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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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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采葑采菲] 塵埃之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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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3:39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4) 外傳

  既然戴維斯已經點明了這一點,霍利茲認為也沒有必要繼續隱瞞下去了。

  更何況,他從五年前來到納特西亞後,就一直作為神殿學徒待在中央神殿之內,除了中央神殿他沒有接受其他信息的途徑,而戴維斯曾在佛拉尼生活,他對佛拉尼的上流社會很熟悉。比起戴維斯需要從霍利茲那裡知道的,霍利茲需要從戴維斯那裡知道的更多。

  接下來從西摩隘口到佛拉尼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如果他們無法再找到合適的車隊,兩個人之間就必須得相互依靠。

  霍利茲也不會擔心戴維斯會出賣他,畢竟戴維斯是一名貴族,還是來自歷史悠久的墨克托比家族,貴族是擁有名譽的,在沒有威脅到他們本身利益的時候,他們會很樂意做一個高尚的人。

  「我確實是一名神殿學徒,」霍利茲試著冷靜地敘述,「我的老師被瑟雅德拉大神官送上了光明審判庭,所以我不得不逃走。」

  戴維斯的母親黛黛夫人是社交場上的風雲人物,戴維斯當然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立刻他驚訝地說:「原來你是『光明誕生派』的神眷者?」

  瑟雅德拉這些年來處理了不少「異端」神職者,幾乎都是出自光明誕生派。這些人的下場都非常淒慘,中央神殿內人人自危。

  霍利茲用淡色的眼睛瞪了戴維斯一眼,說:「我們才是最正統的光明女神教義的繼承者。」

  所謂的光明誕生派並不是最近才出現的,而是一直在光明神殿內部廣為存在的一種理論,字面意思,他們堅定地認為是光明女神創造了世界和人類,在人類的歷史出現之前光明女神就已經存在了。

  這個派系是光明神殿內最保守和頑固的派系,而霍利茲來自北方,他所屬的神殿大區正是有名的保守區域,也許是因為受到了二十多年前哥尤叛亂的波及,北方的人口大量流失,經濟狀況變得越來越糟糕。越來越糟糕的經濟狀況,反而又造成了更加保守的氛圍。在世界劇烈變化的時候,霍利茲所在的大區卻一直停滯不前。

  十五歲的時候,霍利茲得到了推薦,來到了中央神殿學習。由於他出身於保守大區,他天然就被認為屬於光明誕生派。這些年光明誕生派一直遭到瑟雅德拉大神官於打壓,像霍利茲這樣的神殿學徒想要通過神職者考核非常艱難,他無奈地陷入了派係爭鬥的泥潭,每天像個沒頭緒亂轉的螞蟻一樣無所事事。

  要是二十多年前,被淘汰的神殿學徒還有可能成為白花騎士,但現在白花騎士團雖然有白花的名字,和中央神殿卻幾乎沒有關係了。

  國王在二十多年前拆分了白花騎士團,留在納特西亞的正式名稱為國王直屬中央騎士團,職責是保衛國王和首都。剩下的南方分部白花騎士團由西摩總督領導,去掉了白花標識,守護神聖帕赫羅的南方疆域。不管是中央騎士團還是南方騎士團,都已經完全脫離了中央神殿的掌控。

  戴維斯很好奇地問:「可是你為什麼要去西摩?就算你無法繼續留在中央神殿了,你還可以回去北方,我得提醒你,雖然西摩神殿雖然和其他神殿有些不一樣,但可不表示它能給你一個高貴的神職者職位。」

  整個西摩的神殿都被整合到了佛拉尼,而西摩神殿能夠不經過中央神殿而自行指派神職者職位,在這一點上,西摩神殿是非常特別的。

  霍利茲說:「我並不是為了成為神職者而前往西摩……我只是為了尋求真理,尋找真正的光明女神的教義。」

  戴維斯低頭思考著。

  其實關於光明聖典的解讀,在光明神殿內部並不是沒有不同的聲音,但因為大神官的絕對威信,所以這些矛盾從來沒有浮出水面過。

  在瑟雅德拉成為大神官之前,光明神殿主要分為兩個派系,一個叫做光明誕生派,他們的重點在於光明女神是唯一神,絕對正確,所以光明女神的使者不容玷污。

  如果貫徹光明誕生派的教義,那麼梅內尼特大神官就不可能被惡魔蠱惑,也就表示,他對叛亂者塔契尼的加冕是合法的,這樣一來,西德尼九世會變成偽王。在二十多年前納特西亞的動亂局勢之下,西德尼重獲王位是勢在必行,所以瑟雅德拉借用這股風暴的力量,將光明誕生派的頑固勢力裁定為了墮落者,用頑固派的鮮血鋪下她通往大神官的寶座的鮮血之路。

  她聯合了之前在光明神殿之內比較弱勢的「光明降臨派」,光明降臨派與光明誕生派的解讀稍微有差別,他們解讀的重點在於光明與黑暗的對抗。這個教派認為世界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是光明女神驅逐了黑暗,帶來了光明,因此所有的信徒都應該牢記教義,守護自己的純潔,避免被黑暗侵蝕。

  這兩個主要派系內部又劃分了許多更小的派系,光是戴維斯知道的就有好幾個。

  戴維斯說:「第一代神諭者庫圖塔特的嫡系被稱為『皈依派』,光明誕生溫和派的一個分支,他們認為只要成為光明女神的信徒並為自己的罪行贖罪,最終純潔的人都能夠去往天堂。還有『光明血統派』,光明誕生派的另一個分支,他們認為只有那些真正虔誠的人才是由光明女神創造出來的『神之子民』,而其他的人類,比如魔法師,之所以不虔誠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由光明女神創造,他們不是人類,和『神之子民』之間是蘋果樹和牽牛花一樣巨大的差距。」

  戴維斯的話讓霍利茲不由覺得有些難堪,果然,中央神殿內部的種種混亂連魔法師都知道了。

  「一切都是因為瑟雅德拉大神官。」霍利茲垂下眼睛,這樣說。

  中央神殿這樣多的大的小的派系,從前在大神官的絕對權力下並沒有掀起浪花,但從瑟雅德拉成為大神官後就變得不一樣了。

  瑟雅德拉雖然神聖術很強,但她只是一個女人。她本可以像曾經的首席女神官絲妲薇安一樣,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一個男人的身後。她可以擁有權力,但不應該拿著權杖站在人群面前揮舞。

  而她甚至想要公然地站在那個從第一代神諭者開始,就只有男人才能站上去的最高布道台上,這讓許多人無法容忍。

  就連瑟雅德拉的父親都站出來反對,呵斥她的鼠目寸光犧牲了光明神殿的長遠利益,她所作所為讓維洛多尼家族的榮譽蒙羞,她將把整個家族都拖入深淵。

  然而瑟雅德拉已經被權力迷住了眼睛,為了能夠登上大神官的位置,她使用了人類能夠想像的所有的卑鄙的方式,賄賂、欺騙、污衊、暗殺……只為掃清她登上高位的障礙。

  為了獲得支持,她聯合了許多極端的派系,許諾了他們過多不應該許下的承諾;她又想辦法分化光明誕生派,以獲得其中一部分神職者的支持;為了對付那些徹底的頑固派,她還利用了魔法師和世俗的力量。

  以暗中支持瑟雅德拉成為大神官作為談判的籌碼,當時還是佛拉尼執政官的瑪塔莉柯格林為西摩神殿爭取到了一部分自主權,從此,西摩神殿在許多事情上都不用再受到中央神殿的轄制。

  當時的瑪塔莉柯格林很清楚,想要短時間內將光明神殿從西摩完全拔除是不可能的,她能夠做的就是儘量削弱光明神殿對西摩的影響力。

  很快,她利用了這次交易,把著名的墮落神職者瓦爾德留在了佛拉尼神殿。瓦爾德一公開身份,就面對整個西摩否認了當初梅內尼特大神官對他的審判,宣稱自己並非是墮落神職者。他留在西摩神殿成為了一名神聖術老師——也是現在最有名的神聖治癒術大師。

  ——最可怕的是,以他為中心,誕生了一個新的光明神殿派系——光明救世派。

  瓦爾德認為神職者被光明女神賜予魔力,並不是因為光明女神賜予了他們奴役與殺戮的特權,他們之所以擁有魔力,是因為被光明女神賦予了救世的任務,所以他們應該竭盡全力,為拯救人類而努力。

  這個聲音一發出就造成了轟動,當然也引起了剛剛成為大神官的瑟雅德拉的憤怒。但遠在佛拉尼的瑪塔莉柯格林就是認定了瑟雅德拉沒有能力組成神聖聯合軍,有恃無恐,瑟雅德拉質問的信件沒有一封得到回應。

  大怒的瑟雅德拉用幾年時間穩固地位,積蓄力量,準備再對西摩發難。但是在瑟雅德拉積蓄力量的同時,西摩的瑪塔莉柯格林也沒有停下腳步。

  在這段時間裡,她成功打敗了波尼薩的墨克托比,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大魔導師。在南方騎士團的協助下,她將西摩零散的土地控制權收到了佛拉尼,被國王西德尼九世任命為西摩總督。而烏蘇洛林塔也被她重新建立起來,她不論出身地招收新的魔法學徒,只花了幾年時間,烏蘇洛林塔魔法學徒的人數就重新超過了其他法師塔。

  烏蘇洛林塔能夠在西摩重建起來並不是偶然。在五十年前,這裡還是一片多神信仰的部落聯邦國家,光明神殿組成神聖聯合軍佔領這裡的時間相對較短,許多歷史還沒有來得及被完全抹消,是天然的、最適合非光明信徒們生長的土壤。

  所以等到瑟雅德拉認為時機成熟,可以和西摩總督重新談談西摩神殿問題的時候,她才發現機會早就錯失了。幾年之後,不僅僅是西摩總督,就連西摩的信徒們都已不再將大神官的話視為聖音。

  而在這幾年間,西摩總督還趁機拿回了西摩隘口。西摩隘口在軍事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神聖南征之後這裡一直在中央神殿的影響之下。就在十年前,駐守西摩隘口的神職者被發現了嚴重的腐敗行為,以此為藉口,西摩總督一夜之間親自降臨西摩隘口,將神職者全部趕走,收回了西摩隘口的控制權。

  瑟雅德拉當然不會罷休,關於西摩隘口的問題爭吵了一年之久,最後西摩總督、國王、中央神殿,三方各自派出代表進行談判,最終定下了現在這樣一個看似詭異的盤查制度。

  國王不希望發生戰爭,他需要西摩的錢,也需要光明神殿的支持。

  西摩隘口是西摩地區的咽喉,西摩總督不可能放棄,同時,她又想要人流動起來,商品能夠自由地出入。

  而瑟雅德拉想要限制西摩,不讓西摩的勢力繼續壯大。

  最後,瑟雅德拉同意,神職者的盤查將只針對神眷者和魔法潛力者。

  瑟雅德拉忽視了普通人的力量,她認為只要限制那些有魔力的人,不讓西摩神殿和烏蘇洛林塔吸收新的力量,他們就會慢慢地衰弱下去。

  這場波瀾不驚的談判,實際上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得到西摩隘口代表著西摩總督瑪塔莉柯格林終於真正地掌控了西摩,大神官瑟雅德拉與她的爭鬥終於到一段落了。

  這是因為隨著西摩神殿的「半獨立」,光明救世派的大行其道,光明神殿的異端鬥爭被推上了檯面,瑟雅德拉粉飾的太平景象被撕下了偽裝。

  對於許多光明信徒來說,異端往往比瀆神者還要可惡。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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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3:53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5) 外傳

  現在瑟雅德拉大神官的主要注意力已經不在遙遠的西摩了,她的事業中心轉移回中央神殿,最近幾年都忙碌著平息內部紛爭和消滅異端。

  西摩總督從和中央神殿的爭鬥的中抽出身,她終於可以放心地做她想做的事情,於是很快地,西摩變得富庶起來,這片遼闊的土地每年都向國王貢獻大量稅金,它從人們口中的南方蠻荒之地變成了流淌著黃金的夢想之鄉。

  許多人都嚮往著這個地方,流浪者、異教徒、被驅逐的人、走投無路的人、希望改變自己的人……他們不約而同地來到這裡,尋找新的未來。

  而霍利茲也是其中之一。

  霍利茲確實出身於保守大區,他從成為神眷者的那天起就屬於光明誕生派,他本應該是神職者中最為頑固保守那一類,但隱藏在那雕像一樣的肅穆表情之下的,是一顆年輕而且躍躍欲試想要衝破桎梏的心,他甚至感覺彷彿是光明本身遮蔽了人們的視線。霍利茲既不想成為光明誕生派,也不想向光明皈依派投誠,然而,在光明神殿內部越發白熱化的鬥爭之中,根本容不下他這樣中間者。他出身於保守大區,卻妄圖改變,這就是一種背叛,他會成為所有人眼中,包括所謂的異端眼中的異端。

  一次偶然的機會,霍利茲聽說了西摩。西摩神殿收留了大量了所謂墮落神職者,已然成為了一個實際上的異端大本營。在老師被投入監牢後,霍利茲知道自己也將很快失去自由,趁著騷亂,他獨自從納特西亞逃了出來。

  他對戴維斯說:「在瑟雅德拉大神官的威權之下,光明照耀的每一片土地都將不再接納我,西摩神殿是我最後的希望。」

  六、

  戴維斯和霍利茲成為了同伴,第二天他們就通過了科倫托山口。

  他們一起沿著大路行走,然後往東轉向了多摩亞河,在港口他們坐上了前往西摩港的貨船。船順流而下,行駛的速度很快,他們在二十天後就到達了西摩港。

  上一次經過這裡的時候,戴維斯還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因為早上出發得太早,他在馬車裡睡著了,因此沒有親眼見到西摩港是什麼樣子。

  但他敢打賭,當時的西摩港絕對沒有現在這樣的繁華。

  貨船和渡船擁擠得就像是秋天落滿葉片的湖面,停靠的碼頭上每艘船之間頭尾相接,港口車馬不斷,貨物和行人像流水一樣湧動,霍利茲和戴維斯兩個人很快就被淹沒在了人流當中。

  港口最高的建築是一座巨大的鐘樓,上面掛著一個魔法時鐘,上方飄揚著神聖帕赫羅的旗幟。鐘樓也是瞭望塔,當風暴來臨的時候,鐘樓就會敲響,發出警示。

  他們剛剛走下港口的卸貨區不遠,甚至還沒有到達街頭,已經有各種小商販、旅館僱傭的腳伕站在路邊大聲地吆喝。為了爭奪客人他們爭先恐後地往前擁擠,將競爭對手推到一邊去,每個人的嗓門都試圖壓倒前面一個,吵鬧聲蓋住了其他一切。

  年輕的霍利茲和戴維斯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他們都快被人流壓扁了。

  「我的行李!」戴維斯說,他將行李從背上取下來,緊緊地保護在懷抱當中。他的身體很強壯,不用擔心被擠壓,可是他不能讓行李遭到損傷。

  這個時候,一個矯健精幹的瘦子突然竄到了他們兩個人身邊。

  他大聲地對戴維斯和霍利茲吼叫:「塔薩旅館,一個晚上只要一枚銀幣,包含早餐和熱水,旁邊就是車馬行,想去哪裡都很方便,包房三天可以免費續房一天。給您能見到陽光的房間,床單和杯子都保管乾淨,絕不會有比我們更划算的旅館了,少爺們,要不要考慮一下。」

  ——這是一個推銷員。

  看到戴維斯和霍利茲沒有趕他走,他繼續說:「咱們塔薩旅館已經是十年的老旅館了,又便宜又乾淨,謹守法律,從來沒有被罰處過,還有白花騎士在咱們旅館住過呢,口碑極好。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先跟去看看,要是不滿意可以隨時反悔。哦,這位少爺,我看您這行李真是太沉重了,一定累壞了吧,我現在就幫您把行李搬上車。」

  只要被招攬的人表露出一點點考慮的意思,這些年輕的腳伕就想辦法讓他們無法繼續猶豫下去。這種時候他們只要打蛇隨棍上,麻利地上前幫助旅客把行李搬運上驢車,旅客想要後悔也晚了。

  年輕的腳伕當然也是這樣的打算,他伸手抓住戴維斯行李的一頭。但他一用力,卻發現自己好像抓住了一頭睡著的牛的韁繩,戴維斯和這堆行李竟然一點都沒有移動。

  他抬頭,對上戴維斯冷冷的目光,戴維斯警告他:「別碰我的東西。」

  這時,人群似乎發生了一些奇異的動靜。一支隊伍分開了人群,朝著他們走來了。

  這是一隊甲冑齊全,威風凜凜的騎兵,領頭的騎兵舉著一個高高的旗杆,上面飄揚著一面白底綠葉的旗幟——有別於帕赫羅王室的金邊常春藤,這面旗幟上的常春藤是沒有金邊的。

  人群響起了驚嘆聲,許多人都自動地讓到兩邊。

  騎著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著長袍的中年男子,長長的魔杖別在馬鞍上,他的馬緩步前進,同時目光緩慢地從周圍的人群上掃過。

  霍利茲驚訝地問:「魔法師?」

  戴維斯看到那個男人的面孔,嚇得退到了霍利茲的身後,試圖把自己隱藏起來——如果他沒有攜帶那麼巨大的行李的話,他可能會成功。

  「是小法魯耶叔叔,南方騎士團的四位祭司之一,天,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南方騎士團的規模早就超過了原來的白花騎士團,總共擁有四位祭司和十六名祭司助理,這些祭司大部分都是魔法師,少部分是神職者和藥劑師。

  法魯耶叔叔和母親還在索羅沃奇塔的時候就是朋友了,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是背著母親來到這裡,他一定會立刻派人把自己送回納特西亞!

  想到這裡,戴維斯準備轉身逃跑。

  然而對方已經發現了他,安靜的騎兵隊突然行動,馬蹄奔跑揚起塵土,盔甲哐當響動,周圍的人自覺地退散開。

  戴維斯和霍利茲,以及那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腳伕被圍了起來。

  面對騎士團,腳伕鬆開手上的東西,往後退了好幾步,哭喪著臉求饒說:「騎士老爺們,我發誓我什麼都沒做!」

  一名騎兵上前去,呵斥他說:「這裡不是用來給你們招攬顧客的,路邊的樹也不是用來給你們栓驢子的,如果再發現是你們造成了擁堵,那麼就不是罰單那麼簡單了。這是最後一次警告,現在,把你的驢車和你自己丟到外面的廣場去!」

  「多謝騎士老爺!」腳伕激動地鞠躬,轉身就一溜煙跑掉了。

  剩下的小商販們也瞬間一哄而散,之前還喧嘩得幾乎要震破天空的廣場一下就安靜了許多。

  等到混亂的人群恢復了秩序,戴維斯和霍利茲才發現他們其實站在一個石磚路面上,兩邊各有兩排整齊的護道樹,三條道路通往不同的方向,這裡是碼頭和街道的連接處,人流匯聚最容易擁擠的場所,按照西摩港口的規定,旅館的腳伕和小販都不能進入這裡。

  領頭的魔法師下了馬,走到了戴維斯和霍利茲面前。

  「戴維斯,你長大了。」他說。

  戴維斯像一支霜打後的小樹苗,他低聲地問好:「日安,小法魯耶叔叔。」

  七、

  戴維斯和霍利茲跟在法魯耶的背後,南方騎士團的騎士們圍繞在他們身邊,將他們像小孩一樣保護了起來。

  「你不該偷偷逃出來,你是黛黛唯一的孩子,她和總督大人都會擔心你。」法魯耶皺著眉說。

  「可我已經長大了。要知道我母親十一歲就能夠獨自從北部礦區一路旅行到索羅沃奇塔;瑪琳阿姨十五歲就和傭兵隊一起冒險,離開亞曼倫大區的時候也是歷經艱險,中途還差點喪命;阿爾嘉大人十幾歲就開始周遊世界……所有偉大的人幾乎都是從十幾歲就開始書寫他們的傳奇,而我的母親明明希望我能夠成為一個出色的人,卻又要我永遠處於至少五個護衛的保護之下,一隻永遠躲在母親翅膀下面的雛鳥怎麼成可能得到成長!」

  法魯耶嘆了一口氣,說:「那怎麼能夠一樣,黛黛是為了生活迫於無奈才只能冒險奔波,所以她不希望你也經歷她曾經遭受過的苦難,她愛你,所以才保護你。」

  「可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十六歲了,要來不及了……」戴維斯幽怨地看著法魯耶。

  法魯耶瞪了他一眼,問:「你是怎麼騙過你母親的?我現在都還沒有收到她的信,她是不是還沒有發現你逃跑了?」

  「我留下了一些線索,讓她以為我去哥尤堡尋找霍曼的寶藏了。許多人都認為霍曼的寶藏在哥尤,現在非常流行去哥尤探險,等我母親發現我其實並沒有去北方,我已經到達佛拉尼啦。」

  「你不應該因為成功欺騙了你母親而感到高興。」法魯耶聽出了他小小的得意,立刻警告他。

  戴維斯立刻縮回了脖子,又小心地問:「所以您要把我送回納特西亞嗎?」

  法魯耶無奈地又嘆口氣,說:「在這之前,我先把你送去佛拉尼,總督大人也非常想念你。」

  戴維斯一下就歡呼了起來。

  在法魯耶的安排下,戴維斯和霍利茲住進了騎士團在西摩港的住所。

  南方騎士團的各個分隊各自在西摩地區的重要地點輪防,他們擴建了西摩港的堡壘,將它改造成騎士團的營地。今年駐守西摩港的剛好是法魯耶所在的小隊,接到消息後,他就一直派人監視著碼頭,他比戴維斯自己還要清楚他們的船會在什麼時候停靠。

  戴維斯和霍利住進了同一個房間。戴維斯激動地在房間裡打轉,說:「我會說服瑪琳阿姨的,瑪琳阿姨總是非常開明,至少她不會像母親一樣不准我做這個也不准我做那個……啊,說不定我還能看到預知者,雖然它總是喜歡嘲笑我,但我真的有些想念它了,也不知道它還記不記得我,瑪琳阿姨說它對大多數事情的記憶只能保持十年,距離上一次分別還不到十年,他一定還能記得我……」

  戴維斯絮絮叨叨著,讓霍利茲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我想你應該對克制之魔法師尊重一點,不應該用『瑪琳』這樣輕浮的簡稱來稱呼她。」

  瑪塔莉柯格林是一個多麼古老、高貴且優雅的名字,而戴維斯竟然使用「瑪琳」這樣簡陋的暱稱,一瞬間霍利茲甚至有一種錯覺,戴維斯所提起的並不是那名連瑟雅德拉大神官都不得不敬畏的大魔導師,只不過是他的某個家庭教師甚至女僕而已。

  戴維斯反而有些奇怪:「可那只是一個名字。是瑪琳阿姨讓我這樣稱呼她的,她根本就不介意別人是稱呼她是瑪琳還是瑪塔莉柯格林,對她來說甚至連姓什麼都不重要,反正不管叫她什麼,她依然是大魔導師,烏蘇洛林塔之主。」

  霍利茲頓時語塞了。

  是的,即使他身在每天都只有人念叨光明女神的中央神殿,他也聽說過這位大魔導師的故事。這位大魔導師據說曾經是索羅沃奇的私生女,按照魔法貴族世家的「一滴血繼承法」,她完全可以冠上索羅沃奇這個古老而尊貴的姓氏,這對於晉陞爵位,提升地位有莫大的好處。然而在她卻從不曾自稱「索羅沃奇」,後來似乎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她和索羅沃奇家族的費切爾三世公爵幾乎決裂。

  如果說這位大魔導師連自己的姓氏都不在乎的話,那麼大概率也不會在意別人是叫她瑪琳還是瑪塔莉柯格林。

  霍利茲低頭暗暗地想,「克制之魔法師」瑪塔莉柯格林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應該怎樣應對她?她似乎並不在乎榮譽,和那些血統高貴的魔法師不一樣,她並不在乎別人是否仰望她;她也和尋常的貴婦人不同,她不喜歡社交,從沒有聽說誰用珠寶華服取悅了她。

  霍利茲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戴維斯巨大的包袱。

  「戴維斯,你曾說,這些是你準備的禮物,冒昧地問,我能知道是什麼嗎?」

  霍利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戴維斯卻大大咧咧地說:「當然。我早就想要對你炫耀了,然而你卻一直都沒有提起,你過於缺乏好奇心這一點真是太讓我掃興啦。」

  戴維斯解開了包袱,一件件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

  「這是一個魔法道具,我從外城區的夜市上淘來的,你可能難以想像,夜市上居然會有魔法道具,我發現的時候也非常驚奇。這個道具能偶存儲少量魔力,你看……」

  那是一個小小的圓盒子,當戴維斯打開的時候,從裡面彈出了一團彩色的煙霧,砰地一下在霍利茲的面前炸開,嚇了他一跳。

  戴維斯也笑了:「非常有趣對不對?賣家也不知道是什麼,我想這說不定是什麼暗殺的工具呢,如果是這樣那就太酷了。我相信瑪琳阿姨一定會喜歡它的。」

  然後他又拿出了什麼石塊,瓶子之類的破爛東西,戴維斯相信它們都是古董。

  最後,剩下了一個最大的物件。那是一個用木頭框架固定起來的,用油布嚴密地包裹起來的方形物品。戴維斯小心地拆開了他,於是霍利茲終於見到了它的真面目。

  這是一幅畫,一米多的篇幅上繪製著某個場景,人物栩栩如生,場景籠罩著一層恍若實質的朦朧柔光,落腳的地方簽署著繪製者的名字。

  「這是平司特閣下的作品,我花了我所有的零花錢把它買了下來。」戴維斯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陸上藝術品的流行風格方向發生了轉變,之前的主流畫家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為光明神殿繪製相關壁畫和裝飾的畫家,一種是為世俗繪製肖像的畫匠,都是偏向虛幻背景或者是沒有場景的繪畫,用花朵葉片或者是其他元素來豐富畫面的寓意。而平司特喜歡繪製寫實的場景,將寓意隱藏在人物的神情和姿態之下,他的畫面非常具有氛圍感。

  這位畫家一度被主流所排斥,直到幾年前他的畫被黛黛夫人看中,黛黛夫人將他的畫送給了西德尼九世。於是原本只能算是三流通俗畫家的平司特,一躍成為了炙手可熱的繪畫大師。

  這是霍利茲第一次見到平司特的真跡,他震驚地看著這一幅被光明神殿的神職者們斥責為「毫無內涵」「缺乏技巧和智慧」的畫作,深深地被畫面所描繪的場景所吸引了。

  畫面所描繪的是一個行刑前的場景。為了防止自己被絞死後露出可怖的模樣,一個男人要求被處以斬首的死刑——而國王同意了。

  在晨光下,他的頭髮在發光,容貌呈現出迷霧一樣的美麗。他沒有畏懼死亡,反而露出了微笑,彷彿他將要踏上的不是死亡之路,而是某個宴會的舞池。

  和他相反的是,行刑台下的人們深陷在黑霧一樣的哀傷之中,男人們露出了不忍,女人們相互支撐著哭泣。

  霍利茲喃喃地問:「這幅畫的名字是?」

  「《齊恩‧普瑞華德之死》」戴維斯說,他有些得意地,「平司特準備將這幅畫永久地藏起來,我好不容易說服了他,讓他把這幅畫賣給我,我承諾了他會好好對待這幅畫,並且給它找一個最適合它的主人。」

  此時,霍利茲的整個人已經被畫帶到了這個場景發生的十七年之前。

  齊恩‧普瑞華德因叛國、通姦等多項罪名被逮捕,剝奪神殿騎士團團長的職位,為了趁機得到神殿騎士團,瑟雅德拉大神官完全地拋棄了他,任由他被審判乃至最後被處死。

  他死去的那天,無數人匯聚到蓋涅門堡的行刑台之前,見這位傳奇的美男子最後一面。他們沒有失望,直到最後死去的時刻,齊恩依然英俊瀟灑,姿態和儀容都完美無瑕。

  看到那麼多女孩來和他告別,這位著名的風流浪子甚至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站在行刑台上,安慰離他最近、向他伸出手的女孩,對她說她哭泣的樣子簡直叫人心碎,他更希望見到她微笑的模樣。頓時就讓那個脆弱的女孩暈厥了過去。

  齊恩創造了直到現在還在被人津津樂道的逸聞。在他死後,納特西亞幾乎一半的女人——不管是商人的女兒還是車伕的妻子,亦或者是公爵夫人或者是伯爵小姐——全部加入了爭奪他頭顱的爭鬥,甚至有人為這顆美麗的頭顱舉行了拍賣會。

  在爭奪中,齊恩的頭顱不知所蹤。

  據說是一名異國的公爵夫人帶走了他的頭,並安葬在了遙遠的海岸邊。這可能只是一種美好的聯想,因為許多人都說,在齊恩永遠地閉上他深邃的藍眼睛之後,這個世界能與之媲美的存在就只有晴空之下的海面了。

  這位歷史上最有名的美男子,就是這樣結束了一生,他的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個傳奇故事,哪怕他的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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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4:06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6) 外傳

  七、

  不同的人看到同樣的這幅畫,會理解出不同的含義,一定會有一些人認為這幅畫是在暗諷什麼。這幅畫的作者平司特也知道這一點,正是因為擔心這幅畫會引來災難,他才選擇將它藏了起來。

  戴維斯不滿地說:「總是有人無法單純地去欣賞藝術,在我看來,這幅畫只是在表達一種惋惜,畢竟齊恩是這樣有名的美男子,曾是神聖帕赫羅最受歡迎的男人,他理所當然地會獲得這些眼淚。可這世上總會有人把政治意義強加在藝術品上,把好好的一幅傑作變成了陰謀的證據。」

  霍利茲問:「你想要把這幅畫送給『克制之魔法師』?」他沒有隱藏好自己的情緒,微微地挑了一下眉頭,「我想她會喜歡的,神殿騎士團是魔法師的剋星,看到處刑神殿騎士團團長的這一幕重現眼前,大魔導師一定會感到心情愉悅的。」

  「這是什麼話!」戴維斯白了他一眼,「瑪琳阿姨絕對是這個世上罕有的、能夠用純粹藝術的角度來欣賞這幅畫的人,你太小看大魔導師的心胸了。」

  戴維斯試圖說服霍利茲,可霍利茲卻不以為然。戴維斯氣鼓鼓地想,這不過是神眷者的偏見而已,等到霍利茲親眼見到了瑪琳阿姨,他立刻就會知道自己有多麼狹隘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他們的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因為是在南方騎士團的營地裡,戴維斯一點也不擔心,甚至都沒有詢問是誰就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人,頂著一頭有點蓬亂的褐色頭髮,雙眼還有點迷迷糊糊,他睜眼看到戴維斯,說:「晚上好,戴維斯少爺。」

  「你是……狄克閣下?」認出了來者,戴維斯感到很意外,「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在佛拉尼綜合學院擔任藥劑師教授嗎?」

  戴維斯小時候經常出入佛拉尼綜合學院,所以認識狄克。狄克是第一位非魔法師和貴族出身的藥劑教授——這個時代平民很難有機會得到教育,瑪琳阿姨剛設立學院的時候找不到足夠的老師,因為貴族們不肯屈尊降貴,平民又大多數能力不足。狄克識字也不多,但製作魔藥的技巧非常高超,於是被破格聘用為學院的老師。

  「因為他早在四年前就離職了。」在狄克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如果沒有隨著年齡增加而增長知識的話,人就總會很容易變得自大,這位狄克閣下也是如此。他總是在課堂上咆哮,嘲笑那些偶爾犯錯的學生,將他們貶低得一文不值,並且越來越變本加厲,最後在四年前終於激起了學生們的憤怒。一名學生向他提出挑戰,提出賭約,如果他輸了就不允許再辱罵學生們。這位藥劑師閣下還以為他身在二十年前的納特西亞,所以自信地接受了挑戰。」

  結果也不需再多說了,他敗給了那位年僅22歲的藥劑師學徒,賭約的見證者還是西摩的總督大人——天知道為什麼西摩總督會樂於摻和到這種瑣碎的閒事裡。

  雖然瑪琳並沒有解聘他,但狄克還是覺得非常丟臉,他主動離開了學院,連佛拉尼都不想待下去了。但他又捨不得西摩輕鬆自在的氛圍,就居住在了距離佛拉尼很近的西摩港。這裡人來人往,沒有人會關注他過去那些丟臉的事蹟。

  隨著說話的聲音,一個男人從狄克的身後出現。

  他擁有西摩人典型的深色皮膚,黑色的頭髮,脖子和手腕上掛滿了綠松石和瑪瑙的裝飾品,看到戴維斯,他笑了起來:「戴維斯少爺,好久不見了!」

  「紮卡亞叔叔!」戴維斯驚喜地喊了出聲。

  紮卡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戴維斯,發出欣慰的嘆息:「長大了,和你父親一樣英俊,不過眼睛還是和你媽媽一樣……」

  戴維斯激動地問:「是瑪琳阿姨讓你們來的嗎?她預料到我會來這裡,所以讓你來接我?」

  「當然不是。」一旁的狄克幾乎想要翻個白眼,「你對大魔導師到底有什麼迷信,難道你認為他們還能夠預知未來嗎?侍衛官閣下來港口是有公務的,只是剛好和你碰到,法魯耶閣下不能隨意離開港口,所以就拜託他來護送你。至於我,則是從我安眠的柔軟床鋪上硬生生地被人拽了起來,」說著,他的目光從戴維斯移開,落在了他身後的霍利茲身上,「雖然我曾是個唯利是圖的藥劑師傭兵,但不管怎樣,也比虛偽的神眷者更可靠不是嗎?」

  他的話直接指向了霍利茲,讓霍利茲警惕地站直了身軀。

  戴維斯左右看看他們,驚訝地說:「原來小法魯耶叔叔已經知道了?」

  紮卡亞說:「也許開始並不知道,但在見到這位霍利茲閣下之後就立刻明白了。現在市面上的這些魔力屏蔽裝置是瞞不過像法魯耶閣下這樣的高階魔法師的眼睛,尤其是法魯耶閣下還是來自烏蘇洛林塔。」

  來自烏蘇洛林塔的魔法師普遍涉獵廣泛,見過太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或者是人了。

  紮卡亞猜測也許是黛黛夫人對兒子說了什麼,讓戴維斯對法魯耶閣下的實力有所誤解。要知道認識得太早就往往會有這種錯覺,因為見過對方年少時的莽撞和天真,就會下意識地認為對方不怎麼可靠。當初小法魯耶閣下成為南方騎士團的祭司之一的時候,黛黛夫人還曾懷疑是不是瑪琳閣下出於友情給了額外的關照。

  說完這些,紮卡亞又對霍利茲說:「你也不用害怕,只要你不要違反法律,那麼在西摩就不會有人為難你。」

  霍利茲努力地想要展現一個淡定的笑容,但他並不相信紮卡亞的話,這個笑容有些失敗。

  戴維斯趁機說:「霍利茲不是壞人,他是被中央神殿排擠的神職者,到這裡來找瓦爾德神官的。」

  紮卡亞對神職者可沒有什麼好觀感,有點冰冷地說:「希望是這樣。」當轉回戴維斯,他的笑容又變得完全不同了,「好了,趕快收拾一下,準備出發吧。」

  戴維斯歡呼著,呼喚霍利茲快點準備。

  就在他們激動交談的時候,狄克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霍利茲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順著狄克的目光看去,發現他是被房間裡那幅畫吸引了。

  狄克湊近了仔細地觀察著畫,一雙疲憊的眼睛彷彿突然被點亮,眼神都變得深邃了下來。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眼神,喜悅和悲傷,懷念和遺憾,都交織在一起。

  「狄克閣下?」直到戴維斯提醒他,他才回過神。

  八、

  他們回去佛拉尼的隊伍相當龐大,紮卡亞是一隊一百人的隊伍的首領,這支隊伍中大半都是士兵,然而他們的馬車卻是空的。

  戴維斯好奇地問:「紮卡亞叔叔來西摩港是做什麼的?」

  紮卡亞笑了笑,解釋說:「以總督大人私人的名義來花錢的。總督大人要將造船廠擴大兩倍的規模,分成三期動工,我負責將金幣送過來。」

  「又花錢?」戴維斯驚訝地說,「幾個月前母親還告訴我,瑪琳阿姨快要買空了北方的棉花和木頭,現在她又要擴建造船廠?」

  西摩港的造船廠是目前最大的造船廠,最開始設立的時候以西摩的財政根本無法支撐,是瑪琳阿姨以西摩總督的身份作為擔保,讓商人們以投資的方式籌集資金然後才建立起來的。而現在才過去短短十年,竟然又要擴建了。

  紮卡亞耐心地說:「因為我們需要更龐大的貨船,所以需要更大的船塢。」

  建造一個這樣的造船廠需要的花費等於修建一座豪華宮殿,戴維斯很懷疑瑪琳阿姨到底從哪裡得來這麼多錢,但確實在他有記憶開始,瑪琳阿姨就是一個很喜歡花錢的人。她身為西摩總督,也就是西摩實質上的領主,能夠借用稅收的各種名義從整個西摩斂財,像她這樣擁有這樣廣闊土地的領主,每個都富得流油。

  但用瑪琳阿姨自己的話來說——「花出去的金幣才叫錢,放在倉庫裡的只是貴金屬」——所以即使她成為西摩總督已經快二十年了,她的私人存款還是少得可憐,金幣進入她的倉庫可能連好好睡一覺都沒有,就又被送了出去。

  想到這裡,戴維斯就笑了起來:「好吧,這確實是瑪琳阿姨的作風。」

  拜她的大手大腳所賜,西摩港和佛拉尼不是在新建什麼就是在修整什麼,沒幾年就會大變一個樣,街道上亮著晝夜不熄的燈火。佛拉尼周邊佈滿了各種工場,製造的商品跟著貨船和馬車去往大陸的各個角落,又從其他各個地方買回琳瑯滿目的商品回來。

  從西摩港往佛拉尼的路上並不荒涼,道路乾淨整潔,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巡視道路的小官員,西摩政府還僱傭了大量的工人來維護道路。因為來往的車馬頻繁,路邊也常能見到各種店舖,許多小鎮的街道上都沒有這裡的馬路邊繁華。

  紮卡亞對戴維斯解釋說:「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佛拉尼來了,這座城市短短二十多年已經擴建了三次。總督大人甚至還打算以後將西摩港和佛拉尼合併,將他們整合成一個城市,這可真是太瘋狂了。」

  因為如果真的這樣做,光是佛拉尼一個城市就和一些小型公國一樣大了,那簡直就是超級城市。但紮卡亞這樣說的時候,總督大人卻笑了,居然說就算是百萬人的城市也頂多算是小城,沒有千萬人常住,算什麼超級城市。扎卡亞沒有想到他的總督大人竟然有這麼大的野心,當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兩天後,他們終於到達了佛拉尼。

  站在能夠遠眺到城市一角的關卡處,戴維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真的還是他記憶當中的佛拉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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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7) 外傳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某個路口,這裡是西南方向的所有道路彙集的地方,從這裡開始,腳下的道路豁然開朗。

  從這裡往前望去,已經可以看到佛拉尼這座城池的一角,高大的建築形成了冷暖灰色交錯的叢林,規整的形狀形成的整齊建築呈現出一種整潔的魅力,就像是被光明女神整理過的妝龕。

  沒有見過這種景象的霍利茲一下就愣住了,這完全地超出了他的認知,這座奇特的城市既不像天堂,也不像地獄,卻也不像人間。

  「那是什麼?」他扭頭,震驚地問紮卡亞和戴維斯。

  紮卡亞解釋說:「那是佛拉尼特有的混凝土建築,西摩港也有少量的使用,你們可能沒有注意到,因為西摩港的土地是柔軟的沙土,那裡用混凝土製作的建築都比較低矮。」

  「什麼?」霍利茲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詞。

  「混凝土,那是總督大人改良的建築建造方式。佛拉尼著幾年一直擴建,建造房屋使用的木頭和石頭完全不夠使用。這種混凝土的中間使用鋼鐵作為支撐,非常堅固耐用,廣泛地使用在修建堡壘建造橋樑等等各個地方。看,我們現在經過的這座橋樑就是使用混凝土製作的,足足花了四年才建造完成。在這座橋建造完成之前,西摩港和佛拉尼之間往來所需要的時間是現在的兩倍。」

  他們所經過的橋樑整整可以容納四輛馬車並駕齊驅,然而過往的車輛和馬匹實在是太多,橋面上還是顯得很擁擠。它和遠處的城市一樣也是石頭一樣的灰色,霍利茲往橋下方看去,發現橋是從一條幾近乾枯的河流上跨過。

  「那是佛拉尼水渠,我七歲的時候就在了,曾經是一條旱河。」戴維斯向他解釋,「佛拉尼的人口增長得很快,為了解決缺水的問題,有人向瑪琳阿姨提議在佛拉尼上游修建水庫,把山上的水引到佛拉尼城裡來,現在是枯水期,所以看不到什麼水。」

  「水庫?佛拉尼的上游?」霍利茲不敢相信,問,「萬一發生戰爭,有人毀掉了水庫,洪水湧出,整個佛拉尼都會被淹沒,這真的是大魔導師瑪塔莉柯格林的主意嗎?」

  那位傳說中的大魔導師可是在二十多年前趕走了馬爾維諾騎兵的大功臣,也是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整合了整個西摩的鐵腕領主。在霍利茲的眼中,她不但作為大魔導師的實力非常可怕,在軍事和政治上的才能也使人畏懼,他不相信她會做出這種不謹慎的決策。

  另外一邊,紮卡亞用一種看嬰兒的目光看著霍利茲,說:「這是無謂的擔憂,就像是擔心一座山會被神聖術炸掉一樣。」

  霍利茲轉頭看向了扎卡亞,等待他的解釋。

  紮卡亞大膽而坦白地說:「這座水壩是由大魔導師阿爾嘉和總督大人共同完成的,為了建造它阿爾嘉大人還沿著提耶河的古河道去考察了久遠的奧利底比水壩,復原了完整的大壩示意圖紙。奧利底比水壩屹立了一千多年,沒有什麼比時間更能完美地證明一樣事物的堅固程度了。佛拉尼的水壩和奧利底比水壩是一樣的基本原理,但更先進,它利用了山脈本身的地形,是沉重的山一眼的形狀——而不是其它國家常用的拱形,雖然那會更節省材料,建造工期也更短。佛拉尼水壩是用自己的重量攔截了水流,水壩本身已經和山巒融合到了一起,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是白曜石塔那樣的可怕魔法,也只能在水壩的身軀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坑而已。」

  霍利茲忍不住吞嚥了一下,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些畏懼。

  感到腳下的觸感堅硬而穩定,霍利茲忍不住說:「這簡直就像是石頭。」

  紮卡亞說:「是的,混凝土就是人做的石頭,但比石頭更有韌性,因為裡面使用了鋼鐵。目前佛拉尼並不是所有建築都能使用這種材料,主要是鋼鐵實在是不夠用。總督大人本來打算向其他國家購買,但是這些傢伙都擔心總督大人使用這些鋼鐵來製作武器,手指縫都閉得緊緊的。不然的話,佛拉尼能夠發展得更快。」

  霍利茲看向前方的城市,他們距離這座城市越來越近了。就算是不用擔心上游的水壩,但在霍利茲的眼中,佛拉尼依然如同一隻臥倒在路邊的小貓,並且它還閒適地把柔軟的肚皮露在了外面,一副沒有任何防備的狀態,

  「佛拉尼沒有城牆,」霍利茲說,「它就像是安睡著沒有穿盔甲的騎士,一旦發生戰爭,這座城市很快就會陷落。既然有這樣堅固的材料,為什麼不使用它來建造堅固的城牆?」

  「納特西亞的城牆是矮人製造的,它的高度和堅固沒有任何城市能夠相比,但不也輕易地就被馬爾維諾給佔領了嗎?」扎卡亞有些譏諷地說。

  霍利茲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戴維斯沒心沒肺地說:「那是因為中央神殿給馬爾維諾的騎兵敞開了大門,霍利茲你也知道這件事的,對吧?」

  實際上霍利茲身在中央神殿反而沒有外面的人知道得清楚,因為中央神殿會想盡一切辦法矇住他們的眼睛,摀住他們的耳朵。

  但這並不表示霍利茲一無所知,如果他真的一無所知,就不會選擇逃到這裡來了。

  紮卡亞露出了一個暢快的笑容:「所以大神官死了,當時的首席女神官絲妲薇安也為此引咎自盡了。」

  霍利茲閉著嘴沒有回答。

  戴維斯沒有得到霍利茲的回應,轉向紮卡亞說:「為了奪回納特西亞,我們還和馬爾維諾在納特西亞展開了攻防戰,紮卡亞叔叔當時你也在不是嗎?」

  「是的。」紮卡亞露出了微笑,「我當時就在白花騎士團擔任助攻騎兵,一切都是托了總督大人的福,她那時候還是白花騎士團的祭司,我因為是她的僕人可以臨時被白花騎士團徵用,這給了我建功立業的機會,要知道,像我這樣的西摩人原本是永遠沒有機會跨上戰馬披上盔甲的。」

  聽說面前的人竟然就是帕馬戰爭的親歷者,霍利茲的神情立刻就有改變,不管對方是不是光明信徒,但他經歷過真正的戰爭,這一點就足夠得到男孩們的敬仰。

  戴維斯好奇地詢問:「據我所知,當時馬爾維諾守住城牆,給國王陛下和瑪琳阿姨他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如果不是因為後來瑪琳阿姨潛入了城內,用白曜石塔打擊了城門的防守,是沒有那麼容易收回納特西亞的。」

  然而紮卡亞卻對他說:「不,並不是這樣。至少在總督大人看來並不是這樣,你會這樣說,一定是因為你並沒有問過總督大人本人。」

  戴維斯點點頭,然後又搖頭說:「是母親這樣對我說的。」

  紮卡亞一點都不意外,黛黛夫人當然會說這種話,她對總督大人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尤其在她離婚之後。

  說起當時,她突然想要和墨克托比伯爵分開,在西摩的上流社會造成了巨大的震動。在墨克托比家族看來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但誰能想到,黛黛夫人竟然能夠得到總督大人的支持,於是最後的結果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黛黛夫人不但分到了一大筆財產,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兒子!

  這可是一個姓墨克托比的男孩,不管他有沒有魔力,他都流著大魔導師墨克托比家族的血液,是墨克托比家族排名前三的繼承人,這樣的男孩不管在傳統還是法律上都絕對不可能由改掉姓氏的母親帶走。

  但西摩的大魔導師總督實在是太強勢了,在她的干涉下,黛黛夫人不但得到了戴維斯,還大搖大擺地將他帶去了納特西亞。

  這場轟動了整個南方上流社會的離婚被列為了二十年來最為荒誕的五件事之一。紮卡亞回想起都忍不住嘆氣,這場官司可嚇壞了西摩的男人們,尤其是騎士團的團長菲利多大人,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面對總督大人完全地失去了丈夫的威嚴,戰戰兢兢的模樣讓紮卡亞都忍不住產生了同情。

  回到原來的話題上,紮卡亞說:「黛黛夫人稱讚自己朋友時總是不遺餘力的,你應該聽聽總督大人自己的看法。總督大人一直認為,即使她沒有用白曜石塔攻擊城門,國王軍和諾克森軍隊也能夠奪回納特西亞,只是需要更多一點的時間。」

  「可國王陛下也是這樣說的。為了嘉獎他們,當時和瑪琳阿姨一起潛入城內的白花騎士們都得到了騎士頭銜,連『聾子騎士』漢克也是。」

  這二十名被賜予騎士頭銜的勇士之中,還有一名叫做「漢克」的幸運兒,他不但是個聾子,甚至曾是個死囚。然而就因為給潛入城內的騎士們帶了路,他的死罪被赦免了,還得到了一個騎士頭銜。

  這讓那些無法得到進階機會的貴族和平民們嫉妒極了——一個聾子,一個大字不識的平民,只是因為交了好運給白花騎士帶路,居然就變成了貴族。

  「聾子騎士」漢克現在還活著,他從國王那裡得到了一個位於西摩東部的小莊園。這個莊園現在以「承包」的名義由西摩政府管理,種植了大量的柑橘和木材,漢克不需要勞作,每年都能收到一大筆叫做「分紅」的錢。

  總之,這些嘉獎標誌著,那場戰鬥中瑪琳阿姨所立下的功績並不僅僅是黛黛夫人的吹噓,那是確切地得到了國王陛下認可的一個事實。

  紮卡亞輕輕搖搖頭,說:「我並不是在質疑總督大人,我對總督大人的忠誠絕對不遜於黛黛夫人,但總督大人並不需要盲目的崇拜。」

  戴維斯好奇地皺著眉。

  扎卡亞說:「魔法師和神職者已經誕生了上千年了,但因為貴族對魔法的壟斷,發展一直受到限制。曾經的光明神殿是走在前面的,第一代神諭者和第二代神諭者改變了魔法的形態,第二代神諭者溫奇諾還創造出了天譴神聖術,然而天譴神聖術幾乎沒有被利用到戰爭中去。」

  「你在胡說什麼?」霍利茲曾是最聰明的那種學生,而現在他感覺自己好像聽不懂這個黑皮膚男人的話,「天譴神聖術是為了祛除邪惡而存在的,並不是為了戰爭。」

  「那你可能有誤會,溫奇諾確實嘗試過在戰爭當中使用天譴神聖術,然而天譴神聖術笨重的施展方式限制了他。在溫奇諾之後,神職者們越來越趨向保守,他們將神聖術認定為光明女神所創造的神蹟,不敢對神聖術進行哪怕一點的改進。」

  所以從溫奇諾死後,神聖術和魔法的發展反而進入了一個停滯期。

  年紀更小的戴維斯想了想,說:「但我覺得現在的魔法一直在變化,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聽到新的魔法或者是魔法道具出現。」

  紮卡亞點點頭:「這是從烏蘇洛林大魔導師那時候開始的,在烏蘇洛林塔搬到佛拉尼後進入了高峰。不過要是說起魔法在戰爭當中的使用,費切爾公爵才是最擅長的。從納特西亞之戰之後的幾年中,神聖帕赫羅和馬爾維諾進行過幾次大規模的戰役,費切爾三世公爵大人在這幾次戰役中迅速積累經驗,到後期,他的軍隊完全成熟後,輕而易舉地就殲滅了馬爾維諾。」

  說到這裡,紮卡亞嘆了口氣:「總督大人曾說,從火藥誕生到被人發現可以作為武器經歷了上千年;火炮也誕生得很早,但被發現它可以摧毀舊時代的城牆卻也花了兩百年。在費切爾公爵的引導之下,諾克森軍對於魔法和弗倫恩的應用已經趨近於完美,現在不管是什麼樣的城牆,在他們面前都是一樣的不堪一擊的。所以,花費大力氣去建造一堵包圍城市的牆壁,除了限制城市的發展沒有再多的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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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4:32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8) 外傳

  九、

  然而這些變化在納特西亞,尤其是在中央神殿之內完全感受不到,雖然中央神殿的穹頂是透明的,可將他們與外面的世界隔絕的並不僅僅是這穹頂而已。

  霍利茲頓時感到一種無所適從,他是一個受過教育的神眷者,已經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要知道得多,但他也從未想過這個世界的另一面會有這種迥然不同的風光。

  他們漸漸地靠近了城池,佛拉尼城建造在平原之上,遠看去就像是一座島嶼。

  來往的行人實在是太多了,有的穿著絲綢衣服,看起來像是體面的商人或者職員,有的穿著簡陋的粗棉布,鞋子也是髒的,幾乎就是流浪漢……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走在同樣的道路上。

  霍利茲聽說過,西摩本身地廣人稀,幾十年來幾次戰亂損失了大量人口,於是西摩敞開了懷抱,收留來自各個國家的流民,為他們提供土地和工作。這些年之中不但有周邊國家的流民進入西摩,甚至西摩本地某些莊園的農奴們也紛紛逃走,投奔向西摩總督所轄領的自由地。

  而西摩總督對此來者不拒。面對西摩原莊園主們的憤怒,她先是表現了適當的禮貌,對他們說她無法認可這些人的奴隸身份,因為在光明神殿的教義裡,所有人都同樣擁有信仰光明女神的權利,他們能夠去往天堂的機會是一樣的。

  確實是,光明神殿並不承認奴隸制,但在大多數人的默契之中,那些西摩奴隸和窮人是被排除在了人的範圍之外的。

  西摩總督扯著國王和光明教義的大旗和這些人周旋了很久,有人說是十年,有人說是五年,並沒有誰能夠確切地說出她是哪一天轉變了態度。總之,在她的勢力足夠穩定之後,她就開始明目張膽起來——她用更優厚的條件和這些莊園主爭奪人口,用更廉價的商品和他們爭奪市場,最後甚至還要用更光明的前程來和他們爭奪神眷者。

  等到莊園主們想要掙扎,卻發現她已經完全地控制了水源和道路,她麾下的魔法師和戰士也已經成為西摩最強大的力量,一切都晚了。

  普通的平民根本不會意識到這有多麼可怕,甚至連中央神殿博學的神官們一開始的時候都沒有察覺到危險,一直等到科倫托山口被西摩總督奪走,他們才終於發現失去了西摩。而這時,他們也只能氣憤地吐出一句——魔法師真的是太陰險了!

  不過,即使是除去神職者對魔法師的偏見,霍利茲也認為神官們對西摩總督的一些評價是很有意義的。神官們曾背地裡說,她幾乎沒有限制地接收這些人口,這些人還大多數都是沒有產業的貧民,如何安置會是一個大問題。

  她會需要許多許多的糧食和錢,即使是光明神殿,也無法支持這樣龐大的支出。

  霍利茲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對戴維斯說:「如果一直任由流浪漢們進入佛拉尼,這座城市很快就會變成一座大型貧民窟。」

  就像是納特西亞,作為這片大陸上最繁華的城市,不斷地有鄉下人到那裡去求生活,而這些大城市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驅趕過多的流民,因為他們會弄髒街道,擠壓本地人的生活空間,他們所聚集的地方,總是犯罪最頻繁發生的地段,是城市不安定的因素。必要的時候,城市會動用武力,強行驅逐這些流浪漢。

  但奇怪的是,貧民窟的人卻大多數都很虔誠,霍利茲曾和神職者一起去貧民窟為那些人祝福,貧民窟裡的人總會把僅有的金幣都獻給光明神殿。他們似乎是對現實的生活已經失去了期待,於是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死後的天堂之上。

  「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失去工作和土地的窮人,只要管理的措施到位,那麼就不用擔心他們會造成壞影響,相反,他們是建造這座城市最大的功臣。」紮卡亞指著那些匆匆趕路的人,說,「這裡每天都在修建新的建築和道路,不斷有新的工場建造起來,哪怕是去多摩亞河邊挑一擔沙子回來,在佛拉尼都會有人付錢。只要你願意幹活,在佛拉尼就絕對不會餓死。」

  「在光明女神光輝照耀之下的地方也是如此,她一直守護著她的信徒,光明神殿常常佈施,絕不會看著信徒在她的腳下被餓死。」霍利茲回想起他曾經在貧民窟裡見過的場景,嘆息地說,「那些人之所以貧窮,其實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如果他們真的足夠勤勞,他們就不會被人搶走工作了。」

  「在佛拉尼,我們的總督大人是沒有佈施的習慣的,誰都別想免費從她的手裡拿到錢,你想得到食物,就得工作。」紮卡亞冷漠地說,根本不為光明神殿做的事情所感動,「至於你說的那些人,他們可能從前是個懶漢,但只要迫使他們工作起來,有了積蓄,他們就會變成最良善的市民,絕對不會比你們那些虔誠的光明信徒差。也許在你們神職者的眼中,給那些窮人佈施一點麵包就是最大仁慈了,但在佛拉尼,沒有人稀罕施捨的黑麵包,這座城市所給我們的仁慈是讓我們擁有了養活自己的機會。」

  他們到達了城市的邊緣,路邊是正在建造中的工場,地面被挖開,一片狼藉,工人們忙碌著,寒冷的深秋他們裸露著上身搬運沉重的沙子和磚石,汗水和灰塵是他們的外衣。

  對許多新到佛拉尼的人來說,他們沒有別的技能,只能用力氣來換取食物,所以這裡總是不缺工人。

  不過很快他們就能夠在這裡攢夠一小筆錢,然後轉而去進行更輕鬆,也需要一些技能的新工作了,在佛拉尼這樣的機會很多,招募工人的廣告貼滿了公示板,因為急切地需要工人,工場的老闆們還會免費提供培訓技能的機會。

  ——就算不提供也沒有辦法,因為幾乎沒有什麼隱藏的秘技能夠瞞過烏蘇洛林塔和佛拉尼綜合學院,如果靠著所謂的秘技造成了某種商品的壟斷,那麼烏蘇洛林塔之主,也就是西摩的總督大人就會出面干涉。

  「他們在地下挖什麼?」霍利茲疑惑地問。

  「市政工程,我不太清楚,有專門的官員負責。」紮卡亞說,他現在專心做西摩總督的侍衛官,早就不像最開始的那幾年需要身兼數職了,而且就以他的能力,現在的城市建設管理也早就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不過看這個形狀……應該是下水道吧。對了,忘了提醒你,進入佛拉尼之後需要遵守佛拉尼的城市行政條例,具體內容你會在路邊的每個公示欄裡看到。在佛拉尼往大街上傾倒垃圾和穢物是絕對禁止的,按照行為的惡劣程度,會被判處不同時間的義務勞動,不管誰都不能得到赦免,你是貴族還是平民,即使是神職者——別鬆懈,戴維斯少爺,即使是你也得遵守。」

  戴維斯立刻站直了身體,說:「我當然不會!」

  而霍利茲,他完全不敢想像一名神職者去搬運沙子,他以為紮卡亞在虛張聲勢,但抬頭卻對上了紮卡亞冰冷的目光。

  「光明神殿也要遵守西摩的法律,如果你要生活在這裡,你就得習慣這一切。」紮卡亞說。

  霍利茲遲疑了許久,問:「光明信徒們,會容忍神職者受到這種侮辱嗎?」

  瓦爾德神官本身就是親近西摩總督的光明救世派系,他也許會支持,可還有那麼多的虔誠的光明信徒,他們怎麼會容忍自己尊敬的神職者遭受這樣的事情。

  要知道即使在西摩這片由魔法師治理的土地,光明信徒的數量也佔據了人口的三分之二,他們是一股非常巨大的力量。

  想到這一點,霍利茲再一次感受到了西摩總督的陰險。西摩總督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建立一個純粹的異教徒的世界,所以她想方設法得到了瓦爾德神官的支持,豎起了光明救世派的旗幟。那些底層信徒並不能很好地分辨出光明誕生派、降臨派以及救世派的區別,他們只會誤會西摩也是神眷之地。

  如果不是因為西摩總督使用了這種辦法,西摩甚至都得不到和周邊國家通商的機會,不要說吸引新的人口了,這裡早就被所有的光明信徒所摒棄,重新變回一片蠻荒之地了。

  想到這裡,霍利茲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這不就是他來到這裡的理由之一嗎?中央神殿容不下他了,他想要繼續做一個神職者,就只能來到這裡,至少這樣,他還能繼續以光明女神的僕人自稱。

  扎卡亞說:「從前不能,但現在可以了。在西摩,法律是大於光明教義的,即使是神職者也沒有豁免權。不過你們光明神殿總是喜歡強迫別人虔誠,還喜歡隨意把人判定為瀆神者,但很可惜,在西摩這是不可能的。在西摩,你們的教義只能用來約束你們自己,不能用來約束別人。對於這一點,我想你會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習慣。」

  光明女神傳下光明神殿就是為了拯救愚昧的人類,如果不能傳播光明女神的教義,那他身為神職者又有什麼意義?

  霍利茲試圖大聲地去辯駁,但在他還沒有開口的時候,戴維斯卻突然轉過頭,指向前方的一座宏偉建築。

  「烏蘇洛林塔!」他激動地喊著。

  當時建造烏蘇洛林塔的時候,因為考慮到了擴建的需要,西摩總督將它設立在了城市的邊緣,現在城市的邊緣線向外擴張,將烏蘇洛林塔給淹沒了。

  然而因為它對於西摩總督的特殊意義,它是整個城市最特別的建築。

  烏蘇洛林塔的中心是一幢二十一層的高塔,是這座城市最高的建築,它的頂層是觀察天象的眺望台,這幢建築中間有一個寬闊的天井,擁有使用魔力驅動的上下廂梯,非常方面,戴維斯小時候最喜歡去那裡看星星。

  在它的旁邊就是烏蘇洛林圖書館,裡面擁有這個世界上最豐富的藏書,許多甚至是使用精靈語書寫,是一百多年前烏蘇洛林從精靈的世界帶回來的,現在只有很少的人能夠看懂了。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阿爾嘉和瑪塔莉柯格林從其他地方蒐集來的書籍,也包括各種資料和文物。因為考慮到了防火的問題,圖書館建造得不算很高,它使用了最堅固的混凝土,館內由改良的魔法燈和水力驅動的電燈照明。

  多年前,西摩總督在工匠的協作下製造了強度和通透性都遠高於從前的玻璃,這些玻璃不但擺上了人們的餐桌,也被運用到了建築上。為了增強建築的採光,烏蘇洛林塔和烏蘇洛林圖書館都大量地使用了這種玻璃,西摩玻璃出色的質量讓它們能夠抵抗高層的大風。在陽光明媚的時候,烏蘇洛林塔和烏蘇洛林圖書館遠看去就像是閃閃發亮的白曜石。

  戴維斯興奮地告訴霍利茲:「烏蘇洛林塔的前面還有一個景觀池,瑪琳阿姨製作了一種生態淨水器,用一些水生植物來過濾和清潔池水,所以那裡的水一直都非常清澈。她隔離出了一片沒有水草和漩渦的區域,是專門給我游泳的。你一定要試試游泳,那真是一項非常好玩的運動,但遺憾的是自從我去納特西亞後,就再也沒有能容許我這樣玩耍的游泳池了。」

  一說起烏蘇洛林塔,戴維斯就滔滔不絕起來:「我們還可以去圖書館玩,那裡可真是太棒了。你一定想不到圖書館居然還有一個武器廳,裡面收藏著許多古董盔甲和武器,從庫林王國使用的鏈甲、南方海島的皮甲、北方的鐵片甲……什麼樣式的盔甲都有。納特西亞的老式房子窗口太小了,陰森森的,即使白天想要看點什麼都需要照明。但烏蘇洛林圖書館不一樣,在晴天的時候,陽光可以通過玻璃的折射進入圖書館的閱讀區,既不會太刺眼,也不會太陰暗,你一定會有興趣的……」

  對於戴維斯來說,沒有比烏蘇洛林塔更好玩的地方了,那是他童年的記憶,在烏蘇洛林塔的日子也是他記憶中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這時候,紮卡亞潑了一桶冷水下來。

  「戴維斯少爺,霍利茲閣下是不能進入圖書館的。」紮卡亞說,「圖書館只對部分人開放,他是神眷者,擁有魔力,為了防止圖書館受到損傷,像他這樣的身份需要經過多重考察才能夠得到進入的准許。」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歧視,而且被歧視的人居然是神眷者!

  戴維斯有些沮喪地說:「我以為瓦爾德神官可以,霍利茲就也可以……」

  「瓦爾德神官當然是不一樣的。」紮卡亞微笑著,「他是一個尊重生命熱愛人類的好人,絕對不會傷害圖書館中那些人類的智慧凝聚的珍寶,但其他神職者們,我實在是不能相信。」

  霍利茲心裡湧動著羞憤,他再愚蠢,也不至於聽不出對面這個黑皮膚男人對他的惡意,作為神眷者的他從未受過這種屈辱。

  這個時候,戴維斯完全沒有感受到霍利茲的複雜心情,還安慰他說:「這是因為你剛到佛拉尼的緣故,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知道你並不是個壞人了。而且圖書館的許多書籍都是可以外借的,你如果想看我可以用我的圖書卡幫你借。」他轉頭問紮卡亞,「紮卡亞叔叔,我的圖書卡還能用嗎?」

  「需要先到羅維卡大人那裡去更換一下卡片,你不在佛拉尼的時候,總督大人使用了新的製作工藝來製造圖書卡,避免被人仿造。」

  「羅維卡叔叔?」又是一個熟悉的名字,戴維斯從進入佛拉尼,就一直處於興奮之中,「他還好嗎?」

  「他很好,最近還和你的父親一起編寫了一本新書,是關於魔法道具應用的,專門教普通人如何使用魔法道具。」

  在佛拉尼,魔法道具的平均價格只有納特西亞的一半不到。曾經被視為貴重物品的魔法燈,因為烏蘇洛林塔改進了製造工藝,大量製造,現在許多普通人家攢攢錢也能夠買得起了。在這裡,普通人和魔法潛力者以及神職者的界限變得很不分明。

  聽到父親的消息,戴維斯先是激動,然後又憂傷了起來:「我收到的最後一封信裡,他說他正在編撰一本書,看來現在已經完成了。」

  二十年前,瑪琳阿姨用一種完全脫離了模式的魔法成功地戰勝了墨克托比家族的大魔導師,也就是墨克托比伯爵的祖父,讓墨克托比家族大受震動。為了窺破瑪琳魔法的秘密,又聽說烏蘇洛林塔不會拒絕任何家族的魔法潛力者,墨克托比魔導師決定讓家族中的年輕人去試試。

  兩年後,只有魔導師的孫子,也就是戴維斯的父親留了下來,他是這批年輕人當中最聰明,也最具有好奇心的。他很快就喜歡上了佛拉尼,又喜歡上了佛拉尼的黛黛,還在這裡結婚生子。

  他和黛黛離婚後,戴維斯本以為他會回去母國波尼薩,但墨克托比伯爵還是以學業沒有完成作為藉口留了下來。

  雖然這幾年戴維斯一直跟隨著母親生活,但母親總是熱衷於工作,從來不向他抱怨,所以戴維斯並不討厭父親。父親和戴維斯之間也有過許多溫馨的記憶,他只是更喜歡母親而已。

  據說在他選擇和母親去納特西亞之後,父親大受打擊。因為許多人都會認為孩子理所當然地會選擇前途更加光明、給了孩子姓氏的父親,當時墨克托比伯爵也是認為如此,他從未擔心過他的兒子會離他而去。

  但戴維斯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了母親。這時墨克托比伯爵這才意識到了自己作為父親的失職,他瘋狂地想要彌補,不斷地給戴維斯寄去書信和玩具,後來又為他蒐集各種盔甲和武器,戴維斯手上的弗倫恩短劍就是一份他用心準備的禮物。如果不是因為他身為他國魔法師伯爵的身份過於敏感,他甚至想要追到納特西亞去。

  戴維斯知道父親和母親曾深深相愛,他這次回到佛拉尼,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考察一下父親的近況。如果父親這些年確實有所改變,說不定他還能夠促成母親和父親重新在一起。

  十、

  一名身穿銀亮盔甲的男人騎著馬奔向了他們,向紮卡亞傳遞了一個口信。

  紮卡亞轉頭對兩個年輕人說,主要是對戴維斯說:「戴維斯少爺,你是想要先回城堡休息,還是先去見總督大人?」

  佛拉尼城堡是原來的佛拉尼領主為自己修建的宮殿,等到瑪琳成為西摩總督後,她就將那裡改建成了辦公大樓,當然也保留了她的住處,她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那裡工作。

  戴維斯立刻回答:「當然是先去見瑪琳阿姨。」

  紮卡亞於是說:「那麼我們就先去佛拉尼綜合學院吧,總督大人在學院新建了一處教室,她去那裡驗收這個新建築了。」

  戴維斯頓時充滿了好奇,這是因為隨著佛拉尼的發展,各種建造的工程越來越多,同時瑪琳阿姨也培養出了很多好幫手,許多事情她已經不需要親力親為了。如果需要她親自去驗收,那一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教室。

  「那是什麼樣的教室?」戴維斯興致勃勃地問。

  「一個很高的階梯形狀的教室,學生們可以在階梯上站著俯視中間的觀察台。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拉近學生和老師的距離,讓他們真切地看到觀察台上的事物。而觀察台的上面有一頂裝著八個光源的魔法燈,被它照射的事物不會留下影子。」

  在激動和好奇之中,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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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9) 外傳

  佛拉尼綜合學院的佔地面積比烏蘇洛林塔還要龐大。

  這是當然的,因為烏蘇洛林塔是法師塔,只能接收有魔力的學生,而佛拉尼綜合學院是面向所有人的。

  跟在紮卡亞的身後,霍利茲和戴維斯一刻也不停地觀察著周圍,一個是因為懷念,一個是因為好奇。

  然而到達外科教室的時候,他們撲了個空。

  紮卡亞只能親自去詢問學院工作人員,讓戴維斯和霍利茲在原地等待他。

  戴維斯和霍利茲在樓前的景觀亭坐著,他們一路進來看到了許多的年輕學生,有男性,也有女性,每一個都衣著整潔,看起來似乎都是來自體面的家庭。霍利茲並不知道,這些學生大半在進入學院之前都不過是普通的農民或者牧民。

  原因太簡單了,因為這所學院和總督府是同時建立的,新生事物誕生的時候總是被大多數人懷疑,已經小有資產的人是最不敢冒險的。西摩的總督並不介意,她設立了學院預科,教窮人家庭的孩子們讀書和算數,然後通過考試選拔出其中有天賦的,讓他們在佛拉尼綜合學院繼續學習。

  現在的佛拉尼綜合學院已經有了十三個科目,其中最受歡迎的就是魔藥學。

  現在似乎是休息時間,一些學生在景觀亭的附近散步和停留,戴維斯和霍利茲隱約聽到一個年輕的女孩的聲音:「……要考入前三名才能進入烏蘇洛林塔深造,可我最好的成績只是第四名,距離考試只有一個多月了,我想我可能沒希望了。」

  她的同學說:「考試總是讓人緊張的,許多人在考試的時候都無法做到和平時一樣出色,只要你能夠發揮出平時的水平就足夠了。你考入魔藥科的時候不是也證明了這一點嗎?魔藥科可是學院錄取分數最高的學科,你能夠考上就已經證明你比大多數人都要優秀了。」

  「哦,說起當年看到成績的那一刻,我是真的真的非常驚訝,不要說別人了,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竟然可以比那麼多男孩都要考得好。感謝光明女神,就算是我那個自私的哥哥也沒有理由反對我繼續學習了,要知道未來一名藥劑師能夠掙的錢可是他賣鹽的好幾倍。」

  霍利茲聽說過,西摩總督看到小麥的價格太高了,於是自己建造農場和倉庫,親自賣小麥,逼得商人們不得不降價;她看到鹽的價格太高,於是又建造了鹽場,逼迫那些囤積食鹽的奸商把價格降下來。

  她知道用武器強迫這些商人是沒有用的,他們的天性追逐利益,無法自控地進行投機。

  所以她用了另外一種方式,那就是讓西摩總督府成為最大的商人,在商人們拋售小麥、迫使農民低價出賣糧食給他們的時候,她用更高的價格收走,抬高糧食的價格;在商人們囤積糧食,造成市面上糧價瘋漲的時候,她又打開倉庫,低價出售小麥,逼得商人們只能一起降價。

  她擁有強大的武力作為後盾,擁有整個西摩的稅收作為支撐,和投機商人作對她又是不計成本,為此她甚至一度變賣了西摩城堡內的收藏,歷史上再也沒有比她更能花錢的總督大人了。

  在吃過幾次教訓後,西摩境內的商人們很快就學會了遵守總督的價格規則,他們會通過販賣商品得到收入,但如果想要和以前一樣通過投機民生必需物來牟取暴利,那就是在自討苦吃。

  從前販賣食鹽、糧食、布料之類的都是富有的大商人,而現在這份工作,只能說還算不錯。

  「你根本不需要緊張,即使今年考試不順利,你也可以選擇先畢業,作為藥劑師一邊工作,一邊準備明年繼續考試,總有一天能夠考上的。想像一下,你會成為烏蘇洛林塔畢業的藥劑師,總督大人還會親自給你頒發畢業的證明,這是多麼的榮耀啊,你一定會成為家族的榮光。這樣一來,你的哥哥也不會總是催促你嫁人了。」

  「哦,他早就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了。我未來可是藥劑師,能夠創造的財富比他未來的妹夫能夠給他的更多,他那麼精明,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

  她們說著話路過了戴維斯和霍利茲。霍利茲本以為她們談論的是這樣現實的內容,應該已經是有一定年齡的成熟女性了,但他看到的卻是兩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她們可能只有十八歲,甚至更年輕。

  看到了同齡的男性,她們並沒有表現出羞澀,也沒有用手帕或者是扇子掩飾一下表情,只是微笑著向他們行了禮,然後就這樣自然地從他們的前方走過了。

  而霍利茲注意到她們的穿著,感到有些不太適應,轉移了視線。

  戴維斯卻很高興地說:「女學生變多了呢,在我小時候,瑪琳阿姨許多次因為學院的女學生太少而嘆氣,現在她一定很高興。」

  霍利茲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並且他還注意到了這些女學生的穿著。實際上越是接近佛拉尼的區域,服飾上和納特西亞的區別就越是明顯,納特西亞的服飾風格受到大神官瑟雅德拉的影響,使用花朵一樣的錐形裙撐,襯托纖細的腰肢,蓬鬆寬大的袖子襯托手臂的弧線,用鏤空的蕾絲披紗裝飾頭髮,潔白的珍珠和璀璨的金剛石點綴在上面。

  而到了佛拉尼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幾乎看不到束腰和裙撐的痕跡,她們穿著鬆散的裙子,窄袖子和圍裙確保幹活的時候衣服不容易被弄髒。霍利茲原來以為這是窮苦人家的裝扮,因為她們需要干活,但等他進入佛拉尼城,發現城內不管是女學生還是貴婦,竟然都是類似的打扮。

  霍利茲不由陰謀地想,難道說是西摩的某位大人物不允許女性們束腰和穿戴裙撐嗎?

  但他確實是預料錯了,這並不是瑪琳強迫的,她只是自己穿了自己喜歡的穿著,並且不准許女工們在為她工作的的時候穿戴束腰和裙撐——理由是防止她們工作時暈倒。

  她不需要像瑟雅德拉那樣美麗,只要她是西摩最強大、有權勢的女人,就會有數不清的人追逐她。

  她那種輔音發音明顯,吐字清晰的說話方式被認為對施展魔法有益而被人爭相模仿,她輕便簡單的穿著在整個西摩流行,她的黑髮黑瞳開始被認為是一種幸運……最可怕的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給女兒們取瑪琳這個名字。

  當然這種時候,瑪琳這個名字已經不再代表著俗氣和普通,會有人告訴擁有這個名字的孩子,這是和傳說中的大魔導師一樣的名字。

  十一、

  戴維斯無聊地四處張望著,他猛然看到了遠處走來了一行人。頓時他提起了精神,一把抓住了霍利茲的胳膊:「看是誰來了!」

  霍利茲沿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個灰白色頭髮的老人,他很瘦,但精神很好,眼睛像年輕人一樣明亮。有幾個人跟在他的身後,很恭敬地和他說話。

  霍利茲問:「他是誰?」

  這個老人就是西摩神殿的神官瓦爾德,霍利茲沒有想到竟然能在這裡遇到他。

  在戴維斯介紹完霍利茲後,他向霍利茲投來了慈祥的目光:「歡迎來到西摩,路上辛苦了,孩子。」

  這樣的安慰讓霍利茲感到心裡非常難受,他突然有許多話想要和這位瓦爾德神官傾述,然而因為現在的場合,他不得不克制一點。

  霍利茲整理了一下情緒,最後說:「尊敬的瓦爾德神官,我是來尋求光明女神的真理的,我相信您能為我指明真理的方向。」

  但瓦爾德卻笑了,說:「不,我並不知道真理在哪裡。說到底,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神職者,如果說和別人的差別,那大概只是稍微更擅長神聖治癒術一點。」

  霍利茲有些發愣,雖然謙遜是美德,但瓦爾德神官作為光明救世派的領袖,不是應該對自己的信仰更堅定嗎。

  瓦爾德又說:「如果你只是為了尋求光明女神的真理而來到這裡,可能你會失望,但如果你只是想要來學習神聖治癒術或者是其他醫學,我會很樂意幫助你。」

  說完話,他轉向了戴維斯,說:「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新的教室嗎?你的瑪琳阿姨一會兒就到了。」

  戴維斯連忙點頭,說:「那就太棒了!」

  他們一起進入了這所新建教室。

  戴維斯在每一層上繞行,激動地一會兒撫摸圓潤的扶手、一會兒又趴著往前翻,差一點從學生席上直接摔到中間去。

  瓦爾德解釋說:「這是一間具有特殊意義的教室,據總督大人說她借鑑了一個歷史上曾出現過的著名教室,也是用作類似的用途。」

  「雖然很漂亮和別緻,但我想以瑪琳阿姨的能力應該很早就可以建造這樣的教室了吧,為什麼現在才建成啊?」戴維斯突發奇想地問。

  「如果太早建造它,也只是空置而已。」瓦爾德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最中間的觀察台上,他用手比劃著說,「上課的時候,就會把真正的軀體放在這上面,然後由教授進行解剖,展示給學生們看真實的人的身體,階梯是方便更多的學生能夠完整地看到解剖的過程。」

  霍利茲失聲地喊了出來:「這……這是褻瀆!」

  這是對死者的褻瀆,對光明女神的褻瀆!

  然而瓦爾德卻微笑著繼續:「這個初級外科醫學,是今年才設立的新的學科,很幸運的是經過了二十年,終於誕生了願意相信外科醫學的學生和患者,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才建造這間教室。從前的人們是不相信外科醫學的,那些只知道放血的庸醫們弄壞了外科醫學的名聲。」

  霍利茲知道對面是比他高出幾個職階的瓦爾德神官,他不該反駁他,但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聲音:「那本來就是瀆神的巫術!瓦爾德神官,你應該做的是用神聖治癒術為他們療傷,而不是破壞他們的身體!」

  西摩的瑪塔莉柯格林,她怎麼能這樣做!而面前的人,身為神職者,他更不應該這樣做!

  瓦爾德卻搖搖頭,說:「除了神聖治癒術,這個世界還有其他許多的醫術,光是佛拉尼綜合學院關於醫學的學科就有四個,當然,總督閣下說在醫學發達的時代這應該更多。回想『帕馬』戰爭,過去也才不到二十年而已,那個時候的戰場上,死傷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你治療的速度,即使我們當時已經使用了最先進的神聖治療術和魔藥草藥結合的治療辦法,但這依然不夠……有的事情說起來可能會很殘酷,那就是戰爭發生的年代,往往是醫學進步最快的時代。如果不是發生了戰爭,我大概也不會知道,在神聖治癒術和魔藥之外,還有如此重要的一種醫學。」

  霍利茲內心憤怒著,沉默著。

  而瓦爾德也並沒有打算就這樣說服他,因為一個人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不會那麼簡單就被改變的。他只能潛移默化地影響他,讓他慢慢自己願意走出那個封閉的世界。西摩實在是太不一樣了,當他接觸到了這個全新的世界,看到了真相,那麼相信他終有一天會自發地改變。

  佛拉尼就是擁有這種魔力。

  此時,教室的門被推開了,是西摩總督到了。

  在他們面前出現的,是一個黑髮黑瞳的年輕女人,擁有魔力的人都很長壽,他們通常都會比同齡人顯得更年輕,她看起來大概二十七或者是二十八歲,身材嬌小,非常濃郁的黑髮和黑瞳,當看向他們的時候,閃爍著像兒童一樣的天真而歡快的神采。

  這是一個和霍利茲的想像完全不符的大魔導師。

  當看到了戴維斯,她激動地奔跑過來,像一隻蝴蝶一樣,一下子撲到了戴維斯的身上,甚至將他抱了起來!

  「戴維斯小可愛!阿姨想死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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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8 00:15:03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三 菲利多番外

  1、

  菲利多‧布倫第安特最近有些不太開心。

  黛黛的兒子戴維斯回到了佛拉尼,也許是因為愛屋及烏的關係,戴維斯非常受瑪琳的喜愛,當然,菲利多也很喜歡戴維斯,他還曾經是戴維斯幼年時的劍術老師。

  這次戴維斯會在西摩居住很長一段時間,瑪琳還準備安排他去西摩的幾個名勝遊覽。

  中間還有一個插曲,那就是戴維斯向瑪琳表示,他希望能夠得到一種可以促使他長高的魔藥。

  烏蘇洛林塔真是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有,瑪琳竟然真的找到了類似的魔藥。然而這種魔藥並不是完美的,它會影響骨骼的堅固程度,就像是催生麥苗一樣,矮小的麥苗不容易倒伏,而長得太高就會很容易被狂風折斷。

  戴維斯繼承了小部分矮人的血統,他的骨頭很堅固,身體非常強健,是一個天生的騎士材料。服用魔藥後他確實有很大概率再長高,但代價是他作為近身戰士的能力巔峰將永遠地停留在十五歲的此時。

  身高對一個男人確實很重要,高大的人往往會顯得更威風,但戴維斯明明擁有成為強大戰士的潛力,卻要拋棄他現在擁有的優勢去當一個威風的花瓶,那也確實是一種浪費。

  不過沒等菲利多去勸說戴維斯,戴維斯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放棄了,比起長高,他更希望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

  菲利多喜歡他這個決定。

  但這不表示他會喜歡戴維斯佔據瑪琳的空餘時間。

  瑪琳又是西摩總督,又是烏蘇洛林塔之主,工作排得滿滿的,空閒時間很有限,菲利多只恨不得這些時間全部都屬於自己。

  他感到很不滿,可是要讓他對著瑪琳把這種不滿表現出來,他又有些不敢。菲利多知道自己是一個糟糕的丈夫,他總是無法在瑪琳面前樹立起威嚴,因為只要瑪琳生氣他就一定會忍不住先認輸。

  ——光明女神在上,他下次真的不會再這樣了。

  是真的不會了!他會保持原則,決不退讓!

  在他暗中下決心的時候,侍從送來了一個杯子,還沒有送達桌子前,菲利多就聞到了那股苦澀的味道。

  菲利多的臉色立刻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我不會喝的!」他有點生氣地說。

  但佛拉尼城堡的侍從並不害怕,他們只是被僱傭,又不是奴隸,聽到菲利多反抗的話,他只是聳聳肩說:「這是總督大人的吩咐,我只是遵從了僱主的吩咐,團長大人,如果你不願意喝,應該自己去和總督大人商量。」

  說完他就離開了。

  菲利多皺著眉看著魔藥,心裡很絕望。

  這是瑪琳專門為他調配的魔藥,據說可以防止脫髮。她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理論,危言聳聽地對菲利多說紅髮是所有髮色的人當中最容易發生禿頂的,她舉出了神諭者溫奇諾的例子,因為在威利斯大帝的自傳中寫到過,溫奇諾原本就是紅髮,只是因為後來脫髮了才不得不戴上了銀色的假髮。

  而瑪琳完全不能接受菲利多以後會變成禿頭的這個可能,一點都不願意接受!她調配了這種據說可以防止脫髮的魔藥,針對紅髮有特效。

  這種魔藥已經量產,在魔藥市場上非常受歡迎,還傳到了納特西亞,因為效果很好導致市場上的假髮一時間價格暴跌。

  菲利多有時候會有一些奇怪的自尊心,他不想接受這種質疑,在瑪琳要他服下魔藥的時候,他拒絕了。

  他質問瑪琳:「你曾說過,你選擇我並不是因為我的外貌,那麼即使我的頭髮真的脫落了,你也應始終愛我。」

  他堅信著這一點,因為如果瑪琳真的是愛慕相貌的人,那她當年就應該選擇相貌和魔法才能同樣無與倫比的大魔導師費切爾,可她最後卻選擇了他菲利多。

  菲利多從未懷疑過瑪琳對他的感情,他可以對光明女神發誓,他的感情不會因為生老病死而有任何動搖,而他也曾相信不管他生老病死,瑪琳對他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可是面對菲利多的質問,瑪琳卻紅著臉說:「哎呀,都老夫老妻了,總說愛不愛的……」

  「你的心已經變了嗎?」菲利多的聲音都在顫抖了。

  瑪琳被逼無奈,只能主動抱住他,告訴他她沒有變心,告訴他在沒有見到他的每一秒鐘,都在想念他怎樣怎樣。

  最後還描述了她製作魔藥的時候,腦海浮現的都是他的身影,她的感情成為了調配魔藥的引導劑,製作出了這世界上最甜蜜的魔藥。

  菲利多被甜言蜜語哄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怎麼地就喝下了魔藥。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後就是無數次,現在到他服用魔藥的日子,瑪琳已經懶得哄他了,這次甚至只是讓侍從轉交。

  瑪琳確實對他越來越敷衍了,菲利多對此心裡又是氣憤又是悲傷。

  他一方面想要賭氣——再也不服用魔藥,驗證一下如果他真的變成了糟糕的中年人,瑪琳是否會拋棄他;一方面他又擔心——萬一瑪琳真的拋棄他怎麼辦?還是不要冒險好了。

  他像個患得患失的小孩一樣在房間裡徘徊,最後他狠心走到了桌子旁,一口喝下了魔藥。

  ——光明女神在上,他下次真的不會這樣了。

  2、

  菲利多有一條家族傳承的項鏈,背面寫著,誠實、勇敢以及布倫第安特。

  他曾試圖追根溯源是誰創造了他的信念,是光明女神的光輝?還是從他的騎士先祖傳下的信條?

  但瑪琳告訴他不用,因為他已經是他了,那些美好的品質不管是誰賦予他的,他們都別想再收回去,因為菲利多的靈魂已經形成,菲利多已經是菲利多了。

  這讓菲利多感到非常的開心,瑪琳就總是這樣,她不自覺吐露出的情話最能讓菲利多感受到溫暖。

  這條項鏈作為菲利多人生一個重要的見證物,一直被菲利多非常仔細地收藏著。

  一個偶然的機會,瑪琳翻到了它,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條有歷史的項鏈,但項鏈已經大變了模樣,上面留下了許多斑駁的傷痕,中心的魔法石交錯著深色的裂痕。

  瑪琳驚訝地說:「菲利多,它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菲利多莫名地有些懷念,說:「這是戰鬥後的痕跡,也是我的勛章。」

  「是誰做的?」瑪琳有些緊張地問。

  是誰能夠在他珍視的項鏈上面留下傷痕?菲利多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菲利多了,如今的他已經是這個世上最好的騎士,甚至比當初的齊恩還要強。

  距離「帕馬」戰爭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即使瑪琳知道,也不會再影響到戰局,菲利多終於可以提起那段故事了。

  「是一個大魔導師。」他說。

  ——是一個叫做費切爾的大魔導師。在看到項鏈後,他露出了被欺騙的表情。他瘋狂地攻擊菲利多,最後甚至放棄了魔法,因為他已經被怒火燒得喪失了理智,無法在意識之中構建出完整的魔法陣了。

  他們直接地用劍技來對決,兩個人糾纏著廝鬥著,直到都倒在了地上。

  克里夫帶走了他的公爵大人,菲利多則被白花騎士救走了。他修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那時候因為戰事他和瑪琳天各一方,很久都無法見面,所以瑪琳甚至都不知道發生過這件事。

  菲利多心想,這個世上可能只有他一個人見過費切爾公爵最瘋狂絕望的模樣,他本可以以勝利者自居,嘲笑他的狼狽,但他的道德感又不允許他產生這種想法。

  他輕聲地對瑪琳說:「瑪琳,你知道嗎?費切爾曾愛過你。」

  「啊?」

  瑪琳驚訝地抬起頭,「是羅維卡對你說的?」

  菲利多反問:「羅維卡為什麼會知道?」

  瑪琳無奈地嘆口氣,說:「哎,我就知道會發生誤會。是的,確實是,費切爾曾經向我求婚,不不,那只是通知我他有想要和我結婚的計畫。不過他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我,只是因為需要我的大魔導師的身份,需要我對西德尼九世的影響力。他知道西德尼九世不會甘心直接將西摩交給他,而因為我一直支持西德尼,所以我可以作為索羅沃奇家族和王室之間的調和劑……總之,這都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而不是因為他想和我結婚。」

  菲利多聽完這一大堆話,有點發愣地說:「他為你幾乎瘋了。」

  「開什麼玩笑,只是因為有人違抗他,傷害了他的威嚴,所以他才發瘋的。」瑪琳認真地說,「菲利多,你不要以己度人,因為你是一個很真誠的人,所以在你看來,一旦向誰求婚就一定是因為愛著對方。但他們貴族結婚從來都只看利益,所以即使求婚也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瑪琳絮絮叨叨,進行了一系列分析和解釋,菲利多看著她說話的樣子,慢慢地陷入了模糊而瑣碎的思緒當中去。

  他走神了。

  菲利多心想,也許費切爾公爵以為自己是被拒絕了,但其實並不算是,這位強大的魔導師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瑪琳從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他的愛。

  瑪琳只是將他的感情當做了一場夢,一場不需要當真的夢。

  (全文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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