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全家福去環島

李洪元

帶著全家福去環島

小姑姑天生腦麻，某一次跌傷變重度癱瘓，十幾年無法自理；她重癱幾年前，阿公脊椎受傷動大手術，之後，隔沒幾年就過世了；阿嬤晚年則是膽結石併發敗血症臥床。大伯17年前被化工廠資遣失業，便長年留在家裡，陸續照顧家中臥床的3個病人。

我1歲時，爸媽離婚，爸爸大概從那時開始意志消沉，去年從警界退休後，他天天躲在3樓喝酒，對家人不理不睬，讓大伯又累又怨，大伯無奈地說：「家裡分成2個世界，樓下世界多麼痛苦，樓上皇帝都不太管。」

3月底，阿嬤病發入院，大伯在照顧過程中被她刻薄的氣話激怒，突然崩潰吼著逼爸爸扛下責任。兩兄弟一個是經濟支柱，另一個是照顧支柱，但始終沒有好好對話，誰也不理解誰的苦。

過幾天爸爸失蹤了，我馬上報案協尋。4月4日接獲消息，說他把車停在屏東枋寮的濱海公路上割腕自殺。我匆忙搭計程車趕去，半路接到電話說他往生了，只好一路哭著去認屍。那一天風雨交加，我看到他的模樣，實在快昏倒，他割腕力道很大、很深，雙手割了十多刀，座墊全是血，一股難聞的鐵鏽味。

大伯陪我去殯儀館，一下子失神，一下子哭喊，萬分自責，我安慰著不是他的錯。4月6日傍晚，我陪他聊天、抽菸，拜託他好好活下去，他說好，臉色看不出異狀。話說完沒多久，他竟在房間喝鹽酸、拿剪刀刺喉嚨，我緊急幫他做CPR，叫伴侶打119，最後仍救不回。等待的空檔，我癱軟在家門口抽菸，心太痛了，幹！有一瞬間，我想乾脆把全家殺掉，大家一起死一死好了！留我一個人要怎麼照顧！

阿嬤吵著要看2個兒子，我忍住淚找理由騙她，她越來越憂鬱，身體狀況急轉直下，5月底，在我眼前過世。短短2個月，死神在我家肆虐，我經歷了3個親人的死亡。我悲傷到很厭世，但又覺得解脫了，未來只需要擔心住進安養中心的小姑姑就好。

面對死亡，我已經不怕了，只想把握此時此刻，不再讓遺憾發生。記得爸爸生前在床頭櫃上放了一本機車環島簡介，他很渴望騎車環島，卻來不及了。我打算年底以前騎著他留下來的摩托車去環島，車上貼一張全家福，就算是一次象徵性的家族旅行吧。

王偉儒，26歲，宜蘭市，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