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60才懂愛

李洪元

年過60才懂愛

我是長子，當軍人的父親對我就像部隊裡的兵，動輒打罵。動手前還會將我的衣服脫光，讓我無法奪門而逃。15歲時，我騎妹妹的腳踏車去找朋友，朋友把車拿去當掉；父親大怒，報案追究我的「竊盜罪」。

為了義氣，我沒有說出實情，在父親堅持下，我進了看守所。在裡頭，我每天無故被痛毆，很快學會以暴制暴。其實最傷心的不是別人欺負我，而是父親怎麼這樣狠心？虎毒不食子，怎會為這種小事把我送進牢裡？關了4個多月，叔叔幫我求情，父親才勉強撤告，我滿腹委屈不平，真想一頭撞死。

出來後，我開始逃家、混幫派，後來開賭場、酒店和卡拉OK，28歲時幫派鬥毆，和兄弟一起殺了2人，我被判無期徒刑，入監近10年才假釋。出獄後，照樣逞凶鬥狠，多次進出監獄。

1999年9月，80歲的父親來探監，那是我多年監獄生涯中，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看我。他已有點失智，身體也不太好，卻要求我女友帶他來。見到他，我很驚訝，但父子疏遠已久，也只能乾坐著，無話可說。

3天後，發生921地震，父親半夜心臟病發就過世了。我戴著腳鐐手銬回家奔喪，才領悟，父親來看我，是要向我道歉和道別吧。父母從沒說過愛我，我也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對女人是說走就走，對2個兒子也只是金錢補償，關係疏離。小兒子2年多前暴斃，火化前我才接到通知，麻木茫然，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2年多前，我又因傷害罪入獄，讀高中的女兒常來看我、寫信鼓勵我，獄中主管都說我好命，女兒這麼貼心。為了女兒，我出獄後做過保全，錢雖賺不多，但妻女都很高興。

女兒現在上大學了，課餘打工補貼開銷，常叮嚀我不要走回頭路，還會勸我戒菸。我常想到跟女兒之間的點點滴滴，回家沒見人影，我就會擔心。我的一生大起大落，散盡千金，槍抵著頭也不怕；現在我只想當一個好爸爸，不要再讓女兒失望，或因我而抬不起頭。雖然還是說不出口，但我終於知道什麼是愛了。

P先生，67歲，台北市，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