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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周文濤 -【吸血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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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01: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文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21-6-10 18:10 編輯

吸血獠 作者:周文濤

內容簡介】:

  機緣巧合之下,周文得到了吸血獠王的內丹,在茅山派法師李瑾瑜的幫助下,他漸漸揭開了隱藏在自己身體裏的秘密,從而繼承了吸血獠王的力量和智慧,然而他並不知道,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醞釀之中……瘟疫和洪水接踵而至,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在人類和妖怪一族的戰爭中,周文將怎樣把握自己的命運?


  人物介紹
  周文:小說的主人公,聰明,懶散,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對事物有獨到的看法。他在茅山道法師李瑾瑜的幫助下,揭開了隱藏在自己身體裏的秘密,擁有了吸血獠的力量和智慧。
  劉子楓:周文同宿舍的室友,沉著老練,是天生的領導者。他暗戀著李瑾瑜,與周文面和心不和。
  李瑾瑜:茅山道法師,擁有道門三青蓮護體,擅用玉神符、蒼靈符、靈神符、寂識符等法術,爲人善良正直,是周文的女友。
  李兵:李瑾瑜的哥哥,拜在茅山道前輩潘子平的門下學道,擅用谷衣心法、天殇陣、三符合一、五雷轟頂等法術,慘敗在周文手下。
  默言:天師道法師,逗留在G城萬壽宮三清殿清修,受彭曙光之托調查發生在S大學的惡性兇殺案。他試圖用鎮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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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03:22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力寶龍 於 2021-6-10 18:11 編輯

  第一集 第一章 斷臂

  周文生命中的第十九個夏天來得特別早,當他的同窗還在學校裏揮汗如雨,為黑色的七月作最後衝刺的時候,他已經接到了S大學發出的提前錄取通知書。

  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9月12日上午8點準時報到,地點是S大學大禮堂。

  本科生在四年後就業的前景雖然比較渺茫,但終於能夠避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周文還是很為自己慶倖的。當然父母對他的選擇很不滿意,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生難得幾回搏,說什麼都得搏上一把,沖一沖位於祖國心臟的Q大、B大之類名校……但周文有自己的想法,他根本聽不進去。

  在一場場激烈的爭吵和冷戰之後,整個漫長的六月,周文都在G城的大街小巷閒逛,消磨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時光。生命就像握在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緊,它流失得越快!

  出事的那天是6月28日下午1點37分,周文在許多年後還是記得很清楚。
  那天他正在城西孤峰園避暑,站在一人多高的假山石上低頭凝望,對面是曲折古樸的遊廊,遊廊外面是碧綠的河水。一陣陣清涼的微風迎面吹來,帶著荷花荷葉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突然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大叫:「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周文頓時嚇了一大跳,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他像中了邪一樣,身不由己地往下跳去。換在平時,從一人高的假山石上跳下去根本不當回事,他試過許多更危險的舉動,但這一次周文雙腳觸地後又鬼使神差地彈了起來,身體立刻失去了平衡,人往前撲了出去。他的左手重重撐在遊廊的紅漆欄桿上,「咯」的一聲響,左前臂向上彎成一道奇怪的弧形,疼痛難忍。

  儘管是溽夏,日頭毒辣得可以把人熬出油來,但周文還是渾身直冒冷汗。

  他抬頭向假山石上望去,樹葉嘩啦啦亂響,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剛才在他耳邊說話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把身體還給他?周文竭力回想著,聽那個聲音奶聲奶氣的,應該是個連乳牙都沒有出全的小男孩。

  手臂疼得實在太厲害了,就像有小刀在裏面亂挖。

  周文捂住手臂匆匆忙忙出了孤峰園,他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讓母親知道,省得她嘮叨個沒完沒了,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

  「也許只是胳膊脫臼了!」他這樣安慰著自己,「隨便找個醫生接回去就沒事了。」

  周文不敢去擠公車,他一口氣走了六站路,來到了離家不遠的第四人民醫院。
  排隊,掛號,就診,外科一個年輕的醫生只瞟了一眼,就蠻有把握地說:「骨頭斷了。」開出單子讓他去拍張X光片。

  希望破滅了,周文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渾身冰涼,耳邊嗡嗡直響,就像有一千隻蜜蜂劈頭蓋臉地撲過來。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擔心,醫學發展到今天,傷筋動骨根本算不上什麼大病,隨便哪個三流的醫院都能夠治好。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跌斷骨頭,沒有什麼經驗,許多年後周文第二次弄斷同一條手臂時,他就沉著老練多了。

  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周文抑制住緊張的情緒,迷迷糊糊跟著人群排隊,劃帳,付費,拍X光片,一直挨到四點鐘才拿到片子。

  那個年輕的醫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舉起片子向著窗口的夕陽端詳了一會,嘴裏嘀咕說:「橈骨和尺骨斷了,還好不是粉碎性的!」

  他捋起袖子把周文的五根手指逐一往外拔了一遍,然後握緊斷臂向反方向用力一拗,「咯咯咯」一連串響,比跌斷的時候還要清脆響亮。

  周文在心驚膽戰之餘隻覺得一陣酸痛,還來不及叫出聲來,骨頭就已經接好了。那個醫生技術蠻不錯的,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給周文上好夾板,纏上繃帶,叫他再去拍個X光片,看有沒有完全接到位。

  當周文拿著片子回到外科時,醫生差不多該下班了,他一邊收拾皮包,一邊接過X光片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說:「嗯,還不錯!十天后再來復診。當心點,不要用力!」

  周文吊著個左手,就像電影裏光榮負傷的傷患,小心翼翼地往家走去。路過善人橋的時候,他看到一大群人圍在河岸邊,向著水裏指指點點,議論個不停。

  周文頓時起了好奇心,他從人縫裏探出頭去,看見兩個聯防隊員正從河裏撈起一具硬邦邦的死屍。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朝天半張著嘴巴,直挺挺已經死透了。她的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吸乾了,只剩下一層皮,有點像恐怖小說裏的乾屍,兩隻手被河水泡的慘白,周文馬上聯想到死魚的肚子和女人塗在臉上的面膜。

  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具屍體的眼皮微微一動,隙開半條線,朝他冷冷瞥了一眼。

  一股寒意從腳底心一直騰到後腦勺,周文嚇的連退幾步,一個屁股墩跌坐在人行道上,牽動了斷臂,疼得他呲牙咧嘴。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周文竭力安慰自己,但他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他沒有眼花!

  圍觀的閒人卻沒有發覺什麼異樣,反而被周文冒失的舉動逗樂了,還有幾個無聊的年輕人調侃說:「小哥,怎麼臉這麼白,撞見鬼了嗎?」

  周文一條背梁脊骨涼嗖嗖的,他突然掉頭就跑,引來後面一陣哄堂大笑。

  回到家裏,周文的母親陸萍大吃一驚,等問清楚了情況,心疼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她把周文狠狠埋怨了一通,從這次跌斷了手臂說起,一直追述到三年前丟了一輛嶄新的腳踏車,全是因為他不聽話的緣故。等她說累了,這才想起打電話到善人橋派出所,叫他的父親周子佟早點下班。但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案件,一時半刻脫不開身。

  直到深夜十一點半,周子佟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裏。他雖然也很心痛兒子,但面上沒有表露出來。他淡淡安慰了兒子幾句,緊鎖著眉頭洗了個澡,坐在籐椅裏歇息,偶爾說起他管轄的這片街道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案子。

  周文心裏一動,打斷說:「是不是在善人橋下面發現的那具女屍?好像是給什麼東西把渾身的血吸幹了!」

  周子佟不經意地看了兒子一眼,說:「你路上看見了嗎?……她叫韓梅,是四院婦產科的主任,當時你就是她給接生的。你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她天靈蓋破了一個口子,腦髓全被吸光了,法醫說可能是尋求長生不老的變態幹的……咦,你臉色怎麼這麼白?手臂怎麼了?」

  周文抱著左手說疼得很厲害,周子佟心頭突地一跳,安慰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晚上靜下心來特別疼,過兩天就好了。但他終究放心不下,小心翼翼掀開紗布一張看,頓時嚇了一跳,兒子肘彎的皮膚青裏泛黃,都快腫成一隻大饅頭了。

  陸萍更是眼淚汪汪,嚷著要連夜掛急診,周子佟說深更半夜找不到骨科大夫,明天再去,陸萍就罵他不關心兒子。

  三人一夜沒睡,周文是疼得睡不著,周子佟和陸萍是擔心兒子。

  第二天周子佟夫婦請了半天假,到四院托一個熟識的醫生復診,又拍了一張X光片,從手腕一直到上臂,這才發現兒子肘彎處粉碎性骨折,當時竟沒有發現!不幸中的大幸是沒有錯位,那個醫生建議不要矯正了,等腫消退了自然會慢慢長好的。

  這麼一折騰,周文越發沒了精神,他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昏昏沉沉一直睡不踏實。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聽見那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說:「把……我……的……身……體……還……給……我……」這聲音讓他不寒而慄。

  換了別人,也許會在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下迅速消瘦,但周文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擔心事,沒過多長時間,他就把那睜眼的女屍和吵人的小鬼歸之為幻覺,完全拋在腦後。

  果然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他漸漸從夢魘中擺脫出來,吃得香睡得好,斷臂也恢復得很快。陸萍三天兩頭煮骨頭湯給兒子喝,油水多營養又好,結果暑假開始沒幾個禮拜,周文又長胖了一圈。

  整個漫長的暑假,周文都窩在房間裏看書看電視,時間長了覺得很無聊。好在高考結束以後,他班級裏的同學得知周文的近況,陸陸續續都來看望他,尤其是那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女生,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說著柔軟的吳語,給他平靜的生活帶來了一點生氣。但是多數的時候,他還是很寂寞。

  這一天下午非常悶熱,天氣預報說有40℃的高溫,太陽火辣辣的,曬得柏油馬路都有些發軟。

  周文昨天晚上沒睡好,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他隱隱約約聽見有人敲門,懶得去理,母親陸萍急忙丟下手頭的絨線活,穿著塑膠拖鞋踢遝踢遝趕去開門。

  一個探頭探腦的瘦長男生站在門口,帶著一臉傻乎乎的笑容,沙啞著喉嚨說:「嘿嘿,阿姨好!我是周文的同學,來看看他的!」來人是周文小學的玩伴、初中的同窗、高中的同桌謝旻賢,說話總喜歡夾幾個英文單詞,他父親在刑警大隊負責偵破工作,但凡跟他講些稀奇古怪的案件,他都搬到教室裏加油添醋重新演繹一番。

  陸萍堆起滿臉笑容讓他進來:「歡迎歡迎,哎呀,這麼熱得天,還麻煩你跑一趟,真是……」她忙不迭地從冰箱裏拿出半隻西瓜,切成一瓤一瓤托在盤子裏,熱情地招呼謝旻賢不要客氣儘管吃,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周文把母親推了出去,陪著謝旻賢吃了幾瓤西瓜,問起他高考的情況,謝旻賢拍著胸脯眉飛色舞說:「棒極了,超常發揮,我估計有670分,可以進Q大自動化專業了!」

  周文開玩笑說:「給你一個忠告,萬一你真的進了Q大,大學四年裏千萬別找女朋友。」

  謝旻賢愣了一下,聽不懂他話裏的玄機,問:「什麼意思?我找女朋友跟進不進Q大有什麼關係?」

  周文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沒聽說‘Q大女生一回頭,長江黃河水倒流’麼?」

  謝旻賢恍然大悟:「去你的,烏鴉嘴!看我找一個才貌雙全的給你瞧瞧!」

  周文說:「那不成美女和野獸了!」

  兩人又互相損了幾句,謝旻賢不經意地提起一個熟悉的外號:「哎,對了,你知不知道孫蟮絲死了?」

  周文搖搖頭,頗有幾分意外。

  謝旻賢嘴裏的孫蟮絲是他們初中時的班主任孫永壽,教數學,又瘦又長,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從黑板的左上角寫到右下角,讓一些矮個的女生只能跳著擦黑板。他這個外號是周文他們一撥調皮鬼起的,因為他右手虎口處有一條很粗的傷疤,像爆蟮面的澆頭。孫永壽為人刻板嚴厲,在學生中口碑很差,曾經因為周文上課跟同桌的女生講話,當眾把他臭駡了一通,還把手裏的粉筆頭重重扔到他臉上。當時周文恨之入骨,發狠說要把孫蟮絲推到茅坑裏去,讓他遺臭萬年!

  謝旻賢見周文有些發呆,以為他想不起來了,咋著嘴巴提醒說:「忘了?恥辱啊恥辱!孫蟮絲,孫永壽,咱們初中時的班主任,把粉筆頭扔到你臉上的那個!」
  周文嘟噥說:「不用你提醒,我記得!他是怎麼死的?」

  謝旻賢頓時來了精神,嘿嘿笑著說:「給你說著了,真的死在茅坑裏!說實話,是不是你幹的?」

  周文倒抽一口冷氣,瞪了謝旻賢一眼:「少說廢話!快說,孫蟮絲是怎麼死的?難不成是上茅坑不小心摔下去了?」他想起孫永壽教了一輩子初中,還住在譚家巷那間破舊的平房裏,連上廁所都得跑到巷口的茅房去,不由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謝旻賢說:「孫蟮絲死得很離奇,他脖子上有一處牙印,渾身的血好像被什麼動物吸幹了,乾癟得像個木乃伊,Mummy!屍體給塞在巷口的茅坑裏,叮了一大堆蒼蠅,臭得要命,還是一個吃壞肚子的老頭報的案,聽說當時他嚇得臉色蒼白,像蒸熟的魚眼珠。」

  周文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說:「這是第二個了!」

  謝旻賢很意外,問:「還有一個是誰?我爸爸沒跟我說起過。」

  周文說:「大概那時你在準備高考,你爸爸不想讓你分心。」於是他把路過善人橋看見乾癟女屍的事說了一遍,不過沒有提到屍體會睜眼。

  謝旻賢嘖嘖稱奇,嚷嚷著周文運氣好,親眼看見過屍體,他央求了父親好幾回,父親都不答應領他去凶案現場。真是孩子氣!

  周文搖搖頭問:「你爸爸是怎麼說的?兇殺還是意外?」

  謝旻賢說:「我爸爸他們覺得不像是人幹的,懷疑那附近可能有巨型吸血蝙蝠,還特地從N市請了好幾個動物專家來驗屍,聽說學歷很高,都是博士後。哎,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吸血鬼,Vampire?」

  周文不置可否,追問他:「那些個動物專家怎麼說的?到底是不是吸血蝙蝠幹的呢?」

  謝旻賢說:「他們也吃不准,研究了半天說可能是基因突變的吸血動物咬的。普通的吸血蝙蝠沒這麼大力氣,何況這裏夏天太乾燥了,吸血蝙蝠只能生活在熱帶雨林裏。」

  周文突然記起一件事,心裏有些不安,猶豫著說:「有沒有檢查一下孫永壽的頭?他的腦髓有沒有被吸幹?」

  謝旻賢說:「跟你看見的那個不一樣,頭骨很完整,腦髓應該沒被吸幹。你說的那個很變態的!善人橋離孫蟮絲住的譚家巷很遠,我覺得不像是同一個兇手幹的!」

  周文發了一陣呆,嘀咕說:「真慘!怎麼電視裏、報紙上都沒有報導呀?」

  謝旻賢「嗤」了一聲說:「幼稚!這種事情怎麼能報導呢?傳出去人心惶惶,會引起騷亂的,搞不好那一片的居民都要跑到市政府去鬧事了!孫永壽住的那條巷子給封了起來,說是發生了兇殺案,要保護現場,不准隨意進出。我爸爸跟電視臺、報社的領導都打過招呼了,暫時壓一壓不要報導,這種事情捅出婁子來誰也擔當不起。」

  周文記得當年孫永壽總是在學校工作得很晚,不大顧家的,隨口問了一句:「他家裏還有什麼人嗎?」

  謝旻賢扳著手指說:「他跟老婆早離婚了,有一個七十三歲的老娘,還有一個讀初中的女兒,聽說瞞得她們很緊,只說孫永壽出差到廣州開會去了,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周文歎了口氣說:「上有老下有小,他也挺不容易的。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咱們的確有些不懂事,老是跟他對著幹,其實孫永壽教書還是蠻負責的。」

  謝旻賢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笑著說:「你發燒了還是轉性子了?當初你小子可是孫蟮絲眼裏一粒砂,他最氣你不過了!」

  周文瞅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話茬。謝旻賢看他精神不大好,就起身告辭了,周文也不留他,一直把他送到樓下。

  謝旻賢臨走時叮囑他,孫永壽的死因還在偵查中,千萬不要傳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難保不生出亂子來。

  周文點點頭:「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嘛!放心,一定守口如瓶。」

  謝旻賢走後,周文仍躺回到竹椅裏想心事。

  孫永壽的死像一根刺擱在他心頭,總也揮之不去,他覺得有幾分對不住他,就好像孫永壽是給他咒死的。周文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耳邊冷笑,一股寒意頓時升上來,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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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1: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學

  漫長的暑假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開學了。

  因為跌斷手臂的緣故,周文差不多有兩個月沒洗他的左手了,胳膊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手心上積了厚厚一層蠟黃色的污垢,都能隱隱約約聞到異味了。他決定不徵求父母的意見,先斬後奏,悄悄地把繃帶拆掉,好好清洗一下手臂。總不能吊著繃帶進大學吧!

  這一天是禮拜六,周子佟要加班,陸萍頂著大太陽去看望周文的外婆了,她老人家昨晚貪嘴吃了半隻西瓜,結果今天一大早腹瀉了好幾趟,連站都站不直。

  俗話說老小老小,年紀大的人就像小孩子一樣,不懂得照顧自己。

  周文一個人留在家裏,他把大門的保險鎖上,翻箱倒櫃找出一把張小泉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繃帶剪了個粉碎,剝掉馬糞紙和爛棉花,掀開紗布,露出瘦骨嶙峋的一條手臂,上面的老垢都結成一層硬殼了。

  真是可憐!周文差點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才兩個月不見,就瘦成這樣了!

  他打開水龍頭,小心翼翼把胳膊沖濕了,塗上上海牌藥皂,搓了三五下,一點效果都沒有。

  也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了兩個多月的老垢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洗乾淨的。周文不敢用力搓,生怕把皮都搓下來。他耐著性子花了一個多鐘頭,四四方方一塊肥皂洗到只剩個肥皂頭,才算把手臂上的硬殼洗掉了。

  陸萍回來後大驚小怪,把兒子狠狠埋怨了一通,嘮叨了整整半個鐘頭,周文不勝其煩,忍不住頂了幾句嘴,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火藥味越來越濃,終於大吵了一場。

  這是周文最後一次跟母親吵架。

  一個禮拜以後,9月12日上午,周文懷裏揣著一萬元,獨自一人乘公交去S大學報到。

  S大學的正門開在城西四景街的盡頭,這一天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報到的新生。

  周文先到化學系的接待處諮詢了一下,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笑著說:「你就是周文吧,我是你的班主任李先詠。你先去對面的大禮堂交費,拿了憑證到總務處領臉盆和被褥,我們這裏有板車幫你拉到宿舍去!」

  周文朝這位未來的班主任笑了一下,跟著人群擠進大禮堂,只見一條長龍曲曲折折,連插根針的地方都沒有,室內的溫度更是高得驚人,足夠把人給烤熟了。幾乎所有的新生都有家長陪同,只有周文孤家寡人一個,他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要父親請半天假,陪他一起來。

  S大學給周文留下的第一印象糟透了。人一坨一坨擠在一起,汗流浹背,火氣也特別大,收費的青年教師不耐煩,學生和家長也像吃了嗆藥一樣,嗓門一個比一個響。再加上南北方言不通,七嘴八舌糾纏不清,大禮堂就像開了農貿集市,沒有半點象牙塔應有的氣氛。

  周文在人群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是一個冷眼旁觀者,耐心地插在隊伍裏,看著一幕幕沒有情節的肥皂劇上演和落幕。人類的生活有的時候是很無聊的,心急也無濟於事,不妨定下心來慢慢等待,壞時光終究會過去——好時光也一樣。

  周文在悶熱的大禮堂裏排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隊,好不容易才挪到收費處,交了錄取通知書、戶籍遷移證明、4500元學費和1500元雜費,領到兩張收據和一張蓋了章的憑證,收費的青年教師沙啞著嗓子讓他去總務處領臉盆被褥之類的生活用品。

  總務處設在S大學西南角的鐘樓裏。西歐哥特式的尖塔上嵌著一面鏽跡斑斑的大鐘,時針和分針永遠地定格在三點四十分,據說那是幾十年前青天白日旗降下來的時刻——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標誌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總務處的門口攔了兩張課桌,幾個阿姨模樣的後勤人員手忙腳亂地分發著臉盆和被褥。

  這裏甚至比大禮堂裏更亂,新生和家長擠得滿頭大汗,一個個沙啞著喉嚨亂喊亂叫,無數條手臂從人縫中擠進去,揮舞著一張張薄薄的憑證,要求儘快領到生活用品。

  周文覺得很無聊,他循著空調的冷氣在鐘樓裏兜了一個大圈子。

  這裏原來是S大學的行政中心,校長室、政教處、總務處、教務處、教研室……林林總總的大小機構都集中在這座陰森潮濕的舊式樓房裏。

  「這位同學,你領到生活用品了嗎?」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中年男子叫住了周文,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到處亂逛的學生仔。

  周文很自然地揚揚手裏的憑證,說:「總務處實在太亂了,根本不排隊,我實在擠不過他們,想找校領導反映一下情況。」

  那中年男子「哦」了一聲,嘴裏嘀咕著:「今年報到的新生實在太多了,安排的人手不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問周文要了憑證,敲開總務處的邊門走進去,不一會兒捧了臉盆和被褥出來,氣喘吁吁地放在周文腳下,說:「東西比較多,你是那個系的?有沒有板車送到宿舍?」

  周文向他點點頭致謝:「化學系的,板車就在外面等著。謝謝您了!」

  那中年男子揮揮手說:「沒事,快去吧,放了東西趕緊去吃飯吧。」

  好幾個外地的新生羨慕地看著周文,心裏有些憤憤不平:「這傢伙肯定有門路,領東西根本不用排隊,還有人巴結著送出來!」其實周文跟那中年男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直到進校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報到那天幫他領東西的人就是S大學總務處的主任王炳生。

  幾個化學系的學長拉著滿滿一車臉盆和被褥,幫一年級的新生送到宿舍裏去。
  周文他們的宿舍在校區最北面的9號樓裏,從總務處到宿舍一直要走二十分鐘,太陽當空照,地上騰起一陣陣熱氣,學長們拉得汗流浹背,連話都顧不上寒暄。
  周文慢吞吞地跟在板車後面,好奇地打量著這所G城最大的高等學府。

  失望!破舊的教學樓,嘈雜的食堂,土裏土氣的水泥路,打著赤膊的民工,亂堆亂放的黃沙和磚塊……S大學也不過如此,還不如他就讀的中學來得整潔漂亮。
  一直到了下午兩點鐘,周文才算勉強安頓下來。

  他的宿舍在9號樓403室,正對著樓梯。

  他的床鋪靠西,同宿舍的還有三個外地人,都是來自北邊的三T地區,程文遠和劉子楓是T州的,葛輝是T縣的。他們見了面很是親切,嘰哩咕嚕說著家鄉話,周文聽得一團霧水,就像在聽日本話。

  天氣實在太熱了,周文排了一上午的隊,實在是累狠了。他沒什麼胃口,但飯不能不吃,於是他從北門溜躂出去找了家小餐館,吃了一盤酸菜蓋澆飯。真酸!不過人倒舒服了很多。

  周文回到宿舍裏,三個室友結伴出去聚餐了,他鋪開席子,支起蚊帳,跌在床鋪上倒頭就睡,心裏迷迷糊糊地想:「S大學的美女們,我來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四點半,周文被程文遠幾個的說話聲吵醒了。

  葛輝沖他笑笑,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說:「差不多該起來了,咱們到外面去逛逛,熟悉一下環境。」

  周文答應一聲,到廁所裏洗了一把冷水臉,四人鎖起門走出9號樓,沿著水泥路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閒逛。

  S大學的校舍沉浸在黃昏的夕陽裏,平添了幾分沉靜的書卷氣,路旁的水杉林如同睿智的長者,默默注視著這些過往的莘莘學子。

  周文卷著舌頭同他的三個室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漸漸熟稔起來。但他還是會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一本巴西連續劇《石人圈》——三T地區的同窗有著自己的圈子,他這個本地人很難完全融進去。

  他們一路走過大操場和學生書店,來到灰濛濛的寄傲堂前,「寄傲」取的是陶淵明《歸去來辭》裏「倚南窗以寄傲」的舊典。那裏是召開年級學生大會的地方,裏面的座位據說是哪家電影院淘汰下來的舊貨。

  寄傲堂前矗立著一塊老大的看板,上面寫著「歡迎新生來到S大學,今晚繼續放映武俠巨片《陸小鳳》,欲購從速」,周文怔了一下,指著那塊牌子幾乎笑出聲來。

  劉子楓完全沒有在意,他臉向著圖書館的方向小聲說:「喏,看見那個長頭髮的女生了嗎?是我們班的美女!」

  程文遠一下子來了精神,嘴裏嘟噥著:「哪里哪里?」伸長了脖子四處尋找。
  周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三個女生手挽著手從圖書館那邊走過來,左邊一個留著長頭髮,隔得遠了,看不清楚面容。

  程文遠眯起眼睛盯了一會,說:「長得挺漂亮的!叫什麼名字?你怎麼認識她的?」

  劉子楓說:「早上報到的時候她就排在我前面,一個班級的嘛,就跟她聊了幾句。她叫李瑾瑜,是X市的。」

  周文有幾分好奇,問:「離這麼遠你都看得出漂亮不漂亮?」

  程文遠說:「這有什麼,我兩個眼睛都是2.0!」

  那三個女生漸漸走近了,周文留意盯了一下,劉子楓口中的美女只不過皮膚白淨,長相秀氣而已,跟他雜誌上看到的封面女郎根本沒得比。不過他轉念一想,雜誌上的美女都是化過妝,電腦處理過的,跟真人完全是兩碼事,沒看過玉女派掌門人的生活照有多嚇人嘛!

  劉子楓大大方方跟李瑾瑜打了個招呼,彼此介紹了一下,就站定在寄傲堂前寒暄起來。

  她旁邊的兩個女生是同宿舍的室友,一個叫紀芸,一個叫戴淑貞,住在4號樓304室,都是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的,今後四年的同窗。

  李瑾瑜察覺到他們有點顯殷勤的味道,心裏覺得有幾分好笑。她不經意看了周文一眼,頓時嚇了一大跳,只見他頭頂上漂著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形貌像是一個發育不全的胎兒,雙目緊閉,嘴巴半張著,腦袋和身軀幹乾癟癟,四肢細得像蘆柴桿,一雙腳埋在周文的頭髮裏,說不出的詭異嚇人。

  周文見她老是沖著自己的頭頂看,不禁有些奇怪,他搔搔腦袋,問:「我頭上有什麼東西嗎?」

  李瑾瑜清清楚楚看見他的手穿過那個胎兒的身體,落在自己的頭皮上搔了一下,而那個胎兒突然睜開空洞洞的雙目,朝她冷冷掃視了一眼。

  李瑾瑜打了個寒顫,拉拉紀芸的手說:「我累了,咱們回宿舍去吧。」

  他們分手以後,劉子楓盯著周文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李瑾瑜好像對你有意思嘛,老是盯著你看!老實交待,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

  程文遠和葛輝在一旁瞎起哄,周文有點不好意思,說:「沒這回事,我才頭一次碰上她。」

  李瑾瑜回到宿舍後立刻給遠在X市的爺爺打了個電話,把周文頭上半透明的胎兒描述了一遍,她爺爺很後把握地說:「是怨靈,怨氣結成的,在報復你那個同學。」

  李瑾瑜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救?」

  她爺爺說:「怨靈的力量很弱,一點點陽氣就能把他沖散了,那個怨靈可能跟你的同學有血緣關係,所以才能附在他身上。你畫張玉神符貼上去就能驅走了。」
  李瑾瑜答應了一聲,心裏有了底,她正要掛電話,爺爺再次叮囑說:「你在G城一切小心,能幫人最好,不過千萬不要洩露自己的身份,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茅山道的法術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

  李瑾瑜說:「知道了,爺爺,您老人家放心,我自有分寸!晚了,早點休息吧,拜拜!」

  當天晚上,化學系的113名新生集中在鐘樓北面的化學實驗樓裏召開全體會議,其中師範專業56人,應用化學專業33人,剩下的是分析化學專業。

  班主任李先詠自我介紹了一番,原來他是今年才畢業的學長,留校擔任他們這一屆班主任,主要負責新生的學習和生活,上課另有其人。然後李先詠宣講了一通住宿條例和新生須知,像老太婆的纏腳布,羅裏囉嗦足足半個多鐘頭,聽得周文昏昏欲睡。

  接下來他安排了下一階段的活動,新生入校照例要參加為期一個月的嚴格軍訓,站佇列,走正步,練習格鬥,實彈射擊,過了國慶再正式上課。聽到要軍訓,下面一片譁然,女生在抱怨太陽底下站佇列會曬黑皮膚,男生聽說有格鬥和實彈射擊非常興奮,「嘭嘭嘭」用力敲著桌子。

  「安靜!靜一靜!」李先詠提高嗓門吼了幾句,「軍訓期間我們還要參加兩次考試!」

  聽見「考試」兩個字,教室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到連蚊子「嗡嗡」飛過都聽得見。

  李先詠狡黠地笑了一下:「說到考試你們都有點害怕吧!……一次是考外語,根據分數高低把你們分成一個快班和兩個慢班,快班有外籍教師上課。認真一點,如果英語拿不到四級證書的話,畢業是沒有學士學位的。還有一次考試是考學生守則,不合格的話要勒令退學!」

  下面楞了一下,又是一片譁然。

  年輕的班主任李先詠就在一片譁然聲中匆匆指定了班幹部,班長由孫疾風擔任,團支部書記由史思紅擔任——然後他要求所有的學生到圖書館領取教材和練習冊。

  大夥兒一窩蜂地往圖書館湧去,周文故意放慢腳步拉在後面,想在一百多號人裏找到李瑾瑜,再多看她幾眼。但李瑾瑜遠遠地躲在他身後,注視著那個怨靈隨著他的腳步左右搖晃,心裏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象牙塔里的第一天就這樣平安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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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5: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第三章 瑾瑜

  李瑾瑜把厚厚一疊教科書翻了一遍,光是不同種類的化學就有八九門,再加上英語、高等數學、普通物理、中國革命史、電腦編程之類的必修課和選修課,未來四年要啃完這麼多枯燥乏味的磚頭才能湊到足夠的學分——唉,才出狼吻又入虎口,當學生真是命苦!

  紀芸和戴淑貞累了一天,早就熬不住了,她們把教材和練習冊胡亂堆在書架上,臉都顧不得洗,就重重倒在涼席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哎喲哎喲」直叫疼。

  李瑾瑜趁她們不注意,從皮箱裏翻出毛筆、硯臺和朱砂,悄悄藏在枕頭底下,隨口問:「霍黎黎怎麼還沒回來?」

  紀芸嘀咕說:「誰知道她呀……」

  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傳來霍黎黎的聲音:「就放在這裏吧,麻煩你了!」

  一個圓厚的男聲說:「挺重的,我幫你搬進去吧!」

  霍黎黎說:「不用了,女生宿舍,你進去不方便。快回去吧,門口的老太婆又要多嘴了。」

  那男聲說:「那我走了,拜拜!」

  等了一會兒,霍黎黎「叮叮噹當」翻出鑰匙開了門,嬌滴滴地說:「哎喲,誰來幫我把書搬進去,真重!」

  紀芸懶得理她,躺在床上裝睡。

  戴淑貞飛快跑到視窗向下張望,壓低了聲音說:「帥哥呀!霍黎黎,是你男朋友嗎?」

  霍黎黎笑笑,說:「普通朋友而已。」

  戴淑貞不無豔羨地說:「又高又帥,我以後的男朋友有他一半就心滿意足了!」

  李瑾瑜幫霍黎黎把書搬進來,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

  霍黎黎看她身材窈窕,腰肢柔軟,踮起腳伸長了手臂,不小心露出後腰潔白如玉的肌膚。她忍不住問:「你這麼漂亮,中學時有沒有男生追呀?」

  李瑾瑜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們那裏是小城市,不像你們這麼開放,讀書都來不及,哪有心思搞這些!」

  霍黎黎笑了一下說:「你要是化個淡妝,換身時髦的衣服,活脫脫一個電影明星,追你的男生至少會有一個排。」

  李瑾瑜不喜歡談論這個,胡亂敷衍她幾句,提了熱水瓶到水房去打水。她故意磨蹭了好一陣,回到宿舍時已經熄燈了,她們三個早上床休息了,紀芸還低低打著呼嚕,這回可是真的睡著了。

  李瑾瑜鑽進蚊帳裏,盤膝坐在涼席上,用熱水調開朱砂,舔得筆飽,心想:「畫在符紙上太露形跡,讓人看見了起疑心,不好!嗯,還是畫在手心上吧,抽空拍在他身上,最多說是認錯了人。」

  她在左手掌心上彎彎曲曲畫了一道靈符,仔細一看,不由埋怨自己:「糟糕,怎麼畫成下山符了,真粗心!」正要擦掉重畫,轉念一想,畫都畫好了,浪費豈不可惜?

  她嘴裏低低念了幾句咒語,把下山符印在蚊帳上,滿意地說:「這下不會有蚊子叮人了!」

  李瑾瑜借著迷朦的月光在掌心重又畫了一張玉神符,端詳了幾遍無誤,輕輕吹幹了,收拾起硯臺和朱砂,洗掉毛筆,回到蚊帳裏睡下。

  她聽見紀芸在打呼,戴淑貞在磨牙,霍黎黎在說夢話,不由笑了一下,心想:「那些獻殷勤的男生知道她們睡著了的壞習慣嗎?嗯,少說別人了,保不定我睡著了又打呼又磨牙又說夢話呢!嘻嘻!」

  第二天是9月13號禮拜二,班主任李先詠一間一間宿舍叫過來,把眾人從睡夢裏吵醒。

  李瑾瑜她們匆匆忙忙洗漱過,換上綠天綠地的綠軍裝,到食堂吃了早點,趕到操場上嘻嘻哈哈排成兩隊。

  軍訓的教官扳著一張黑臉,惡狠狠訓斥了一通,先來一個下馬威,著實把這些大一的新生唬了一跳。

  第一天的訓練是整儀容,站佇列,培養鐵一般的軍風,鋼一般的軍紀。男生稍好一點,女生的問題就多了,張三頭髮太長,李四軍風扣沒扣好,王五在大太陽底下突然暈倒,趙六漲紅著臉報告要上廁所……總之應驗了一句老話「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麻煩」。

  在水深火熱之中挨過一個漫長的上午,休息三個鐘頭,再挨過一個更漫長的下午,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解散的哨聲。

  這些大一的新生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宿舍裏,一頭栽倒在床上,連晚飯都沒有胃口吃。

  女生都愛乾淨,累歸累,渾身的臭——不,香汗總得洗掉吧。紀芸和戴淑貞早早洗過上床睡覺了,霍黎黎換了身衣服,約李瑾瑜一起出去洗桑拿,李瑾瑜笑著婉拒了。她一直等到七點鐘,估計浴室的高峰差不多過去了,這才拿了臉盆、肥皂和浴巾朝浴室走去。

  S大學的校園裏到處可以撞見親密的情侶,一對對手挽著手,在路燈下散步,在樹影裏親熱,旁若無人,害得李瑾瑜只能刻意避開他們。

  她路過3號食堂門口時,周文穿著汗背心,拎著一包換下的衣褲,正好與她擦肩而過。

  李瑾瑜反應非常快,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打了個招呼:「嗨,馬青雄,你怎麼在這裏?」順勢將玉神符印在他身上。

  周文覺得肩頭一陣炙熱,回頭一看,見是化學系的美女李瑾瑜,心頭一熱,問:「馬青雄是誰?」

  李瑾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高中的同學。」

  她正要轉身走開,突然發現周文的一雙眼眸變得血紅,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冷說:「你想要幹什麼?」

  他的力氣好大,李瑾瑜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拼命掙扎,低聲說:「你放手!你弄疼我了!」她一抬頭,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印在周文肩頭的玉神符化作一點點細小的火星,嫋嫋飄散在夜色中,像焰火一般璀璨奪目,讓人心馳神搖,不能自已。

  周文那對血紅的眼眸一直看穿了她的心底,他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四隻獠牙,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呢?我只想要回自己的身體,過正常人的生活,懂嗎?這種低級的靈符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多管閒事絕沒有好下場的,小心我把你吸乾了!」

  李瑾瑜頓時打了個寒顫,渾身冰涼,如墮冰窟,她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怨靈附身,一定是怨靈附身!」

  她臉色猛地變得蒼白如紙,張開嘴想要大叫一聲,周文突然叉住她柔嫩的喉嚨,低頭吻在她嘴唇上。

  這一吻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鐘,但對李瑾瑜來說恍如幾個世紀般漫長,她像觸電一樣渾身顫抖,呆呆地忘了掙扎,腦中只剩下無比的震驚:「我的初吻就給這個可惡的怨靈奪走了!這是我的初吻耶!」

  周文嘴唇滑過她的臉龐,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你長得很漂亮,我知道周文對你有意思,不過人類的容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離我遠遠的,記住,如果你不想變成一具乾屍的話!」他放開李瑾瑜,隨手拍拍她的臉頰,轉身走開了。

  李瑾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裏充滿了委屈和恐懼,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這時候才發現,只一天的工夫,那個怨靈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全部埋進周文的頭顱裏了!

  她在3號食堂門口發了一陣呆,胡亂用浴巾擦幹了臉上的淚珠,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慰自己說:「沒事的,一點事都沒有,不就是碰了一下嘴唇嘛,就當給蚊子叮了一口!」

  可是這一個粗暴的吻像一根針刺在李瑾瑜的心頭,使她心煩意亂,再也沒有心思洗澡了,匆匆忙忙地逃回宿舍。

  住在隔壁306室的徐燁悄悄溜進來,親熱地摟住李瑾瑜的肩膀,說:「什麼時候有BoyFriend了?瞞得我好緊,一點口風都不露,真不夠朋友!」她也是來自X市的,跟李瑾瑜是高中時的同班同學,考上S大學化學系師範專業,立志將來要成為一名光榮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李瑾瑜一怔,埋怨說:「什麼BoyFriend,別亂講!」

  徐燁咂著嘴巴說:「還不承認,我剛才看見你在3號食堂門口跟一個男生親熱的!對了,他是哪個年級的?讀什麼專業?叫什麼名字?」

  李瑾瑜心中更添了幾分煩惱,她勉強笑了一下,說:「那有這回事,你看錯了吧!我剛才洗澡去了。」

  徐燁說:「咦——都做了三年的同桌了,還會認錯人?你再不老實交待,我可要生氣啦!」

  李瑾瑜沒有辦法,只好低聲央求:「保密,以後再跟你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燁狡黠地笑笑,說:「這次就放過你!唉,你可是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我的白馬王子又在哪里呀……」

  李瑾瑜哭笑不得,心裏暗暗罵周文:「該死的傢伙,你給我惹了多少麻煩,看我怎麼對付你!就不信茅山正道會鬥不過你一個小小的怨靈!」

  她好說歹說敷衍走徐燁,連忙給爺爺撥了個長途,把玉神符拍在周文身上的異變詳細描述了一番。

  她爺爺沉默了片刻,說:「阿瑜,這個怨靈不簡單,我勸你還是別管這件事了。」

  李瑾瑜有些不服氣,說:「難道咱們茅山道的法術就制服不了一個小小的怨靈?」

  她爺爺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可惜我雙腿殘廢了,不然的話真想親眼看一看……你有三花護身,那個怨靈傷害不了你的,再試試蒼靈符吧,如果還是沒用就讓你哥哥跑一趟吧,千萬別勉強!」

  李瑾瑜有點不服氣,撅著嘴問:「我哥的天殤術學得怎麼樣了?」

  她爺爺說:「差不多有七成火候了——阿瑜,不是爺爺多嘴,你要下符的話就快一點,如果讓那怨靈完全控制了你同學的身體,事情就麻煩了!」

  李瑾瑜心中一緊,問:「會有什麼後果?」

  她爺爺說:「怨靈一旦有了自己的身體,法力就會增強幾十倍,到時候別說是蒼靈符,就算你哥哥的天殤術也未必鬥得過他!」

  李瑾瑜默默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就這樣吧,爺爺您多保重,拜拜!」

  周文對怨靈附身時發生的一切一點印象都沒有,包括那個毫無柔情蜜意的吻,他只覺得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異樣,還隱隱約約記得馬青雄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聽到過。

  他悄悄捅了捅葛輝,壓低了聲音問:「你知不知道馬青雄是誰?」

  葛輝一下子來了精神,說:「你問對人了,這方面我是專家!馬青雄是《射雕英雄傳》裏鬼門龍王沙通天的徒弟,號稱黃河四鬼,老大斷魂刀沈青剛,老二追命槍吳青烈,老三奪魄鞭馬青雄,老四喪門斧……」

  「你們兩個出列!」教官大吼一聲,眼睛瞪得像銅鈴,把周文嚇了一跳,「偷偷摸摸講話,一點組織性紀律性都沒有,怎麼當大學生的!站到一邊去反省反省,認識了錯誤再回來!」

  周文和葛輝面面相覷,見他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只好跑到樹蔭底下去反省錯誤。

  那教官又大吼一聲:「誰叫你們躲到樹蔭下面去的?乘涼啊?別的同學都在認認真真走正步,你們倒好,找個地方歇腳了!給我站到太陽底下去!」

  周文和葛輝沒有辦法,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跑到主席臺旁邊,灰溜溜地低頭認錯,臉上的汗像小蟲子一樣吊下來,也不敢用手擦一擦。

  好在已經過十一點了,上午的軍訓馬上就結束了,解散的哨聲一響,大夥兒列隊朝食堂跑去,路過周文和葛輝的時候向他們做做鬼臉,笑他們不識相,撞在槍口子上了。

  李瑾瑜多看了周文幾眼,徐燁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低聲說:「站右邊的那個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吧……嘻嘻,心疼不心疼?」

  這句話給霍黎黎聽見了,她連忙抬頭一看,頓時大失所望:「李瑾瑜的男朋友?右邊那個?不會吧,又矮又胖!你眼光這麼差,簡直是一朵鮮花……」

  教官朝她們一瞪眼珠,大聲訓斥說:「你們也想站出來反省錯誤嗎?」

  霍黎黎吐吐舌頭,連忙垂下腦袋噤聲不語。

  她們這一隊的女生都知道了周文是李瑾瑜的男朋友,臉上似笑非笑,臊得李瑾瑜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狠狠盯了徐燁一眼,朝她揮揮拳頭,徐燁見她眼圈都有點發紅,心裏很是不好意思,忙向她做了個道歉的手勢,李瑾瑜別過頭去不理睬她。

  教官等學生都走完了,背著雙手踱到葛輝面前,旁邊沒人,他也就不像剛才那麼嚴厲了:「你們兩個在軍訓的時候說什麼悄悄話?」

  葛輝瞥了周文一眼,不好意思地說:「他問我知不知道馬青雄是誰。」

  那教官一怔,覺得這個名字很上口,隨口問了一句:「馬青雄?馬青雄是誰?」

  周文咳嗽了一聲,說:「他是我表哥的一個朋友,在駐G城的83110部隊擔任指導員,教官你認識他嗎?」

  那教官「哦」了一聲,心想:「難怪這麼耳熟,原來是一個部隊的!嘖——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部隊裏上下級的差別非常森嚴,他一個小兵不願得罪指導員的朋友的表弟,就扳著面孔說:「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軍人要有鐵一樣的紀律!這一次就算了,以後態度要端正,站佇列走正步是很嚴肅的事情,絕不能交頭接耳,知道了嗎?」

  周文和葛輝像小雞啄米一樣唯唯諾諾,那教官滿意地點點頭,放他們回去吃飯了。

  二人匆匆忙忙向食堂趕去,生怕去得晚了沒什麼好菜,路過鐘樓的時候突然看見李瑾瑜等在那裏,她陰著個臉朝周文說:「周文,你等一等,我有話跟你說!」
  葛輝向他擠擠眼睛,說:「你們聊吧,我先去吃飯了!」說著,蹩進一條岔道走開了。

  周文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搔搔腦袋問:「你有什麼事嗎?」

  李瑾瑜「哼」了一聲,嘀咕說:「都是你幹的好事,叫我沒臉見人了!」她搶上一步,用力握住周文的手掌,嘴裏飛快地念著咒語。

  周文握著她柔軟溫暖的小手,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你這是幹什麼?念外語嗎?」

  李瑾瑜的手掌中突然發出一道炙熱的白光,周文大叫一聲,眼珠頓時變成了血紅色,他猛力甩開李瑾瑜的手,獰笑著說:「臭丫頭,你是不是活膩了!」

  李瑾瑜退後半步,輕蔑地說:「別以為我怕你!玉神符沒有用,那就試試茅山道最厲害的蒼靈符!」

  周文抬起手掌一看,只見手心裏有一道鮮紅的靈符,慢慢向肌膚深處滲進去,數息間化作幾道晶潤的紅線,沿著經脈向肘彎流去。

  周文拼命卡住脈門,像野獸一樣低吼著,斷斷續續說:「這不是朱砂畫的靈符……你……你是用處女的血畫的……」

  李瑾瑜憐憫地望著他,說:「去吧,離開周文的身體,回到地府重新投胎,人世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周文沙啞著喉嚨叫著:「我不!這是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還給我!」他突然大吼一聲,箭一般地跑開去,轉眼就消失在樹叢中。

  整個下午周文都沒有出現在軍訓場上,李瑾瑜倒有幾分擔心,不知道她咬破指尖畫的蒼靈符有沒有效用。

  徐燁看出她的好朋友心神不寧,趁著休息的工夫跑到男生那邊問了一聲,劉子楓說周文好像是中暑了,午飯都沒有吃,一直在醫務室裏接受治療。

  徐燁慫恿李瑾瑜抽空去探望一下心上人,李瑾瑜也有幾分心動,想去看一看周文頭上的怨靈有沒有被驅走。

  但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突如其來的兇殺案,打亂了她們的計畫。

  S大學分成東西兩個校區,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四景河,校方有意在河上修一座橋方便師生來往,把兩個校區連成一片。但四景河是G城的主航道之一,過往的貨船川流不息,所以市政府一直沒有批下來。

  西校區沿河有一道土丘,上面住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孤老,為學校培育花草盆景,掙一份微薄的工資度日。那一年9月14日,他貧困孤獨的一生終於走到了盡頭。

  兩個生物系三年級的學生到土丘上尋找龍舌蘭做標本,結果在灌木叢裏發現了他乾癟的屍體,脖子右側的大動脈給咬破了一個口子,渾身的血液都被吸幹了。

  那兩個學生嚇得連滾帶爬跑下土丘,拼命叫喊,驚動了學校的保安。

  保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立刻封鎖現場,同時向公安局報案。

  案件的偵破工作由刑警大隊的謝處長負責,他帶領刑警和法醫一直調查到深夜,確定下來這是一件兇殺案,從作案手法來看,兇手跟殺害韓梅和孫永壽的是同一個人,而且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S大學的校長沈冀北更是徹夜難眠,學校裏竟然發生了如此惡劣的兇殺案,叫學生怎麼安心讀書呀!

  他立刻把生物系那兩個學生的班主任叫到校長室,千叮囑萬叮囑不要把消息散佈出去,又給刑警大隊的謝處長掛了個電話,商量一下能不能跟報社電視臺達成默契,破案之前暫且把這個案件壓一壓。謝處長萬分為難地說:「壓恐怕是壓不住了,這已經是第三樁凶案了,你要有思想準備,到時候一定會有記者來採訪的。千萬關照學生不要亂說,現在社會輿論的壓力很大,這件事的影響越小越好。」

  沈冀北歎了口氣,只能叫謝處長放心,學校這一頭他會安排好的。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9月15號禮拜四,沈冀北召開了全體中層幹部會議,定下三條應對的措施。

  第一,學校的一切教學工作照常進行,學生會多組織一些娛樂活動,班主任要管好自己班級的學生,絕不能發生騷亂!

  第二,如果有報社或者電視臺的記者來採訪,師生的口徑必須低調一致,如果有危言聳聽的,一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第三,增加保安力量,加強巡視,沒有校徽或學生證的,禁止出入校門!

  兇殺案在學生中掀起了軒然大波,S大學貌似平靜,其實潛伏著一股股不知名的暗流。

  李瑾瑜記起周文威脅她時說過「小心我把你吸乾了」,心裏先有幾分打鼓,她懷疑土丘上的孤老是被周文殺死的。但周文借著中暑的名義,好幾天都沒有出現在軍訓場上了。

  李瑾瑜實在忍耐不住,鼓起勇氣給周文打了個電話,約他晚上7點在寄傲堂門口見面,有事情要問他。

  周文雖然有些意外,還是漲紅了臉答應下來。

  程文遠嫉妒地敲打著他的腦袋,嘴裏嚷嚷:「你這小子交了桃花運,還不快請客!」

  葛輝加油添醋說:「看不出來嘛,才進校沒幾天,就有美女倒追你!唉,怎麼就輪不到我呢!」

  劉子楓抱著胳膊靠在床架上,心裏隱隱作痛,他從見到李瑾瑜的第一天起就暗暗喜歡上她了,沒想到竟給貌不驚人的周文搶了先,真是戇人有戇福。他心裏一百個不服氣,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嫉妒像一條毒蛇咬著劉子楓的心肺,他握緊拳頭下了決心:「周文算什麼,我一定要把李瑾瑜搶回來!」

  晚上6點55分,周文獨自一人來到寄傲堂前,李瑾瑜已經等在那裏了,她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身材婀娜,風姿綽約,讓人怦然心動。

  周文朝她打了個招呼:「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你早來了嗎?」

  李瑾瑜向他頭頂上望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那個怨靈非但沒有被蒼靈符驅走,反而半個身體深深陷入周文的頭顱中,只剩下腰部以上的部分還在空氣中擺動。
  她嘴裏一陣苦澀,心想:「連蒼靈符都對付不了他,只能叫哥哥來了!」

  周文見她呆呆地不說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李瑾瑜順著他的話頭說:「嗯,我突然覺得胃裏很難受……不好意思,本來想約你一起看電影的……我想回宿舍躺一會兒。」

  周文覺得有點遺憾,說:「那就改天吧,我送你回去!」

  李瑾瑜忙說:「不用了,讓人看見了不方便,再見!」她像逃一樣跑開了。

  周文回過頭看看寄傲堂前的看板,今天放映的是雙片,經典浪漫愛情片《羅馬假日》和《魂斷藍橋》,他不由低聲嘀咕說:「真可惜!她怎麼會突然胃疼了呢?難道是吃壞肚子了?」

  周文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僵硬,就像希臘神話裏菲紐斯看見墨杜薩可怕的頭顱一樣。他的眼珠不知不覺變成了血紅色,嘴角露出陰沉的笑容,喃喃自語說:「李瑾瑜呀李瑾瑜,我早就警告過你,這種低級的靈符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多管閒事絕沒有好下場的!」

  他飛快地朝李瑾瑜追過去,決心不顧一切把這個茅山道的傳人吸成一具乾屍,免得她壞了自己的大事。

  李瑾瑜低頭想著心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巨大的威脅之中,眼看周文的手爪正要搭上她的肩膀,他突然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眼睜睜地看著李瑾瑜走進女生宿舍。

  周文眯起眼睛舔舔嘴唇,低聲說:「有意思,原來她有三花護體,難怪這麼囂張!嘿嘿,什麼茅山正道,咱們走著瞧,等我完全控制了這具身體,再來好好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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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5: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殤

  這一天下午是外語分班考試,軍訓暫停半天。女生在語言方面天生有優勢,只答了一個多鐘頭就都交卷了,男生可就慘了,一個個托著下巴苦思冥想,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分開來都認識,合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女生宿舍樓下看門的老太扯直了嗓子連喊兩聲。

  李瑾瑜答應著從視窗探出頭來,沖著一個高大英俊的長髮男子揮揮手,說:「等一會兒,我就下來!」

  戴淑貞躲在窗簾後面張望,嘴裏大驚小怪地說:「哇,大帥哥!李瑾瑜,你換男朋友了?那個周文跟他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瑾瑜推了她一把,埋怨說:「你別胡說了,那是我哥哥!」

  她急急忙忙換了件衣服跑下樓去,向哥哥打了個招呼,說:「走,咱們到外面說去。」

  李兵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拉拉妹子的頭髮,說:「幾天不見你黑多了,軍訓辛苦嗎?」

  李瑾瑜嘟噥說:「別提了,教官嚴格得要命,太陽底下少待一分鐘都不行!」
  李兵拍拍背包說:「我給你買了一瓶防曬霜,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牌子的,先湊合著用吧。」

  李瑾瑜「撲哧」一笑,說:「什麼時候這麼會討女孩子歡心了?還是留給我未來的嫂子用吧!」

  李兵略有幾分黯然傷神,沉默了片刻說:「像我們這種人註定要孤單一輩子的。」

  李瑾瑜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哥哥決定用畢生的精力把茅山道發揚光大,但是時代不同了,現在還有誰會把靈符和法術放在心上呢?

  兄妹二人沿著水泥路出了北門,李瑾瑜鼓起興致說:「我知道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飯館,咱們先去吃飯。嘻嘻,皇帝不差餓兵嘛!」

  李兵微笑著說:「你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容易,別太破費了。」

  李瑾瑜挽住他的臂膀,說:「沒事,你也是難得才來一次,做妹子的總不能請你吃盒飯吧!」

  她領著哥哥來到一家叫老山東的小飯館裏,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兩瓶冰啤,李兵勸阻她說:「算了,別喝酒了。」

  李瑾瑜不答應,說:「沒事,爺爺那邊我替你瞞著,你在山裏修煉也夠辛苦的了。」

  兄妹二人邊吃邊聊,李瑾瑜壓低了聲音把周文被怨靈附身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李兵皺起眉頭說:「這個怨靈很不簡單,連蒼靈符都對付不了。我懷疑——」他看了妹子一眼,「土丘上的那個孤老就是給他殺害的!」

  李瑾瑜心頭一顫,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沒什麼根據。」

  李兵猶豫了一下,說:「蒼靈符是咱們茅山道最厲害的靈符,一般的妖魔鬼怪絕對承受不住。吸血……對了,那個怨靈只怕是一頭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中了蒼靈符後依靠吸人鮮血增強法力,所以才挺到現在。如果不儘快除去它的話,一旦讓它控制住周文的身體,我都不是它的對手。」

  李瑾瑜擔心地問:「驅走它會不會傷害到周文?」

  李兵說:「這個很難說,一般的妖魔鬼怪法力不強,當然沒什麼問題,不過這是一頭千年吸血獠……你也知道天殤術是很霸道的法術,萬一有什麼差錯的話,你的同學可能會變成白癡。」

  李瑾瑜有些於心不忍,說:「它說它只想要回自己的身體,過正常人的生活……」

  李兵搖搖頭說:「這種鬼話怎麼可以相信?吸血獠吸人鮮血,十惡不赦,是咱們茅山道的大敵。事不宜遲,你今晚就把他約到僻靜的地方,我來作法,趁它還沒成氣候,召天雷把它劈成灰燼。」

  李瑾瑜說:「那你小心別傷著周文,他是無辜的。」

  李兵說:「我知道,一會兒我施法的時候你用靈神符護住他的身體,希望能一切順利。」

  李瑾瑜輕輕歎了口氣,托著腮幫子想著心事。

  李兵笑著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周文了?這麼關心他!」

  李瑾瑜臉一紅,撒嬌說:「哪有這回事,你又取笑我了!他又矮又胖,誰瞧得上眼!我要找個像哥哥一樣帥的!」

  李兵慢慢說:「帥不帥倒是次要的,關鍵是人品好,脾氣要合得來。」他想起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不由一陣神傷。

  李瑾瑜陪哥哥喝了半杯啤酒,臉上騰起一片紅暈,她摸著臉頰說:「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要醉了。」

  李兵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抬頭看看鐘說:「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動手吧。」

  李瑾瑜點點頭,掏出錢包到櫃檯結了賬,領著哥哥一直往北走去。經過了石塔橋,前方有一片拆遷留下的廢墟,到處都是瓦礫磚塊,野草長到膝蓋那麼高,荒無人跡。兩旁的路燈都給調皮的學生打掉了,四周圍一片漆黑,只有幾點黯淡的星光。

  李兵念動咒語,用朱砂在廢墟上畫了一個巨大的靈符,盤膝坐在中間。

  一切準備就緒,他向妹子點點頭,示意她引周文過來。

  李瑾瑜一路回頭尋找公共電話,過了石塔橋,轉進一條小弄堂才發現一家沒有打烊的雜貨鋪,她交了五毛錢給周文掛了個電話,略帶焦急地對他說:「我哥哥來看我,結果多喝了幾杯酒,醉得一塌糊塗。我背不動他,你過來幫我一下吧,好嗎?」

  周文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問:「你在哪里?」

  李瑾瑜說:「我在石塔橋上等你,你快點過來吧!」

  周文匆匆忙忙地趕到石塔橋,看見只有李瑾瑜一個人,問:「你哥哥在哪里?」

  李瑾瑜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就在前面。」

  她主動拉起周文的手,周文觸摸到她溫軟的小手,腦中「轟」的一響,問都沒有問一句,就雲裏霧裏跟著她往前走。

  二人來到那片廢墟上,李瑾瑜指著靈符中間的身影說:「喏,就在那裏,麻煩你扶他起來。」

  周文毫無戒備之心,大步走到李兵身旁,才伸出雙手,他突然意識到危險的存在,低吼一聲,眼珠變得血紅,嘴角露出四枚白森森的獠牙。

  李兵慢慢地站起身來,滿頭長髮無風自動,一雙漆黑眼眸光芒閃爍。他盯著周文頭頂的怨靈,一字一句說:「你瞞不過我的,出來吧,我知道你是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

  李瑾瑜趁周文一錯愕的工夫,飛快地將畫在掌心的靈神符印在他後頸上,一道青光亮起,把周文的身體緊緊裹在中間。

  周文察覺到自身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他悶哼一聲,十指尖上突出一截烏黑發亮的利爪,和身向李兵猛撲過去。

  李兵把手一收一放,半空中突然劈下一道悶雷,廢墟上暫態騰起熊熊烈火。這火不是凡火,而是他畫下的靈符召來的三昧真火,周文不敢以身犯險,急忙躲向一旁避讓。

  李兵反背著雙手,氣定神閑,流露出一派得道高人的風範。他微微搖頭說:「沒有用的,你是逃不出我布下的天殤陣的!」

  他擔心驚動了遠處的居民,不再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右手立刻捏定封魔印,念動咒語,決心速戰速決,召天雷把對手劈成灰燼。

  周文在三昧真火的縫隙中左沖右突,動作越來越快,但每次沖到靈符的邊緣,就像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壁,被迫退了回來。

  他的肉體有靈神符保護,暫時沒有受到損傷,但頭頂的怨靈真身只要被三昧真火燎到一點,就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李兵終於念完了最後一句咒語,手一放,封魔印朝周文當頭罩下來。

  周文當然知道厲害,一旦被封魔印打中,全身法力盡失,天雷轟頂,千年的道行算是白費了。他再也顧不得損壞自己的身體,厲叫一聲,突然一分為四,四個周文同時向李兵撲過去。

  李瑾瑜嚇了一大跳,急忙大叫:「哥哥小心,那是分身術!」她知道厲害,這四個周文裏有三個是殘影,只有一個才是真身,一旦判斷錯誤,被吸血獠的毒爪劃破一點點油皮,那都將是致命的傷害。

  李兵微一錯愕,封魔印落下來隻打中了其中一個殘影,周文乘機一爪插進他胸口,沒想到竟反彈了出來。他頓時大吃一驚:「原來你練成了穀衣心法!」

  李瑾瑜聽了又驚又喜,這穀衣心法是茅山道秘傳的護體神功,只有道行高深的法師才能體會,沒想到哥哥竟然修煉到了這種程度!

  周文急忙遠遠避開,肚子裏一迭聲地叫苦。

  人食五穀雜糧,因此肉身都帶有五穀穢氣,穀衣心法能夠將體內的穢氣排除在外形成「穀衣」,練到「大成」的境界非但刀槍不入,水火難傷,而且還能醫治自身的傷勢。

  他尚未完全控制住周文的身體,許多厲害的法術使不出來,哪里是李兵的對手!

  李兵沒想到對手的行動如此之快,他皺起眉頭向李瑾瑜說:「不行,這頭吸血獠實在太狡猾了,我沒辦法保全你同學的身體了!」

  李瑾瑜急忙央求說:「哥哥,求求你了,千萬手下留情!咱們茅山道只除妖魔鬼怪,傷人性命是要遭天譴的!」又向周文說:「你快離開他的身體,我們放你一條生路!」

  周文獰笑著說:「絕不!這本來就是我的身體,為什麼要讓給他!」

  李兵說:「沒用的,這傢伙頑固得很。遭天譴就遭天譴吧,與其讓他將來害人,不如現在狠狠心把他除掉!」他低念咒語,探出右手食指淩空畫了一道靈符,喝一聲「破」,周文身上的靈神符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要!」李瑾瑜急忙沖上前去,卻被天殤陣輕輕彈開。

  李兵雙手齊放,半空中悶雷陣陣,三昧真火像潑了油一樣,一股腦把周文裹在中間。

  李瑾瑜呆呆地看著周文淹沒在烈火之中,心裏萬分過意不去,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她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周文頭頂上的怨靈突然往下一沉,喉嚨以下的身體完全陷入他的頭顱之中。它感到一種用人類的語言無法形容的親切感,這具身體終於不再排斥它的控制,靈與肉開始合二為一!這是何等美妙的感覺呀,為了這一刻它整整修煉了一千年,一千年後的今天,它終於擁有了自己的身體!

  周文緩緩伸出右手,三昧真火猛地湧入他掌心,凝結成一個上下翻騰的火球。
  李兵大吃一驚,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指著對手說:「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李瑾瑜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嘴唇微微挪動,卻吐不出半個字眼。

  周文微笑著說:「我應該感謝你才對,如果不是你布下天殤陣,把我逼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和這具身體的融合絕不會這麼快!呵呵,該怎麼處理你呢?不知道茅山道傳人的血是什麼滋味,一定很補的,我喜歡!」

  李瑾瑜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不行!你不能傷害我哥哥!」

  周文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說:「你三番五次地欺騙我,我不會放過你的!等我解決掉你哥哥,再來好好地招呼你!」

  李兵「哼」了一聲,不屑地說:「好大的口氣!你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古邪不壓正,你那幾手旁門左道的法術怎麼能跟咱們茅山正道相比!」他咬破食指,連畫三道靈符,默念咒語輕輕吹了口氣,那三道靈符齊向周文飄去。

  周文說:「嗯,讓我看看……第一道是紫幽符,第二道是青冥符,第三道是蒼靈符,嘖嘖,三符合一,可惜你用得不大地道!」話音未落,那三道靈符突然停在他掌心的火球上方,被三昧真火一烘,頓時化為無形。

  李兵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千年吸血獠的法力遠遠在他之上,他情急之下,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出去,雙手捏定封魔印,大喝一聲:「五雷轟頂!」

  周文不等他放出封魔印,手一送,那顆三昧真火凝成的火球倏地飛出,重重砸在李兵的胸口。

  李兵大叫一聲,整個身體頓時淹沒在熊熊火焰中,護體的谷衣漸漸融化,眼看就要葬送在自己布下的天殤陣中。

  周文笑著說:「你法力雖然高明,可惜實戰的經驗太差了……」他突然覺得頭顱中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似乎有一股力量要把那個怨靈從周文的身體裏推出來。
  周文臉色大變,雙手抱住腦袋,低吼著:「不要,你不能搶走我的身體!哥哥!這是我的!」他猛地跳起來,輕而易舉把天殤陣沖得七零八落,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昧真火無人控制,漸漸黯淡下來,李瑾瑜急忙畫一道靈神符護住哥哥的身體,手足無措地說:「哥哥,你沒事吧!」眼淚又簌簌地流了下來。

  李兵勉強睜開眼睛,念動咒語把三昧真火收起來,歎了口氣說:「這趟能保住性命真是僥倖,沒想到吸血獠這麼厲害,連天殤陣都困不住他……唉,可惜了我的穀衣,全部被三昧真火燒壞了!」

  李瑾瑜扶起哥哥,朝石塔橋慢慢走去,夜已經深了,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家招待所,給哥哥定了個房間休息。

  老闆用曖昧的眼光打量著這個女大學生,要了兩倍的房價,卻沒有說什麼。

  李瑾瑜整夜陪在哥哥身邊,呆呆地想:「周文究竟到哪里去了?難道……難道他又去吸血了!」

  第二天清晨,李兵恢復了幾分元氣,他皺著眉頭說:「這頭吸血獠實在太厲害了,我不是它的對手,恐怕要師父親自出馬才能收服。我要馬上動身回首窮山向師父稟報,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李瑾瑜咬著嘴唇說:「我要留下來盯著周文,不能再放任他害人了。」

  李兵猶豫了一下說:「也好,你有三花護體,吸血獠傷不了你,不過還是小心點,千萬別離得太近!」

  李瑾瑜點點頭,說:「我自己會小心的。哥哥,你要快一點,爺爺說怨靈一旦有了自己的身體,法力就會增強幾十倍,沒有人制得住他!」

  李兵強自寬慰她說:「你放心,師父的法術比我強十倍,一定能制服那頭吸血獠的。」話雖然這麼說,他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兄妹二人就在招待所門口分了手,李瑾瑜回到宿舍裏,霍黎黎、紀芸、戴淑貞已經起來洗漱了。她們一把拉住李瑾瑜,按在床沿上,詳加盤查她為什麼夜不歸宿,是不是跟男朋友這個那個了?

  李瑾瑜本來就有心事,再被她們這麼一鬧,幾乎要哭出來。

  紀芸見她真的要生氣了,連忙出來打圓場,訕訕地把霍黎黎和戴淑貞拉開了。
  軍訓照常進行,今天的專案是學習格鬥術,李瑾瑜沒精打采的,眼睛一直往男生那邊瞟,尋找著周文的身影。

  他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夾雜在隊伍裏一板一眼地打著格鬥拳,只是動作十分僵硬,似乎扭傷了肌肉。別人看不出什麼異樣,可是在李瑾瑜眼中,他腦袋上頂著一個怨靈的頭顱,那是何等的詭異嚇人。

  徐燁不失時機地跟李瑾瑜開玩笑:「你今天懶懶散散的,他倒精神不錯!昨天你們到哪里去約會了?」

  李瑾瑜沒好氣地盯了她一眼,心想:「精神不錯,他肯定又吸人血了!這傢伙真噁心!」

  不過自從廢墟上鬥法以後,她再也不敢招惹周文了,只能遠遠地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霍黎黎她們都以為是小倆口鬥嘴吵架了,沒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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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6: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第五章 默言

  大學的那起兇殺案還沒有從人們茶餘飯後的閒聊中消失,G城又發生了第四樁惡性吸血殺人事件,死者是紡織廠夜歸的女工,地點在湛盧路新虹橋西華僑飯店旁,時間是9月18號深夜。

  那個女工衣衫完整,死狀跟S大學的孤老一模一樣,右頸有獠牙咬過的痕跡,渾身血液被吸幹了,皮包裏的現金分文未動,很明顯,兇手的目的不是劫財或劫色,而是……吸血!

  刑警大隊謝處長的腦袋一個有兩個大,市長向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三個月內破案,給市民一個交待。謝處長心急如焚,連續工作了三天三夜沒合眼,結果身體終於累垮了,當場暈倒在會議室裏。

  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是十二指腸潰瘍引發的胃出血,必須臥床靜養一個月,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謝處長只好把這四宗離奇的兇殺案移交給他的副手彭曙光,彭曙光是從基層一級一級升上來的,年輕,頭腦靈活,善於接受新事物。他不像謝處長那樣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開始懷疑這些案件的元兇是傳聞中的妖魔鬼怪。

  當然這些想法是不能對下面的刑警說的,萬一流傳開去,對他仕途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彭曙光悄悄地換上便服,抽空到市中心萬壽宮三清殿去拜訪他的一個道士朋友,道號默言,是天師道的傳人。

  所謂大隱隱於市,他一直逗留在G城最繁華的地方清修,借此磨練自己的道心和意志。

  默言聽他把案件詳細介紹了一遍,很有把握地說:「這是吸血獠幹的,道藏裏有記載,只能用法術才能收服它。」

  彭曙光知道他法術高強,不是一味念經騙錢的道士,就委託他施法把吸血獠除去,並特地關照他:「這件事一定要悄悄地進行,千萬不要驚動了媒體。」

  默言說:「這個自然!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那頭吸血獠殺害了韓梅和孫永壽後,一直隔了整整兩個多月才吸第三第四個人的血,這麼長的時間它究竟在幹什麼呢?」

  彭曙光心裏一動,明知這麼說很蠢,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今年G城特別熱,它會不會到外地去避暑了?」

  默言啞然失笑:「不會的,妖魔是不會怕熱的。我想換身衣服,先到S大學裏去轉一轉,看看它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你幫我打個招呼。」

  彭曙光一口答應下來,回去後就給沈校長掛了個電話,只說破案需要,要對發現死屍的土丘再調查一遍,為了不影響學校的正常教學,所以派一個便衣明天過來一趟,希望校方給於必要的協助。

  第二天默言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嶄新的西裝,打上領帶,戴起墨鏡,打的來到S大學門口。他把彭曙光開的介紹信給門衛看過,施施然地走進校園,一邊閒逛,一邊留意尋找吸血獠留下的細微蹤跡。

  這一天是禮拜天,留在學校裏的學生不是很多,李瑾瑜和她的室友正好從圖書館走出來,劈面撞見了衣冠楚楚的默言。默言看見李瑾瑜不由一怔,屈起手指向她做了一個道門中人才看得懂的手勢,李瑾瑜會意,藉故跟霍黎黎她們分了手,遠遠跟在默言後面來到四景河邊。

  默言見周圍沒人,向她打了個稽首,說:「貧道是天師道傳人默言,在萬壽宮三清殿清修,請問姑娘是哪一派的?」

  李瑾瑜看他西裝革履自稱貧道,忍不住笑出聲來,還禮說:「我是茅山道的李瑾瑜,你這身打扮實在太……太……」

  默言笑著說:「總不能穿了道袍來你們學校吧,別人還以為我是來招搖撞騙的呢!」

  李瑾瑜心裏一動,問:「你是為了吸血獠來的吧?」

  默言說:「就是,那傢伙惹了不少麻煩,你知道它藏在哪里嗎?」

  李瑾瑜歎了口氣,把周文被吸血獠附身的情形說了一遍,默言皺起眉頭說:「奇怪,吸血獠的真身不會是一個胎兒呀!」

  李瑾瑜說:「要不要我把周文叫出來,你親眼看一看?」

  默言說:「不忙。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刑警大隊的人?」

  李瑾瑜扁扁嘴說:「他們哪會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說了也是白說!」

  默言點點頭說:「也對。不如這樣吧,晚上你領我去找周文,我作法把吸血獠驅走,也算是為民除害。」

  李瑾瑜看了他一眼,說:「這不是一般的吸血獠,這是一頭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普通的法術根本對付不了它!前幾天我哥哥跟它鬥法,差點把性命都陪了進去,還是給它逃走了。你千萬不要小看它!」

  默言笑笑說:「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茅山道不行,也許我們天師道的法術能夠制服它。」

  李瑾瑜聽了心裏有幾分不舒服,冷冰冰地說:「那你就試試看好了,不要怪我沒提醒你,那天我哥哥布下天殤陣,結果被他把三昧真火收在掌心裏,輕而易舉就化解了紫幽、青冥、蒼靈三符合一,這種法力可不是鬧著玩的!」

  默言吃驚地張大嘴巴,說:「有這麼厲害?」

  他立刻重新評估他的對手,沉吟說:「這麼說來我也不是它的對手。嗯,你能不能在你那個同學頭上拔根頭髮,我來試試鎮魂術,即使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
  李瑾瑜問:「會不會傷害到周文?」

  默言搖搖頭說:「不會,我們天師道只除妖魔,絕不傷害凡人的身體,那會遭天譴的!」

  李瑾瑜點點頭,想了片刻後說:「我來想辦法,拿到頭髮到三清殿給你。你來施法,我給你護法。」

  默言說:「多謝你了,不過我們天師道的法術不入外人之眼,你還是回避一下的好。」

  李瑾瑜心想:「爺爺早說過天師道的人小氣巴拉的,我這是自討沒趣。」

  她淡淡敷衍了默言幾句,也不提領他去看周文,就藉故回宿舍了。

  默言察覺到李瑾瑜有幾分不高興,只能苦笑了一聲,心裏默默解釋:「這是師門留下來的規矩,我也沒有辦法。」

  他目送李瑾瑜遠去,突然望見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子向她打了招呼,二人就站在鐘樓前閒聊起來。

  李瑾瑜把手放到背後,偷偷向默言做了個手勢,默言心中懷疑:「莫非那人就是吸血獠附身的周文?」

  他閉起雙眼,低聲念了幾句咒語,再緩緩睜開眼睛,S大學校園裏的景象纖毫畢現。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男生的頭上頂著一隻怨靈的頭顱,相貌像一個沒有發育完全的胎兒。

  默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低念了一段咒語,他瞳孔中隱隱約約發出一絲絲白光,這是天師道秘傳的法術「靈識神通」。那個男生的身軀在他眼中漸漸變得透明,他終於發現,那個怨靈侵入人體內的部分已經變異成一頭道藏圖譜中的怪獸,渾身上下佈滿了五彩斑斕的花紋,一顆雞蛋大的內丹滴溜溜直轉,閃爍著奪目的光華。默言倒抽一口冷氣,那竟然是一頭吸血獠王。

  那個男生正是毫不知情的周文,已經發生過的一切沒有在他腦海裏留下一點印象,他只覺得渾身肌肉酸痛得要命,像跑了五十個一千米——那是他最討厭的體育測試。

  這天他在宿舍裏閑得沒事,一個人出來逛逛,沒想到在鐘樓前碰到了同班同學李瑾瑜。

  李瑾瑜一邊敷衍著周文,一邊細心地察看他的肩頭,尋找掉下來的頭髮,但周文早上剛剛洗過頭,別說頭髮,連頭皮屑都找不到一粒。

  李瑾瑜沒有辦法,她靈機一動,說:「上次打算請你看電影,結果我胃疼,沒看成。今天天氣很好嘛,咱們到寄傲堂看看有什麼片子吧。」

  周文心裏早就起了幾分懷疑,他不是那種容易自我陶醉的人,李瑾瑜跟他認識沒多久,彼此又不是很熟,怎麼會這麼主動接近他?她是美女,自己可不是帥哥!不過轉念一想,管她有什麼企圖,反正自己不會吃虧的。他無可無不可地說:「好啊,我喜歡看電影,看電影就像在看不同的人生。」

  李瑾瑜頗有些詫異地望著他,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傢伙也會說出這麼富有哲理的話。她想:「老天爺是很公平的,他拿走你一樣東西,肯定會給你另一樣東西作為補償。瞎子的耳朵特別靈敏,聾子的眼睛特別銳利,周文相貌雖然不怎麼樣,但腦子裏還是有點思想的。」

  二人各懷心事,隔了三四個拳頭的距離肩並肩往前走。

  寄傲堂今天上午播放的是法國的喜劇片《虎口脫險》,周文搶先買了兩張票,李瑾瑜不願意領他的情,說:「不是說好我請你的嗎?」

  周文沒想到她這麼計較,急中生智說:「哦,我忘了!沒辦法,已經習慣了。下次吧!」

  李瑾瑜乜了他一眼,心想:「擺闊?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想暗示我以前交過很多女朋友?哼,你還想有下次?人家在算計你的頭髮呢!」嘴裏卻客氣地說:「那就破費你了。」

  二人走進寄傲堂,電影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大廳裏空空蕩蕩的,根本沒幾個人在看。也是,這種老掉牙的片子現在還有幾個人願意看,受歡迎的是武打片、槍戰片、愛情片……還有黃片。

  不過周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人類的一舉一動總是充滿了喜劇效果,吸血獠在改變他身體的同時也在悄悄地改變著他的思想。

  李瑾瑜趁他不注意,偷偷拔了他一根頭髮,她動作很快,周文有所感覺回過頭看她時,李瑾瑜已經裝作被電影逗得忍俊不已,絲毫沒有引起他的疑心。

  李瑾瑜三番五次地算計周文,雖然說是為了幫他擺脫吸血獠的控制,但心裏終究有些過意不去。她心甘情願地陪周文在寄傲堂坐了一個多鐘頭,看一本一點都不好笑的喜劇片——這有一點點補償的意思,不過連李瑾瑜自己都沒有發覺。

  電影結束以後,周文提議出去吃飯,李瑾瑜推脫說自己約了霍黎黎去吃肯德雞,二人就在寄傲堂前分了手。

  李瑾瑜捏著他的頭髮,一路走到四景河邊,想看看那個天師道的傳人還在不在。默言果然還等在那裏,他笑著向李瑾瑜說:「我看你約周文去看電影,就知道你想趁黑拔他的頭髮。」

  李瑾瑜從始至終就不喜歡他自以為是的說話腔調,她把周文的頭髮交給默言,說:「你拿去施法吧,我要回去了。」

  默言小心翼翼地接過頭髮,提醒李瑾瑜說:「我剛剛用法術仔細看過他了,附在他身體裏的是一頭吸血獠王,你最好離它遠一點。」

  李瑾瑜頭也不回說:「謝謝,不過離它遠一點的應該是你,它傷害不了我。」
  默言啞然失笑,心想:「你以為你是誰,學了幾年茅山道的法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們天師道才是道門正宗!」他一時好奇心起,再次使出「靈識神通」的法術觀察李瑾瑜,卻發現她身體裏有三朵青蓮上下翻滾,光華流動,這才大大吃了一驚。

  當天子夜十二點,默言在三清大殿內作法,點了七七四十九盞天燈圍成三圈,他盤膝端坐在正中間,左手捏著周文的頭髮,右手持桃木劍,喃喃念動咒語。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把左手一撒,那根頭髮像有生命一般,豎直立在他面前,不斷扭曲翻滾,漸漸團成一個綠豆大的小人輪廓。

  默言咬破指尖在符紙上畫了一道召魂符,插在桃木劍上,又念了幾句咒語,把符紙在天燈上點燃,喝一聲「疾」。

  殿外一陣狂風掠過,吹得四十九盞天燈搖搖欲滅,默言自言自語說:「它的魂魄就要來了!」

  話音未落,周文已經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雙眸血紅,嘴角露出四根尖利的獠牙,冷冰冰地盯著他看。

  默言一點都不慌張,他知道這只是魂魄凝成的幻影,對他沒有絲毫損害。他又拿了一張符紙,在上面畫了一道鎮魂符,咬破舌尖噴上一口血,一揚手向周文貼去。

  誰知這道鎮魂符才一離手就化為灰燼,消失得無影無蹤,默言頓時大吃一驚,他自從法術大成後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情。

  呆了片刻,他臉上的肌肉一陣陣抽搐,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周文突然冷冷地說:「要想多管閒事,就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你又沒有三花護體,居然敢召我的魂魄,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默言這才覺悟過來,眼前的周文不是魂魄凝成的幻影,他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正要使出天師道最厲害的幾種法術,周文動作極快,烏黑發亮的五根利爪已經深深插入他的頭顱中。

  第二天晚上,李瑾瑜看到報紙上刊出「萬壽宮三清殿道士默言遇害」的消息,整個人幾乎崩潰了,她跑到校園裏找了個偏僻的電話亭,哭著給爺爺打了個電話,催促哥哥的師父潘子平快些下山來制止它。

  她爺爺壓低了聲音說:「你師叔有要事在身,實在走不開,吸血獠的事就先放一放,你別去惹它!」

  李瑾瑜氣憤地說:「已經死了三條性命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她爺爺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說:「有!三十條性命就比三條性命更重要!」

  李瑾瑜驚呆了,她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天下大亂,群魔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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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尾聲

  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工夫軍訓就臨近尾聲了。

  這一天風清雲淡,是郊遊的好天氣,教官們把全體大一的新生拉到穹隆山進行實彈射擊。汽車從S大學的正門出發,沿著四景街一直往西行駛,新生們都很興奮,嘰嘰喳喳就像回到了小學時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周文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都市變成城鎮,城鎮又變成鄉村,一片片黃綠相間的稻田撲面而來,空氣中散佈著一種城市裏沒有的泥土氣息。

  葛輝覺得他這幾天少言寡語,有些不大對勁,他推推周文的胳膊,周文慢慢回過頭來問:「有什麼事嗎?」

  葛輝被他冷冰冰的態度弄得有些尷尬,只能訕訕地說:「你看見了嗎,那邊剛剛有一頭騾子走過?是騾子,不是驢。」

  周文「哦」了一聲,轉過頭去繼續看著窗外,他和他的同學好像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一邊是人類的生活,一邊是妖魔的世界。

  李瑾瑜心裏充滿了不祥的預感,她看見那個貌似胎兒的怨靈差不多已經完全沒入周文的頭顱裏了,只剩下淺淺的一個天靈蓋還露在外面。吸血獠正逐漸控制著他的身體,這需要一段時間,當最後的時刻來臨,周文還會是周文嗎?他會不會變異成一頭嗜血的吸血獠王?李瑾瑜不知道。

  汽車在穹隆山腳下停了下來,大家歡欣雀躍地跳下車,在教官的喝斥聲裏排成兩列,沿著崎嶇的山路向打靶場走去。

  穹隆山原來是當地鄉政府修建的一處公墓,後來被駐G城的83110部隊徵用了,山路兩旁還殘留著不少東倒西歪的墓碑。

  葛輝突然指著一塊墓碑嚷嚷:「看,還有人姓死的呢,這個姓真少見!」

  程文遠問:「死什麼?死人?死屍?」

  大夥兒紛紛擠過去一看,那塊墓碑上只剩下一個姓氏還算清楚,下面的名字早被風吹日曬泯滅了。

  劉子楓撇撇嘴說:「中國人的姓氏稀奇百怪,我聽說從一到十都有人姓!」

  教官回頭看見隊伍停在半山腰裏,一大群學生圍著墓碑研究個不休,他大吼一聲:「快走了!死人墓碑有什麼好看的!」

  大夥兒一擁而上,三步並兩步追了上去。

  李瑾瑜正要念幾句法咒,安撫一下墳墓裏的孤魂野鬼,忽然看見墓碑後面鑽出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鬼,她頓時嚇了一大跳,但那個惡鬼才一靠近周文,就被他身上的陽氣蒸發成一縷青煙。

  穹隆山海拔只有二三百米,山頂修建了一個簡易的打靶場,一溜兒豎著二十來面靶子,靶子前面挖了一道深坑,一隊解放軍喊著口令跑過來,整整齊齊跳進坑裏去。離靶子大約五六十米遠的地方撂著一排56式半自動步槍,每把槍的旁邊都有一個解放軍守著。

  教官命令一隊新生跑到步槍旁臥倒,準備射擊,旁邊的解放軍戰士替他們裝上六發子彈,把槍交到他們手裏。

  教官大聲發令:「注意了……瞄準……預備……射擊……」

  劈裏啪啦一陣亂響,槍口冒出陣陣青煙,略帶沉悶的槍聲在打靶場上回蕩,就像過年放鞭炮。

  躲在土坑裏的解放軍舞動著一根根鐵絲,向遠處的記錄員報告靶紙上的成績,教官一邊看一邊向學生通氣:「你是三十七環……你是四十一環……你怎麼只有十二環?眼鏡都震碎了,才打這麼點?訓練的時候是怎麼教你的?」

  輪到周文打的時候已經是倒數第四批了,解放軍戰士都有幾分鬆懈,盯得不是那麼緊了。他眯起眼睛試探著開了一槍,子彈在他的眼裏好像放慢鏡頭一樣,高速旋轉著沖出槍膛,震動的空氣使周圍的景物有點扭曲,就像一顆石頭丟進水裏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周文心裏一動:「我怎麼有特異功能了?」

  注意力稍微一分散,那顆子彈就不知飛到哪里去了。他很懷念那種感覺,於是集中精力朝靶心望去,清清楚楚看見一根鐵絲慢慢畫了一個阿拉伯數字的九。

  周文一口氣把剩下的五發子彈全部打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把那根鐵絲打斷了,躲在土坑裏的解放軍戰士嚇了一跳,他奶奶的,誰的槍法這麼准?

  大夥兒哄堂大笑,教官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周文一眼,心裏嘀咕:「這一定是巧合!」

  這麼多人在場,大家都以為是巧合,只有李瑾瑜才知道,周文是故意的!

  新生的實彈射擊很快就結束了,葛輝哭喪著臉說:「慘了,我只打了十五環,這回軍訓要不及格了!」

  劉子楓安慰他說:「你放心,我剛才偷偷看過他們的記錄了,不管你打幾環,記錄下來的成績至少是良好。」

  程文遠拍著他的肩膀說:「就是嘛,那些女生打零蛋的都有,你好歹還打了兩位數。」

  劉子楓見李瑾瑜從身邊走過,忙追上去問她:「李瑾瑜,你打了幾環?」

  李瑾瑜說:「不好,只有二十幾環。你呢?」

  劉子楓自豪地說:「我打了五十多環!」

  李瑾瑜瞟了周文一眼,問他:「周文呢?他打了幾環?」

  劉子楓說:「瞎貓碰上死耗子,他把解放軍鐵絲打斷了,子彈都飛到靶子外面去了!」

  教官們一迭聲地命令學生列隊下山,大夥兒不聽他的,嘻嘻哈哈地跑下山去,就像在郊遊一樣。好在軍訓就快結束了,教官他們也不是很嚴厲,跟幾個女生有說有笑地打成一片,逗得她們不時掩嘴偷笑。

  回去的路上,大夥兒齊聲高唱革命歌曲《打靶歸來》,化學系的同學很鬼,慫恿教官扯開他那五音不全的嗓門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大家一邊拍手,一邊哈哈大笑。

  整輛汽車上只有兩個人沒笑,一個是周文,他呆呆地望著窗外,人類的一舉一動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另一個是李瑾瑜,她看見周文露在軍裝外的皮膚有些異樣,仔細一看,上面竟然隱約閃爍著五彩斑斕的花紋!

  汽車回到S大學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鐘了,大夥兒一哄而散,紛紛跑到附近的小餐館裏去打牙祭。

  周文推脫了葛輝的邀請,獨自一人搖搖晃晃向宿舍走去,他覺得身體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他口渴難當,可是不想喝水,他……想吸血!

  周文被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嚇了一大跳,他蹣跚著來到大操場,鑽進防空洞裏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間,渾身一陣陣發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珠變成了血紅色,嘴角突出四根雪白的獠牙,十根指尖上長出一截烏黑發亮的利爪,皮膚上的花紋越來越明顯。

  周文在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要死了!」

  李瑾瑜一直偷偷跟在他後面,她目睹了周文身上發生的一切變化。就在S大學陰暗潮濕的防空洞裏,李瑾瑜突然感到一陣無力,她的同學周文終於變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吸血獠!

  李瑾瑜望著不省人事的周文,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趁這個機會殺了它,一了百了!」

  她的一顆心不禁怦怦直跳,扶著牆壁一步步向他靠近去。

  殘害了五條無辜性命的吸血獠就在眼前,失去抵抗能力,李瑾瑜努力說服著自己:「這不是周文,周文已經死了……」她猶豫不決地把食指伸到嘴邊,咬破手指開始畫一道複雜的靈符。

  血腥味驚動了周文身體裏的吸血獠,他慢慢抬起頭來,「嘿嘿」冷笑著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不過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要把你全身的血都吸乾,這就是你多管閒事的下場!」他猛地飛身躍起,一把抓住李瑾瑜的手腕,張開嘴巴朝她右頸的大動脈咬去。

  千鈞一髮之際,李瑾瑜的喉前突然現出一朵碗口大的青蓮,芬芳四溢,光華流動。

  周文尖利的獠牙被青蓮托住,好像咬在一團棉花糖裏,進退兩難,這反倒激起了他的野性,周文低吼一聲,脖子咯咯作響,獠牙一寸寸迫近她的柔嫩的肌膚。

  李瑾瑜的身前緊接著又出現了第二朵青蓮,這一朵的力量更加強大,硬生生把周文彈開半步。

  李瑾瑜用憐憫的眼神望著他,猶豫再三,終於輕輕說:「你快走吧,第三朵青蓮出現的話會傷到你的身體的!」

  話音未落,周文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異變,吸血獠的利爪和獠牙都迅速縮了回去,血紅的眼眸回復正常,皮膚上的花紋也漸漸褪去。

  「不要!」他的身體裏突然響起一個小男孩稚嫩的哀求聲,「哥哥,求求你了!這是我的身體!求求你,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李瑾瑜大吃了一驚,這不是周文的聲音,究竟是誰在他的身體裏?

  「哥哥,求你了!不——不要——」那聲音越來越尖銳,充滿了恐懼、懊悔和怨恨,像啤酒蓋在玻璃上亂刮,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的牙齒酸軟難忍。

  李瑾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見那個狀若胎兒的怨靈竟然從周文的天靈蓋冉冉升起,暴露在空氣中化作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文仿佛從一場噩夢中剛剛蘇醒過來,他發了一陣呆,用力搖搖腦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坐在陰暗潮濕的防空洞裏。

  李瑾瑜長長舒了口氣,那兩朵青蓮感覺不到吸血獠的威脅,也再次隱沒進她的身體裏。

  周文望著李瑾瑜語無倫次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會在這裏?你又怎麼會在這裏?你……你的胸前怎麼有一朵蓮花?又不見了!」

  李瑾瑜怔了一下,勉強笑著說:「這件事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談吧。我……很累了,再見!」

  她轉過身奔出了防空洞,心裏非常奇怪:「他一個普通人,怎麼會看得見三花護體?難道……」

  周文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拼命回想發生過的一切,腦子裏卻空蕩蕩的,什麼都記不起來。

  「算了!」周文感到一陣心煩意亂,於是寬慰自己,「怪事年年有,不及今年多!以後找個機會問李瑾瑜吧,看來她知道得比較清楚。……她總是神神秘秘的,話不肯說清楚。」

  肚子裏咕嚕嚕響個不停,周文暫時把煩惱都拋在腦後,信步走出了防空洞。

  他突然感到眼前的景物有些異樣,操場上的一切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跟以前有了很多差別。不過安撫一下五臟神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周文顧不得細看,匆匆忙忙出了北門,跑到開學那天吃過的小餐館裏,點了雙份的酸菜蓋澆飯,一碗牛肉粉絲湯,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填飽了。

  「真舒服!」周文滿意地摸著肚子,定定心心地往回走。

  吃飽了飯,血液都流到胃裏幫助消化了,大腦輕度缺氧,一陣陣困意泛上來,周文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他迷迷糊糊回到宿舍裏,劉子楓他們都躺在床上睡著了,整幢9號樓沉浸在睡夢中,連樹上的知了都悄無聲息。

  周文踢掉鞋子倒在涼席上,腦袋才挨到枕頭,就呼呼大睡起來。這一覺一直睡到晚上7點才被葛輝吵醒,他看周文睡得昏天黑地,再聯想到這幾天來他精神萎靡不振,有點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周文坐在床沿上說:「我沒事,就是人特別困。我還想睡。」

  葛輝說:「我給你打了飯,你要不要吃一點?天氣熱,再放下去會餿掉的。」
  周文很感激葛輝的關心,謝了他一聲,下床擦了把冷水臉,略微清醒了一點。他買的紅燒大排和豆腐羹不對周文的胃口,不過他還是強迫自己把飯菜吃了一大半。困勁又泛上來,他實在支撐不住了,對葛輝說:「不行,我還要睡。你別管我,我不會有事的!」連飯盆都懶得收拾,倒在床上又呼呼大睡起來。

  劉子楓暗地裏嘀咕說:「吃了就睡,睡了又吃,豬啊!」

  葛輝裝作沒聽見,幫周文把飯盆拿出去洗乾淨。

  劉子楓說:「你這麼慣他做什麼,丟在桌上讓他自己收拾去!」

  葛輝走過他身邊時用家鄉話低聲說:「他這兩天身體不舒服,一個宿舍的,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哎,我說劉子楓,你對周文是不是有意見?」

  劉子楓心中一驚,擔心自己的心事被別人看穿,他尷尬地笑了笑,說:「哪有什麼意見,我只是看不慣!」

  葛輝猶豫了一下,說:「李瑾瑜的事你也別往心裏去,她願意跟周文接近是她的事,周文面上……你還是看開一點,都住在一個宿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呢!」

  劉子楓訕訕地說:「這關李瑾瑜什麼事?笑話!」

  葛輝也不說穿他,回了一句:「沒有最好,都是自家兄弟,有話好商量。」

  他端著飯盆出門去了,劉子楓盯著周文痛苦地想:「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商量的!難道我叫他把李瑾瑜讓給我嗎?日死你的,李瑾瑜怎麼會挑上他的!」

  第二天是新生會操,軍訓的最後一個專案,全部結束了下午就可以回家歡度國慶。大夥兒都很興奮,晚上沒好好睡,一大清早就爬起來,換上軍裝戴好軍帽,列隊跑步出了南校門,沿著松華路一直往北,穿過四景河就到了S大學的東校區。

  會操在東校區新建好的大操場上舉行,新生按照系科站成十幾個方陣,整整齊齊地排在草坪上,等候駐G城83110部隊首長的檢閱。

  在大太陽底下站了半個多鐘頭,腿都發軟了,大家交頭接耳低聲抱怨,那些教官就瞪著個眼珠來回訓斥。

  不過臨近結束,大家的心都散了,說話聲像水裏的葫蘆,按下這頭,那頭又翹了起來。

  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輛軍用吉普車緩緩駛入大操場,上面下來一個挺著將軍肚的軍官,在校長沈冀北、副校長張克明、各系科的主任和兩個警衛員的陪同下走過方陣,朝主席臺走去。

  那個軍官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不時向方陣揮手說:「同學們好!」

  大夥兒扯直了嗓門齊聲回答:「首長好!」「同學們辛苦了!」「為人民服務!」那聲音是如此的響亮整齊,驚得附近的鳥雀撲拉拉飛起來,嘰嘰喳喳提著抗議。

  周文站在隊伍裏,突然看見主席臺北邊的看臺上孤零零坐著一個老人,頭髮眉毛鬍鬚全白了,穿著一身破舊的馬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表演。

  周文覺得渾身不舒服,S大學的保安是幹什麼的?這麼隆重的場合,怎麼自說自話把一個不相干的人放進來了?

  領導們在主席臺上就坐了,沈冀北宣佈軍訓會操正式開始。首先是全體起立,奏國歌;然後大夥兒席地而坐,聆聽駐G城83110部隊的團長講話,熱烈鼓掌,校長沈冀北講話,熱烈鼓掌,副校長張克明講話,熱烈鼓掌,教官代表發言,熱烈鼓掌,學生代表發言,熱烈鼓掌;最後是財經學院和物理系表演佇列,法學院和中文系表演格鬥拳,數學系表演射擊訓練。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只是沒化學系什麼事。學校的領導們一致認為,這一屆化學系是歷年來最混亂、最沒有組織性紀律性的一屆,所以出風頭露臉的事根本就沒考慮到他們。

  真無聊,周文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看臺上的那個老人慢慢站起來,像鬼魂一樣從主席臺上飄過,而那些首長領導根本什麼都沒看見,一本正經地為各系科的表演鼓掌。

  周文用力揉揉眼睛,他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個老人穿過沈冀北的身體,湮沒在他身後的一棵銀杏樹裏。

  那不是人,那是一個鬼!

  周文轉頭看看身邊的同學,他們都沒有什麼反應,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別人都沒有看見,難道……難道我的眼睛能看見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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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6: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第七章 兄弟

  新生軍訓會操在上午11點鐘準時結束了,大夥兒一哄而散,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拿了行禮向車站趕去。

  國慶放假三天,再加上禮拜六和禮拜天,差不多有一個禮拜了,回家睡個懶覺,看電視打遊戲,享用老爸老媽煮的飯菜,那是多麼有誘惑力的事情!

  但是周文不急著回家,他想找李瑾瑜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天下午9號樓裏靜悄悄的,大一的新生幾乎全回家了,宿舍裏只剩下周文一個人。他試著給4號樓304宿舍打了個電話,鈴響了好一陣,才有一個慵懶的女聲說:「誰呀?」

  周文愣了一下,聽不出那聲音究竟是誰,他說:「我找李瑾瑜。」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我就是,你是周文吧,找我有什麼事情?」

  周文說:「不好意思,沒聽出你的聲音。你……國慶不回去嗎?」

  李瑾瑜說:「我家離G城太遠了,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花兩天,算了,反正也沒什麼事。」

  周文說:「那你下午有空嗎?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問你。」

  李瑾瑜心裏一顫,早就猜到他想問什麼了,她說:「好的,我過來找你。」

  周文說:「學校裏說不方便,咱們到外面咖啡廳裏談吧。一點半,我在北門口等你。」

  「咖啡廳嗎?」李瑾瑜猶豫了一下,「好吧,就這樣,再見。」她放下電話,心裏有些發愁,不知道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周文。

  她猶豫了一陣,又給爺爺撥了一個電話,但是鈴響了很久那邊都沒有人接。

  李瑾瑜心想:「爺爺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一直沒回家,他到哪里去了呢?難道是首窮山上出事了?」聯想到爺爺提起過,哥哥的師父潘子平道長有要事在身,實在走不開,李瑾瑜不禁有些擔心。

  離一點半還差五分鐘,周文和李瑾瑜就在北門口碰面了。

  二人訕訕地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並肩走到湛盧路新虹橋下,周文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他們打的來到市中心平熙街口的一家名典咖啡店前。

  服務小姐堆起一臉職業的笑容,熱情地招呼他們進去坐。周文挑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二人面對面坐在藤制的吊椅上,搖搖晃晃有些不大習慣。

  李瑾瑜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佈置,她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奢侈的咖啡廳裏來。

  周文看出她有點拘謹,安慰她說:「放鬆一點,我也是第一次來喝咖啡,說實話,喝咖啡有什麼規矩我一點也不懂,等會兒出了洋相你不要笑我。」這話說得那個服務小姐都笑了起來。

  李瑾瑜點了一杯雀巢咖啡——她只知道這個牌子,周文點了一杯摩卡咖啡和兩份水果蛋糕,服務小姐不一會兒就把咖啡和蛋糕送來,微笑著請他們慢用。

  周文往咖啡里加了兩塊方糖,隨口問:「今天上午會操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看臺上坐著一個白頭髮的老人?」

  李瑾瑜頗有些驚異地望著他,說:「你也看見了?嗯……怎麼跟你解釋呢……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和妖魔?」

  周文用不銹鋼的小調羹輕輕攪動著咖啡,說:「我本來是不相信的,可是今天早上親眼看見了……他穿過沈校長的身體,消失在一棵銀杏樹裏了。」

  李瑾瑜說:「那是一個樹妖,我在學校裏看見過他好幾次了,他不會害人的,只是喜歡觀察人類的舉動。」

  周文好奇地問:「你怎麼會看見他的?」

  李瑾瑜猶豫了一下,決定對他實話實說:「我是茅山道的傳人,從小用符水洗過眼睛。我的眼睛是陰陽眼,能夠看見陰界的鬼魂和妖魔。」

  周文「哦」了一聲說:「原來你是捉妖怪的茅山道士!」

  李瑾瑜連忙解釋說:「你誤會了,道門的來歷很複雜,茅山道的傳人也不一定都是道士,這些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周文喝了一口咖啡,好奇地催促說:「反正今天下午沒有事情,你就說說嘛,越詳細越好,我喜歡聽長故事。」

  「這可不是故事!」李瑾瑜整理了一下思路,「我從頭說起。你肯定聽說過道教的吧?最早的流派有張陵的五斗米和張角的太平道,那都是東漢末年的事情。」
  周文點頭說:「我知道,《三國演義》裏有,好像是用符水咒語什麼的騙錢,煽動老百姓起來造反。」

  李瑾瑜有些尷尬:「也不全是騙人,咒語和法術……這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張陵和張角算得上是道門的創始人,後來到晉代有一個叫葛洪的人寫了一本《抱樸子》的書,講怎麼樣得道成仙,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道教就在中國流傳開來了。」

  周文點點頭說:「就是,寫書才能引起別人的重視,文字的東西影響力很大,你看小學生都知道在黑板上寫張三是大壞蛋!」

  李瑾瑜「撲哧」一笑,說:「你不要打岔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說到哪里了!」
  周文嘿嘿笑著提醒她說:「葛洪寫了一本書,把道教吹噓了一通,然後大家都信服了。」

  李瑾瑜繼續說:「後來道門又出現了很多流派,什麼上清派、靈寶派、全真道、淨明道什麼的,數也數不過來,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彼此很不服氣。不過那時候道士的法術很厲害,除掉了不少妖魔鬼怪,不然的話,人類能不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是個問題。」

  周文嘀咕說:「做妖怪真可憐!」

  李瑾瑜白了他一眼,說:「有什麼可憐的?害人的東西就要除掉它,你家裏看見蟑螂不打,還喂它東西養起來嗎?」

  周文張開嘴又合上,他不想跟她爭辯這個問題,於是問:「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李瑾瑜說:「後來,一直到了元朝,南北各道派重新組合,形成了兩大派系,一派是全真道,主張修煉內丹成仙,另一派是正一道,主張用靈符驅除妖魔,造福天下蒼生。正一道下面分很多流派,茅山道是其中的一支,傳到現在已經有二百七十多代了。」李瑾瑜說到這裏歇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苦得要命,她忘了加糖了。

  周文聽得津津有味,追問:「再後來呢?」

  李瑾瑜歎了口氣說:「明清以後道門就衰落下來,很多高深的法術都失傳了,茅山道也好,天師道也好,傳下來的法術都只能對付一些樹妖鬼魂什麼的。不過法力高強的大妖怪好幾百年沒出現過了,現在的人根本就不相信這一套。」

  周文很感興趣地問:「你是茅山道的傳人,那一定會法術了?」

  李瑾瑜說:「這個當然了,如果我不會法術,怎麼看得見上午的那個樹妖?」
  周文皺起眉頭說:「那我怎麼也看見了?別人怎麼就看不見?難道我從小也用符水洗過眼睛,有陰陽眼?」

  李瑾瑜避開這個話題,自言自語說:「這咖啡真苦!」她加了幾塊方糖,用調羹慢慢攪動,心裏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

  周文催促說:「你倒是說話呀,我知道你很清楚發生了什麼,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李瑾瑜也想知道,那頭吸血獠明明完全控制了周文的身體,怎麼他會一點事都沒有,反而把怨靈趕出自己的身體,擁有了道門中人才會的法術陰陽眼。但她還是堅持說:「你先告訴我你的事。」

  周文搔了搔腦袋,嘀咕說:「該從哪里說起呢……」於是他把暑假前跌斷手臂起發生的怪事告訴李瑾瑜,包括韓梅和孫永壽離奇的死亡。

  原來他殺了五個人,而不是三個!李瑾瑜感到心寒,她猶豫了一陣,終於下定決心,把怨靈附身的前前後後告訴了周文。她最後說:「這很奇怪的,我在道藏裏從來沒有看見過,怨靈是絕對不肯放棄已經到手的身體的,你還記得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周文一片茫然,他腦子裏有些混亂,說:「慢來慢來,你是說我殺了五個活人,還把他們的血全部吸乾?」

  李瑾瑜糾正他說:「不是你殺的,吸血獠附在你的身體裏,是它幹的!」

  周文喃喃說:「我一點都不知道……原來孫永壽真的是我殺的,難怪他死在茅坑裏!真該死!」他的神情有幾分沮喪,摩卡咖啡喝在嘴裏淡得像白開水,一點滋味都感覺不到。

  李瑾瑜有些擔心,她安慰他說:「人是吸血獠殺的,這不關你的事,你也不要自責了。」

  周文有幾分急躁不安,揮揮手說:「我沒有自責,我只是覺得倒楣。怎麼好事輪不到我,壞事倒找上門來了?世界上這麼多人,你說那個該死的怨靈為什麼偏偏挑上我呢?」

  李瑾瑜對周文的反應有些吃驚,這不正常,他應該感到愧疚才對!她沉默了片刻,猜測說:「那頭吸血獠的怨靈可能跟你有血緣關係,所以才能附在你身上。那天中午在防空洞裏,它不停地叫你哥哥!你……是不是有過一個沒養大的弟弟?」
  周文搖搖頭說:「我是獨子!你有沒有聽錯?它的確叫我哥哥嗎?」

  李瑾瑜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說:「它好像說,哥哥,求求你了,這是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周文倒抽一口冷氣,他頓時記起那個奶聲奶氣的小男孩的聲音,忍不住牙齒咯咯打架。

  李瑾瑜察覺到他的異樣,問:「你怎麼了?」

  周文勉強笑了一下,說:「沒事,這裏的冷氣太厲害了,我有點冷。」

  李瑾瑜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說:「也許是你媽媽瞞著你,你叫周文,你很可能有一個弟弟叫周武!」她有些不甘心,「你再想想看,發生過的事是不會忘記的,一定在腦子裏的某個角落……」

  周文打斷她說:「夠了,你別說了,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嘴裏嘀咕說:「我要回家去……」

  李瑾瑜看他臉色極其難看,心裏很擔心,問:「要不要我送送你?」

  周文大聲說:「不要你管!」他隨即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竭力放低聲音說:「我沒事的,你儘管放心!不好意思,你自己打的回宿舍吧,我不送你了。有什麼事的話我會打電話……」

  李瑾瑜目送他垂頭喪氣地離開咖啡廳,心裏有些自責:「我不該告訴他真相的,這會不會是害了他?」

  周文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街頭,G城繁華的街景離他是那麼的遙遠!他看著擁擠的人群和穿梭的車流,就好像在看一本毫不相干的電影——你可以為之感動,沸騰,甚至流淚,但這一切都只是投在螢幕上的幻象,都是假的!如果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突然成了一個嘴角沾滿鮮血的兇手,你會有怎樣的反應?

  周文拼命想把這個念頭排遣掉,但是他沒辦法回避。他腦子裏閃過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念頭:「把李瑾瑜殺死,讓發生過的一切永遠成為秘密!」但是周文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李瑾瑜是無辜的,她竭力想幫自己擺脫吸血獠的控制,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去公安局自首?」周文用力敲敲自己的腦袋,「別傻了,這世界上有怨靈和鬼魂,他們不會相信的!……就算相信了又怎樣?我絕不去坐牢!」

  他終於打定了主意:「他媽的,不管他了,先回家再說!何必為以後擔心呢,說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根本沒人會在乎你!」

  周文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打的回到家裏。

  陸萍正在燒晚飯,她看見兒子回來很高興,一連串地問他學校裏的情況,周文實在不想多談這個問題,打斷了母親的問話說:「姆媽,我是不是有個弟弟叫周武?」

  陸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語無倫次地說:「沒有啊,你是獨養兒子,有獨生子女費的……你怎樣突然想到問這個?……你臉色不大好嘛,軍訓累不累?你看看,曬得這麼黑。嗯,幫我看著爐子,我出去買點熟菜,今天晚上陪你爸爸喝點酒。」她像逃一樣沖了出去,唯恐讓兒子看見眼角的淚水。

  周武……周文的確有一個孿生弟弟,這件事一直瞞著他,已經快二十年了!

  陸萍的反應證實了周文的猜測,他手腳冰涼,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像木頭一樣發了一陣呆,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沖進父母的臥室,翻出鑰匙打開五斗櫥,從抽屜的最深處找到了一疊病歷卡。

  陸萍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她不捨得丟東西,哪怕是沒用的糧票、收據、檯曆、戶口本、病歷卡之類,她都會用塑膠袋裝起來保存在抽屜裏。

  這給了周文一個發現真相的機會。

  周文用顫抖的手找出19年前陸萍的病歷卡,翻到10月15號——那是他出生的日子——瞪大眼睛仔細分辨了半天,「他媽的,醫生那兩個破字要多難認就有多難認!」

  周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清了「腦積水」、「穿顱術」、「韓梅」這幾個字眼。他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嘴裏不禁一陣苦澀。

  周文把病歷卡放回原處,鎖好五斗櫥,躺在竹椅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想心事。

  陸萍和周子佟回到家已經快6點鐘了,手裏拎著一大堆鹹水鵝、醬牛肉之類的熟菜。

  S大學裏的伙食挺糟糕的,這些小店裏的熟菜與之相比可以算美味,但晚飯還是吃得很沉悶。

  周文沒有再提起周武,他的父母也很默契,一味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周子佟為了調節氣氛,說起刑警大隊的謝處長前一階段胃出血住院,才歇了一個多禮拜,實在放心不下那幾宗離奇的兇殺案,他就瞞著醫生和家屬偷偷溜出醫院,到刑警大隊找他的副手彭曙光瞭解最新進展。結果工作到下午肚子餓,謝處長不聽別人的勸告,自說自話出去吃了一碗爆鱔面,不到一個鐘頭再次胃出血,當場昏到在辦公室裏。

  陸萍搖著頭說:「嘖嘖,謝處長也真是的,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又不是年輕小夥子!早點退二線享享清福嘛,還要硬撐著,圖個什麼呀!」

  周子佟白了老婆一眼,說:「你懂什麼,他這是有責任心!」

  陸萍很不服氣地說:「有責任心?他是信不過彭曙光吧!哎,我跟你說,別人的事我不管,你可得留心自己的身體,又是高血壓又是脂肪肝的,萬一躺倒了別指望我服侍你!」

  周子佟有些不耐煩,揮揮筷子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少說幾句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別瞎操心。」

  陸萍又想起了什麼,對周文大驚小怪地說:「咦,你怎麼沒把衣服帶回來洗?放在宿舍裏會發臭的!」

  周文說:「今天下午我跟同學出去玩了,忘了帶回來。反正學校又不鎖門,明天我正好要出去買點參考書,順便去拿一趟吧。」

  陸萍絮絮叨叨地追問:「跟誰出去玩的?男的還是女的?在哪里?」

  周子佟打斷她說:「好了,兒子已經是大學生了,你還管頭管腳的煩不煩?」
  陸萍這才不甘心地住了嘴,眼睛望著周文,希望他自己老老實實告訴她。

  周文暗暗歎了口氣,他姆媽就是這個脾氣,在她眼裏,他像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孩,這讓他很反感。

  周文一個勁地喝悶酒,不知不覺就過量了,臉紅得像關公,頭重腳輕地躺倒在床上,說是歇一會再起來洗澡,誰知道竟一睡不醒了。

  睡夢中,周文隱約聽見父母低聲說著私房話,一直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9點多,周文起床沖了個澡,蘸著醬油吃了兩根油條一碗泡飯,跟陸萍打個招呼,騎著腳踏車出門去了。他沒有先去學校拿被褥,而是直沖平熙街的新華書店,找到醫學書籍專櫃,手點著書脊一本本看下來,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本《婦產科學》。

  這正是他想要的,周文抑制住激烈的心跳,翻開目錄,找到「腦積水」,在121頁,書裏面是這樣寫的:「胎兒腦室內外有大量腦脊液存留者,成為腦積水。主要是由於腦脊液迴圈障礙,引起過多的腦脊液存積在腦室中或蛛網膜下腔。……囟門及顱縫增寬,顱腔增大,頭圍常在50cm以上……」

  這麼多專業術語,周文看得一團霧水,他跳過幾行,找到處理的方法:「……以腰椎穿刺針從骨縫或囟門穿入,放出液體,使頭部體積縮小後娩出……」

  周文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又翻到「穿顱術」一節:「穿顱術是利用器械穿破胎兒頭顱,使腦組織排出,縮小胎頭體積,以利胎兒娩出的手術。……穿刺胎頭……排出腦組織……置於碎顱器牽出胎兒……」下面還附有幾張觸目驚心的圖片。

  周文背心上冷汗涔涔,他合起《婦產科學》,不敢再往下看了。原來他真的有一個孿生弟弟叫周武,他因為在母體內發育不良,患了腦積水,所以被醫生用穿顱術殺死了。難怪只有韓梅的腦髓被吸光了,那是周武的報復!可是他為什麼口口聲聲要我把身體還給他呢?這不關我的事呀!

  周武把《婦產科學》放回原處,長長舒了口氣,不管怎樣,他終於知道了事實的真相,那個怨靈是他的孿生弟弟周武,他想佔據哥哥的身體,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直覺告訴周文,接下來該去找李瑾瑜了,只有這個茅山道的傳人才能揭開剩下的謎團。周文拐出平熙街,騎車從北校門進了S大學,直奔4號樓女生宿舍。

  看門的老太一把拽住周文,用警惕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他,問:「你找誰?」

  周文說:「我找304的李瑾瑜,我是他的同學,有要緊的事找她。」

  那老太不放周文進去,瞪著眼睛小聲嘀咕:「現在的學生真不得了,剛進學校就軋朋友,還三天兩頭換!」

  周文有些不耐煩了,催促說:「麻煩你快一點,我趕時間!」

  那老太哼了一聲,抬頭扯高了嗓門叫道:「304的李瑾瑜,有人找!」

  李瑾瑜從視窗探出頭來,看見是周文,下意識地摸摸領口,說:「你等一會兒,我就下來。」

  周文在那老太目光炯炯的注視下渾身不舒服,短短的幾分鐘竟像幾個鐘頭一樣漫長,他想起一個爛得不能再爛的比喻:「如果視線可以殺人的話,他早已死了一千遍了!」

  好不容易才看見李瑾瑜出現在宿舍門口,周文忙向她打了個招呼,搶先一步躲開那老太的視線。

  李瑾瑜追上來笑著問:「你怎麼像小偷一樣?鬼鬼祟祟的!」

  周文沒心思跟她說笑,陰著個臉說:「我偷看了我媽的病歷卡,我真的有一個孿生弟弟,他得了腦積水,還沒生出來就醫生用穿顱術引產了。」

  李瑾瑜一怔,說:「你說得詳細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文就把整件事的原委說了一遍,最後說:「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韓梅的腦髓會被吸光了,周武有理由這麼幹!不過還有幾個疑問,為什麼周武口口聲聲要我把身體還給他?周武怎麼會是吸血獠?我又為什麼會有陰陽眼?你知道真相的,對不對?告訴我!」

  李瑾瑜搖搖頭,說:「我知道的已經全都告訴你了,對不起……」

  周文一臉的失望,說:「難道我要一輩子都蒙在鼓裏?我背起殺人兇手的罪名,有權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不公平!」

  李瑾瑜從他的話裏感覺到失落和寂寞,她心裏不由一顫,吞吞吐吐地說:「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周文激動地握住她的雙手,說:「我就知道你有辦法的!快告訴我!」

  李瑾瑜輕輕把手掙脫出來,正色說:「茅山道有一門高深的法術叫寂識術,施法者和受法者掌心相連,心靈相通,能夠看到對方心裏最隱秘的記憶。」

  周文想也不想就說:「那我們就試試看!」

  李瑾瑜搖搖頭說:「這種交流是雙向的,我可不想把心裏的秘密都讓你知道!」

  周文不服氣地問:「為什麼不可以呢?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難道你心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李瑾瑜反問他:「誰心裏會沒有隱私,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周文想起他做過的一些荒唐事,不禁有些心虛,說:「你能不能把那個什麼寂識術教會我,我自己給自己施法?」

  李瑾瑜豎起食指說:「第一,你不是茅山道的傳人,不可以教你寂識術!第二,寂識術是不能對自己施法的,這是常識!」

  周文一臉的苦惱,哀求說:「同學一場,幫幫忙了,你再想想辦法!」

  李瑾瑜推託說:「等我打電話問爺爺吧,他見多識廣,應該有辦法的。」

  李瑾瑜不願意,周文知道急也沒有用,他長長歎了口氣,說:「拜託你了!皇帝不差餓兵,我請你吃飯吧。」

  李瑾瑜覺得很意外,笑著說:「你也知道這句話?呵呵,讓我想想!」

  她見周文一臉的期待,有點不忍心拒絕他,答應說:「那好吧,我們去哪里?」

  周文搜腸刮肚想了一通,問:「你吃西餐嗎?」

  李瑾瑜搖搖頭,說:「從來沒試過,是不是拿刀和叉吃帶血的牛肉那種?」

  周文老老實實說:「大概是的吧,我只在電視裏看見過,從來沒吃過。不過帶血的太噁心了,還是烤熟一點的好。怎麼樣,我們去嘗嘗?」

  李瑾瑜覺得這個建議很有誘惑力,笑著點了點頭。

  周文望著她溫柔的臉龐,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把所有的不快和擔心都拋在了腦後,他很感激地對李瑾瑜說:「走吧,我們去平熙街的香榭麗舍西餐廳,我請你吃最好的牛排!」

  李瑾瑜雙手合什放在胸前,指尖抵著下頜,說:「那就破費你了,不過話說在前頭,行賄也沒有用的,我不會對你施寂識術!」

  周文滿不在乎地說:「沒關係,你能賞光是我的榮幸!」

  李瑾瑜嫣然一笑,笑得周文臉上發燙,他終於發現,自己漸漸喜歡上這個化學系的美女了。

  這個暖洋洋的下午李瑾瑜過得很開心,她嘗了香榭麗舍西餐廳的牛排套餐,陪周文看了一場他喜歡的電影《終結者2》——都市的生活雖然奢侈,但是很有趣,她終於知道霍黎黎樂此不疲的原因了。

  李瑾瑜回到宿舍時已經快5點半了,她不覺得餓,歪在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晚上8點多,李瑾瑜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她睡眼惺松地提起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頓時完全清醒過來,那是哥哥從X市打過來的長途。

  李兵在電話那頭說:「是小瑜嗎?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李瑾瑜說:「一切都好,吸血獠的事已經解決了!」

  她把哥哥走後發生的一切從頭說了一遍,李兵覺得不可思議,沉默了一會問:「你有沒有對他施過寂識術,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瑾瑜哼了一聲說:「我才不願意呢!要施你來施好了!」

  李兵知道妹子不願意施寂識術的原因,他輕輕歎了口氣,這種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他停了停說:「我這邊有急事,實在走不開!」

  李瑾瑜心裏覺得有幾分不安,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爺爺一直不在家,電話也沒人接,你們都到哪里去了?」

  李兵壓低了聲音問:「你旁邊有人嗎?」

  李瑾瑜這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忙說:「沒有,就我一個人,她們都回家了!」

  李兵說:「首窮山上出大事了,祖師爺留在伏魔殿裏的靈符不知被誰掀開一個角,逃出了幾個妖魔,到山下害了不少性命,爺爺和師父忙著收服它們。我得守在伏魔殿裏看護辟邪玉麈,實在脫不開身,今天盧師兄、方師兄趕回來替我,我才偷空下山告訴你一聲。」

  李瑾瑜也有些緊張,問:「究竟是什麼厲害的妖魔,要爺爺和師叔一起去收服?」

  李兵苦笑著說:「一頭九尾狐狸精,一條吊桶粗的雪花蛇精,還有幾樣道藏上都沒見過的妖物。如果光是這些也就算了,盧師兄和方師兄帶來的消息說,不光咱們首窮山上有妖魔逃出來,茅山、龍虎山、閣皂山都有這種情況,看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已經快鎮不住這些妖魔鬼怪了!」

  李瑾瑜臉上微微變色,問:「要不要我回來幫忙?」

  李兵說:「算了吧,這次逃出來的都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怪,你插不上手的。」
  他猶豫了一下,又說:「你在G城自己要小心,我估計不久以後你那邊也會出現厲害的妖魔。嗯,你那個叫周文的同學既然會陰陽眼,很有可能是繼承了吸血獠的法力,那天在廢墟上鬥法的情形你是親眼看見的,我的意思……如果他品行不錯的話,你就偷偷傳他一些粗淺的茅山道法術,說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瑾瑜低聲說:「知道了!」她知道哥哥在委婉地勸她施寂識術探查一下周文的品性,如果合適就把他引入茅山道門下,萬一道魔再起爭鬥,也可以有一個得力的助手。

  李兵匆匆忙忙說:「好了,就這樣吧,我要趕回首窮山了,再見!」

  李瑾瑜「嗯」了一聲,慢慢放下電話。她一想到要與周文心靈相通,臉頰不由泛起一片紅暈。她低聲問自己:「情況真的危急到這種程度了嗎?哥哥竟要我作出這麼大的犧牲!」

  李瑾瑜的腦海裏不斷浮起亂七八糟的念頭,王昭君,和親,文成公主,美人計……她望著窗外漆黑的天空,心煩意亂之下撲倒在床上,把枕頭壓在頭上,長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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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6: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新生

  周文決心把令人不快的事情通通忘掉,開始新的生活。他趁國慶放假的幾天,把自己的房間徹底整理了一遍,翻出藏在床底下的美女圖片,撕碎了全部丟進垃圾桶裏,以前偷偷摸摸寫的武俠小說也不要了,一把火燒成灰燼。

  他對自己說:「我要把所有的包袱都扔掉,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10月5號晚上,周文帶著一包換洗的衣褲回到學校,劉子楓他們都已經聚在宿舍裏打牌了,旁邊圍了一群看牌的,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非常熱鬧。

  程文遠用力把手裏的牌一甩,大笑著說:「九十鉤圈四連對,大鬼保底,贏了!」

  劉子楓把牌一合,嘴裏嘀咕:「真見鬼,今天的牌黴得一塌糊塗!」

  程文遠突然記起了什麼,嚷嚷說:「幾點了?晚上要開會的!」

  隔壁宿舍的趙鵬抬腕看看表說:「早呢,還有半個鐘頭,再打幾盤!」

  劉子楓說:「算了,收拾收拾逛過去吧,實驗樓走過去都要一刻鐘。」

  大夥兒一哄而散,程文遠一邊收拾撲克牌,一邊抱怨說:「李先詠開會真夠勤快的,連國慶都不讓人好好玩!」

  葛輝開玩笑說:「這叫國民黨的稅多,共產黨的會多!」

  大家聽了這句俏皮話哄堂大笑。

  李先詠指定的班長孫疾風聽了臉色不大好看,連忙阻止說:「哎,這種話可不能亂講!」

  葛輝自己也覺得失言了,說:「開玩笑的,別當真!」

  403室的氣氛有些尷尬,程文遠「哼」了一聲,覺得孫疾風小題大做,有些看不起他,孫疾風自己也覺得不受歡迎,訕訕地走開了。

  周文把換洗的衣褲丟在床上,問葛輝:「今天開什麼會?」

  葛輝沒精打采地說:「不知道,去了再說吧!」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大夥兒三三兩兩地向實驗樓走去。

  班主任李先詠早就等在那裏了,他點點人數到齊了,先宣佈了軍訓期間兩次考試的情況。一次是外語分班考試,絕大多數女同學都在快班,男生只有孫疾風、周文等寥寥幾個,劉子楓和葛輝在慢A班,程文遠在慢B班。另一次是考學生守則,全體都過關,沒有同學被勒令退學。

  大夥兒聽了哄堂大笑,紛紛議論說這不是走形式嘛。

  李先詠等大家安靜下來,把大一上學期的課程表和上課教室念了一遍。

  化學系的課程主要集中在新大樓和文科樓,離宿舍不是很遠,只是做實驗要跑到鐘樓北面的實驗樓,這一段路幾乎是從北到南貫穿整個S大學,差不多有公車的一站路那麼長。

  正式上課前的最後一次全體新生會議開得亂哄哄的,李先詠在宣講大學學習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大家還沒有從國慶長假中調整過來,一個個心浮氣燥,根本沒人在聽。

  李先詠用力拍著桌子,實在沒辦法讓這麼多人安靜下來,只好匆匆忙忙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今天就到這裏,散會!」

  回到宿舍後大家都沒心思打牌了,該收收心準備念書了。

  明天是禮拜四,上午一二節課在文科樓205上高等數學,三四節課在新大樓406上無機化學,下午是無機化學實驗。

  周文先把書找齊了,粗粗翻看一遍,感覺上不是很深奧,應該能學得比較輕鬆。

  葛輝從旅行袋裏翻出一瓶酒糟螃蜞,擰開蓋子請大家品嘗,說是他那邊的特產。周文不客氣地撈出一隻,樣子有點像微型螃蟹,小得可憐,他懷疑地問:「這東西怎麼吃?」

  葛輝做了一個示範,拎起螃蜞的一條腿丟進嘴裏,連吸帶嚼,吃得津津有味。
  周文學著他的樣子嘗了一個,皺著眉頭說:「不好吃,一股黃酒味道,光是殼沒有肉!」

  葛輝解釋說:「不是讓你吃肉的,主要是品味道。是不是很鮮?」

  周文不置可否,又嘗了一個,好像品到一點鮮味,他懷疑是聽了葛輝的話引起的心理作用。

  劉子楓和程文遠倒是挺喜歡的,你一個我一個,不一會兒就把一瓶酒糟螃蜞吃得乾乾淨淨。

  四人歪在床上又閒聊了幾句,困勁泛上來,開始迷迷糊糊打瞌睡。

  突然宿舍裏的日光燈滅了,四周圍一片漆黑,雪白的月光從視窗照進來,照在周文床邊的桌子上。

  這時已經是夜裏10點半了,到了宿舍關門熄燈的時間。

  周文在睡夢裏看見一個發育不全的胎兒,乾癟的身體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笑嘻嘻地望著他,親熱地叫他「哥哥」。

  突然一柄穿顱器在他的天靈蓋上戳了一個洞,腦髓汩汩地流出來,然後碎顱器插入他的顱腔,把腦組織剪得粉碎。

  但是那個胎兒並沒有死,他空洞洞的眼眶中流下兩行鮮血,對著周文慘叫道:「哥哥,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他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周文晚上沒睡好,結果第二天上午的高數課實在支撐不住了,眼皮澀得像塗了強力膠水,合上就再也打不開。

  他安慰自己:「還好,我在最後一排,睡十分鐘應該沒人會發現。」

  結果他才趴到桌子上夢周公,就被高高在上的陳教授發覺了,他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頭,卻沒有說什麼。

  陳教授講了一通微積分的基礎知識,抬腕看看手錶,開恩讓大家休息十分鐘,自己溜出去抽根煙。

  葛輝推醒了周文,嘲笑他說:「第一節課就睡覺,你晚上幹什麼了?」

  周文揉著眼睛說:「做了一個噩夢,沒睡好,真困!」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周文的精神倒是提上來了,背靠在牆上打量著亂哄哄的教室,同學的臉熟悉又陌生,他能叫得出名字的還不到一半。

  陳教授繼續他的高數課,周文像在聽天書,一頭霧水。他乾脆不去理他,翻開教科書從第一章看起,看完一節再做幾道習題,靠自學也就掌握了。

  周文想:「還是睡醒了自己看書效率比較高,以後我是不是可以蹺課自學?」想到這裏,他不禁嘿嘿偷笑起來。

  大學的課程讓人大失所望,那些教授講師根本不管學生的反應,你愣你的,我講我的,照本宣科完成任務。他們一口氣要講十幾頁,筆記擦了幾黑板,認真的學生只顧得上記錄,根本來不及思考和吸收,懶惰一點的學生就只有大眼瞪小眼,瞪累了趴在桌上睡覺的份了。

  第三第四節是無機化學,馮教授講得興致高昂,拖了十分鐘才下課。

  大家急急忙忙沖到食堂解決溫飽問題,一看人山人海,輪到自己大概也沒什麼好菜了,不由異口同聲地埋怨馮老太缺德。周文和葛輝分工,一個人去打飯,一個人去打菜,足足排了一刻鐘的隊,才端著搪瓷飯盆從人群裏擠出來。

  葛輝看看食堂裏沒什麼空位子了,說:「要不要拿回宿舍去吃?」

  周文努努嘴說:「還是跟她們女生擠一擠吧,宿舍裏洗飯盆麻煩,剩菜剩飯都沒地方倒!」

  葛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徐燁和戴淑珍旁邊倒有幾個空位子,兩人擠過去問了一聲,她們說李瑾瑜和紀芸去打菜了,一會兒就過來,不過就他們兩個的話倒是擠得下。

  周文和葛輝謝了一聲,操起調羹開始大口吃飯。

  徐燁笑嘻嘻地湊過來說:「不等等李瑾瑜了?」

  周文有些不好意思,打哈哈敷衍了她幾句,徐燁卻不肯放過他,說:「呵呵,連吃的菜都是李瑾瑜喜歡的,真是心有靈犀……啊,你飯裏有一隻大螞蟻!」她跳了起來,嚇得臉色都變了。

  李瑾瑜和紀芸正好端了飯盆走過來,被她一嚇,差點脫手飛出去。

  紀芸埋怨她說:「你小心一點,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徐燁指著周文的飯盆說:「飯裏有一隻大螞蟻!真噁心!」

  葛輝開玩笑說:「高蛋白低脂肪,這是小葷呀,周文,是不是那個打飯的師傅特別照顧你?」

  周文哭笑不得,嘀咕說:「不就是一隻螞蟻嘛,你喜歡就讓給你。」

  葛輝說:「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周文把螞蟻挑出來扔在地上,繼續大口吃飯。

  徐燁臉上露出噁心的神情,說:「你不把飯倒了?要不叫李瑾瑜分一點給你?」

  李瑾瑜瞪了好朋友一眼,警告她不要亂說。

  周文滿不在乎地說:「沒事,螞蟻沒有毒的,飯店裏還專門燒螞蟻炒蛋呢!」
  李瑾瑜和紀芸坐下來吃飯,她們女生飯只打二兩,少得像貓食,用小調羹斯斯文文地往嘴裏送,邊吃邊說笑,看來一頓飯沒有半個鐘頭是完不成任務的。

  紀芸偶爾一抬頭,看見對面桌子有一對高年級的情侶,親昵地在一個飯盆裏吃飯,你喂我吃一口,我喂你吃一口,看得紀芸幾乎呆掉了。

  她連忙踢踢李瑾瑜的腳,李瑾瑜「嗯」了一聲,問:「什麼事?」

  紀芸偷偷指指對面,大家回過頭去看,都被那兩人旁若無人的親熱勁給鎮住了。

  徐燁羨慕地說:「他們真有勇氣,真幸福呀!」

  李瑾瑜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客氣地低聲說:「少來!食堂是公共場所,做這種事很不雅觀的!」

  徐燁有些不服氣,嘟嘟囔囔,偏又找不出理由反駁她。

  周文和葛輝跟女生分手後,匆匆忙忙洗掉飯盆,回宿舍準備午睡。

  劉子楓和程文遠早就吃完了,靠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劉子楓看見周文進來,問他:「哎,周文,你是本地人,G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周文說:「有啊,多著呢,G城的古典園林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劉子楓想了想說:「園林太小不好玩,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劃船?」

  周文脫了鞋子躺倒在床上,說:「那就去東湖園吧,就在動物園旁邊,還有一個遊樂場,可以打保齡球。」

  劉子楓說:「這個禮拜六我約了304宿舍的女生出去玩,咱們就到東湖園去劃船,你有園林券嗎?」

  周文說:「家裏大概還有幾張吧,我禮拜五回去找找看。咦,你怎麼想到約女生出去玩的?」

  劉子楓打了個哈欠說:「大學裏男女生經常組織聯誼宿舍,一起出去玩,增進一下同學間的友情,很正常的,你不要想歪了!」

  程文遠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著說:「增進一下同學間的友情,你想追女朋友就直說,幹嗎套上這麼大一頂帽子!」

  劉子楓嘿嘿笑了幾聲,說:「我可沒這種想法,誰像你腦子裏這麼齷齪!不過霍黎黎不肯去,她好像有男朋友了,禮拜六禮拜天忙著約會,沒空。」

  葛輝說:「那就叫徐燁去吧,她是李瑾瑜的好朋友。」

  劉子楓想了想說:「也好,等會兒我打個電話去問問。不過光叫她一個不大好,乾脆叫她們宿舍一起去吧。」

  周文問:「徐燁她們宿舍還有誰?」

  劉子楓扳著手指說:「還有史思紅、李蘭、徐夢瑤,如果全去的話一共11個人。對了,葛輝,徐夢瑤跟你是老鄉,你們原先認識嗎?」

  葛輝說:「怎麼不認識?熟得不能再熟了,一個班級的,她是班長,我是副班長。」

  劉子楓曖昧地一笑,說:「那說什麼都得拖她一起去了!」

  周文閉上眼睛想了半天,卻怎麼也想不起李蘭和徐夢瑤長什麼樣。他只記得軍訓的時候所有女生都穿著一身綠,在操場上練得灰頭土臉,望過去沒什麼區別。不過劉子楓怎麼就認得?

  周文拍拍腦袋,暗暗罵自己:「你小子真夠混的,都一個月了,連自己班上的女同學都不認得,難怪交不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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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集 第九章 東湖

  接下來一天的課上得心神不寧,大家都盼望著禮拜六到東湖園去劃船,隔壁宿舍的趙鵬聽說了這件事,羨慕得不得了,纏著劉子楓要一起去,劉子楓實在招架不住,只能勉強答應下來。

  禮拜五下午放學後,周文騎了腳踏車回到家裏,翻箱倒櫃地找園林券。他小姨媽是街道辦事處的一個小頭頭,每年都送給他們家不少園林券,周文翻出一大疊,數一數有十幾張,應該夠用了。

  第二天冷空氣南下,氣溫一下子降低了好幾度,周文換了長袖衫長褲,騎車沖到S大學北門口,買了一個蛋餅當早點,一邊吃一邊往裏面走。

  劉子楓他們已經推著腳踏車巴巴地等在5號食堂門口了,涼風一陣陣吹過來,程文遠忍不住抱怨說:「那些女生在磨蹭些什麼?說好8點鐘的,現在都過了十分鐘了!」

  葛輝開玩笑說:「大概在往臉上塗牆粉吧,那是她們的特權。」話音還沒落,趙鵬指著後面興奮地說:「來了來了!」

  大家回過頭去一望,紀芸、李瑾瑜、徐燁一幫女生花枝招展地向這邊走來,嘻嘻哈哈地不知在說笑些什麼。

  劉子楓迎上去跟她們打了個招呼,笑著問:「你們的自行車夠嗎?要不要我們帶?」

  史思紅說:「不用,我們自己能解決!」

  劉子楓開玩笑說:「你們的技術行不行?不要帶了人撞到電線桿上去!」

  史思紅立刻回敬他說:「我們帶人的技術可是一流的,你以為是你呀,空車都老是跟電線桿子親熱!」

  他們說笑了一陣,出了北門朝東湖園騎去,女生在前面騎得飛快,男生緊緊跟在後面,有意無意地分成了兩個集團,只有劉子楓和史思紅並肩騎在一起說話。

  周文望著李瑾瑜動人的背影,輕輕問自己:「如果她不去的話,我還會去嗎?」他不知道答案。

  東湖園在G城老城區的最東面,緊挨著護城河,園中有一片三百多畝大的水域,取名為東湖,清朝時是當地水師操練的地方,據說有一條隱秘的河道可以一直通往T湖。

  劉子楓他們到達東湖園時已經快8點半了,公園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十來輛腳踏車停在寄存處。

  史思紅不由嘀咕了一句:「這麼冷清,有什麼好玩的!」

  劉子楓拉著周文到售票處,抬頭一看門票每人二十元,他吐吐舌頭說:「這麼貴!」

  周文一邊點著園林券,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這是外賓的價錢,還算便宜的,隱逸園的門票要五十塊呢!」

  劉子楓心想:「呆在學校裏不覺的,原來G城的物價這麼貴!」他有些羨慕周文手裏有這麼多園林券,一下子就省了二百多塊錢。

  大家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向園內走去,兩旁綠樹蔥郁,繁花似錦,陽光下還可以看見幾隻粉蝶翩翩起舞。

  G城的海拔比較低,秋天來得特別晚,一點都沒有蕭瑟的景象,大家的心情也漸漸舒展開來,有說有笑,不像一開始那麼拘謹了。

  劉子楓搶先幾步跑到租船處,押上學生證和兩百元押金,租了兩艘六人座的遊船。史思紅的意思是男女生各劃一條船,劉子楓堅決不同意,他說劃船比較費力,而且七個女生擠在一條船上太危險,萬一出了事沒有個照應,還是分開來比較安全。

  史思紅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了。她眼珠一轉,自作主張安排說:「李瑾瑜,戴淑珍,徐燁,徐夢瑤,你們跟周文和葛輝劃一條船,劉子楓,咱們劃另一條!」

  劉子楓皺皺眉頭,他本來想把李瑾瑜和周文分開來的,但又不便明著反對,只好笑笑說:「就他們兩個男的劃船夠不夠?」

  史思紅搶先說:「怎麼不夠?還有四個女生呢,替換著幫幫手總可以吧!你不要瞧不起咱們,女子能頂大半邊天,奧運會上得金牌的都是咱們女同胞,你們男的連影子都找不到!」她嘰嘰呱呱說了一大通,說得紀芸她們都笑了起來。

  劉子楓搖著頭想:「好厲害的婆娘,以後誰娶了她可有的受了!」

  徐燁看看李瑾瑜,又看看周文,看看徐夢瑤,又看看葛輝,四張臉都有些尷尬,卻又努力裝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她不禁壞壞地笑著說:「我看這樣蠻好的嘛!咱們來比賽,看誰先劃到橋洞那邊,周同學,葛同學,全看你們兩個男同胞了!」

  史思紅興高采烈地說:「比賽就比賽!劉子楓,快上船呀,傻站著幹什麼?」
  劉子楓只能苦笑一聲,招呼程文遠、趙鵬、紀芸、李蘭他們幾個上了船,拿木槳點開河岸,劃著船悠悠地向湖中心漂去。

  周文他們的船緊跟在後面,徐燁和戴淑珍拿著船槳簡直就是在玩水,有一下沒一下地瞎撲騰,水濺進船艙裏,船被她們兩個劃得團團轉,嚇得徐夢瑤緊緊抓住船舷,臉色都白了。

  李瑾瑜哭笑不得說:「小姐,你不會劃就不要逞能嘛,你看看,我們的船在水裏直打轉呢!」

  徐燁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這不是在學嘛!哎,你們兩個男生在那裏笑什麼,還不快用力劃!」

  周文和葛輝相視一笑,齊齊把船槳在水裏一劃,遊船就在碧綠的湖水中向前蕩去。

  徐燁點著頭說:「不愧是男生,果然力氣比我們大。」

  葛輝趁機教育她:「兩個人劃船關鍵要配合得好,一左一右同時用力,船自然就往前開了。」

  徐燁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就對戴淑珍說:「我們一起來劃,聽我的,一二一,一二一!」

  李瑾瑜抿著嘴偷偷微笑,她覺得徐燁就像小孩子一樣天真,有時候天真得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這也正是她可愛的地方。

  徐燁抽空回過頭來對周文和葛輝嚷嚷:「你們要用力,不要偷懶,我們一定要追上他們!」

  二人在她的鼓動下一齊用力劃船,木槳在湖水中掀起一個又一個漩渦,小船兒推開波浪,眼看離劉子楓他們越來越近了。

  李瑾瑜和徐夢瑤閑著沒事,愜意地欣賞著東湖的風景,她們不約而同想起了童年時唱過的歌謠《讓我們蕩起雙槳》,心中充滿了欣慰和喜悅。碧綠的湖面泛起一陣陣魚鱗似的波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遠處重重疊疊的繁花和綠樹淹沒在耀眼的晨曦裏,像披著婚紗的新娘,讓人不敢正視。

  橋上的遊客向橋下的遊船揮動著白手絹,大聲為他們加油,岸邊依依的柳絲在輕風中搖擺,向湖面投下無數個相思的漣漪。

  兩條船越追越近,但劉子楓他們終究是搶先一步,穩穩地停在了橋洞下,大笑著向他們揮手。

  徐燁把船槳一扔,累得氣喘吁吁,她靠在李瑾瑜身上撒嬌說:「我實在不行了,接下來你劃吧!」

  李瑾瑜興致很高,笑著說:「這麼一點點路就投降了嗎?看我的!」她拾起船槳,正要向湖水中劃下去,突然臉色大變,好像白日裏撞見了鬼一樣!

  她真的看見了鬼!幾乎在同一時刻,周文也注意到了湖水裏的妖物,那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溺死鬼,臉色慘白,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像章魚的觸手,慢慢地向他們靠過來。

  李瑾瑜聲音都變了,尖叫道:「快劃!」

  戴淑珍和葛輝以為她想追上劉子楓那條船,一起用力劃動船槳,遊船在湖面上飛快地滑行,從溺死鬼身旁一掠而過。

  周文隨手操起船槳,朝那個溺死鬼當頭打下去,「撲通」一聲濺起一大片水花。

  李瑾瑜慌不擇言說:「小心它把你拖下水去!」話音未落,那個溺死鬼猛地騰身躍起,牢牢抱住周文手裏的船槳,嘶叫著一步步往上爬。

  周文嚇了一大跳,正要把船槳丟進水裏去,那個溺死鬼突然像雪人烤火一樣,半爿臉迅速融化,露出森森白骨,痛得它張大了嘴發不出聲音,手一松重新掉進綠油油的湖水中。

  船上其他的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徐夢瑤好奇地問李瑾瑜:「你說什麼呀?誰要把周文拖下水?」

  李瑾瑜勉強笑了笑,含糊說:「沒什麼,我讓周文小心別掉下去了。」

  徐燁打趣她說:「就知道周文周文的,我劃得胳膊都軟了,也沒聽你關心幾句!」

  李瑾瑜沒心思跟她糾纏,盯著那個溺死鬼慢慢向湖底沉去,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她想:「鬼最怕陽氣了,按理說只會出現在陰暗的地方,怎麼那個溺死鬼能在陽光下自由行動?難道……難道哥哥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她又望了周文一眼,「這已經是第二個了,上次穹隆山上姓死的那個惡鬼也是這樣,才一靠近他就被蒸發成一縷青煙。周文他究竟是人還是吸血獠呢?」

  船到橋洞下,周文豎起船槳,在橋洞頂上點了幾下,把遊船慢慢穩住,停在劉子楓他們旁邊。

  陽光照在一漾一漾的水面上,再反射回李瑾瑜略帶憂鬱的俏臉上,看得周文呆了,看得劉子楓心痛。

  史思紅喘著氣大笑著說:「你們輸了,應該請客!」

  紀芸、程文遠他們一致起哄,慫恿葛輝和周文上岸去買冷飲。

  就在這時候,西邊一艘腳踏式的遊船上突然傳過來一片驚叫聲:「救命!救命!有人掉進湖裏了!」

  李瑾瑜心中一凜,急忙回頭望去,她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年輕小夥子在水裏掙扎,一團黑影死死纏住他的手腳,把他往湖底拉去。

  劉子楓大聲說:「快過去救人,他好像不會游泳!」

  史思紅幾個救人心切,操起船槳拼命地劃水,遊船緩緩地向前滑去,速度漸漸加快。

  李瑾瑜心裏一驚,急忙阻止說:「你們慢一點,等等我們!」

  周文望了她一眼,低聲說:「你看見了嗎?就是剛才的那個鬼!」

  他們用力扳動船槳,緊緊跟在劉子楓他們後面,不一會兒離那條出事的遊船只有十來步遠了。

  程文遠和趙鵬剛才拼得太厲害,這會兒心浮氣燥,手臂酸軟,劃槳的頻率漸漸慢了下來,周文他們的遊船卻是越劃越快,終於超到前面去了。

  李瑾瑜靠近那條腳踏式的遊船,抬眼望去,只見船舷邊上坐著一個穿白衣服的時髦女子,臉上的眼淚鼻涕跟脂粉混在一起,哭得一塌糊塗。她一隻手伸進湖水裏,沙啞著嗓子嘶叫著:「健民,健民,你快上來呀!不要嚇我了!」

  李瑾瑜看她哭得如此傷心,心裏也有幾分酸溜溜的,正要安慰她幾句,湖水中突然探出一隻黑黝黝的鬼爪子,一把抓住那個時髦女子的手,要把她拖進水裏。

  李瑾瑜異常地氣憤,該死的溺死鬼,害了一個還不夠,還要害第二個!她把食指伸到嘴邊,正要咬破指尖畫一道靈符,突然又停了下來,暗暗罵自己魯莽,不顧徐燁劉子楓他們都在旁邊。

  周文反應極快,他探出半個身子,一把拽住那落水女子的另一隻手,用力往上一拉,把她拉出水面。

  那女子臉色慘白,抖抖嗦嗦尖叫著:「有……有鬼!水底下……有鬼!」

  那個才在周文手裏吃過虧的溺死鬼不敢再跟他搶,丟開到手的獵物,翻身潛入湖底,怨恨地盯著周文把那女子救到船裏。

  徐夢瑤安慰她說:「現在沒事了,咱們馬上就到岸上去!」

  那女子渾身發抖,說:「有鬼!健民是游泳冠軍,他……怎麼可能淹死!剛才……剛才明明有人把我往水里拉……」這幾句話說得大家心裏都有點發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把船劃到岸邊。

  徐夢瑤和戴淑珍把那可憐的女子扶上岸,低聲安慰她。

  劉子楓說:「咱們先到租船處去報個案吧。」

  紀芸李蘭她們幾個女生膽小,只想早點離開這個鬼氣森森的東湖,連忙點頭贊同。

  葛輝皺起眉頭說:「那這兩艘船怎麼辦?總得有人劃回去吧。」

  聽了他的話,大家都有些躊躇,誰都不想再到湖裏去了。

  李瑾瑜心裏一動,說:「這樣吧,把兩艘船頭尾拴在一起,我和周文劃回租船處去好了。」

  劉子楓望了眾人一眼,見沒有人再自告奮勇,只好說:「那就這麼辦吧,我跟你們一起去還船。」

  李瑾瑜搖搖頭說:「三個人怎麼劃船?在水裏會打轉的。你還是留在岸上照應吧,有周文和我去就足夠了!」

  劉子楓又說了幾句,實在拗不過李瑾瑜,只好讓他們兩個去還船,自己和其餘的人徒步向租船處走去。

  周文和李瑾瑜下到船裏扳動船槳,兩艘船慢慢地離開岸邊,向湖中心蕩去。

  周文問:「你是不是想除掉那個溺死鬼?」

  李瑾瑜點點頭說:「留它在這裏一定害人不淺!」

  周文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覺得非常奇怪,問:「那個溺死鬼為什麼一靠近我就融化了?」

  李瑾瑜咬著嘴唇說:「我也不大清楚,也許是你繼承了吸血獠的一點法力,陽氣非常旺盛,所以才能克制住那個溺死鬼。」

  周文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誰躲在他的身體裏呢?

  李瑾瑜臉朝著前方,故意看都不看周文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今天晚上十二點你能不能出來?我對你施寂識術,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周文一怔,隨即欣喜若狂,說:「你答應了?太好了!」

  李瑾瑜臉上有些發燙,警告他說:「不管你看見了什麼,都要立刻忘記掉,記住了沒有?」

  周文回過神來,微笑著答應:「這個當然了,我一向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嗯,在什麼地方呢?」

  李瑾瑜說:「過了石塔橋有一片拆遷留下來的廢墟,你去過的……就在那裏,不要遲到了,寂識術只有在子夜時分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周文說:「沒問題,我以前打電子遊戲經常整夜不睡的。」

  李瑾瑜「撲哧」一笑,說:「你這個人,也真是的……」

  二人把船劃到那個年輕男子溺水的地方,李瑾瑜看看四周圍沒人注意,咬破指尖在船槳上畫了一道青冥符,周文好奇地問她:「每次施法都要咬破手指畫符,疼不疼呀?失血過多,小心得貧血!」

  李瑾瑜瞪了他一眼說:「平時用朱砂就可以了,現在到哪里去找?不懂就別插嘴!」

  周文不敢多說話,生怕影響她施法。

  李瑾瑜低聲念了幾句咒語,只見碧綠的湖水像沸騰一樣上下翻滾,不一會兒一個面目猙獰的溺死鬼漂了上來,半爿臉白骨磷磷,痛苦地嘶叫著。

  李瑾瑜把畫在船槳上的青冥符朝它印過去,一道青色的光氣閃過,那個溺死鬼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瑾瑜疲倦地閉上雙眼,喃喃說:「都結束了……咱們把船劃回去吧!」

  周文點點頭,用力劃動船槳,向租船處駛去。

  這一切都落在了刑警大隊的二把手彭曙光的眼中,他這一天正好陪兒子到東湖園來玩,沒想到竟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他想起了在萬壽宮三清殿裏修行的天師道高人默言,這兩個學生模樣的男女很可能也是修道之人,他們或許能解開他心中的謎團。

  本來很開心的劃船被這檔子事鬧得不歡而散,劉子楓他們都沒了興致,還了船後準備直接回學校去。

  東湖園一個叫張克強的管理人員攔住他們說已經報了警,民警馬上就到,可能要向他們詢問一下當時的情況,好歹他們也是目擊證人。大家沒有辦法,只好留在租船處耐心等候。

  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一片嘈雜聲,原來是那個溺水小夥子的屍體撈上來了。他臉色鐵青,眼珠不知被什麼東西挖掉了,只剩下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肚子高高鼓起,手臂上清清楚楚有幾個黑手印。

  那個倖存的女子只看了一眼就「哇」地尖叫起來,徐夢瑤和李蘭連忙捂住嘴跑進屋去,幾乎要當場吐出來。

  彭曙光讓老婆陪兒子去遊樂場玩,自己匆匆忙忙地趕到租船處,看到這樣一幕情景,立刻嚴厲地責備東湖園的管理人員不負責,怎麼不用帆布把屍體遮起來呢!簡直就是胡鬧!

  張克強有點不服氣,毫不客氣地問他到底是誰,彭曙光把工作證亮出來說:「我是刑警大隊的副處長彭曙光,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溺死事件,這是一起惡性兇殺案!我命令你們立即封園,保護案發現場!」

  張克強一下子就蔫掉了,老老實實照著彭曙光的吩咐,找來一塊髒兮兮的帆布把屍體遮起來,然後組織人手分頭驅散遊客,解釋說東湖園要維修整治,暫時停止開放。

  死者的女朋友還在一旁尖叫,哭著鬧著要跟男朋友一起去,彭曙光看她精神有些失常,打120到救護站,讓他們派救護車來把她送到醫院治療。

  彭曙光想了一下,又給刑警大隊掛了一個電話,叫值班人員通知刑警和法醫放下手裏的一切事情,火速趕到東湖園來,有重大案件發生。

  他轉過頭,向劉子楓他們和顏悅色地說:「實在對不起,你們是唯一的目擊證人,要耽擱一點你們的時間了,盡可能詳細地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景。彭曙光話說得很客氣,劉子楓他們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只好老老實實聽候他的吩咐。

  過了一會兒,當地派出所的民警趕到現場,看過了屍體,再跟彭曙光一接觸,決定把這樁兇殺案移交給刑警大隊的人處理,他們盡可能提供一些必要的協助。

  這時候法醫和刑警也陸陸續續趕到了東湖園,彭曙光臨時借租船處辦案,把劉子楓他們分幾批叫進去,客客氣氣地詢問當時的情景。

  周文和李瑾瑜是最後一批進去的,裏面只有彭曙光和兩個制服筆挺的刑警做著記錄。

  彭曙光開誠佈公地對李瑾瑜說:「我剛才在岸上看見你畫符作法了,你是不是天師道的法師?」

  李瑾瑜吃了一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彭曙光寬慰她說:「你放心好了,你說的一切我們不會記錄下來的,畢竟現代誰都不會相信妖魔鬼怪真的存在。不過我倒是有一個道士朋友,他跟我說起G城中的確有一些害人的妖魔,我一直將信將疑,沒想到今天真的碰上了!」

  李瑾瑜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是天師道的,我是茅山道的,今天殺死那個男青年的是一個溺死鬼,我已經作法把它除掉了。」

  彭曙光「哦」了一聲,問:「據說鬼只有在晚上才會出現,這個溺死鬼怎麼白天就出來害人?」

  李瑾瑜解釋說:「倒不一定晚上才出現,鬼是陰氣凝結而成的,一般都會主動避開陽光和生人身上的陽氣,這個溺死鬼居然能在太陽底下自由活動,實在有些古怪。」

  彭曙光敲著額頭沉思,過了一會兒又問她:「你認識萬壽宮三清殿的默言道士嗎?」

  李瑾瑜心頭怦怦直跳,她強作鎮定說:「認識,我們在S大學裏見過一面。」
  彭曙光瞧出她神色有點緊張,歎了口氣說:「默言是我的朋友,受我之托到你們學校去調查一件兇殺案,誰知道他當夜竟不明不白死在三清殿裏,實在叫人難過。他臨終前跟我說起那些離奇的案件全是一頭吸血獠幹的,你也是學道之人,有沒有聽說過這種吸人血的怪獸?」

  李瑾瑜生怕牽連上周文,立刻回答說:「吸血獠的事已經解決掉了,我前幾天用法術把它殺了!」

  欲蓋彌彰!但彭曙光臉上不動聲色,點點頭說:「那就好,到底是給G城的百姓除了一害。嗯,這位周同學也是茅山道的法師嗎?」

  周文笑了一下說:「我不是茅山道的,只是偶爾看到李瑾瑜施法除妖,想跟她學上幾手,一來可以自保,二來可以為民除害。可是這位李法師不大肯教我,彭處長是不是勸勸她,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嘛!」

  彭曙光微微一笑,心想:「女的蠻老實的,男的倒是一個小滑頭。不過他們兩個說話不盡不實,一定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們!」

  李瑾瑜瞪了周文一眼,倒沒有反駁他的話,她向彭曙光告辭說:「我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們想先走一步了。」

  彭曙光站起來說:「麻煩你們了,以後有什麼事多聯繫,我還想拜託你們為G城多除掉一些妖魔呢!」

  李瑾瑜慨然說:「這個當然,咱們茅山道學法術的宗旨就是為民除害,只要我力所能及,就一定辦到!」

  周文和李瑾瑜走出租船處,跟劉子楓他們敷衍了幾句,大家都不願意在死了人的地方逗留,逃一樣離開了東湖園,騎腳踏車直接返回了學校。

  跟彭曙光在一起的那兩個刑警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一個叫錢達鈞,一個叫鄧勇,彭曙光有什麼事情從來不瞞他們。

  周、李二人才出了租船處,錢達鈞就向彭曙光說:「他們兩個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彭處長為什麼不追問下去?」

  彭曙光沉思了一會兒,笑而不答,反問他:「你相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

  錢達鈞笑著搖搖頭。

  彭曙光又問鄧勇:「你呢?」

  鄧勇猶豫了一下說:「我爸爸小時候窮,曾經在嶗山上清宮當過三個月的道士,他說他親眼看見過樹妖和鬼魂。」

  彭曙光歎了口氣說:「我本來是不願意相信的,可是事實逼得我不得不信。那個李瑾瑜的法力很強,輕而易舉就把湖裏的溺死鬼除掉了,我們以後還有借助她的地方,我不想把關係弄僵了。小鄧,你到S大學去摸一摸他們兩個的底細,特別是那個周文的情況。」

  鄧勇點頭答應下來。這時候法醫已經驗屍完畢,進來彙報說:「那具屍體的肺裏灌滿了水,毫無疑問是窒息而死的,至於眼睛和手臂上的傷口,有可能是湖裏的什麼怪魚造成的,東湖一直通向T湖,也許是從那裏遊過來的。」

  彭曙光看了錢達鈞和鄧勇一眼,揮揮手說:「就這樣吧,你儘快把詳細的驗屍報告交上來。我們現在去醫院看看死者的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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