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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徘徊
葉枝醒來的時候,葉父已經離開了,臥室裡飄著甜甜的爆米花香。
她一不小心就睡著了,這會兒才剛剛做完一個夢,輕輕打著哈欠,撐著胳膊爬起來:「林教練……我爸爸來過了嗎?」
林暮冬點點頭,抱著她坐了起來。
葉枝剛醒,還有點兒迷糊,眨巴著眼睛坐了一會兒,才忽然意識到「爸爸來了有林教練的她的屋子」是件多麼恐怖的事。
小姑娘臉色唰地白了,撲騰著坐起來,睜大了眼睛,手忙腳亂地在林暮冬在林暮冬身上摸索著檢查:「我爸爸和你打架了嗎?怎麼不叫醒我呀……」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爸爸的戰力,越發緊張地摸了好一通,終於被林暮冬找到機會,輕輕捉住手腕,低頭:「沒有打架。」
葉枝眨了眨眼睛,有點不信:「沒有嗎?」
林暮冬看著她,眼廓無聲彎了下,很耐心地點頭:「沒有。」
他把小姑娘稍微換了個位置,從一旁拿過一個文件袋,遞給她:「是——爸爸給的。」
葉枝下意識接過來,在裡面翻了翻,才忽然意識到林暮冬改過來的稱呼,眸子倏地亮了亮。
林暮冬看起來顯然也依然還沒能適應,耳廓紅得發燙,清清嗓子別過視線。
葉枝仔細端詳著他,唇角忍不住揚起來,想要拋開文件袋撲進他懷裡,一隻手卻被他輕輕包住。
林暮冬朝她彎了下眼睛,抱著她靠在懷裡,下頜輕輕搭在她髮頂:「要看看。」
他的眼睛從來沒這麼亮過,葉枝好奇地研究了一會兒,也聽話地接過文件袋,扒開往裡面看了看。
裡面裝著家裡的戶口本。
還有一本《婚姻法》,其中一頁被折了起來,在條目上特意拿筆做了記號。
——第九條:「登記結婚後,根據男女雙方約定,女方可以成為男方家庭的成員,男方也可以成為女方家庭的成員。」
葉枝反覆讀了幾遍那句話,眸子一點一點睜大,倏地抬頭,迎上林暮冬的視線。
林暮冬抿起唇角,耳廓通紅,眼睫輕輕垂下來,把她整個抱在胸口。
漆黑眼瞳裡盈著難得一見的靦腆侷促,異常清冽澄透。
春風化冰,霜林綻葉,新雪融成微涼清水,一塵不染地在山間傾落下來
他看起來又像是那時候的少年了。
唇角的弧度一點點揚起,葉枝忍不住拋開文件袋,張開手臂,牢牢抱住了他的肩膀。
林暮冬盡力按著胸口幾乎有些無所適從的喜悅,嘴角還是壓不住地牽起來。
小姑娘剛剛睡得熱乎乎的,一小隻,在他臂間拱來拱去,活潑得抱都抱不住。
林暮冬闔上眼,把人滿滿圈進懷裡:「寶寶。」
葉枝跟著眨眨眼睛,仰起頭:「嗯?」
林暮冬沒繼續說下去,只是朝她笑了笑,斂淨眼底濕意,慢慢搖了搖頭。
他低頭,珍而重之地小心吻上去。
葉父抱住他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做出冷靜得體的反應,整個人硬邦邦地僵了那麼久,甚至連一句謝謝都沒來得及好好說。
在他的全部記憶裡,從來就不存在任何來自親人長輩的溫情。父親揚手就是近乎慘烈的教訓打罵,母親被折磨久了,也開始找新的出口來發洩。直到互相折磨的兩個人徹底分開,他被判給了父親,毒打也跟著從此成了家常便飯。
後來父親過世,他從暗無天日的生活裡掙脫出來,自己努力生活過一段時間,還是忍不住去找過母親。
然後那扇門在他眼前狠狠合上,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安穩幸福的女人把他當成要來重新拖她回去的魔鬼,扯著他的衣服,把他拚命拖下樓梯。
那時候,他才終於徹底明白過來,他不是被任何一個人所期待的孩子。
他還從沒想過,原來有一天,他還能被一隻暖乎乎的手牽著,領進一個可以接納他的新家裡。
原來還能有人對他說一句「好孩子」,還會以他為榮。
葉父走後,林暮冬花了好久,才終於一點一點確認了這的確不是個太美好的夢境。
小姑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鬧了,乖乖抱著他的肩膀撐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
「林教練。」
她的眼睛彎起來,仰著臉,嗓音輕輕軟軟:「歡迎回家。」
***
林暮冬在葉家住了半個月。
在領隊的號召下,整個隊伍都齊心協力把人拒之門外,全方位杜絕了一切林教練提前歸隊的可能性。十七歲進入射擊隊以來,除了傷病,林暮冬終於度過了最長的一段假期。
假期快結束的時候,正好是林暮冬的生日。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定了個碩大的奶油蛋糕,讓從來冷靜自制的林教練緊張得差點沒能出門。直到最後,才終於被小姑娘好說歹說拖著胳膊拉出來,按到了桌子前。
林暮冬耳廓紅得發燙,異常溫順地低著頭,讓葉母戴上了紙做的小皇冠。
「好孩子,去吹蠟燭許個願,咱們家蠟燭特別靈。」
葉母笑眯眯拍他腦袋:「不管許什麼願望,將來肯定是能實現的。」
葉父一般不太主張給孩子進行這種不包含個人努力的引導,坐了坐想要說話,被葉母橫了一眼,清清嗓子坐回去,拿著打火機點著了一圈蠟燭。
林暮冬第一次過生日,又被一直蒙在鼓裡到今天早上,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依然有些生疏,本能地回頭找葉枝。
小姑娘彎起眼睛,踮著腳湊到他耳朵邊上,聲音輕輕的:「要閉上眼睛,一邊許願一邊吹蠟燭,一口氣都吹滅——許的願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林暮冬微怔,聽話地點了點頭,眼睫垂下來。
葉母抬手關了燈,屋子裡就只剩下跳躍著的明亮燭光。林暮冬呼吸微摒,輕輕攥住了葉枝的手,被小姑娘領到蛋糕前面。
葉枝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在賽場上沉靜強大到異常耀眼的世界冠軍,這時候反倒緊張得有點手足無措,按著葉枝的指導閉上眼睛,無聲地許了個願,深吸口氣,繞著蠟燭吹了整整一圈。
燭光熄滅,頂燈隨著亮起來。
和蛋糕一起重新在桌面出現的還有一家人準備的禮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暖暖的笑,被忽然亮起來的燈光映著,徑直落進眼底。
林暮冬怔怔站了一陣,一點點抿起嘴角,被小姑娘拉著,一塊兒坐在了桌邊。
「暮冬呀,你們有接下來的計畫了嗎?」
戶口本都翻出來了,葉母第一次嫁女兒,很想體驗一次求婚後當岳母的感覺,一邊給林暮冬夾菜,一邊忍不住壓低聲音攛掇:「其實可以考慮考慮了,咱們又不迷信,不用算日子……」
「求婚是大事,要有儀式感。」
葉父很認真,放下筷子,耐心給妻子講道理:「不然將來給寶寶講的時候,求婚這段聽起來就一點都不厲害了。」
葉母仔細想了想,挺惋惜地輕嘆口氣,點點頭:「倒也是。」
兩個年輕人誰都還沒好意思先提這件事,當父母的倒已經想得異常長遠。葉枝臉上忍不住燙了燙,悄悄抬頭瞄林暮冬,才發現林教練早已經紅到脖子根了。
「……媽媽。」
紅彤彤的林教練張了幾次嘴,終於出聲,桌子下面握著小姑娘的左手輕攥了下:「我們想等奧運會——我會盡我所能,拿到能和葉枝求婚的成績。」
他說起射擊,語速就流利了不少,肩背挺直,視線本能地垂下來:「等歸隊之後,我會盡快進行恢復性訓練。我們目前的打算,是保護性康復和訓練相互穿插,按照葉隊醫制定的計畫和日程表進行,擇期準備手術……」
眼看他又回到了匯報工作的狀態,葉母悄悄抿了抿嘴角,往葉父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細聽著,偶爾還會問上幾句不太懂的專業術語。
葉父聽了一會兒,也主動加入進來。
一家人一點兒都不著急,耐心陪著他,順順利利把話題過渡到了林教練下半年的訓練計畫匯報上。
葉枝眨著眼睛,彎起嘴角高高興興地聽著一家人說話,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響起來。
伯納德博士手下醫療團隊打來的電話,顯然是和那位網球運動員有關的事。
葉枝連忙拿起來,和家人交代一聲,回到臥室:「您好,我是葉枝……」
……
對面傳過來的不是多好的消息。
那位接受了手術和復健的網球運動員在恢複賽程、連續打了幾場比賽之後,腕部就又出現了不適,情況和第一次受傷幾乎完全相同,並且沒有通過保守治療和康復修養出現任何好轉。
伯納德博士經過綜合評測,認定手術失敗,判定治療不具有積極意義。
那位網球運動員拒絕了接下來的治療,在賽後的發布會上做出了退役聲明。
葉枝握著電話,在臥室裡怔怔坐了好一陣。
葉枝沒有接受導師和伯納德博士的建議,依然收拾好東西,打包了兩個行李箱的資料論文,在第二天跟著林暮冬回了射擊隊。
從這天起,她幾乎住在了辦公室裡。
全球範圍內類似的手術、外科和創傷修復科的頂尖文獻資料、運動康復的尖端前沿、神經系統和相關類別的病例經驗。她每天除了日常工作,就一頭紮在了無數資料裡,甚至連吃飯睡覺都不怎麼能記得起來。
到最後,反而是按理應當被監督的林教練每天打飯回來,敲開葉隊醫辦公室的門,監督著葉隊醫按時吃飯睡覺,還要每天晚上把人領回宿舍看著,免得她半夜偷偷爬起來看書。
葉枝從小就要比別人聰明一些,迷迷糊糊順利唸到博士,還從沒因為什麼事這樣和自己較過勁,這一次卻像是一門心思撲了進去,誰勸都沒起半點作用。
這樣點燈熬油下來,小姑娘原本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沒多久就不見了,整個人也肉眼可見地單薄了一圈。
柴國軒實在忍不下心,扯著劉嫻咬牙敲開過一次門,也被葉枝和和氣氣勸回去了。
在葉枝的堅持下,整個伯納德醫療團隊在徹底結束治療解散之前,還是飛赴了北京一次,對林暮冬的情況進行了細緻的檢查。
「幾乎沒有太大差別……」
伯納德博士放下病歷,輕嘆口氣:「要說有區別,也只有你這半年來的康復治療十分到位,肌肉勞損程度沒有他嚴重。嚴格來說,當初被錯誤連接的韌帶,反而讓治療的難度在某種程度上又有所攀升。」
近幾個月來,已經有不少國內外的專家再一次做出了類似的答覆。
柴國軒並不意外,陷在沙發裡,靜了一陣,又艱難出聲:「伯納德博士——我們想知道,保守治療的話,大概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能比上一次世界盃的狀態稍好些,但要求絕對靜養,至少不能再像現在這種強度的耗損了。」
伯納德博士沉吟片刻:「訓練量至少要降低到原有的1/8,配合按摩理療和外敷藥物,有可能比之前的狀態好一點。」
劉嫻忍不住出聲:「可如果不訓練的話,手感和狀態——」
她說到一半就安靜下來,咬咬牙,慢慢坐了回去,半晌才又出聲:「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所有人無疑都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伯納德博士一開始也沒有提出這種方案。
如果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林暮冬在賽場上的生命即將正式結束了。
「你們的心情我們當然能夠理解……事實上,葉堅持要我們過來,也是因為我們當初的計畫裡依然有幾種方法沒有試過,她也根據現有的資料提出了幾種新的設想。」
伯納德博士搖搖頭:「但它們的成功率要比我們之前的治療計畫更低——不客氣的說,在我們的評估裡,它的成功率在10%以下,甚至更渺茫。」
伯納德博士看向林暮冬,斟酌良久,還是緩聲開口:「作為醫生,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看到患者康復,也應當把這些告知你們……」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林暮冬忽然出聲:「您大概也清楚,我想問的是什麼。」
伯納德博士話頭一頓。
林暮冬看著他,神色依然平靜堅持。
「……好。」
伯納德博士沉默良久,苦笑一聲,嘆了口氣:「考慮到你們的關係……作為她的師長,我和霍夫曼其實並不贊同開啟這個計畫,尤其不贊同她貿然加入進來。」
葉枝的科研能力和天賦都是難得一遇的,如果順利,大概要不了多少年就能在運動康復領域有所建樹,對無數在科研道路上攀登的人來說,是條最正常最坦蕩的路。
但如果這一次的手術沒能成功,無論是「第一例手術失敗」還是「貿然執意手術」的名聲都會一直跟在她的履歷上。對於她今後在學術和臨床上的信心,也會造成很嚴重的打擊。
沒有醫生不希望能治癒病人,只是有些時候,人力實在有限。
「我們的隊醫……」
柴國軒已經灰心了太多次,很清楚伯納德博士說的「渺茫」毫不誇張,還不至於太接受不了,用力搓了把臉,勉強出聲:「我們的隊醫還很不甘心,小姑娘很努力,她……她很努力,到現在還在努力,您能勸勸她嗎?」
伯納德博士愣了下,看向面前的射擊隊領隊。
他靜了一會兒,輕輕笑了笑:「我很少能聽到這種內容——通常情況下,我們會被扯著衣領質問,這些天究竟都在忙些什麼見鬼的東西,為什麼他們像個白痴一樣被我們團團轉地折騰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有任何效果。」
「我沒有辦法說服葉,事實上,我和她的導師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試圖讓她接受這件事,但被她拒絕了。」
伯納德博士看著林暮冬:「我們想,或許唯一能讓她停下的人也只有你。」
林暮冬蹙了下眉,右手輕輕攥了下。
劉嫻臉深埋在掌心,靜了半晌,低低出聲:「如果——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葉隊醫一直這樣也不行……」
「去……和她說說。」
柴國軒靜默良久,終於抬頭,輕按上林暮冬的手臂:「不能叫她這麼熬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呢?咱們慢慢練,師父陪你練,就保守治療。」
他抽出支菸,遞給林暮冬:「咬咬牙,肯定得疼一下,別不忍心……人家小姑娘不容易。現在不忍心,反而是對不起她。」
林暮冬接過那支菸。
他靜靜坐了一陣,豁然起身,出了門。
隊醫辦公室裡,依然在桌上地上都堆滿了攤開做好筆記的資料論文,電腦開著,屏幕在已經暗淡下來的天光裡投下冷色的光。
葉枝不知道又看了多久的書,伏在桌上,不自覺地睡著了。
小姑娘睡得並不安穩,眉梢蹙著,眼下透著隱隱約約的淡青,唇色也顯得異常淡白。
林暮冬站了半晌,放輕腳步過去,扶上她的肩膀。
輕輕晃了幾次,葉枝才醒過來,有點恍惚地撐著想要坐直,壓麻了的半邊胳膊吃不住力氣,身形不自覺地一斜。
林暮冬一把抄住小姑娘歪下來的身子,眉峰緊擰起來。
葉枝眨眨眼睛,仰頭:「林教練……」
「不看了。」
林暮冬抱著她,輕輕放回桌後的轉椅裡:「就到這裡,好不好?」
葉枝怔了怔。
她仰著臉,原本就不帶多少血色的嘴唇又白了白,輕輕出聲:「不是的呀,還有辦法的,我和伯納德博士說過了,還有幾個手術方案,有辦法的……」
林暮冬閉了閉眼睛。
他蹲下來,迎上小姑娘的目光,聲音很輕:「已經很好了,寶寶。」
他抬手,一下一下輕輕摸她的腦袋:「我很知足了,就到這裡……我們不繼續了。」
葉枝蹙了蹙眉,像是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張了張嘴:「是——是那幾個方案成功度不高嗎?我再去找,沒關係的,一個不行就再換一個……」
她有點著急,從椅子上想要下來,眼前忽然黑了黑,腳下不自覺地晃了晃。
不等摔倒,已經被林暮冬緊緊抱在了懷裡。
背後的手臂繃得堅硬如鐵,葉枝靠在他胸口,緩過一陣頭暈,抿了抿唇角:「林教練……」
「別費力氣了。」
林暮冬闔了下眼,嗓音壓到低得不能再低,神色一點點清冷下來:「治不好的。」
位置交換,他看著他的小姑娘把自己累成這個樣子,才終於體會到自己當初究竟讓她擔了多少的心。
林暮冬壓下盤桓著的無數念頭,一遍遍反覆回想著伯納德博士的話,控制著力氣把她小心放進沙發裡,走到桌前合上那本書。
他的右手攥著那支菸,往袖子裡收進去,掩住不自覺的微顫,轉身就要把那本書放回書架上。
身後沒有聲音,反而異常安靜,壓抑得叫人有些喘不上氣。
林暮冬幾乎忍不住想要轉身,想起伯納德博士和柴隊的話,又強行忍住了,朝書架走過去。
格外安靜的辦公室裡,葉枝的嗓音遲了一瞬,才輕輕響起來:「……哦。」
她的聲音輕軟:「治不好啊……」
林暮冬的腳步狠狠一滯。
小姑娘低著頭,細細軟軟的抽噎藏在嗓子眼裡,水汽顫巍巍落下來,哽咽著去抹眼淚:「治不好啊……」
林暮冬手臂一悸,胸口瞬間窒得喘不上氣。
原本的那些念頭忽然就都不見了,他的胸口激烈起伏著,疼痛粗糙地瀝過心肺,帶起一陣血腥氣。
他的手慢慢攥緊,狠狠揉碎了那根沒點燃的煙,擲進垃圾桶。
他的小姑娘安安靜靜坐在沙發裡,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得人心口生疼。
林暮冬放下那本書,肩膀繃得無聲鋒利。
……
明明就是說好了的。
是他答應了她,跟她承諾了一定會治好,還在生日的時候按照小姑娘耳語教的,認認真真許願了的。
他做不到看著她去撞那條幾乎注定失敗的路上的南牆,看著她這樣逼著自己,一定要做到一件幾乎沒有希望的事。
可他也做不到看著她哭。
他做不到就這樣,在她已經努力了這麼久,付出這麼多心血之後,一句話輕飄飄放棄掉所有的可能。
他們早就約好了的,他做不到就這麼爽約。
林暮冬喉結無聲滾了滾,眼底始終深不見底的無聲漆黑忽然狠狠旋起漩渦。
他回身過去,半跪下來替她擦淚,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柔軟急切:「治得好。」
他小心翼翼抱住她,拿胸肩把她輕輕裹住。
葉枝被他重新好好抱著,終於再忍不住,哭得越來越凶,用力鑽進他懷裡。
「對不起……寶寶,對不起。」
林暮冬胸口疼得幾乎喘不上氣,嗓音放得極柔,一點點吻乾淨她的眼淚,一路向下,吻上柔軟潤涼的唇瓣。
他抱著她,一遍接一遍地、承諾似的低低和她說話:「治得好,寶寶,治得好。」
有太多的理由在阻攔他們,為了他,為了葉枝,為了現在,為了將來。
每個理由都無可辯駁,每條建議都懇切中肯。
他可以不去承擔和那個網球選手一樣的風險,就這樣能恢復到什麼程度就恢復到什麼程度。他的小姑娘可以順順利利地走上更高的位置,可以不必為手術的失敗承受自責和輿論的壓力,可以在所有人眼裡發光。
他們可以在這裡停下,好像也應當在這裡停下。
如果他們不是他們。
林暮冬闔上眼,把右手交出來,放進葉枝的手裡,收緊懷抱。
「……你來治。」
「你來治,治得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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