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落暖 -【清穿之郭絡羅氏】《全文完》

teae

第八十章　朕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調查一事進展如何婉昭也不大清楚，倒是皇太后一日一次地遣人來詢問她的身子狀況如何，又讓人送來了許多開光後的佛珠手串叫她隨身帶著；宜貴妃也沒閒著，特意去宮裡的佛堂請了一尊佛像回來供著；胤祒也不知哪裡得來的消息，連忙命董鄂氏帶了不少辟邪鎮宅的擺件進宮。

　　「我看這事處處透著古怪，那起子小人竟然在宮中行此邪術，背後的主子一定來頭不小！」一說起這次巫蠱驚魂宜貴妃就咬牙切齒，「我就說你怎麼好好的突然間就病了，原來是這等骯髒的鬼怪在作祟。」

　　「姐姐不要生氣了，為那些人生氣不值得。」婉昭素來不相信什麼神鬼之說，她覺得自己就是普通的傷風感冒而已，只是撞在這個檔口她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道，「皇上已經命人徹查，咱們只管耐心等待消息就是了，其實也是我的不察，身邊有了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也沒看出來。」

　　「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在你身邊埋伏這麼久都不被察覺的，肯定是個心機頗深的人。」宜貴妃道，「此事調查清楚仍需時間，咱們先給十四阿哥看看福晉的人選吧，皇上說了一切照舊，咱們就先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姐姐說得是。」婉昭外頭艷陽高照，卻總覺得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徵兆。

　　「看什麼呢，叫你幾聲都不應答。」宜貴妃拍了拍婉昭的手道，「剛跟你說了，曹家那位二小姐已經進京了。」

　　「曹家二小姐？」婉昭立刻回想起下江南時見過的曹沁，算算時間那個小姑娘今年都十六了，正是參加選秀的年紀，「聽說皇上將她抬入了漢軍鑲黃旗，也不知道誰有這個福分娶了江寧織造的姑娘了。」

　　「她抬入漢軍鑲黃旗也就罷了，她娘家卻還是在包衣鑲黃旗呢。曹家雖然家世不錯又深得皇上器重，可這樣尷尬的身份著實有些不好。」宜貴妃捧著茶盅抿了一口茶，「今年胤禟他們都要成婚，胤禕跟平郡王也是要指婚的，還有宗室的黃帶子跟紅帶子，只怕是有得熱鬧了。不過這樣也好，沖一衝晦氣別叫這些個髒東西衝撞了咱們。」

　　「也對，曹家的姑娘上京參選，皇太后也勢必要召她去寧壽宮的。多年不見，也不知這位曹家二姑娘長得如何了。」婉昭想起了在江寧時，曹家上下的氣派是絲毫不遜色於普通的皇室宗親的，又聯想起將來曹家榮極必衰的景象，忍不住歎了口氣。

　　宜貴妃倒沒有聽見，只拉著婉昭繼續對名冊上的秀女指點著。

　　五月初，各地十三到十六歲的適齡秀女坐著騾車來到神武門，經過宮裡嬤嬤的檢查後才能進行入宮復選。進入復選，就表明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妃嬪，或者是阿哥們的福晉或側福晉，再不濟也是皇室宗親家的女主人。婉昭倒是傳召了完顏氏來看過，小姑娘只有十五歲，但行為舉止卻很有風範，說話溫婉，看樣子就知道家裡的教養是十分好的。她又在寧壽宮見過曹沁，比之六年前模樣長開了也更漂亮了，帶著江南女子的嫵媚，但規矩卻是一等一的好，便是在後宮浸淫許久的人也挑不出什麼錯處。

　　這次選秀的結果大出人們的預期，原以為曹沁這個被抬入漢軍鑲黃旗的女子大約指給中等大臣之家也就罷了，卻不想真的是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指給了平郡王訥爾蘇，妥妥的就是鐵帽子王福晉；比之這樣「震撼」的消息，遊擊張浩尚之女張佳氏指給直郡王為繼福晉；禮部侍郎完顏羅察之女完顏氏為十四阿哥嫡福晉，員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覺羅氏為十四阿哥側福晉，又想著雍郡王到八貝勒府上各指了兩個滿洲下五旗出身的格格，才一揮手結束了這次的大選。

　　康熙這回只納了員外郎多爾濟之女色赫圖氏，沒有定下名分，充作庶妃去了儲秀宮，倒叫後宮諸位妃嬪安定了不少。其實康熙這段時間的心思一直擱在朝政上，自三十六年噶爾丹吞金自盡後，準噶爾部就開始沉寂下來。但康熙知道新的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不是個願意安分守己的，所以一直派了斥候在準噶爾刺探，果不其然得到最新消息，策妄阿拉布坦最近正悄悄聯絡北邊的羅剎國，似乎有所圖謀。

　　只可惜還沒等他再作下一步決定，宮外一串地就傳來不好的消息：雍郡王嫡長子弘暉因病夭折，年僅八歲；未及，恭親王病逝；十天後，纏綿病榻許久的裕親王福全也撒手人寡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康熙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命太子料理好兩位親王的喪事之後就把自己縮在乾清宮內，一宿都沒合過眼。

　　裕親王的喪事在太子的料理下已經辦得妥妥當當，康熙親自到裕親王府祭酒，又加恩於親王世子保泰，依舊承襲裕親王親王之爵，又賜內廄馬二、對馬二、散馬六、駱駝十，及蟒緞、銀兩，予謚「憲」。而恭親王的喪事料理得七七八八，康熙賜白銀萬兩，又命恆郡王協助內務府郎中皁保監修墳塋，立碑，也到恭親王府祭酒，令恭親王第三子海善襲貝勒爵。

　　對於弘暉的病逝，德妃跟雍郡王福晉就傷心得多，到底是第一個孫子跟兒子，雖然烏拉那拉氏春初的時候才又生了一子，但長子的夭折還是叫她大病了一場。雍郡王也是哀慟異常，弘暉那孩子天資聰慧，剛入了上書房讀書就得到了師傅的一致讚賞，卻不想這場大病就要去了他的性命，他熬過了種痘，卻沒熬過這樣劫數。

　　因為沒了一位叔王一位伯王，十四納側的事情也耽擱了下來。婉昭倒沒什麼意見，只苦了舒舒覺羅氏一家——她的婚期竟要挪到嫡福晉婚期之後，這樣一來她就沒了先天優勢，以後能不能爭得丈夫跟婆婆喜歡都是個大問題了。

　　皇太后也是大病了一場，康熙兄弟不多，活下來的就更少，到了現在，先帝爺的親生兒子就只剩下康熙一人了。諸位皇子福晉也是進宮侍疾，皇太后的身子才漸漸好全。

　　董鄂氏整理著頭上的頭花，見自己丈夫盯著蠟燭的燈芯出神，便好奇地道：「爺這是做什麼，眼睛眨都不眨的，也不怕看久了眼睛酸累。」

　　胤祒這才眨眨眼睛，可惜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大片陰影，他連忙閉著眼，道：「只是想東西想入神罷了，額娘那兒的事情一直沒有下文，我真擔心是不是查不出個結果來。」

　　「這事汗阿瑪不許咱們插手，爺就是著急也沒用。好在額娘吉人自有天相，得了佛祖保佑才沒大事。」董鄂氏叫人傳了熱水給他洗漱。

　　胤祒像是沒聽見那般，閉著眼睛又開始出神了。雖然說他汗阿瑪下了旨禁言，可世間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額娘為何突然間搬到翊坤宮去？永壽宮裡那些個奴才怎麼一夜之間少了一大半？這些問題動動腳指頭就能想到了。只可惜自己派去偵查的人還有跟太子哥哥剛借調的人手只查到了蛛絲馬跡，只說那鎮魘的手法倒像是西藏那邊的，他雖然想到了老大家廟裡的西藏喇嘛，但到底沒有真憑實據呀！看來還是得派人潛入家廟打探才行……

　　就在胤祒滿心想著鎮魘一事的時候，康熙已經拿著調查好的結果一目十行地掃視起來。宮闈內的宮女都是包衣上三旗出身，妃嬪身邊的也不例外，此次巫蠱事件就要扯到了婉昭身邊一個叫紫櫻的宮女身上，她原是跟珊瑚、翠藍一起提拔上來的，也跟過婉昭南巡，只是後來婉昭多信任綠玉等人多些，漸漸地紫櫻就不能再在婉昭面前說上話了。按著調查結果，那個巫蠱娃娃有七八成可能是紫櫻作為內鬼放進去的，只可惜紫櫻去年出了宮，半年前就因為家宅失火葬身火海了。

　　不過康熙的手段可不一般，從內務府那裡開始深挖，將紫櫻的家世原原本本復原出來，竟發現紫櫻的額娘是惠妃身邊的嬤嬤，那嬤嬤竟是胤褆的奶嬤嬤，已經隨了胤褆出宮！康熙不相信自己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只叫人再細細追查，卻不想在追查過程中發現了直郡王家廟裡那個巴漢格隆做下的好事！

　　康熙狠狠地將桌案上的東西都砸個稀巴爛，連忙叫人去傳了簡親王雅爾江阿進宮！

　　雅爾江阿帶著人去家廟裡搜羅，不一會兒就帶回來了各種詛咒的用具：巫蠱娃娃、銀針、符咒……看得康熙是血氣上湧。

　　雅爾江阿連忙勸道：「皇上仔細身子！」

　　「去！把老大給朕捆好！」康熙坐下來喘著粗氣，「你親自去！還有，將諸位阿哥給朕叫來！」

　　雅爾江阿領命，帶著去了兵部。厭勝之術啊，從前漢武帝皇后衛子夫跟太子不就是因為這是而落得身死的地步嗎，直郡王你辦事也忒不帶腦子了！連忙又叫人傳話給了太子及各位成年的阿哥。

　　胤祒得到雅爾江阿今天的消息之後也是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果然沒錯，這些事情都是老大鬧出來的！他也忒大膽了，竟然敢鎮魘太子跟諸位皇子以及後宮妃嬪，我額娘還是他的庶母呢，簡直就是不要命了！當初潛入家廟的人將消息傳出來的時候胤祒還不信，只是命那人繼續勘察，直到他汗阿瑪的人來了他才叫人順道將調查方向引過去，沒想到真叫汗阿瑪給抓到了。

　　其實要說康熙能查出這一系列的事情來，沒有胤祒跟瓜爾佳氏一族在背後出力那是不可能的，最要緊的還是恆郡王還在內務府管著呢，自己姨母被人詛咒他能不著急上火嗎？這一著急上火，更是逼著內務府總管將永壽宮上下奴才的資料全部翻查了出來，所以這才有了此次的結果。

　　直郡王隨著雅爾江阿來到乾清宮時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剛準備打下馬蹄袖給康熙請安，就已經被一個箭步上前的康熙一腳踹開，他抬起頭「控訴」地看著康熙，嘴裡直道：「汗阿瑪！」

　　「別叫朕汗阿瑪，朕沒有你這樣的兒子！」說罷，康熙劈頭蓋臉地就將搜羅回來的證據扔在直郡王身上，「朕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鎮魘庶母詛咒兄弟，你簡直就是不仁不義不慈不孝！」

　　得到消息趕來的太子見康熙氣得身子都站不穩了，連忙上前扶住他，一掃見地下的東西也是倒吸了一口氣：「這……」

　　「胤礽啊，朕究竟是造了什麼孽上天才會派這麼一個冤孽來懲罰朕，愛新覺羅氏家的臉面都要給這個孽子丟光了，以後到了地底下，朕有什麼臉面見愛新覺羅氏各位列祖列宗，如何告訴他們愛新覺羅氏家出了個鎮魘諸位皇子跟叔母的敗類啊！」康熙連「敗類」二字都用上，可見氣得不輕，「雅爾江阿，將直郡王府重重圍住，沒有朕的准許誰都不許探視！直郡王暫且幽禁府中！」

　　「奴才領命。」說罷就壓著胤褆走了出去。

　　康熙在兩人離開後便再也忍不住湧上喉嚨的甜腥，一口血噴了出來。太子驚慌失措，連忙接住了已經暈過去的康熙，又叫人趕緊請了太醫過來。

teae

第八十一章　皇上怕是不大好了

　　康熙吐血暈厥過去的時候，婉昭正跟一眾妃嬪在寧壽宮跟太后說話。高氏挺著七個月多月的肚子坐在下首，半垂著頭露出一段雪白滑如凝脂的脖頸，她頭上的鎏銀鑲珍珠的簪子映襯得烏鴉鴉的髮色，顯得格外嬌媚。因著有孕身子嬌貴，得了康熙跟皇太后的同意之後，高氏如今也是享著嬪位的待遇——當然，只有生下孩子之後才會定下真正的位分，不過宜貴妃曾經跟婉昭透露過，高氏最多也不過是個貴人而已。

　　原本只是例行的請安問話一派祥和的氣氛，因為李德全帶來的消息而變得天翻地覆——皇帝吐血昏厥，太醫院眾位太醫已經趕赴乾清宮為皇帝診治！皇太后連忙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震驚而肅穆，她的嘴唇顫動了幾下，很快就回過神來帶著人去了乾清宮。

　　愨貴妃跟宜貴妃商議過後，決定嬪位元以下的後妃全部回到自己宮殿不許隨處走動，然後也帶著諸位主位妃嬪一起跟著皇太后去了乾清宮。

　　好好的康熙大爺怎麼會吐血呢？婉昭跟一邊的成妃交換了一個擔心憂慮的眼神，一落了轎輦就直奔康熙寢殿，諸位皇子已經在那兒候著了。婉昭環視了一下，沒有見到直郡王的身影，倒是久不露面的簡親王在，臉上一派嚴肅的，心裡突然間「咯登」地跳了一下。她轉過頭剛好與胤祒望過來的眼神接觸，讀懂了胤祒無聲傳遞的「老大，鎮魘」四字以後更是倒吸了一口氣，好在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跟皇太后對話的秦太醫身上，倒沒有人注意到婉昭的異樣舉動。

　　「回皇太后的話，皇上之所以吐血暈厥，是因為怒極攻心所致。皇上這段時間一直寢食難安，又因為朝政的事情勞累過度，身子並就不算很好；加之兩位親王過世皇上鬱結難過，之前生的那場大病病根未除，如今一同發作，只怕皇上這回不大好了。」

　　皇太后身子搖晃了幾下，一邊的太子連忙扶著，她壓下了眼中的苦澀，強撐著聲音問道：「給哀家說清楚！」

　　「是。」秦太醫的頭低得更下了，「皇上本就底子有損，這兩年雖然一直喝著藥調養身體，看上去雖然跟從前沒有差別，但皇上畢竟不再跟從前一樣年輕了，」這句話秦太醫說得格外小聲，「身子的狀況也不一樣，微臣唯今之計只能慢慢幫皇上調和，等皇上甦醒過來之後再更換方子。只是微臣有話告訴皇太后及諸位阿哥，皇上暫且不宜再忙於朝政，更不能再受刺激，不然只怕大羅神仙下凡也是無可奈何了。」

　　「……哀家明白了，你們盡職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了。」皇太后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拉著一邊太子的手道，「等一下你去寧壽宮，跟哀家一五一十地說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還有，諸位阿哥全部留守宮中給你們汗阿瑪侍疾，家中的小阿哥也一併接進宮了。」

　　眾位皇子心中一凜，皆低頭稱是。

　　「你是說皇上查出當初鎮魘我的人是直郡王，又發現他鎮魘諸位皇子，所以才會氣急攻心以致昏厥？！」婉昭趁著太子去寧壽宮給皇太后解釋的時候，也拉著胤祒回永壽宮說話。不僅她這樣，榮妃、成妃等人也如此，之後惠妃見到自己兒子不在，臉上蒼白得搖搖晃晃地回去了鍾粹宮。

　　「是。」胤祒舔了舔唇，他對這座華麗的永壽宮現在一點好感都沒有，只可惜這宮殿已經修整完畢，他額娘也不得不搬回來。他握了握拳，咳嗽了兩聲才道，「汗阿瑪的人查出了在額娘宮中放置巫蠱娃娃是額娘身邊一個叫紫櫻的宮女，順籐摸瓜地就查出了紫櫻跟老大的關係，後來深入調查之後更是發現了老大的陰謀，命簡親王去捉拿家廟裡的人，傳召了老大去乾清宮問話，之後的事情額娘都知道了。」

　　「紫櫻……」婉昭完全沒有想到原來自己身邊竟有個這樣吃裡扒外的人，平心而言她對紫櫻並不差，雖然比不得木槿還有綠玉得她信任，但自己對她還是挺好的，「紫櫻那孩子，只怕是命都沒有了吧？」

　　「正是，聽說葬生火海了。」胤祒對紫櫻還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這樣背主的人也不值得他同情，「她既做得出這些事來，就該想著以後的後果，她自以為得了一大筆錢能跟家人下輩子不愁吃不愁喝，卻不想就這樣葬送了一家子的性命。」

　　「罷了，也不提她了。」婉昭見天色不早，董鄂氏跟弘旺勢必也已經進宮了，「嫻寧只怕是已經進宮了，弘旺就先抱到我這兒來，你跟嫻寧好好說說，但千萬別嚇著她了。」婉昭已經命人拾掇好房間了。

　　「兒子知道。」胤祒點頭。皇祖母將所有阿哥都拘在皇宮裡，又將諸位福晉跟小阿哥都傳進來，目的不外乎就是不讓汗阿瑪病重的消息傳出去罷了，更是防止有人這時候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做出動搖大清江山穩定的事情來。有妻兒在宮中，諸位阿哥也得掂量著了。

　　「你去宮門候著，也別讓她擔心。」婉昭道，「你十四弟性子急，這些事緩緩告之就好了。」

　　「兒子曉得的。」

　　所幸的是，康熙在兩天後就甦醒過來，一切看上去並無大礙。諸位阿哥跟皇子福晉都鬆了一口氣——得知皇帝生病的原因，性子再沉穩的人也覺得後怕，更是要對直郡王府的人敬而遠之。

　　婉昭端來雞粥，服侍康熙一口一口用了，才又扭了帕子給他淨臉擦手。看著今年剛滿五十卻跟六十多七十歲的人沒多大區別的康熙，婉昭心裡的感想可謂複雜，誰曾想這樣意氣風發的皇帝也會有年老的時候，聽太醫說被這樣一氣，只怕將來康熙都得修身養性，不得再有情緒上的大波動了。

　　「皇上剛剛醒過來，身子還虛弱呢，再睡一會兒吧。」宜貴妃給他端來一杯水漱口，「太醫會在下午過來再為皇上診脈的。」

　　康熙點點頭，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等康熙睡過去之後，宜貴妃才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滲出來的淚水，輕聲跟婉昭道：「咱們出去吧。」

　　婉昭握住宜貴妃的手，默默不語地跟著出了外間。這段日子妃嬪們輪流侍疾，絲毫不敢鬆懈。惠妃在得知自己兒子做下的罪孽之後也跟著病倒了，其實即便她不病倒，皇太后也不許她來到康熙身邊半步的，一個鎮魘庶母跟兄弟的皇子生母，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跟她相關的貓膩呢！如今皇太后等人都在猜測，淑妃那兒的巫蠱娃娃指不定是惠妃下令放進去的。

　　「姐姐不要多擔心，皇上這回肯定會吉人天相的。」婉昭如今只能這樣無力地勸慰了，畢竟太醫們都說康熙的身子現在脆弱得跟一張薄紙片沒什麼區別，再有什麼風吹草動只怕就要出大事了，「太子等一下會來，咱們還是先迴避吧。」

　　「也好。」宜貴妃叫來李德全細細吩咐了一番，才跟婉昭各自返回自己宮殿。

　　「汗阿瑪，你醒了！」太子處理完朝政之後就趕了過來，正好見到康熙跟諸位太醫說話的情景，見太醫們都散開之後，他才疾步走上來，跪在康熙床榻邊沙啞著聲音道，「汗阿瑪，你要把兒子嚇壞了。」

　　康熙費力地抬手摸了摸太子的半月頭，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太子咬著牙差點哭了出來。他自記事起，自己汗阿瑪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便是自己出痘的時候他也不離不棄，這回眼睜睜看著自己汗阿瑪吐血昏倒，太子心裡有多惶恐那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康熙只覺得自己手掌下的身軀微微顫動，也知道自己兒子這回是真的怕了，他歎道：「好了，你是大清未來的主子，這等懦弱的情緒趕緊收起來，起身吧。」

　　太子連忙擦掉臉上縱橫的淚水，站起來給康熙倒了杯潤嗓子的蜂蜜水，道：「這幾天朝政上並無什麼大事，兒子已經將奏摺分好，等汗阿瑪好些就呈給汗阿瑪過目。」

　　康熙喝了一口微甜的水，抬眸打量著自己的兒子。胤礽今年近三十歲了，穿著青色的皇子常服看著跟從前的自己多像呀。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已經登基二十二年了，到今年也有四十二個年頭。自己的身子是越來越差了，視力漸漸模糊，握筆的手不再有力，自己還要在這個位置上熬下去嗎？太醫說了，再這樣勞累下去，估摸著自己的壽元也不長了。太子於政務上出色，他的本領都是自己教的，康熙自然放心；他跟兄弟團結友善，除了老大那個逆子之外並沒有跟別人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看來，也是時候作出決定了。

　　「老大那兒，你怎麼處理的？」康熙一想到那個逆子胸口的氣血就又開始翻滾，他深呼吸了幾下才勉強平復情緒，冷聲道。

　　「按著汗阿瑪之前的吩咐，只派人拘禁著，一切用度皆按如常分派。」太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康熙的臉色，見他並沒有臉色變青白才回道。

　　「哼！」康熙咬牙切齒道，「什麼『大哥』，朕沒有這樣的兒子！」

　　「汗阿瑪別氣！」太子連忙上前給他順順氣，「小心身體。」

　　「你去寧壽宮看看皇太后是否睡醒，醒著的話就來回朕，朕去寧壽宮。」康熙說罷又閉著眼。

　　太子張了張嘴，剛想勸康熙不要隨意下床，可是見到自己汗阿瑪一副堅定的表情，剛到嘴邊的話就給吞了回去。好在他剛剛出了乾清宮，就見到了皇太后的鳳鑾，於是連忙上前將皇太后迎接了進去，自己則站在乾清宮高高的石階上，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兒。

　　「皇帝要退位？！」皇太后沒想到康熙跟她商議這事，聲量也拔高了不少，「皇帝可想清楚了？」

　　「兒子想明白了。」康熙笑得雲淡風輕，「兒子的身子大不如從前了，難不成還要在這個位置上熬著嗎？太子天資聰慧又是得了朕的真傳的，朕也放心。」

　　皇太后被康熙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只道：「那皇帝打算什麼時候……」

　　「等朕身子好了些，將那個逆子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就辦吧。」他不能將這個爛攤子留給胤礽，畢竟胤褆跟胤礽不對付，萬一胤礽處理得不好，只怕就會有有心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說自己寶貝兒子的壞話了，「朕跟皇額娘說一聲，也讓您有個準備。」

　　皇太后看了看自己突然間衰老了不少的兒子，最終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teae

第八十二章　後續處理與退位

　　等著高氏生下一個阿哥之後，康熙的身子總算好了不少。明面上康熙還在乾清宮處理公務，實則上都是太子在背後一手操辦，康熙只坐在一邊負責監工。退位的事情得到皇太后允許之後，康熙已經略略跟太子提了一下，當場就把太子嚇得大驚失色的，康熙也許久沒有向來穩重的兒子有這般失態的表現，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差點病情復發。

　　皇帝病癒，眾人總算有心思將目光調回來放在依舊被囚禁的直郡王身上，雖然巫蠱之事沒有傳出去，但這邊直郡王被簡親王拘押著回府禁足，那邊皇上就傳去病倒的消息，傻子都知道兩者之間必有關聯。尤其是那些背地裡跟直郡王有來往的大臣們，這段時間擔驚受怕，唯恐第二天一睜開眼就被皇上問罪。

　　惠妃已經得知了自己兒子做下的錯事，之前三番四次派人去乾清宮求見康熙也不得傳召，只好寫了一封聲淚俱下的書信，懇求皇上不要顧及父子情分，按照律法處置長子。康熙讀罷此信之後也是長歎一聲，擬了一道旨意明發下去。

　　第二天早朝，李德全前來宣旨：直郡王鎮魘太子及諸位皇子，詛咒庶母，罪大惡極；念其曾為大清立下戰功，今削其爵位，圈禁直郡王府中；巴漢格隆謀害皇子及後妃，罪不可恕，定於秋後午門斬首；因著寶日龍梅是招納巴漢格隆到家廟的人，康熙寧可殺錯也不肯放過，一道白綾瞭解了她，便是她弟弟敦多布多爾濟也差點難逃遷怒，要不是還念著他要牽制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康熙就要將他的多羅郡王爵位給降幾級。

　　處理完大阿哥的事情，康熙總算放下心頭大石。太子為了不叫他終日想著老大那個不孝之子，便提議為定嬪所出的皇十女指婚，左右皇十女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夫婿也早就相看好了；再有就是諸位阿哥的婚事，除了十四阿哥之外其他都是指婚已久的，也是時候成婚了。

　　康熙首肯，皇十女冊封為和碩純愨公主，指婚元太祖成吉思汗二十世孫、輕車都尉博爾濟吉特氏策淩，授和碩額駙，貝子品級。策淩自康熙三十一年跟祖父母投歸清廷之後就一直被康熙留居京師入內廷學習，深得康熙喜歡，這門婚事也是康熙謀劃已久的，因著策淩本就居住在京中，所以純愨公主的公主府也建於內城，跟布耶楚克的對面而立。

　　「這件事兒總算過去了。」婉昭抱著十七阿哥感歎道，「聽說惠妃還病著？」

　　「是啊。」宜貴妃捧著茶盅，「她是不是真的生病我倒是不知道了，只是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兒子，只怕也是沒臉出來見人的。聽說她給皇上呈了一封信，懇請皇上按照律法處置大阿哥，這該叫皇上多寒心呀。要是我，拼著貴妃或者妃位的位置不要，也要求皇上寬恕自己兒子才是。」

　　「納喇家還有旁的人，估摸著惠妃也是要為納喇家的人著想，明珠大人已經告老，大阿哥一系總算隱居幕後了。」婉昭叫人送來甜湯，「只可惜了弘昱阿哥跟四位格格，有這樣的阿瑪，往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再者還有博爾濟吉特氏誕下的那位小阿哥，沒了生母，如今只能叫庶福晉吳雅氏養著；還有張佳氏，按著皇上的意思只怕也是要按期完婚的。」好好的一個姑娘，原本是要做郡王福晉的，結果才過去了不到半年身份就大翻轉，現在要下嫁一個被圈禁的阿哥，張家現在是怎樣的愁雲慘淡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在都是皇室血脈的份上，皇上不會叫弘昱阿哥沒有好下場的。」宜貴妃喝了一口甜湯道，「至於張佳氏，命裡註定，她也躲不過去。再者，不是她總歸會有別人的，大阿哥府裡除了個庶福晉之外就沒有個管事的了，博爾濟吉特氏已死，府裡總該有個女主人。你倒是善心，還替他們想那麼多。」

　　「幼子無辜。」婉昭一邊給十七阿哥為著甜湯一邊道，「也罷，這些事情過了也就算了。九阿哥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還有半個月董鄂氏就要過門了吧？」

　　「是呀，阿哥所的喜棚都搭好了，我看著裡邊的擺設都是好綵頭的。」宜貴妃道，「十阿哥那邊是愨貴妃在辦，十二阿哥有懋嬪，十三阿哥的婚事，皇上的意思是明年跟十四阿哥一起舉辦。」

　　「這個我也聽說了。」見懷裡的十七阿哥開始困覺，婉昭便讓乳母抱下去，「希望這喜事辦完之後一切都能好起來吧。聽弟妹說，多西暉的婚事也定下來了，指了佟國綱大人的孫女佟佳氏，這婚事還是佟大人進宮求的，請了皇上指婚。」誰也沒想到康熙大爺會同意這門婚事，但既然下旨同意了，多西暉的婚事也該準備了。

　　「我知道了，能娶上佟佳氏的姑娘倒也不錯。那個女孩子我打聽過，性子好，不像是個驕縱的。」宜貴妃道，「只可惜佟佳氏今年十三歲，留了牌子準備過兩年才指婚的，不過現在倒是便宜了多西暉了。」

　　「姐姐說的好像獨獨咱們家佔了便宜似的，我看佟家那邊也是樂享其成呢。」婉昭笑道。佟家出了隆科多這個奇葩已經夠倒楣了，佟國綱為了自己這一脈能繼續傳承下去，勢必要跟別人聯姻的。多西暉是郭絡羅家的長房嫡子，跟深得未來皇帝信任的右臂八貝勒又是表兄弟，佟國綱心裡的賬本還是算得清楚的。

　　「也罷，咱們準備好禮物就是了。」

　　等張佳氏淒淒慘慘慼慼地抬進大阿哥府，九阿哥、十阿哥跟十二阿哥都娶上福晉之後，已經是四十二年年末了。新年的家宴因著康熙的病情剛剛痊癒所以也沒有大辦，只叫了分府在外的諸位阿哥帶著福晉跟孩子進宮承歡膝下也就罷了。大阿哥圈禁，弘昱跟四位格格並沒有進宮來，但康熙還是賞了一桌席面以示自己沒有忘記孫子孫女。

　　到了大年初一，康熙命太子代為到昭陵祭祖；正月十五一過，康熙下旨退位太子，自己為太上皇，遷居暢春園，高氏、石氏、陳貴人、王嬪跟和嬪等人伴駕；育有成年阿哥的妃嬪一律跟兒子一起出宮居住。

　　二月初二龍抬頭，太子正式登基，改國號為承和。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移居慈寧宮；愨貴妃、宜貴妃為皇貴太妃，榮妃、淑妃、成妃、德妃為貴太妃；惠妃、懋嬪、定嬪、和嬪、宣嬪為太妃；王嬪、陳貴人、馨貴人、衛貴人為太嬪，其餘妃嬪一律尊為太貴人。又晉封誠貝勒、雍郡王、恆郡王、七貝勒、八貝勒為親王；冊封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為貝勒，賜白銀二十三萬兩分府出宮。

　　太子妃被冊封為皇后，側福晉李佳氏冊為嘉妃，側福晉程氏為文妃，另一位側福晉李佳氏為恭嬪，餘下的庶福晉跟格格均為貴人。

　　後宮中有兒子的自然是高興，歡天喜地地收拾著東西準備搬出去。胤祒早早地就跟婉昭說好了給她辟了個清淨的院子讓她居住，天天含飴弄孫的最快活了。胤禕雖然不滿，但無奈他的貝勒府還沒建成，只好看著自己八哥將額娘接走了。

　　不收拾還真不知道，婉昭發現自己的東西還挺多的，尋常的衣裳首飾也就罷了，關鍵是這些年宮內宮外人情往來的禮物，五個大箱子都裝不完，看著騾車一箱一箱地將東西運走，她才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終於要離開這座宮殿了。

　　康熙已經搬去了暢春園，臨行前婉昭跟諸位妃嬪也去請過安，她還記得那一眼看到的康熙與二十年前的真的不大一樣了。養移體，居移氣，一卸下皇帝的包袱，康熙也不過是個尋常的半百老頭兒罷了。如今她出了宮，康熙去了暢春園，只怕沒什麼事兒也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了。這個男人在她四十三年的生命中佔去了一大半的光景，最終也不過是這樣的結局罷了。

　　「主子，咱們該出去了。」木槿扶著婉昭踏出永壽宮。

　　光照下的宮殿巍峨宏偉，裡邊的擺設奢華華貴。沒有了她，總會有另一個女人住進來，也許她會經歷跟自己有兒有女平安到出宮的命運，也許有可能跟那貴人之流的隱沒宮中直到老去，誰知道呢？婉昭上了轎輦，搖搖晃晃地向宮門而去。

　　宮門外，就是另一個世界了。

　　承和十三年，太皇太后崩，葬孝陵之東，稱孝東陵，祔太廟。

　　承和十七年，移居暢春園的太上皇病逝，享年六十八歲，謚號合天弘運文武睿哲恭儉寬裕孝敬誠信功德大成仁皇帝。

　　陸陸續續地，當年一起生活過、一起嬉笑怒罵過的人也老的老，去的去了。婉昭坐在紫檀木做的搖椅上，在春日的微風跟和熙的陽光中漸漸入了黑甜鄉，清風拂過她已經漸漸變白的長髮，陽光在她臉上留下斑斑駁駁的痕跡，她似乎也沒有感覺到。木槿拿出一張薄被蓋在她身上，像是多年以前就伺候她那般在一邊候著。

　　承和三十二年，淑貴太妃卒。承和帝追封為淑康皇貴妃，其長子和碩廉親王，授鐵帽子王銜，爵位世襲不降。

teae

第八十三章　翻外婉昭的宮外生活

　　宮外的生活是悠閒自在的，不必每天早早起來去請安，想睡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得空了就講幾個孫子孫女帶到跟前一起說說話，摟在懷裡抱抱親親的，也不用再看康熙大爺的臉色過活。婉昭只覺得雖然自己四十來歲就是別人的奶奶，但生活還是舒坦了不少。

　　多西暉跟佟佳氏成婚之後就外放了，哈豐阿也接替了阿瑪的職責去了盛京。之前將康熙氣病的隆科多分府離開了佟府，帶著李四兒給他生的兒子在外獨居，不過他的嫡子岳興阿跟嫡妻赫舍裡氏倒還是居住在佟府裡……這兩年的事兒是一樁接著一樁，婉昭耳朵都快聽不過來了。

　　董鄂氏在承和二年給胤祒生了一對龍鳳胎，這是皇家少有的祥瑞之兆，康熙在暢春園得知消息之後也是賞賜了不少東西，加上承和帝的賞賜，廉親王府可謂越發多人上門拜訪，送禮的巴結的求助的，甚至還有人來拉皮條——當然，這只是婉昭心裡的說法，她只是看不過去有人上門推銷自己的妹妹。哦，那女孩子好像還是剛剛抬入漢軍旗不久的，叫年什麼來著，弱柳扶風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個身子健康的。

　　「主子，十四貝勒來了。」木槿給婉昭端來玫瑰蜜露以後才道。

　　話剛說完，就見胤禕大步流星走了進來，笑嘻嘻地給婉昭行完禮後才坐下來，喝過木槿遞來的香片茶才道：「還是額娘這兒舒服。」

　　「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兵部的公務都辦完了嗎？」婉昭見他滿頭細汗的，便叫綠玉給他絞了帕子擦擦臉，「看看你滿頭汗的，也不怕一吹風就得風寒。」

　　「兒子哪有這麼嬌氣。」胤禕接過帕子淨臉後笑道，「額娘，你看我的貝勒府都建好了，不如你就搬去我那兒住好了。八哥這兒天天人來人往的沒個清淨，聽說前兒還有人拉皮條來著。」

　　真不愧是我兒子。婉昭白了他一眼，道：「那是漢軍旗的秀女，只是過來請你八嫂嫂幫忙走動而已，別胡說話。」

　　「十四弟，你剛剛說的什麼？」胤祒漫步走進來，悠閒地瞥了胤禕一眼，才恭敬地跟婉昭道，「額娘，今兒皇上賞了兒子新鮮的黃唇魚，兒子叫廚子給做了紅燒的，額娘等一下一起用膳吧。」

　　「八哥，我呢？」胤禕不滿地嚷著，「我是你親弟弟呀，怎麼可以沒有我的份兒呢？」

　　「按俸祿你那一份已經送回貝勒府了，回自己府裡吃就好了。」胤祒道。哼，跟我搶額娘，沒門！

　　胤禕嘟囔了幾句，然後才對婉昭道：「額娘，完顏氏的兒子滿周歲了，額娘不想看看嗎？我已經叫人拾掇好院子，等著額娘搬來住了。」說罷也不顧胤祒“殺人”的目光，一溜煙地就跑了。

　　架不住胤禕一請再請，婉昭便收拾了一些東西去胤禕府上小住了。貝勒府的規格不比親王府，看著也小一些，但是還真的清靜些——沒辦法，越是接近秀女大選，廉親王府上門的人就越多，那架勢都快要踏破門檻了。婉昭最煩這些，胤禕一把抓住機會勸了婉昭過府，那得瑟的小模樣看著胤祒是牙癢癢的。

　　「兒媳婦給額娘請安了。」胤禕還在兵部當值，府裡只有完顏氏跟幾個妾侍。完顏氏柔和一笑，帶著一眾側福晉跟格格出來迎接，手上還帶著兩個娃——大一點的是舒舒覺羅氏所出的長子弘春，小的那個則是完顏氏所出的嫡子弘明。弘春倒還好一些，已經能站得穩穩當當了；弘明剛滿一歲，眼瞧著不樂意站著，轉頭就在找嬤嬤。

　　婉昭也不介意，叫來完顏氏將弘明給抱住，見他嘴角眉梢間跟胤禕相似得很，心裡更喜歡了，道：「我的乖乖孫喲。」又拿出一個金鑲玉的長命鎖掛在弘明的脖子上。

　　一邊的舒舒覺羅氏是嫉妒不已。明明都是貴太妃的孫兒，怎麼的偏生就弘明得了貴太妃的賞賜呢，她好不容易在嫡福晉前生了長子，貝勒爺的心也多放在她身上，可貴太妃對她總是淡淡的。自從嫡福晉生了嫡子之後，貝勒爺的注意力又慢慢回轉到嫡福晉那兒去了，長此下去她在府中可就要沒地位了。

　　「弘春也來，叫我瞧瞧。」叫嬤嬤將弘明抱下去之後，婉昭才對弘春招招手讓她到自己跟前來，「長得好，今兒幾歲了？都愛吃些什麼？」

　　弘春一一回答了，然後婉昭才給了琥珀材質上頭雕著麒麟的長命鎖讓他帶著。

　　「謝太太賞賜。」弘春摩挲了一下漂亮的長命鎖，粉嫩嫩地笑著道。

　　叫了幾個孩子下去之後，婉昭才對完顏氏道：「貝勒府上下打點得好，都是你的功勞。我讓木槿送你的阿膠你可吃了？女孩子要多保重身子才是，我還等著你給我生孫兒呢。」

　　「多謝額娘關心，額娘送來的阿膠我一直叫人燉著呢。」完顏氏嫁給胤禕才兩年，說起生兒育女的事情還有些害羞，「額娘可是乏了，媳婦先帶人下去吧。」

　　「我不累，跟你們說說話也好，都坐吧。」完顏氏自然是坐到一旁略低一點的位置的，其他的側福晉庶福晉就只能做板凳了，連個靠背都沒有，腰肢還要挺得直直的，這才顯得懂規矩。

　　婉昭不是不會察言觀色的人，好歹在宮中二十餘年，一見舒舒覺羅氏臉色就知道她想的什麼，她對舒舒覺羅氏談不上有好感，不反感就是了。舒舒覺羅氏進門早，胤禕喜歡她多一些也是可以想像的，只要她是個乖覺的，婉昭也不打算整治。

　　「額娘搬過來，爺別提多高興了，這段時間日日催促兒媳婦早點拾掇好院子。」完顏氏淺笑著道，「額娘看，這院子可還喜歡？」

　　「不錯，看著也清淨。我素來不愛熱鬧的，老八府上就是太吵鬧了，這兒剛好。」婉昭端起天青色舊窯茶盅喝了一口茶，「這是君山銀針？」

　　「正是呢，爺想著太妃愛吃這款茶葉，特意命採買上的人去買的。」舒舒覺羅氏搶先道，這事兒她做得熟練，往常在胤禕面前也沒少搶白，完顏氏倒是習慣了。

　　婉昭卻是微微一皺眉，目光直直看向她：「我跟嫡福晉說話的時候你插什麼嘴呢？」

　　舒舒覺羅氏臉上一白，咬著牙低著頭不說話。

　　完顏氏舉著帕子擦了擦沾了茶水嘴角，順帶遮住嘴邊譏諷的笑意。淑貴太妃可不是十四爺，這舒舒覺羅氏還真是愚蠢，別以為得了爺的寵愛就可以肆無忌憚。爺最是孝順了，等淑貴太妃在爺面前提一聲，你舒舒覺羅氏就算完蛋了。

　　婉昭倒沒有去告狀，每天只是抱著弘明跟他玩。弘春也來過幾次，只是按著胤禕的意思，小孩子三歲開蒙也是時候了，於是請了旗下一個通國語、漢語跟蒙語的包衣來，每天給弘春上半天課，所以弘春倒沒有很多時間在婉昭跟前承歡，這更叫舒舒覺羅氏憂心了。自己說錯話叫貴太妃不高興了，自己兒子又不能給自己加點分，萬一這回選秀貴太妃跟宮裡一說，再賜下個側福晉怎麼辦？——貝勒只能有一位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倒是忘記這規矩了。

　　不過婉昭還是叫人細細打聽了這回選秀的情況。那個經常上廉親王府拜訪的人是年羹堯，所以這回的秀女就是以後著名的小年糕咯。不過看德妃那邊的意思，這回只怕是想太皇太后指兩個滿洲姓氏的姑娘了，這年氏只怕是進不了雍親王府。不過，他們家該不會是把目標指向了胤祒吧？

　　婉昭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連忙叫人套了車進宮去，明裡暗裡跟太皇太后打聽了一番才安下心來，這年氏雖然是漢軍鑲黃旗出身，但皇帝也不大喜歡，這回應該是去不了親王府邸；倒是皇帝有意指個滿洲姓氏的秀女給胤禕，誰叫他貝勒府裡人最少呢。

　　到了七月，複選的結果就出來了。二等護衛石保之女伊爾根覺羅氏為胤禕庶福晉，享側福晉俸祿；一等侍衛達春之女富察氏為廉親王側福晉；國子監祭酒吉蘭泰之女齊佳氏為雍親王側福晉；典儀淩柱之女鈕祜祿氏為雍親王格格，其他親王貝勒府裡也各自賜了庶福晉或格格幾人不等。

　　最叫婉昭驚訝的是，年氏竟成了九阿哥的側室。想到了九阿哥府上的鶯鶯燕燕，婉昭就替年氏默哀，便是她姐姐也受不住九貝勒府上那群女人的拈酸吃醋夾槍帶棒，所以才會常駐恒親王府不登門，就是九貝勒撒嬌打滾也巋然不動。

　　「主子，福晉帶著側福晉來給您請安了。」

　　婉昭抬眸，只見完顏氏款步走來，身後出了老面孔舒舒覺羅氏之外，還有新人。算算時間，伊爾根覺羅氏也該進府了，後面那個瓜子臉桃花眼的就是新上任的側福晉吧，看著溫和友善，就不知性子如何。婉昭叫人賞賜了東西，囑咐了幾句“照顧好貝勒爺”之類的話就沒多說了。這府裡頭，能不能管住下邊一大堆小妾側室那是完顏氏的本領，她多說無益。

　　等過完了重陽，胤祒又來請她回府了。婉昭伸了伸懶腰，胤禕點了副帥跟著出兵去了，聽說是準噶爾又開始作亂，皇帝得派兵去攻打。貝勒府裡一下子安靜了不少，伊爾根覺羅氏教養好，嘴巴也甜，一下子就成了胤禕的新寵。不過完顏氏手段也不差，推了這個新人出來分了舒舒覺羅氏的寵，自己則躲起來安心養胎——這胎是在胤禕出征前就診出來，如今都有三個月了。

　　叮囑完顏氏好生安胎之後，婉昭便帶著人回到胤祒府上。說實話，胤禕那兒的女人也挺愛爭風吃醋的，她習慣了清淨，最煩這些女人為了爭寵煩到她頭上了。完顏氏是好，不過進門日子沒有那些側室跟格格長，要掌握貝勒府還需要一段時日。

　　婉昭微微打了個哈欠，躺在暖和的床榻上慢慢進入了夢鄉。兒女自有兒女的緣法，她老了，這些事也不想再管了。聽說明兒新進府的富察氏要來請安，希望是個乖巧的吧。

　　如此想著，婉昭慢慢就陷入了黑甜鄉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