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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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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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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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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01:50: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有了席明德的命令,婆子們再沒顧忌,立刻推開擋在門前的碧蘭衝進了席向晚的屋子裡。

  包氏噙著滿意的微笑立在院中,等待著喜訊的傳來。

  可很快婆子們就一個個從屋子裡出來了,滿頭都是急出的汗。

  「三夫人,沒有……」

  「裡面沒有藏著人。」

  「窗戶也都是好好的,床底下都看過了!沒有人……」

  眼看著七八個婆子都空手而歸,包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覺得一院子人火辣辣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頓時難堪起來,咬牙道,「向晚的屋子沒事便好……再去看看別的屋子!」

  這時候突然有個護院從外邊跑了進來,邊跑邊喊道,「賊抓住了!在南牆!」

  王氏聽聞果然有賊,後怕得身子一軟險些倒了下去,好在席向晚及時反應過來,穩穩地扶住了她,交到了父親席存林的手中。

  「還好你沒事,還好……」王氏緊握著席向晚的手喃喃自語,眼中淚光閃爍,「若阿晚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席向晚心中又酸又軟,反握住王氏的手,輕聲道,「母親放心,我去看看,這事兒沒完。」

  一直沒出聲的席元坤這時才含笑問道,「果然都是你這丫頭算計好的?」

  席向晚回頭狡黠地沖三哥擠擠眼睛,「三哥,一塊兒看熱鬧去不?」

  席元坤歎息,見那頭包氏已經開始厲聲質問護院,無奈地搖著頭道,「我不太放心你,便一同去。父親,母親,阿晚有我看護著,你們先回去吧。」

  那頭包氏被護院這一嗓子嚇得不輕,回過頭去便罵道,「怎麼這時候才找到人?」

  南牆?那不是她給那地痞準備好溜進席府的地方?這不學無術的地痞流氓莫不是蠢到記錯了時辰?

  包氏越想臉色越難看,正飛快地轉動著腦子思索要怎麼將這事糊弄過去時,席明德在旁冷聲喝道,「人已經拿住了?還不快帶過來!」

  護院面色遲疑,支吾道,「那人……帶不過來。」

  *

  黃地痞也是慘絕人寰,他原本想著今日這錢不賺也罷,小命要緊,想盡辦法自個兒在狗洞裡手腳並用地扭了一分鐘,什麼姿勢都給用上了,就是被卡得嚴嚴實實進不去出不來。

  脖子上先前被重物的地方越來越疼,身體被卡得久了之後更是逐漸失去了知覺。

  這一來,黃地痞只當自己要半身不遂了,嚇得半死,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偷偷溜進席府的賊人,扯開嗓子就大喊起救命來,正好被護院聽了個正著。

  可四個護院一起上手又踢又拽的也沒能將黃地痞從狗洞裡拔出,一時間南牆根底下一陣鬼哭狼嚎。

  席明德帶著席府眾人趕到時,黃地痞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只求饒道自己以後再也不敢了。

  護院立刻上前道,「老太爺,這賊喊聲太大,將巡夜的官兵們引來了。」

  席府的南牆有兩人多高,這狗洞邊上也沒扇門,席明德正思索著是否要讓官兵們進來拿賊,還是先將賊在府中一番審問再作決定,牆外鎧甲輕微的撞擊聲中傳來呼的一聲勁風,有人輕巧地上了牆頭。

  那人一身紅衣,見到席明德時也只是面色不改地拱了拱手,「見過左宗人。」

  借著月光和火把看見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孔時,席明德就知道這事難了了。誰都好,偏偏是滿朝堂誰都知道油鹽不進、鐵石心腸的寧端!

  都察院,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硬碰硬的地方。腦袋再鐵,也得頭破血流。

  席明德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寧大人,府中進了賊,勞煩了。」

  寧端縱身落了地,面上神情淡淡地垂眼看向黃地痞,後者殺豬似的喊聲就被噎在了喉嚨裡。

  跟在後頭趕來的席向晚微微一愣,沒想到這麼快就又一次和寧端碰上,這緣分也有些過於頻繁了。

  不過想來夜間巡邏本就有都察院的協同,寧端此人又常為四皇子辦各路差事,出現在夜巡的官兵中也不奇怪。

  席向晚沒有出聲喊寧端,和眾人一道看著他微微彎下腰去,一手捉住黃地痞一邊的肩膀,一提一拽就硬生生地將原先四個護院都拉不動的黃地痞給拽了出來。

  寧端將黃地痞隨手扔在地上時,餘光卻瞥到一點和這人灰撲撲的衣服不太符合的杏黃色布料,下意識地去伸手扯了一下,發現是個精緻的荷包。

  荷包一角上還繡著個「晚」字。

  ……席向晚。

  借著遮掩,寧端手腕一轉,就將荷包捏在了自己手中,手指微微一動就順著箭袖藏了進去,而後起身對席明德道,「席大人受驚,我這便將人押走。」

  「且慢。」席明德不悅地制止了他,「此人不知來我府中是何目的,副都御使將人帶走前,本官想先問這賊子幾句話。」

  寧端的視線掃過席家眾人,果然見到只有席向晚眼睛亮晶晶地朝他笑了笑,其餘人不是一直垂著眼就是移開了目光。

  倒是白日裡見過一面的席元坤也點頭示意。

  這對兄妹真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寧端往後退了兩步,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顯然並不打算避嫌。

  席明德心中更是不滿,但要和寧端作對,他覺得並不划算。更何況這寧端一身氣勢滲人得很,聽說不知道殺過多少人,皇帝又極為看重他,否則也不會將年紀輕輕的寧端直接放到副都御使這樣的位置上了。

  於是,席明德只好當做寧端並不存在,威嚴地清了清嗓子,喝問道,「何人擅闖席府?」

  黃地痞腦子還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若是將受人指使的事情說出來,那幕後之人必定不會讓他好過,於是只好咬咬牙,按照先前的腹稿開口道,「回席大人的話,小人姓黃,今晚……是來見心上人的!」

  眾人頓時譁然。

  這地痞一看就上不了檯面,居然說自己是來見心上人的?席府大大小小的丫頭裡面,哪個這麼不長眼?

  「你的心上人是誰呢?」突然有人問道。

  黃地痞想也不想地報出了秦媽媽告訴他的名字,「席府的大姑娘,席向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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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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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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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3: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碧蘭瞪大了眼睛就要罵他,可席向晚眼疾手快地在她手臂上擰了一下,搶在所有人面前開了口,「那你看,是你的心上人好看,還是我好看呢?」

  黃地痞色眯眯地盯著席向晚,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美人當前,肩膀都不覺得疼了,「那自然還是……大姑娘最好看!小丫頭你也不錯,可汴京第一美人的稱呼,不是誰都能當得了的。」

  噗嗤一聲,也不知道是哪個婆子沒忍住笑了出來。

  「是嗎?」席向晚抿唇也笑了,「那你猜我是誰?」

  「你?」黃地痞心醉神迷地舔舔嘴唇,正要接話,被一旁的包氏急急打斷,「這賊人嘴裡不乾不淨的污蔑席府的姑娘,還不趕緊堵了他的嘴!」

  包氏斷沒料到在被人污蔑私通外男的時候,席向晚居然能瞬間問出了這麼刁鑽的問題,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包氏只想著捉姦在床,哪裡能想到找來的蠢貨能卡在狗洞裡進退不得,更沒可能想到要提前將席向晚的畫像給這地痞看一眼。

  這地痞連席向晚的臉都認不出來,胡說什麼心上人!

  黃地痞見護院們又向自己湧來,嚇得抱頭驚呼,一口氣把串供的詞兒全說了出來,「是大姑娘喊我今晚來和她幽會的!她說她在院子門口紮了紅布條,讓我從這洞裡溜進來之後,就直接去有紅布條的院子裡見她!」

  席明德恨恨一摔袖子,「胡說八道!我席府的姑娘怎麼看得上你這種流氓地痞!」

  包氏卻在一旁煽風點火道,「父親,雖是這人滿口胡言,可萬一這話傳了出去……總歸毀了姑娘們的清譽,便讓下人們出去看一圈,也好讓人知道我們席府問心無愧。」

  雲輝院口子上的紅布條是秦媽媽天黑前親手繫上去的,包氏倒想看看等那布條被找到,席向晚還能怎麼解釋。

  席明德臉色陰沉得可怕,揮手令人去看時,不由自主地往站在牆邊、悄無聲息的寧端看了一眼。

  事實上,他身形高大又英俊得過分,一身氣勢令人遍體生寒,即便光是站在那兒不說話都令人無法忽視。

  家醜不可外揚……若不是這寧端不長眼睛非要在旁聽著!席明德深吸了口氣,將這帳狠狠地記在了寧端的頭上,只等他哪日馬失前蹄,定要原樣討回。

  席府雖大,使喚腿腳快的下人們去各個院子看一眼,來來回回傳遞的功夫也不過一刻多鐘。

  席向晚做的準備充分,懷中抱著手爐,披風也是厚實的料子,在外邊站了這一會兒倒也不覺得冷,只是小聲和席元坤說了兩句什麼,表情輕鬆得很。

  包氏面上不經意,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席向晚的神情,冷笑不已。

  「找到了!布條找到了!」

  突地,驚慌的喊聲從不遠處傳來,一小隊婆子護院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為首的婆子手中正握著一根紅色布條。

  來了!包氏立刻上前一步,喝道,「是哪裡找到的?」

  「這……」婆子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就是不敢和包氏對上。

  包氏假惺惺安撫道,「你只管說實話,老太爺和寧大人都在這裡,你還怕誰能拿你實話實說的罪?」隨即她臉色一變,「還是這布條是你自己偷偷摸摸掏出來想污蔑主子的?!」

  婆子噗通一聲就嚇得跪了下去,「三夫人饒命!這布條是我等幾人在平湖院外找到的!」

  包氏滿心滿耳朵等待的都是「雲輝院」三個字,結果傳進耳中的居然是她親生女兒席卿姿所住的「平湖院」,頓時眼前一黑,知道自己是又一次著了席向晚的道。

  可她怎麼知道是今晚?她怎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黃地痞可不知道哪個院子是哪位姑娘住的,他一聽見紅布條被找著,便大喜過望地喊道,「對對,就是那平湖院!大姑娘約我在那裡相見!」

  席卿姿先前得了包氏的通知,晚上聽見動靜時也沒離開自己的院子,便也不能在場為自己辯駁。

  下人們聽了這一耳朵的主子秘聞,一個個低下頭去大氣都不敢出,恨不得自己立時變成個聽不見看不見的死人。

  席明德聽見平湖院三字時也氣得險些倒仰過去,在管家的攙扶下才站穩了,腦中嗡嗡響個不停,上前對著黃地痞就是一腳,「胡言亂語,胡言亂語!」

  黃地痞本就動彈不得,被席明德這一腳踢在心窩子上,差點沒背過氣去。

  秦媽媽用全身力量扶住包氏,見她面色蒼白緊閉著眼睛,急得伸手狠狠掐了包氏兩下,力道之大,將她的手臂都給掐紅了。

  包氏一個哆嗦找回了神智,她甚至來不及剜一眼席向晚,就呵斥道,「平湖院住的是席府的二姑娘,可不是你說的什麼大姑娘!」

  黃地痞如有神助地聽懂了包氏的暗示,他連忙大聲喊道,「我有大姑娘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我都帶在身上了!」

  立在一旁的寧端不動聲色地撫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倏地覺得貼著那荷包的皮膚發燙起來。

  席向晚含笑盯著地上的黃地痞,又看了看強弩之末的包氏。

  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定情信物」這招再被拆穿,包氏可就真的要昏過去了吧。

  「給我找!」席明德顫抖著手指向黃地痞,「把他全身上下都給我搜遍了!」

  護院們頓時一哄而上,就差沒把黃地痞的衣服給直接剝了,這還是因為有不少女眷在場才收斂了點。

  黃地痞疼得吱哇亂叫,「腰上!我藏在內袋裡了!你們往哪兒找呢!」

  護院才不管他喊什麼,一通搜尋,老實彙報,「什麼也沒找著。」

  黃地痞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我的荷包呢?!」

  這下不僅是包氏搖搖欲墜,就連做了完全準備的席向晚也微微一怔。她知道金蓮偷走了自己的荷包,也知道這荷包被三房拿去準備栽贓污蔑,為此她連對策都準備好了……怎的那被偷走的荷包不見了?

  席向晚還沒來得及想通,那頭黔驢技窮的黃地痞就開始撒潑打滾起來,「大姑娘呢?我要見大姑娘!她和我有山盟海誓,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席元坤突然上前了兩步,他打斷了黃地痞的哭嚎,「你證明不了你和大姑娘有私情,等寧大人將你帶走,你知道自己會得個什麼罪名嗎?」

  他不等黃地痞回答,就自顧自地往下道,「你是平民,言辭污蔑官家嫡女清白,是以下犯上,輕則杖二百充軍,重則斬立決。」

  黃地痞愣愣地看了席元坤一會兒,見他的樣子不像在說笑,頓時痛哭流涕地招了,「有人給了我銀子和一個大姑娘的荷包,令我今夜子時三刻從南牆這狗洞進來,見到有紅布條的院子就直接進去,只要能摸到大姑娘的屋子裡,就給我五十兩銀子的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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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端:…………………………定情信物,誰撿到自然就歸誰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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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22:1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誰找的你?」席明德怒火中燒。

  「是……是……」黃地痞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秦媽媽,這也是他在場中唯一一個認識的人。

  包氏見勢不妙,驚呼一聲,整個人翻著白眼往後跌倒了下去,不省人事,幾個婆子合力才將她給扶住了。

  這下席府南牆邊上簡直是炸開了鍋,席明德的腦袋都快炸開了。他揉著自己的額頭,大喝一聲,「都給我住口!還不將她送回院子裡去!」

  秦媽媽連聲稱是,攙扶著包氏就帶人匆匆離開。

  席明德胸口起伏著劇烈喘了好幾口氣,才沒好氣地道,「還都站著這裡幹什麼?回自己的院子去!」

  席向晚原本想過要借黃地痞的口直接將包氏捅出來,可沒想到包氏居然連裝暈這招都用出來了,再有席明德這個真正的席府主人在場,恐怕事情也就鬧成這樣了。

  黃地痞的供詞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在場的人都不傻,今日的事情從頭到尾想一遍,就能知道是包氏做的局。

  席明德最要臉面不過的人,決計不會讓這件事流傳在外的。

  ……包氏雖然動不了,但她的左膀右臂秦媽媽,這次是跑不掉了。

  「阿晚,走了。」席元坤喚回了席向晚的思緒。

  席向晚回過神來,見寧端還站在牆底下,臉上神情淡淡的,好像這世上就沒有能讓他動容的事情似的,不由得莞爾一笑,朝寧端稍稍一福身,就轉身隨著席元坤往回走去。

  等人都走完了,席明德才面色難看地轉向寧端,「寧大人,此番……家醜不得外揚,還請寧大人關照一二。」

  寧端垂眼看看這位已經開始漸漸傴僂起來的左宗人,想起他從頭到尾都不曾試著維護席向晚的清白,反倒現在想著為了席府名聲來和他套近乎。

  他下意識地用大拇指撫了撫自己腰間佩刀,這動作令席明德的眼皮子不安地一跳,立刻道,「寧大人,我明日便去都察院拜——」

  「左宗人安心,人我帶走了。」寧端打斷了他的話,彎下腰去單手將黃地痞一提就拋過了牆頭,比扔塊小石頭還輕鬆。

  「寧——」席明德根本沒能喊住寧端,他身輕如燕地躍上南牆,又悄無聲息地跳了下去。

  很快,黃地痞的呼痛聲和官兵的步聲也都遠去了。

  立在席明德背後的管家席遠小心道,「老爺,我一早便讓人來將這洞給堵上。」

  「堵得上洞,堵得了這麼多人的悠悠眾口嗎!」席明德怒駡一聲,摔了袖子回身走。

  另一頭,剛進到自己的屋裡,包氏就掀開了眼皮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秦媽媽手腳俐落地泡了杯參茶送到包氏手中,惴惴不安道,「那丫頭厲害得緊,好在夫人反應及時,否則也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

  包氏垂眼抿了口茶,久久沒有說話。

  她在席府有二十年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什麼辦不成的事情過。

  大房不受席明德重視,二房中庸愚昧,四房雖貪了些卻蠢得可以,只要哄好了席明德,一切都是那麼順利,包氏險些都忘記了這府裡不是人人都服她管教的。

  順風的日子過得太久,居然連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教訓不了了。

  思及此,包氏恨得將手裡的參茶連著杯子一起摔在了地上,嘩啦一聲,濺得到處都是。

  小丫頭們連忙上前拿著簸箕將碎瓷片給清理了,大氣都不敢出。

  包氏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問道,「卿姿呢?驚醒沒有?」

  「剛讓人去看了,睡著呢。」秦媽媽趕緊答道。

  「今日的事情,讓全府的下人嘴都給我把嚴了!」包氏陰冷道,「誰敢把消息傳到府外和卿姿耳朵裡,我發賣了誰全家!」

  「是,夫人。」秦媽媽低下了頭,什麼也沒敢說。

  其實包氏自己心裡也是知道的,這一晚上的事情,數十個人目睹了,牆外頭還有不知道多少官兵聽著,消息怎麼可能封鎖得住?

  風言風語一旦流傳開來,會演變成什麼模樣,誰也預料不到……

  和輾轉難眠一整晚的許多人不同,席向晚神清氣爽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洗漱後去了席老夫人那兒請安。

  席老夫人身體一向不好,昨晚那麼大動靜也沒親自去,只派了身邊的嬤嬤看了全程。她是在後宅裡成了精的人,哪能不知道晚上那出戲究竟是誰想演的、又是誰給砸了的。

  見到席向晚出現,她不由得就笑了起來,「我的晚丫頭,今日真水靈。」

  席向晚笑嘻嘻地進了內屋,道,「祖母也是光彩照人,碰上什麼喜事兒了?」

  祖孫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只是有祖父護著,包氏是傷不了元氣的,左右他偏心三房又不是一兩次的事情。」席向晚想了想,道,「只是包氏不是也被禁足一月麼?昨兒個晚上,那才禁足沒幾日呢就自顧自地出來到我院子裡捉賊,真不拿規矩當回事。」

  「席府上下,規矩本就亂了。」席老夫人不以為然地說道,「你且耐心著,別急,包氏再這麼橫下去,總有一日自取滅亡。」

  席向晚聞言沉默了下來。

  包氏和三房一系確實是自取滅亡了,可是連帶著的,卻是整個席府一同被吞沒在了熊熊烈火中。

  「不過昨夜,你做得很好。」席老夫人歎道,「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這般手段呢。」

  席向晚抿唇笑了笑,「是祖母教得好。」

  「我什麼時候教過你這些了。」席老夫人失笑著點點席向晚的額頭,「今日來得正好,再過幾日就是十五,砸壞的那套頭面,我令人給你趕工修好了,錢從三房的賬上支的。」

  她一揚手,就有嬤嬤將先前席向晚只見過一眼的那套完整頭面拿了過來,琳琅滿目的十來件,看著格外莊重。

  席向晚隨手撥了撥那圍髻上的水晶珠子,笑道,「我若真要去國公府賞花聽詩,豈不是又要和三房四房懟上一架?」

  「怎麼,你不高興?」席老夫人笑著打趣道,「我看你這丫頭最近心野得很。」

  席向晚噗嗤一聲笑了,她將頭面中央的雲紋鑲紅寶石掩鬢拈起來看了看,才慢慢道,「這倒是,孫女最近高興得很。」

  包氏越是想找回場子來,她就越是想讓包氏接著吃癟。

  國公府可不是普通的人家,賞花詩會又極其盛大,再者也沒有席明德替三房張羅打點,要是在那裡鬧了什麼醜事來……整個汴京都會知道得一清二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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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原本昨日席向晚便打算將金蓮收拾了,可沒想到寧端帶著人橫插一腳,席明德死要面子,包氏又裝暈過去,竟是沒能將金蓮的名字給扯出來。

  就連金蓮自己,昨天也是驚魂不定,嚇得回到雲輝院之後一晚上都沒能睡著,第二天青著兩個眼圈起來,連席向晚的屋子都不敢進。

  「金蓮,你怎麼了?」碧蘭被金蓮好似生了場大病的臉嚇了一跳,「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給嚇著了?」

  碧蘭這梯子都遞過來了,金蓮自然忙不迭地點頭,「是、是啊!我想到昨日那賊人差一點誤打誤撞摸進咱們姑娘院子裡,就嚇得兩腿直打哆嗦……」

  好在她只是偷了個荷包,除了包氏和秦媽媽之外,誰也不知道偷走荷包的人是他。

  那地痞雖然被官兵帶走,也不可能供出她來。

  想通了這點之後,手腳冰涼的金蓮方才覺得好受了一些,勉強擠出了個笑,「我去廚房取姑娘的早膳,你去服侍姑娘起身吧。」

  碧蘭不疑有他,朝著席向晚的屋子就去了,輕輕地敲門喊了聲姑娘。

  金蓮深吸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臉蛋,強打起精神出了雲輝院。

  不多久,雲輝院裡來了一群粗使婆子,為首的一個恭恭敬敬問李媽媽,「金蓮那丫頭呢?」

  「去廚房了。」李媽媽抬眼打量眼前這婆子,「什麼事?」

  這婆子早些年受過李媽媽的恩惠,對她十分感激,四下看了看,悄悄湊到李媽媽耳邊道,「大理寺的人來了,說是要拿金蓮回去問話,老太君命我們來帶她去前邊。」

  李媽媽眼皮子跳了跳,立刻想到昨天被帶走的黃地痞。

  怎麼,難道三房的人找流氓時,仔細到連荷包是誰偷的都給交代出去了?

  李媽媽知道席向晚原本就要收拾金蓮,只是錯過了昨晚最好的時機,交給官兵倒不失為省力的辦法之一,「你們在這兒等會,金蓮也該回來了。」她起身又叫了幾個小丫頭的名字,「等金蓮回來,馬上將她手中吃食接過來,別打碎了,曉得麼?」

  「李媽媽放心。」為首那婆子笑道,「怎麼好讓大姑娘餓著。」

  金蓮帶著幾個下人進雲輝院的時候,路上已經想了許多許多,雖然仍有些提心吊膽,但覺得自己應該是躲過了這一劫——除非,包氏和秦媽媽主動找到席向晚告訴她各中內情。

  放下心來的金蓮剛剛跨進雲輝院裡,就見到了院中多了七八張不太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身為席向晚的大丫鬟,自然認識府中上上下下幾乎所有的下人,比如說這幾個,明明都是在老夫人身邊做事的。

  就在金蓮愣怔的功夫,旁邊兩個小丫鬟上來就將她手中的託盤接走了。

  金蓮雙手一空,皺眉道,「這是姑娘的早膳,你們做什麼呢!」

  李媽媽朝身旁婆子點點頭,「帶走吧。」

  婆子應了聲,上前幾乎不廢什麼力氣就將手無縛雞之力的金蓮給制住了,和另一個婆子一道鉗著她離開了雲輝院。

  金蓮驚慌不已,昨晚最恐懼的幻想都成了現實。她張嘴就想大喊,可身旁婆子眼疾手快,從兜裡掏出個布頭就塞進了她的嘴裡。

  「被大理寺傳喚走了?」席向晚用早膳時才聽說了這事兒,婆子們帶人的手腳太快,她竟連動靜也沒聽見,「約莫是地痞說了什麼,又或許秦媽媽說漏了嘴,等兩天便知道了。」

  關於昨夜之事,席向晚最在意的卻不是金蓮,而是她那不翼而飛的荷包。

  「李媽媽,另做的荷包還在嗎?」席向晚問道。

  「在呢。」李媽媽也百思不得其解地將昨晚她一直帶在身上的荷包掏了出來,「難不成是那地痞將荷包弄丟了?」

  李媽媽在知道金蓮偷走了個荷包之後,立刻就趕製了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出來,也繡了席向晚的名字,只等地痞一拿它出來當定情信物的證據,便反駁說那是仿製來污蔑用的。

  誰知道根本沒用得上。

  主僕三人對著荷包看了會兒,最後席向晚搖搖頭,「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助我一臂之力。」她放下筷子,伸手將李媽媽放在桌上的荷包拿起端詳了一會兒,突地笑道,「那今日,我就帶著這個荷包出門吧,倒像是個平安符了。」

  「姑娘今日又要出門?」李媽媽擰眉問道,「為了何事?去何處?」

  「去買些東西。」席向晚含笑點頭。

  從包氏那兒賺來的六千來兩銀子,席向晚一直還沒能用得上呢。

  她才沒及笄,自己原本手中也只有先前省下的一些月錢。在府中衣食住行都不用出錢,想要什麼和父親母親提一嘴就能拿到,席向晚手頭是真沒有現錢。

  可她知道,很快就有一個將小錢變成大錢的最佳時機,只有未卜先知的人才能抓得住。

  因而,從包氏手裡摳出來的六千多兩銀子就能派得上用場了。

  早膳後,席向晚令碧蘭從先前放錢那匣子裡拿出六千兩的銀票,折疊起來放在荷包中,才出了門。

  碧蘭想著席向晚居然大大咧咧將六千兩銀子直接帶在身上便害怕得直打哆嗦,「姑娘,我們是不是多帶些人出門才好?」

  「天子腳下汴京城,你怕大白天的有人敢來搶席府的馬車?」席向晚好笑道。

  「可……」碧蘭癟癟嘴,壓低了聲音,「那可是六千兩銀子!」

  席向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六千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又不少。若是能買到她要買的東西,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就能翻上百倍千倍了。

  這暴利又不虧欠良心的行當本來是不存在的,不過對於知曉未來二十來年的席向晚來說,就唾手可得了。

  汴京城中,除開皇城之外,所有的地都是可以自由買賣交易的,哪怕王公貴族的府邸也是一樣。

  而席向晚,就是要買汴京城剛剛向外擴入地域的那一片荒山野嶺黃土地。

  汴京城熱鬧非凡,又是首都,人口這些年變得越來越密集,因此在今年三月時,皇帝下旨將汴京城的邊界線往外挪了幾千里,擴大了汴京城的面積,其中剛剛擴入的土地裡,有一片就是貧瘠的山地,緊挨著亂葬崗,荒無人煙,幾乎沒有人往那裡去。

  即便是鼻子靈敏的商人和官員們,也少有人願意去買那裡的土地。

  可席向晚卻知道,當工部派人過去勘測那塊黃土地時,試著開採了一下岩層。這一挖的功夫,挖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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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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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上好的翡翠玉石!

  不僅僅是那一小片地方,整片黃土地之下,埋著無窮無盡的玉石礦脈。

  席向晚不知道前世究竟是誰買下了那些地方,又是如何和皇家商榷的,她只知道,那個人賺的錢一定是個天文數字。

  這暴富之財容易惹禍上身,好在席向晚手中也只有六千兩銀子,買不下全部的黃土地,只購置其中的一小部分便好。

  屆時若是皇家派人來收購,轉手賣了便是。

  席向晚知道自己不是個經商的料。她特地跑去買這土地,也只是想在手頭多攥些錢,以後總歸用得上。

  根據律法,一般的犯人,只要錢出得夠多,是能直接出錢將其從牢中贖走的。

  前世席向晚沒有這個機會,可這輩子她必須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

  「姑娘,我們到了。」碧蘭掀簾看了看,對席向晚道。

  馬車停在了朱雀步道的一端,席向晚下了馬車就直奔李穎掌管的鋪子。

  從上次的事來看,李穎此人又有頭腦手段,心術尤正,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再者她又是李媽媽的親人,席向晚覺得採購土地一事交給她來辦十分適合。

  李穎見到自己前不久剛送去給席向晚的銀票又被給送了回來,驚訝了一下便轉過彎來,「姑娘是要我去買什麼?」

  「就買最北邊亂墳崗旁邊那塊無人之地。」席向晚笑著點頭。

  「那地方?」李穎嚇了一跳,「大姑娘,恕我直言,那地方風水邪門得很,先前不是沒人去看過,真敢下手的可都虧得血本無歸,有的人還夢裡見鬼了!」

  「正是如此。」席向晚笑道,「因此,價格應當非常低廉。」

  李掌櫃頭疼道,「大姑娘,這……」

  「汴京城擴張,這是最好的購置時機了。」席向晚說,「我知那土地應該是屬於原先冀州一個大家族的,他們一直想要脫手卻總是賣不出去,你帶上這些錢,代我去購置。」

  見到李掌櫃還是想要再勸下去,席向晚將銀票往前推了推。

  「你莫在意,是我非要買的,不差這些錢。」

  李穎心中一抽,對她這視金錢為糞土的態度無言以對,「那我便跑一趟替您去看看價錢,左右是賣不出去的荒地,即便已經被劃進了汴京城,價格也高不到哪裡去。」

  席向晚點點頭,起身離開時見到李穎還是有些猶豫,笑了起來,對她道,「你忘了這錢哪來的?」

  李穎頓時醒悟。這些錢畢竟都是從包氏手裡摳出來的,如同天上掉下來一樣,自然花起來沒有自家的錢那麼心疼,連連點頭,「曉得了,我今日將鋪子的事情交代了,明日便去北邊。」

  交代完了李掌櫃這件事後,席向晚就離開了首飾鋪。

  她今日出門只這一件事,上了步道時卻眼尖瞥見有個小販肩上扛著豆花的營生過去了,頓時一笑,「碧蘭,將那小販叫來,說我問他買幾碗甜豆花。」

  碧蘭訝異道,「姑娘,朱雀步道上不讓小販就地設攤的。」

  「所以呀,你去告訴他,和我一道走到那步道外頭,我給他出三倍的價格。」席向晚指了指步道的一端,她們所站的地方距離步道的尾端並不遠。

  等小販被喊來之後,席向晚見他箱中的材料也用得所剩無幾,看看荷包裡的銀子,乾脆一口氣包圓給買下了,好好地用小碗裝著一會兒帶回雲輝院裡給丫頭婆子們喝。

  不過她叫住這豆花小販最大的原因,卻是想要買一碗甜豆花送去都察院送給席元坤。

  豆花這種吃食,汴京城中兩種都賣,有人愛吃甜,有人愛吃鹹,常常在攤子上和店裡直接吵起來。

  席向晚小時候就和就席元坤為這事兒吵過不止一次。

  畢竟……席向晚只吃甜豆花,席元坤只吃鹹豆花。

  「多放些糖。」她還特地對小販這麼吩咐完了,才笑眯眯地親自提了一份豆花上了馬車,吩咐去都察院。

  席向晚今日出門得早,辦完事還不到午飯的時間,正好這碗還能趕得上讓席元坤中午就喝上。

  席元坤到都察院幾日,已熟悉了每日要做的事,也認識了不少平日裡總會有往來的同僚,這日眼看著到了午飯的時候,一位巡街御史提起旁邊有家酒樓味道不錯,正提議今日不去公廚,結伴出去吃午飯時,有人跑來稟報說席元坤的家人來找他了。

  席元坤臉上笑容頓時一收,只道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唰地一下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跑,卻見稟報那人憋著笑從背後拿出一碗裝好的豆花,道,「送來的是這個。」

  席元坤:「……」他垂眼看了看那白呼呼的豆花,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頓時知道是誰這麼有閒心和他開玩笑,「人還在嗎?」

  「走了,說是您回家再去找她。」

  同僚湊過來望了眼,打趣,「喲,家裡人給你送零嘴兒呢?」

  席元坤失笑,「我那幼妹調皮,明知我不愛吃甜的,偏偏只給我送一碗甜的來。」

  「那正好,我有些餓了,不如送我?」

  「不可。」席元坤立刻正色拒絕,「幼妹尚未出閣,送的東西怎麼能讓外男用上,自然是我自己吃了。」

  同僚哈哈笑了起來,「瞧你,一碗豆花都這麼小氣,他日你妹妹出嫁,還不得將你氣死?」

  席元坤微微一笑,光風霽月,「我未來妹夫可不是這麼好挑的。」

  席向晚一到都察院門口,消息就傳到了寧端的耳朵裡。

  都察院自有兩位都御史去上朝和皇帝彙報近況,他每日多出的時間都是在都察院辦公,聽聞席向晚昨日才來過,今日又來了,不由得又碰了碰自己的手腕,才想起那荷包已經被他另外收了起來。

  理應是要還給席向晚的……可若他親自送去,未免太過孟浪;要是托席元坤轉交,更是容易被誤會。

  因而寧端想了又想,最後好好令心腹洗淨後就收在了自己家中。

  「不過那席家姑娘令人將豆花留下後,就立刻驅車走了。」

  寧端頷首,「席府昨夜盜賊入侵的案子大理寺查得如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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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黃地痞是個骨頭軟的,一見自己被帶進了大理寺嚇得都要尿褲子了,自然是知無不言,直接就將秦媽媽供了出來。

  這事兒妙就妙在,秦媽媽去找黃地痞時也留了個心眼,說自己的名字叫金蓮,就是擔心以後萬一出個紕漏好圓回來。

  結果紕漏真這麼一出,黃地痞就一口咬定是席府一個叫金蓮的人將荷包和錢一道交給了他,令他半夜時分潛入席府裝作是大姑娘的相好云云。

  因是都察院送來的人,大理寺立刻就傳了金蓮來。

  金蓮家中雖然貧苦,可打小跟著席向晚這麼個心善的主子,哪裡有吃過苦的時候,被扔在冷冰冰的地上時雙腿直打顫,想著說書故事裡面總是講說犯人一不招供就會上刑,嚇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大理寺沒用多久,就派人又去了趟席府提人。

  聽說秦媽媽也被大理寺的人帶走的時候,席向晚正在院子裡和李媽媽碧蘭一道吃著豆花,聽見這消息就笑了,「金蓮招得倒快。」

  「金蓮?」碧蘭奇道,「我都一上午沒見到她人了,這和她有什麼干係?」

  「昨夜的事兒,是金蓮和包氏串通一道做的。」李媽媽言簡意賅道,「昨夜那人說他有定情信物,就是金蓮從姑娘房裡偷的。」

  碧蘭驚得險些摔了勺兒,震驚過後就是義憤填膺,「她怎麼能這麼做呢!枉我還一直以為她和我是一條心的!」

  「人都在大理寺了,你還氣什麼。」席向晚將碗向碧蘭面前推了推,又對李媽媽道,「不過她倒是沒招出包氏來。」

  「即便真招出來,老太爺也會查收的。」李媽媽看得很清楚,「只要三房那位給他吹吹耳旁風便成,家醜不可外揚云云。」

  「包氏果然沒那麼容易倒。」席向晚攪了攪豆花,轉而笑道,「無事,先拔她一根獠牙,看她接下來再怎麼咬人。」

  秦媽媽是包氏的陪嫁丫頭,忠心耿耿,替她暗中辦了許多醃臢事,若是沒了她,包氏可謂是寸步難行,等於斷了一臂。

  而包氏這會兒確實是驚得有些六神無主,席老夫人的人來將秦媽媽帶走時,雙方甚至差點打起來。

  「夫人,夫人啊!」秦媽媽哭喊道,「您就讓我走吧!只有我走,您才能好好照顧少爺姑娘們啊!」

  包氏如遭雷擊。

  是啊,金蓮一定是交出了秦媽媽的名字,若是將她也一起抖出來,就算包氏自恃席明德不會讓她真的進牢裡,也終究是一個污點。

  為人父母的污點,必然會對子女造成影響。

  想到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包氏頹然地坐了下去,沒再阻攔,呆呆地看著秦媽媽被人帶走了。

  坐了良久,她才像是回過了神來似的,揚手將面前的茶壺杯子碟子一道揮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恨得咬牙切齒,「好你個席向晚!」

  秦媽媽和包氏情同手足,又是她的左膀右臂,如今眼看著是要去頂罪了,包氏一絲悔恨之心也沒有,反倒是將更多的怨恨和憤怒記在了席向晚的名字下面。

  倒不是說席向晚就會介意包氏是不是記恨她這事兒了,她也知道,自己和包氏是勢不兩立的態勢,總歸要一方把另一方給真的鬥死了才能平靜下來。

  閑下來之後,席向晚最先關心的是自家大哥那邊的消息。

  席向晚的大哥席元衡早已成了親,但卻是住在席府外頭的,因此席向晚不是日日都能見著他,只心心念念著大嫂懷孕的消息應該快到了,這幾日有空便往席老夫人那邊跑,只怕錯過了消息。

  這日用過豆花後席向晚就又去了席老夫人的福壽園,祖孫二人話到一半,席向晚終於等到了想聽的消息。

  一個嬤嬤滿臉喜色地帶著個婆子進了福壽園,那婆子見到席老夫人便上前磕頭道,「見過席老太君!小的是衡少爺府上的,來給老太君報喜!」

  席向晚心中一動,不禁有些緊張地捏緊手指,期待地看著那婆子。

  「什麼喜事?」

  「少夫人有喜了!」婆子果然樂呵呵道。

  席老夫人一怔,也笑了起來,她輕拍了拍席向晚的腦袋,道,「看來神仙給你托夢,還真說對了。」

  席向晚也鬆了口氣,笑著道,「可不是,我得擇日去給她還願才行呢。」

  因著消息遲遲不來,席向晚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等這時終於親耳聽到傳訊才放下心來。

  席老夫人這是嫡長曾孫,喜得眉開眼笑,給院子裡所有下人都賞了錢,又給那婆子個大紅封,才打發她去王氏的院子接著報喜。

  等那婆子離開,席向晚的驚喜之情稍稍退去,又有些擔憂起來。

  她雖知道大嫂是懷上了這一胎,卻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將胎兒保下。

  很快汴京城裡就要出大事了,就發生在席元衡的住處附近,前世大嫂就是在那時受了驚嚇胎沒養好,最後臨近生產時又在府中受了些衝撞,不小心就小產了。

  只是當時席向晚自己也病得雲裡霧裡出不了府,這些消息都是聽丫頭婆子們說的,也不甚詳細。

  「祖母,不如將大哥大嫂接回來住吧?」席向晚轉頭對席老夫人道,「他們住的地方離席府有些距離,我怕萬一有什麼需要,遠水解不了近渴的。」

  席老夫人微微一怔,歎了口氣,「你也知道你大哥為何搬出府去,那時那般堅決,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喊回來的。」

  席向晚靈機一動道,「這不是我要去還願嗎?等去了觀音廟裡,我便在觀音娘娘面前給大嫂求上一簽,拿著簽糊弄大哥回來住不就成了?」

  席老夫人好笑地拍了下席向晚的手,「你當觀音娘娘給的簽是什麼了,還糊弄!」

  「觀音娘娘與人為善,自然也知道我是在做好事,不會怪罪於我的。」席向晚理直氣壯道,「不然,她為何又要托夢告訴我府中會有麟兒之喜呢?」

  「你這歪理是一套一套的。」席老夫人笑呵呵地擺擺手,「我是說不過你。」

  「祖母看何日方便,咱們就去一趟觀音廟吧。」席向晚撒嬌地晃著席老夫人的手道,「早一日把大嫂哄回來,我也早一日放心的。」

  早在想起大嫂這件事情的時候,席向晚就留了個心眼,沒說是佛給自己托夢,只說是個女神仙——大嫂是信觀音菩薩的,這事席向晚記得明明白白。

  大哥席元衡剛成親時,足足三年沒有動靜,最後聽說還是大嫂去拜了生子觀音才懷上的,自那之後就虔誠得很。

  拿著觀音的託夢,即便哄不回大哥,也能將大嫂哄回來。

  回來了一個,可不就等於回來了兩個麼?

  隔了兩日,席向晚信心滿滿地跟著席老夫人一道坐馬車去觀音廟裡上香還願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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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雖說托夢一事是席向晚的胡謅,她也不是不信神佛之人。

  若不是冥冥之中有什麼神仙幫了她,她又怎麼能一夢回到了二十幾年前,還能重新見到自己的家人呢?

  不論是不是觀音幫的忙,席向晚都願意上這一炷香。

  汴京城的觀音廟是個好地方,只有官家夫人和富庶人家才能去得起的地方,又說是為了顯示誠心,馬車轎子都只能停在山腳下,不論是哪家的幾品誥命夫人,都得親自走上去,才能到達半山腰上的廟裡。

  只這一條,就不知道嚇退多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夫人。

  席向晚抬頭見到那望不到頭的臺階時也有些為難,但還是上前將席老夫人從馬車裡扶了出來。

  觀音廟只留女眷,因而也只有總共七八人陪同席向晚和席老夫人慢吞吞爬起了臺階。

  他們趕得巧,山腳下只有寥寥四輛馬車,席向晚走前看了一眼,只認出了兩駕馬車上掛的牌子,都是京中一二品的大員。

  只爬了幾十級臺階,席向晚就覺著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身體,腿酸得好像被人狠狠擰了一把似的,再往上爬時,每一步舉起來都跟有千斤重那樣。

  席老夫人忍不住調侃自家孫女,「你看你這天天往外頭跑的,怎麼連臺階也爬不動?」

  席向晚無奈地扶著碧蘭的手,捶了兩下自己的腿,「祖母就別取笑我了,我出門時除非是在步道上,否則哪會去靠自己的步子奔波?」

  席老夫人是事先派人知會過廟中法師的,約好了時辰,不好遲到,囑咐席向晚好好休息之後便先行上去,席向晚不放心,只留了碧蘭和一個婆子,剩下的都讓跟著席老夫人走了。

  席向晚在臺階邊上雕出的石墩上坐了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只道自己這身子虛得有些過分,上山比別人練個武還折騰十幾倍的。

  席老夫人是武將家中出來的,反倒是老當益壯,比席向晚精神得多。

  席向晚休息了一小會兒,就又接著往山上去了,速度仍然是慢吞吞的,自己都嫌棄自己爬得慢。

  只是這臺階似乎永遠都走不完,席向晚第四次停下來歇息時,忍不住問身旁的婆子道,「數著我們爬多少臺階了沒?」

  「回姑娘的話,有六百一十三階了。」

  碧蘭在旁給席向晚擦著汗,聞言趕緊道,「姑娘,這石階總共九百九十九級,咱們已經攀爬了一半多啦!」

  席向晚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只當沒聽見。

  剩下那三百來級的臺階,又走走停停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到。

  爬上最後一級臺階時,席向晚滿頭是汗,心道這還願也真是不容易,光心誠不行,還得體力好。她舉目四望,立刻就見到了席老夫人先前帶著的一個婆子,便慢吞吞地挪了過去,問道,「祖母呢?」

  「老夫人和慧印法師說話去了,說姑娘來了便讓我領您過去。」婆子笑著道,「姑娘請隨我往這邊走。」她說完,又對跟在席向晚身邊那婆子道,「老夫人說先前進來時忘記往那泉裡扔銅錢了,讓你先去扔個半貫。」

  兩個婆子相熟,說了這一聲就轉頭引席向晚走了。

  席向晚被碧蘭扶著走了幾步,就從一道小門繞到了後邊,這裡僻靜得很,看著倒是很有道家的清新自然之氣。

  只席向晚越跟著這婆子走,越是皺起了眉,最後不由得用力捏了一下碧蘭的手。

  碧蘭猝不及防被掐了這一下,下意識地呀了一聲。

  「怎麼了碧蘭?」席向晚朝她使了個眼色。

  碧蘭愣了一會兒,結結巴巴道,「我、我好像扭……扭到腳了。」

  席向晚立刻指著一旁道,「去那兒坐會,揉揉腳。」

  前邊的婆子趕緊說道,「晚姑娘,老夫人就在前邊不遠了,慧恩法師通醫理,正好讓她給看看。」

  「我也累得不行。」席向晚疲倦地擺擺手,「實在是那石階長得惱人,我也得坐一會兒才有力氣接著走。」

  她說著,也不管自己婆子面上神情如何,就和碧蘭相互攙扶著往不遠處的石凳石桌走去。

  主僕二人稍稍走出了些,席向晚才小聲道,「碧蘭,一會兒聽見我喊,就立刻跑,知道嗎?我們從前邊那個門出去,你往左,我往右,分頭跑。」

  碧蘭不明所以地跟著將聲音壓低,「姑娘,出什麼事了?」

  「沒多大的事。」席向晚安撫道,「頭也不要回,只管往前跑,知道了嗎?」

  碧蘭咬著嘴唇點點頭。

  眼看那婆子似乎愣在了原地,拿不準該不該阻攔她,席向晚咬牙一推碧蘭,低聲喝道,「跑!」

  主僕二人立刻飛快地掄起已經疲倦到極致的四肢往前奔跑了起來,眼裡只有那道門。

  後頭的婆子立刻哎了一聲追上來。

  席向晚沒回頭張望,卻知道後頭那婆子跟得越來越近,緊張得不行,是出了吃奶的勁兒往前跑,一出了門就向右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跑多久,更不知道包氏是怎麼把手長得伸到老夫人的院子裡去的。

  跟在後頭的婆子只稍一猶豫,就看見席向晚和碧蘭同時跑走,出了門還跟商量好了似的往兩個方向走,恨得咬牙,一跺腳還是往席向晚的方向追了過去。

  席向晚都已經察覺不到將自己的雙腿了,可想到那婆子鬼鬼祟祟的行動和異常鼓起的衣襟,就咬著自己的舌頭強迫自己繼續努力多跑一段,至少多爭取一點時間,祖母找人來救她時也不至於太遲。

  而後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追上她這個身嬌體弱走幾步就喘的千金小姐大概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席向晚飛快地轉著腦子想著解決方法,可實在也是第一次來這觀音廟,不知道為什麼跑了這麼一會兒也沒見到一個人出現,心中不禁有些慌亂起來。

  眼前出現了個拐角,席向晚想也不想地闖進了門裡,卻見到不遠處站著一行人,最前端是個顯眼的紅影子。

  席向晚心中一喜,用盡最後的力氣喚了他的名字,「寧端!」

  那人立刻回過頭來,冠玉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幾不可見的訝然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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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席向晚喊完寧端的名字之後,頓時就和脫了力似的覺得心中一鬆。

  明明這位未來首輔的名聲手段在席向晚的記憶中是那麼嚇人,可是和他打了幾次交道後,她卻始終覺得這人心地不錯,此刻不知為何,就是認定對方會救自己。

  席向晚想到這裡,腳下一軟被地上凸起的一塊小石頭絆了一下,撐到極限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就往前面摔了過去,下意識閉上眼睛,將手擋在了前面。

  可她沒有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而是被人給穩穩地從前邊給接住了。

  席向晚抬起頭來,只就察覺兩隻溫熱的手掌正扶在自己腰側,嚇了一跳,將按在寧端胸前的手給收了回來,漲紅了臉,「多謝寧大人相救。」

  寧端也不說話,就這麼垂眼看著她。

  席向晚不知怎麼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睫顫了顫,才改口道,「寧端。」

  寧端這才輕輕嗯了一聲,將她放開,轉頭看向後頭氣喘吁吁追進來那婆子,「何人?」

  婆子一愣,沒想到這裡還有別人在,轉了轉眼睛便笑著道,「這是我家姑娘,方才和夫人吵了起來,非說要離家出走就跑開了,夫人令我出來追她呢。」

  她說著,笑嘻嘻地上前就想要扯住席向晚的手臂,口中邊道,「姑娘,您就別和夫人慪氣了,夫人說要將您嫁給那張麻子,還不是隨口說說,瞧您氣的,回去給夫人道個歉,不就什麼事情都沒了?」

  席向晚下意識地就往寧端身後一躲,抓著他背後的衣服道,「是麼?那你懷裡藏的是什麼?」

  婆子一愣,捂住了胸口,「不過是怕上山時肚子餓,帶的一個麵餅罷了。」

  「我不信,你拿出來看。」席向晚沉下了臉。

  「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麵餅……」婆子賠笑著想圓過去,又想伸手再抓一次席向晚,這次被寧端給鉗住了,他冷冷道,「拿出來。」

  婆子抖抖索索地又看了寧端一眼,被他身上的殺氣唬得立刻扭開了臉,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我……」

  她眼看著糊弄不過去,突地一伸脖子就像隻王八似的往寧端的手臂上咬去。

  席向晚驚呼了一聲,卻見寧端的動作更快,也不知道是怎麼伸了手,就直接將那婆子打暈了過去。

  他一鬆手,婆子就軟軟摔倒了地上。

  「搜。」

  幾人應聲上前就將那婆子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席向晚回頭看了眼,才見到原先和寧端一道站在遠處的人已經走了過來,而她還躲在寧端背後,又緊緊拽著他的衣服,不由得又窘迫得紅了耳尖,忙不迭地鬆開了手,向寧端福身,「多謝相救。」

  搜身那幾人動作很快,找到了那婆子懷中藏的是一卷結實的麻繩。

  這繩子雖然算不上太粗,但若是用來綁席向晚這樣的嬌小姐是絕對綽綽有餘了。

  寧端不禁垂眼看了看席向晚那細得好像一捏就會碎掉的皓白腕子,「有人要害你?」

  「是。」席向晚直白地點點頭,道,「我和祖母今日來上香,這婆子原是祖母房中的人,也不知怎麼的就想將我騙到無人的地方去……」

  「什麼地方?」寧端問道。

  席向晚一愣,仔細想了想,道,「我第一次來這裡,但看方向,似乎是東北角上。」

  不用寧端說話,他身後的兩個人就直接離去了。

  席向晚看了一眼,知道他們大約是去那個地方查探,想了想又問道,「我還得去找我祖母和丫鬟,今日之事就多謝寧大……你了。」

  「我送你去。」寧端道。

  席向晚抬眼訝異地看他,「這是觀音廟,只許女子進出的。」

  寧端帶著一票大男人出現在這裡,本就很奇怪了,難道還能大大方方地隨意進出觀音廟?

  「無妨。」他只是說。

  席向晚奇怪地往後又看了看,見到其他幾人臉上都沒有異狀,既然寧端這般堅持,她也就點頭同意了,「也好,我一個人回去,心裡總是慌慌的。」

  寧端下意識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佩刀,轉頭對身後人吩咐道,「仔細護衛。」

  「是。」

  走出那門口一會兒,席向晚方才回過味來。

  看來寧端帶人來觀音廟,是來護衛某位顯貴安全的。

  可能讓他親自出動,又能讓觀音廟網開一面放入男眷,怎麼想,對方的身份也只有一種可能。

  天潢貴胄。

  席向晚想到這裡也就明白了多半的事情,將這事給按在了心裡。她知道就好,不必要說出來。

  方才爬了九百九十九級石階,又被追著跑了那麼久,席向晚腿軟得麵條似的,寧端手長腿長,走路的步子也大,席向晚光是跟在他身旁就吃力得很,沒多久就不小心又絆了一下。

  寧端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小心。」

  席向晚咬咬牙,幾十歲的人了,這會兒扭了腳還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委屈,「我腳疼。」

  大約是真給扭到了,原先還能咬牙堅持著小跑跟上寧端,這會兒卻是連地都踩不實了。

  寧端望了她一眼,一掀袍子蹲了下去,「失禮。」

  席向晚呀了一聲,扶著就寧端的肩膀才險險站穩,只覺得他溫熱的手指在自己腳腕上按了幾下,碰到某處時疼痛難忍,不由得低低喊了出來。

  寧端收了手,面無表情道,「扭著了。」

  席向晚抽抽鼻子,仍然按著他的肩膀,「能扶我坐一會兒嗎?」

  「我已令人去通知席老夫人,她在派人來尋你的路上。」寧端看著她道,「我也可直接將你送過去。」

  「你怎麼送?」

  寧端單膝跪在地上,他抬眼望著席向晚,見她鬢邊頭髮都被汗水打濕,也不知道方才跑了多久,鼻尖又是紅彤彤的,看起來活像個小可憐。

  他面不改色,「我抱著你,輕功過去。」

  席向晚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登徒子三個字都噎在喉嚨口,只能乾巴巴道,「不行。」

  寧端哦了一聲,也不見失望,轉而道,「我帶你去那邊。」

  席向晚轉頭看了看,果然見到那不遠處也有一處石頭製作的桌椅,心道想來觀音廟中的尼姑法師們也都知道姑娘夫人們的體力不怎麼樣,走三步喘一步的,嬌弱得很。

  寧端說完就站起了身,他扶住席向晚的手臂,席向晚於是試探著往前踏了一步,頓時腳踝上就傳來鑽心的疼痛。

  她咬著嘴唇不聲不吭地將腳掌落下,又往前邁了一步,接著再是一步。

  寧端在旁慢吞吞地跟著,見席向晚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顯然是疼得狠了,卻悶不作聲地咬牙前行,好像身邊的他就是個死人似的。

  看起來這麼嬌氣,反倒比誰都硬骨頭。

  寧端想著,直接伸出手將席向晚整個抱了起來,他只單手就穩穩地將她抱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大步向前走去,十幾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乾淨的石椅子邊上,將席向晚給放在了那上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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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席向晚紅著臉,不知道該謝他還是罵他,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天晚上……」寧端原本想說荷包的事情,可話到嘴邊就跟又自己意識似的給轉了回去,「也是有人想害你?」

  席向晚抬頭看看他,將腳掌小心地落在地上,「我沒事,那些人不會得逞的。」

  「你險些就被捉到了。」

  「我的丫鬟沒有被人追,等她找到祖母或者慧印法師,就能找人來救我了。」席向晚鎮定道,「而且,方才我一路跑,一路留了不少記號,只要人來得及時,總能找到我的。」

  寧端這才發現席向晚頭上耳朵上的飾品都不知去處,大約都是剛才逃跑的時候扔在地上了。

  也不知道丟了多少女兒家的東西在路上,被人撿走麻煩就大了。

  「對了,」席向晚錘著自己已經幾乎沒有了知覺的小腿,「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我得再送你些什麼。」

  寧端沒有說話。

  席向晚也不覺得尷尬,她專心致志地揉著自己的小腿肚子,想了半晌才問道,「你府上應當也不缺什麼。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沒有。」

  席向晚問出問題時,原先也沒有打算能聽到寧端能給出個確切答案,遂笑了笑,「也不知道誰是我和你有緣還是怎麼,三番兩次落難時你似乎都在一旁。」

  這緣分也未免太深厚了些。

  她落水,他幫忙遮掩;她在街上遇上易啟嶽和席青容,寧端正好就在一旁;包氏找來玷污她清白的地痞被她設計堵在牆邊,又正好讓寧端帶著官兵捉走……這林林總總放在一起,若席向晚是寧端,也絕不相信這世上能有這麼巧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不禁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對方仍然是那一身紅衣,不過今日著的是飛魚服,比暗紋曳撒多了幾分霸氣。

  他正垂著眼面無表情地打量她敲打自己小腿的動作,目不轉睛的模樣令席向晚有些不自在地住了手。

  她當然知道寧端不可能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這可是寧端!

  ……可即便如此,被對方一直盯著手上的動作,這人還長得這麼好看,席向晚的心尖兒還是顫了顫,「寧端……」

  寧端被這一聲喚得回過了神來,方才發覺自己一直失禮地看著席向晚那白得好像能發光的纖細手指。他抬了抬視線,正好撞上席向晚的眼睛,她的眼睛細細長長,卻又不顯得小氣,眼尾勾勒出來全是少女獨有的嬌俏神色,眼瞳清澈得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底。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寧端就知道,她不怕他。

  ——這個還沒有及笄的小丫頭,究竟為什麼不怕他?

  都察院的差事不好當,雖然寧端名義上是副都御使,實際上卻已經是都察院暗中的一把手,他天生一張冷面,在得了皇帝的命令主管都察院之後威嚴更甚,一身氣勢光是就一抬眼就能將人嚇得尿褲子。

  別說那些閨閣姑娘,哪怕是朝廷裡的命官大臣,在見到他的時候也都是緊咬著牙關才能撐住官威,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入都察院的手中,直通刑部大牢。

  唯獨席向晚不同,從第一面起,她就直愣愣地望著他的眼睛。

  那橫衝直撞、毫不畏懼的架勢,把寧端給撞倒了。

  「……寧端。」席向晚見寧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好像要從她面上看出朵花來似的,不由自主地紅了耳尖,再度喊了他一聲。

  寧端頷首,神情毫無異樣,「想報答我?」他見席向晚點了頭,接著道,「我要一碗豆花。」

  席向晚睜大了眼睛看了寧端半晌,見他從臉上到眼底都沒有絲毫笑意,才確定他不是在說笑。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席向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先還殘留著的後怕和緊張一揮而空。她邊笑邊扭開了臉去,「失禮了。只是……一碗豆花?寧大人買不到麼?」

  「你需像上次送給席元坤那樣,親自送到我手裡。」寧端面無表情地接著說道。

  席向晚的笑聲這才收了收,可那雙眼睛望向寧端時仍然是笑盈盈彎起的,「你愛喝甜的豆花,還是鹹的豆花?」

  在席向晚帶笑的注視下,寧端動了動嘴唇,「我……」

  「姑娘!」一聲高昂又驚喜的呼喚打斷了寧端的回答。

  「是我的丫鬟。」席向晚早聽出了碧蘭的聲音,笑著對寧端解釋道,「你看,也用不了多久。」

  寧端沒解釋碧蘭能來這麼快也是有他的人帶路功勞,而是站了起來,朝席向晚伸手,「我扶你起來。」

  席向晚微微一怔,莞爾,「我可沒那麼嬌氣。」

  方才休息了那麼一會兒,又和寧端有說有笑,席向晚已經恢復了一點力氣,按著石桌就順利地站了起來,只是雙腿還酸痛得厲害,只怕後面兩天的日子不太好過。

  不過,後面幾日的事情,也不必非要奔波來去才能辦的。

  席向晚安撫了兩句跑到她身旁的碧蘭,而後抬頭朝跟在後頭快步走來的席老夫人笑了笑,「孫女讓祖母擔心了。」

  席老夫人拄著拐杖走得極快,她身邊的婆子都差點跟不住,「晚丫頭,什麼地方受傷了沒有?」

  「我沒事,」席向晚道,「好在我慌不擇路跑到這裡時正好見到寧大人,那追著我的婆子也已經拿下了,我只是累了些,沒有受傷,祖母且放心吧。」

  席老夫人灰白的眉毛仍然緊皺在一起,「怎有人敢在觀音娘娘面前做出這樣的事情!」

  席向晚才重生回來不久,先前又不往外跑,想來想去,這時候真對她恨得咬牙切齒的,也只有席府自家的人了。

  席青容還沒那麼大的能耐將手伸到席老夫人院子裡去,這八成就是包氏設的局。

  只不過包氏也不蠢,想來那個婆子是不會招出什麼來的。

  就如同前幾天已經先後在大理寺畫了押的秦媽媽和金蓮一樣,兩人將責任全扛了下來,包氏好一個清清白白被身旁惡奴奸僕蒙在鼓裡的當家夫人!

  有席明德護著,包氏的地位仍然很穩,因而她才肆無忌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陷席向晚於不利。拿捏住了席向晚,就等於拿捏住了整個大房一系。

  而席向晚現在能做的,不過是見招拆招。想要將包氏一舉扳倒,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需要徐徐圖之。

  席向晚比包氏還多活了好幾年,自然平靜得很,她若真氣得自亂陣腳,只會反過來地將把柄送到包氏手裡去。

  席老夫人唏噓地握住席向晚的手,怦怦亂跳的心臟才緩和下來。她出了口氣,終於有心思將目光放在了寧端身上,眼中有些驚疑不定。

  她見過許多武將和朝中要員,卻幾乎沒在幾個人身上見到過能和這個年輕人相比拼的氣勢和壓力。

  哪怕席老夫人見多識廣,在和寧端對視一眼後,心臟也忍不住縮緊起來。

  她一眼就看得出來寧端眼裡什麼東西也映不進去。他既然什麼也不在意,自然也就什麼障礙都能剷除,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而剛。

  席老夫人雖然聽說過寧端此人,可親眼見到他的第一面,她就已經對這個年輕人生出了警戒之心來。

  這寧端不是適合留在她家純真善良的晚丫頭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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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老夫人: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席爹:附議。

  王氏:母親說得是。

  哥哥*3:誰想娶走我家妹妹都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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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祖母,這是都察院副都御使寧端寧大人。」席向晚見席老夫人半晌沒有開口,便打了個圓場,「方才是他救了我。」

  席老夫人略一沉吟,向寧端點頭示意,「老身謝過寧大人。」

  寧端也行了一禮,起身見到席向晚直直看著自己,於是頓了頓,開口道,「舉手之勞。」

  席老夫人沒想到寧端居然還說了話,頓時又多看他一眼,有些狐疑:倒是比她想的要有禮,難不成是她看走眼了?

  這多看了一眼,席老夫人就立刻注意到寧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席向晚的身上。他神情雖然極淡,可顯然對她家孫女還是有不少在意的。

  這點在意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也就罷了,可如果換成一個對什麼事情都不感興趣的寧端,這一點點在意也已經登峰造極了。

  席老夫人頓時警覺起來,她清了清嗓子,試探道,「先前追著我家丫頭那婆子,寧大人準備如何處置?」

  寧端抬眼看向席向晚,見她也笑盈盈望著自己,正想開口令人將那婆子提來,席向晚卻搶先開了口。

  「便是帶回去,也問不出什麼來。」她轉頭對席老夫人道,「咱們在廟裡就不要大動干戈了,這些事交給官府處理便好,咱們還要去還願呢。」

  席老夫人聞言擰眉低頭看向席向晚的腳,搖頭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上香替你還了願。這腳傷成這樣,還怎麼下山?」

  「怎麼好讓祖母代勞……」

  席老夫人用拐杖往地上一捶,擺出了長輩的尊嚴氣勢,「碧蘭,好好照顧你家姑娘。」

  這次,席老夫人特地留了兩個最為信任的婆子在席向晚身側,又板著臉和寧端道了別,轉頭便去了觀音廟的大殿。

  但她臨走時,隱晦地朝其中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地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寧端。

  晚丫頭過了春便及笄,也是時候相看夫家了,儘管包氏有意打壓,大房一系仍然對席向晚的婚事上心得很。

  他們從沒想過讓席向晚嫁到哪個身不由己的後院裡,絞盡腦汁地討好夫家,想著怎麼當個賢妻良母,而後荒廢一輩子。

  因此這親家需真心愛她、不納妾、不養外室,又得有能力護住她、信任她、攜手共進,這樣的夫家可不是說找到就能找到的。

  這成排的條件裡,哪怕就是第一條,寧端都合格不了,叫席老夫人怎麼放心。

  那樣一個渾身冷冰冰殺氣的年輕人,哪有可能真喜歡上誰家的姑娘?

  席向晚被碧蘭和另一個婆子強行扶著又坐回了剛才的位置上,抿著嘴唇有些尷尬地看向寧端,見他仍然是一臉面無表情,不禁有些忐忑,「你若有事……」

  寧端搖了搖頭。他問,「你來還什麼願?」

  寧端這樣的人,能不騙就不騙,日後他總有辦法知道你是不是對他說了謊。與其以後讓火燒破了紙,還不如一開始就坦誠相待。於是席向晚想了想,就誠實地告訴了他,「我對祖母說我做了個夢,夢裡神仙告訴我兩件事情,如今應驗了,就來還願。」

  至於這夢是不是真的嘛……席向晚就不打算說了。

  「恭喜。」

  席向晚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沒想到寧端還會說客套話。那日半夜在席府,他可是一點多的面子都沒給席明德。

  立在席向晚身後的碧蘭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寧端,見他直愣愣地盯著自家姑娘,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若是這位能呼一下跳上席府圍牆的大人突然要對姑娘不軌,也不知道她攔不攔得住?

  席向晚不知道自己大丫鬟心裡想的是什麼,她笑了一會兒才對寧端道,「我大嫂有喜了,明年這時候,我就有小侄女小侄子可以抱了。」

  她說這話時眉眼彎彎,嘴角噙著期待的笑意,看得寧端心口一緊,像是被人隔空攥了一把。他又不自覺地用拇指緩緩蹭過腰間佩刀的刀柄,才要開口說話,席向晚背後的嬤嬤低垂著臉說道,「明年這時候,姑娘也該嫁人了。」

  席向晚不由得一怔。若不是這嬤嬤是祖母身邊的舊人心腹,她都要以為這話是用來諷刺她的了。

  寧端一個外男還站在眼前,怎麼就討論起她的婚事來了?

  慶國雖然民風較為開化,可在未婚少女面前說這些話總歸不好。

  好在席向晚是個活了快四十的人,這時候倒並不覺得害羞,反正是碧蘭在一旁替她唰地一下漲紅了整張臉,「趙嬤嬤!」

  「瞧我這嘴,該打。」趙嬤嬤失笑起來,自罰地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而後不再說話。

  這倒是讓席向晚後知後覺地察覺了些東西出來。她回頭看了看趙嬤嬤不動如山的神情,下意識地歪了歪腦袋,有些好笑。

  ——趙嬤嬤這是替祖母在試探寧端是不是對她有意?

  那怎麼可能呢?這可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寧首輔。

  席向晚若不是活了幾十年死過一次,又覺得自己現在多活一次的每一天都是賺的,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見到寧端就嚇得轉開目光。

  而這還僅僅是尚未鋒芒畢露的年輕寧端呢。

  再有一年……他就會被提拔成新帝的頭號心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了。

  儘管這麼想著,席向晚再回頭看向寧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撲閃了一下睫毛,將視線從他銳利的雙眼稍稍下移到高挺的鼻樑上,乾巴巴道,「……總之,是件喜事。」

  「是。」寧端簡潔地應和,語氣卻很乾脆。

  見他臉上表情並無變化,席向晚才放下心來,些微的尷尬和窘迫也一掃而空,正想問問寧端何時休沐,好挑個時間去給他送豆花,卻見到有個一身輕便甲胄的漢子往這邊跑了過來。

  那漢子一手扶著腰間佩刀,顯然要找的人是寧端,可跑到近前看見席向晚和後邊的延緩嬤嬤時,又有些猶豫地停住了腳步,隔了三五步行禮道,「寧大人。」

  寧端頭也不轉地問道,「找到人了?」

  「是!」漢子響亮有力地應答,「順著東北角去找時,在那裡一舉捉獲三人,帶著麻袋草繩和迷藥,看來早有準備。」

  碧蘭後怕地在席向晚身後喊了一聲「姑娘」。

  寧端一直看著席向晚的眼睛,卻見她眼底清淩淩的,一絲驚恐都沒有。於是他頓了頓,伸手邀道,「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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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晚(輕鬆):反正寧端他又不可能喜歡我的呀。

  寧端: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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