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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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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伊人睽睽] 怎敵她千嬌百媚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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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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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9 00:09:26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多看兩眼,本來極擅妝容的羅令妤,自然認出了周揚靈便是周子波。

  扮作男兒時,周揚靈放大了本身氣質中偏英氣的那一面,沒有女氣,淡泊溫潤如一汪靜水;而恢復女兒身,珠翠點點,花鈿英黃,光華流轉間,再是病弱纖細,她的容顏也透著女兒家的精緻美。

  真是讓人意外,她這樣的絕色美人女扮男裝竟然不突兀。她的氣質能完美中和美麗和英氣。

  羅令妤便不行。

  她容色太過美豔,氣質又不夠明秀澄澈,她無法如周揚靈這般女扮男裝如此成功。

  羅令妤臉色難看,想到自己認識周郎這一年,被周郎如何耍弄。她看自己對她動心,只知道四斤撥八兩,卻從不說實話。且她那樣才華橫溢,她不只能擺弄編鐘,男郎做的那些事,她也能參與,那一年還做的那麼好,在陳王身邊……羅令妤去瞥陳王,見劉俶目中勉力掩飾激蕩喜色,他儘量不失態,可他眼睛時不時看一眼周揚靈。

  羅令妤臉更白了:……陳王比自己認識周郎時間更長,他沒露出意外之色,顯然他也知道周郎就是周揚靈。

  聽他與周潭說:「周、周女郎與我,說、說過……先先先生……」

  他開始結巴,周揚靈莞爾,因這位殿下一和她說話就結巴。周揚靈目光一轉,卻略有些擔心地看向羅令妤。羅令妤扭過臉,噙著笑與陸三郎說話,不看自己這邊。陸三郎的神色卻有些古怪。

  陸昀私下裡:「嘶……」

  羅令妤矯情,不肯理周揚靈,但是又氣不過,她就回來掐陸昀。羅令妤心中惱怒羞憤至極:你們都知道她是女郎,獨獨騙我!你們都騙我,你們都是壞蛋!

  可憐陸昀的半隻手臂都要被她掐青了。

  陸三郎手撐著額,袖子擋住面向外人的那半張臉,擋住他的失態。他僵硬的低聲:「夠了,別掐我了……你要把我掐死了!」

  羅令妤瞪他,雙目微紅,隱含淚意。

  陸昀:「……」

  他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只好自嘲一般:「掐吧,隨便你掐。」

  羅令妤唇角這才露出一絲笑,卻一閃而逝,哼了他一聲。她心裡自然很生氣,同時又嫉妒周揚靈扮作男兒時那般出色,但是未到崩潰那一步。若是一年前,發現有女郎這樣成功,她定心酸難過頭皮發麻,她會哭哭啼啼淒淒涼涼,將對方視作生平勁敵。對方欺騙她後,她定要報復回來,還要處處贏對方一頭。

  但是現在……只是不高興,那種敵視心卻少了很多。

  命運是奇怪的,人生際遇對人性情養成至關重要。無人疼愛她,無人喜歡她,無人幫助她,無人在乎她,她便事事介意,事事爭強好勝。還會在失敗後自怨自艾,自我懷疑。然一年後的今日,她身邊有陸昀。陸昀雖然也隱瞞此事,她卻知道陸昀疼她愛她,也在乎她。他掃除了她身上的戾氣,帶給她安全——

  羅令妤掐痛了陸昀半晌後,又緊抱住陸昀的手臂,蹭了蹭他。

  這種有夫君的感覺真好。她以前的想法是對的,她需要婚姻,她需要夫君帶給自己的安全感。

  羅令妤抱緊陸昀手臂時,陸昀低瞥她一眼。他一時沒忍住,骨子裡的劣根性讓他開口戲笑她:「剛才還掐我嫌我,現在又抱我。妤兒妹妹這麼反復無常?還是捨不得我吧?」

  羅令妤:……一下子就不覺得夫君好了。

  羅令妤鬆開他手臂,退開三步,壓低聲音怒道:「她有錯,你也有錯!我才不原諒你!」

  陸昀:「……」

  想抽自己一嘴巴。

  讓他嘴賤。

  ……

  賓至如歸,客如雲至。

  寒門的歸順,讓皇家困窘,讓世家重新開始審視陳王。如陸家這樣的世家很少站隊,現在站陳王,不過是陳王算是自家人。而其他世家看到寒門歸來,自然也要考慮日後的路子。

  一時間,到下午黃昏時,聽到風聲的世家都來了許多郎君,來聆聽山中郎君們所設的清談小會。

  氣氛友好,略微熱情。

  幾位皇室公子灰溜溜地走了,走時臉色慘白。他們看落日垂垂,紅霞滿天,恍惚走在熱風中,手腳酸麻。公子們回頭,看到山林林風如濤,涼亭下白衣紛雪,他們圍著山中清泉溪水,肆意交流意見,最後又都不自覺地看向陳王。連名士周潭也對陳王露出幾多贊許之意……公子們晃一下身,漸有一種大勢歸去之感。

  寒門歸順,世家重新站隊。加入新勢力,皇家、世家大洗牌,日後局勢……太偏向陳王了。

  這是一個開始,是一個顯著標誌。標誌著寒門躍入南國的政治舞臺,進入大眾視線。

  也標誌著,大江東去,浪沙淘金,皇族公子們紛紛讓路,陳王崛起之路,至此一發不可收拾。

  ……

  老皇帝垂垂老矣,未來新帝在積蓄力量,收攏力量。政局如是,眾人於此,見證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而周揚靈,則想方設法到羅令妤身邊,與羅令妤解釋。

  羅妹妹果然不理她。

  幾次見她過來,羅令妤就拽著陸昀躲開,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來。陸昀向周揚靈瞥了幾眼,他瞥幾眼,羅令妤就掐他幾次。周揚靈無奈地笑,知道羅妹妹小心眼,自己是將她得罪徹底了。

  然羅妹妹生氣也這般生動,活力滿滿……周揚靈又隱隱喜歡,羨慕。

  晚上盂蘭盆節法會,陳王親自主持,諸人皆去觀禮。有寒門來撐腰,陸昀夫妻就不是那麼重要。陸二郎信佛,晚上去聽法會。但陸昀和羅令妤都不信佛,對盂蘭盆節便也沒那麼崇敬。是以,躲在屋中吵架。

  陸三郎換了一身青袍舊衣出來,看那坐在案頭的女郎正在伏案剪紙花。陸三郎咳嗽兩聲,羅令妤不為所動,壓根不理她。他走到她身邊站半天,她還是專心致志地剪花,頭也不抬。陸三郎肅著臉,低頭抓住剪刀,讓她住手,同時挽起袖子,讓她看自己的手臂:「反了你!你看看你給我掐的,如何見人?再掐就剪了你指甲!」

  時代尚美,女郎皆喜留長指甲。羅令妤那一尾小指上的指甲,就是造成陸三郎手臂青色一片的罪魁禍首。

  羅令妤瞥他:「壞哥哥,你要見誰啊?見誰需要你撩袖子啊?」

  她口口聲聲叫他「壞哥哥」,那眼波中蕩起的光華,讓陸昀目中噙了笑:「肯理我了?」

  羅令妤:「哼!」

  陸昀俯身捏她鼻子,晃了晃,他滿目輕浮之笑:「小豬一樣。」

  羅令妤:「……」

  這是開始攻擊她胖了麼?!

  羅令妤瞪大眼,看他目中笑意微微。他俯著身望她,溫度清涼的手指揉著她臉上細嫩的肌膚,呼吸緩緩地與她糾纏,眼見越來越近。陸昀手慢慢下移,按在她後頸上,手指輕輕地揉搓。他喃聲歎:「妤兒妹妹啊……」

  羅令妤一時失神,沉溺於他的美貌中。但是屋外突然一聲喧嘩,讓羅令妤回神。她眨了下眼,發覺自己呼吸紊亂,鼻尖已滲了汗。

  繼而惱——又引誘她!這個混蛋,他是不是覺得所有的錯只要將她拐到床上,就能解決了?

  羅令妤眼珠一轉,在陸昀要親上她時,她忽然抬臂抱住他脖頸。他「唔」了一聲,發覺女郎站了起來,轉個身與他換個位置,還在他腰上推了一把。她秋水眸子含情撩他,他心神失守,趔趄地被她推坐到了榻上。後腰撞上扶手,陸昀皺了下眉,女郎已貓一般,靈活無比地跪到了他腿上,親昵地摟著他,坐到了他懷裡。

  羅令妤撒嬌:「雪臣哥哥呀……」

  她學他說話,偏偏神色帶媚,聲音甜膩。那情意便催命一般,一聲聲撩撥他那鐵石心腸。

  陸昀暗自嘶氣,定力不夠。他袖子覆住微紅面容,聲音沙啞:「別叫了。」

  再叫他就要忍不住在這裡辦了她了。

  羅令妤自然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她臉貼著他滾燙的、上下吞咽口水的脖頸。她蹭著他嬌滴滴抱怨:「人家真是對你失望呀!周揚靈女扮男裝那麼長時間,你都不言不語,看我笑話。你我相戀一年,你都能低聲下氣求我不要離開你,你卻不能在一年的時間裡抽出不到一刻的時間,告訴我她是女兒身。你就看我對她心動,你心裡定在嘲笑我。若是我那時哭著喊著要嫁她不嫁你呢,你一定會來打擊我的。雪臣哥哥對我這麼壞,我太傷心了。」

  陸昀微微一歎,仰著脖子,玉白的頸上已出了一層薄汗,水光細碎。被她撩得身心舒暢時,陸三郎不覺輕輕發笑。周揚靈騙她,她卻來欺負他。

  想他初初認識羅令妤的時候,她是個小心機不斷、想勾搭男人、苦於只有美貌、撩撥手段不夠的小女子。他多次嘲笑她「木頭美人」,嘲她「放不開」。然女郎千嬌百媚,被他教的這麼好……讓他現今水深火熱。

  陸昀與她抵著額頭,聲音微浮,氣息若有若無地吻在她唇上。兩人面容皆有些紅,卻都硬撐著。陸昀心神恍惚,只想摟著她去床上,便耐心地:「……之前不是補償你了麼?」

  羅令妤:「可是你沒有兌現完啊!其實我知道哥哥犧牲甚大,雪臣哥哥犧牲了,我就不生氣了。到時候雪臣哥哥要怎樣,咱們還是怎樣。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雪臣哥哥老了,年紀大了,記性竟然不好了。哥哥答應我讓陳雪姐姐過兩日出來,可這兩日,實在好漫長啊,我恐怕等了快十天,都沒等到陳雪姐姐的影子吧?」

  陸昀額筋跳了跳,一身激蕩之意消了一半。他臉微沉,忍怒看她。

  羅令妤含情脈脈,跪在他膝上,膝蓋向上磨了磨。他低低「唔」一聲身子微弓,扣著她腰肢的手用力按向自己身體。羅令妤順從,卻更緊密地貼著他的耳,親吮他的耳尖:「雪臣哥哥喜歡我的胸,那你想不想……」

  她在他耳邊說了幾個極輕的字眼,陸昀扣她的力道加重,她靠在他身上,察覺到他一下子激動。血液流速更快。

  陸昀喘聲:「你、你……你到底在我書房中亂看了些什麼……」

  羅令妤笑盈盈:「都是雪臣哥哥教的好。」她親他鬢角,看他抵抗不住般地用手肘撐在案上,垂頭猛烈喘氣。他閉著眼,睫毛顫抖,濃黑似墨。這樣的陸三郎,讓她何等心動。

  她摟著他,親他脖頸。他按耐不住地偏頭,與她交換氣息,深深吻吮。他的手按扶在她向他身體凹去的後腰上,細細一條線,他長指撩過,她便也氣息浮動。陸三郎目中浮起戲弄笑意,勾著女郎,抱著她便倒在了榻上。

  貼著唇,羅令妤柔聲:「好不好嘛?讓哥哥享受,哥哥還不願意?平時我可是不做這樣的。」

  陸昀哼了一聲,心想我若是要你平時來,我能沒有法子?但是難得羅令妤這樣主動,他自不願掃了她的性。陸昀便含笑:「只要哥哥扮了陳雪,你就給哥哥……那樣麼?」

  羅令妤輕聲細語:「我要陳雪姐姐陪我出去逛盂蘭盆節的法會啊。」

  陸昀:「……!」

  他臉重新拉了下去,青筋跳動。羅令妤看他如此,連忙又捂著臉開始嚶嚶假哭。陸昀面無表情看她半天,眼神忽然一揚,他露出一絲笑,欄她入懷後柔聲:「好了不要哭了,哥哥什麼不依你呢?」

  羅令妤看他那神色,卻覺得他不會輕易答應,一時也不解。

  陸昀卻是再和她溫存一二,當即起身要去換衣。他眼神撩羅令妤一眼,羅令妤一愣,當即欣喜地跟進去——

  還是雪臣哥哥會玩呀。

  ……

  而盂蘭盆節上,法會結束,人人開始玩樂,逛起這個盛大如廟會般的節日。周揚靈在人群中穿梭,到處詢問羅令妤在哪裡。她急切地要找到人,不想先被陳王找到。

  劉俶見到她那如蘭面容,不禁結巴:「我、我有話、話……」

  周揚靈著急的:「殿下,你我的事之後再說。我想尋羅妹妹,殿下知道羅妹妹在哪裡麼?」

  她目光黯然:「她定生我的氣,再不願理我了。」

  陳王:「……」

  陳王早就知道,陸三那個夫人,是個紅顏禍水。不光禍藍顏,還禍……紅顏。

  ……

  「夫君,你在看什麼呀?」寺中一塔中二樓,陸二郎憑欄,向樓下泱泱人群看去,目色古怪。

  劉棠站在他身邊,好奇地跟隨他目光,看到人群中拉扯的劉俶和周揚靈。劉棠驚訝一下,過了一日,建業的人大都認出了周郎。連劉棠這樣單純的傻公主,都能認出來。她歡喜道:「我會有嫂子了吧?周郎……啊,不,周姐姐,我是很喜歡的。」

  陸二郎道:「周女郎那般……誰人不喜呢?」

  一個近乎完美的女子。

  在夢中,周揚靈和羅令妤絕無交集,因美人不見美人,羅令妤不喜可能勝過她的女郎。羅令妤事事躲著周揚靈,周揚靈出現的每個場合,羅令妤都不在。

  如今夜這般。

  一切在向好的那一面發展,只除了周女郎來了,他們家的陸三少夫人就自動消失了。和夢裡不同的是,現實中,羅令妤是拉著陸三郎一起消失了。

  陸顯只看到羅令妤躲著周揚靈,陳王纏著周揚靈,他自然不知陳王和周揚靈的談話,不知道周揚靈下定決心,要贏得羅妹妹的心——

  她將羅妹妹當親妹妹一般喜愛,她從未見過如羅妹妹這般鮮活有趣的美人。她不想失去羅妹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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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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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9 00:09:38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玉壺光轉,花開千樹。

  陸昀萬沒想到,當日一個留待後用的小心機,導致他一生都擺脫不掉「陳雪」的陰影。

  盂蘭盆節法會之後,當如廟會一般。此年代的盂蘭盆節上有水載蓮燈飄向遠方之習俗,蓮花燈順水流入忘川,寄託生者對逝者的追憶與懷念。佛教大興,盂蘭盆節得到百姓追捧,夜裡燈火輝煌,人頭攢動,分外熱鬧。

  與陳王分開後,周揚靈仍在人群中努力尋找羅令妤的身影。她甚至去了陸三夫妻二人的客舍,侍女言一刻前她們打掃屋子時客舍便空了,不知郎君與女君的去向。生活趣味高的人,尋常侍女欣賞水準達不到,很多時候侍女們並不知陸三郎與其夫人在玩什麼。

  周揚靈找人時,越來越偏,遠離了人群。燈火明明暗暗,浮在她秀雅無雙的面容上,女郎如玉雪冰霜般,她尋常行走,惹得不知多少郎君女郎回頭看她。女者感慨周郎竟是女兒身,男者心動周郎竟是女兒身。

  周揚靈溫和的:「讓一下。有見到羅妹妹麼?」

  周揚靈隔著一河道,一眼之下,順著河道上蓮花燈火搖落的光影抬頭,看到了對面那蹲在水邊的美麗女郎。周揚靈要喚人,卻又忽然怔住,她蹙著眉,意外而驚愕地看到羅令妤竟與一女郎一同蹲在對面河邊——

  女郎戴著幕離,幕離紗簾一徑落至裙裾尾,將她遮掩得十分嚴實。清風吹拂幕離時,幕離如水波晃蕩,女郎的面容便沾染水汽一般朦朦朧朧,若隱若現。

  她腰束玉帶,一身白色深衣,衣裳穿著頗為中性;而蹲在她身邊的羅令妤,卻是粉紅廣袖,外罩兩當衫,下系素白裙子,裙上墜著玉佩,腰外束著細緻腰彩。羅令妤倒是沒有戴幕離,讓周揚靈一眼認出。偏她身邊的那位素衣女郎,哪怕蹲著,都沉靜清冷。陌生女郎脖頸修長,姿勢甚著,舉手抬足間,如山巔白鶴般優雅雍容。

  氣場強大。

  那兩個女郎相攜著蹲在水邊往花燈上寫字繪畫,又時而側臉看向對方。甚至羅令妤忽然撩起對方的幕離鑽進去,與對方貼著臉笑說了一句什麼,被女郎在她腰上捏了一下。羅令妤再趴在對方肩頭,嬉笑不住。女郎側過臉,紗簾相隔,眉眼相挨,兩人竟如戀人般親昵。

  周揚靈:「……」

  心突然空一下,讓她怔忡。羅令妤掀開幕離的瞬間,燈火黯然,那女郎的面容驚鴻一瞥,幾分熟悉,卻又看不清。只覺得極雅,極美,掩在點翠珠釵下,此女容色頗盛。符合羅令妤一貫只與美人玩的準則。

  周揚靈微失落,原本以為若自己恢復女兒身,自己當是羅妹妹最好的朋友。然倏忽間,羅令妤身邊多了一位元她不認識的女郎,觀妹妹言行,似頗為喜愛那女郎。溫柔如周揚靈,此時也難掩心中難過,生起幾分嫉妒之意。這世間不止愛情會嫉妒,友情同樣會嫉妒。

  羅令妤卻並不知。

  她好不容易邀得「陳雪」姐姐出門玩耍,雖然陳雪姐姐要求儘量走人少的地方,不願見人,羅令妤已經心滿意足。漂亮如陳雪姐姐,她一點也生不起嫉妒,她難得的可以欣賞到對方的美。與陳雪一起蹲在水邊放花燈,兩人自然是借著河燈,祭祀他們雙方皆早亡的父母。然哀傷短短一瞬,到兩人寄託自己的願望時,氣氛又重新活潑了起來。

  眼角餘光看到幕離下的美人抱著蓮花燈在寫字,羅令妤忍俊不禁,總是忍不住側過臉去看她旁邊的女郎。

  陳雪聲音低啞,笑意中,隱含威脅:「妹妹再看我,姐姐就忍不住在這裡親妹妹了。」

  羅令妤心臟疾跳一下,捂住羞紅的臉。陳雪姐姐一旦放開,她還是有些自愧不如的。她強行扭頭看自己懷裡的等,強辯道:「我哪有看你?我是想看你寫的什麼願望。」

  陳雪含笑:「自然是求女了。」

  羅令妤怔了一下。

  被陳雪突然伸手摟住肩,隔著紗簾,她的臉貼過來。在妝容遮掩下,陳雪的面容沒有太多男郎的特徵,她眉目深邃而輪廓分明,又秀美,又大氣。陳雪眼眸如泓,唇如點朱,摟著羅令妤肩時,那貼著羅女郎鼻樑的奪目的麗色,讓羅令妤一介女郎都禁不住為之傾倒。

  陳雪微笑:「我想與妹妹日夜纏綿,求弄瓦之喜呢。」

  羅令妤漲紅了臉,結巴一下:「你、你不要這樣……」

  好驚嚇。

  頂著一張女郎臉說要與她那樣……

  陳雪:「怕什麼,之前不就做過?」

  她俯過來,手中隨意一扔,兩人懷裡的河燈就丟到水上飄遠。她手扣著羅令妤的間,傾身而來,隔著紗簾,唇輕輕摩過對方嬌嫩的肌膚,冰涼又柔軟。慢慢的,羅令妤低著頭,既想笑,又心動。

  雪臣哥哥真會玩兒。

  被一個女郎親吻,這樣禁忌的感覺……陳雪似笑非笑:「妹妹……」

  河對岸,周揚靈:「妹妹!」

  陳雪一僵,眸色晦暗:「……」

  羅令妤鼻尖滲著汗,面頰粉紅,她喘氣紊亂,身子軟軟地靠著陳雪。被對岸聲音嚇得坐到了地上,她茫然抬頭,看到了河對面那衣帶飄飄、仙娥之范的周揚靈。對方那美麗外表……羅令妤重重一哼,抱住陸昀手臂。

  周揚靈走了過來,見那戴幕離的陌生女郎也站了起來,和羅令妤一道。那人蹲著時還只覺得儀姿挺拔,她站起來,卻一下子覺得好高。周揚靈神色古怪,多看了那幕離女郎幾眼。她覺得哪裡很奇怪,方才所見,兩人竟是要親吻似的……莫非此人誘拐羅妹妹?

  周揚靈遲疑:「這位女郎……好似不曾見過?」

  羅令妤疏離道:「偶爾遇到的朋友。她不願見人。」

  陳雪點頭向周揚靈頷首致意,這樣高貴出塵的氣質,看得周揚靈愈發不解,愈發覺得熟悉。

  可惜周揚靈到底和陸三郎不是很熟,她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高傲如陸三郎,會這樣哄自己的妻子。周揚靈顯然更計較羅令妤待自己的陌生態度,她輕輕一歎後溫聲:「羅妹妹,陸三郎呢?」

  羅令妤客氣無比:「不知道呀,周女郎要尋他,自去尋好了。我卻是有些事,陳姐姐,我們去那邊吧。」

  她挽著陳雪便走,周揚靈歎氣,追了上來。周揚靈顧不上探究那陌生女郎了,只柔聲解釋:「妹妹,聽我一言。我並非存心騙你,而是當日情況,我既扮作男兒,那便不願多生事端,不願多任何一人知道。我能扮作男兒的時間不多,我只是想……」

  羅令妤虛偽的:「……周女郎與我說這個做什麼呢?我不怪周女郎啊。我們並不熟的。周女郎找我做什麼,我看許多人想認識周女郎呢。」身邊人雖然稀疏些,卻隨手一指,三三兩兩,人都在看她們三人。

  畢竟太美。

  周揚靈輕聲歎氣:「我非想搶妹妹風頭,我心中覺妹妹最美……」

  聽旁邊那位幕離女郎低笑一聲。

  羅令妤美麗的眼睛就望去了,脫口而出:「陳姐姐,天這樣熱,你還戴著幕離,不如摘下來透透風吧?陳姐姐麗色無雙,我心中陳姐姐最美!」

  陸昀伸手,在她後腰上輕掐了一下。

  羅令妤眼淚都快被他掐出來了,嘶了一聲,不可置信:……夫君心好狠啊。

  周揚靈怔忡,再次望陳雪。羅令妤忍痛擋住,不許她看。

  周揚靈:「……」

  這真是太奇怪了。

  一時間,三人沿著河道行走,都未曾說話。羅令妤伸手挽著陸昀的手,大袖中的手,她與他十指相扣。外面看不出來,只能看到她二人大約是牽著手。周揚靈在旁,氣質如蘭,溫雅靈秀,時而噙笑瞥目,看向那與陌生女郎咬耳說笑話的羅令妤。

  三位麗人氣質不同,有高貴清冷者,有妍麗風流者,還有山川神秀者。

  于外人看去,火樹銀花,目不暇接。那衣帶飄飛,那清雋明秀……多少人於岸的另一頭,隔著河燈落花看人,都看得忘神出醜。有走路撞到人者,有目中癡癡者。忽一聲「噗通」落水聲,竟有人顧著看美人,掉到了水裡。

  岸這邊三人一道望去,羅令妤噗嗤笑出,周揚靈也忍俊不禁,陳雪的笑聲很低,似帶著魅惑之意,勾得人心底發麻。

  岸這邊的人,便也偷偷看那三位女郎,竊竊私語——

  「周女郎和羅女郎在一起真是養眼。只是不知另一位美人是誰。」

  「為何戴著幕離不與人看呢?莫非容色比周女郎和羅女郎更盛麼?」

  「啊,我要作畫,我要畫下這一幕!」

  有文人雅客當即撩袖作畫,陸昀微微不安,幾次欲走,被羅令妤緊緊拽住手臂。煙火在天上照耀幾下,燈火絢爛中,陳王劉俶的聲音傳來:「你們,可有見到陸三?」

  周揚靈驚訝:「陳女郎!」

  陳王劉俶詫異一下,看過來,意外地看到轉了一圈,竟再次遇到了周揚靈,還附送羅令妤,外帶一個……戴著幕離的身形秀頎的女郎?

  劉俶眯起了眼,定定看去。

  陸昀這一次真顧不上羅令妤,一把甩開羅令妤的手。羅令妤被他推得趔趄兩步,全靠旁邊周揚靈及時扶住。周揚靈溫文爾雅,對羅令妤噓寒問暖,羅令妤哀怨回望。然後她們一起扭頭,看到那幕離女郎提起裙子,掠起飛快,如張惶逃亡一般。

  跑得太快,幕離脫落,女郎穠秀眉目一閃而過……

  劉俶:「……」

  周揚靈走過來:「殿下,你怎麼在這兒?」

  劉俶難得的沒有見到周揚靈便結巴羞澀,而是看向那鎮定走來的羅令妤:「……她是誰?」

  羅令妤為自己的夫君遮掩:「一個剛認識的琴女,公子不知道的。莫非公子看中了她的色?」

  劉俶深深望她一眼,羅令妤心中微虛,面上不顯。她暗自害怕,劉俶和陸昀這麼熟悉,會不會一眼就認出來?她只是和陸昀玩笑,並不想陸昀在朋友面前丟臉啊……劉俶再瞥了那黑暗中消失的女郎方向一眼,他慢騰騰負手而去,將那逃走女郎丟下的幕離握到了手中。

  劉俶輕聲:「人既走了,幕離我,先,收著。羅妹妹不,介意吧?」

  羅令妤笑盈盈:「不、不介意。」

  劉俶再未多話。

  ……少言寡語的人,便是這樣好處。

  ……

  這日之後,周揚靈又斷斷續續地去陸府尋羅令妤幾次,羅令妤初時客氣冷漠,不願理會,在周女郎的溫聲細語下,又情不自禁動搖了。周揚靈太過溫柔,她婉婉含情望羅令妤時,羅令妤漸漸接受建業送給她們的「三姝」稱號。

  在周揚靈親自演習木偶戲逗她一笑後,羅令妤徹底放下了心結,甜甜蜜蜜地挽著周揚靈喊「周姐姐」了。

  陳王劉俶想尋周揚靈,卻尋到了陸家。他到涼亭中,坐到正在煮茶的陸三郎身邊。從這個方向,正好能看到兩位女郎伏在雙面空廊的欄杆上喂魚,笑聲清脆。那樣親密無間。

  劉俶皺眉:「竟這樣好?」

  陸昀歎:「是啊,我已經旁觀了數日,你也來看看吧。怎能只有我一人獨守空閨呢?」

  劉俶瞥了他一眼,吩咐侍從拿來一樣東西。

  劉俶面容沉靜,將那珠玉幕僚輕輕放到陸昀面前,淡聲:「別再弄丟了。」

  陸昀眸色一縮,猛然看去,看到劉俶目中難得戲謔的笑。他低聲:「所謂的』建業三姝『,莫不是你搞出來的?不然無人見過……怎可能有這樣說法?」

  劉俶輕笑,不置一詞。

  向來冷靜情淡的陳王殿下,恐怕也只會拿陸昀來捉弄了。

  玩笑夠了,劉俶卻又忽而若有所思地扣了扣桌案,沉吟:「不知劉槐那裡,埋的線,是否,開始……」

  ……

  建業一派太平之際,衡陽郡,衡陽王府上,劉慕迎來了一個偷偷摸摸的人。那人遮遮掩掩地來找他,將帽子一掀,竟是曾經的趙王,現今的庶人,劉槐。

  一月未見,劉槐便瘦削很多,面色蠟黃,可見受了不少苦。他在劉慕面前,面色猙獰地將一道聖旨打開:「我照顧那老不死的時候,把先帝的聖旨偷到了……皇帝本來該是你的!現在卻便宜了劉俶!」

  「我不要別的,我還有北人提供的線索!我們聯手,你做你的皇帝,我要劉俶死,要陸家滅門!「衡陽王劉慕淡淡看著他,再俯眼,看向被發癲一樣的劉槐偷出來的遺詔。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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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9 00:09:53 |只看該作者
第152章

  周揚靈與劉俶約了喝茶,說一下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名士周潭無論是出於私心還是公心,都想把女兒嫁給陳王。陳王自是愛慕他女兒,獨他女兒態度曖昧。周潭自來寵愛女兒,憐她體弱,許她很多特權,但這時他不解周揚靈在想什麼。

  他不解,劉俶卻解。

  告別陸三夫妻,周揚靈以不願旁人太關注自己美貌的理由,又因羅令妤興致盎然要幫她畫男兒妝,周揚靈離開陸家的時候,已經從令人驚豔的女兒裝,換回了一身風采翩翩的少年郎裝扮。

  陳王與她同行,一聲未吭。

  留在烏衣巷口等著接女郎回家的車夫看到女郎這扮相,頓時如吞蠅子,心中生起一言難盡之感。車夫哆嗦著嘴:「女郎,您怎麼又扮郎君了?您父親知道了,會說您的。」

  周揚靈沒來得及說話,她旁邊那秀美青年已輕聲開口:「我與你家女郎,走一走。再送,她回家。」

  車夫自然稱是,哪敢忤逆陳王。現在連一介車夫都知道,老皇帝倒下了,朝堂是陳王的朝堂。劉俶攜周揚靈遠去,夜晚幽光落巷,石板路發著寒光,兩邊牆樹嶙峋。兩人慢悠悠走,陳王半晌未言。

  周揚靈面容微熱,略微忍受不住她身份暴露後,與陳王同行時這樣古怪的氣氛。她悄悄望旁邊郎君,他眉目清寒偏秀,目視前方而不言。周揚靈尷尬地尋了個話題:「連我家僕都說我女扮男裝不好,殿下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陳王詫異,頓了一下,才說:「不。」

  他依然安靜地走路,非常平靜地緩緩說出一段話:「你是有才華的女子。束於閨閣對你不公平。」

  周揚靈微怔,垂目:「是麼?我恢復女兒身後,以往那些與我論政的郎君,現在都在求娶我。以前說的那些話題不再說了,都是誇我如何美。我一時也彷徨,心中有氣無力。」

  劉俶淡聲:「若我娶到你,便不會用世俗去束縛你,要求你。我最初愛的便是你的才,非你的貌。那時我一度以為自己……我心中的那個人,不論是周揚靈,還是周子波,都是才華橫溢之人。你這樣有才,該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哪怕你嫁了我,我依然認同你常扮男裝,行於民間。我絕不猜忌你,困罩你。而你身後的那些麻煩,應該由我替你解決。你放心。」

  「哪怕……我得了那個位置,我依然有法子幫你,依然不勉強你。」

  他心想陸雪臣可以為討好羅令妤而扮女裝,他這裡不過是妻子愛扮男裝,比起他一開始那慘烈的龍陽之好的懷疑,這結果已經好太多。

  周揚靈停下了步子,怔忡看他側臉。她輕聲:「皇室和世家矛盾日益嚴重,為平衡二者,也為了安撫寒門,當讓寒門加入此局。為了維持這種政治利益,我嫁給公子,是最好的選擇。只有我嫁給公子,寒門才會放心,才能心無旁騖地為公子效力,同時也得到他們想到的地位。」

  「自我去年在宜城見到陸三郎,我便知道我只能嫁給你。」

  劉俶睫毛輕輕顫了下,他停下步子,轉目俯眼看她。

  周揚靈美目清如秋泉,幽幽靜靜,涼涼澈澈。少年郎的面容,眉目間的英氣。她這樣爾雅柔弱,誰知她心中之抱負?周揚靈微微笑:「我心中不甘,卻也沒辦法……到今日,我都感謝那一日你沒有派人去碼頭接我,給了我女扮男裝的機會。」

  劉俶臉一熱,略微尷尬:「我……」

  周揚靈道:「而今我已釋然,你偏又來招惹我……」

  她思考半天,目光閃爍一下,躲開青年目不轉睛的凝視,臉頰微燙,她側了下臉。女郎輕聲:「我願意……」

  劉俶打斷:「在此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後,再決定。」

  周揚靈訝然,輕輕點了下頭。

  劉俶看著她,良久,慢慢道:「我這段話說的這樣流暢,你知道我為此練習了多久麼?」

  周揚靈:「……」

  劉俶淡漠的:「九十九遍,一遍都不少。只為了站在這裡和你說這些話,向你表情時,不會露怯,不招你反感。」

  周揚靈微弱地意識到什麼,她臉色微變:「公子!」

  劉俶不為所動,仍然繼續說了下去:「你以為我平時與你說話,盡是結巴,只是我太過愛慕你,心中激動的緣故麼?」

  周揚靈:「不要說了!」

  ——不要說這些!不要把秘密暴露出來!

  劉俶慘澹一笑。

  他俯著眼,溫柔地看她。他靜靜的:「我幼年時因落水救人而生病,落下終生的口吃。若被人知道,我一生與帝位無緣。我沒有求過帝位,可我也沒有自我放棄過這種權力。我向世人隱瞞,誰也不讓知道……我瞞了十幾年,快二十年。」

  「這個秘密,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周揚靈怔然,目中光華流動,與他濕潤的黑色眸子對望。

  而他還在說:「你知道我這個病是如何得來的麼?落水救人……你知道我救的是誰麼?是陸雪臣。那你知道他為何會落水麼?是我設計的。那時他才幾歲,才剛到建業,人生地不熟。他本性又敏感獨孤,一個朋友也沒有……我就這樣算計他,然後自討苦吃,落下一生的隱患。命運如此公平。」

  「我不欠他。我這些年一直對他很好,以後還會這樣。我全心全意地待他,我有什麼,就給他什麼。可我也落下了口吃之症。我不是好人,可我也不壞。」

  周揚靈面色微微發白,很久,她才問:「說出來做什麼?隱瞞一輩子不好麼?」

  劉俶:「我想過瞞你,讓你稀裡糊塗地嫁給我,後知後覺地接受我的一切。寒門和我的聯姻,嫁了就不能後悔了。我心中愛慕你,自此得到你,你一輩子擺脫不了我。然你是這樣出色的人……我在你面前,幾多自卑。」

  他出了一下神,臉色蒼白無比。他再次看向她,緩緩一笑:「我這一輩子,做什麼都是出於利益。無利不起早,說的便是我這樣壞的人。但哪怕我這樣功於心計,我卻是對你一見鍾情,再不能忘……」

  周揚靈:「公子!」

  劉俶低聲:「噁心是不是?你那時明明是少年郎的扮相,我卻對你懷有這樣的心思。我曾想過放棄,可是看到你,我便不甘。我長這麼大,沒喜歡過什麼,你是唯一讓我覺得『喜歡』不是那樣遙遠的人。我與陸三爭你,與羅妹妹爭你……我太喜歡你了。我不願我的喜歡,蒙上一點塵。」

  周揚靈靜靜聽他講述,從一開始的心驚,到後來的心疼。劉俶可以不告訴自己這些,他瞞得了天下人,他可以騙她。然他將他最大的秘密告訴她,將命脈給了她。只要他辜負她,她便可讓他身敗名裂。這樣的意外這樣動心,她詫異的,激蕩的,心中湖泊被水輕拂。

  夜風拂面,人間芬芳。

  當劉俶自暴自棄後,閉上了眼,等待周揚靈的最後宣判。判他之罪,拒絕他。他不知道周揚靈在看著他笑。她含笑著,伸手握住他的手,向他手中塞了一個冰涼的物件。

  劉俶睜眼,看到手中的玉佩。玉佩上打著瓔珞,是女兒家的物件。

  周揚靈:「君子無故,玉不離身。給了你,便不收回。」

  劉俶:「……!」

  他顫聲:「你、你……你還答應我?」

  周揚靈:「為何不呢?你這麼喜歡我……我對你,也敬佩良多……啊!」

  她突然被他伸臂抱入懷中,纖細的女郎第一次被他抱在懷裡,然在此之前,他已在夢中想了千萬遍。太過喜歡她,太過緊張她,便患得患失。他心中大石落下,又有落淚之欣喜。

  上天依然善待他。

  ……

  陳王與周揚靈於八月定親,老皇帝渾渾噩噩,想阻止卻開不了口,只能眼睜睜地瞪著陳王。劉俶卻哪裡在乎?八月中,曾經的趙王劉槐仍奮力反撲,糾集那些在邊關徘徊,或者埋伏在南國的北國勢力,想要撲殺建業。

  越子寒身為北國人,親自去一一拔出這些藏在南國的北國不穩定因素。

  劉慕配合,不過一月的掙扎,劉槐最後死在了劉慕的劍下。

  劉慕與越子寒凱旋,回建業受封。沒有皇帝的阻攔,哪怕人人知道衡陽王曾越獄,但陳王殿下說他功過相抵,現在朝上都是陳王的天下,誰感反駁?劉慕光明正大地回了建業,先去陳王府與陳王殿下相談,再入了太初宮,在陳王的帶領下,去見自己的母親,現在的太后。

  太后老淚縱橫,抱住這個幼子撒不開手,直稱對不起他。已經六七旬的老人白髮蒼蒼,慘哭不住:「我也不願放棄你,孔先生還是母親給你找的,你還記得麼?母親有那麼多孩子,可你最小,我和你父皇最疼你……慕兒啊慕兒,我也捨不得你!」

  劉慕目中發紅,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的母后,他就是想問一句為什麼。母親抱著他痛哭,劉慕只輕聲:「你最疼我,可你最關心另一個兒子的帝位。你明知父皇遺詔裡的人是我,你連一個消息也不給我……」

  太后臉色微微不自在,她緊張地看眼殿外楓紅樹下站著的青年背影。那落落肅肅之勢,乃是現在話語權所有者,陳王。太后低聲斥自己的幼子:「大逆不道的話,這可不能亂說。你父皇死前哪有什麼遺詔?亂傳的東西,如何能信?」

  劉慕慢慢抬頭,通紅的眼,亮如寒光,沉沉看她。目中分明有淚意,但那種骨寒之意,已經生起來了。

  他非常想問一句,你說沒有遺詔,是怕陳王為難我,還是你根本就向著另一個兒子。

  但他看著母親的面容,突然覺得格外累,一句話不想問了。就這樣吧,為什麼非要知道答案,非要再次受傷一次?

  分明是有遺詔的,連陳王都知道。劉俶放他離都,不殺趙王讓趙王離開,都是為了拔出和趙王聯絡的還躲藏在南國的北國細作。劉慕當日見劉槐的第二日,陳王的人就上了門。劉慕哪裡不知道劉俶的意思?

  他沒告訴任何人,端著遺詔枯坐一夜後,還是燒了那封遺詔。

  劉俶心機甚重,從讀書時就是這樣。很多話他不說不提,但心中都有數。劉慕若不想造反,還是消除了這種隱患比較好。且他感激劉俶救他,劉俶這個政敵,待他比他的兄長和母親都要真誠些。至少,沒騙他,沒哄他去死。

  失望無比地離開太后宮殿,劉慕和劉俶在楓葉下行走。劉慕心事重重,一言不發。少年脫去了一身戾氣後,鐵骨錚錚,如出鞘寶劍般光華奪目。若是用得好,當是一把絕世名劍。這樣的將才,被老皇帝提防,時時想除掉……劉俶確實覺得浪費。

  劉俶問:「你,要去,見父皇麼?」

  老皇帝中風,不能理政。不能理政的皇帝,對國家是無用的。何況這些士大夫本來就不太在意皇權。朝上多次提議讓陳王登位,陳王仍在拒絕。不過是儲君的架子,一請二請不登基,非要三請,給足了帝王面子,才會答應。

  而老皇帝,整日在寢宮中,不過養病。

  劉慕慢慢地搖頭;「我不願見他。」

  眾叛親離,他自己的兒子沒人在乎他,一個叫他「老不死」,一個在慢條斯理地殺他……劉慕為他悲哀,覺得他可笑。他的怨氣,在知道老皇帝現在的慘狀後,一點點消失。

  就這樣罷了吧。

  ……

  劉慕離開建業,被陳王封了大將軍後,遠走邊關。

  十月之時,滿朝文武百官恭請後,老皇帝退位,去太上皇宮殿養老,陳王劉俶登基。陳王登基為帝后,調整朝中官職,一直與陳王交好的陸三郎官位再升,被認命為侍中。侍中一職,乃是名義上的丞相。在眾人的預料之中。

  同月,陸三少夫人,羅令妤被診出孕脈。陸家大喜,上下激動無比,偷偷問侍醫,三少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是女是男。是女是男,這麼早的時候侍醫哪裡說得清,只好一味躲著陸家。陸家上下期待,連身在交州的老君侯都送來了長命鎖,說要送給未出世的曾孫女。陸三郎閑然淡定,羅令妤第一次受到萬眾矚目。被所有人盯著肚子期待,尤其是被陸夫人熱情指導自己當初懷陸家大娘陸清弋時是如何保養如何吃飯的,羅令妤壓力倍大,這才知道陸家上下盼女之心,近乎瘋魔。

  十一月時,皇帝與寒門之首周潭的女兒周揚靈大婚,自此,寒門正式入南國的政治舞臺。

  元月上元節,皇后也懷了孕。

  新帝大喜之下,改年號,辦風光燈會。同時新帝發放孔明燈給建業百姓,讓建業臣民共樂,共乞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上元節當夜,陸昀和羅令妤參加完宮宴,便登樓,與帝王等人一同看幽黑天地間緩緩生起的孔明燈。劉俶陪著自己的皇后,鄭重地與皇后商議,陸昀和羅令妤走過時,眼睛瞥見他們字條上那「長樂未央」的美好期許。

  再走過陸二郎陸顯與其夫人劉棠,兩個人也在認真地琢磨如何期待南國走向更好的未來,權衡之後寫下「欣欣向榮」幾個字。天上煙火時而綻放,青年女郎非常清姿,相依偎著說話,郎君溫和,女郎羞澀,輕言細語間,也是情意溫溫。

  再見到羅雲嫿。作為羅令妤的妹妹,侍中的小姨子,羅雲嫿小娘子自然有特權來參加這場皇宮盛宴。她一個人抱著燈籠,在下面系著的紙條上寫字。她言笑晏晏,回頭撒嬌一般跟自己新得的扈從越子寒說話,那少年只沉靜站著,不言不語。越子寒被小娘子哼了一鼻子。

  新帝大宴天下,連大將軍、衡陽王劉慕也請了回來。陸昀與羅令妤相攜,一一走過人前。一邊是天上燈火,一邊是地上升起的燈。二人面容俊雅,走過人中,人人側臉凝望。劉慕也怔忡望去,得陸昀瞥一眼,劉慕點頭質疑,扭過了臉。他手撐著城樓憑欄,另一手端著酒樽,眯眼自飲自酌,也算自得其樂。

  羅令妤輕聲:「大家都很好呢。」

  她被陸昀扶著上了城樓,兩人立在城樓前觀看一會兒煙火,留給二人的孔明燈也送了過來。皇帝要全城百姓都來祈福,聲勢這樣浩大,陸三郎夫妻自然也不能免了。但寫完了給國家的祈禱後,羅令妤心中一動,讓人再送燈籠來。

  懷孕不過三四月,尚未顯懷,女郎身形仍舊風流曼妙,她環抱住燈籠時,廣袖飛帶,飄飄欲仙。使得身後郎君都忍不住看她。

  她身邊的陸三郎扶攔而望,眉目清朗,神色幽靜。也惹得女郎們頻頻觀望。

  羅令妤偏頭喚一聲:「雪臣哥哥,你知道我心中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陸昀挑下眉。

  側頭看她。

  他施施然:「知道。」

  羅令妤目中蕩著流光般柔美的笑,眨一眨眼,她笑道:「是麼,你真的知道?哥哥總是這麼自負,我倒要看看哥哥知道多少呢。」

  陸昀眼睛微揚,也有了絲笑:「那你我一人一句,且來對一對。」

  羅令妤:「一言為定。若是你輸了如何?」

  陸昀:「但憑妹妹處置。然我若是贏了,我卻也不要妹妹如何。只願妹妹今日之心,一生不改。」

  羅令妤撇嘴嘲他:「自大!」

  不再多話,夫妻二人相攜而立,各自拿過一個燈籠,在燈籠下所系的絹帛上執筆寫字,皇帝皇后、陸二郎夫妻,還有羅雲嫿、劉慕這些人,都被陸三夫妻這二人時不時的情趣挑起了興趣,特來圍觀。

  兩隻燈籠從兩人手中飛出。

  陸昀與羅令妤仰目,看燈籠飛起。眾人仰目,辨認那燈籠下飄著的絹帛上所寫的是何字。辨認出來後,他們輕輕一歎——

  左邊是女郎娟秀清雅的字跡:「千秋要君一言。」

  右邊配著郎君那筆瀟灑狂草:「願愛不移若山。」

  他們仰望上空,凝望許久。

  ……

  煙火綻放下,視線越來越高。

  宮城牆頭相攜而立的郎君女郎,神仙眷侶般美好。他們與眾人一起仰著頭,看黃色的孔明燈載著期許,一點點向上,越飛越高。越來越多的燈聚在一起,夜亮如白晝。人間上元節節日熱鬧,天上燈火輝煌,亦如夜市般。

  千萬盞華燈橫亙天際,遠離塵囂萬里。燈籠點點繁繁,從點成線,由線成面。河流蜿蜒,大海澎湃。整個建業夜空,俱是星空一般流光溢彩的燈籠。

  如銀河浩瀚,如人心之望。

  ……

  千秋要君一言,願愛不移若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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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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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9 00:10:07 |只看該作者
第153章 番外-孩子那些事兒1

    陸三少夫人懷胎後,二少夫人劉棠、當朝皇后周揚靈也紛紛懷孕。

    三位女郎的夫君偶爾聚在一處交流妻子的孕相,只有陸三郎神色淡然,其餘二人皆長籲短歎。

    皇帝憂心皇后體弱。成親後,皇帝想多為皇后調養兩年身體,待皇后身體好一些了,再談受孕之事。朝廷那邊,皇帝心甘情願頂住壓力。卻不想意外懷孕,又因為妻子體弱,無法打胎,只能好好養胎。皇帝有時候看到進宮探望皇后的陸三少夫人,羅女郎那般鮮妍,懷了孕也活蹦亂跳,再對比周揚靈的憔悴虛弱,劉俶深深羨慕。

    陸二郎陸顯也差不多。不過他的原因不是妻子體弱,而是妻子年齡在他看來太小了。劉棠靦腆害羞,單純簡單,自己還是個小孩兒,整日崇拜著三少夫人,煩惱著婆婆陸夫人給的中饋壓力。這樣的小公主,自己陸二少夫人的身份還沒適應,如何就能擔起懷孕生子的責任了?陸顯暗自責怪自己不當心,看著高興的妻子,整日提心吊膽。

    劉俶和陸顯都因為不同的原因擔心自己的妻子流產,損害身體。

    比起他們,陸三郎何等省心。

    羅令妤那樣的健康,又心思靈動。懷孕後只初初難受了一月,之後還能與夫妻泛舟、拜月、作畫。腰肢依然纖瘦,行動依然風流。劉俶和陸顯都在不同時候看到過陸昀夫妻二人遊玩,一次是陸昀和羅令妤相攜去拜訪一位名士,一次是雨下湖心亭,陸三郎相擁著夫人,教夫人作畫。

    真教人羨慕又嫉妒。

    陸三郎風采卓卓,好友與兄長每次誇他夫妻輕鬆,他面上謙虛應和,心中也暗暗得意。

    然這種得意並沒有享受多久。

    待羅令妤開始顯懷,夫妻二人都是敏感之人,且兩人於不同的方面都通些醫理,兩人很快發現,羅令妤的肚皮大得太快了。吹氣一樣長大,比同樣孕期的其他夫人,肚子要大很多。羅令妤很快就風流不起來,行動開始不方便了。

    以羅令妤平日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她身量那樣好,便是懷孕,也不該比其他女郎胖得快那樣多啊。好似得了重疾似的。

    陸三夫妻二人如臨大敵,立即請了宮中侍醫來看。侍醫診脈許久,判斷許久,最後驚喜一般,向夫妻二人道喜:「恭喜三郎、少夫人,少夫人懷的是雙胎!自然比旁人肚子要大些。」

    雙胎!

    陸家是真的驚喜,若是雙胎,豈不是說羅令妤生女兒的可能性,更大了些?

    為此,陸家讓陸昀的姑姑、羅令妤的大伯母,多去羅令妤面前走一走,稱陸英是他們那一代唯一的女孩兒,羅令妤多和陸英打打交道,說不得能沾了陸英的喜氣。陸家同時寫信問陸家大娘,嫁去漢中的陸清弋近日是否有空,可願回建業一趟,一是為讓羅令妤沾沾喜氣,二是為了照顧羅令妤。

    但羅令妤從夫君那裡聽說了陸清弋的事後,就態度堅決地反對。陸家的女孩兒,都是被陸家寵壞了的。如她大伯母陸英,就是活得自由自在,丈夫死後回到母家,陸英地位仍然超脫,整日與人玩耍,時不時挑釁陸夫人一下,陸家也全是寵著這位。羅令妤習慣性地討好旁人,平時討好伯母一人已經很累了,她都懷孕了,怎能再來一個陸清弋讓她討好?

    於是陸昀親自辭謝,對懷疑的祖母稱二房的人夠多夠用了,自己一人足以照顧好妻子,大姐陸清弋實在沒必要回來一趟。

    聽聞為此事,陸清弋還專門寫信,將三弟罵了個狗血淋頭。

    ……

    陪伴懷孕的妻子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妻子懷了雙胎,行動遠比別的孕婦不便。

    羅令妤原本擅長討好他人,裝也裝出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但是懷孕後心思多敏,常常自憐。平時她為了從陸昀那裡得好處,便愛真真假假地哭泣,懷孕後,假哭全成了真哭。

    女郎整日嚶嚶,哪怕極愛看她裝模作樣的陸昀,見她眼紅,都開始心驚。又不敢責怪她,說話聲音不能大,怕讓她更傷心。陸三郎不多的耐心和溫柔,都送給了羅令妤。

    那是不好的時候。

    到羅令妤漸漸適應了自己比旁人沉重許多的身體後,才開始體諒陸昀。說起肚中孩兒一事,羅令妤許是被陸家長輩說得多了,她也隱隱與他們一樣,期盼能生個女孩兒。但女郎轉頭,看到立在案前鄭重其事將「美人圖」掛起來的陸三郎,眉心微蹙。

    陸昀舉手抬足間,清貴傲然,如鶴之臨。回頭與羅令妤說話,他唇角隱含笑意:「這副為夫新作的畫如何?」

    羅令妤自來仰慕尋梅居士。她看到墨蹟未乾,山水遼闊,再看美人嫵媚,于山巔拜月……她掩去心中多思,笑盈盈誇道:「自是美人多嬌。」

    陸昀頓時滿意。他愛她知情識趣,他問她畫如何,她就知他不是在問畫的其他如何,而是畫中美人如何。天下聞名的尋梅居士婚前愛作山水畫,婚後愛作美人圖。美人圖皆以羅女郎為原型,喜愛尋梅居士畫作的人,都心知肚明。

    陸昀微笑:「侍醫說多看些美好的東西,有利於你腹中胎兒的教育。」

    陸昀將畫掛好後,回頭看羅令妤若有所思、面容微肅地望著他。

    陸昀挑眉。

    羅令妤柔聲細語:「雪臣哥哥,有一事我恐我是多慮,然若不說,我又恐我夫妻二人間生出齟齬罅隙。我是覺得雪臣哥哥整日不是掛美人圖,就是拿些簪子玉鐲在我面前晃……我覺你是一心只關注女孩兒,希望我懷有女兒。你壓根不在意男孩兒。」

    「若我生了男郎……我要如何與他解釋,他父親當初一點也不期盼他呢?」

    陸昀一怔,卻是懂了。

    因陽盛陰衰,陸家從上到下對女郎都有執著,陸昀也一樣。他確實喜歡女孩兒,也確實覺得家裡男孩兒太多,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但妻子是雙胎,羅令妤到底不是陸家人。

    陸昀問:「妹妹喜歡男孩?」

    若真如此,那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一個分歧。

    羅令妤聰明地回答:「我喜歡養一個像雪臣哥哥這樣的男孩兒。」

    她要起身,手扶在扶手上卻半晌借不了力。陸昀走上前搭手,將她扶起來,她便順勢摟著陸昀的脖頸。陸三郎俯身摟她,濃長的睫毛烏漆如鴉羽,拂過她肌膚嬌嫩的面頰。他的桃花眼微揚,與她抵額,二人呼吸便輕輕地纏綿著。

    羅令妤道:「我常暗自可惜,未能見到雪臣哥哥幼時是何等模樣。雪臣哥哥現今相貌,想是幼時便已欺霜賽雪,比旁的小孩兒要好看很多。想一個像雪臣哥哥這樣漂亮的小男孩兒,一本正經地讀書寫字。在雪臣哥哥名傳天下之前,必是讀書寫字了很久很辛苦。那樣的雪臣哥哥……我遺憾我幼年未能見過你,我想生一個像雪臣哥哥這樣的孩子呢。」

    陸昀唇翹了一下,被她誇得心中舒暢。他俯眼撩她,唇上含笑道:「妹妹真是色中狂徒。」

    羅令妤揚眉時,他低頭親了她一下,唇角便沾上了她的口脂,鮮靡豔麗,嫣紅無比。羅令妤看得一陣心跳劇烈,他蹭著她額頭低笑:「哥哥也想要一個妹妹這樣的女兒。」

    「不過妹妹放心,哥哥懂你的意思了。」

    「無論男女,哥哥都一視同仁,不會生偏見的。」

    ……

    陸昀心裡怎麼想不清楚,但他確實表現出了對兒子和女兒相同的期待。

    第二日,陸昀不只在羅令妤面前只掛美人圖,他和羅令妤拿一本書,兩人一邊忙活手中的事,一邊背書,好為羅令妤腹中雙胎言傳身教。侍女在院中種花,帷帳紛揚,她們抬頭,看到郎君清雋身形在廊下踱步而行,他拿著一本棋譜在看,衣袍若飛。竹簾卷開,羅令妤伏案寫字,側容秀美驚豔。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背書,都是侍女們聽不懂的:

    「人喜則斯陶,陶斯詠,詠斯猶,猶斯舞。」

    「舞斯慍,慍斯戚,戚斯歎,歎斯辟,辟斯踴矣。」

    「唔……然後是什麼?」

    陸昀不去翻書,不假思索地脫口背出。羅令妤拿起書案上扣著的書,翻了兩頁後便欽佩陸昀那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她素來好學,好學卻比不上陸昀記性甚佳。據他所說,禮記是他四歲時看的書,之後再沒翻過。他今年已經二十一二,卻對幼年時背過的書記憶猶新。

    侍女錦月捧著一束沾著露水的花進屋,向女君伏身:「女君,您讓我摘的花,便是這樣吧?」

    陸昀瞥了兩眼,便看羅令妤是讓侍女去摘不同的花,要將屋中的插花換一遍。陸昀不贊同道:「你肚子都這樣大了,還這麼折騰做什麼?」

    羅令妤:「常日新鮮啊夫君。每日都一樣,生活多無趣。」

    陸昀不以為然。

    羅令妤不用起身,侍女已經將剪刀送到她手邊。她修剪花枝時,錦月在一旁看著,好奇問夫妻二人:「方才剛進院子就聽郎君和女君在背書,和昨日背的好似不一樣。郎君和女君這是做什麼呀?」

    陸昀答:「給令妤腹中胎兒選名字。」

    錦月:「……啊?」

    她萬沒想到是這樣緣故:「可是,取名字,不是只有君侯和老夫人才能取嗎?」

    陸昀笑了一下。

    羅令妤便戲謔道:「傻姐姐,你怎能不信你家郎君的能力呢?他看中的名字,自然能送到長輩案頭,讓大家都滿意啊。」

    「可惜雪臣哥哥之前只一心想女孩名,壓根沒想過男孩名。為了監督雪臣哥哥,我只好陪哥哥一起背書了。」

    錦月咂舌。

    她再次在心中想,三郎還是這麼難討好啊。取名字還要妻子陪著背書。

    這兩位之間的夫妻情趣,她們這些侍女只看著太高端,太辛苦。

    ……

    十月懷胎,次年七月下旬,羅令妤為陸昀誕下一對龍鳳胎。

    新生兒剛落地,乃是女孩兒先出生,焦急地等在院子裡的陸家族長,一聽是女孩兒,喜得當即暈了過去。族長的一位兄弟一邊讓人去為兄長請醫工,一邊連聲狂笑:「好、好、好!」

    二房「清院」的院子裡,暈倒了一片,喜樂了一片。繈褓中的女孩兒剛被抱到正廳,一眾幾十歲的郎主女眷一擁而入,陸老夫人占得頭魁,喜不自勝。剛剛醒來的陸家族長喝口水,也擼起袖子,沖入了正廳,要求看陸家這一輩的女孩兒。

    小孩兒剛出生,陸家人一致誇讚:「眉清目秀,玲瓏可愛。長大後定是像令妤一樣的絕代佳人。」

    「若是能抱回去養便好了。」

    站在陸老夫人身邊的產婆瑟瑟發抖:「……」

    其實早就知道陸家不正常的態度,但是每一次陸家女君生子,一胎得女,陸家人那種狂喜態度,仍讓人備受驚嚇,神志恍惚。

    「哇、哇、哇……」

    比起先出生的姐姐,產婆懷裡抱著的男童,陸家長輩就只是隨意看了一眼,敷衍無比地誇了聲「不錯」,重新轉頭去搶著看女孩兒了。男童孤零零的,無人問津。產婆略微茫然,求助地看向好不容易擠入正廳的孩子生父,陸三郎陸昀。

    陸昀臉色不太好。

    因他是孩子生父,但繈褓抱出來,他一眼沒看到,就被長輩搶走了。大喜之日,他又不能甩臉子,陸三郎很不高興。

    產婆要將男童抱來給他看時,陸三郎大義凜然般拒絕:「我要先去看我妻子如何,再來看兩個孩子。」

    這是一場耗時過長的孩子爭奪戰。

    男童無人問津,卻是不管是陸老夫人,還是陸家族長那一家,都絞盡腦汁地找藉口,要抱養走陸昀的女兒。陸三郎不卑不亢,站在長輩面前舌戰群儒,拒不將自己的女兒借出去。名士能言善道,極擅清談,然恐是第一次,有名士舌戰群儒,是為了留下自己的孩子。

    羅令妤的妹妹,羅雲媜墊著腳趴在視窗看他們爭吵,再扭頭看一眼姆媽懷裡哇哇大哭的男童。羅雲媜滿心同情:「小外甥,姨姨都可以想到日後你會如何受排擠了。」

    同胞而生,姐姐備受關注,弟弟無人問津。

    太可憐了。

    羅雲媜同情小外甥,無人過問,姐姐又沒有醒來,在姐夫舌戰群儒勝利之前,小娘子便自告奮勇來先養著小外甥。

    ……

    引經據典,陸三郎與人大辯兩個時辰,說的陸家長輩啞口無言,無人能戰,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女兒留在自己身邊的權力。

    這些羅令妤暫時不知。

    陸三郎何等知情識趣。羅令妤昏昏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坐在榻邊望著她的夫君。他竟一直陪著她,沒有將剛剛生產的她丟給侍女照顧。羅令妤再問他是男是女,何等樣貌。陸昀笑答:「一男一女,龍鳳胎。然相貌如何我不知,我並未看。」

    羅令妤一怔:「為何不看?」

    陸昀執她手,輕吻一下,含笑:「妤兒妹妹未曾醒來,我自然更關心妹妹。想與妹妹一同分享快活,與妹妹一起看。」

    羅令妤隱約記得自己昏迷前好似聽到院中長輩們亂哄哄地吵著要看女孩兒。

    她質疑陸昀的用心:「是麼?不是因你沒有搶過別人麼?」

    陸昀面容一頓,然後道:「怎麼可能。我早與妹妹說過,男女無礙,我並不在意。只要是妹妹為我生的,我都一視同仁。」

    陸三郎說話這樣動聽,羅令妤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吃了一小碗粥,羅令妤便迫不及待要求看兩個繈褓,好和夫君一同分享。兩個繈褓才由侍女抱進來,羅令妤還未曾如何,她夫君已經起身,迎了上去,問題直擊要害:「哪個是女孩兒啊?」

    侍女:「……」

    羅令妤:「……」

    好一個「一視同仁」。

    ……

    這對龍鳳胎,姐姐取名陸斯詠,弟弟取名陸斯陶。

    姐弟二人自小的雞飛狗跳爭吵爭奪生涯,從在繈褓中,第一次被父母抱到懷中開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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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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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9 00:10:21 |只看該作者
第154章 番外-孩子那些事兒2

    自幼開始,陸三郎家的那對龍鳳胎便不太對付。女兒叫陸斯詠,兒郎叫陸斯陶,弟弟陸斯陶自幼便不懂為何自己連名字都要和姐姐一個寓意。

    龍鳳胎一點也不好。

    尤其是小孩兒相貌出眾,又是雌雄莫辯的幼童期,大人們常對著陸斯陶喊「斯詠」,卻沒有對著姐姐喊「斯陶」的時候。陸斯陶自幼便能感覺到家人對姐姐的喜愛,對自己的無視。

    偏見至此,陸斯陶心中鄙夷至極——

    陸斯詠有什麼好?不過嘴甜些,會騙人,愛撒嬌。

    人人皆心盲眼瞎,看不到陸斯詠的本來面目。

    雖是龍鳳胎,陸斯陶卻自來不喜歡和姐姐一起。討厭的是,當父母要為他和姐姐開蒙時,父親竟然為了公平起見,要同時為他和姐姐授學。龍鳳胎的父親陸三郎陸昀,是當代一流名士。名士親自授業,旁人羨慕不已,趨之若鶩,陸斯陶卻並不領情。

    他性高傲,心中自是存了要勝過姐姐的念頭。陸斯陶並不願永遠被姐姐壓一頭。

    三郎家的這對龍鳳胎相貌一模一樣,小孩子這樣的乾淨剔透,玲瓏活潑,陸家只能從衣著判斷兩人誰是誰。龍鳳胎跟陸昀讀書的第一日,陸家長輩,包括羅令妤,都好奇地從書舍外晃了一遍又一遍。

    春日花葉滿城紛飛,窗子打開,乖乖拄手坐在特製小書案後的兩個小孩兒,眼如漆流,肌膚勝雪,眉目清秀。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何等嬌憨。

    陸斯詠洋洋得意,翻書時飛快向窗外望了一眼。隔著一道小溪,葉子在水中飄曳,她與溪那邊的大人打招呼。眉目飛揚,神采靈動。只是打招呼時,目光無意地瞥過自己的弟弟,陸斯陶嫌惡地望她一眼。在陸昀看來時,陸斯陶飛快地移開了目光,還往旁邊挪了挪,坐得離姐姐遠些。

    顯然不願與姐姐同流合污。

    陸斯詠:「……」

    弟弟定是嫉妒她人見人愛。

    陸斯詠才不和他計較,趁父親轉身時,她快速地取出小鏡子,對著小鏡子搔首弄姿,眨眼抿唇。陸斯陶時不時瞥向她的眼神更鄙夷,陸昀轉身時,陸斯詠小娘子連忙收自己的小鏡子。然父親目光輕飄飄越過來,看似溫和,實則銳利。小娘子手一抖,鏡子掉到了地上,啪一聲脆響。

    第一天讀書就出錯,陸斯詠慌張無比。

    陸昀與女兒滴水般的眼睛對視半天,走過來,衣袍松松掠過書案,行來瀟灑顯然。他俯身撿起鏡子,放到女兒案上。他順便伸手,在女兒臉蛋上揉了一下,溫聲:「怎從小就這樣愛美?」

    陸斯詠紅臉:「父親……」

    陸昀柔聲:「下次不許這樣。」

    陸昀轉頭,往陸斯陶那裡瞥一眼,看到小兒子眼裡對姐姐的嘲笑。陸昀聲音便微嚴厲:「你書上那歪歪扭扭的字是誰教的?寫成這樣,罰寫三百遍。」

    伏案低頭練習的小郎君陸斯陶懵懵抬頭,很生氣:「父親!」

    龍鳳胎二人心中各有想法,當天下午回去見到他們母親,說起父親——

    陸斯詠:「父親一點也不嚴厲,教我讀書好耐心。我記不住他就糾正,我想繼續跟著父親讀書。」

    陸斯陶:「父親一點都不寬容,教我讀書好沒耐心。我背錯什麼他就看一眼,他說了我好幾次,我再不想跟著他讀書了!」

    羅令妤:「……」

    就……過了好幾年,雪臣哥哥還在口頭上的「一視同仁」,具體做起來依然這麼困難啊。

    ……

    但陸昀是名士,羅令妤又何等的會說話。兩個小朋友僅僅是開蒙,他們父親平時還要上朝,教他們讀書的時候其實不多。是以羅令妤柔聲細語地開解後,變成小女郎失望,小郎君滿意。

    他們平時都自己讀書,陸昀只幾天抽查一次而已。

    陸斯詠信心滿滿,想自己一定能好好讀書,讓父親驚喜。她自己讀書習字已覺十分認真,去玩耍時看到陸斯陶也在和二伯家的堂弟玩。陸斯詠放下心,想陸斯陶這麼不用心,功課肯定比不上自己。小娘子趾高氣揚地挺胸而走,攀爬假山的陸斯陶敏感無比:「你站住!你是不是翻我白眼了?我要給母親告狀!」

    陸斯詠當即反唇相譏:「告狀經,馬屁精。你就知道討好母親。」

    「哼反正大家都更喜歡我,只有母親疼你啦。」

    姐姐如此挑釁,這如何能忍?是以不管旁邊堂弟如何勸,陸斯陶從假山上跳下,撲向姐姐,與只早了幾刻出生、卻成為自己姐姐的陸斯詠打成一團。

    當夜陸昀回來,看到的便是兩個掛了彩的小朋友。弟弟倔強抿唇,姐姐眼眶發紅,淚眼朦朧。陸斯詠嬌嬌弱弱的:「父親,是弟弟先動手的……」

    陸斯陶:「你先罵我的!父親……」

    陸昀:「陸斯陶,怎麼這麼欺負姐姐?把我們的家規連抄十遍去!」

    陸斯詠小娘子撲入父親懷中哭泣,偷偷從遮掩眼睛的手指縫中看弟弟,並露出得意笑容。陸斯陶懵然:「我們家有家規麼?」

    陸昀挑眉:「待為父一會兒去寫,就有了。」

    陸斯陶:「……」

    父親心都偏得沒法看了!

    陸斯陶憤憤不平地轉身要走時,聽到咳嗽聲。他偏臉仰臉,看到書房外燈籠下,站著身形窈窕的母親。他母親抿唇直樂,不知道聽了多久,在陸昀說要讓兒子抄家規時,羅女郎咳嗽以示意。

    陸昀看去。

    羅令妤笑盈盈:「誰說的一視同仁呢?」

    陸昀:「……」

    他微心歎氣,反省自己又沒有控制好。他對懷裡偷哭的女兒歎息道:「那斯詠陪弟弟一起抄家規吧。怎能打弟弟呢?」

    陸昀再對弟弟解釋罰他的緣故:「郎君力氣大,再生氣也不能打姐姐,好麼?」

    陸斯陶低頭羞愧:「我知道了。」

    父親竟讓兩人一起受罰,此事圓滿結束。陸斯詠:「……啊?!」

    她張大小口,不可置信,旁邊的弟弟陸斯陶滿意地笑了。

    ……

    真讀起書來,姐弟二人卻又鬧得厲害。因姐姐陸斯詠備受打擊地發現,弟弟看書幾乎是過目不忘。陸斯陶讀書不見比她刻苦,然每次功課都比她做得好。父親這樣疼她,都找不到弟弟的什麼錯。每次弟弟頂著和她相似的臉,挑釁地看過來時,陸斯詠就忍不住生氣。

    於是又打架,又吵。

    姐弟二人一貫打打鬧鬧,在「清院」中,陸昀偏疼陸斯詠,羅令妤又偏疼陸斯陶。夫妻二人中和一下,姐弟二人基本還算平衡。然只要一出了「清院」,陸斯詠便被陸家人圍繞,陸斯陶便被忽視。

    陸斯陶鄙夷一眾烏合之眾,也不愛和那些寵愛姐姐的長輩多說話。小郎君一貫不湊到人前,自得其樂,雙方皆滿意。

    陸斯陶一貫被忽略,其他時候都能忍,最不高興的,是每年過生辰的時候。明明他和姐姐同一天生辰,但姐姐收到的賀禮,就比他多好幾倍。那一天是姐姐一年一度最風光的一天,卻是陸斯陶最討厭的一天。但他裝模作樣,一直不肯說自己討厭這一天。陸斯詠和他心思感應至深,完全理解弟弟如何想,心中自是愛看他笑話。

    還是陸昀制止陸家這種瘋狂的要給小孩子大辦生辰宴的習俗。陸家說是給雙胞胎慶生,實際只關注陸斯詠一人。陸昀以小孩子壓不住壽為由,唱停大宴。

    陸三郎儘量縮小兩個孩子之間的差距,雖則如此,不辦大宴,小宴卻不絕。

    又一年生辰,陸斯詠和陸斯陶雙雙滿了六歲。早上起來,陸斯詠就開始期盼今日長輩送來的禮物。她在侍女的服侍下紮頭髮時,看到弟弟從窗外走過。小娘子隔著窗便揚眼嘲笑:「斯陶,你是不是又要出去躲一天呀?好可憐哦。」

    陸斯陶忍怒。

    他偏頭,看到小娘子那張嬌俏玲瓏的小臉,眼睛還眨巴著戲弄他。他自覺自己已經長大了,不願再如小孩子般和姐姐吵嘴。小郎君便不屑偏頭:「搖尾乞憐他人賀禮,非大丈夫!」

    陸斯詠笑嘻嘻:「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你也不是大丈夫,你是偽君子。」

    陸斯陶:「……你!」

    他臉被姐姐氣得漲紅,卻見姐姐攀著窗,神秘向他招手,甜甜道:「你不就是嫉妒我,嫉妒我那般得大人喜歡麼?你學兩聲狗叫,姐姐就幫你出主意哦。」

    她話一落,陸斯陶便:「汪汪汪!」

    陸斯詠:「……」

    她怔住,瞪大眼睛盯著弟弟的小臉蛋看半天,感慨道:「斯陶,你真是厚臉皮!」

    陸斯陶不以為然,只懷疑她動機:「你真的有法子麼?」

    陸斯詠調皮的:「你猜呀。」

    ……

    陸昀白日辦公,不在府上。羅令妤向來風流,白日進宮去陪皇后殿下說話。陸昀與皇帝劉俶在一起辦了一天公,羅令妤和皇后周揚靈一起調了一天的花蜜。晚上夫妻二人在宮殿碰面,才知道這樣巧合。皇帝皇后留二人在宮中用晚膳,席間羅令妤說起今日是自家兩個小寶貝兒的生辰,皇后周揚靈生了興趣。

    周揚靈溫聲:「數年養病,我許久不曾出宮。陛下,不如今夜去陸家,看看兩個孩子長多大了?」

    皇后當年因產子艱難落了病根,修養幾年身體才好一些。美人燈如此嬌弱,皇帝心驚膽戰,但凡皇后提議,皇帝無一不應。

    四人相攜去陸家,皇帝與皇帝還帶了禮物,好送給陸昀的一對兒女。氣氛甚好,羅令妤挽著周揚靈,甚至開始興致勃勃地介紹起近幾年「清院」的植被。卻是踏進「清院」大門,兩個小孩兒蹦蹦跳跳地從一團幽黑中撲來,脆聲嚷道:

    「父親母親,你們怎麼才回來呀!」

    羅令妤怔忡,陸昀晃神。夫妻二人傻傻看著一對撲過來抱他們大腿的小兒女。

    良久良久。

    劉俶沉默不語。

    周揚靈遲疑的:「羅妹妹,我記得,斯詠,斯陶,該是一對龍鳳胎吧?如今這……誰是女來誰是男?」

    原來熱情撲來歡迎父母回來的兩個小孩兒,皆是嬌嬌嫩嫩,一身小女兒的裝扮。同樣的眼睛,同樣的神情,同樣的臉蛋,都仰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大人……陸昀和羅令妤都一陣遲疑,看半天,沒認出哪個是男孩兒。

    陸昀臉黑。

    羅令妤噗嗤一樂,聲音飄虛:「……這、這可能是我們家的優良傳統……」

    她憂心看向陸昀:原來扮女裝的癖好都能遺傳麼?

    陸昀臉色鐵青,被氣得口不擇言,失了往日雍容清高的名士之范:「放屁!」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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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9 00:10:39 |只看該作者
第155章 番外-孩子那些事兒3

    龍鳳胎跑得太快,錦月帶著侍女急匆匆追趕,到院門口,恰看到姐弟二人撞到四個大人眼皮下。錦月瞥一眼自家郎君,陸三郎面容之沉冷,讓她心肝一顫。侍女們在錦月的眼神示意下,悄悄退了下去,沒有敢去觸陸三郎的黴頭。

    劉俶察覺陸昀情緒不對,看他一眼,疑問:「三郎?」

    羅令妤拽一拽陸昀的衣袖,提醒他:「雪臣哥哥,雪臣哥哥……」

    做人留一線,他可莫要在這時發火啊。

    被女郎用袖子拽著,她喊了他好幾聲,陸昀才勉強壓下去心裡的火。兩個雙胞胎也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父親脾氣不對了,陸斯陶悄悄抬眼望自己的母親,疑問滿滿;陸斯詠則小心鬆開抱著父親大腿的小手,往後退了退。

    陸斯詠疑惑:「父親?」

    陸昀深吸一口氣。他閉眼。他可以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依然和劉俶夫妻談笑風生;然而、然而……

    他低頭問陸斯陶,語氣平靜,難辨情緒:「誰教你這樣打扮的?」

    陸斯陶茫然的:「姐姐教我的……哪裡不對麼?」

    陸昀轉向陸斯詠,他向來對女兒和顏悅色,恐怕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兒生怒:「陸斯詠,去把家規給我抄一百遍!寫不完不許出門!」

    陸斯詠:「……!」

    她大聲:「為什麼!」

    陸昀淡聲:「罰你自然是你有錯,你教壞弟弟。我的朋友都在場,你要我當眾責你麼?」

    陸斯詠:「……」

    她太過不可置信,不理解自己明明幫了弟弟,為什麼父親這麼生氣。她長這麼大,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以前和弟弟打鬧時父親都不說她,為什麼她幫了弟弟父親反而怪她。自幼沒有受過丁點兒委屈的小女孩兒當場紅了眼睛,淚盈於睫,瞬間眼中盛滿了清水。她眨一下眼睛,淚珠嘩的掉落。

    她瞪一眼父親,到底不敢忤逆,於是嗚咽一聲,陸斯詠一邊用手擦眼淚,一邊掉頭便跑了。

    留在原地的陸斯陶震驚的:「……」

    顯然他和姐姐一樣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氣氛這般僵硬下,還是美麗的羅女郎輕輕笑一聲,含笑囑咐在廊下探頭探腦卻不敢過來的錦月等侍女:「快過來,帶斯陶下去換衣服。斯陶這樣小君子風範,怎能學別人,失了自己呢?」

    羅令妤對小兒子眨了下眼睛。

    陸斯陶模糊地捕捉到父親發怒的點在哪裡了。

    邀請皇帝皇后來家中做客,結果陸斯詠哭哭啼啼地去寫字,陸斯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周揚靈當做不知,各自給龍鳳胎送了禮,小小安撫了兩人。兩個小孩兒卻都不太高興。

    陸斯詠:「我助人為樂,為什麼罰我?」

    陸斯陶:「我喜歡什麼是我的事,為什麼罰姐姐?」

    周揚靈歎口氣,想羅妹妹的兩個孩子,也都是脾氣硬,嘴硬。

    幸好羅令妤是長袖善舞之人,好生接待了二人。劉俶夫妻離去後,羅令妤還讓侍女持燈籠,去小兒房舍看望了兩個孩子。回到自己的寢舍,羅令妤脫去外罩的半臂,娉娉嫋嫋地繞開屏風,走進內舍。

    屋中漆黑,沒有燈火。她點了燈燭,一回頭,見陸昀竟是悄無聲息地靠坐在榻上,一腿曲著,手搭在膝上。他出神良久,竟一點聲兒也沒出。羅令妤撫著胸口拍兩下,嗔道:「為何不點燈?你嚇死我了。」

    陸昀問:「他們兩個還好麼?」

    羅令妤笑盈盈坐到了榻沿上,後背靠著陸昀曲起的腿。她調皮道:「好不好你不會自己去看麼?我又不是你的傳聲筒。」

    陸昀:「……」

    哪怕滿心蕭瑟,此時也被她撩來的秋水明眸挑逗得心中生笑。陸昀歎口氣,伸手點女郎的額頭,輕輕一戳:「你呀!」

    羅令妤微笑,見他笑了,她才放心一些。於是女郎伸手抱住他曲著的那條腿,側過肩膀來俯視他雪玉一樣的面孔。羅令妤不解的:「不過是兩個孩子不懂事,調皮,斯陶扮女裝而已。雪臣哥哥自己不也……好了你別瞪我,我不說就是。我只不懂哥哥為何那樣不高興?」

    陸昀沉默半天。

    他整理下自己微亂的情緒,慢慢說道:「我素來心中喜愛女兒,努力作出一視同仁的樣子來,自覺已經十分辛苦。我們家對女孩就是這樣的,我和家中兄弟都是這樣過來的。是以家中偏疼斯詠,我不太在意。但今夜……我忽而意識到,斯詠和斯陶和那時候的我們不一樣,斯詠與斯陶是雙胞胎,他二人的牽絆,實則要遠深於那時的我們。」

    「我小時候,我們家也是最喜歡大姐姐。我和二哥這些兄弟,也是被要求給大姐讓路……覺得有些不開心,卻也未曾覺得多不妥。因一直是這樣。然我和大姐姐的關係並未多好,她嫁人後,我們還隱隱松了一口氣。想來,心中也是有怨氣的。到了斯詠和斯陶這裡,這些問題變本加厲。姐弟二人日日同吃同住,所有都看在眼裡……大人對斯詠的偏愛過深,在斯陶看來,未嘗不是一種傷害。他們是雙胞胎,比起尋常姐弟,關係要親昵得多,感觸也要敏感好多。由是才有斯陶聽斯詠的話,扮女裝去討好大人……他也知道家裡長輩都最喜歡斯詠,無視他啊。」

    陸昀自嘲地笑一下:「我向來自負,卻忽略此事至此。到今夜才發現隱患。」

    羅令妤微愣,若有所思。她倒是未曾深想,只因她其實也有偏愛的那一個。

    她繼而笑著晃了晃他的腿,討好他道:「哥哥何必這樣自責?能察覺問題就很好了。我相信夫君能處理好這些事兒。」

    陸昀歎:「談何容易?你我在自家院裡能勉強約束,出了院門,放在整個陸家,長輩豈會因我隻言片語改變想法?連我,幼時被姐姐欺負,可是長大了,我也還是更喜歡女孩。我們家,女孩子實在太少,太珍貴了。」

    羅令妤繼續:「我相信哥哥。哥哥是第一次做父親,哪有人生下來就是父親,就會做父親呢?」

    陸昀目中便噙了笑,他伸手來捏她的鼻頭,輕輕晃了晃。郎君笑道:「妤兒妹妹現在嘴怎麼這麼甜?見天誇我?」

    羅令妤眉目含春而流波:「自然是哥哥教得好。」

    她嘴這麼甜,陸昀心花怒放,不覺伸臂在她後腰上一拖,將她扯到自己懷中抱了起來。他低頭與她呼吸交錯,纏綿悱惻地偏頭親她。氣息時灼時輕,吮吸密密麻麻。面容相貼,情深意切。他手松松地搭在她後腰上,輕輕揉著,她腰肢就軟到了他懷中。

    女郎喘著氣趴在他肩上:陸昀這手段啊!

    陸昀聲音沙啞,含笑誇她:「妹妹現在是越發了不起了。初時你我成親,妹妹尚且斤斤計較。現在我怎麼看,都覺得妹妹大氣許多。三少夫人嫁了人就是不一樣,連脾氣都改了。妹妹現在更是連說我都不說了。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羅令妤噗嗤一聲,抿唇笑出了聲。陸昀半真半假地誇她,她心中受用無比。

    生活對人影響至深。她少時小氣,是不得不小氣;現在大氣,又是因為生活優渥,沒有煩惱。嫁給喜歡的郎君,郎君還從不給她找罪受。他是那樣的善解人意,又能給她喜歡的生活。與陸昀常日待在一起,被他影響,耳濡目染,漸漸的,她可以成為少時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羅令妤於是再誇:「我也覺得我了不起。然我自覺我最了不起的,便是當年,憋著那口氣,硬是等到了雪臣哥哥娶我。這才是我最得意的。」

    陸昀於是更加喜愛她。

    夫妻之間,互相捧場,時時吹捧,實在有益於兩人之間的感情。恰這兩人,陸昀是私下裡輕佻,什麼好聽的話兒也能面不改色地對羅令妤說出;羅令妤又本就喜歡捧人,日日面對陸昀,便總忍不住說他如何好。

    當夜,便是陸昀的一腔蕭瑟皆被羅令妤誇得平息了下去。他笑著摟抱著妻子,在榻上一滾,與她溫存片刻。女郎面頰緋紅,如三月桃花開綻。她呼吸已開始不暢,不想陸昀突然從她胸前抬頭,笑著說起一事:「我們該去看看兩個孩子怎樣了。」

    羅令妤:「……」

    在他肩上氣哼哼地捶了一下。

    陸昀悶笑:「打我作甚,莫非妹妹欲求不滿?」

    羅令妤:「……你就壞吧!也不知難受的是誰。」

    夫妻二人鬥嘴一番,也沒多磨蹭。兩人換了身衣服後,沒有驚擾侍女,二人相攜,提著燈籠出去,欲去看望一對兒女。因陸昀最擔憂陸斯陶,他們先去小兒子的房舍,陸昀沒有禁小兒子的足,小兒子人卻不在屋中。

    陸昀挑了下眉。

    陸昀和羅令妤再一起去看陸斯詠的罰字寫得怎麼樣了。這一次,隔著一片竹子,窗子開著,夫妻二人立在小竹林中,竟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陸斯陶,悄悄摸摸,從窗口爬進姐姐的房舍。

    羅令妤驚訝一下,小兒子動作這麼靈敏。

    陸斯詠趴在書案上寫字,越寫越委屈。她眼淚大滴大滴地掉,忽然聽到窗子被人敲一下,一個奚落的聲音在頭頂:「你又哭!沒有人你還哭,裝模作樣給誰看啊?」

    陸斯詠一抬頭,便看到跳窗進來的弟弟。她愕然無比瞪大眼,眼中含著淚,淚水還在滴滴答答地掉。小美人一枚,眼中濕漉漉,唇瓣紅如花瓣。她年紀小小,已經很惹人憐愛了。大人們也是見她這樣漂亮,心中偏袒更甚。然而可惜,她的弟弟,陸斯陶從來不吃她這一套。

    陸斯陶鄙夷無比地批判了姐姐一通,在姐姐氣得跳起來打他時,他湊頭,看了一眼她寫的字,語氣更奚落了:「陸斯詠,這就是你練字的效果啊?還是這麼醜。」

    陸斯詠氣得眼角發紅:「你你你!」

    她的痛處一下子被戳中,只因如果沒有陸斯陶,她寫字的進度也算優秀。可是她弟弟像個妖怪一樣,寫字讀書都比她快,比她輕鬆,還比她強。

    陸斯詠眼睛更紅了。

    她晚上這樣幫他,還被父親罰;他不安慰她,還專門跑過來笑話她寫的字。

    這日子……沒發過了!

    陸斯詠一聲嗚咽,也不寫字了,將筆一丟,就趴在案上開始大哭。她哭得打嗝,上氣不接下氣,說話含含糊糊:「我就是不如你好了吧?你最厲害,你什麼都厲害!人家都說你和父親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特別得意是吧?我好心幫你,父親還說我……陸斯陶,我討厭你!你離我遠一些嗚嗚嗚!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陸斯陶卻笑眯眯的。

    他非但沒有被姐姐罵走,眼中還含著揶揄笑,故意道:「你又哭哭啼啼,越哭越醜哦!」

    說她醜,猶如殺她至親。弟弟太會欺負她了。陸斯詠嚎啕大哭:「討厭!走開!」

    她跳起來,推攘他,要把弟弟推出門去。陸斯陶卻卡著不走,還撲到她的小書案上,他道:「我幹嘛走?我是來幫你寫字的好不好?父親說不寫完不讓你出門,你這麼嬌氣,你能寫得完麼你?」

    「聽說你明日還要和小姐妹約好出門玩,你今晚寫不完,明日你能出得了門嘛。別以為父親疼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惹了他,他也照罰不誤呢。」

    陸斯詠一邊哭一邊打嗝,卻不推他了。看弟弟小大人一樣坐到她原來的位置上,提筆就寫。她質疑的,傷心無比:「可是你和我的字又不一樣,你寫的那麼好……你幫我寫,父親看出來了怎麼辦?」

    陸斯陶:「我努力寫爛一點嘛。你的字不就歪歪扭扭,像狗啃一樣就可以了麼?」

    胡說!她的字就算不風骨驚豔,那起碼也是清秀小佳人。陸斯詠大怒:「你的字才歪歪扭扭,像狗啃呢!你嘴真是太討厭了!」

    她氣呼呼地坐下,瞪著他:「總說我欺負你,怎麼沒人看你怎麼說我啊?陸斯陶你太壞了,你就是蔫壞。」

    陸斯陶撇嘴:「你才胡攪蠻纏。我現在在幫你!」

    兩人又一陣鬥嘴,但大約是陸斯詠哭得太傷心,沒力氣打架;陸斯陶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夜看姐姐格外順眼,沒有說太多挑釁姐姐的話。兩人只是拌嘴了一陣子,陸斯詠被說得起碼不哭了。她磨磨蹭蹭地湊到弟弟身邊,瞪大眼睛看半天弟弟寫的字,忐忑地祈禱明日不要被父親發現。

    再歪頭看弟弟,弟弟眉目端正,唇紅齒白,和她長得這麼像。

    陸斯詠漸漸困了,陸斯陶卻還是精神奕奕。慢慢的,姐姐靠著弟弟手臂,一下一下地垂頭打著瞌睡。她含糊的:「斯陶,你真好。」

    陸斯陶:「我本來就很好,還用你說?」

    陸斯詠:「姐姐以後再不欺負你了,以後姐姐罩著你!」

    陸斯陶哼一聲:「不用!你真煩,你以後不要煩我就行。」

    龍鳳胎就是不好,走到哪裡,命運都糾葛在一起,不斷地被人問另一個在哪兒。

    陸昀和羅令妤在外看半晌,二人對望一眼,便笑了笑,不再進去看兩個孩子,反身離去了。

    ……

    自此,陸昀再次自我反省,再次努力自我調節,儘量對兩個孩子公平一些。出了「清院」他控制不了整個陸家的偏愛,起碼在自己院落,保證陸斯陶不會受到影響。

    陸昀的兒子,其實與他一樣自負。陸斯陶從小看出大人偏愛姐姐,但他不是自省自己哪裡不好,而是覺得他們都眼瞎。在父親與他談過話後,陸斯陶更覺得一眾大人皆是眼神不好,看不出誰更出色。

    一年後,陸昀和羅令妤再生了一個小孩兒,是男嬰。之後斷斷續續的,開花結果,陸昀這一輩的陸家郎君紛紛都有了孩子。陸家大院愈發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小蘿蔔頭冒了出來。

    但陸斯詠真的是他們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兒。

    漸漸的,陸斯陶也會覺得姐姐很珍貴,只有姐姐和他們不一樣。他還會忍不住對姐姐好一些……唯一呀,很多時候勝就勝在了這個唯一。

    龍鳳胎打架越來越少,吵嘴倒是常有。

    再大一些,到陸斯陶十二歲的時候,陸斯陶辭別家人,出都遊學天下。

    陸斯詠最後才從別人口中知道弟弟要走,她氣惱無比,與弟弟爭吵一番。生了悶氣,然弟弟出都之時,陸斯詠和弟弟表妹們又一路將弟弟送出十裡。傾城小佳人越來越楚楚動人,她紅著眼握住弟弟的手,怨他:「你這麼小就要出門,父親為什麼會答應?斯陶,你若是被欺負了,就回家來吧。」

    「斯陶,斯陶!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及笄前你一定要回來啊斯陶。」

    ……

    龍鳳胎的緣分,自在母親胎中時便定下。一條看不見的長線牽著他們,山高水闊,少年郎君走向更廣大的世界。好男兒志在四方,牽連著他和同胞姐姐的那根線,卻始終不斷。

    山長水遠。

    槳聲歡乃。

    陸斯陶立在船頭,衣帶若仙。少年小小年齡,眉目清逸,氣質如華如玉。靜水清漪,那山水之精華,皆蘊其眉眼間。他日夜聽著水聲在船下撥動,便仿若聽到千山萬水外,陸斯詠帶著哭腔的喊聲——

    「斯陶,斯陶!」

    「我及笄前你一定要回來啊——」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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