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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竹已 -【偷偷藏不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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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3:30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偷偷

  腳踝處被冰敷了一陣,手上和膝蓋上的傷口也都處理過,疼痛緩解了不少。桑稚的心情也因此沒那麼差了。

  她從小到大就是這麼被照顧的,所以此時除了覺得跟他的距離靠得有點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桑稚看了他一眼, 嘀咕道:「我也沒讓你幹嘛。」

  不就塗個藥,擦個臉。

  又不是讓他做什麼多艱難的事情。

  怎麼就成了伺候祖宗了。

  那他的這個祖宗可太好伺候了。

  「憑空多了個妹妹,你親哥還跑了。」段嘉許的眼瞼抬起, 站直起來,「小孩, 你自己算算, 哥哥都幫了你多少忙了?」

  桑稚頓了下,忍不住說:「那你有事我也能幫呀。」

  像是覺得這話有趣,段嘉許饒有興致地坐到她旁邊,撇過頭笑:「嗯?你要幫我什麼?」

  「就……」只冒出了一個字,桑稚就停住了,完全想不到能幫他什麼。她撓了撓頭, 敗下陣來,只能傻乎乎地扯開話題,「我哥跑哪去了……」

  段嘉許懶懶道:「不要你了。」

  桑稚哼了聲:「我還嫌棄他呢。」

  說完,她想起了剛剛的事情, 開始憂愁:「我哥會不會很奇怪我在老師面前叫他爸爸的事情, 而且他還聽到了老師喊你桑稚哥哥。」

  「嗯。」段嘉許說,「估計猜到我冒充他去見你的老師了。」

  「……」

  桑稚的頭皮發麻:「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段嘉許歎息了聲,「咱倆都要完蛋了。」

  「……」被他這樣一說, 桑稚也有點提心吊膽,訥訥道,「也不會,我一會兒跟他說說,他也不會跟我爸媽說的……」

  段嘉許:「你不是不理他了嗎?」

  「又不是我不想理他,是他總說我。」說到這,桑稚的情緒開始低落,「平時就算了,我都摔跤了他還凶我。」

  「你覺得他不關心你?」

  桑稚抿了抿唇,沒點頭也沒搖頭。

  「你剛剛在老師面前說的話不是挺有意思的?」段嘉許說,「你哥聽到了,不得多問幾句,這不也是關心嗎?」

  桑稚悶悶道:「那他不能溫柔點問嗎?」

  段嘉許覺得好笑:「讓你哥溫柔?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

  好像有點道理。

  桑稚不知道該說什麼,又看他一眼,很快就低下頭。

  在這安靜的氛圍裡,說去給她倒杯水,然後半天不見人影的桑延總算回來了。他的手裡拿著兩瓶水,遞了一瓶常溫的給桑稚:「喝完去醫院。」

  桑稚沒動靜。

  桑延乾脆蹲到她面前,又朝她抬了抬手:「喝不喝?」

  桑稚這才磨磨蹭蹭地接過。

  而後,桑延扭頭看向段嘉許,問道:「傷口處理好了?」

  段嘉許嗯了聲。

  桑延把剩下那瓶水扔給他:「謝了兄弟。」

  段嘉許靠著椅背,無所謂地笑了下。過了幾秒,桑延在桑稚面前背過身,說:「上來。」

  桑稚覺得自己還在跟他冷戰,當做沒聽見。

  桑延回過頭,盯著她看了好一陣,才說:「你『親哥』下午有課,沒工夫送你去醫院,只能讓你『親爸』送。」

  「……」

  「快點。」

  聽著這話,桑稚下意識扭頭看段嘉許。

  段嘉許也站了起來,翻出口袋裡的手機看了眼時間,隨口說了句:「你不是也有課?」

  這話是確實沒打算去的意思。

  「你記錯了。」桑延眼也沒抬,又對桑稚說,「快點上來。」

  他的語氣總帶著幾絲不耐。

  沒了段嘉許這個大腿,桑稚也不敢鬧太久的情緒,怕桑延真的不管她了,只能很沒骨氣地趴到他的背上。

  段嘉許又把腦袋上的帽子戴到她的頭上。

  「好好聽你哥的話。」

  桑延背著桑稚往操場的出口處走。

  兩人都很安靜。

  走了十幾米後,桑稚忽然又回了頭,往帳篷的方向看。

  在距離帳篷不遠處的地方,有個小男生奔跑時摔了一跤。桑稚看到段嘉許快步走了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距離不算近,陽光還猛烈。

  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彎腰替那個男生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氣質溫潤清朗,仿佛是在笑。看上去,就像是個從骨子裡就能透出溫柔來的人。

  桑稚的心情突然有些悶。

  本來還有些話想跟他說。

  想問問他,能不能不要再喊她「小孩」。至少她覺得現在,她已經不再像個小朋友了。

  可好像又是沒必要的。

  因為並沒有那麼多次要見面的機會。

  而且,他好像不僅僅是對她那麼好。

  他對所有人,好像都是這樣的。

  溫和,卻又疏遠。

  -

  桑延背著桑稚出了操場,沉默著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因為剛剛的爭吵,桑稚的心情有些複雜。有一點點的小後悔,又不太願意拉下臉來跟他和好。

  此時桑延不吭聲,她也沒主動說話。

  桑稚單手勾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拿著水瓶,不知不覺就失了神。想起了小時候,他也經常這麼背著她回家。

  好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桑稚又想起了剛剛火氣一上來,跟他說的那句話。

  桑延在此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先不跟爸媽說了,他們現在在上班,跑回來一趟也挺麻煩的。」

  桑稚:「哦。」

  桑延淡淡道:「晚點我再讓媽打個電話跟你老師請假。」

  桑稚默了幾秒,又哦了一聲。

  出了校門,桑延攔了輛的士,扶著桑稚進車裡。他跟司機說了句「去附近的醫院」,又轉頭跟桑稚說:「把安全帶繫上。」

  瞥見桑稚的手心上有傷,他便自己湊過來給她繫上。

  桑稚忍不住說:「你怎麼不系。」

  桑延扯了下唇角:「我嫌勒得慌。」

  桑稚:「那我也嫌勒得慌。」

  桑延已經坐了回去,不太在意地說:「那你就慌著。」

  「……」

  車內又陷入沉默。

  過了好一陣,桑延突然丟了條軟糖過去:「吃糖。」

  恰好落到桑稚的大腿上。

  桑稚下意識垂下眼,沉默著看著那條軟糖,拿了起來。她的口味跟桑延的有點相似,都很喜歡吃這個牌子的軟糖。

  裡邊有九顆。

  向來是她拿五顆,桑延拿四顆。

  桑稚又看向桑延。

  他沒往她的方向看,目光盯著窗外,看起來有些倦。這突如其來的糖,像是在讓步,又像是在表達歉意。

  家人之間,那難以說出口的歉意。

  半晌,桑稚忽然問:「哥哥,你剛剛是去買糖了嗎?」

  「想什麼呢?」桑延的眼皮耷拉著,看都沒看她一眼,「順手拿的。」

  桑稚沒說話,低頭把包裝紙撕開,把裡頭的九顆軟糖都倒出來。隨後,她拿起四顆,傾身湊到桑延的旁邊。

  把糖放進他的手心裡。

  桑延的手指動了動。又像是沒注意到那樣,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動作。

  過了幾秒,桑稚又從自己的那五顆裡,拿了兩顆給他。

  也跟他用了同樣的方式。

  在用這兩顆糖來傳達自己的話。

  一顆在說謝謝;

  另一顆在說,對不起。

  -

  兄妹之間的爭吵來得快去得也快。

  桑稚的氣性一過,也不再保持沉默,憋了半天的話,在此刻全部說了出來:「本來你就有不對,我一去那你就說我矮,嘲笑我穿的衣服,還說我跳遠跳的不好。」

  桑延冷笑:「我天天被你說醜我說什麼了?」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說的又不是假的。」

  「……」

  桑延懶得理她了。

  桑稚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了好一會兒,很快便無所事事地喊:「哥哥。」

  桑延沒應。

  桑稚:「你今天怎麼去當志願者了?」

  「……」

  「你是不是想參加多點活動。」桑稚想了想,「然後多認識幾個女生,就提高了脫單的機率。」

  桑延的額角抽了下。

  「那哥哥,我覺得你還是別浪費時間了。」

  「閉嘴。」

  「你應該好好學習,多賺點錢。」

  見她沒完沒了了,桑延被煩到不行,皺著眉說:「我就去當個志願者,你哪來那麼多話?」

  桑稚把脖子縮了回去,嘀咕著:「我不就問問。」

  「平時不見你那麼關心我?」

  「那我平時沒見到你呀。」桑稚理所當然地說,「現在見到了,難得見一面,就關心一下意思意思。」

  這小鬼一來勁,怎麼說都沒用。

  桑延吐了口氣,應付般地說著:「缺人。陳駿文是體育部部長,就把我們宿舍另外三個人的名字都填上了。」

  得到了答案,桑稚總算消停了些。她的嘴唇動了動,有點想問段嘉許的事情,猶豫了很久,還是一個字都沒問。

  過了一會。

  桑延忽地出聲:「女兒?」

  桑稚:「?」

  但他似乎不是在跟她說話,半闔著眼:「段嘉許你哥?」

  桑稚微妙地看他:「你幹嘛。」

  桑延摸了摸下巴,繼續自言自語:「也挺好。」

  「……」

  有病。

  -

  去醫院檢查之後,確實沒什麼大礙。重新處理完傷口,桑延把桑稚送回家,等到黎萍回家後便回了學校。

  校運會一過,便迎來了週末。

  桑稚在家休息了兩天,走路依然不太利索。可桑榮和黎萍都要上班,他們就想到了正處大三,各方面都要閒出屁來的桑延。

  讓桑延又做起了桑稚讀三年級之前的事情。

  每天接她放學回家。

  一開始桑稚還不太樂意。

  但後來,桑稚發現桑延似乎比她更不樂意,每次來接她都頂著一張臭到發黑的臉,她又開始樂意了。

  週五放學那天。

  因為桑延五點之後才有空,桑稚像往常一樣待在教室裡寫作業。周圍還剩小半的同學沒走,在打掃著衛生。

  沒多久,突然有人喊她:「桑稚,有人找你。」

  桑稚立刻從作業堆裡抬起頭,意外地看到有段時間沒見的殷真如站在門口。她眨了眨眼,起身走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殷真如這才注意到她的腳:「你這腳怎麼回事?」

  「扭到了。」

  「你怎麼也不注意點。」殷真如皺眉,「疼嗎?」

  桑稚搖頭:「不怎麼疼了。」

  兩人好一段時間沒說過話,此刻還有些陌生了。

  殷真如撓了撓頭,安靜了片刻之後,才猶豫著說:「桑稚,你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

  桑稚愣了下:「啊?」

  「就是,我有點事兒……」殷真如像從前那樣,搖著她的手臂撒嬌,「你就陪我去,我一個人不好去。」

  「去哪?」桑稚說,「我還在等我哥。」

  「你哥來幹嘛呀?」

  「接我回家。」桑稚老實道,「因為我腳受傷了。」

  殷真如:「我看你這走的也挺好的呀。」

  桑稚沒說話。

  「走嘛。」殷真如又晃了晃她的手,「我又不會帶你去什麼地方,我就無聊而已。我們去附近吃點東西呀。」

  桑稚盯著她看了好一陣,才慢慢點頭。

  「我先跟我哥說一聲。」

  桑稚回到座位上,從書包裡翻出自己的手機,正想給桑延打個電話的時候,那頭剛好打了過來。她接起電話:「哥哥。」

  桑延:「你出來沒有?」

  「還沒。」

  「你晚點再出來。」桑延說,「我今天有點事。我讓段嘉許來接你了,他五點半才下課,你再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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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左手是朋友,右手是暗戀對象,你選哪個?

  桑稚:嗯?我是右撇子,用不上左手。

  桑稚:砍掉(霸總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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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3:54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偷偷

  這話來的意外。

  桑稚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她抬眼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此時才剛過四點半。距離五點半還有一個小時。

  有不受控的小期待在心頭髮酵,摻雜著幾絲莫名的緊張。但很快,想到剛答應了殷真如的事情,她的心臟又像是缺了個口, 所有情緒都一一漏掉。

  桑稚有點說不出口,但又覺得出爾反爾不好,往殷真如的方向看了眼, 模樣極為猶豫。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桑延又開口問:「聽到沒有?」

  桑稚慢慢地啊了聲, 仿佛沒聽清一樣。

  桑延勉強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我說, 段嘉許一會兒去接你, 五點半左右。他到時候應該會給你打電話,你先在班上寫會兒作業。」

  桑稚:「五點半?」

  桑延:「嗯。還有,今天給我老實點,別給別人惹麻煩。」

  「……」桑稚正想反駁。

  桑延又冒出一句「行了我忙著呢」,隨後便毫不留戀地掛了電話。

  聽著聽筒裡傳來機械的嘟嘟聲, 桑稚把手機放了下來,無言地看著螢幕。她把手機放下,忍氣吞聲地開始收拾書包,背上之後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

  殷真如過來挽住她的手臂。

  走了一段路。

  想起之前的事情, 桑稚狐疑地問:「你不會又是帶我去找傅正初。」

  「啊?」殷真如一愣, 連忙擺了擺手,「不是啊,我也很久沒跟他玩了。他最近跟換了個人似的, 一天到晚在學習。」

  「不是就行。」殷真如沒騙過她,桑稚也沒懷疑,只是補充了句,「那我陪你去吃點東西。但五點半的時候,我得回來找我哥。」

  殷真如說的附近,就是在學校的後街,在南蕪大學走出去的一條巷子裡。裡邊有不少小攤位和店鋪,她們兩個以前也去過幾次。

  這樣一來一回,一個小時也差不多。

  殷真如沉默幾秒,點點頭:「好。」

  兩人下了樓。

  桑稚因為腿腳的關係,走的有些慢,一隻腳踩住臺階,另一隻又踩上,才繼續下一個臺階。她沒讓殷真如扶,自己扶著扶手慢吞吞地挪。

  以前話很多的殷真如,不知為何,今天話格外少。

  桑稚主動提了個話題:「你今天怎麼突然來找我了?」

  「嗯?」殷真如似乎是在想事情,反應有些遲鈍,「我很久沒找你了嗎?誒,因為分班了嘛,然後我認識了幾個新朋友,就沒什麼時間找你。我改天介紹你們認識呀。」

  她的人緣向來好,桑稚沒太在意:「沒事,我就問問。」

  殷真如:「就有點想你了嘛,所以來找你玩。」

  桑稚點頭,唇角彎了起來,唇邊有個梨渦陷進去。雖然她說不出什麼肉麻的話,但聽到朋友這樣說,也挺開心。

  出到校外,兩人左轉直走,再左轉。

  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說的多是最近班上的事情。見殷真如總心不在焉的,桑稚說著也覺得有些沒意思,忍不住問:「我覺得你今天好像有點奇怪。」

  殷真如立刻抬起頭:「怎麼了?」

  桑稚:「你是不開心嗎?」

  殷真如:「沒、沒呀。」

  「那我感覺你話好少。」

  「是嗎?」殷真如揉了揉鼻子,「可能有點困。」

  「你昨天熬夜了?」

  「……嗯。」

  兩人走到後街,桑稚看了看附近的店鋪,隨口問:「你想吃什麼?我們去點份雲吞?」

  殷真如沒應,反問:「桑稚,你今天帶錢了嗎?」

  聽到這話,桑稚訥訥低頭,從口袋裡翻出一張紙幣:「帶了二十,夠了。」

  殷真如忽地低下頭,語氣似乎帶了點羞恥和內疚,往另一條巷子指了指:「我不想吃雲吞,我們去那邊。」

  桑稚順著看去。巷子有些黑,那頭的人流量也少,巷口站著幾個在抽煙的少年。見狀,她的腳步停住,不解道:「去那邊幹嘛?我沒去過那邊,而且那邊看起來不像有吃的東西。」

  「就是——」殷真如的表情有些急了,「我不想吃東西了,我想去網。」

  桑稚懵了下,顯然沒想過會聽到這兩個字:「網?」

  殷真如有些難堪地應了聲:「對。」

  桑稚提醒她:「殷真如,網沒成年進不去,要身份證的。」

  殷真如:「那家能進的。」

  「那不就是黑網嗎?」

  「……對。」

  「不行。」桑稚皺眉,拒絕了她說的話,「你去網幹什麼?」

  「我想玩遊戲……」殷真如苦著臉,「我最近成績變差了,我爸媽都不讓我碰電腦了。」

  「那也不能去黑網。」

  殷真如扯著她的手:「你就陪我去嘛,我一個人不敢進去。」

  「不行,我爸媽不讓我去那些地方。」桑稚雖然有些任性,但該聽的話還是會聽,半點沒退讓,「你想玩可以去我家玩。」

  殷真如搖頭:「那個遊戲得下載好久。」

  桑稚:「那我今天回去給你下載,明天你來我家玩。然後你好好學習,提高成績之後,你爸媽會讓你玩的。」

  「反正都來了。」殷真如的眼神飄忽,「你今天就陪我去一次嘛。我就去這一次,以後都不去了,行嗎?」

  桑稚盯著她,沒吭聲。

  兩人僵持半晌。

  說半天她都不同意,殷真如生氣了,自顧自地往巷子的方向走,提高音量說:「那算了,我自己去。你回家去。」

  站在巷口的少年們只是掃了她一眼,也沒有別的舉動。

  桑稚有點不安,但又怕她出什麼事情,捏了捏書包帶,硬著頭皮跟了上去:「殷真如,你別去行嗎?」

  巷子裡的光線暗,沒有燈,道路略窄,有垃圾堆在一邊,顯得又髒又亂。

  桑稚走路速度沒殷真如快,喊了好幾聲,殷真如才停了下來,回頭看她。她往周圍看了看,完全不想繼續待在這:「你別鬧了,我們回去。」

  沒等殷真如說話,桑稚看到有幾個人從旁邊的一間房子裡走出來。

  是三個女生,穿著職中的校服。

  領頭的女生盯著一頭酒紅色的頭髮,臉上抹著濃妝,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她的校服上還畫滿了各種怪異的圖案,手裡拿著根煙,吐著煙圈對殷真如說:「怎麼這麼晚?等你半天了,小妹妹。」

  殷真如慢慢轉頭,怯怯道:「老、老師今天留堂……」

  紅頭髮女生:「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跑了呢,還打算明天去你學校找你玩玩。」

  「……」

  「跟你爸媽要錢沒?」

  「姐姐,我真的沒錢,我爸媽不給我……但、但是,我朋友帶了錢……」說到這,殷真如回頭看向桑稚,懇求道,「桑稚,你不是帶了錢嗎?」

  桑稚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看向殷真如,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緒。

  殷真如不敢跟她對視,立刻別開眼。

  聽到殷真如的話,紅頭髮女生才注意到站在殷真如後面的桑稚,流裡流氣地走了過去:「帶了多少錢啊。」

  桑稚抿了抿唇,從口袋裡拿出那張二十。

  紅頭髮女生接過:「就這點?」

  桑稚點頭。

  紅頭髮女生嘖了兩聲:「小妹妹,你有沒有這麼窮啊?」

  站在她後面的兩個女生猛地笑了起來:「好像還是個瘸子呢。」

  「小瘸子。」她瞬間改了口,用握著煙的手往桑稚臉上拍了拍,笑道,「你沒錢,你爸媽總該有?借點給姐姐花花?」

  怕被煙頭燙到,桑稚沒敢動,慢吞吞地嗯了聲。

  紅頭髮女生這才收回手,輕聲說:「那明天放學之後過來這找我。對了,敢告訴老師家長的話,姐姐每天都去你學校找你玩哦。」

  桑稚頓了兩秒,又嗯了一聲。

  紅頭髮女生這才滿意地往回走,路過殷真如的時候,用力扯了扯她的頭髮,冷笑道:「你明天也給我帶錢來,別拿你爸媽不給的話應付我,偷也得給我偷到。」

  殷真如的身體順著她的力道往後傾,發著抖,話裡帶了哭腔:「姐姐,你別打我……我明天一定給你……」

  恐嚇完之後,三個女生有說有笑地當著她們的面說了好些話,過了好半晌才出了這條巷子。

  留殷真如和桑稚站在原地。

  桑稚看向殷真如,面無表情道:「你認識她們?」

  「我昨天去網遇到的。」殷真如開始掉眼淚,「桑稚對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我零用錢都用完了,我爸媽也不多給我,我不知道怎麼辦好……」

  她沒應,轉頭往巷口的方向走。

  殷真如急了,連忙跟上來:「你別生我的氣,反正給她們錢就好了,她們應該也不會傷害人……等放假,放假之後就沒事了……」

  「……」

  「桑稚……」

  桑稚忽地轉頭,問道:「你是被她們勒索了嗎?」

  殷真如可憐兮兮地點頭。

  「那你為什麼叫我過來?」桑稚明顯來了氣,聲音隱隱冒火,「你應該告訴你爸媽,或者告訴老師,你為什麼叫我過來?」

  「你剛剛不是聽到她們說的話了嗎……」殷真如被她凶的一愣,嗚咽道,「我要是告訴家長,她們得天天來找我,我不敢……」

  「……」

  「而、而且……」殷真如的聲音變得含糊,「你家不是挺有錢的嗎?」

  極強的背叛感浮上心頭。

  桑稚盯著她,一時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沒再說話,沉默著走出了巷子。

  殷真如抹著眼淚,提心吊膽地跟著她。

  半晌後,桑稚出了聲:「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殷真如又開始哭:「桑稚……」

  「你不用聽她們嚇你。」桑稚平靜地說,「回家了之後就告訴你爸媽,他們總不可能不管你,那幾個人看起來也沒比我們大多少。沒什麼好怕的。」

  「……」

  殷真如低下頭,不知聽沒聽進她的話。

  說完之後,桑稚也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說:「那我走了,再見。」

  殷真如也沒再跟上來。

  桑稚不敢繼續在那塊區域待著,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些,直到走到平時熟悉的牛雜店附近,才停了下來。她發了好一會兒的愣,有些茫然,忽然想起了段嘉許。

  桑稚的精神一緊,猛地從書包裡翻出手機。

  這才發現已經六點多了。

  段嘉許給她打了十幾個電話。

  讓他等了好一段時間,桑稚開始提心吊膽,怕被罵,也怕他生氣。正想打回去,那頭剛好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她連忙接了起來。

  似乎沒想過這次她會接起來,電話那邊明顯頓了好幾秒,才出聲問:「桑稚?」

  桑稚乖巧地嗯了聲。

  段嘉許鬆了口氣:「你跑哪去了?你哥沒讓你在學校等我?」

  桑稚:「在陳記雲吞旁邊,我哥說了。」

  安靜幾秒。

  段嘉許:「你在那邊等我。」

  -

  幾分鐘後,段嘉許出現在雲吞麵館的門口。他似乎是跑著過來的,額間冒著細細的汗,臉上也染上幾分紅。表情難得半分笑意不帶。

  看到桑稚半點事沒有,他的眉間稍稍一鬆,又擰了起來。

  桑稚主動喊人:「哥哥。」

  段嘉許語氣淡淡:「你剛剛跑哪去了?」

  桑稚猶豫了下,老實地指了指剛剛那條巷子。

  「那邊?」段嘉許看了過去,視線停了一下。他重新看向她,像是覺得不可思議那般,氣極反笑:「網?」

  「……」

  「誰讓你去的?」

  桑稚瞅他,不敢吭聲。

  段嘉許的胸腔微微起伏,像是按捺著脾氣:「電話也不接?」

  「……」

  「你不樂意讓我來接你,你跟你哥說。」段嘉許停頓了下,直勾勾地盯著她,桃花眼忽地一斂,唇角彎了起來。他的聲線壓低,語氣又變回平時那般吊兒郎當的,卻莫名像是帶了尖銳的刺,「你知道哥哥窮,也沒那麼多時間。」

  桑稚這才開了口:「我沒……」

  她不安地抓住書包帶,遲疑著要怎麼跟他說剛剛的事情。不太想麻煩他,也怕他會覺得自己蠢,那麼容易就被騙到那邊去。

  見桑稚看上去似乎是帶了慚愧。段嘉許的火氣才稍稍散了些,但還是收起了笑意,面無表情道:「知不知道哪錯了?」

  「……」

  「嗯?」

  「……」

  他的語氣刻意咬重了些:「說話。」

  桑稚從沒見過段嘉許生氣的模樣。此刻莫名聯想到了,以前桑延闖了禍,桑榮準備打他之前,教訓他的語氣。

  好像跟現在段嘉許的語氣一模一樣。

  她的腦子裡瞬間又冒起了一句話。

  ——「小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桑稚猛地把手背到身後,膽怯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動作很大,又來得突兀,看上去有些莫名而怪異。段嘉許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她這是什麼意思,繃著的表情也有了裂痕。

  下一秒,桑稚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說:「哥哥,對不起。」

  小姑娘的語氣怯怯又緊張,似乎是真被嚇到了,段嘉許的火氣漸消,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又聽到她語出驚人地冒出了句:「——你不要打我。」

  「……」

  「我們…我們講道理就好。」桑稚又退了幾步,不敢湊他太近,「我這次會聽的,我懂怎麼講道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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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偷偷

  天色漸暗。

  一旁的路燈還未亮起,顯得段嘉許的眸色更加的深沉。他定定地看著桑稚,唇線稍稍抿直,看不太出情緒如何,也沒有其他的舉動。

  這樣的安靜,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桑稚緊張又憂心忡忡地補一句:「我爸媽都沒打過我。」

  段嘉許似是而非道:「我打你?」

  桑稚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不是嗎?」

  段嘉許笑:「我說不是了嗎?」

  「……」

  他的眼皮動了動,突然注意到桑稚乾淨的校服上有個格外顯眼的痕跡。位置在領口旁邊,很明顯是被煙灰燙出來的。

  段嘉許的目光一頓,以為是自己看錯,緩緩湊近了些。

  桑稚卻以為他是真要教訓她,緊抿著唇,神色忌憚,認命地把藏在身後的手攤平,怯怯放到他的面前。

  段嘉許的喉結滾動了下,指著她的衣領:「怎麼弄的?」

  桑稚一怔,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這才發現衣服上被燙出了個痕跡。她下意識用指腹蹭了蹭,沒蹭掉。

  「小孩。」段嘉許低聲問,「有人欺負你?」

  桑稚遲疑地點頭。

  段嘉許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下意識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口,皺著眉說:「怎麼不告訴哥哥?」

  「我不想麻煩你。我哥也讓我老實點,別給你惹麻煩。」桑稚溫吞道,「我沒打算瞞著,回去會跟我爸爸媽媽說的。」

  段嘉許耐著性子問:「有沒有打你?」

  桑稚想了想,搖頭:「就拍了拍我的臉, 拿了我二十塊錢,然後讓我明天拿錢去給她們。」

  「你怎麼跑那邊去了?」

  「我朋友叫我去的。」想起殷真如,桑稚的心情又變差了,音量隨之小了些,「她覺得害怕,就叫我一塊去。」

  段嘉許的話裡帶了幾絲荒唐:「她怎麼不告訴家長?」

  「因為那些人說,告訴家長就天天來我們學校找我們。」他問什麼,桑稚答什麼,「所以她不敢告訴家長。」

  聞言,段嘉許半蹲了下來,與她平視。

  而後突然冒出了句:「把手伸出來。」

  他這明顯不是要給她什麼東西的樣子。桑稚狐疑地看他,沒動,半晌後才伸出手。

  段嘉許抬手,猝不及防地打了下她的掌心。

  力道輕輕的,反倒像是在跟她擊掌。

  桑稚立刻縮回手:「你幹嘛。」

  段嘉許懶懶道:「打你。」

  「……」

  「小孩,聽好了。以後誰再騙你去不安全的地方,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你也不能去。」段嘉許站直起來,揉了揉她的發頂,「聽到沒有?」

  桑稚憋屈道:「那你也不能打人。」

  「嗯?怎麼不能打人?」段嘉許低笑了聲,「你要是不聽話——」

  桑稚的神情警惕。

  他拉長尾音,語氣帶了幾分玩味:「哥哥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

  見時間不早了,兩人也沒繼續待在原來的地方。

  「這次膽子還挺大?」段嘉許扶著她的胳膊,慢慢走出這條巷子,「被欺負也沒哭鼻子。」

  桑稚無所謂:「反正沒弄疼我。」

  「你那朋友跑哪去了?」

  「不知道。」

  段嘉許:「你這個年紀,大概也懂一些事情了?如果這個朋友對你不好,是壞朋友,以後你就不要跟她來往了。」

  桑稚默默點頭。

  「回去記得告訴你爸媽。」段嘉許說,「以後遇到別的事情,也都不要瞞著,他們都會保護你的。」

  「知道了。」

  見她似乎聽進去了,段嘉許也不再提這些,問道:「你哥接你的時候,你倆怎麼回家的?」

  嘴裡的「打的」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桑稚倏地想起了什麼,立刻把話咽回了肚子,改口道:「坐公交。」

  「坐公交?」段嘉許挑眉,「你這腳不怕被人不小心踩到?」

  桑稚支吾道:「不會。」

  出了巷子,走向公車的那條路,會經過南蕪大學的校門口。人流量明顯多了起來,大概都是是外出吃晚飯的大學生。

  段嘉許似乎沒聽進她的話,打算在路邊攔輛計程車。

  很快,有個段嘉許認識的男生踩單車路過,嬉皮笑臉地跟他打了個聲招呼:「學長好。」

  段嘉許忽地喊住他:「林海。」

  男生剎住車:「啊?」

  「單車借我一下?晚點還你。」

  「行啊。」林海很爽快地下了車,瞥見他旁邊的桑稚,好奇道,「學長,這你妹啊?」

  段嘉許嗯了聲。

  「小妹妹你好啊。」林海朝她擺了擺手,邊往校門口的方向跑,「那學長我先走了啊!我女朋友在等我呢!」

  「去。」段嘉許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後座上的塵,側頭對桑稚說,「小孩,哥哥載你回家?」

  桑稚沒猶豫,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

  段嘉許的唇角微彎,調笑道:「這麼開心啊?」

  「……」

  「還偷偷笑。」

  桑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根本沒上揚。

  想反駁點什麼的時候,段嘉許已經騎上了單車,背著身子,含著笑意催促她:「上來。」

  「……」

  不要臉。

  因為他的話,桑稚覺得有些不自在,磨磨蹭蹭坐了上去,雙手局促地抓在後座的兩側。

  等她坐端正了。

  段嘉許兩條腿還支著地,沒有多餘的動靜。

  桑稚提醒道:「哥哥,我坐好了。」

  聞言,段嘉許回過頭,盯著她問:「小孩,你手不見了?」

  這什麼話?

  桑稚納悶地把手抬起來:「哪裡不見了。」

  「那不知道扶著哥哥啊?」段嘉許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腰際處,「藏起來幹什麼呢。」

  桑稚的呼吸一滯。手上的力道立刻鬆了鬆,改成抓住他的衣服。

  段嘉許踩上腳踏。

  單車慢慢往前行駛,速度漸漸加快。

  夜晚的氣溫比白天涼了不少,風聲也大,刮到耳邊,呼嘯的聲音灌進耳朵裡,拍打著鼓膜。

  夜色彌漫,鼻息裡撲來清甜的花香,夾雜著男人身上散發著的,近似橘子汽水的味道。像是帶著蠱惑。

  讓桑稚有點分不清。

  耳邊的那到底是風聲;

  亦或者,其實是她心跳的聲音-

  沉默了好一段路。

  桑稚漸漸平復了心跳的速度。她覺得無聊,主動開口跟段嘉許說話:「哥哥,我哥去哪了?」

  段嘉許:「好像是陪人去面試。」

  「啊?」桑稚想了想,「是找工作的那個面試嗎?」

  「嗯。」

  「我哥哥現在不是才大三嗎?怎麼就找工作了。」「實習。」段嘉許說,「不影響課程的話,想什麼時候實習都行。」

  桑稚哦了一聲,盯著段嘉許被風吹得發鼓的黑色T恤,小聲問:「那哥哥,你不去實習嗎?」

  「嗯,我這學期還有課。」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實習?」

  「下學期,或者等大四。」

  「就在學校附近找嗎?」

  「不是。」段嘉許轉了個彎,隨口道,「回家那邊找。」

  「……」

  風被涼氣滲透,拍在她的臉上。桑稚愣了好一陣,心臟有點發空,訥訥地嗯了一聲,又問:「哥哥,你以後不打算待在南蕪這邊嗎?」

  「嗯。」段嘉許淡淡地笑,「哥哥得回家啊。」

  桑稚:「哦。」

  過了一會兒。

  桑稚又問:「哥哥,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呀?」

  「嗯?你今天哪來那麼多問題啊?」但他似乎也沒不耐煩,又慢條斯理地回道,「看情況。沒想好。」

  怕惹到他不開心,桑稚小心翼翼地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年前回嗎?」

  段嘉許:「不回。」

  「……」

  怎麼過年也不回家……

  桑稚有些納悶,但她沒敢再問。

  不知不覺到了桑稚家樓下。段嘉許剎了車,撇頭看她,問道:「自己能上去不?」

  桑稚點頭,說了句「謝謝哥哥」,隨後便一拐一拐地往大門的方向走。

  沒走幾步,段嘉許叫住她:「等會兒。」

  桑稚停下腳步,回頭。

  就見段嘉許走到她面前,彎下了腰。

  旁邊的路燈被茂盛的葉子遮住了大半的光,視野變得有些暗。桑稚能感覺到,他似乎往她口袋裡塞了什麼東西。

  正想翻出來看的時候,段嘉許抬手捏了捏她的臉,將她的注意力轉移,而後又提醒了一遍:「回去記得告訴你爸媽。」

  「……哦。」-

  到家之後,恰好到了飯點。

  桑稚在飯桌上跟父母提了這個事情,把兩人嚇了一跳。

  黎萍立刻去聯繫了老師。桑榮則問著她一些細節,並溫和安撫著她的情緒,讓她不用害怕。

  桑稚確實也不害怕,頻頻點頭。吃完飯便回了房間,準備寫作業。剛把作業翻出來,她突然想起剛剛在樓下的時候,下意識摸了摸口袋。

  好像一張紙?

  桑稚拿了出來。

  一看,是一張二十塊錢。

  看起來有些舊,四角都是褶皺,很明顯不是她的。但口袋裡多了這一張錢,就仿佛她今天沒有被勒索,沒有被人搶了錢。

  像是壞事情都沒有發生。

  像是在用這種方式,非常純粹地安慰她。

  桑稚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猛地跳到床上,把自己捲進被子裡,感受著空氣一點點被抽去的感覺。直到臉憋得通紅,她才把頭探了出來。

  盯著天花板,莫名其妙地就笑了出聲。

  隨後,桑稚爬起來,把那張二十塊錢攤平,壓進自己的繪畫板裡。隨後又從書包裡拿出手機,找出段嘉許的號碼。

  注意到他的號碼所在地是宜荷市。

  好像是另一個省的。

  桑稚聽過這個地方,但沒去過。她思考了下,上網搜了一下南蕪到這個城市的距離。坐飛機過去還得三個小時。

  好像有點遠。

  桑稚猶豫了下,又搜了下宜菏市的大學,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煩躁地趴到桌子上。注意到旁邊的星星紙,她隨手抽了一張,坐直起來,心不在焉地往白色的一面寫著字。

  ——「我以後不跟殷真如玩了。2009.11.05」

  她快速地疊成一顆星星,丟入那個牛奶瓶裡。然後,又抽出了一張,這次寫字的速度減慢,落筆極為遲緩。

  良久後。

  那個記載了她生活的瓶子。

  又裝進了,她青春期裡,最大的一個秘密。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2009.11.05」

  喜歡上了她哥哥的朋友,一個比她大七歲的男人。

  在她情竇初開的年齡-

  第二天放學。

  桑稚照常在班裡寫作業,等著桑延上來接她回家。這次卻沒像平常要等到五點,四點半一過,桑稚就見到了桑延的人影。

  還帶了他的兩個舍友過來。

  一個是段嘉許,另一個是陳駿文。

  像是來接她,湊足一桌人去打麻將一樣。

  桑稚快速收拾著東西,湊到桑延邊上,用餘光偷偷看著段嘉許,很快就收回視線,小聲問著:「哥哥,你今天怎麼還帶別人一塊來了?」

  桑延瞥她:「昨天勒索你的那些人不是叫你今天過去?」

  桑稚點頭:「怎麼了?」

  「帶路。」

  「……」

  想到昨天那三個女生,又看了看面前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桑稚有些無言以對:「別去了……」

  「小鬼。」桑延用力扯她的臉,「在老子這,就沒試過被欺負上門還忍著的事兒,懂?」

  陳駿文在旁邊附和:「就是就是!」

  段嘉許只是笑。

  「……」桑稚瞅了他們三個一眼,「哦。」

  桑稚默默地帶著他們走到那條巷子的門口。

  桑延:「小鬼,那些人長什麼樣?你別進去了。」

  桑稚:「三個女生。」

  「……」桑延頓了下,「女的?」

  「嗯。那個老大比我高半個頭,頭髮是酒紅色的。」桑稚想了想,「臉長得像個調色盤。」

  陳駿文的氣焰消了大半:「女的……女的就有點影響我發揮了。」

  桑延冷笑:「管他男的女的。」

  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挑戰性。

  陳駿文覺得三個大男人進去找三個女生的麻煩有些丟人。桑延乾脆讓陳駿文待在這看著桑稚,而後跟段嘉許一塊進了巷子。

  髒亂差的巷子,彌漫著下水道的味道。

  中段掛著一個污漬斑斑的牌子,寫著「網」兩字。也許是聽到了動靜,沒多久,有三個女生從裡頭走了出來。

  段嘉許從口袋裡翻出包煙,抽出一根,點燃,神情散漫。他把煙含在嘴裡,半眯著眼,從淡淡繚繞的煙霧中,看清了站在最前邊的女生的模樣。

  跟桑稚嘴裡的形容一一對上。

  比她高半個頭,酒紅色頭髮,調色盤臉。

  也許是見到來的人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女生失望地擺了擺手,卻是因為來人長得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隨後示意另外兩個女生跟她一塊回去裡邊。

  桑延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喊住她們,語氣微涼:「同學。」

  紅頭髮女生停下腳步,回頭,納悶道:「你喊我?」

  沒等桑延開口。

  另一側,段嘉許倒是主動出聲。

  「聽說——」

  他的一雙桃花眼彎起來,笑得溫柔又曖昧:「你叫我家小孩給你錢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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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20-3-27 00:34:23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偷偷

  下午五點出頭,太陽雖不及正午那般猛烈,卻仍顯刺眼。

  巷子外的氣味也不太好聞,陳駿文沒讓桑稚跟他傻站在這。他往四周看了眼, 乾脆帶她到附近的一個小攤位上,買了兩串冰糖草莓。

  兩人找了個陰涼處,一人捧著一串咬。

  怕桑稚覺得尷尬,陳駿文主動跟她聊起天:「這附近有點亂,以後你沒事不要過來這邊。」

  桑稚乖乖道:「知道了。」

  「本來錢飛也要過來的。」陳駿文說,「你記得, 那個胖胖的哥哥。不過他今天有事兒,就沒過來。」

  桑稚不喜歡吃上面的糖紙,一點點的撕掉:「記得。暑假的時候, 我哥帶我和他吃過飯。」

  陳駿文:「啊?那可能那個時候我已經回家去了,所以就沒去。」

  桑稚點點頭:「嘉許哥也去了。」

  「啊?老許啊?」陳駿文突然想起了什麼,「誒, 對。他放假不回家。」

  桑稚一頓,猶疑道:「為什麼呀?」

  陳駿文也不大清楚,撓撓頭:「可能就懶得回去, 加上小學期什麼的, 假期也沒剩什麼時間了。」

  「噢。」

  「不過他偶爾還是會回去。」陳駿文想了想, 「基本都是小假期回去。比如上個學期, 清明的時候他好像就回去了?長假就沒見他回家。」

  桑稚小聲問:「新年也不回嗎?」

  「是啊。」陳駿文說, 「不過這事兒還算正常,我們學校還挺多人新年不回家的, 學校也會弄年夜飯。留校過年的還有紅包。」

  桑稚咬破外邊那層冰糖,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半晌,她沒再繼續問,換了個話題:「哥哥,我哥他們在裡面會做什麼?」

  「啊?」

  「會打架嗎?」

  「如果是男的可能會。」陳駿文摸了摸下巴,「但你剛剛說那些人是女生的話,唔……那可能就講講道理?」-

  此時此刻,巷子內。

  因為道路狹窄,往上都是樓層凸出來的窗臺,陽光被遮擋了大半。光線明顯比外頭暗了不少,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聽到段嘉許的話,桑延的眼瞼動了動,看了過去。

  紅頭髮女生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對,警惕地退後兩步,開始裝傻:「什麼啊?我不認識你們。」

  說完之後,她朝旁邊兩個女生使了使眼色。

  「沒事兒,我認得你們就好。」桑延輕抬眉眼,哂笑道,「是你昨天拿了我妹二十塊錢是,還拿煙頭燙她?」

  「什麼燙她!」紅頭髮女生的音量拔高,「我就拿了她二十塊錢,別的什麼也沒幹好嗎?別冤枉我!二十塊錢而已,要我就還給你們唄。」

  「二十塊錢而已?」桑延的臉上毫無笑意,「同學,別說二十塊錢,就算你只搶了我妹兩塊錢,這筆賬我都得跟你算。」

  紅頭髮女生的火氣明顯上來了,但也沒強,緊抿著唇從口袋裡翻出錢,沉默遞到桑延面前。

  桑延沒動。

  段嘉許掃了眼她們衣服上的校徽:「職中的?沒成年?」

  「這年齡不在學校裡好好學習,在這裡幹什麼呢?」桑延淡淡嘲諷,「打算一輩子幹這個?」

  「拿了錢就滾啊。」紅頭髮女生的臉色一變,「我怎麼樣關你屁事。」

  段嘉許低著眼,又抽了口煙,嘴裡緩緩吐著煙霧,不知道在想什麼。很快,他抬腳走到女生的面前,長睫一抬,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無聲的注視。

  他的眼形內勾外翹,天生帶情,盯著人的時候,就像是在放電。此刻不帶任何溫度,莫名顯得瘮人。

  紅頭髮女生的心臟提了起來,害怕到終於發起了火:「幹什麼啊!你們煩不煩!我不是說還給你們嗎!」

  旁邊有個女生拉住她:「我們快走……」

  下一刻,段嘉許忽然抬起夾著煙的手。

  想著桑稚的那句「拍了拍我的臉」,他稍稍挑眉,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湊近紅頭髮女生的臉,喃喃猜測:「昨天這麼拍的?」

  「……」

  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朝她襲來。

  盯著他手上那根還染著紅光的煙,紅頭髮女生握緊拳頭,沒敢動,眼眶漸漸紅了。

  在她看來,眼前這個長得極為漂亮的男人,本質上就是個惡魔。明明是在笑,看起來卻比旁邊那個嘴毒帶著戾氣的男人還要可怕。

  煙頭在距離她兩釐米的位置停下。

  段嘉許的手沒觸碰到她的臉,指尖點了兩下,有煙灰落到她的衣服上,燙出一個淺淺的痕跡。他慢條斯理地直起身,語氣斯文溫和:「嚇到你了?」

  「……」

  紅頭髮女生立刻往後退了一步,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還別說,」段嘉許笑,「好像是挺嚇人的?」-

  出巷子的路上。

  桑延雙手插兜,跟在段嘉許的後面,閒閒道:「兄弟,你最近嚇人可真有一套,我看了都害怕。」

  段嘉許挑眉:「是嗎。」「聽過那個成語沒?」桑延說,「笑裡藏西瓜刀。」

  「……」

  「還有,」桑延想起個事兒,嗤了聲,「我妹怎麼就成你家小孩了?按你這麼算,你他媽不就成我爸了嗎?」

  段嘉許漫不經心道:「行啊。」

  「……」

  「我不介意。」

  「滾。」

  兩人走出巷子,在不遠處的小攤位旁看到陳駿文和桑稚。一大一小的兩個人並排站在一塊,捧著一串紅豔豔的冰糖草莓。

  桑稚的目光時不時往巷口的方向看,很快就發現了他們兩個。她剛吞了一大顆草莓進嘴裡,此時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倒是陳駿文先開了口:「見著人了?」

  桑延嗯了聲。

  陳駿文的聲音像是機關槍一樣:「那你們幹什麼了啊?恐嚇嗎?怎麼恐嚇的啊?說來聽聽啊!我好奇!」

  「我說我一個月只殺十個人。」桑延懶洋洋道,「這個月的額度已經用完了,我下個月再來殺你。」

  「……」陳駿文無語,「你糊弄誰呢。」

  「你啊。」

  陳駿文被桑延氣到。他翻了個白眼,側頭看向段嘉許,試圖從他這邊得到答案:「老許,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嗯?」段嘉許氣息悠長地呵笑了聲,「我為什麼要滿足你?」

  「……」陳駿文差點被噎到,拿手裡那串冰糖葫蘆指他,「小朋友還在呢,你開什麼黃腔!你還要不要臉!」

  聽著他們的話,桑稚沒吭聲,默默想著「開黃腔」是什麼意思。

  色情的話?

  那剛剛那話哪裡色情了。

  不是挺正常的對話嗎?

  不過陳駿文那句「不要臉」,她確實還挺贊同。

  桑稚莫名有些憂愁。

  他怎麼跟誰說話都這樣,不聽內容,光聽語氣都覺得不要臉。跟男人說話都像在跟情人說話一樣。

  聽到「小朋友」這三個字,段嘉許才垂頭看向桑稚,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吊兒郎當道:「小朋友,你怎麼吃得東西?」

  桑稚:「?」

  他好笑道:「像隻河豚一樣。」

  桑稚立刻把嘴裡的東西咽進肚子裡,舔著唇角上的糖漬,低聲說:「你才像河豚。」

  「這樣嗎?」段嘉許指了指她手上的冰糖草莓,半開玩笑,「那你給哥哥吃一口?哥哥給你表演個帥氣的河豚。」

  「……」

  「你吃我的。」陳駿文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別騙小朋友了,我都覺得良心不安。你這騙吃騙喝呢。」

  桑延瞥了眼:「別費勁了,她不會給你吃的。」

  當沒聽見一樣,段嘉許沒應他倆的話。

  下一刻,桑稚果然搖了搖頭:「不行。」

  隨即,她垂下腦袋,從口袋裡翻出五塊錢,很爽快地塞進他的手裡:「你自己去買一串。」

  「……」

  段嘉許一愣。

  這事兒明顯不在桑延的接受範圍內。他把手機放回兜裡,盯著桑稚看了好幾秒,涼涼道:「你怎麼不給我買一串呢?」

  桑稚瞅他,又摸了摸口袋,無辜道:「可我只有五塊錢了。」

  意思就是,我沒錢給你了。

  桑延沉默兩秒,氣笑了:「行,好樣的。」

  段嘉許看著手裡的錢,低笑了聲,很快便還給了她:「哥哥跟你鬧著玩呢。哥哥不愛吃這個,拿去給你哥買。」

  桑稚哦了聲,又把錢轉交給了桑延。

  因為段嘉許不愛吃,桑稚就退而求其次,把錢給了他。這情況在桑延看來,他就是個接收段嘉許垃圾的垃圾桶。

  桑延深吸了口氣,拿過錢,揣進兜裡:「回家。」

  桑稚眨了眨眼:「你怎麼不買。」

  「不想吃。」

  「那你把錢還給我。」

  「不還。」

  桑稚不樂意了:「你這不是騙我錢嗎?」

  「騙?」桑延又從兜裡掏出那張五塊錢,以及剛從那個紅頭髮女生手裡拿回來的二十塊,「別說這五塊,我還拿了你二十塊呢。」

  「咦。」桑稚停住動作,「拿回來了啊?」

  「廢話。」

  「那你給我。」

  桑延扯了扯唇角,沒再跟她鬧,把錢還給她:「人才多大點就這麼現實,遇到錢就跟我計較那麼多,以後還得了……」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他嘴裡「非常現實」的桑稚,在接過錢之後,轉眼間就轉手遞給了段嘉許,還附帶著乖巧又討好的一句話。

  「哥哥,給你。」

  「……」

  桑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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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4:41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偷偷

  段嘉許彎下腰,與她平視:「給我?」

  聽他這麼一說,桑稚突然覺得用「給」字好像不太恰當。她想了想, 立刻改了口, 聲音輕輕的:「還你。」

  段嘉許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 眼一抬, 突然注意到了桑延的表情。他的眉毛微微挑起, 瞬間改變了注意, 淡笑著:「行。」

  隨後, 段嘉許接過那張錢, 悠悠地說:「謝謝妹妹給哥哥錢花。」

  一旁。

  「誒, 桑延, 我怎麼感覺這比較像老許的妹……」沒等陳駿文把話說完,他忽地察覺到桑延的情緒,立刻收回了口中的話, 湊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算了。」

  「……」

  -

  走回南蕪大學的門口, 四人兩兩分開。

  桑稚咬下最後一顆草莓,視線總下意識往段嘉許的背影看。沒多久,她的眼珠子一轉, 忽地跟桑延不太友善的目光對上。

  她莫名覺得心虛, 立刻裝作自己在看風景的樣子:「……幹嘛。」

  桑延沒理她,面無表情地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桑稚怕他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心跳如打鼓。她強裝鎮定, 乾脆也拉直唇角, 露出一副情緒不外露的模樣,拉開車門先坐了上去。

  兩兄妹一左一右坐著。

  沉默無言。

  司機是個中年大叔,順著後視鏡看到兩人的模樣,樂呵呵道:「兄妹倆吵架了啊?」

  桑稚一愣:「沒啊。」

  她瞅了眼桑延的臉,眼睛一眨,忍不住道:「又好像是。」

  「……」

  「叔叔,剛剛就是——」桑稚嘀咕著,「我哥讓我請他吃一串冰糖草莓,我就給他錢,讓他自己去買。但他不買,我就讓他把錢還給我,然後他就生氣了。」

  司機聽著這話,不太贊同:「啊?小夥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桑延當沒聽見,從口袋裡拿出耳機戴上。

  「……」

  看著他的舉動,桑稚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五塊錢,他至於這樣嗎?

  爸媽最近難道沒給他錢花?

  猶豫了下,桑稚也不太想跟他冷戰,那她這一路得無聊透頂。她把那五塊錢拿出來,不太情願地塞進他的手裡:「那就給你嘛。」

  桑延摘下耳機,嘖了聲:「我稀罕你這幾塊錢?」

  「哦。」桑稚盯著他看了兩秒,又默默放回自己的口袋。

  「小鬼,你自己想想。」桑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決定讓她這胳膊肘拐回來,以免骨折了,「你有沒有給你哥,你親哥錢花過。」

  桑稚搖頭,認真道:「但你不是都自己拿的嗎?」

  桑延:「……」

  「你去年寒假買的那個遊戲手柄。」桑稚的語速慢吞吞的,「不是還差兩百塊錢,然後就從我的紅包裡偷拿了。」

  「你那紅包厚成那樣。」桑延倒也沒心虛,「你還能知道我拿了?」

  「你拿了我一塊錢我都知道。」

  「……」

  「我就是沒跟你計較。」

  「……」桑延問,「你剛剛給段嘉許二十塊錢幹嘛。」

  「那是嘉許哥昨天給我的。他看我被搶了二十,就偷偷給了我二十塊錢。」桑稚平靜地說,「又不像你那樣,只會偷偷拿我錢。」

  桑延:「……」

  -

  桑稚被隔壁三職的學生勒索的事情,黎萍特地跟陳明旭溝通了一番。加之三班的殷真如家長也在同一天聯繫了學校,說有同樣的情況。

  學校便重視起了這個事情。

  各個班主任在班上問了這個事情,才發現有這樣情況的學生不在少數。但多是放學之後去了學校旁邊的一家黑網,加上受到恐嚇,所以也不敢跟家長坦白。

  黑網被舉報,很快就關了門。

  事情具體是怎麼解決的,桑稚不太知情,也沒怎麼去關注。

  後來的一段時間,殷真如來了桑稚好幾次,跟她道歉。但沒多久,也就被她的冷漠所逼退。桑稚的腳傷漸漸恢復,桑延還是照常每天下午來接她回家。

  他沒空的時候,來的人就會變成其他人。

  偶爾是錢飛,偶爾是陳駿文,但更多時候——

  是段嘉許。

  是根本不用她自己來爭取,就有的見面機會。

  桑稚察覺到,段嘉許對她的態度,有點像是桑延那樣。喜歡逗著她玩,卻更加溫和一些,多方面照顧到她的情緒。

  注意到她有一些異常的舉動時,他也不會有多的想法,只是覺得有趣。

  態度一如既往,但似乎,也開始跟她有了幾分的熟悉。

  在此之前。

  桑稚一直覺得,自己是吃了年齡的虧。那些所有不敢做的事情,全都是因為她的年紀尚小,而沒辦法去踏出那一步。

  但時間久了,桑稚又莫名開始改變了想法。

  她好像,其實是占了年齡的便宜。

  大人們覺得她這個年齡不會懂的事情。

  其實她已經開始懂了。

  卻也能,裝作什麼都不懂。

  -

  桑稚的期末考試成績考的不算好,直接掉出了年級前十。

  一小部分原因是,初二多了個物理科目;還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她對物理完全不感興趣,上課基本沒聽過課。

  成績一落千丈。

  黎萍和桑榮商量了一番,並徵詢了桑稚的意見,最後決定讓桑延給她補補習。畢竟如果剛開始的內容就不懂,那接下來的課程估計也要夠嗆。

  但這補習只持續了不到半小時就結束。

  雙方都有問題。

  桑稚單方面覺得桑延說的都是錯的,他說一句她頂一句;而桑延耐心也不好,覺得這內容非常小兒科,說一遍她聽不懂,就不想再說第二遍。

  黎萍沒轍,乾脆決定請個家教。

  可寒假的時間本就不長,加上還要過年走親戚,桑稚一點都不想學習。但她成績確實下降了,也沒那個臉面拒絕。

  桑稚糾結半天,最後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來研究要怎麼樣才能把這個家教嚇跑。

  桑稚什麼辦法都想不到。

  只能想到個逃避戰術。

  她打算第二天,在家教來之前,先跑出去玩一整天。這樣的話,那個家教估計就能懂她的意思,就能做到知難而退,永遠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黎萍提前跟她說過,家教今天九點就會來。結果桑稚制定好了計畫,卻因為想辦法的事情,睡的太晚,隔天早上十點才爬起來。

  看到時間的時候,桑稚覺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這個時間,黎萍和桑榮都去上班了,家裡就只剩桑延跟她兩個人。;桑稚認命地走出房間,往客廳看了眼,意外的是,沒見著人。她眨了眨眼,又往桑延的房門看了眼,還關著,看上去是還沒醒。

  看來家教根本沒來?

  桑稚緊繃的情緒徹底放鬆,這才進了廁所裡洗漱。牙刷到一半,她聽到了桑延的房門打開的聲音,下意識喊著:「哥哥,你給我煮個泡麵,加個火腿。」

  因為一嘴的泡沫,她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

  隨後桑稚打開了水龍頭,捧著水衝掉嘴裡的泡沫。

  也沒聽清桑延應沒應。

  桑稚洗了把臉,很快就出了廁所。

  她爬到餐椅上坐著,聽到廚房裡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隨口問了句:「哥哥,你知道家教怎麼沒來嗎?」

  「……」

  桑稚聽到撕包裝的聲音頓了下,很快又響了起來。

  桑稚沒太在意:「媽媽是不是不打算找了?還是說那個家教睡晚了還沒來。哥哥,那這樣的話,這個人的職業素質就不行,第一天上班就遲到。」

  傳來水沸騰的聲音。

  桑稚拿起旁邊的糖,撕開丟進嘴裡:「要不然就換個。但我覺得現在快過年了,估計也不好找,所以最好就是別找了。」

  「……」

  「哥哥,如果你幫我說話的話。」桑稚想了想,「我的新年紅包分你一百塊錢。」

  「……」

  「你怎麼不說話?」

  「……」

  「那兩百?」

  都這樣了,還是等不到他的回應,就像是極為不屑她的這點小錢。

  桑稚咬咬牙,把價格翻了一番:「五百!五百總行了!」

  下一秒,桑延的房門又有了動靜,伴隨著桑延略帶不耐的語氣:「一大清早的,你嚷嚷什麼呢?」

  桑稚一頓,轉過頭。

  就見桑延打著哈欠,邊坐到她的旁邊。

  廚房裡的聲音依然未停。

  桑稚意識到不對勁,音量壓低了下來:「哥哥,廚房是誰啊?」

  「嗯?」桑延懶洋洋道,「段嘉許啊,媽沒跟你說嗎?他來當你家教。」

  「……」

  桑稚的表情石化了:「啊、啊?」

  「啊什麼啊。好意思起那麼晚,別人等你半天了。」聽到廚房的動靜,桑延問,「喂,段嘉許,你在煮麵嗎?」

  沒多久,廚房裡傳來段嘉許漫不經心的聲音:「嗯。」

  桑稚:「……」

  很快,段嘉許端著個麵鍋從廚房裡出來。他的模樣俊朗,又帶著幾分貴氣。穿著一件白色毛衣,袖子捋到手肘,卻仍然不沾半點煙火氣息。

  桑稚心虛的要命,立刻低下頭,裝作自己剛剛什麼都沒說。

  桑延往鍋裡瞥了眼,起身到廚房裡去拿碗。

  段嘉許在桑稚對面坐了下來,悠悠道:「早上好?」

  「……早上好。」

  「看你睡的挺熟的。」段嘉許靠在椅背上,唇角不輕不重地彎起來,「你哥敲了幾次門叫你也沒醒,他就沒再敲了。」

  桑稚硬著頭皮說:「我昨天睡得有點晚。」

  「是嗎。」他的眼皮動了動,若有所思道,「不是裝作沒聽見?」

  桑稚立刻反駁:「我真沒聽見。」

  桑延拿了三套碗筷出來,瞥了他們一眼:「沒聽見什麼。」

  桑稚低聲道:「沒聽見你敲門。」

  「沒聽見?」聽她提起來,桑延才想起這事,他裝了碗麵放到桑稚面前,冷笑道,「我下重播鞭炮看看你能不能聽見。」

  「……」

  -

  這頓早飯,桑稚吃得坐立不安。

  總覺得段嘉許的視線總若有若無地往她身上瞟,似乎極為記仇。把最後一口麵吃進肚子裡,她便借著收拾東西的理由,迅速跑回房間。

  桑稚邊翻著書,邊想著剛剛自己說的話。

  其實也還好。

  沒有一句話是真的在針對他。

  應該……也沒必要生氣?

  桑稚吐了口氣,提心吊膽地抱著要用的學習資料出了房間。

  她房間的桌子小,一個人用綽綽有餘,但兩個人就顯得狹窄。黎萍提前跟她說了,家教的時間,讓她和老師到桑延的房間學習。

  正要走進桑延房間的時候,桑稚偷偷往餐廳的方向看了眼。

  卻沒見著人。

  她把東西放好,又狐疑地走到客廳,發現兩個男人此時在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用的還是那副桑延偷了桑稚兩百塊錢買的手柄。

  桑稚有些無語:「不是學習嗎?」

  桑延視線沒動一下:「剛吃完飯學什麼習,你先自己去看看書。」

  「……」桑稚覺得段嘉許這個家教肯定就是桑延介紹來的,這樣的話,除了教她學習,還能陪他打遊戲,「哥,你這是給我找了個家教,還是給你找了個玩伴?」

  段嘉許的笑聲帶了幾聲氣息,低聲說:「小孩,等一會兒?哥哥玩一局就去教你。」

  桑稚看了他一眼,忍氣吞聲地走到邊上坐下。

  他的坐姿懶散,總喜歡靠著椅背上,帶著倦意。旁邊就是窗臺,有幾縷陽光落到他的髮梢處,顯得髮色更淺了。

  桑稚沒見過他玩遊戲,此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段嘉許的手長得也好看,手指修長有力,掌骨分明,能明顯看到淡青色的血絲。比起平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的模樣顯得專注了些,溫潤又斯文。

  臉長得還豔麗如妖孽,格外耀眼奪目。

  桑稚抿了抿唇,突然摸到口袋裡的手機。她的目光一停,又朝段嘉許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觀察,目光還放在電視上。

  她的心中忽地浮起了一個念頭。

  一個極為強烈的念頭。

  桑稚往褲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打開手機的照相機,小心翼翼地舉起來,隱蔽的用抱枕遮住手機的其它部位,鏡頭對準段嘉許。

  她屏著呼吸,按了拍照按鈕。

  遊戲剛好結束,客廳裡安靜下來。

  隨後,桑稚的手機響起了格外響亮的一聲「卡嚓」。

  在這安靜中,顯得異常清晰。

  也許是桑稚的心理作用,她覺得這聲音幾乎達到了震耳欲聾的效果。

  段嘉許和桑延被這聲音吸引,同時看向她。

  「……」

  桑稚的腦袋瞬間充了血。

  完了。

  完了完了。

  完蛋了。

  她!完!了!

  她!沒!關!聲!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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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5:01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偷偷

  客廳的沙發呈「L」型, 前面擺著一張透明的茶几。段嘉許和桑延並排坐在一起,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距離。

  剩一端的位置空著。

  桑稚剛剛下意識就坐到那處,恰好在段嘉許的旁邊。

  此時因為這突發的情況,桑稚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甚至忘了要把手機收起來,方向還對著段嘉許,神情不安又緊張。

  瞥見她的模樣,桑延把遊戲手柄扔到一旁,皺著眉問:「小鬼,你拍什麼呢。」

  桑稚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訥訥抬頭。

  注意到手機對準的方向,段嘉許的眉眼一揚,嘴角隨之彎了起來。隨後, 他的身子稍稍向前傾,往桑稚的方向湊近了些,饒有興致道:「嗯?拍我啊?」

  桑稚往後一縮,立刻把手機螢幕扣到抱枕上擋住:「沒、沒。」

  「沒嗎?」

  「……」

  「為什麼拍哥哥?」段嘉許拖著腔調,話裡帶了幾聲笑,「哥哥這麼好看嗎?」

  聽到這話, 桑延立刻嗤了聲:「你能不能要點臉。」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側頭看向桑稚:「你不會是想拍照告——」

  沒等他說話, 桑稚猛地站了起來, 目光沒往他們兩個身上看, 語速極快地說著:「我跟同學說我有個長得很帥的哥哥。」

  桑延聲音一停。

  她的臉頰有些紅,邊說邊往臥室的方向挪。似乎是真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憋了半天又憋了一句:「——但我不好意思把你的照片給他們看。」

  桑延:「……」

  說完,桑稚便立刻跑回了房間,留下一片沉寂。

  客廳瞬間安靜下來,靜到莫名顯得尷尬。兩個男人各坐一端,臉上的表情天差地別,情緒上有很鮮明的對比。

  半晌後,桑延轉頭看段嘉許,唇線拉直,臉上漸漸失了表情,心口處一團鬱氣湧上:「我還以為她是要拍照跟我爸媽告狀。」

  段嘉許收斂了唇角的弧度,故作平靜地嗯了一聲。

  像是又回想了一遍桑稚的話,桑延慢慢吐了口氣,想按捺住脾氣,火氣卻依然一點就燃:「這他媽還不如告狀呢。」

  「……」

  又安靜幾秒。

  「操。」桑延忍不了了,忽地站了起身,「你先在這等著。」

  下一秒,段嘉許跟著他也站了起來,行為上有攔住他的意思。他的下巴微斂,低笑了聲:「兄弟,這事兒就別跟小孩計較了?」

  桑延:「?」

  段嘉許:「小孩不懂事,沒必要。」

  桑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段嘉許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停了幾秒,似是在忍笑,「確實會有點要面子,你也理解一下她?」

  要、面、子。

  理、解、一、下。

  「……」

  桑延的眉心跳了下:「我理解你媽。」-

  桑稚在自己房間待了幾分鐘,蹲在門邊聽外頭的動靜。她隱隱能聽見桑延和段嘉許在說著什麼話,可因為距離不近,她也聽不太清。

  她思考了下剛剛自己說的那個藉口。

  似乎還是非常合理的。

  又等了一會兒。

  桑稚百無聊賴地翻出剛剛的「戰利品」。

  圖元並不清晰。從桑稚拍攝的角度,只能看清段嘉許的側臉,立體分明,卻又顯得柔和。他的唇角稍彎,心情看上去不錯。

  桑稚頓時覺得,剛剛的一切都值得了。

  她忍不住笑起來,指腹在螢幕上觸碰了下,又飛速地收回。

  桑稚又看了好幾眼,突然摁滅螢幕,抱著手機蹬了瞪腳。她勉強平復著心情,裝作根本不在意的樣子,爬起來照了照鏡子。

  覺得毫無破綻的時候,桑稚輕咳了兩聲,把手機藏到枕頭下。她悄悄拉開門,往外頭掃了一眼。而後迅速地跑到桑延的房間裡,到書桌前坐下。

  桑稚翻開物理練習冊,很刻意地開始給自己找事情做。

  注意力卻全部放在客廳那邊。

  沒多久,有個人走了進來。

  桑稚沒抬頭,卻也能猜到是段嘉許。她撓了撓頭,假裝在做題。

  段嘉許在她旁邊坐下,單手支著側臉,瞥了眼她正在做的練習冊:「小孩,把你的期末考試試卷給我看看。」

  桑稚哦了下,從物理書裡翻出試卷,放到他的面前。她又看回原來的題目,筆尖很快停下。她猶豫著,很小聲地問:「哥哥,你能不能別那樣喊我了。」

  聞言,段嘉許抬眸,似是沒懂她的話:「嗯?」

  桑稚瞅他,沒搭腔。

  段嘉許反應過來:「小孩?」

  桑稚收回視線,默不作聲地點頭。

  段嘉許:「不喜歡哥哥這麼喊?」

  「也不是。」桑稚咕噥著,「就是,我也不是小孩了嘛。」

  「不是小孩了嗎?」段嘉許覺得好笑,「那你覺得自己是個大孩子了?」

  「……」

  桑稚抿了抿唇,沒理他。

  段嘉許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也不太在意:「哥哥這不是叫習慣了。」

  桑稚的立場很堅決:「那你得改改這個習慣。」

  「行,那怎麼喊?」他的的尾音打了個轉,「小桑稚?」

  桑稚動了動唇,有些不滿。

  就不能去掉這個「小」字嗎?

  怎樣都要強調她小。

  算了。

  桑稚決定忍。

  反正至少比原來的好。

  她沒跟他計較,勉為其難地點頭。

  聽她這麼一提,段嘉許回憶了下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好像是長高了些。」

  桑稚一本正經地說:「還會長的。」

  「嗯。」段嘉許語氣吊兒郎當的,聽起來不太正經,「到時候長得比哥哥還高,來保護哥哥。」

  「……」桑稚想像了下那個畫面,嘀咕道,「那也不用那麼高。」

  段嘉許只是笑,繼續看她的試卷:「小孩,你這上課沒聽過課?」

  剛剛才說好的,現在又這麼叫。

  桑稚當沒聽見。

  段嘉許懶懶道:「聽見哥哥的話沒有?」

  桑稚覺得憋屈,但還是不敢再當沒聽見,湊過去為自己辯解:「聽過,就是聽不懂。」

  「這題物態變化怎麼還選錯了?」

  「哦。」桑稚指了指,「我寫太快了,我本來想選A的。」

  段嘉許似笑非笑道:「這題選B。」

  「……」

  兩人的目光撞上。

  桑稚覺得有點沒面子,又覺得自己不能沒了氣勢,乾脆理直氣壯道:「反正我就是不懂。我聽了課的,我就是太蠢了,聽也聽不懂。」

  「之前哥哥讓你好好聽課。」段嘉許說,「忘了?」

  「那都多久前的事情了……」

  「那還要哥哥每天提醒你一次?」

  桑稚遲疑了兩秒,溫吞道:「也行。」

  「……」段嘉許又氣又好笑,「把課本拿過來。」

  家教的時間定了每天兩小時,一週三次。

  本來說好是九點準時開始的,十一點準時結束。結果桑稚睡到了十點,再加上她洗漱和吃早飯的時間,兩人到十一點才正式開始補習。

  途又休息了一小時吃午飯。

  段嘉許似乎也不忙,時間到了依然在旁邊看著她做題。等她做完了,他才拿過一一檢查,邊漫不經心提起了今早的事情:「你不想找家教?」

  桑稚模棱兩可地說:「不想學習。」

  「你這年齡,」段嘉許輕笑道,「除了學習還想做什麼?」

  桑稚一噎,鼓了下腮幫子:「你不懂。」

  段嘉許指著錯題,讓她再看幾遍,而後道:「行,哥哥不懂。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也能去做,但得抽課餘時間,至少別耽誤了學習。」

  桑稚:「我知道。」

  「自己回去再消化一下。」段嘉許合上課本,「今天就到這了。」

  桑稚點頭。

  課程一結束,段嘉許又往椅背靠。很快,他的眼瞼動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拉長尾音道:「小孩——」

  「……」

  他是有多習慣這樣喊?

  就這麼改不了嗎?

  桑稚正想指責。

  又聽到他說:「聽說,你覺得哥哥長得帥啊?」

  「……」

  她瞬間把嘴裡的話憋了回去。

  段嘉許慢慢湊近她,氣息悠長地呵笑一聲:「剛剛拍的什麼樣,給哥哥看看。」

  桑稚不想給他看,此時極其慶倖自己沒把手機帶過來。她裝模作樣地摸了摸口袋,平靜道:「手機在房間。」

  結果。

  段嘉許很自然地說:「去拿過來。」

  「……」桑稚硬著頭皮說,「我不要。」

  「不拍多幾張?」段嘉許支著側臉,聲音裡帶了幾分調侃,「小桑稚想怎麼拍,哥哥都配合你。然後挑張最好看的給你的小朋友們看,給我們小桑稚爭爭臉。」

  桑稚不自在道:「……不用了。」

  「這樣啊——」他似乎還覺得有些遺憾,「那可惜了。」

  「……」

  「不再考慮一下?」段嘉許笑,「小孩,你不覺得浪費啊?」

  桑稚被他逗得有些惱,沒應,跳下椅子,默默抱起自己的東西回到房間裡。她把東西收拾好,盯著枕頭的方向,沉默無言。

  也許是被洗腦了。

  在這一刻,在桑稚惱羞成怒地情況下,她居然真的覺得非常的可惜。

  甚至還有了反悔的衝動-

  之後,桑稚沒聽到段嘉許離開的動靜。

  聽著外頭的聲音,段嘉許和桑延好像是又玩起了遊戲,只不過是把戰場挪到了桑延的房間。桑稚有些鬱悶,但其實就算桑延不在,她也拉不下臉再提起這個事情。

  桑稚翻了翻手機裡的那張照片,覺得只有這張好像也足夠了。

  她不再貪心。

  桑稚有點想過去,又覺得自己沒理由過去打擾他們。

  突然想起平時有客人來,黎萍都會切點水果招呼。桑稚沒想著指望桑延,又覺得不能虧待了段嘉許,她猶豫著走出房間,到廚房打開冰箱,抱了個西瓜出來。

  把西瓜放到流理臺上,桑稚拿起水果刀,有點無從下手。她撓了撓頭,乾脆拿了個托盤,把西瓜和水果刀都放了上去。

  隨後費勁地搬起來,走進了桑延的房間。

  注意到動靜,桑延和段嘉許的視線下意識挪了過去。

  段嘉許:「……」

  桑延:「……」

  桑稚把西瓜放到他倆旁邊,自以為很體貼地說:「我給你們送水果吃。」

  「……」桑延的額角一跳,「你想吃直接喊,我出去給你切,不用這麼費勁。」

  段嘉許坐在沙發上,看著桑稚的行為,不由得笑起來。

  被歪曲了目的,桑稚很不高興:「我沒想吃,我就是給你們送的。」

  桑延:「直接搬一整顆西瓜進來?」

  「……」桑稚沒了底氣,「那我不會切嘛。」

  桑延盯著她看了好幾秒,忽地爬了起來,把托盤又搬了起來,往廚房的方向走:「服了,我這遊戲才玩了多久?又得伺候你。」

  「……」

  被罵了,桑稚也覺得不痛快,但也不敢頂嘴。

  下一刻,段嘉許朝她招了招手,指著桑延的那個遊戲手柄說:「來陪哥哥玩遊戲。」

  桑稚磨蹭地走過去,坐到桑延的位置上。

  他們玩的是《拳皇》,桑稚雖然不怎麼愛玩,但以前也經常跟桑延一塊玩,玩的也算不錯。她有點沒法集中精神,亂按著手柄上的鈕,也沒認真打。

  不一會兒,她遊戲裡的人物就沒了大半條血。

  段嘉許停下了動作,問:「會玩嗎?」

  桑稚點頭:「會。」

  「那是不喜歡玩這個?」

  「嗯。」

  段嘉許鬆開手柄,指了指前面的遊戲卡帶,散漫道:「自己去換一個喜歡的。」

  「哦。」桑稚翻了翻,換了個超級瑪莉,「玩這個。」

  「行。」

  沒多久,桑延拿了盤西瓜進來。他不知道是收到了誰的短信,邊看著手機邊說:「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桑稚:「你幹嘛去。」

  「你這小鬼管得寬。」桑延晃了晃手機,「吃你的西瓜去。」

  隨後,他從抽屜裡拿上錢包,正想往外走的時候,突然想起段嘉許這麼一號人物:「誒,你跟我一塊走還是繼續待著?」

  段嘉許的目光還放在螢幕上:「再晚點。我一會兒還有兼職,直接從這過去。」

  「行。」桑延說,「你走之前我估計也回來了。」

  很快,房子裡莫名就剩他們兩個人。

  這一輪是段嘉許先玩,桑稚有些無聊,便開始扯著話題:「哥哥,你知道我哥幹嘛去了嗎?」

  「嗯?」段嘉許毫無正形地說,「可能想在情人節之前脫單。」

  「……」

  桑稚突然想起,今年的情人節剛好就是大年初一。

  距離現在也沒幾天了。

  她扭頭看向段嘉許,想到他這麼招桃花的性格和模樣,便狀似無意地問:「那你呢?」

  段嘉許:「嗯?」

  桑稚沉默幾秒,莫名屏住了呼吸:「哥哥,你打算談戀愛嗎?」

  段嘉許的眼尾一揚:「我啊。」

  「……」

  「看情況。」他笑。

  桑稚突然想到他之前說的,畢業之後要回家裡那邊工作,再聯繫起他現在的話。她的胸口像是被塊大石壓著,堵得慌,又覺得極為無能為力。

  恰好輪到她了,桑稚便當做過了這個話題,安靜地玩著遊戲。

  在此安靜之中。

  桑稚突然有了個極為自私的念頭。

  覺得這個年齡說出來,還能被他當做是童言無忌,當成是一個笑話對待。等她再長大一些,她應該就不可能再開這個口了。

  只有現在,才適合開口。

  盯著螢幕,桑稚的心跳如打鼓,她緊張地舔了舔唇角,鼓起勇氣問:「哥哥,你能不談戀愛嗎?」

  段嘉許一頓,側頭看她,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

  「你別談戀愛了。」桑稚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理所當然那樣,「好好學習比較好。」

  段嘉許盯著她看了好半晌,似乎是覺得荒唐,反而笑出了聲:「小孩,講講道理。你怎麼不叫你哥別談戀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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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5:22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偷偷

  這話說的桑稚沒法反駁。

  她沒敢看段嘉許,一緊張,反應就慢半拍。螢幕上的紅帽子小人兒瞬間淩空掉下,伴隨著「game over」的一行字幕。

  安靜的房間裡,回蕩著遊戲的背景音樂,歡快又響亮。

  在此氣氛下,似乎又顯得過於詭異。

  桑稚用餘光能注意到,段嘉許把視線收回,閒閒地把玩著手柄上的按鈕,發出喀喀的響聲, 節奏機械又平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桑稚瞬間意識到,她好像不該提這個事情。

  她不應該提的。

  桑稚的大腦空白,戳了塊西瓜咬進嘴裡。這個季度的西瓜並不甜,有汁無味,不太好吃。她慢慢咀嚼著,覺得有點難以下嚥, 沒多久便含糊地說:「我跟我哥哥也說過啊。」

  段嘉許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朋友的哥哥就是交了個女朋友。」桑稚把叉子放回盤子裡,語氣異常的平靜,「然後她對我朋友一點都不好。所以哥哥, 你也別交女朋友了。」

  聞言, 段嘉許又朝她看過去, 表情若有所思:「為什麼對你朋友不好?」

  桑稚小聲解釋:「好像是覺得她哥哥對她太好了, 就不開心。」

  「這樣嗎。」

  「是啊。」桑稚在腦海裡極力搜刮著理由, 乾巴巴地解釋著,「如果你交了女朋友, 那你不是也不能對我好了。」

  「小孩,你想怎麼久遠幹什麼。」段嘉許的眉目一鬆,淡淡道,「說不定幾年沒見哥哥,你就把哥哥忘得一乾二淨了。」

  桑稚沒吭聲。

  段嘉許把手柄放到桌上:「哥哥到時候找個溫柔點的。」

  「……」

  「也對我們小桑稚好的。」段嘉許笑得溫和,語氣也漫不經心,「這樣行不行?找多一個人對你好。」

  桑稚盯著桌上的西瓜,慢慢地點頭:「行。」

  良久後,她壓下喉間冒起的澀意,勉強地補了句:「那你到時候,得先給我看看。」-

  桑延確實沒出去多久,沒到半小時就回來了。

  見狀,桑稚也沒再繼續待在這,找了個藉口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桑稚出去之後,桑延把外套脫掉,隨口問:「你幾點的兼職?」

  「快了。」段嘉許說,「你幹嘛去了?」

  「有個朋友在附近。」桑延躺到床上,盯著手機,眼皮也沒抬一下,「吃飯不帶錢,叫我過去給他送錢。」

  段嘉許嗯了聲,開始收拾東西:「那我走了。」

  「嗯。」

  他站了起來,突然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又問:「桑延,我問你個事兒。」

  桑延:「問。」

  「你妹——」段嘉許的聲音停了片刻,似是在思考。

  「我妹怎麼了?」桑延的耐性不好,「問就問,磨蹭半天干嘛呢。」

  段嘉許這才把話說完:「你妹有沒有跟你提過,讓你別談戀愛的話?」

  「啊?」沒想到是這個問題,桑延頓了下,「有。」

  「……」

  「我高一的時候,我爸媽以為我早戀。」桑延回想了半天,撓著頭說,「她當時好像七八歲的樣子?知道了之後哭了一頓。」

  段嘉許又問:「現在呢。」

  「現在?」桑延冷笑,「她根本不覺得我能找到女朋友。」

  「……」

  「你沒事問這個幹什麼。」

  「沒事。」段嘉許回過神,笑道,「我就問問。」-

  回房間沒多久,桑稚就聽到了段嘉許離開的動靜。

  桑稚盯著天花板,猛地把窗簾關上,扯過一旁段嘉許送的玩偶抱在懷裡,很快又扔開。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覺得心臟發空,動都不想動一下。

  像是有心悸那般的感覺,有些後悔,覺得隨時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她好像太衝動了。

  不應該仗著年齡小,就什麼都不加掩飾。

  他是不是發現了。

  他會不會已經發現了。

  他發現了會怎樣。

  是不是會覺得她很奇怪,才多大就開始想這樣的事情,不能理解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是不是會教育她一頓,然後開始對她有了態度上的轉變;

  或者,是不是會開始疏遠她,然後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她好。

  沒有一個是好的結果。

  桑稚突然坐了起來,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抽出來,翻出段嘉許的電話,想再解釋點什麼,卻又覺得自己似乎只會越描越黑。

  她看著手機漸漸黑了屏,鼻子忽然一酸。

  桑稚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只知道。

  這個秘密,好像是不能被發現的-

  隔天晚上十點。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段嘉許拿著鑰匙開了宿舍的門,正想拿上換洗衣服去洗漱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桑延的電話。他把手機貼到耳邊,往陽臺的方向走。

  「喂。」

  聽筒裡傳來桑延的聲音:「段嘉許,你明天別過來了,改成後天。」

  「……」段嘉許的動作一頓,「怎麼了?」

  沉默幾秒,桑延嘖了聲,似乎覺得極為無語:「那小鬼早戀,說要去找她男朋友。現在被我爸媽教訓著呢。」

  以為自己聽錯,段嘉許差點被嗆到:「什麼?」

  桑延重複了一遍:「早戀。」

  段嘉許想起之前見到的那個小男孩:「跟她的小同學啊?」

  「不是。」可能是覺得有些中二,桑延輕咳了一聲,「我聽了下,好像說是……網戀?」

  「……」

  桑延:「她說要去她男朋友的城市找他。」

  段嘉許挑了挑眉:「這可不行。」

  「廢話,怎麼可能讓她去啊,這小鬼可太不懂事了。我爸媽都訓她兩小時了。」桑延說,「她明天估計沒心思學習,你就後天再過來。」

  「行。」段嘉許沒忍住笑出聲,喉嚨裡發出淺淺的氣息聲,「也別對她太凶了,這年紀有這種想法挺正常。跟她講講道理,讓她有點分寸就行了。」

  「……」

  「該懂的她會懂的。」-

  桑稚覺得自己想了個絕世妙招。

  雖然代價是被她親爹,她親娘,加上她親哥輪番訓了一頓,但在被訓的途中,她偷偷聽到桑延打的那個電話,就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就是得讓他知道!

  自己根本沒有暗戀他!甚至!她已經有了!對象!

  不然按照那個老男人這麼自戀的性格,就算這次沒懷疑,也遲早會懷疑。

  桑稚極其確定。

  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的小心思,得到的一定是不好的結果。

  她能做什麼呢。

  除了等待,除了喜歡,她什麼都做不了。

  至少目前為止,直至段嘉許覺得她不再是個小孩之前,都是這樣-

  家教的時間被改到了週四上午九點。

  這次,桑稚準時起了床,提前半小時就坐到了桑延房間的書桌前。

  桑延的睡眠淺,一下子就被她劈裡啪啦的動靜吵醒,一看時間才八點半。他的起床氣瞬間上來,額角的青筋直跳:「你幹什麼呢?」

  桑稚找著筆,沒有吭聲。

  桑延指著門,忍著脾氣說:「你最好在我發火之前出去。」

  「哥哥,我得學習了。」桑稚翻開練習冊,「你出去。」

  「……」

  「你去客廳睡。」

  「……」

  這個時間,桑延實在懶得搭理他,憋著滿肚子的火,翻了個身繼續睡。

  桑稚也沒再弄出別的動靜。她的目光放在課本上,但注意力卻總往玄關處移,思考著一會兒段嘉許來了,她應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還是說,其實根本不用考慮這個事情。

  只要當做若無其事就行。

  好像也不對,她現在的情況,在他看來,應該是發生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令她受到了十分巨大的傷害的事情。

  所以她應該得裝出一副剛被強行分手,失了戀,並為此痛苦麻木的樣子?

  桑稚邊思考著,邊看著前天段嘉許跟她講的內容。

  很快,玄關處響起了門鈴聲。

  桑稚下意識往桑延的方向看,發現他一點要起來的跡象都沒有。她猶豫了下,只能自己跑過去,給段嘉許開了樓下的門。

  等了幾分鐘,外頭響起了動靜,桑稚隔著防盜門看了眼,才默不作聲地打開門。

  見到她,段嘉許的眼眸一抬,略顯訝異:「小桑稚今天起這麼早?」

  桑稚點頭,什麼也沒說,轉頭往桑延的房間走。

  段嘉許脫了鞋,跟在她身後:「吃早飯沒?」

  桑稚又點頭:「我媽媽熬了粥。」

  兩人走進房間裡。

  桑延困倦地把眼睛睜開,盯著他們兩個人,然後坐了起來,像是在平復呼吸。隨後,他猛地抱上被子,沉默無言地出了房間。

  段嘉許順勢把門關上,懶洋洋道:「你哥這脾氣還挺大。」

  桑稚坐到椅子上:「嗯。」

  在她隔壁坐下,段嘉許也沒急著給她補習,隨手拿了隻筆,在桌面上輕敲著,低聲問:「小孩,哥哥聽說,你早戀啊?」

  就知道他肯定會提。

  桑稚瞅他一眼,當做沒聽見。

  段嘉許:「怎麼認識的?說來給哥哥聽聽。」

  「……」

  「哥哥給你出出主意?」

  桑稚抿了抿唇,不悅道:「你為什麼這麼八卦。」

  「哥哥還不能關心一下你?」段嘉許的目光在她臉上掃著,唇角稍彎,「叫哥哥別談戀愛,自己反倒談上了?」

  「……」

  段嘉許又問:「你那個網上的小男朋友叫你過去找他?」

  這本來就是桑稚捏造出的人物,她也不知道該什麼應付,只能順著他的話點頭。

  「多大年紀?」

  桑稚想了想段嘉許的年紀,又覺得如果說了跟他一樣的年紀,似乎會露出破綻。她遲疑了幾秒,中規中矩地說:「大學快畢業了。」

  「……」段嘉許還以為是小朋友們過家家,聽到「大學」兩字,還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嗯?多大?」

  「……應該二十多。」

  段嘉許臉上的笑意漸收:「他叫你去哪裡找他?」

  桑稚心虛道:「就,宜荷那邊。」

  「你這個——」段嘉許改了稱呼,「老男朋友。」

  「……」

  他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頓道:「知不知道你年齡多大。」

  桑稚遲疑地點頭。

  段嘉許臉上的笑意徹底沒了,把手上的筆一扔,朝她伸手:「給我。」

  桑稚抬頭,訥訥道:「啊?給什麼。」

  段嘉許:「電話。」

  桑稚:「你不是有嗎?」

  「我說的是,」段嘉許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你那個老男朋友的。」

  「……」桑稚瞪大眼,「不行。」

  段嘉許氣笑了:「還護短?」

  她上哪找個號碼給他啊!

  桑稚硬著頭皮說:「反正就是不行。」

  「桑稚,哥哥不想跟你發脾氣。」段嘉許覺得這事情極為不可思議,耐著性子說,「你好好聽著,你的家人不會想害你,他們覺得這事不能做,是因為這樣的事情的確可能會給你帶來傷害。在成年之前,高中畢業之前,你不能談戀愛。等你長大了,你想怎麼樣怎麼樣,沒人管你。」

  「……」

  「聽見沒有?」

  桑稚沉默幾秒,勉為其難地哦了聲:「但我受不了誘惑。」

  段嘉許皺眉:「什麼。」

  「別人在我面前談戀愛。」桑稚說,「我也會想談。」

  「……」

  這什麼道理。

  段嘉許覺得無言又好笑:「那你看個愛情劇就想談戀愛了?」

  「沒。」桑稚嘀咕道,「我是說親近的人。」

  「你這小孩怎麼這麼小心眼?」段嘉許上下掃視著她,慢條斯理道,「自己不能談戀愛,還不允許別人談了?」

  「是啊。」桑稚快速看他一眼,「這不是故意刺激別人嗎?」

  「行,就當你有理。」段嘉許把桌面上的課本攤開,神情閒散,「以後的事情,哥哥先不跟你提。關於你那個老男朋友叫你去宜荷的事情。」

  「……」

  「巧得很,哥哥就住那,哥哥年後就回去。」段嘉許又笑了,眼角稍稍彎起,「要讓哥哥知道你成年之前過去了。」

  桑稚:「……幹嘛。」

  「那小桑稚估計也,」段嘉許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聲音含著淺淺的笑意,「見不到自己成年的樣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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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5:37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偷偷

  這什麼話?

  她現在才初二,等到高三畢業,還有四年半。她本來還打算中途找個暑假,編造一個跟朋友出去玩的藉口, 過去那邊找他玩。

  但他這麼一說,不就讓她連想藉口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桑稚有些憋屈:「你這不是恐嚇嗎?」

  「恐嚇?」段嘉許側頭,懶懶道,「也可以這麼說。」

  「……」

  「小孩,不是你說的嗎?」他把練習冊推到她的面前,指尖在上邊輕點, 並將她之前說的話原封奉還,「好好學習比較好。」

  「……」-

  這事情還是沒有因此而告一段落。

  雖說桑稚是主動坦白了她「網戀」的這個事情,並非常認真地詢問了父母的意見——她能不能趁著這個寒假去那個城市找她的「網戀對象」。

  看似十分尊重他們。

  卻也因她這般的理直氣壯, 讓桑家父母更加來氣。

  桑稚的這個想法,對於他們來說,比她從前做的那些「跟同學打架」、「上課不聽講」、「破壞課堂紀律」的事情, 還要出格成百上千倍。

  也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衝擊性。

  儘管桑稚已經跟他們承諾了,不會再跟這個「網戀物件」聯繫,但桑榮還是讓桑延改了家裡電腦的密碼, 並沒收了桑稚的手機。

  還讓桑延好好看著她, 別讓她亂出門。

  所以在新年到來之前, 桑稚的日子過的像是活在監獄裡一樣。每天除了家人, 就只能見到每隔兩天來「探監」一次的段嘉許。

  段嘉許沒再提她網戀的事情。做正事的時候, 他總是格外認真,不會跟她提別的事情。直到閒置時間, 才偶爾說幾句話來逗逗她。

  怕再會露出馬腳,桑稚沒再像從前那樣,會去主動過問他的事情。

  她只知道,段嘉許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像不太穩定,但似乎也沒從前那般忙碌。有時候幫她補完課,之後就沒了別的事情。

  依然會待在桑延的房間裡。

  而除了補習的時候,桑稚也基本不會進去打擾他們。有時候,黎萍會讓她進去送點水果和零食,桑稚就能借此看到,段嘉許的很多別的模樣。

  偶爾他是在抽煙,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會將煙頭摁滅,然後對她笑,跟她說:「小桑稚。捂好鼻子,然後快點出去。」

  偶爾他是在打遊戲,亦或者是睡覺,卻也能瞬間察覺到門開的動靜,然後漫不經心地抬起眼。見她往桌面上放了一盤水果,他的神色睏倦,也不忘要逗著她玩:「小孩,你怎麼回事啊?」

  也不忘,要笑得像個妖孽一樣。

  「一見到哥哥就臉紅。」

  一個變化多端的男人。

  多數時間是玩世不恭而又毫無正形的,但卻又細心而又溫柔到了極致。看似處處留情,可實際上又會跟人卻會保持著一道跨越不過的距離。

  是她在極為不適合的年齡,

  遇上的,她覺得不管在什麼年齡,都一定會喜歡上的男人。

  是她在青春期時,

  遇見的一個,不想讓任何人發現的寶藏。

  除夕的前一天,桑稚結束了她寒假裡的最後一次補習。想到之後的一段時間不會再見到他,她收拾東西的動作慢吞吞的,邊聽著給她囑咐著話。

  「以後上課好好聽,有不會的可以來老師,或者問你哥,再不然問我也行。」段嘉許想了想,「不會的內容,你可以拍照了發給哥哥,哥哥看到了就回你。」

  桑稚點頭。

  段嘉許:「開學有考試嗎?」

  桑稚:「有。」

  「考完之後把成績告訴哥哥。」段嘉許說,「最好考高一點,讓哥哥有點成就感。」

  「哦。」

  「行了,自己去玩。」

  桑稚拿上自己的東西,走到門邊時,她又忍不住回了頭,鼓起勇氣喊他:「哥哥。」

  段嘉許抬頭:「怎麼了?」

  桑稚猶豫著說:「你明天要不要在我家吃飯?」

  「明天?」段嘉許挑眉,「不了。」

  桑稚瞅他,慢慢地嗯了聲。

  「哥哥留在學校,就是為了學校新年發的那兩百塊錢的紅包。」段嘉許輕笑著說,「你這麼一提,哥哥堅持了那麼久不是白費功夫嗎?」

  沉默幾秒,桑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擰開門把回了房間。

  桑稚把東西放到書桌上,拉開抽屜翻了翻,找到個去年收到的紅包。裡頭的錢已經被拿了出來,空蕩蕩的。

  新年還沒到,桑稚也沒什麼錢。

  想到這,她回頭看了眼被她放在床頭櫃上的存錢罐。這個存錢罐只有上面的小口,如果要拿錢,只能整個砸掉。

  但桑稚又覺得給他這樣一個紅包好像也挺奇怪的。

  她考慮半天,最終只往裡邊塞了一顆糖。

  然後抽了一張星星紙,一筆一劃地往上面寫了七個字。

  ——嘉許哥新年快樂。

  折成星星,也塞進了紅包裡。

  做完這一系列事情,桑稚悄悄打開房門,能聽到桑延和段嘉許在客廳說話的聲音。她眨了眨眼,躡手躡腳地跑到桑延的房間裡。

  瞥見段嘉許放在書桌上的書包,桑稚拉開拉鍊,也沒往裡邊看,只是小心翼翼地紅包塞了進去。

  雖然看上去確實是有些寒酸。

  但這樣的話。

  他今年在這邊待著,就能收到兩個紅包了-

  除夕當晚,吃完年夜飯之後,桑榮才把桑稚的手機還回給她。一家人坐在客廳看春晚,桑稚不太感興趣,便打開手機看了眼。

  在一堆群發短信裡,找到了段嘉許發來的消息。

  ——祝小桑稚天天開心,考上理想的高中和大學。新年快樂。還有,謝謝小桑稚給哥哥送的紅包。

  桑稚斟酌了半天,想問問他學校的年夜飯好不好吃,想問問他學校的人多不多,想問問他會不會有一點覺得孤獨。

  想問問他,要不要還是來這邊一起過年。

  可她什麼也沒問。

  桑稚吐了口氣,把所有的字刪掉,重新輸入。

  ——謝謝哥哥,哥哥新年快樂- 春節過沒幾天,寒假隨之結束。

  開學的那場考試,桑稚考到了年級第三,物理也十分不可思議的考到了九十分。她把成績條拍了下來,發了條彩信給段嘉許。

  隔天早上,桑稚才收到段嘉許的回復。

  ——小桑稚真厲害,哥哥過兩天給你獎勵。

  因為這個短信,桑稚期待了兩天。但收到獎勵的時候,卻發現並不是段嘉許本人親自送給她,而是他托桑延給她帶過來。

  加起來有三份。

  一份獎勵,一份補送的新年禮物,一份提前送的生日禮物。

  一盒彩色鉛筆,一包糖,一個粉色的兔子布偶。

  好像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妹妹。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桑稚也很少再見到他。

  桑稚偷偷找了家照相館。她連被陌生人發現心思的膽子都沒有,特意跟老闆說要洗手機裡的十幾張照片,要的也只不過是她在寒假的時候,偷拍段嘉許的那張照片。

  她把照片偷偷放進了自己的寶物盒裡。

  偶爾,桑稚能從桑延的口中得知,段嘉許大三下學期的課都提前修完了,在四月份回了宜荷,似乎是在那邊找了份工作。

  跟她隔了將近兩千公里的距離。

  她這輩子都還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五月份的某一天。

  語文老師在課上佈置了一個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

  桑稚思考了下,慢吞吞地在作文紙上寫了幾行字,很快又撕掉,塞進了抽屜裡。亂糟糟的抽屜裡,小姑娘的字跡青澀,卻又清晰明瞭——

  我的夢想:

  1.考上宜荷大學。

  2.段嘉許。

  因為各種手續和畢業論文的事情,段嘉許在中途回過幾次學校,但也來去匆匆。在期間,桑稚有見過他幾面,但也都格外倉促。

  他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仍是那副不太正經的樣子,說話也拖腔帶調的,依然會逗著她玩,態度一如既往。

  兩人一整年的交集少得可憐。

  在一些重大節日時,桑稚也會收到段嘉許的短信和禮物。在閒暇時候,他也會發短信問問她的學習狀況。也讓她覺得,自己並沒有被遺忘。

  真正跟段嘉許再有不倉促的見面,已經是隔年六月,他回學校拍畢業照的時候。

  桑稚是被父母一起帶過去的。

  一到那,桑稚就能看到穿著學士服的桑延,以及許久未見的段嘉許。他站在陽光下,身姿挺拔高大,側頭在聽陳駿文說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除了頭髮短了些,好像跟從前沒有什麼不同。

  見狀,桑稚莫名有些緊張。

  她手上抱著一束要送給桑延的花,默默地跟在桑榮和黎萍的後面,也沒主動過去跟他說話。

  現場的人並不少,除了應屆畢業生,還有不少來參加他們畢業典禮的親朋好友。周圍吵吵鬧鬧的,幾百個人的聲音覆蓋在一起。

  桑稚聽不清父母在跟桑延說什麼,熱得腦袋有些發昏。但注意力卻老是往段嘉許的方向挪,心臟也跳得快,撲通撲通地響。

  很快,桑稚用餘光注意到段嘉許走了過來,朝桑榮和黎萍問了聲好。他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她也沒太聽清。

  沒多久,段嘉許撇頭看向桑稚,眉眼稍抬:「小桑稚。」

  桑稚這才抬了頭:「哥哥。」

  「你有沒有良心啊?」段嘉許笑了,「這麼久不見哥哥,也不知道過來跟哥哥打聲招呼?」

  桑稚不知道該說什麼,嘀咕著:「我以為你把我忘了。」

  「嗯?這話你也說得出來。」段嘉許覺得好笑又不可思議,「你生日我沒給你送禮物啊?兒童節我沒給你送禮物?你當那是天上掉下來的?」

  「……」桑稚瞅他,「那不是我哥拿給我的嗎?」

  「我讓你哥拿給你的。」段嘉許還想說點什麼,突然注意到她的身高,「小桑稚好像又長高了?」

  桑稚唔了聲。

  段嘉許:「那明年兒童節不用送了?」

  桑稚皺眉:「要送。」

  「行,哥哥有錢就送你。」段嘉許思考了下,又問,「是不是要中考了?」

  「嗯。」

  「能考上一中嗎?」

  「應該可以。」

  旁邊有個同學要來跟段嘉許拍照,桑稚識趣地走開了些。拍一張照片的速度很快,沒幾秒,她又被段嘉許叫了過去。

  桑稚猶疑道:「幹嘛。」

  他指了指相機的方向:「跟哥哥拍個照?」

  桑稚順勢看去,而後默不作聲地走過去站在他的旁邊。她看了眼距離,停在了距離他一米遠的位置。

  「……」段嘉許納悶道,「哥哥又惹你了?」

  桑稚莫名其妙:「沒啊。」

  「那你站那麼遠幹什麼。」段嘉許朝她招了招手,「站過來點,怎麼整得像哥哥的仇人一樣。」

  桑稚只好又挪過去兩步,表情有些不自在。

  拍完照之後,段嘉許對著幫忙拍照的那個同學說了句「回去之後把照片發給我」。

  桑稚站在他旁邊。過了一會兒,她猶豫著問:「哥哥,你是不是以後不會再過來南蕪了?」

  段嘉許抬眼,低笑道:「嗯?捨不得哥哥啊?」

  桑稚抿了抿唇,點點頭。

  似乎沒想過她給出的會是肯定的答案,段嘉許愣了下。他低下頭,注意到桑稚的表情。隨後,他扯了扯唇角,稍稍彎腰與她對視:「哥哥有空就回來找小桑稚玩,行不行?」

  桑稚問:「有空是什麼時候?」

  「那哥哥不清楚。」段嘉許捏了捏她的臉,溫和道,「如果哥哥要回來,會提前跟你說的。」

  桑稚其實不太相信他的話,覺得這估計只是大人為了哄小孩說出來的謊言。

  可她覺得並沒什麼關係。

  他不過來,她也可以過去。

  只要想見面,就一定能見到。她是這麼想的。

  可那時候的桑稚沒有想過。

  下一次的見面,會是在她成年之前,跟段嘉許的最後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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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5:57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偷偷

  畢業典禮在體育館內舉行。

  但時間還沒到, 大多數人便待在外邊拍照。段嘉許的人緣格外好,脾氣又好,被好些人拉去拍照,他也沒什麼時間去顧及桑稚。

  桑稚沒打算影響他, 想回去找父母,卻因為人多,也不知道他們跑到哪裡去了。

  段嘉許怕她走丟,也怕她被人流擠到。最後,他乾脆把她扯到自己旁邊, 囑咐她跟在自己旁邊,別亂跑。

  也不在意她也入了鏡頭。

  桑稚覺得自己就像成了他的小尾巴。還是個總忍不住偷偷看他的,長了眼睛的小尾巴。

  段嘉許今天穿著統一的黑色學士服,大大的袍子,更顯得他的身材清瘦而高大,氣質矜貴淡漠。他的膚色冷白,五官俐落分明,笑起來莫名帶了點撩撥的意味,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桑稚能感覺到,又很多女生都在看他。

  可能是嫌不舒服,段嘉許沒戴學士帽,只是隨意拿在手上。後來,他察覺到太陽太過猛烈, 便把帽子搭在了桑稚的腦袋上。

  學士帽有些大,總往下掉,塌在桑稚的眼前,擋了她的視線。

  用餘光看到,段嘉許便立刻幫她扶正,好笑道「想什麼呢,自己扶好。不然還想讓哥哥幫你扶啊」

  桑稚哦了聲,自己調整了一下帽子的位置。

  但依然總往下掉,她乾脆把帽子摘了下來,遞還給段嘉許「哥哥,我不戴了。」

  「嗯」段嘉許低頭看她,「不曬啊?」

  「曬。」桑稚指了指腦袋,語氣有些鬱悶,「但老是掉。」

  「站哥哥前面來。」

  桑稚乖乖照做,猶疑道「幹嘛。」

  段嘉許抬手固定住帽子,輕笑了聲「哥哥給你扶。」

  「......」

  「可不能曬到我們小桑稚。」

  一大一小的人,一前一後站著,周圍是各式各樣穿著學士服的人。

  段嘉許的手上抱著桑稚帶來的那束花,原本該戴在他頭上的學士帽,被戴到了她的頭上。

  有人問起來,段嘉許便笑著答「這我妹妹。」

  就這樣,桑稚以一個「妹妹」的身份,出現在段嘉許大半的畢業紀念照裡。她沒見過那些照片的蹤跡,也不好意思跟他要。

  桑稚只是突然有些慶倖。

  幸好今天穿了一條很好看的裙子

  畢業典禮結束後,桑稚跟著父母回家。

  桑延和段嘉許跟他們的朋友一塊出去吃飯。當天晚上,桑延將近十二點的時候才回家,還帶回了段嘉許。

  嚴格來說,應該說是段嘉許把桑延送了回來。

  桑稚當時已經睡了,被動靜聲吵醒,她便疑惑地爬起來看。

  一出客廳就看到桑延坐在沙發上,明顯是喝多了的樣子。桑榮邊罵著桑延,邊跟一旁的段嘉許說著話。

  黎萍在廚房煮著醒酒湯。

  注意到桑稚,桑榮看過來「隻隻,吵醒你了」

  桑稚揉著眼睛,沉默地搖了搖頭。

  「看你哥,這是喝了多少才喝成這樣」桑榮皺著眉,「對了,隻隻。這個哥哥今天睡我們家,你去給他找新的毛巾和牙刷。」

  段嘉許立刻推辭「不打擾你們了。」

  「打擾什麼啊。」桑榮拍了拍他的手臂,「快去洗漱一下,今天一夭折騰也累了,就別出去外面住了。」

  下一刻,桑稚走到他旁邊,說「哥哥,你跟我來,我給你拿。」

  段嘉許沒再拒絕,頷首道「那就叨擾了。」

  桑稚把段嘉許帶到桑延的房間,給他翻出一套睡衣,然後突然止住動作「哥哥,我不知道內褲放哪,我去問問我媽。」

  「不用。」段嘉許說,「你給哥哥拿個毛巾和牙刷就行。」

  「哦。」桑稚又把他帶到廁所,指了指上邊的櫃子,「那個櫃子裡有新的,你自己拿就行。」

  「嗯。」

  「哥哥,」桑稚走出廁所,突然回頭問,「你喝酒了嗎?」

  段嘉許「沒喝。」

  「真沒喝嗎?」桑稚盯著他的臉,遲疑道,「如果喝了的話,我就讓我媽媽也給你熬一份醒酒湯。」

  「真沒喝。」段嘉許笑,「哥哥不喝酒。」

  想了想,桑稚又走回廁所裡,指著檯子上的東西「哥哥,這個是洗髮水,護髮素,這個是沐浴露,然後這個是洗面乳,還有剃鬚刀在這你都可以用。」

  段嘉許揉了揉桑稚的腦袋,眉眼稍斂,唇角彎起來。

  「好,哥哥知道了。謝謝小桑稚。」

  桑稚點頭,出了廁所。

  看到客廳就剩桑延一個人,桑榮進到廚房裡幫黎萍的忙。

  想到剛剛的事情,桑稚小跑到桑延的旁邊,推了推他的手臂「哥哥。」

  桑延費勁地睜開眼「幹嘛?」

  「你去你房間找條新的內褲。」桑稚小聲說,「嘉許哥在洗澡,你去給他拿一條。」

  「......」

  「快點」

  桑延敷衍著「在衣櫃裡的小櫃子裡,你去拿給他。」

  桑稚的表情不太自在「這怎麼能我拿。」

  桑延重新閉上眼,沒再理她。

  看著桑延難受的模樣,桑稚也沒再說什麼。她看著桌上已經空了的水杯,重新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哥哥,你喝水。」

  桑延沒吭聲。

  「你記得喝。」她站起來,嘀咕著,「沒事幹嘛喝那麼多酒。」

  桑稚跑回桑延的房間,打開他所說的那個小櫃子,拆了個新的內褲。她撓了撓頭,走到廁所門口,敲了敲門。

  裡面的水聲立刻停住「是有人敲門嗎?」

  「哥哥,我我給你掛門上了。你自己拿。」

  說完,桑稚立刻回了自己的房間。

  之後她也沒再出去,能在房間聽到外邊的動靜聲。持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桑稚在這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漸漸再度睡去。

  再次醒來時,她是被渴醒的。

  天還沒亮,視野黑漆漆,世界也靜悄悄的。桑稚爬了起來,打算到客廳去裝杯水喝。

  怕會吵到父母,她的動靜很小,裝了水就打算回房間。路過客廳的時候,她突然注意到陽臺那邊似乎有個人。

  桑稚的腳步一停。

  瞬間發現那個人是段嘉許。

  他坐在陽臺的椅子上,拉上了落地窗,在抽煙。他沒有察覺到桑稚的存在,仰著腦袋,喉結慢慢滑動著,煙霧在月光下繚繞。

  桑稚看不清他的表情。

  卻莫名覺得他的心情很不好。

  桑稚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很快,段嘉許用餘光注意到,側頭看了過來,眉眼挑起,立刻笑了「怎麼沒還睡。」

  隔著落地窗,他的聲音很小。

  桑稚小心翼翼地把落地窗推開,用氣音問「哥哥,你睡不著嗎?」

  段嘉許把煙頭摁滅,懶懶道「嗯,哥哥有點認床。」

  「你躺一下就能睡了。」桑稚說,「不然你就睡我哥哥房間那個沙發,我記得你以前經常在那上面睡覺得。」

  「好。」段嘉許神色溫和,「很晚了,去睡。」

  桑稚沒動,小聲問「哥哥,你心情不好嗎」

  段嘉許嗯了聲「有一點。」

  桑稚沉默幾秒,沒問原因「那我給你倒杯水。」

  她剛走出兩步,身後的段嘉許忽地又出了聲。

  也許是因為這夜晚,讓他有了想要傾訴的慾望。

  「小桑稚,哥哥跟你說個小秘密。」段嘉許抬頭看她,桃花眼彎成好看的月牙兒,「哥哥有好多債主。」

  「債主?」桑稚頓了下,回頭,「是欠了很多錢嗎?」

  段嘉許笑道「不是錢。」

  他想了想,又道「也可以說是錢。」

  「很多嗎債主?」桑稚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小聲說,「哥哥你別急,我以後長大了,賺錢幫你一起還。」

  段嘉許一愣,很快就笑出聲來,發出淺淺的氣息聲。

  這次,桑稚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良久後,他寵溺般地捏了捏桑稚的臉「謝謝小桑稚。但這些不是哥哥的債,不用小桑稚幫哥哥還。」

  「?」

  「小桑稚以後賺的錢,」段嘉許說,「要給自己買好看的裙子穿。」

  隔天,段嘉許坐了最早班的飛機回宜荷。

  桑稚想,這次大概是他最後一次來南蕪。因為他再沒有別的原因要過來,徹徹底底地脫離了校園,也徹徹底底融入了社會。

  所有人繼續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七月初,桑稚的中考成績出來,順利地考上了市一中。在開學之前,她收到了段嘉許送的一個新書包。

  作為她考上一中的獎勵。

  實際上,段嘉許離她很遠。

  但有些時候,又讓她覺得,他好像無處不在。

  高一開學之後,桑稚發現傅正初也考上了一中,恰好跟她在一個班。兩人許久沒說過話,她想起傅正初之前的告白,也沒好意思去主動跟他說話。

  但倒是傅正初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毫無心理芥蒂的模樣。

  桑稚也因此鬆了口氣。

  高一寒假。

  傅正初借著一起出來寫作業的理由,把桑稚約了出去,並跟她再次告了白。這次小少年不再像上次那般沒底氣,卻仍舊緊張。

  「桑稚,我喜歡你。你願意現在當我女朋友也行,不願意的話,我就三年之後再來問一次。」

  聽到這個話的時候,桑稚有些失神。

  第一反應,居然是回想起十三歲時,被傅正初告白後突然出現的段嘉許,並教育她的那一段話。

  「青春期開始有這些想法挺正常。但你也別傷害別人,可以先謝謝對方的喜歡,然後再拒絕。」

  沉默了好一陣。

  「謝謝你喜歡我。」桑稚盯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但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

  「你是個很好的人,謝謝你。」

  傅正初撓了撓頭,吐了口氣「我就知道又會被拒絕。」

  桑稚有些尷尬。

  「我本來也沒打算繼續喜歡你。」傅正初說,「但我他媽就是找不到長得比你漂亮的女生了,我能怎麼辦。」

  「......」

  「算了。」傅正初想了想,問,「我能問問你喜歡的人是誰嗎?」

  桑稚沉默著搖頭。

  傅正初「長得有我帥?」

  腦海裡又浮起段嘉許那句「別傷害別人。」,桑稚擺了擺手,含糊道「你別問了。」

  「......」

  桑稚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

  她的暗戀會一直持續。

  然後,只要她現在努力一些,應該是能考上宜荷大學的,然後三年後,她會去到段嘉許所在的那個城市。

  可生活總是有變數的。

  所有事情,也不一定能就這樣,按著所想的那樣去進行。

  高一下學期,清明假期時,桑稚從桑延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

  她當時打算去上廁所,路過桑延房間時,聽到他在跟朋友打電話,然後隨口說了一句「我操,段嘉許有對象了啊!」

  桑稚的腳步立刻停住。

  可之後也沒再聽到桑延提起段嘉許的名字。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站在原地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桑稚沒回房間,走到客廳,假裝在看電視,然後趁桑延出來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問「哥哥,嘉許哥談戀愛了嗎?」

  「啊?」桑延從冰箱拿了個蘋果,「好像是。」

  桑稚的眼睛盯著電視,慢吞吞地嗯了聲,沒再說什麼。

  等桑延回了房間,她便關了電視,也回了房間。桑稚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微信,找到段嘉許。

  她抿著唇,很慢很慢地輸入了一行字。

  哥哥,我聽我哥說你談戀愛了。

  桑稚盯著看了很久,最後還是刪掉了。她躺到床上,側頭看著旁邊的幾個段嘉許送的玩偶,鼻尖一酸。

  假的。

  一定是假的。

  桑稚看著被她貼在牆壁的宜荷大學的照片,用力揉了揉眼睛,勉強地把這件事情拋卻腦後,爬起來學習。

  她跟段嘉許說過的。

  如果找了女朋友,得先給她看看。

  他答應了的。

  他會告訴她的。

  儘管桑稚是這麼想的,但接下來幾天都沒法認真上課。她總會想起桑延的話,看到情侶親昵的時候,也會想起段嘉許。

  會想到,他談戀愛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

  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對女朋友一定也會很好。

  可桑稚不敢問。

  她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時間越拖越長,這樣的狀態一積累。

  四月底,桑稚做出了一件她活了十六年以來,最出格的事情。

  那天,桑稚在放學後跑回了家,摔了那個她專門為段嘉許準備著的存錢罐。她拿上裡頭的錢,到父母的房間裡偷拿了身份證。

  隨後,桑稚到家裡附近的一個機票銷售點買了隔天中午到宜荷的機票。第二天,她背上書包,照常跟父母道了聲再見,而後出了門。

  可桑稚沒上平時該上的那輛公車。她到附近的肯德基換下自己的校服,而後打了輛車,去了南蕪機場。

  這是桑稚第一次一個人坐飛機。

  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去到那麼遠的地方。

  三小時後,桑稚下了飛機。

  來之前,桑稚沒查過天氣。宜荷的氣溫比南蕪低了不少,她只穿了件長衛衣,冷得渾身發顫。她給手機開了機。

  看到幾十通未接電話。

  都是家裡人打來的。

  桑稚愧疚又害怕,找到桑延的號碼,提著心臟打了回去。

  那頭立刻接起,伴隨著桑延著急的聲音「桑稚!」

  桑稚嗯了聲。

  桑延「你跑哪去了你老師說你沒在學校,這都幾點了!」

  「哥哥。」桑稚慢慢說,「我在宜荷市。」

  「?」

  桑稚撒著謊「我以前那個網戀對象,叫我過來。」

  「......」那頭沉默下來,像是在強行壓著火。良久後,桑延才一字一頓道「你現在在宜荷哪裡。」

  「機場。」

  「你找個位置待著,我讓段嘉許先過去。」桑延冷著聲說,「你敢去找你那個什麼所謂的網戀物件,你看你回來我打不打死你。」

  「知道了。」

  桑稚垂下眼,進了機場裡。

  她找了個位置坐下,雙眼看著虛空,有些茫然。知道自己這樣做很不對,知道自己做的事會讓所有人都擔心。

  但她就是忍不住。

  桑稚又陸續接了桑榮和黎萍的電話,聽著他們又急又氣的聲音,卻也沒再罵她什麼,只是讓她注意安全。

  不知過了多久,桑稚手裡的電話再度響起。

  這次顯示的是段嘉許的號碼。

  她沉默著接了起來。

  段嘉許「在哪?」

  他的語氣也明顯是生了氣,漠然又冷淡。

  桑稚往周圍看了看,小聲說「T3出口旁邊的椅子。」

  很快,桑稚看到段嘉許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算起來,也有接近一年沒有見面了。他看起來更成熟了些,臉上沒什麼表情,穿著襯衫西裝褲,胳膊處搭著個外套。

  明顯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桑稚的視線一挪,看到他旁邊跟著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立刻垂下眼。

  段嘉許目光一掃,一眼就看到她。他吐了口氣,快步走過去,在她面前半蹲下來,然後將外套裹在她的身上,一言不發。

  桑稚也說不出話來,用餘光能看到女人鮮紅的高跟鞋。

  段嘉許的喉結滾動著,氣笑了「網戀對象」

  「嗯。」

  「我以前跟你說的話不記得了。」段嘉許的語氣冷硬,「桑稚,你現在長大了還敢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

  桑稚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段嘉許,又轉頭看向那個漂亮的女人,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很想問。

  你是不是真的交女朋友了。

  你是不是真的變成別人的了。

  你不是說會告訴我嗎?

  是不是我年紀小,你就覺得騙我也沒關係。

  你是不是騙了我。

  可桑稚不敢。

  段嘉許「說話。」

  旁邊的女人忍不住說「嘉許,你別對小姑娘那麼凶。」

  段嘉許當沒聽見,依然盯著桑稚。

  桑稚忍著喉間的哽意,慢慢道「對不起。」

  段嘉許問「他叫你過來的」

  桑稚「我自己要過來的。」

  「見著人了」

  「嗯。」桑稚輕聲說,「他嫌我年紀太小了。」

  「......」段嘉許的眉目一鬆,「人走了」

  「嗯。」

  「桑稚,他這樣做才是對的,你現在年紀還太小。」見她這麼可憐的樣子,段嘉許的火氣漸散,「這樣不合適,知道嗎?」

  桑稚看向他,眼眶漸漸紅了「可是我會長大的。」

  她喃喃重複著「我會長大的......」

  「那就等你長大了再說,行嗎。」

  「那他會,」桑稚掉下淚來,忍著哭腔說,「他會喜歡別人的。」

  是她再怎麼樣,也無法阻擋的事情。

  桑稚突然想起了一年前,他在她家裡的陽臺上抽煙的場景,那時候,他看起來那麼寂寞又無望。

  而他現在身旁站了另一個人。

  她是不是不應該那麼自私的。

  他那麼好的一個人。

  是應該,值得有其他人的陪伴的。

  他憑什麼等她。

  兩年後,他也二十五歲了,如果遇上一個對的人,是不是也都在考慮結婚了。總不能那麼多年,一直獨身一人。

  這樣的話,他是不是就會開心一點。

  見她這樣,段嘉許再有什麼火也發不出來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是摸了摸她的腦袋「等我們小桑稚長大之後,一定也能遇到更好的人。」

  沉默幾秒。

  桑稚從扯過一旁的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嘴唇動了動。

  「哥哥。」那樣親昵的兩個字,隨著年齡漸長,她再喊不出來。桑稚低著頭,輕聲喊「嘉許哥。」

  「?」

  「我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桑稚說,「我就順便給你帶過來。」

  段嘉許愣了下「謝謝。」

  「對不起,麻煩你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桑稚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忍著聲音裡的顫意,「我想在這裡等我哥哥過來。」

  暗戀,大概是這世界上最甜蜜,又最痛苦的事情。

  桑稚突然想起了,她在初二的時候,寫的那兩個夢想。

  小姑娘一筆一劃,在感情最為純粹熾熱的時候,寫下了她覺得一定能實現的夢想。

  所以她為之努力,不斷地朝著那個目標走去。

  然後她發現。

  原來夢想,也有可能,是沒辦法實現的。

  她在情竇初開的年齡,偷偷發現了一個寶藏。

  遺憾的是。

  卻沒能成為那個藏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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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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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27 00:36:14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偷偷

  機場內寬敞,燈光明亮。

  周圍人來人往,各式各樣的聲音將桑稚的嗚咽聲覆蓋住。她覺得有些狼狽,想找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 也想止住眼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不管怎樣都好,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

  覺得極其無地自容。

  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說話也很溫柔,一看就是個很優秀的人。在生活和情感上,應該能幫到他很多。不像她一樣,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任性叛逆的,像個累贅,帶給他的也永遠是麻煩。

  從一開始,就是個格外多餘的存在。

  沒有任何用處。

  還需要他在忙碌的時候,用額外的精力來照顧她。

  看著桑稚不敢哭出來的樣子,段嘉許突然想起了跟她的第一次見面。

  那個時候,她還會恣意妄為的大哭,對任何事情都無所顧忌,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老師今天說的「請家長」。

  是真的長大了嗎?

  亦或者,是他剛剛的語氣太過了。

  段嘉許淡抿著唇。他身上沒紙巾,只能用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袖子給她擦眼淚「別哭了, 哥哥沒覺得你麻煩。」

  「......」

  「這邊冷, 把外套穿好。」

  桑稚抽著鼻子,聽話地照做。

  「你自己能想通,知道錯了就好。」段嘉許緩緩地說,「大家不是想跟你生氣,是擔心你會出事,是著急才這樣,知道嗎?」

  她低著眼,哽咽道「我知道。」

  「起來,去洗把臉。」段嘉許看了眼手機,他似乎有些不舒服,撇過頭咳嗽了兩聲,才繼續說,「哥哥先帶你去吃個午飯。」

  桑稚小幅度地搖頭「我不餓。」

  「什麼不餓」段嘉許站了起來,淡淡道,「為了個男人你還打算絕食啊!」

  「......」

  「小孩。」隨後,段嘉許往周圍看了一圈,指了指不遠處,「廁所在那邊,能看見嗎?」

  桑稚頓了幾秒,點頭。

  「自己過去洗把臉。」段嘉許想了想,又道,「把你身份證給我,哥哥去幫你問問機票,一會兒過去找你。別亂跑。」

  見狀,旁邊的女人開口道「我帶她過去。」

  桑稚從包裡把身份證遞給她,默默站了起來,下意識往女人的方向看。

  下一秒,段嘉許說「不用。」

  聽著這兩個字,桑稚不發一言地往廁所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她突然停下腳步,往原來的方向看了眼。

  桑稚能看到兩個人還站在原地。

  女人穿著黑色修身連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裙擺上刺著復古的圖案,長度至小腿中部。她長得高,大約一米七,穿上高跟鞋只比段嘉許矮了半個頭。臉上掛著笑意,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而後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然後,桑稚看到,段嘉許也笑了。

  她用力抿了抿唇,收回了視線。

  桑稚走進廁所裡,看著自己鏡子裡的模樣。眼眶紅腫,鼻子也是紅的,臉上還有淚痕。她低下頭,反反復複用水衝洗著臉。

  冷水刺激著皮膚,也重新刺激了她的淚腺。

  怎麼洗都還是會掉眼淚。

  旁邊有個老奶奶看到她這樣,下意識問道「小姑娘你沒事?」

  桑稚抽了張紙巾,低著眼說「這水太冷了。」

  她像是找到了個爆發的理由,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這水怎麼這麼冷。」

  「那就別洗了。」老奶奶也沒覺得這理由奇怪,歎了口氣,從包裡拿了個暖寶寶遞給她,「這兩天是有點冷,自己記得多穿點衣服。」

  桑稚沒接,抽抽噎噎道「不用了,謝謝奶奶。」

  老奶奶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又安撫了幾句便離開了。

  半晌後,桑稚勉強調整好情緒。注意到身上的西裝外套,她脫了下來,抱在懷裡往外走。

  段嘉許已經在外邊等她了。

  這次只剩他一個人,剛剛那個女人不知道去哪了。

  桑稚走了過去。

  看到她手裡的外套,段嘉許皺眉「怎麼把衣服脫了。」

  「剛剛洗臉怕弄髒了。」桑稚隨口扯著謊,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而且我不冷。」

  她看了眼段嘉許「你穿。」

  段嘉許沒有別的動作,只是定定地盯著她。半晌後,他微不可察地歎息了聲,眉眼垂下「是哥哥剛剛語氣太凶了。」

  桑稚搖頭「沒。」

  「那你們小孩是不是都忘性大啊!」段嘉許重新給她披上外套,「這才一年,你怎麼對哥哥就變得跟陌生人一樣。」

  「......」

  他慢條斯理道「你可讓哥哥太傷心了。」

  桑稚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扯開了話題「還有機票嗎?」

  「嗯,給你買了下午兩點的。」段嘉許把手裡的登機牌和身份證給她,「登機牌我已經幫你拿了,先去吃個飯,一會兒我送你過安檢。」

  「好。」沉默幾秒,桑稚又道,「多少錢呀?」

  「沒多少錢。」段嘉許鬆了鬆脖子上的領帶,不太在意,「想吃什麼?」

  桑稚「都可以。」

  段嘉許便帶她進了機場裡的一家麥當勞。

  兩人隨便點了些東西,但似乎都沒有什麼胃口。他沒提過剛剛那個女人,也沒說她去了哪裡。桑稚也沒有問的勇氣。

  怕從他口裡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她會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也許是注意到她的情緒不佳,段嘉許會時不時地說幾句話逗她。他的嗓子有些啞,說話的時候也總會側過頭咳嗽。

  桑稚忍不住問「你生病了嗎?」

  「嗯。」段嘉許隨口道,「有點感冒。」

  桑稚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你記得吃藥。」

  段嘉許笑「謝謝小桑稚的關心。」

  他的手上把玩著桑稚給的那個盒子,挑著眉問「哥哥能打開看看嗎?」

  桑稚咬著薯條,無聲地點頭。

  裡邊是一條領帶。

  暗紅色打底,黑白相間的條紋點綴。

  段嘉許沒拿手去碰,看了幾眼就蓋上了盒子,眼角彎起來,心情似乎極為不錯「謝謝小桑稚。收到這個禮物,哥哥老了一歲也很開心。」

  桑稚嗯了聲。很快,她拿紙巾擦了擦手,從書包裡翻出自己帶來的所有現金,塞進了西裝外套的口袋裡。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

  見時間差不多了,段嘉許便起身,把桑稚送到安檢口,囑咐了幾句「回去之後好好聽叔叔阿姨的話,好好學習,也別再因為這個事情不開心了。」

  桑稚把外套脫掉,還給他「我知道了。」

  她頓了幾秒,突然冒出了句「嘉許哥,你不用告訴我了。」

  你如果談戀愛了,不用告訴我了。

  段嘉許沒聽懂,眼睫動了動「嗯。」

  桑稚沒解釋,勉強擠了個笑臉,倒退著安檢口的方向走。隨後,她對他擺了擺手「然後,希望你天天開心。」

  可能是靠窗的位置都被買完了,桑稚的位置在過道邊上。她居然也沒再哭,上飛機之後就跟空姐要了個毛毯,蓋在腦袋上睡了過去。

  她做了個夢。

  夢到她遇見段嘉許的時候不是十三歲。

  而是十八歲。

  她夢到她跟段嘉許仍有七歲的年齡差,可卻不再是個逾越不過的鴻溝。

  夢到她夢想成真。

  夢到,暗戀原來也可以,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情。

  下了飛機。

  桑稚開了手機,給桑延打了個電話。隔了幾個小時,他的火氣收斂了不少,聲音格外平靜「你來T2出口,我在這等你。」

  她乖乖哦了聲,跟著人流往外走。

  出到外邊,桑稚看到桑延的身影,這才低下頭把電話掛斷。

  桑延走過來,往她臉上掃了眼,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很快又全部咽回了肚子裡。他抓住她的手腕,淡淡道「算了,我就不罵你了。回家。」

  「......」

  「你老師那邊,媽幫你請假了。」桑延的語氣很不好,「回去之後,爸媽要怎麼罵你,我幫不了。因為我也想罵你。」

  「......」

  「你現在真的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桑稚吸鼻子的聲音。

  桑延止住聲音,回過頭,盯著桑稚垂著的腦袋,看不清她的模樣。他停住腳步,突然歎息了聲,朝她張開手臂「喂,小鬼。」

  「......」

  「別哭了,失戀有什麼大不了的。」桑延說,「過來,哥哥抱抱。」

  回到家,桑榮和黎萍還沒回來。

  她的這趟出走,好像就真的只是早上去上學,下午到點放學,然後回到家。一切跟平時沒有任何的不同。

  桑稚走進房間裡,沉默著把床上的玩偶,這幾年段嘉許送的禮物,以及窗檯上的牛奶瓶放在了一起。她盯著床頭櫃空蕩蕩的位置,想起了被她砸成碎片的存錢罐。

  她起身,把貼在牆上的宜荷大學的照片撕了下來。

  盯著看了半晌。

  眼淚突然又開始掉,一顆一顆地砸在上邊。

  腦海裡反反復複浮起段嘉許朝那個女人笑的模樣。

  桑稚用手心抹掉。因為忍著哭聲,全身都在發顫。她抬起頭,慢慢地,又把那張照片粘了回去。隨後,她從自己的繪畫本裡拿出被她夾在裡邊的,寫著那兩個夢想的紙條。

  拿起筆,桑稚快速地把第二個劃掉。

  不能實現的夢想。

  就應該捨棄掉。

  她從十三歲開始喜歡的男人。

  她從十三歲開始的暗戀。

  從那個時候,就抱著要快點長大,跟他在一起的念頭。

  如今桑稚發現。

  也許,就算她真的長大了,他也早已跟別人在一起了。

  又或者,就算她真的長大了,在他眼裡,也依然是當初那個,會因為交不上作業就哭鼻子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桑稚開始減少跟段嘉許的聯繫。

  他依然會在節日的時候給她買禮物,在每次大考小考之後,也會問起她的成績。桑稚會回復,卻不再接他的電話。

  聽他問起,也只是用「學習太忙。」為藉口,蒙混過去。

  只有在節日,以及他生日的時候,桑稚會主動發祝福短信。畢竟這個人,是真的把她當成妹妹疼愛,是真的對她很好。

  她做不到,完全把他當做從未存在過。

  也做不到就這樣直接跟他斷了聯繫。

  桑稚沒再主動去問段嘉許的情況,還遮罩了他的朋友圈。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在高二分班的時候,選擇了理科。她還申請了住校,日子久了,她連手機都不帶。

  成績也從年級中上,提到了上游。

  小姑娘的五官漸漸長開,下巴變尖,顯得那雙眼大而明亮。她的皮膚天生白,嘴唇紅潤。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會有兩個小梨渦,可愛又漂亮。

  身材像是抽了條,竄到了一米六五。

  桑稚在年級裡漸漸出了名。

  因為長得漂亮,還被某些人私下不太官方地認為是級花。而且,重點班的物理老師在別班上課的時候,總把她掛在嘴邊誇,格外驕傲。

  也因此,很多人都知道,理科重點班有個女學霸,長著張極為漂亮的軟妹臉,最重要的是,她的成績從沒掉過年紀前五。

  物理成績基本次次滿分。

  成績好又漂亮。

  這兩個點結合起來,就成了其他人學生時代裡的「女神」。

  桑稚能經常在桌上發現不認識的人送的牛奶零食,翻著翻著抽屜,也能莫名其妙地翻出一封情書。晚修後回宿舍,偶爾也會被人堵在樓梯口告白。

  她一概拒絕,把東西都還了回去。漸漸地,這些事情就少了。

  高三上學期時,隔壁班有個體育生開始追她。每天訓練完之後,他會給桑稚帶很多零食,晚修之後,也會準時過來接她。

  她不太想理,卻在某一個瞬間,發現那個人的聲音和說話的語氣跟段嘉許有些相似,之後也沒說什麼堅決的話。

  兩個星期後。

  這個體育生跟她告了白。

  他的聲音仍舊跟段嘉許相似,語氣卻緊張又磕絆。

  桑稚從沒聽過段嘉許有過這樣的語氣。

  也讓她瞬間回過神,按照段嘉許教育她的那句話,認真地拒絕了他的告白。

  她覺得自己在感情上是挺倔的。

  喜歡上一個人,就很難再去喜歡另一個人。

  可她再怎麼樣,也不能糟蹋自己和別人的感情。

  不能為了一個暫時忘不掉的人,就去選擇一個跟他有點相似的人,並把這個人作為替代品。

  只是因為這件事情,桑稚偶爾會覺得。

  再想起段嘉許的時候,她好像也沒覺得那麼難過了。因為和他的回憶,只有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是灰暗的。

  其餘的時光,都是帶著斑駁的色彩。

  鮮活而又美好

  隔年六月底,桑稚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她發揮得穩定,比重本線高出一百多分。這個成績,她考慮的兩所大學都能上。

  家裡人是希望她能報考南蕪大學,並不希望她去太遠的地方。

  桑稚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填了宜荷大學。

  跟從前的想法不太一樣。僅僅只是因為,她想報考的數字媒體藝術專業,對比起來,還是宜荷大學更好一些。

  去學校報到那天,桑稚沒有帶太多行李,只背上個書包和行李箱。

  本來桑榮是讓桑延陪她一塊過去的,但桑稚覺得沒什麼好陪的,磨了半天他們才鬆了口,同意讓她自己一個人過去。

  桑延說讓段嘉許去接她,桑稚也拒絕了。

  她說,太久沒見了,不好麻煩人家。

  桑稚下飛機,出機場,上了在機場接機的宜荷大學的校車。她在學長們的帶領下,報了到,領了宿舍號,自己買了生活用品。

  跟舍友打了招呼,跟她們漸漸熟悉起來。

  她參加了軍訓,結束後開始上課,參加社團活動。做著她從前幻想未來時,所有要做的事情,唯獨少了一件。

  桑稚來宜荷最主要的目的。

  好像在這個過程中,漸漸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

  十月中旬,桑稚有個舍友生日。一行人坐了兩個站的地鐵,到一家海鮮餐廳吃飯。結束後,見時間還早,他們便決定到附近的ktv唱歌。

  恰好明天是週六,學校也沒有門禁。

  比起唱歌,更多時間,他們是在喝酒。

  桑稚想置身事外,依然也被灌了好幾杯。

  小包間裡擠了十幾個人,桑稚喝酒容易上臉,很快就覺得有些熱和悶。她覺得又吵又煩,借著上廁所的理由,跑出去透氣。

  除了大門,這家ktv還有個小門,出去之後是一條走廊,連通附近的一家超市和肯德基。

  外邊的氣溫微涼,格外舒適。

  走廊的燈似乎壞了,一閃一閃的。

  視線也昏暗的過分。

  桑稚趴在欄杆上,想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來玩。莫名其妙的,發現她口袋裡多了個四方的東西。

  她沒拿穩,滾落到不遠處的地上。

  垂眸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包女士煙。

  桑稚正想走過去撿起來,突然發現煙掉落的附近,站著個男人。他的身姿高大清瘦,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

  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隱晦不明。男人靠在牆上,指尖處銜著根煙,發出猩紅的光。

  她覺得有些熟悉。

  卻沒敢往自己的想法處猜。

  桑稚覺得那包煙應該是舍友隨手塞進她口袋裡的,她抿了抿唇,把腦袋低了些,往那頭走了兩步,正想撿起來。

  在這個時候,男人有了動靜。

  他的眼皮動了動,慢條斯理地彎下腰,幫她把那包煙撿了起來。

  頂上的燈在此刻也戲劇化不閃了。

  桑稚看清了他的模樣。

  桃花眼,妖孽臉。以及那副,總是輕佻浪蕩的笑容。

  她看到他盯著那包煙,然後抬起了眼,像是老電影裡的慢動作一樣,與她撞上了視線。然後眉眼一挑,拖著腔問「小桑稚?」

  一如從前的任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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