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三千大夢敘平生 -【餘生給你,糖也給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21-3-25 08:46: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徘徊

  葉枝醒來的時候,葉父已經離開了,臥室裡飄著甜甜的爆米花香。

  她一不小心就睡著了,這會兒才剛剛做完一個夢,輕輕打著哈欠,撐著胳膊爬起來:「林教練……我爸爸來過了嗎?」

  林暮冬點點頭,抱著她坐了起來。

  葉枝剛醒,還有點兒迷糊,眨巴著眼睛坐了一會兒,才忽然意識到「爸爸來了有林教練的她的屋子」是件多麼恐怖的事。

  小姑娘臉色唰地白了,撲騰著坐起來,睜大了眼睛,手忙腳亂地在林暮冬在林暮冬身上摸索著檢查:「我爸爸和你打架了嗎?怎麼不叫醒我呀……」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爸爸的戰力,越發緊張地摸了好一通,終於被林暮冬找到機會,輕輕捉住手腕,低頭:「沒有打架。」

  葉枝眨了眨眼睛,有點不信:「沒有嗎?」

  林暮冬看著她,眼廓無聲彎了下,很耐心地點頭:「沒有。」

  他把小姑娘稍微換了個位置,從一旁拿過一個文件袋,遞給她:「是——爸爸給的。」

  葉枝下意識接過來,在裡面翻了翻,才忽然意識到林暮冬改過來的稱呼,眸子倏地亮了亮。

  林暮冬看起來顯然也依然還沒能適應,耳廓紅得發燙,清清嗓子別過視線。

  葉枝仔細端詳著他,唇角忍不住揚起來,想要拋開文件袋撲進他懷裡,一隻手卻被他輕輕包住。

  林暮冬朝她彎了下眼睛,抱著她靠在懷裡,下頜輕輕搭在她髮頂:「要看看。」

  他的眼睛從來沒這麼亮過,葉枝好奇地研究了一會兒,也聽話地接過文件袋,扒開往裡面看了看。

  裡面裝著家裡的戶口本。

  還有一本《婚姻法》,其中一頁被折了起來,在條目上特意拿筆做了記號。

  ——第九條:「登記結婚後,根據男女雙方約定,女方可以成為男方家庭的成員,男方也可以成為女方家庭的成員。」

  葉枝反覆讀了幾遍那句話,眸子一點一點睜大,倏地抬頭,迎上林暮冬的視線。

  林暮冬抿起唇角,耳廓通紅,眼睫輕輕垂下來,把她整個抱在胸口。

  漆黑眼瞳裡盈著難得一見的靦腆侷促,異常清冽澄透。

  春風化冰,霜林綻葉,新雪融成微涼清水,一塵不染地在山間傾落下來

  他看起來又像是那時候的少年了。

  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揚起,葉枝忍不住拋開文件袋,張開手臂,牢牢抱住了他的肩膀。

  林暮冬盡力按著胸口幾乎有些無所適從的喜悅,嘴角還是壓不住地牽起來。

  小姑娘剛剛睡得熱乎乎的,一小隻,在他臂間拱來拱去,活潑得抱都抱不住。

  林暮冬闔上眼,把人滿滿圈進懷裡:「寶寶。」

  葉枝跟著眨眨眼睛,仰起頭:「嗯?」

  林暮冬沒繼續說下去,只是朝她笑了笑,斂淨眼底濕意,慢慢搖了搖頭。

  他低頭,珍而重之地小心吻上去。

  葉父抱住他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冷靜得體的反應,整個人硬邦邦地僵了那麼久,甚至連一句謝謝都沒來得及好好說。

  在他的全部記憶裡,從來就不存在任何來自親人長輩的溫情。父親揚手就是近乎慘烈的教訓打罵,母親被折磨久了,也開始找新的出口來發洩。直到互相折磨的兩個人徹底分開,他被判給了父親,毒打也跟著從此成了家常便飯。

  後來父親過世,他從暗無天日的生活裡掙脫出來,自己努力生活過一段時間,還是忍不住去找過母親。

  然後那扇門在他眼前狠狠合上,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安穩幸福的女人把他當成要來重新拖她回去的魔鬼,扯著他的衣服,把他拚命拖下樓梯。

  那時候,他才終於徹底明白過來,他不是被任何一個人所期待的孩子。

  他還從沒想過,原來有一天,他還能被一隻暖乎乎的手牽著,領進一個可以接納他的新家裡。

  原來還能有人對他說一句「好孩子」,還會以他為榮。

  葉父走後,林暮冬花了好久,才終於一點一點確認了這的確不是個太美好的夢境。

  小姑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鬧了,乖乖抱著他的肩膀撐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

  「林教練。」

  她的眼睛彎起來,仰著臉,嗓音輕輕軟軟:「歡迎回家。」

  ***

  林暮冬在葉家住了半個月。

  在領隊的號召下,整個隊伍都齊心協力把人拒之門外,全方位杜絕了一切林教練提前歸隊的可能性。十七歲進入射擊隊以來,除了傷病,林暮冬終於度過了最長的一段假期。

  假期快結束的時候,正好是林暮冬的生日。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定了個碩大的奶油蛋糕,讓從來冷靜自制的林教練緊張得差點沒能出門。直到最後,才終於被小姑娘好說歹說拖著胳膊拉出來,按到了桌子前。

  林暮冬耳廓紅得發燙,異常溫順地低著頭,讓葉母戴上了紙做的小皇冠。

  「好孩子,去吹蠟燭許個願,咱們家蠟燭特別靈。」

  葉母笑眯眯拍他腦袋:「不管許什麼願望,將來肯定是能實現的。」

  葉父一般不太主張給孩子進行這種不包含個人努力的引導,坐了坐想要說話,被葉母橫了一眼,清清嗓子坐回去,拿著打火機點著了一圈蠟燭。

  林暮冬第一次過生日,又被一直蒙在鼓裡到今天早上,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依然有些生疏,本能地回頭找葉枝。

  小姑娘彎起眼睛,踮著腳湊到他耳朵邊上,聲音輕輕的:「要閉上眼睛,一邊許願一邊吹蠟燭,一口氣都吹滅——許的願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林暮冬微怔,聽話地點了點頭,眼睫垂下來。

  葉母抬手關了燈,屋子裡就只剩下跳躍著的明亮燭光。林暮冬呼吸微摒,輕輕攥住了葉枝的手,被小姑娘領到蛋糕前面。

  葉枝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在賽場上沉靜強大到異常耀眼的世界冠軍,這時候反倒緊張得有點手足無措,按著葉枝的指導閉上眼睛,無聲地許了個願,深吸口氣,繞著蠟燭吹了整整一圈。

  燭光熄滅,頂燈隨著亮起來。

  和蛋糕一起重新在桌面出現的還有一家人準備的禮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暖暖的笑,被忽然亮起來的燈光映著,徑直落進眼底。

  林暮冬怔怔站了一陣,一點點抿起嘴角,被小姑娘拉著,一塊兒坐在了桌邊。

  「暮冬呀,你們有接下來的計畫了嗎?」

  戶口本都翻出來了,葉母第一次嫁女兒,很想體驗一次求婚後當岳母的感覺,一邊給林暮冬夾菜,一邊忍不住壓低聲音攛掇:「其實可以考慮考慮了,咱們又不迷信,不用算日子……」

  「求婚是大事,要有儀式感。」

  葉父很認真,放下筷子,耐心給妻子講道理:「不然將來給寶寶講的時候,求婚這段聽起來就一點都不厲害了。」

  葉母仔細想了想,挺惋惜地輕嘆口氣,點點頭:「倒也是。」

  兩個年輕人誰都還沒好意思先提這件事,當父母的倒已經想得異常長遠。葉枝臉上忍不住燙了燙,悄悄抬頭瞄林暮冬,才發現林教練早已經紅到脖子根了。

  「……媽媽。」

  紅彤彤的林教練張了幾次嘴,終於出聲,桌子下面握著小姑娘的左手輕攥了下:「我們想等奧運會——我會盡我所能,拿到能和葉枝求婚的成績。」

  他說起射擊,語速就流利了不少,肩背挺直,視線本能地垂下來:「等歸隊之後,我會盡快進行恢復性訓練。我們目前的打算,是保護性康復和訓練相互穿插,按照葉隊醫制定的計畫和日程表進行,擇期準備手術……」

  眼看他又回到了匯報工作的狀態,葉母悄悄抿了抿嘴角,往葉父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細聽著,偶爾還會問上幾句不太懂的專業術語。

  葉父聽了一會兒,也主動加入進來。

  一家人一點兒都不著急,耐心陪著他,順順利利把話題過渡到了林教練下半年的訓練計畫匯報上。

  葉枝眨著眼睛,彎起嘴角高高興興地聽著一家人說話,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響起來。

  伯納德博士手下醫療團隊打來的電話,顯然是和那位網球運動員有關的事。

  葉枝連忙拿起來,和家人交代一聲,回到臥室:「您好,我是葉枝……」

  ……

  對面傳過來的不是多好的消息。

  那位接受了手術和復健的網球運動員在恢複賽程、連續打了幾場比賽之後,腕部就又出現了不適,情況和第一次受傷幾乎完全相同,並且沒有通過保守治療和康復修養出現任何好轉。

  伯納德博士經過綜合評測,認定手術失敗,判定治療不具有積極意義。

  那位網球運動員拒絕了接下來的治療,在賽後的發布會上做出了退役聲明。

  葉枝握著電話,在臥室裡怔怔坐了好一陣。

  葉枝沒有接受導師和伯納德博士的建議,依然收拾好東西,打包了兩個行李箱的資料論文,在第二天跟著林暮冬回了射擊隊。

  從這天起,她幾乎住在了辦公室裡。

  全球範圍內類似的手術、外科和創傷修復科的頂尖文獻資料、運動康復的尖端前沿、神經系統和相關類別的病例經驗。她每天除了日常工作,就一頭紮在了無數資料裡,甚至連吃飯睡覺都不怎麼能記得起來。

  到最後,反而是按理應當被監督的林教練每天打飯回來,敲開葉隊醫辦公室的門,監督著葉隊醫按時吃飯睡覺,還要每天晚上把人領回宿舍看著,免得她半夜偷偷爬起來看書。

  葉枝從小就要比別人聰明一些,迷迷糊糊順利唸到博士,還從沒因為什麼事這樣和自己較過勁,這一次卻像是一門心思撲了進去,誰勸都沒起半點作用。

  這樣點燈熬油下來,小姑娘原本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沒多久就不見了,整個人也肉眼可見地單薄了一圈。

  柴國軒實在忍不下心,扯著劉嫻咬牙敲開過一次門,也被葉枝和和氣氣勸回去了。

  在葉枝的堅持下,整個伯納德醫療團隊在徹底結束治療解散之前,還是飛赴了北京一次,對林暮冬的情況進行了細緻的檢查。

  「幾乎沒有太大差別……」

  伯納德博士放下病歷,輕嘆口氣:「要說有區別,也只有你這半年來的康復治療十分到位,肌肉勞損程度沒有他嚴重。嚴格來說,當初被錯誤連接的韌帶,反而讓治療的難度在某種程度上又有所攀升。」

  近幾個月來,已經有不少國內外的專家再一次做出了類似的答覆。

  柴國軒並不意外,陷在沙發裡,靜了一陣,又艱難出聲:「伯納德博士——我們想知道,保守治療的話,大概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能比上一次世界盃的狀態稍好些,但要求絕對靜養,至少不能再像現在這種強度的耗損了。」

  伯納德博士沉吟片刻:「訓練量至少要降低到原有的1/8,配合按摩理療和外敷藥物,有可能比之前的狀態好一點。」

  劉嫻忍不住出聲:「可如果不訓練的話,手感和狀態——」

  她說到一半就安靜下來,咬咬牙,慢慢坐了回去,半晌才又出聲:「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所有人無疑都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伯納德博士一開始也沒有提出這種方案。

  如果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林暮冬在賽場上的生命即將正式結束了。

  「你們的心情我們當然能夠理解……事實上,葉堅持要我們過來,也是因為我們當初的計畫裡依然有幾種方法沒有試過,她也根據現有的資料提出了幾種新的設想。」

  伯納德博士搖搖頭:「但它們的成功率要比我們之前的治療計畫更低——不客氣的說,在我們的評估裡,它的成功率在10%以下,甚至更渺茫。」

  伯納德博士看向林暮冬,斟酌良久,還是緩聲開口:「作為醫生,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看到患者康復,也應當把這些告知你們……」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林暮冬忽然出聲:「您大概也清楚,我想問的是什麼。」

  伯納德博士話頭一頓。

  林暮冬看著他,神色依然平靜堅持。

  「……好。」

  伯納德博士沉默良久,苦笑一聲,嘆了口氣:「考慮到你們的關係……作為她的師長,我和霍夫曼其實並不贊同開啟這個計畫,尤其不贊同她貿然加入進來。」

  葉枝的科研能力和天賦都是難得一遇的,如果順利,大概要不了多少年就能在運動康復領域有所建樹,對無數在科研道路上攀登的人來說,是條最正常最坦蕩的路。

  但如果這一次的手術沒能成功,無論是「第一例手術失敗」還是「貿然執意手術」的名聲都會一直跟在她的履歷上。對於她今後在學術和臨床上的信心,也會造成很嚴重的打擊。

  沒有醫生不希望能治癒病人,只是有些時候,人力實在有限。

  「我們的隊醫……」

  柴國軒已經灰心了太多次,很清楚伯納德博士說的「渺茫」毫不誇張,還不至於太接受不了,用力搓了把臉,勉強出聲:「我們的隊醫還很不甘心,小姑娘很努力,她……她很努力,到現在還在努力,您能勸勸她嗎?」

  伯納德博士愣了下,看向面前的射擊隊領隊。

  他靜了一會兒,輕輕笑了笑:「我很少能聽到這種內容——通常情況下,我們會被扯著衣領質問,這些天究竟都在忙些什麼見鬼的東西,為什麼他們像個白痴一樣被我們團團轉地折騰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有任何效果。」

  「我沒有辦法說服葉,事實上,我和她的導師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試圖讓她接受這件事,但被她拒絕了。」

  伯納德博士看著林暮冬:「我們想,或許唯一能讓她停下的人也只有你。」

  林暮冬蹙了下眉,右手輕輕攥了下。

  劉嫻臉深埋在掌心,靜了半晌,低低出聲:「如果——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葉隊醫一直這樣也不行……」

  「去……和她說說。」

  柴國軒靜默良久,終於抬頭,輕按上林暮冬的手臂:「不能叫她這麼熬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呢?咱們慢慢練,師父陪你練,就保守治療。」

  他抽出支菸,遞給林暮冬:「咬咬牙,肯定得疼一下,別不忍心……人家小姑娘不容易。現在不忍心,反而是對不起她。」

  林暮冬接過那支菸。

  他靜靜坐了一陣,豁然起身,出了門。

  隊醫辦公室裡,依然在桌上地上都堆滿了攤開做好筆記的資料論文,電腦開著,屏幕在已經暗淡下來的天光裡投下冷色的光。

  葉枝不知道又看了多久的書,伏在桌上,不自覺地睡著了。

  小姑娘睡得並不安穩,眉梢蹙著,眼下透著隱隱約約的淡青,唇色也顯得異常淡白。

  林暮冬站了半晌,放輕腳步過去,扶上她的肩膀。

  輕輕晃了幾次,葉枝才醒過來,有點恍惚地撐著想要坐直,壓麻了的半邊胳膊吃不住力氣,身形不自覺地一斜。

  林暮冬一把抄住小姑娘歪下來的身子,眉峰緊擰起來。

  葉枝眨眨眼睛,仰頭:「林教練……」

  「不看了。」

  林暮冬抱著她,輕輕放回桌後的轉椅裡:「就到這裡,好不好?」

  葉枝怔了怔。

  她仰著臉,原本就不帶多少血色的嘴唇又白了白,輕輕出聲:「不是的呀,還有辦法的,我和伯納德博士說過了,還有幾個手術方案,有辦法的……」

  林暮冬閉了閉眼睛。

  他蹲下來,迎上小姑娘的目光,聲音很輕:「已經很好了,寶寶。」

  他抬手,一下一下輕輕摸她的腦袋:「我很知足了,就到這裡……我們不繼續了。」

  葉枝蹙了蹙眉,像是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張了張嘴:「是——是那幾個方案成功度不高嗎?我再去找,沒關係的,一個不行就再換一個……」

  她有點著急,從椅子上想要下來,眼前忽然黑了黑,腳下不自覺地晃了晃。

  不等摔倒,已經被林暮冬緊緊抱在了懷裡。

  背後的手臂繃得堅硬如鐵,葉枝靠在他胸口,緩過一陣頭暈,抿了抿唇角:「林教練……」

  「別費力氣了。」

  林暮冬闔了下眼,嗓音壓到低得不能再低,神色一點點清冷下來:「治不好的。」

  位置交換,他看著他的小姑娘把自己累成這個樣子,才終於體會到自己當初究竟讓她擔了多少的心。

  林暮冬壓下盤桓著的無數念頭,一遍遍反覆回想著伯納德博士的話,控制著力氣把她小心放進沙發裡,走到桌前合上那本書。

  他的右手攥著那支菸,往袖子裡收進去,掩住不自覺的微顫,轉身就要把那本書放回書架上。

  身後沒有聲音,反而異常安靜,壓抑得叫人有些喘不上氣。

  林暮冬幾乎忍不住想要轉身,想起伯納德博士和柴隊的話,又強行忍住了,朝書架走過去。

  格外安靜的辦公室裡,葉枝的嗓音遲了一瞬,才輕輕響起來:「……哦。」

  她的聲音輕軟:「治不好啊……」

  林暮冬的腳步狠狠一滯。

  小姑娘低著頭,細細軟軟的抽噎藏在嗓子眼裡,水汽顫巍巍落下來,哽咽著去抹眼淚:「治不好啊……」

  林暮冬手臂一悸,胸口瞬間窒得喘不上氣。

  原本的那些念頭忽然就都不見了,他的胸口激烈起伏著,疼痛粗糙地瀝過心肺,帶起一陣血腥氣。

  他的手慢慢攥緊,狠狠揉碎了那根沒點燃的煙,擲進垃圾桶。

  他的小姑娘安安靜靜坐在沙發裡,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得人心口生疼。

  林暮冬放下那本書,肩膀繃得無聲鋒利。

  ……

  明明就是說好了的。

  是他答應了她,跟她承諾了一定會治好,還在生日的時候按照小姑娘耳語教的,認認真真許願了的。

  他做不到看著她去撞那條幾乎注定失敗的路上的南牆,看著她這樣逼著自己,一定要做到一件幾乎沒有希望的事。

  可他也做不到看著她哭。

  他做不到就這樣,在她已經努力了這麼久,付出這麼多心血之後,一句話輕飄飄放棄掉所有的可能。

  他們早就約好了的,他做不到就這麼爽約。

  林暮冬喉結無聲滾了滾,眼底始終深不見底的無聲漆黑忽然狠狠旋起漩渦。

  他回身過去,半跪下來替她擦淚,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柔軟急切:「治得好。」

  他小心翼翼抱住她,拿胸肩把她輕輕裹住。

  葉枝被他重新好好抱著,終於再忍不住,哭得越來越凶,用力鑽進他懷裡。

  「對不起……寶寶,對不起。」

  林暮冬胸口疼得幾乎喘不上氣,嗓音放得極柔,一點點吻乾淨她的眼淚,一路向下,吻上柔軟潤涼的唇瓣。

  他抱著她,一遍接一遍地、承諾似的低低和她說話:「治得好,寶寶,治得好。」

  有太多的理由在阻攔他們,為了他,為了葉枝,為了現在,為了將來。

  每個理由都無可辯駁,每條建議都懇切中肯。

  他可以不去承擔和那個網球選手一樣的風險,就這樣能恢復到什麼程度就恢復到什麼程度。他的小姑娘可以順順利利地走上更高的位置,可以不必為手術的失敗承受自責和輿論的壓力,可以在所有人眼裡發光。

  他們可以在這裡停下,好像也應當在這裡停下。

  如果他們不是他們。

  林暮冬闔上眼,把右手交出來,放進葉枝的手裡,收緊懷抱。

  「……你來治。」

  「你來治,治得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21-3-25 08:46: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終章

  林暮冬最終選擇了接受手術。

  伯納德博士似乎並不覺得意外,沒有再多問,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原本計畫解散的醫療小組再次集結起來,細化了各項檢查,帶著厚厚一摞資料飛回洛杉磯,重啟了剩餘的治療計畫。

  葉枝這些天的心血也被一併帶了回去,霍夫曼實驗室的數據資料在當晚就被整理妥當,與神經重建肌腱修復有關的一律發到了醫療小組的郵箱。

  幾個舍友聽過葉枝的選擇,在群裡把小姑娘挨個嚴肅批評了一遍,轉頭就去聯繫國內最好的手術醫生,當晚發來了電話和名片。

  「醫療系統自己的家屬,他們都敢冒險做。看看你用哪個,直接打電話。」

  唐玥直接把電話打過來:「臨床的東西,就得靠一台一台手術硬磨。別的不說,沒哪個國家能比得上咱們這個患者量虐出的手術水平……」

  葉枝彎彎眼睛:「玥玥,謝謝你們。」

  唐玥拿她實在沒辦法,靜了半晌,嘆了口氣:「謝什麼。」

  小姑娘乖乖地拿著電話,依然堅持著給一群幫忙的同學舍友道了謝。準備掛斷的時候,又被唐玥叫住:「小枝子,你們兩個很好嗎?」

  葉枝握著電話,輕輕點頭:「很好的。」

  「很好就好,趕緊把這破事兒解決了,讓他去奧運會拿個冠軍跟你求婚。」

  唐玥長舒口氣,徹底放下心,笑著打趣她:「我們可等著你的喜酒呢。」

  葉枝忍不住抿起唇角。

  她靜了一會兒,抬頭看向窗外格外亮堂的月色:「會的。」

  小姑娘的嗓音依然軟糯輕柔,卻格外認真,像是在做著某個絕對會實現的承諾:「一定會的。」

  ***

  各方通力合作,醫療組在洛杉磯順利重啟,幾位中國醫生受邀進組,一切準備就緒。

  翌日,葉枝和林暮冬飛赴洛杉磯,接受手術。

  整整四個半小時的手術,切除錯誤縫合的肌腱殘端,游離肌腱移植,重建肌腱。無論負責主刀的醫生還是負責觀察指導的伯納德博士和葉枝,都在手術服下濕透了一身的衣服。

  「24小時內保護性制動,控制水腫和瘢痕。麻藥過後會很疼,先不要著急活動,記得逆行按摩……」

  手術過程還算順利,伯納德博士長舒口氣,習慣性囑咐到一半,看看邊上的中國小姑娘,話頭忽然一頓,眼睛裡顯出些笑意:「我忘了,你們家的小家屬在這方面比我還擅長得多。」

  葉枝耳朵止不住紅了紅,輕聲和眾人道著謝,往林暮冬身後藏了藏。

  眼看剛才還專注果斷運籌帷幄的小副組長忽然想起來害羞,幾個醫生都忍不住輕笑出聲,原本緊張的空氣一瞬間鬆懈下來。

  林暮冬眼廓也無聲微彎,摸摸葉枝的頭髮,俯肩鄭重朝眾人致謝過,被葉枝握著手領出了門。

  術後麻藥效果褪去,傷口會格外的疼。葉枝特意備好了止疼藥,一回了兩個人的房間,就急著翻出來跑去倒水:「麻藥應該已經開始退了,會很疼的,先吃上藥就好了……」

  她的短袖都被冷汗沁透了,披著林暮冬的外衣,唇色也淡得叫人心驚。林暮冬及時把人抱起來,讓她靠在肩頭:「沒關係,不疼。」

  葉枝嚇了一跳,本能要去護著他那隻手,才發現林暮冬的右手依然好好地端在身側。

  他沒鬆手,把她輕輕抱進沙發,拿過毯子小心蓋上,從口袋裡摸出了塊奶糖,單手捏開糖紙:「張嘴。」

  葉枝眨了眨眼睛,睫毛輕輕撲扇兩下,猶豫著小聲催他:「你要吃藥呀……」

  「一會兒就吃。」

  林暮冬親了下她的額頭:「張嘴,聽話。」

  葉枝張開唇瓣,乖乖含住奶糖。

  手術的時候必須隨時檢查情況,嚴格掌握每個細節,隨時進行下一步的準確判斷。她緊張了太久,這會兒只覺得頭暈得厲害。

  林暮冬看著她把糖含進嘴裡才起身,俐落倒水回來,把藥嚥了下去。

  小姑娘安安靜靜窩在沙發裡,眼睫都沒精神地垂下來,目光卻依然努力地跟在他身上:「疼了嗎?」

  林暮冬和她一起坐下,把人抱在懷裡,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不疼。」

  葉枝低頭,指尖小心翼翼地輕輕撫上林暮冬腕間的繃帶。

  她到現在依然放鬆不下來,忍不住一遍遍在腦海裡回想剛剛手術的每個細節,反覆比對,想要確認究竟是不是沒有出現什麼錯,是不是還遺漏了什麼沒來得及注意的細節。

  手術的結果不能立刻判定成功與否,必須要交給復健結果來檢驗,這中間的每一天,對每個人都是無形的壓力。

  葉枝無論怎麼都靜不下心來,還在回憶著手術,額頭忽然被一個吻輕輕壓住。

  葉枝微怔,揚起目光。

  林暮冬拿手臂攬著她,掌心覆上腦後,輕輕揉了揉。

  他只有一隻手能動,卻好像沒有因為這個影響任何事,依然穩穩當當抱著她,稍微乾燥的柔軟唇片一路向下,落著又輕又暖的吻。

  小姑娘被他護在懷裡,拿心跳體溫一起焐著,身體漸漸轉暖。

  所有一往無前的勇氣都在手術裡用光了,葉枝慢慢抬起手,攥上他的衣角,偎進溫暖寬韌的胸膛:「林教練,我害怕……」

  手臂回攬在背後,林暮冬的聲音響起來:「不怕。」

  葉枝忍不住抬起頭,沒等再開口,林暮冬卻已經低頭迎上她的眸子,繼續說下去。

  「真出了什麼問題,就再治一次。」

  他語氣很認真,像是只在闡述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再出問題,就再治。」

  葉枝胸口微悸,用力抿緊唇角。

  「到八十歲,你還要牽著我曬太陽的。」

  林暮冬低頭,純黑瞳底靜靜裝著她,唇角揚了揚:「寶寶,我們商量好——要是八十歲還沒治好,就不管它了。」

  葉枝眼眶驀地一燙,倉促閉上眼睛,忍不住輕輕笑出來。

  拉得近於漫長的時間坐標裡,任何可能都變得彷彿沒那麼難以承受,所有的焦慮和不安好像都在最溫柔的氣息裡慢慢淡了,只剩下最安穩的靜謐倦意。

  葉枝埋進林暮冬胸口的衣料,輕輕蹭了蹭,眼皮一點點墜下來,無聲合攏。

  手術圓滿結束,她終於睡了近三個月以來的第一個好覺。

  這次治療的時間異常漫長。

  奧運會的日期越來越近,幾次採訪都沒能在射擊隊裡見到林暮冬的身影,人們也開始忍不住擔憂,真真假假有關#林暮冬傷勢現況#的新聞隔上一段時間就冒出來一次。

  射擊隊卻始終異常沉得住氣,一律沒有做出明確回應。

  夏末秋初,奧運備戰結束,柴國軒帶隊射擊隊出征,進駐奧運村。

  8月6日14:00,林暮冬的名字出現在了資格賽名單裡,591環,小組第一晉級決賽。

  8月7日10:30,女隊在10米氣步槍中斬落銀牌。

  5個小時後,男子10米氣手槍決賽正式開始,國內同步解說並直播賽事。

  林暮冬的身影終於重新出現在了賽場上。

  沒再戴著護腕。

  「不用緊張,就正常比賽,心裡什麼包袱都不要有。」

  射擊隊再一次肩負著首金的使命,總局的老主任特意趕過來,在場邊安撫軍心:「不要把精力集中在得分和輸贏上,動作不要變形,不要急躁,就只管抓好每一次機會。」

  他說的都是最基本的要點,任何一個隊員其實都已經能背下來。林暮冬卻依然安靜聽著,右手放在槍盒上,掌心覆著拓金的龍紋。

  老主任不是射擊方向的,也已經離開賽場多年,看著這一批年輕的隊員難免感慨,欣慰地點點頭:「來,咱們再研究研究戰術……」

  「主任,主任——」

  柴國軒笑笑,截住他話頭:「暮冬不用戰術,就把他放出去,讓他專心打就行了。」

  老主任頭一回來射擊隊,聞言微訝:「那要怎麼贏?」

  葉枝剛結束完工作人員認證,從人群裡鑽出來,和領導們問了好,很熟稔地接過了林暮冬的槍盒。

  林暮冬把槍盒交到小姑娘懷裡,垂下視線,眼尾柔和一瞬。

  他抬頭,迎上老主任有些疑惑的目光,瞳光朗徹沉靜:「一槍一槍贏。」

  老主任怔了怔。

  好像沒有人因為這個答案有所奇怪。柴國軒依然心平氣和地和工作人員交流確認最後的規則,劉嫻眼觀六路,拎著幾個來觀賽的少年組成員老老實實坐在場邊不准亂跑。小姑娘隊醫在檢查林暮冬槍械部件,動作輕快細緻,看起來異常熟練。

  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隊醫都要兼職這麼多工作。

  老主任看了一圈,啞然半晌,豪氣忽然也一點一點從眼底泛上來。

  「好……」

  老主任抬手,用力按上他的肩:「那就一槍一槍地贏。」

  ……

  當地時間15:30,奧運會男子10米氣手槍決賽如期開始。

  林暮冬在一號靶位。

  他身上的裝備是所有選手裡面最少的一個,只簡單戴了護目鏡和耳塞。中國運動員統一的純黑半袖襯衫,背後繡著璨金色的游龍圖樣。

  鏡頭給得很近,觀眾已經能明顯看到他腕間暗紅色的傷痕。

  手術先後做了兩次,恢復效果比預期的還要更好,但落疤畢竟還是難免的。一年的時間,疤痕已經不再像之前那麼突兀嚇人,但對於始終沒能跟進治療狀況的觀眾而言,依然難免覺得怵目驚心。

  網上還在熱議,不少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林暮冬拿下首金。但也有更多的人要更加理智,堅持無論什麼成績、什麼結果,運動員都一樣值得尊敬,不能一味只是為了金牌而戰,林暮冬能夠克服傷病重歸賽場,已經是最值得欽佩的勇氣和毅力。

  國內的體育環境在日益好轉,唯金牌論的聲音也在一天天淡去,體育精神的火種已經重新點燃起來。

  「我們林教練本來也不是為了金牌而戰。」

  劉嫻剛沒收了個少年隊員的手機,忙裡偷閒地翻了翻,低聲吐槽:「我們林教練就是因為奧運金牌塊大還好看……」

  柴國軒:「……」

  眼看自己這個總教練當得越來越沒有尊嚴,柴隊很痛心,沒收了劉教練的手機,調大字體:「以後不准再提這件事,不然你自己去帶青訓。」

  劉嫻瞬間配合,抬手在嘴巴上橫著拉了一下,不說話了。

  邊上的老主任聽得好奇,忍不住探過來:「塊大還好看——所以呢?」

  劉嫻:「……」

  柴國軒:「……」

  兩個人謹慎地對視了一眼,暗中做起了先調虎離山把老主任引走、再給林教練賽後創造機會告白的周密計畫。

  賽場上,已經開始打響了第一輪的三槍射擊。

  林暮冬徹底恢復了自己的節奏,沒有再像世界盃上那樣為了減輕手腕壓力強行提速,一槍一槍打得有條不紊。

  兩輪六槍後,林暮冬總環數62.5環,排名第一。

  領先第二名0.4環。

  第一組兩槍淘汰輪,印度選手收槍,場上剩餘七人。

  第二組,韓國選手收槍,場上剩餘六人。

  第三組,烏克蘭選手打出兩個10.4環,但前幾輪差距拉開太大,依然落後第五名意大利選手0.1環,黯然離場,場上剩餘五人。

  第四組,斯洛伐克選手第二槍失誤,只打出8.3環,名次後墜一位,意外淘汰,場上剩餘四人。

  第五組,意大利選手收槍離場,場上剩餘金、銀、銅牌。

  林暮冬的優勢已經擴大到1.7環。

  射擊比賽新規修訂後,資格賽成績不帶入決賽,一槍天上一槍地下。沒有任何人敢在這種時候篤定金牌歸屬,所有人心都跟著懸起來,目不轉睛盯著場上角逐。

  第六組兩槍後,巴西選手總環數180.7環,排名第三,收槍退場。

  俄羅斯選手連續打出兩槍10.5環、10.8環,把同首位間的差距縮小到了0.9環。

  射擊隊的教練們也已經徹底沒了說笑的心思,屏息盯著場上。

  劉嫻緊緊盯著計分板,嗓音發啞:「穩住,穩住,能進10就差不多沒問題了……他的手是不是確實好了?現在這樣會不會還是多少有一點負擔?會影響成績嗎?」

  葉枝坐在場邊,輕輕搖頭,語氣溫潤篤然:「已經完全好了,不會有負擔。」

  旁人都已經急得不行,她和林暮冬卻反而像是根本沒受影響,一個還安安靜靜坐著,一個依然平靜地端槍瞄準,彷彿根本沒因為對手突然出現的超強發揮產生任何心理波動。

  俄羅斯選手率先擊發,再次打出了10.4環、10.6環的成績。

  這已經是他個人的最好成績,雖然很清楚勝算依然微弱,卻依然忍不住興奮,看向相鄰靶位的林暮冬。

  已經到了見證冠軍歸屬的最後兩槍,場上一點點安靜下來,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依然沒有擊發的林暮冬身上。

  老主任有點著急:「他在等什麼?是不是心態有波動——0.9環優勢不還挺大的嗎?只要他不掉到10環以下,基本不就穩了……」

  「他在算自己的記錄。」

  柴國軒沉默一陣,笑了笑,開口:「目前10米氣手槍決賽的記錄是他自己四年前打下來的,和現在差21環。」

  21環,意味著最後的兩槍平均打在10.5環以上,就可以破掉舊的記錄。

  26歲的林暮冬的對手,是22歲的自己。

  他曾經以全盛的狀態橫掃賽場,後來他受了傷,一切戛然而止,又在已經決定放下一切的時候重拾希望。

  現在他回到賽場,要送給他的小姑娘的禮物,也不只是一塊金牌。

  50秒的計時一分一秒過去,林暮冬依然站在靶位上,右手穩穩持著那柄槍,左手插在口袋裡。

  肩背軒挺鋒銳,槍口遙遙扣準靶心。

  那雙眼睛裡的漆黑曾經被無數深淵絕境層層碾壓過,比少年時更堅硬、更深邃,卻依然湛黑明澈,朗淨如初。

  柴國軒清楚這個徒弟的習慣,看了看時間,默數:「3,2,1——」

  林暮冬舉槍,擊發。

  10.7環,10.7環。

  ……

  成績顯示出來的下一刻,歡呼聲瞬間雷動,淹沒整個賽場。

  林暮冬退出子彈、合上保險,把手裡的槍輕輕放落。

  他有條不紊地做完了最後一步,回身望向場邊,瞳底風平雲定,聚起一點溫朗笑意。

  葉枝抬眸,眼底亮起璀璨晶芒。

  ---------------------------------------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將看到我的傷痕,

  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

  ——泰戈爾《飛鳥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21-3-25 08:47:0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熟悉的國歌旋律響徹了奧運賽場。

  中國運動員站在最高領獎台上,接過花束和金牌,迎著緩緩升起的國旗,肩背依然沉靜軒挺。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同樣聽說了林暮冬這一年有多難熬,老主任也難掩激動,忍不住紅了眼眶,拍拍他的肩膀:「出了那麼大的事,能咬牙爬起來,能重新回來——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柴國軒深吸口氣,用力抹了兩把眼睛,笑出來:「臭小子從不掉鏈子。」

  老主任深以為然,欣慰點頭:「是好樣的……一定要好好採訪!」

  說著,他已經回頭雷厲風行地安排起來:「那些記者呢?都帶到門口來!領獎台下來就接採訪,整個射擊隊也一起——金牌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們運動員流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汗,受的所有傷,都必須讓所有人都知道!」

  劉嫻:「……」

  柴國軒:「……」

  劉嫻吸了口氣,清清嗓子:「主任,我們很感動於大家日益純粹的體育精神,和對運動員的包容與理解……」

  「這是應該做的。」老主任眼睛裡還含著水光,用力擺擺手,「早就該這樣,本來也不該要你們來感謝。」

  「是,不論怎麼說,我們還是很感動……」

  劉嫻硬著頭皮,咳嗽一聲:「就是——一會兒採訪的時候,您能先迴避一下嗎?」

  老主任:「?」

  劉嫻張了張嘴,看了一眼邊上不知道安沒安排好的柴國軒。

  剛才林教練在研究他那塊又大又好看的金牌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注意到了。

  偏偏這屆奧運會還送很漂亮的捧花,熱熱鬧鬧的粉色繡球花團裡點綴著淡藍淡紫,林暮冬還特意和身邊的亞軍換了捧好看一點的,趕在升國旗之認真整理了好一會兒。

  還引起了老主任的懷疑,一直在追問林教練是不是對這種花有什麼特別的青睞。

  ……林教練青不青睞劉嫻不知道,但劉嫻知道,林教練心裡的小姑娘肯定是喜歡這種花的。

  當初世界盃的時候因為獎盃擱淺的事,再怎麼看都很適合在現在重新被提起來。

  就是老主任畢竟年紀大了,一點準備都沒有就碰上這麼個大新聞,說不定當場就要犯心臟病。

  柴國軒在開竅之後就對這兩個年輕人的事異常積極,接到了她的求助,及時過來,清清嗓子:「主任,是這樣的——我們剛收到通知,說有個臨時會議要叫您過去……」

  「什麼會議比得上這個?」

  老主任鏗鏘有力地揮手:「不去!今天我就要紮根在你們射擊隊,深入瞭解每個隊員的生活心理。你們不用太拘束,我當年也是運動員,也上過奧運賽場拿過金牌,瞭解現在年輕人的心理狀態……」

  有了柴隊的前車之鑑,劉嫻一點不覺得他瞭解現在年輕人的心理狀態,清清嗓子還要再做最後的努力,頒獎台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喧聲。

  台上的頒獎後合影已經正式結束了,各國的記者蓄勢待發,教練員和運動員一下領獎台,就被滿滿當當的話筒攝像機圍了個結實。

  林暮冬停在冠軍的領獎台上,朝中國隊的方向看過來。

  一直在場邊坐著葉隊醫扒著欄杆,踮著腳,探出了個小腦袋。

  林暮冬看著她,瞳底溢出微微笑影。

  ……

  柴國軒和劉嫻深吸口氣,一個視死如歸地攔住了老主任,一個飛快扒開人群,通力合作,把隊醫不著痕跡地偷偷放了出去。

  林暮冬靜靜站著,把頸間的金牌摘了下來。

  葉枝看著他,眸子忍不住彎起來,努力穿過熱熱鬧鬧慶祝著的人流。

  小姑娘的動作依然不算快,好脾氣地給急著慶祝的隊員教練讓路,碰到人了還會規規矩矩停下道歉。林暮冬也一點都不著急,在領獎台上耐心等著,目光始終凝落在她的身影上。

  邊上的俄羅斯運動員打出了自己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剛和教練熱情擺了十連拍的pose,追著他的視線看了看,忍不住好奇,操著生硬的英語八卦:「林,這不是你們的隊醫嗎——你要的花是給她的?」

  林暮冬點點頭。

  「我聽說中國隊的隊醫掌握了一種神秘的東方力量,既會拆槍又會拆人,幾乎什麼都會,想什麼都就做得成!」

  俄羅斯運動員興致勃勃,忍不住打聽:「是真的嗎?真這麼厲害?」

  林暮冬抬眸,靜了一會兒,軒朗眉宇柔和下來:「是。」

  小姑娘已經順利突圍出了人群,林暮冬眼底化開暖意,朝她張開手臂,語氣認認真真:「非常厲害。」

  ……

  「他都把胳膊張開了,你們還在這兒攔著我!」

  老主任依然沒弄明白射擊隊到底在忙活什麼,一把按住跳來跳去試圖擋住他視線的飛碟隊隊長,試圖往外走。

  才走了幾步,就又被柴國軒給攔了回來。

  「都奪冠了!」老主任很急,「你還在這幹什麼,當教練的不得去擁抱嗎?」

  記者還在抓拍,居然就讓冠軍這麼張著懷抱孤孤單單站著,老主任對柴國軒非常恨鐵不成鋼:「看看人家!別的國家隊教練都把隊員抱起來舉著轉圈了!」

  「別人家是別人家,我們這個不讓抱。」

  在林暮冬十七歲第一次奪冠以後,柴國軒就沒再順利實現過這種危險性異常高的動作,很想得開:「你抱了不一定能舉著轉圈,但可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變化,比如你發現他或者你忽然就飛了出去……」

  老主任對林暮冬格外獨立的成長史還不太熟悉,擰緊了眉:「那也不能就讓他這麼晾著,好歹找個人——」

  話音沒落,林暮冬張著的手臂已經俯下來,滿滿當當接住了個人。

  看輪廓是個小姑娘。

  老主任一愣,揉揉眼睛,沒來得及細看,已經被柴國軒按著坐回去。

  記者們也跟著怔了一瞬,倏然回神,各個方向的閃光燈已經劈裡啪啦跟著閃了起來。

  林暮冬一手護著葉枝,右臂攔過她腰身,穩穩當當把人抱了起來。

  領獎台三層,一層比一層高。葉枝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騰雲駕霧似的升起來,本能「啊」了一聲,抱住了林暮冬的肩膀。

  「別怕。」

  林暮冬把她抱穩,攬著人伏在肩上,微低下頭,唇片碰上她濃密的睫毛:「抱一會兒。」

  柔軟溫柔的力道輕輕觸碰著睫尖,泛開細細的酥麻。

  像是溫伏不動的某種大型動物,把她整個裹進懷裡,安安靜靜地,用最輕軟的力氣去觸碰她。

  溫柔得不可思議。

  葉枝忍不住輕笑起來,抬手去碰:「很癢呀……」

  林暮冬垂著睫毛,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漾起溫融笑意,唇角也跟著微微揚起。

  葉枝心跳莫名快起來。

  她在台下看著,滿心滿眼裝的都是林暮冬。

  比賽時候的林暮冬,打下最後那兩槍的林暮冬,奪下冠軍的林暮冬,接過金牌仰瞻國旗,沉靜軒立的林暮冬。

  他在發著光。

  看到林暮冬重新拿起槍的一刻,她比從前的任何時候都更清楚,無論為了這件事付出多少心力、有多辛苦多艱難,都無疑是值得的。

  林暮冬把她輕輕放下,一起站在冠軍的領獎台上,揉了揉小姑娘軟軟的頭髮。

  他抬起手,把捧花遞進葉枝掌心,又把那枚金牌認真地、珍而重之地戴在她頸間:「給你。」

  金牌沉甸甸地墜著,葉枝眨眨眼睛,心跳又快了不少,耳朵悄悄泛起淡紅。

  台下的閃光燈已經連成一片。

  老主任還沒看懂,努力想要弄清楚怎麼回事:「那是咱們的隊醫嗎?怎麼換隊醫得獎了?需要幫忙頒獎的話,咱們這邊還有幾個領導——」

  柴國軒及時出手,把他拖到了後排坐下:「應該不太需要——主任,您聽我解釋……」

  領獎台邊,體育記者們都很配合,沒上來打擾,只是顯然有不少人已經找到了事業的全新方向,拚命往前擠著,興奮地狂按快門。

  人頭攢動,歡聲緊跟著響起來。

  俄羅斯選手拒絕了教練的召喚,寸步不退地堅守在最近的觀賞位置,興奮地拿半生不熟的英文攙著俄語起鬨:「答應他!答應他!」

  ……

  小姑娘臉皮薄,握了握那塊金牌,好不容易冒頭的勇氣就又有點兒縮回來:「不著急……」

  「很著急。」

  林暮冬替她理好頸帶,輕聲開口。

  他的手指微曲,有溫暖觸感輕輕擦過她頸間,很柔和,像是個溫存短暫的吻。

  葉枝呼吸微滯,臉上騰地熱成一片。不及回神,林暮冬已經退開一步,單膝跪下來。

  他仰起頭,瞳底滿滿盈著她:「以後——」

  依然不能太習慣這樣露骨地剖白心跡,林暮冬話頭停了下,朗淨黑瞳朝她輕彎起來,取出戒指替她戴上。

  葉枝乖乖伸出手,心跳砰砰響著,臉上熱得覺不出溫度。

  「帶我回家。」

  林暮冬抬手,理了下她胸前的金牌,嗓音低緩輕柔:「以後還會有很多,都給你。」

  亞軍領獎台上的俄羅斯選手:「……」

  ***

  奧運會第一天,男子10米氣手槍,中國運動員以絕對優勢奪冠,超越往年最高記錄0.4環。

  首金。

  新聞飛快佔滿了各大網頁的頭版,高清照片被放出來。

  和一般的奪金照片不同,佔據了最顯眼封面的不是奪金一刻的精彩抓拍,而是一張畫風格外不同的賽後照片。

  領獎台上的青年一身純黑運動服,軒峻眉宇毫不設防,闔眼微仰著頭,迎上他的小姑娘輕輕覆落的吻。

  陽光灑下來,棲落在他們身上,化開最寧靜的溫存暖融。

  彷彿銘刻時光。

  ***

  據不確定消息,總局主任因竇性心律過速出現短暫頭暈、氣促、眼花等意外狀況。經短暫治療後恢復,被安全送離射擊賽事場館。

  而且再也沒回來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21-3-25 08:47:20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

  奧運會結束後,林暮冬請葉枝的舍友們吃了頓飯。

  原本這頓飯是很早就定好的,但葉隊醫的舍友們實在太忙了,要麼奮戰在臨床笫一線,要麼廢寢忘食投身科研,在舍長被派出國交流一年之後,這頓飯就被無限期地擱置了下來。

  好不容易湊到一個所有人都有時間的機會,唐玥當機立斷,利索定下了時間地點,挨個打電話把人聚到了一起。

  地方定在了小姑娘心心念念想去一次的酒吧。

  酒吧的氣氛很好,一點兒也不亂。裡面裝修得很精緻,有木質的樓梯通向小二層,妝點著綠色植物,一樓還有抱著吉他的男生在唱著調子輕緩的民謠。

  葉枝拉著林暮冬,給他一個一個介紹:「這是我們舍長,剛剛從英國回來,這是雯雯,之前做手術的臨床老師是雯雯幫忙找到的。」

  她介紹到唐玥面前,一本正經地給林教練回憶:「玥玥,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坐在車裡都不說話,我就是在給玥玥發短信……」

  唐玥:「……」

  唐玥輕咳一聲:「小枝子,你可以稍微找一個別的場景來介紹我,比如稍微不那麼顯得我好像打擾你們倆感情的渣男的那一種。」

  幾個人笑成一團,葉枝也忍不住翹起唇角,彎著眼睛認認真真改口:「手術之前,是玥玥跟我約定了,等治好之後就要請大家喝喜酒。」

  林暮冬唇角抬起來,摸摸她的頭髮,同葉枝的舍友們依次打了招呼。

  奧運之後林暮冬的採訪新聞都很多,來之前眾人就知道他的脾氣,早做好了需要不斷暖場的準備,見到真人才發現對方私下裡並沒那麼不好相處。

  甚至因為被小姑娘一直牽著手,他身上的冷氣都跟著顯得淡了不少。低頭看向葉枝的時候,那雙眼睛裡偶爾還會露出很淺淡很溫柔的笑意。

  幾個人都不自覺鬆了口氣,笑著和他問過好,在半開放的包間裡坐了下來。

  服務生來送了檸檬水和菜單,悄悄退回樓下。

  葉枝寢室一共四個人,她上學年紀就早,又跳了級,在整個寢室裡是最小的。

  軟綿綿的小姑娘出現在寢室裡的第一天,就毫無懸念地激發了整個寢室的慈愛之情,被全宿舍你一把我一把拉扯大。同學同寢八年,早已經熟得不能更熟,哪怕後來各自到了不同的地方,幾個人的感情也依然一直好到現在。

  幾個女孩子湊到一塊兒就有說不完的話,熱熱鬧鬧聊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還要點小吃和酒。

  葉枝終於圓滿了來酒吧的願望,很想再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嘗一嘗酒,被林暮冬和另外三個室友齊心協力地拒絕了。

  「不可能。」唐玥拒絕得最乾脆,「想都不要想,葉小枝同學,雖然我們把你從未成年一手帶到了成年,但喝酒這種事還是不可能同意的。」

  冉雯是個很溫柔的女生,現在在兒科貢獻力量,轉過菜單耐心建議:「小枝,你可以選朗姆可樂不要朗姆酒,我們還能幫你加冰……」

  「聽話,世界冠軍在這裡,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有記者偷拍,你不能再拉著我們跳小星星了。」

  舍長年紀最大,很理智,拍拍小姑娘的腦袋:「實在要喝的話,你可以選擇在回家前半個小時喝。按照酒精在人體內的代謝速率,參考你的個體差異,這樣基本可以保證你在回家之後再斷片。」

  還沒等林暮冬開口,就被幾個舍友你一言我一語地封死了沾酒的希望。小姑娘可憐巴巴眨著眼睛,仰頭看向林暮冬:「林教練……」

  林暮冬輕咳一聲,落下視線,揉揉她的頭髮,唇角無聲揚起來。

  葉枝徹底洩了氣,趴在桌子上,一下下戳著檸檬水裡的檸檬片,很沒精神:「我還以為可以來一杯瑪麗格特的呀……」

  「瑪格麗特,小枝子,你連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對,就不要再掙扎了。」

  唐玥糾正一句,很俐落地拍板,替葉枝要了杯不要朗姆酒的加冰朗姆可樂。

  剩下幾個人點了幾樣酒,又隨意點了些小吃,坐在一起聊起了天。

  林暮冬的話不多,聽人說話的時候卻格外認真。尤其幾個舍友每人手裡都攥著宿舍老么的小尾巴,趁著這個機會卯足了力氣逗著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漸漸打開話匣子,氣氛就跟著熱絡起來。

  舍長喝了口酒,忍不住感慨:「真想不到,我們裡面最先嫁出去的居然是小枝子……感覺像是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嫁人了,要捨得還真不容易。」

  醫學是個要下長年苦工的學科,畢業之後的幾年正是最苦最累的時候。

  幾個人都還沒來得及解決終身大事,誰也沒想到,居然先把大家一直寵著護著的小姑娘嫁了出去。

  唐玥也很不捨得,偏偏作為最瞭解兩個人這一路經歷的,連照例的「敢對我們小枝子不好你就死定了」這種狠話都說不出,憋了半天,還是舉起酒杯,跟林暮冬悶頭對了杯酒。

  「我乾了,你隨意……」

  唐玥看著葉枝,揉了把眼睛,笑笑:「你們射擊運動員手都金貴,得穩得住,用不著搞拼酒那套。」

  過量攝入酒精會影響手的穩定性,射擊隊一直嚴格控制飲酒,林暮冬不會喝這些東西,當初差點拿了罐冰啤酒,還被當時剛入隊的葉枝拿一袋紫米麵包給換了回去。

  後來他也再沒沾過酒,第一次破戒是在正式給葉枝父母敬酒的時候,第二次就是賠她來見大學時候宿舍裡的這些朋友。

  兩個人對著把酒喝了,葉枝探過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戳了戳那個指頭大的酒杯:「玥玥,你換一個大點的杯子,這句話可能會更有氣勢一點……」

  唐玥抬手捂了小姑娘的嘴巴,恍若未聞:「林教練,我們知道你會對她好。」

  林暮冬放下手裡的酒杯。

  他抬起眼睫,黑瞳安靜鄭重:「我會一直對她好。」

  「我們知道……」唐玥垂下頭,半晌才又說下去:「你們兩個都要好。」

  唐玥用力眨了眨眼睛:「你要帶她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景色。學醫很苦的,八年都交代給了學不完的東西,有很多東西都沒出去見過,你要帶她看。」

  林暮冬輕輕頷首。

  「你要好,因為你好她才能好。你不受傷,她才能少辛苦一點。」

  唐玥盯著他,深吸口氣:「你能專心打槍,她才能高高興興地跑來找我們玩……不是半夜給我們打電話,磨著我們一份一份地要病歷,還一定要假裝沒有哭。」

  她勉強笑了下,眼眶有點紅,清清嗓子:「小丫頭,連句謊都不會撒,隔著話筒都聽得見她吸鼻子。」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她再想起那段時間,都依然覺得心有餘悸。

  她們都很擔心,這兩個人像是牽著手摸索在結了冰的懸崖上走,稍微一不小心就可能墜下去,偏偏一個比一個死心眼,誰都沒想過要退回來。

  林暮冬唇角無聲抿了下,攏住小姑娘的手。

  「不會再有事了,會一直好好的。」

  他瞳底深邃,新雪拭過似的澄淨明朗:「會和她一起,到最高的地方。」

  ***

  臨回家前,葉枝還是好不容易圓滿了一直以來的願望,喝到了一小杯新加坡司令。

  檸檬汁和石榴汁最大限度地衝淡了酒精本身的苦味,碳酸的氣泡酥酥爆開,加上櫻桃的香氣和糖漿,喝起來像是某種偽裝很好的飲料。

  葉枝完全沒有升起警惕心,一口氣喝了大半杯。

  舍長看著都犯愁,忍不住想出手攔一攔,被唐玥拉住,不著痕跡地往林暮冬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舍長愣了愣,跟著抬頭。

  林暮冬安安靜靜地守在葉枝身邊,單手護在她身後,輕輕攬著她,微垂著頭,目光全無阻礙地傾落下來。

  小姑娘窩在他懷裡,抱著酒杯喝的高高興興,仰起頭,睫毛撲閃兩下,眸子就明亮地彎起來。

  林暮冬低頭,迎著她的視線,眼瞳微彎,偶爾俯下來跟她輕聲說幾句話。

  耐心得細緻溫柔,又專注得好像全世界都只她一個。

  「喝醉了也不怕,讓他們家林教練打包抱回去。」

  唐玥笑笑,鬆了口氣:「考慮考慮咱們自己吧,他們兩個用不著咱們管了……」

  葉枝被林教練打包抱回了家。

  舍長給的時間推論非常準確,葉枝在回家的路上就開始迷糊,但一點兒都沒有要鬧的意思,只是窩在他懷裡,努力要把自己團成一小團兒。

  林暮冬也不攔她,牽著她的手,一臂護在她背後,放任小姑娘在懷裡慢吞吞地折騰。

  「林教練……」

  葉枝醉的時候比醒著更喜歡笑,沁了水色的眸子彎著,抬手去碰他的眼睫毛。

  林暮冬垂著眼睫,一動不動地任她摸,像是一點都不怕她掌握不好分寸。

  等她摸夠了,林暮冬才輕輕握住那隻手,低頭親親她,又把人往懷裡圈了圈。

  葉枝很喜歡這種姿勢,乖乖趴在他胸口,仰起頭:「我們要去領證嗎?」

  她醉得軟綿綿的,小身子都發著熱,暖烘烘地拱在掌心。

  林暮冬忍不住牽起唇角,輕輕勾了下她的鼻尖:「我們領過證了。」

  葉枝:「!!」

  小姑娘眼睛瞬間就睜圓了,仰著腦袋,很努力地回憶起了究竟是什麼時候辦成了這麼大的一件事。

  她神色還迷茫,卻又顯然好高興,抬手去牽他的袖子:「那你也和我一起回家了嗎?」

  林暮冬微啞。

  他很耐心,嗓音輕輕的,抬手替她一點點把短髮並到耳後:「回家了,還叫了爸爸媽媽。」

  葉枝:「!!!」

  小姑娘顯然更高興了,眼睛都亮起來,拉著他的手輕輕地晃:「爸爸媽媽都會對你好,他們都會對你好,你放心……」

  林暮冬胸口輕燙,握了她的手低頭。

  軟糯嗓音像是沾了細綿的白糖,沁甜地在他耳邊響著。

  含含糊糊的像是孩子氣的醉話,語氣卻又堅定得像是不容否認的承諾。

  林暮冬迎著她的目光,點點頭,很認真:「爸爸媽媽都對我很好。」

  葉枝心滿意足,用力點了點頭,仔細想了一會兒,繼續提問題:「那我們都比完賽了嗎?你不用訓練了嗎?」

  「比完賽了,成績很好。」

  林暮冬唇角揚起來,依然輕聲慢語地跟她有問有答,手臂彎起來,讓她枕在自己臂間:「暫時不用訓練。奧運後沒有太多的賽事,中間空窗有一段調整期,等這段時間過了,我們直接歸隊進行冬訓。」

  他不介意她醉著能不能聽懂,很耐心地、溫聲地給她解釋。小姑娘也一點兒都不鬧,眨著眼睛仰頭,乖乖聽著,眼睛就一點點彎起來。

  兩個人都沾了酒,是叫的車回家。後排的空間有點小,葉枝又往他懷裡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放假了?」

  林暮冬摸摸她的臉頰,點頭:「可以了。」

  從世界盃直到現在,葉枝幾乎沒真正休息過。好不容易從緊張的術前準備狀態稍微放鬆,就又開始跟他的術後復健、第二階段手術。加上時不時還要隨隊打小比賽,要處理隊員們偶爾的傷病,兩頭奔波忙得不行。

  林暮冬心疼得厲害,一度忍不住想要回國自行復健,被葉父打電話勸住了。

  父子兩個談了一宿的心,林暮冬終歸沒有再急於回國,沉下心來專心復健鍛鍊,終於徹底趕在奧運會前等來了手腕功能基本恢復的判定。

  任何受過的傷都是會留下痕跡的,這樣的修復手術當然沒辦法讓手腕恢復原本的狀態。但射擊運動原本要求也並不高。

  只要他能舉槍、能瞄準、能扣發,能在打出每一槍的時候不疼,心無旁騖地控制好自己的肌肉力量,就意味著他們的這次冒險已經完全成功了。

  兩個人甚至沒能趕得上一班飛機,葉枝隨隊出征,林暮冬從洛杉磯回國,下了飛機就趕去預賽,葉枝當時還在作為隊醫對決賽項目進行籌備和最終檢查。

  10米氣手槍的決賽賽場,是兩個人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好好見面。

  他們都忍住了,然後他們一起撐了過來,熬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重新站在了最高的領獎台上。

  現在他們終於可以放假了。

  林暮冬摸摸她的頭髮,準備問問她想不想去哪裡玩、要不要去坐摩天輪,小姑娘卻先抬起了頭,因為酒力熱乎乎發燙的臉頰好像又紅了一點兒。

  「那……」

  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含含糊糊的,藏在嗓子眼裡:「我們可不可以回家呀……」

  林暮冬微怔,沒有立刻回答。

  他其實聽懂了葉枝在說什麼。

  兩個人是從葉枝家裡出來的,要回當然是直接回去,用不著特意說。葉枝話裡的家,指的顯然是另一個。

  他的住處。

  林暮冬收收手臂,微低下頭:「會不會不舒服?」

  葉枝家裡的臥室兼書房又大又寬敞,被葉父精心整理過,不管幹什麼都很方便,地毯軟得可以直接隨時坐在地上,那張床也大得足夠在上面隨便撒歡打滾。

  相比起來,他的住處同樣被收拾整理過,可因為兩個人回家的機會始終不多,到底還是有點太簡陋了。

  葉枝仰著頭,沒立刻說話,淡色的嘴唇先抿了抿,委屈地癟起來。

  小姑娘越來越懂事,越來越能獨當一面,已經挺久都沒這樣跟他撒嬌過了。

  林暮冬胸口無聲燙了燙,收回手臂:「我說錯了。」

  他低頭,輕輕親了親她的額頭,重新給司機報了個地址,把他的小姑娘藏進懷裡:「寶寶,我們回家。」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21-3-25 08:47:33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三)

  出租車改了個道,停在了林暮冬住的小區。

  小姑娘總算心滿意足,就又老老實實安靜下來,一邊很執著地要往他懷裡繼續鑽,一邊輕輕揪著他的扣子玩。

  林暮冬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把靠下那顆交在她手裡:「冷不冷?」

  葉枝暖乎乎窩在他懷間,正揪著那枚扣子興致勃勃地晃啊晃,聞言搖頭:「不冷!」

  夜裡的風有點兒涼了,葉枝才喝了酒,林暮冬怕她著涼,又把人往懷裡護了護。

  他快步進了樓門:「我抱你上去,好不好?」

  葉枝歪歪腦袋,看起來像是努力認真想了一會兒。

  小姑娘放開已經快被揪掉的扣子,仰起頭,目光在月色裡亮晶晶的,眸子裡像是倒映著小星星:「我們可以手拉著手一起上去嗎?」

  她還記得林暮冬第一次把她帶回家。

  他連眼淚都不肯讓她看見,背著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鹹澀的液體打下來,已經分不清的溫熱冰涼混在一起,扎得人生疼。

  葉枝都還記得,所以這一次一定要拉住他的手。

  林暮冬低著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眼底一點點浸開柔和笑影,點頭:「好。」

  他俯身,輕輕把她放下來。

  樓梯間很空蕩,沒什麼人會走,隔音也很好。

  兩個人手拉著手往上走,小姑娘踩著自己的影子,蹦蹦跳跳的,嘴裡還輕輕哼著不知名的調子。

  林暮冬曾經走過無數次這趟樓梯。

  在心裡積攢了太多東西無處排解的時候,他會轉而試圖找到體力的極限。二十九層的樓梯,來回跑到第三趟就能把意識累到一片徹底鬆弛的空茫,最後一步一步拚命挪回去,關上門,躺在冰冷漆黑的走廊裡,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林暮冬很熟悉這個流程,也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只是現在再回頭,對當時的印象忽然就變得很淡了。

  所有的一切都很淡了,只有掌心的溫度是絕對真實的,溫溫熨過皮肉,浸透血管,沿著全部的骨骼和神經,燙在他的胸口。

  他可以帶她回家,也永遠不用再擔心無處可回。

  林暮冬把步子放得很慢,牽著她的手往上走,轉過轉角,手上的力道忽然輕輕扯了扯。

  低頭,葉枝正彎著眼睛,神神秘秘地踮起腳尖,一隻手背在背後。

  林暮冬微微揚眉,配合地閉上眼睛,鬆開手。

  再按著口令睜開,小姑娘雙手掬著滿滿一捧月光,高高興興捧起來給他:「林教練,給你!」

  他們正好站在樓梯的轉角,清亮月光透過那一扇小窗戶,銀緞似的灑進來,慷慨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他的小姑娘仰著頭看他,眼睛裡有月光的顏色。

  林暮冬胸口忽然被某種情緒柔柔漲滿。

  他捧住她的手,一點點輕吻上她的指尖。

  「我很喜歡。」

  他低頭,眼瞳柔和,盈起淺漪:「謝謝寶寶,我很喜歡。」

  葉枝爬了七層樓就再爬不動了。

  小姑娘一點力氣都沒了,眼巴巴蹲在地上,被林教練整個抱起來親親額頭,含笑勾了下小巧的鼻尖:「不怕,我們一起上去。」

  他力氣還很足,一臂圈過她穩穩護著,繼續朝上走,還有餘力低頭去幫她輕輕擦拭著額間的薄汗。

  他們的手依然沒放開。

  葉枝乖乖貼在他胸口,又走了兩層樓,差不多歇過勁兒來,就又動了動腦袋,不老實地仰頭去輕輕親他。

  喝醉了的小姑娘膽子大得不行,張開手臂抱著他的肩膀,小啄木鳥似的,一下一下毫無章法地親他。

  柔軟溫融點水地落在頸間,輕輕磨蹭著,混著一點呼吸帶起的清淺氣流。

  林暮冬呼吸微滯,緊緊手臂,聲音稍低:「寶寶,不鬧。」

  葉枝不太聽話,像是被親過的那個地方蔓開的紅暈引起了興趣,又碰上去,聲音又輕又小:「就玩一會兒……」

  軟綿綿的嗓子一響起來,林暮冬心底就又軟了,張了張嘴,終歸沒捨得出聲。

  他慢慢收緊手臂,嗓音不自覺地攙上微啞:「寶寶。」

  葉枝嘴佔著,含含糊糊:「唔?」

  「這樣可能——」

  林暮冬用力閉了閉眼睛,有點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深吸口氣定定心神:「可能——不是一會兒……」

  一直以來,他都在看著她。

  看著她的時候會生出很多念頭,他沒有餘力去分辨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只能一律把可能讓她受傷的都劃到絕對的禁區,牢牢壓制著,只把最安全最溫柔的留著捧出來給她。

  可有些情緒依然盤踞在胸口。

  一次接一次地,悍然衝擊著已經搖搖欲墜的屏障。

  小姑娘仔細想了一會兒,好像忽然懂了他的話,目光開心地亮起來,抬起胳膊牢牢摟住他:「林教練!你也要親親我嗎!」

  綿軟熱乎的身子,忽然就結結實實盈了個滿懷。

  林暮冬胸口轟然一聲響,腳步一頓,呼吸不自覺停滯。

  他的瞳色不受控地深黑下來,收緊手臂,嗓音低得拂起沙啞氣流:「……是。」

  葉枝好高興地催他:「那你要快一點,不然我就贏啦!」

  林暮冬用力闔了下眼,輕輕摸摸她不老實的小腦袋,大步跨過最後幾層樓梯,摸出鑰匙,單手開門。

  小姑娘忽然就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已經進了熟悉的家門。

  林暮冬抱著她,後背撞在門上,重重的一聲,把門牢牢合嚴。

  他胸口微微起伏,低頭看著她,瞳底顏色愈深。

  良久,他眼底洶湧的情緒才被眼睫重重斂起。

  林暮冬垂著眼睫,動作反而顯得格外冷靜,抱著葉枝坐在鞋櫃上,俯身替她輕輕脫下鞋子,把兩個人的一起放好。

  他沒讓她落地,就又把她抱起來,進了臥室,回肘頂開了頂燈。

  臥室的裝修是小姑娘一手操持的,很溫暖的米色系,厚實的窗簾緊緊掩著,地毯軟融,淺黃色的燈光落下來。

  葉枝在他懷裡,顯然對眼下的狀態全無概念,眸子亮晶晶的,又玩起了他的那顆扣子,揚著唇角朝他笑。

  「寶寶。」

  林暮冬抱著她,平平展放在床上,俯身碰上她的臉頰,嗓音啞得幾乎聽得見低沉氣音:「可以親一下嗎?」

  葉枝很高興,在他掌心用力點頭:「嗯!」

  林暮冬闔上眼,覆下去。

  和以前都不一樣的吻。

  林暮冬單手撐在她身側,胸肩寬展,盡數擋住傾落的柔和光線。

  和從前的淺嘗輒止或是輕柔糾纏完全不同,溫軟唇片被分開,唇舌糾葛著,燙得要命,帶著些微酒氣的熱意無聲交遞。

  有控制不住的悸顫沿著脊椎席捲,飛快佔據整個軀體。

  葉枝暈乎乎唔了一聲,柔軟的聲音才鑽出嗓子,就被他盡數吞下去。

  「沒事的,不怕……」

  林暮冬貼著她的唇,聲音有些沙啞,模糊地響起來,俯身一隻手臂墊住她腦後,呼吸越發粗重激烈,繼續俯身加深了這個吻。

  他吻著她。

  攻城略地,也拱手而降。

  ……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暮冬才終於停下,向後退開。

  葉枝好不容易獲得了重新自由呼吸的機會,立刻扒著他的胳膊,急促地喘息嗆咳起來。

  小姑娘整個人都軟得不成樣子,臉上紅得發燙,眼睛裡滿是水汽,睫毛濕漉漉地輕輕打著顫。

  林暮冬手臂撐著,稍稍後退,嗓音不自覺地啞下來:「寶寶……」

  他怕嚇到她,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還要再說話,懷裡的小姑娘卻忽然輕喘著興奮抬頭,揚起睫毛目光鋥亮:「再來一次!」

  林暮冬:「……」

  他的寶寶確實不能隨便喝酒。

  衝動還在漸次加深,翻滾掙動,叫囂著試圖奪取意志。

  「不舒服就告訴我。」

  林暮冬掌心灼燙,輕輕拂開她鬢角的發絲,聲音微低:「害怕也要說。」

  葉枝對這幾句話的陰影太深刻,哪怕是醉著,唇角也忍不住癟了癟,掰著指頭小聲頂嘴:「心跳太快也要說,掉眼淚也要說,咳嗽要說,眨一下眼睛要說,要喘氣也要說……」

  都不知道小姑娘怎麼攢下了這麼多的怨念,林暮冬啞然,摸摸她晃來晃去的小腦袋:「我錯了,寶寶。」

  葉枝總算找到了個清算的機會,很認真地「哼」了一聲,揚起下頜。

  林暮冬一手撐在她身側,屈起條腿,半跪在床上,心跳不由微微一滯。

  小姑娘躺在他的手臂上,一點兒沒防備地癱著四肢,修長白皙的脖頸揚起來,拉成條好看的線。

  薄薄的嘴唇很威風地抿著,大概是因為喝了酒,也或者是因為剛剛親的時間太長,難得的比平時顯得更紅潤了一點兒。

  很像模像樣地在生氣,又顯然看得出根本就一點都沒在生氣。

  林暮冬俯身,唇片認錯似的,無聲又輕輕地觸碰著她的額頭臉頰。

  他的動作輕柔,一點點剝下她身上的衣物,露出裡面的白嫩軟糯。

  情緒在體內越是激烈叫囂,他的力道就越克制。

  空氣微涼,觸碰到微燙的皮膚,葉枝輕輕打了個顫,本能往他懷裡靠進去。

  林暮冬把她裹進懷裡,低頭:「冷?」

  葉枝被他裹著就又不冷了,彎著眼睛搖了搖頭,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他襯衫的扣子上。

  林暮冬已經幫她解開了兩顆,小姑娘很有自信,以自己30秒打20個手術結的嫻熟技巧和剩下的幾顆扣子鬥爭了一分鐘,終於徹底宣告失敗,洩氣地捏住那一塊兒布料,往外拽了兩下。

  林暮冬微啞,握住她的手指,解開自己的衣扣。

  唇齒相碰,胸膛相合,

  他執著她細白的手腕,急促輕快的脈搏印落在他掌心,一隻手除去衣物,印落下滾熱的吻。

  頎長有力的掌心託過柔軟的腰肢,勁韌緊致的肌肉繃起鮮明線條,牢牢裹住溫糯身軀。

  風浪席捲,小船在海面上搖搖晃晃,隨時可能被滔天的海浪整個吞沒。

  葉枝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肩膀,嗓音細細地發顫:「林教練……」

  她很敏感,小含羞草一樣,一點觸碰就忍不住縮起來,又很快努力展開葉片去迎他。

  林暮冬親親她的耳廓:「寶寶,別怕。」

  胸口的灼燙隨著更進一步的接觸被稍微紓解,他闔上眼,慢慢停下最後的一步:「我們輕輕的,不到最後。」

  他的小姑娘醉了,迷迷糊糊的,又不懂得害怕,等醒來了也一定記不全今天晚上的事。

  第一次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小姑娘將來說不定要生他的氣。

  沒有了礙事的布料阻隔,親吻和撫摸就變得尤為清晰。林暮冬怕她會冷,隨手拉開被子給兩個人蓋上,引著她一點點學會放鬆,習慣輕柔的觸碰廝磨。

  葉枝蜷在他懷裡,一點點安心下來,仰起臉:「為什麼不到最後?」

  林暮冬親親她的眼皮,很耐心地出聲:「你喝醉了。」

  小姑娘皺了皺鼻尖:「喝醉了不可以嗎?」

  林暮冬輕輕點頭:「喝醉了不可以。」

  葉枝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忽然努力從他懷裡往外掙。

  怕她一個人摔到床下,林暮冬及時探過手臂把人撈回懷裡:「要什麼?」

  「洗澡!」葉枝在他懷裡輕輕撲騰,很篤定地講著歪理邪說,「洗個澡,拿花灑直接調涼水照著臉沖,然後就醒酒了!」

  林暮冬微怔:「真的?」

  「……不知道。」

  小姑娘完全忘了自己的醫學常識,趴在他肩上,努力回憶了一陣:「上次我爸爸喝醉了,我媽媽告訴我的……」

  林暮冬:「……」

  那可能不一定行。

  他在葉家待得久了,已經漸漸習慣了一家人的相處模式,也逐步明白了認真吵架和生活情趣的區別。

  按照目前總結出來的經驗來看,發生在這種情境下的內容,多半是沒有太多可參考的價值的。

  林暮冬換了隻手,試圖把人放輕力道哄回床上,手腕卻忽然被小姑娘輕輕攥住。

  他力道不自覺地微收,低頭:「怎麼了?」

  葉枝一點一點挪著,糯米糰子似的在他懷裡轉了個圈,指尖觸上他腕間依然怵目的傷痕。

  林暮冬手腕輕轉,抬手去抱她,聲音放輕下來:「不看這個了,寶寶,我們做別的——」

  他的話音沒落,葉枝忽然俯身下去。

  果凍似的柔軟觸感順著腕間覆落,細微的電流沿著皮膚直線上行,徑直打得他胸口微微一縮。

  葉枝在輕輕親他腕間的疤痕。

  力道很輕,氣流柔和地拂在他腕間,溫軟細細碾過疤痕,帶起無名熱意。

  這個動作像是在觸碰某個開關,明明輕柔得幾乎察覺不到,卻又有火花一路徑直著向上,劈啪綻到胸口。

  林暮冬無聲闔了下眼。

  靜了片刻,他霍然起身,抱著她圈進胸膛。

  小姑娘忽然起飛,高興得抬起胳膊撲騰了兩下:「林教練,我們去哪兒呀!」

  「去洗澡。」林暮冬一手穩穩當當護在葉枝背後,放任她在懷裡愜意折騰,「要用熱水,我們一起,好不好?」

  葉枝眸子晶亮,點頭點頭點頭。

  看著她小啄木鳥似的架勢,林暮冬忍不住牽起唇角,低頭吻住她,把人往上託了托,起身進了浴室。

  ……

  進了浴室,林暮冬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件多錯誤的選擇。

  熱水放了一陣,水汽就氤氳起來。朦朧的霧氣映著暖色調的燈光,溫熱水流嘩啦啦打下來,氣氛靜謐得幾乎叫人本能屏息。

  林暮冬盡力穩了穩心神,把浴缸的水放好,調整了花灑的高度,抱著小姑娘放進浴缸。

  葉枝很不捨得他,攥著他的衣角不放手。

  林暮冬蹲下來,柔聲哄了她好一會兒,答應了帶糖進來一起吃,才終於握著她的手輕輕鬆開,起身去拿葉枝的洗浴用品。

  醫學生的生活基本和細緻不大沾邊,但葉媽媽堅定認為習慣是可以培養的,特意塞過來了各類用途的瓶瓶罐罐,還給林暮冬詳細培訓了一遍。

  步驟有點複雜,林暮冬按著記憶中的順序和用途把東西拿全,才重新回了浴室。

  再進門的時候,小姑娘看起來居然比之前清醒了不少。

  也不鬧了,乖乖坐在水裡,淋著花灑落下來的水流。

  倒像是真醒酒了似的。

  ……

  說不定洗澡能解酒是真的。

  說不定熱水也好用。

  林暮冬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放下東西,剝了塊糖過去:「寶寶?」

  葉枝眼巴巴仰頭:「林教練……」

  林暮冬忍不住牽了下唇角,揉揉她濕漉漉的小腦袋。

  他在浴缸邊半蹲下來,握著糖抬起手,正要安慰小姑娘喝醉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一捧水忽然從葉枝手裡揚起來,結結實實地淋了滿身。

  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拉著他高高興興晃啊晃:「林教練,你會跳小星星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21-3-25 08:47:45 |只看該作者
番外(四)

  林教練一言九鼎,說不會跳就是不會跳。

  所以在葉隊醫眼圈毫無預兆開始泛紅之後,林教練立刻站起來,誠懇虛心地跟著學習了一遍蹦蹦跳跳的小星星兒童舞蹈。

  在沖頭頂上洗髮液的泡泡的時候,酒勁兒徹底上來的小姑娘伏在林教練肩上,腦袋就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悄悄往下滑了。

  林暮冬托著她的小腦袋,叫她重新靠在自己肩頭,一手遮著她的眼睛,耐心地輕輕替她沖著頭髮。

  白色的泡沫順著水流躺下來,細軟的髮絲一點點被重新沖乾淨,順服地貼在指間。

  她蜷在他胸口,快滑下來了就自己往他懷裡拱。小巧的鼻尖不老實地蹭著他的掌側,一挪到舒服的位置,又很快老實下來。

  乖得要命。

  林暮冬低頭,瞳色愈溫下來,抬手關了花灑,輕輕親了親她的眼睛。

  他抱著她,扯過大塊的柔軟浴巾把人整個裹住,抱出浴室細細擦乾,自己也簡單擦了擦。

  小姑娘已經很睏了,聽話地自己穿好了睡衣,就要往被子裡鑽進去,很努力地要把自己裝成一隻毛巾卷的奶油餡兒。

  林暮冬忍不住牽起唇角,換好衣服,過去把人一層一層剝出來:「要吹頭髮,這樣睡會頭疼。」

  葉枝挪著仰起頭,眨眨眼睛:「林教練吹頭髮嗎?」

  林暮冬搖搖頭:「不用,我的頭髮短,一下就乾了。」

  她立刻不願意了,小樹袋熊一樣抱住他,手腳並用扒著他不放開:「那我也不吹的。」

  她剛剛塗過乳液,身上又軟又香,帶著甜甜的奶味兒,貼在臂間熱乎乎的一團。

  林暮冬笑笑,摸摸小姑娘的頭髮,輕聲哄她:「吹一下,然後抱著你晾乾,好不好?」

  葉枝在聽到「好不好」的時候一律很聽話,也不管什麼內容,很聽話地點了點頭,又按著林教練說的在他腿上乖乖坐直。

  林暮冬一臂圈過她,攬著她坐穩,一點一點認真地替她吹頭髮。

  第一次替葉枝吹頭髮的時候,他還怎麼都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就會燙著她。小姑娘卻一點兒都不介意,每次都高高興興的,還要在吹完頭髮之後趁著餘溫鑽進他頸間蹭上好一會兒。

  現在這些流程他做起來已經很熟練,讓她靠在自己胸口,把濕著的髮絲吹到半乾就停下,又攬著她伏在自己肩頭。

  頭髮濕著,躺下枕枕頭睡覺就會頭疼,但他的小姑娘沒關係。

  因為她可以在他懷裡睡,他能一直抱著她。

  林暮冬抬手關了頂燈,只留下一盞柔和的床頭燈,低頭親了親她安穩闔著的睫毛。

  小樹袋熊挪了挪,閉著眼睛很準確地找到他微敞的領口,吧唧一口親上去,蹭了蹭,很舒服地停下不動了。

  輕輕軟軟的氣流拂過衣領,有一點兒鑽進去,泛開細微的酥麻輕癢。

  林暮冬:「……」

  可以一直抱著自己的小姑娘的林教練閉著眼睛,拿出練槍的呼吸法深呼深吸,等到小姑娘的頭髮徹底乾了,就把人輕輕放進被窩裡,重新進了浴室。

  葉枝醒來的時候是在半夜。

  窗外還黑漆漆的,一點月光從窗簾縫隙裡漏進來,床頭燈亮著,灑落一片很柔和的暗淡光亮。

  小姑娘還有一點宿醉斷片以後特有的迷茫。懵著睜開眼睛,記憶一點點回籠,模模糊糊地回憶起睡著之前的事,腦海裡轟地一聲,整個人瞬間紅透了。

  酒確實不是什好東西。

  下次一定千萬再也不能喝了。

  臥室裡漆黑安靜,林暮冬還闔著眼睛,身上沒蓋被子,手臂圈著她,濃密眼睫貼在眼瞼上,眉心還微微蹙著。

  葉枝用力揉了揉燙得要命的臉頰,摒著呼吸,小心翼翼地挪著,一點一點往被子裡鑽進去。

  手臂上的力道一空,林暮冬就瞬間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究竟是醒了還是根本沒在睡,那雙眼睛在睜開的一刻就恢復了清晰深黑,在觸及到快要躲近被子裡的小姑娘之後,才重新鬆懈下來。

  他垂著視線,瞳底光芒一點點歸於溫淨,眉宇重新柔和,朝她輕輕彎了彎。

  葉枝慢吞吞往被子裡藏的動作也跟著不自覺停下來。

  林暮冬探出手臂,還沒等把小姑娘從被子裡抱出來,毛巾卷裡的小奶油餡兒就自己滑出來,又乖乖鑽回了他的懷裡。

  「寶寶?」

  林暮冬微怔,把她往胸口圈了圈,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

  小姑娘快熟了,埋著頭不敢抬起來,摸索著去拉他的手。

  力道一牽上來,林暮冬忽然明白了她在做什麼,不禁啞然,低頭把快鑽進自己懷裡的小姑娘輕輕挖出來:「我知道。」

  他低頭,唇片碰上她額前,聲音低沉輕緩:「你在,我們在一起,不是夢,我抱著你,我知道。」

  葉枝悄悄抬起頭,黑亮眸子眨了眨,確認了他瞳底的光芒依然清晰明亮,心裡終於徹底放下來。

  她在熟悉的懷抱裡挪了挪,仰起臉正要說話,就迎上了那雙黑瞳裡渲開的一點很淺的笑意。

  葉枝:「……」

  她覺得林教練眼睛裡現在無聲地寫了小星星三個大字。

  林暮冬已經猜錯過一次,沒敢貿然放鬆警惕,輕咳一聲,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寶寶——」

  葉枝:Q^Q

  林暮冬沒忍住,輕笑一聲,低頭親了親她的鼻尖:「還要喝酒嗎?」

  葉枝囫圇搖頭,眼淚汪汪痛下決心:「再也不喝了……」

  她都想不通自己的記憶力怎麼這麼好,居然能把幼兒園第一次上台跳的舞一直記到現在。

  而且不沾酒就絕對想不起來。

  一點都不敢回想睡覺之前都發生了什麼,葉枝很犯愁,長長嘆了口氣,在林教練的胸口一下一下輕輕撞自己的腦袋。

  「沒關係,小星星也很可愛。」

  林暮冬輕咳一聲,唇角的弧度已經不加掩飾,把胸口的小啄木鳥托起來,抱著她親親睫毛:「我很喜歡。」

  葉枝:「??」

  看著大概是已經失去了審美標準的林教練,葉枝嘆了口氣,更發愁了。

  小姑娘耷拉著腦袋,蔫巴巴地蜷著,看起來一點都打不起精神。林暮冬眼底又添了些笑意,撐著手臂起身:「餓不餓?我去弄點吃的。」

  「不餓。」葉枝連忙拉住他,「還很早呢,現在應該是深度睡眠時間,要好好睡覺……」

  時間卡在凌晨,現在才三點多鐘,離天亮還有一會兒。

  她的酒喝得不多,這會兒除了還有點宿醉的迷迷糊糊,意識已經清醒得差不多。抬手去拉林暮冬,才發現他身上居然涼得嚇人。

  小姑娘眉毛蹙了蹙,忽然嚴肅起來,又跟著挪過去,把他往懷裡抱了抱。

  屋子裡溫度很正常,他身上卻冰得要命,身上的涼意隔著衣物都能覺察出來,指尖尤其冷,握在掌心都覺得有些冰手。

  「怎麼這麼涼?」

  葉枝皺緊了眉,不由分說拉開被子分到他身上,又主動張開手臂去抱他:「是又做噩夢了嗎?做噩夢要記得叫我呀,不能老是自己挺著,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

  林暮冬氣息不著痕跡的滯了滯,抬手攔了攔她:「寶寶——」

  葉隊醫很嚴肅,板著臉飛快解開了他的衣扣,整個人貼上去,拿身體替他暖著冰涼的身子。

  PTSD並不是能一勞永逸地徹底治癒的,很多人終其一生也只是和它和平共處,到最後都做不到徹底從過去的傷痕裡解脫出來。

  林暮冬克服了不能扣下扳機的心理障礙,已經是邁出了最有起色的一步。他的心結還疊加了家庭和童年的陰影,後續還要經過長期的心理疏導和調理,慢慢把過去的傷痕修復淡化,逐步引導著徹底康復。

  這個過程不能太急,至少要兩到三年的時間。

  林暮冬的恢復速度已經很快,但依然會在偶爾午夜夢迴,一身冷汗地坐起來,不聲不響就穿上衣服出去跑步,再不聲不響地回來躺下,白天依舊一切如常。

  直到有一天他悄悄出門,被恰好夜釣回來的葉父撞見,當時還沒領證的兩個人就突然得到了父母的允許,跨越到了同床分被睡的新模式。

  又在某一天晚上,被睡迷糊了的小姑娘很順手地把被子扒開,鑽進了林教練的懷裡,小樹袋熊似的抱住了就不肯撒手。

  從那天起,林暮冬就再沒半夜出去跑過步了。

  ……

  葉枝的大號暖寶寶當得很熟練,鑽在他懷裡,努力上下其手地幫林暮冬重新暖和起來,手臂卻忽然被輕輕握住:「寶寶。」

  林暮冬的嗓音有一點兒啞,氣息莫名有些不穩。

  葉枝怔了怔,眨眨眼睛抬頭。

  林暮冬好不容易沖的涼水澡效果徹底告罄,深吸口氣,嗓音不自覺地泛起微微啞意,回臂把她輕輕箍住:「不行……不能再亂動了。」

  她的身體很暖和,熱乎乎地熨在他胸口,鮮活的溫度裹著他,也勾起某種難抑的深徹渴望。

  林暮冬深吸口氣,稍微往後退了退,下頜微揚起來。

  他撐著手臂,喉結輕滾,在暗淡燈光裡勾勒出莫名鋒利的線條。

  葉枝後知後覺地回過神,心臟撲通一跳,臉頰又止不住地熱了一層:「林,林教練……」

  「別怕,沒事的。」

  林暮冬摸摸她的頭髮,撐起手臂:「我去沖個冷水——」

  他的袖口忽然傳來很細微的阻滯力道。

  林暮冬肩膀微微一繃,低頭看她。

  「林暮冬。」

  小姑娘抿著唇角,耳朵紅通通的,攥著他的袖口:「我……酒醒了。」

  林暮冬身形停在暗淡的光線裡,呼吸頓了下,瞳底無聲深黑下來。

  葉枝攀住他的手臂,仰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有點兒安靜的黑暗裡,迎上他眼底激烈噴薄的情緒。

  她深深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仰頭主動碰上他的唇畔。

  林暮冬的身體覆落下來。

  擁抱不陌生,親吻也不陌生,可綿密的親吻卻忽然像是添了很陌生的熱意,一路點染,暈開身不由己的迷茫。

  她第一次碰到這種無所適從的迷茫,攥著他的手指本能地收緊,嗓子輕輕打顫:「林暮冬……」

  林暮冬停頓,胸口無聲起伏著,視線迎上小姑娘乾乾淨淨的眸子。

  她如果沒準備好,他永遠都可以等。

  葉枝迎著他的視線,抿了抿唇,熱乎乎的小臉往他懷裡更深地埋進去。

  柔軟的吻,回應著蜻蜓點水地迎上來。

  月光清皎,銀輝如水。

  夜色深沉寧靜,嫩葉在風裡探出來,輕輕一抖,滿地的微雨好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21-3-25 08:47:57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五) 摩天輪

  小姑娘過生日那天,林暮冬特意又陪她去了回游樂場。

  這種地方好像就沒有人不多的時候,葉枝站在門口,踮著腳看了看裡面的人山人海,還在猶豫,已經被林教練牽著手領進了門。

  「今天隊裡放假,不著急回去。」

  林暮冬摸摸她的頭髮,變出顆棒棒糖來,遞到她手裡:「想去玩兒哪個?」

  葉枝眨眨眼睛,眸子立刻亮起來:「不急著回去嗎?」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冬訓,隊裡對冬訓一向要求嚴格,有一年甚至直接把人帶到了軍營同作息同拉練。今年的項目奇特一些,要求每個運動員都要去摸一下老虎的屁股,還要完成照片任務,鍛鍊心理素質,爭取培養在賽場上心穩手穩的基礎。

  訓練強度高,隊醫當然也要全程陪同。葉隊醫兢兢業業埋頭工作了半個多月,還是被林教練帶出來,才知道居然已經到了自己的生日。

  林暮冬低頭,親親她的眼睛:「不急,一天都是你的。」

  天氣已經涼下來,葉枝身上裹著暖暖和和的羽絨服,戴了圍巾手套,軟乎乎得整個人都尤其好抱。

  溫熱的氣息打在眼睫上,泛起細細麻麻的酥癢。葉枝忍不住抬手輕輕揉了下,眼睛跟著彎起來,紅著耳朵尖兒,踮著腳飛快親了親林教練的唇畔。

  林暮冬眼廓微彎,把她護在懷裡,仔細理好圍巾,牽著進了等待坐摩天輪的隊伍。

  隊伍挺長,一路排出去還轉了好幾個圈兒,少說也要排上一兩個小時。

  林教練一早就接收到了劉教練友情遞過來的支持,帶足了小零食,甚至還帶了一保溫杯的奶咖,耐心地陪小姑娘在隊裡等著,側身替她嚴嚴實實擋著風:「冷不冷?」

  葉枝捧著熱乎乎的奶咖,埋在他胸口搖頭:「不冷——林教練,你在這裡不著急嗎?」

  林暮冬搖搖頭,替她理了下耳邊被吹亂的短髮。

  接下來的亞運會和世界盃要把比賽機會讓給新人,他短期內不會再上場,除了維持日常訓練量保證槍感,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

  葉枝總算放心,高高興興地鑽進他臂彎裡,捧著奶咖小口小口地滿足抿著。

  隊伍排得又慢又長,卻一點兒都沒叫人覺得不耐煩。

  明明平時也都待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說的大都是隊裡的事,這會兒居然又多出了說不完的話。

  小姑娘身上暖和,貼在他懷裡仰著頭,嗓音軟糯輕快,小鸚鵡似的牽著他的袖子說個不停。

  「這次比賽去俄羅斯嗎?那裡冷不冷,真的有人會舔鐵門嗎?」

  「可不可以看冰燈,有冰滑梯嗎?」

  「家裡也可以裝那種會亮的燈,我們回去自己裝。」

  「那邊有棉花糖!我看到有小兔子的……」

  林暮冬牽著嘴角,微低著頭耐心地聽她說話,偶爾答上幾句。察覺到風向變了,就又把人往懷裡攬了攬。

  慢悠悠的摩天輪不急不慢地轉著,隊伍一點點地往前挪。

  葉枝說這話,忽然就抬起胳膊,抱住了他的手。

  不等林暮冬反應過來,她已經很大方地拉開羽絨服的拉鏈,把他的手揣進了懷裡。

  「太涼。」

  林暮冬往回抽了抽,沒捨得用力氣,下頜輕貼上她的額髮:「乖,我不冷。」

  小姑娘很認真:「我熱。」

  林暮冬:「……」

  他垂下眼睫,看著一本正經板著臉的葉枝,忽然低頭輕輕碰了下她的唇瓣。

  微涼的氣息覆下來,噙住剛喝了奶咖熱乎乎的唇瓣,輕輕一碰。

  眼看懷裡的人已經飛快團成了個小團,林暮冬唇角也跟著牽起來,微微俯身:「還熱嗎?」

  葉枝整個人都快要發燙了,埋在他懷裡不抬頭,聲音細細的含在嗓子裡:「更熱了……」

  兩個人鬧了一會兒,還是葉隊醫順利佔據了上風,攥著林教練的手揣進了衣服裡。

  「要聽話。」小姑娘非常霸道,「這是我的。」

  林暮冬低頭,眼睛無聲彎了彎,嗯了一聲:「是你的。」

  他把手交出去,被她攏著仔細抱住,低頭輕輕地呵氣。

  很軟的溫暖氣流,輕輕緩緩地拂過手指。

  林暮冬輕攥了下拳,心底軟得一片安寧。

  葉枝認認真真給他捂了半天的手,覺得暖和了才放開,一抬頭就迎上林教練眼底柔和安靜的光芒,眨眨眼睛:「林教練,你在想事情嗎?」

  林暮冬揚了下眉峰,點點頭:「在想事情。」

  「那你想呀……」小姑娘很懂事,又安靜下來,乖乖地靠在他身邊翻零食吃。

  射擊隊重新調整了教練陣容,劉教練家的小姑娘忙著中考,請了假回去陪閨女備戰,林暮冬現在帶著整個氣手槍隊,又要抓青少年組,跟柴隊挑有前途的苗子,每天要考慮的事都多到不行。

  葉隊醫很稱職,配合地給他留了挺長一段想事的時間,終於忍不住,又悄悄湊過來,仰著臉偷看他的眼睛。

  才湊到胸口,就被守株待兔的含笑瞳光牢牢罩了個嚴實。

  葉枝:「!」

  林教練現在越來越學壞,也不知道爸爸都教了些什麼要不得的東西。

  小姑娘偷看被發現,白皙的耳垂就又飛快紅成一片,正要繞到他身後躲起來,就被手臂輕輕圈回胸口。

  林教練學岳父的技巧學得很不瓷實,低下頭,認認真真地指導她配合:「你要問我在想什麼。」

  葉枝張了張嘴,配合著捧哏:「林教練,你在想什麼?」

  林暮冬看著她:「你。」

  葉枝:「……」

  不能老讓林教練和爸爸聊天了。

  葉枝攥著他的袖口,指尖捏了捏布料,想要提醒他這一招大概落伍了至少十年,但一抬頭,卻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話。

  他垂著眼睫,瞳光安靜柔和,滿滿迎頭落下來,專注得容不下半點兒其他的內容。

  明明是很老套的情話,他也說得認真,嗓音平淡又鄭重,像是說一件從來都不容否認的事。

  葉枝看著他,心跳忽然不自覺地快起來。

  懷裡的小姑娘的神色一會兒一變,耳廓泛起淡淡血色,秀氣的眉梢一下蹙起一下又釋開。

  林暮冬抬手,覆在她眉心,指腹輕緩地按揉兩下:「在想什麼?」

  葉枝下意識張口要答:「在想——」

  她忽然想起自己剛剛要笑話林教練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的回答堪堪剎住,抿了下唇角,仰起臉仔細想著有新意的回答。

  沒等想出來,隊伍已經排到了頭。

  他們前後恰好都是一家人,兩個人分到了一個單獨的轎廂。葉枝在工作人員指導下上去坐好,才坐穩,林暮冬也已經上來,坐在了她的身邊。

  葉枝每次去遊樂園都沒耐心排隊,還是第一次等了兩個小時坐摩天輪,往下看了看,忍不住擔憂:「我們都坐在一邊,會偏沉嗎?」

  林暮冬微怔,仔細想了想:「不知道。」

  摩天輪走上去就好高,葉枝怎麼想都不放心,還是小心翼翼挪著,坐到了對面的座位上。

  ……

  林教練看起來又沒精神了一點。

  小姑娘規規矩矩坐在座位上,眨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探過隻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林教練……」

  林暮冬循聲抬頭。

  「我告訴你……」

  葉枝揉了揉耳朵,唇角輕抿起來:「告訴你我在想什麼呀。」

  林暮冬手腕轉了下,裹住她的手,稍微低頭:「在想什麼?」

  摩天輪已經開始轉動,緩緩往上升著,玻璃窗外的視野越來越開闊,景色也越來越遼闊。

  天很晴,星星高高興興地亮著,嵌在絲絨似的夜幕裡,你閃一下我閃一下地聊著天。

  遊樂場的一切都變得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經只剩下小點,他們緩慢地經過最高點,離天近得好像能碰得到灑下來的月光。

  林暮冬等了一陣,沒聽到她的回應,低頭正要再問,溫潤柔軟的觸感忽然輕碰上右手食指。

  很輕很輕,帶著一點兒溫柔得像是夢境的柔軟力氣,落在指節上。

  他的小姑娘低著頭,纖長的睫毛闔下來,輕輕親著他用來扣動扳機的手指。

  這個動作彷彿藏了太多的含義,林暮冬呼吸微摒,右手輕動了下,又被葉枝攥得更牢。

  葉枝抬頭,月光透過窗戶,落進水洗似的清澈眸子裡。

  林暮冬抬手,手指微曲起來,拂過她額間的碎髮。

  小姑娘眉眼瞬間彎起來,高高興興地跟著他的手貼過去,很熟練地鑽進他懷裡。

  林暮冬圈著她,低頭親了親她的睫毛:「寶寶。」

  葉枝窩在他懷裡,舒舒服服抬頭:「怎麼啦……」

  「……」林暮冬:「會偏沉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21-3-25 08:48:15 |只看該作者
番外(六) 棉花糖

  難得有了休假,兩個人在遊樂場繞了一圈,誰也沒急著回去。

  葉枝的興趣依然落在零食上,一路牽著林教練的手,把各種小攤位認真地吃了個遍。

  她高興的時候話就停不下來,捧著新做出來的麻糬燙得直倒手,也不捨得放下來,踮著腳仔細看節目安排:「今晚會有煙火大會——這裡是市中心嗎?會不會不讓放煙花,到時候就只能放音效,然後滿天扔氣球……」

  林暮冬低著頭,眼廓彎了下,摸摸她的腦袋:「會有的。」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哪兒來那麼多新奇的念頭,只是本能覺得很有趣,溫糯乾淨的嗓音一想起來,就想要仔細去聽。

  聽她在想什麼,聽她喜歡什麼、因為什麼高興,聽她眼裡的那個世界有多有趣,多叫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他抬手,把滾熱的麻糬接過來,用紙袋墊了下:「太燙,我來拿。」

  「林教練,你不怕熱嗎?」

  葉枝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依然尋常的神色,指尖試著輕輕碰了碰,就又被燙得縮了回來。

  林暮冬牽了牽唇角,迎著她的目光搖搖頭:「不怕。」

  他又等了一會兒,看著專心探著腦袋給麻糬吹氣的小姑娘,忍不住輕輕抬了下手臂。

  葉枝目光都落在麻糬上,跟著他的動作往前探著身子,一會兒重心就往前一栽,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

  另一隻手臂像是早準備好了,穩穩把她整個抱住。

  葉枝:「!」

  林暮冬低下頭,把她又往懷裡攬了攬,輕輕蹭了下她的額髮。

  葉枝睜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就先洩了氣,戳戳他的胸口:「林教練,爸爸到底教了你多少啊……」

  重新把軟綿綿的小姑娘抱進懷裡,四周的一切就都像是變得更安靜了一點。

  林暮冬托著她,把人抱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肩上:「不是爸爸教的。」

  葉枝有點兒發怔,仰了臉看著他。

  隔了這一陣,麻糬的溫度也稍稍降了下來。

  林暮冬在唇邊試了下溫度,確認了不會燙到嘴,才餵到她嘴邊:「就是——忽然想抱著你。」

  葉枝眨眨眼睛,忍不住牽起嘴角,主動抱住他的肩膀:「那不用這麼麻煩的。」

  她低頭咬了一口裹著抹茶粉的麻糬,小腮幫子滿足地動著,含含糊糊:「你比麻糬重要,你把胳膊打開,我就鑽進來啦。」

  林暮冬微怔,低頭看著她。

  燈光傾落在漆黑瞳底,明明暗暗,化開柔和暖色。

  他的小姑娘被他抱在懷裡,高高興興吃著小零食,忙裡偷閒地抬起頭,給了他一個抹茶粉味兒的吻。

  ……

  在逛接下來幾個攤子的時候,葉枝發現林暮冬總是有點想說話。

  也只是看起來想說話,迎上她的目光,就又不開口了。

  葉枝把冰淇淋舉到他嘴巴邊上,藉著燈光踮了腳仔細看看,發現林教練的耳朵好像有點兒泛紅。

  兩個人沒什麼不能說的,就只有每次想被誇的時候,林暮冬才會這樣欲言又止地說不出話。

  葉枝眨眨眼睛,仔細想了一會兒之前的話題是什麼,忽然生出靈感,舉著冰淇淋認認真真補充:「比冰淇淋也重要,比蛋捲也重要。」

  林暮冬張了下嘴,輕咳一聲,耳朵終於徹底紅了。

  小姑娘眨巴著眼睛,終於忍不住揚起嘴角,趁機把冰冰涼涼的冰淇淋塞進了林教練嘴裡。

  接下來的一路,葉隊醫都在見縫插針地表揚林教練,明確地表達了林教練比煮玉米、現煮奶茶和台灣烤腸都更高的地位。

  繞了大半個遊樂場,停在氣球攤前的時候,林教練的耳朵已經變得通紅通紅了。

  射擊隊輪休,飛碟隊的兩個年輕小夥子也帶著女朋友出來,正好繞到了氣球攤邊上。

  「我們領隊說了,像這種攤子,最好不要隨便出來打擊無辜群眾的自信心。」

  飛碟隊在領隊的帶領下氣氛向來嚴肅活潑,兩個隊員都帶著女朋友,站在攤子邊上,很矜持地互相客氣。

  「打中的太多了,容易被人家當成是來鬧事的,直接轟出去。」

  「這種攤子我們一般都不看,出手都影響我們隊形象。」

  「太輕鬆了,影響其他人的遊戲體驗。」

  ……

  好不容易遇到合適的場合,直接出場會顯得贏得太容易,兩個人都想等到有路人過來,先打不中幾槍,再接過來威風地展示一次。

  馬上就要煙火大會了,不少人都在等著放煙花,這邊的人流小了不少。和諧地客氣推讓了半天,才終於等到有人把攤前的氣槍撿了起來。

  兩個隊員的目光齊齊一亮,興沖沖一塊兒跑過去,摩拳擦掌準備做下一個,嘴裡還在拚命互相客氣:「算了算了,不合適……」

  林暮冬直起身,轉向攤主:「要怎麼贏棉花糖?」

  隊員甲:「……」

  隊員乙:「……」

  小姑娘排隊坐摩天輪的時候就看上了小兔子的棉花糖,惦記著找了一路,才發現是非賣品,要打氣球才能贏回去。

  林暮冬看了看那把簡陋的氣槍,在手裡握著試了試。

  「很好贏的!」

  老闆看著那兩個年輕人磨嘰半天,好不容易見到了顧客,瞬間積極起來:「來來試一試,只要中一個氣球,就能挑一個棉花糖!」

  這段時間過來的遊客太少,老闆搓著手,努力招攬:「那邊獎品更好!中五個就能換一個面具,中十個就能換毛絨玩具。這兒有熊的,還有——還有叫旅行青蛙的,你們看看……」

  葉枝跟在林暮冬身邊,彎著腰看了看。

  是很可愛的綠色小青蛙,背了個荷葉形狀的帽子,還繫著紅色的小圍巾,看起來比一般小攤上的獎品精緻很多。

  她忍不住蹲下來仔細看了看,不等抬頭,林暮冬已經繼續問下去:「固定靶還是移動靶?」

  老闆:「啊?」

  葉枝眨眨眼睛,很體貼地抬頭幫忙翻譯:「這個氣球是繫著的,還是要扔起來的……」

  「……」老闆才回過神,莫名覺得這個問法很有威脅,張了張嘴亡羊補牢,「可以——可以扔嗎?」

  林暮冬點點頭:「可以。」

  老闆:「……」

  老闆有點後悔,看了看那兩個年輕人,試圖再找找其他機會:「那邊兩個小夥子先來的,可以讓他們先試試嗎……」

  「不用不用。」

  隊員甲拖著女朋友堅定謝絕:「我們是飛碟隊來冬訓的,我們隊內有規定,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不能打群眾一個氣球。」

  隊員乙轉眼接受了隊內的新規則,頻頻點頭:「沒錯沒錯,確實是這樣……」

  兩個隊平時不在一起訓練,互相不算太熟。在林教練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之前,兩個飛碟隊隊員已經牽起女朋友,飛快撤離了現場。

  林暮冬對隔壁隊的隊員還不大熟,抬頭看了看,原本還想讓人家排了隊的隊員先來,幾道身影卻轉眼已經匯進了擁擠的人群裡。

  葉隊醫抱著膝蓋,睜大了眼睛,唇角揚得高高興興。

  小姑娘很高興,那就沒什麼要緊。

  林暮冬重新轉回身,朝老闆稍一頷首,把槍重新舉起來。

  ……

  這天晚上,兩個飛碟隊隊員賭咒發誓,他們親眼看見手槍隊的林教練站在遊樂場最不起眼的氣球攤子邊上,一槍一個,給他們家小姑娘隊醫打中了所有的氣球。

  包圓了整個遊樂場的棉花糖。

  手槍隊對這種事見怪不怪,同情了一波飛碟隊隊員的沒有見識,各自回去波瀾不驚地躺下睡覺。

  大家都睡了,射擊隊的群裡,兩張作為證據的照片安安靜靜地躺在最後一條消息裡。

  來往穿梭的人流間,小姑娘隊醫仰著頭,整個人被風衣軒挺的教練圈在懷裡。

  一手拿著淡粉色的小兔子棉花糖,一手往上雀躍指著。

  禮花在深藍的夜空裡盛放,劃開絢爛流光。

  (全文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4 16:1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