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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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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周文濤 -【吸血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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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7: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寂識

  當天晚上周文在S大學附近的一家網吧裏打遊戲,一直捱到夜裏11點半才朝約定的地方走去。

  過了石塔橋,前方就有一片拆遷留下的廢墟了,雜草叢生,荒無人煙。

  周文遠遠看見李瑾瑜俏生生地站在廢墟中央,腳邊點著一支蠟燭,昏黃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不定。

  周文放重腳步走到她身邊,跟她打了個招呼,問:「我該怎麼做?」

  李瑾瑜讓他盤膝坐下來,從身邊的塑膠袋裏拿出硯臺和朱砂,用純淨水調均勻,伸出食指蘸了少許,在周文的眉心中間畫了一道寂識符。

  周文覺得額頭上涼嗖嗖的,忍不住說:「這東西擦得掉嗎?要是滲進皮膚裏我可沒臉見人啦!」

  李瑾瑜瞪了他一眼說:「別說話!」

  二人面對面離得那麼近,周文感覺到她芬芳的氣息吹在自己臉上,心中不由一動,他看見李瑾瑜領口裏雪白的肌膚和衣服下若隱若現的胸罩吊帶,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想要移開視線,但是頭頸像僵住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李瑾瑜沒有發覺,她仔細端詳著周文眉心間的靈符,滿意地說:「好了,你坐著不要動。」

  周文急忙閉上眼睛,苦著個臉說:「你快一點,我的腳麻了!」

  李瑾瑜摸摸他的頭,就像摸小狗一樣,開玩笑說:「乖,一會兒就好了,忍一忍吧!」

  她盤膝坐在周文身邊,伸出右手握緊他的左手,定一定心神,閉上雙眼開始念一段複雜的咒語。

  周文覺得腳上的麻木一直傳遍了全身,眉心間的靈符越來越燙,似乎已經燒穿了皮膚,他張開嘴想要大叫一聲,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音。

  突然他腦子裏「轟」的一聲響,寂識符發出耀眼的白光,李瑾瑜眼前一亮,她與周文的心靈在瞬間合二為一。

  周文在短短19年生命中留下的記憶像放電影一樣在李瑾瑜眼前掠過,她沒有心思細細探查,集中精神尋找跟吸血獠相關的片斷。

  美女,少兒不宜,18禁,限制級……李瑾瑜又羞又氣,暗暗罵周文:「這傢伙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男人真不是好東西!咦,這是什麼?」

  ……它是一頭獨立特行的吸血獠王,在天地之間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渴了吸妖魔的血,餓了吃妖魔的肉,五嶽三山任我行,無憂又無慮。道魔雙方的頭臉人物都想把它收服作自己的坐騎,但是吸血獠是何等的驕傲,它怎能容許有誰騎在它的背上耀武揚威!無論是法術精湛的術士,還是強橫狡猾的妖魔,一個個都被它打得落花流水,吸成了乾屍。也不知過了多少歲月,道門的精神領袖、江西龍虎山天師府第十九代天師張瑞午發下宏偉的誓願,要將神州大地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封存在黃泉之下,永世不得翻身。他召集了道門各流派法力高深的道士二十八名,以他們的鮮血和生命為引,施法立下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

  道藏中是這樣記載那一段歷史的:「彼時山崩地裂,鬼哭神嚎,天降血雨,七晝夜不息。群妖身陷黃泉,永世不得重見天日。」

  如果不能自由的話,寧可去死!吸血獠不能忍受失去自由的生命,它在最後一刻來臨的時候毅然對自己施展了解體術,肉體在瞬間化為灰燼,精神凝結成一個半透明的怨靈,逃過了宿命的一劫。

  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法力高強的妖魔鬼怪全部封印起來,剩下的漏網之魚也都是些力量微弱的樹妖鬼魂之類,它們有的自生自滅,有的被術士驅除,有的被天雷劈死,逐漸退出了人類的記憶,成為迷信的一部分。而吸血獠在失去了身體的同時也失去了千年修煉得來的法力,只能躲在深山老林裏苦苦修煉,吸風飲露,竊取日月的精華。

  曾經睥睨群魔、笑看風雲的吸血獠王淪落到樹妖鬼魂一般的下場,但它一點都不後悔!一切都從頭開始。

  寒來暑往,光陰如流,轉眼整整一千年過去了,它終於恢復了以往的法力。

  不過作為一個最低等的怨靈,它只能發揮出吸血獠不到千分之一的力量,它迫切需要一個新的身體,人類的身體。

  它冒險來到了人間,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樣,森林河流變成了鋼筋混凝土的都市,茅屋村舍變成了高樓大廈,當初純樸的民風也被世故和奸詐取代,一切都不同了。

  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變的,人類的大多數感情還是像幾千年前《詩經》中詠唱的那樣,知慕少艾,執手偕老,投桃報李,我心傷悲,這讓它感到一絲欣慰。它在G城繁華的街頭遊蕩,擁擠的車流穿過它空虛的身體,就像過去一千年的歲月一樣,不能留下絲毫痕跡。它有些懷疑,擁有一個人類的身體真的會比現在更幸福嗎?

  直到那天晚上,它看見周子佟扶著大腹便便的陸萍在公園裏散步,兩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安詳——它終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它想嘗試一下人類的生活,一種不同於妖魔的生活。陸萍的子宮裏孕育著一對同卵雙胞胎,周文和周武,吸血獠在周武的意識還沒有形成之前搶先一步佔據了他的身體,作為代價,它也暫時失去了所有的法力。

  一千年之後,它終於重新擁有了自己的身體!它迫切地渴望離開母體的第一聲哭喊,從此開始一段嶄新的生命。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但是在陸萍懷孕的第五個月上,周武突然驚恐地發現,他的哥哥周文強橫地把母體所有的養分都搶走了,並且開始吞噬他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他憤怒,發抖,哀求,但這一切都沒能阻止周文的侵略,它是砧板上的肉,只能聽任有力者的宰割!

  周文把自己孿生弟弟全身的精血都吸幹了,但是周武並沒有死,他恨自己的哥哥,他發誓,等他出生後要用盡一切惡毒的手段折磨周文,讓他生不如死!

  可他沒有這樣的機會。

  就在分娩前的一刻,四院婦產科主任韓梅診斷出雙胞胎中的一個發育不良,患了腦積水,必須立即處理。

  胎兒腦積水,常常會導致梗阻性分娩,危及母體安全,而且胎兒也多數不能存活,幸運存活下來的也是個白癡,所以在處理上以保障母體的安全為原則,更何況陸萍的子宮內還有一個發育完好的周文!

  韓梅在征得周子佟和陸萍的默許後,對周武實施了穿顱術。在穿顱器鑽進他天靈蓋的一瞬間,周武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怨靈。

  他失去了一切記憶,像行屍走肉一樣在G城的大街小巷裏遊蕩,見證了這座城市發展的腳步。

  他恨,卻不知道恨些什麼!從千年前那場大劫難中倖存下來的妖魔鬼怪都不敢去招惹這個最低等的怨靈,它們可以感覺到他體內深不可測的法力和沖天的怨氣,他身上有死亡的氣息。

  轉眼一十九年過去了,子夜十二點,周武漫無目的地飄進了G城最高的建築鴻運大廈,他乘電梯來到頂層的旋轉西餐廳,靠在通明澈透的大玻璃窗前仰頭看月亮。泠泠清輝照在他身上,他眼角流下一滴眼淚。他感到寂寞。

  就在這一刻,在陰曆十五的月光照耀下,周武恢復了一切吸血獠王的記憶。

  ……周文眉心間的寂識符越來越淡,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瑾瑜慢慢地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這是李瑾瑜第一次使用寂識術,她只支援了不到一刻鐘就耗盡了法力,眼皮發澀,身心疲憊不堪,只想倒頭睡他個三天三夜。

  周文有些擔心地望著她,眼中充滿了關切,李瑾瑜突然記起了什麼,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她凶巴巴地問:「老實交待,你看到了什麼?」

  周文壞壞地一笑,說:「沒什麼,我全都忘記了!」

  李瑾瑜瞪了他一眼,想起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隱私赤裸裸地暴露在這個男子眼前,羞得立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勉強站起身來,威脅說:「你不老老實實告訴我的話,就永遠也別想知道周武的事!」

  周文笑著拉住她的手說:「你坐下來,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李瑾瑜哼了一聲,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她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倒在周文懷中。

  周文嚇了一跳,他連忙試試她的鼻息,還好,呼吸正常,看來李瑾瑜只是心力交瘁,昏了過去,躺上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周文把她平放在地上,呆呆凝視著她沉睡的容顏,她的唇,她雪白的頸,還有……她的胸……她睡得像個孩子!

  夜風一陣陣吹來,周文覺得口乾舌燥,他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嘿嘿低笑著說:「你不是問我看到了什麼嗎?我來告訴你……我偷學了你們茅山道的法術!」

  周文伸出小拇指蘸了一點朱砂,在李瑾瑜的眉心中間畫了一道寂識符,然後緊握住她溫軟的小手,開始念那段複雜的咒語。

  寂識符發出耀眼的白光,周文的心靈與失去意識的李瑾瑜再度合二為一,他忽略掉其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李瑾瑜所看到的一切。

  這是茅山道歷代傳人都沒有想到的方法,他們的腦子太過拘泥不化——周文以李瑾瑜的身體為媒介,施寂識術解讀自己的心靈,她像一座橋樑,把周文和那些曾經失去的記憶聯繫了起來!

  淩亂紛雜的畫面飛快地跳過,過去十九年的生命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重現在眼前。他終於在記憶的縫隙裏找到了周武留下的訊息。

  ……周武在恢復了意識以後,決心向韓梅和周文報仇,他的力量雖然還很小,但對付凡人已經足夠了。

  他先吸幹了韓梅的血,作為報復,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了人腦的滋味。他從天靈蓋下口,用獠牙硬生生戳出一個小孔,像吃椰子汁一樣用力吮吸著。沒有煮熟的腦髓像一團粘乎乎的漿糊,那生腥的味道讓他覺得很不愉快,不過復仇的快感壓過了一切,周武強迫自己把韓梅的腦袋吸成一個空殼,什麼都沒有留下。

  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他的孿生哥哥周文呢?把他吸成一具乾屍太便宜他了,周武要他用身體來賠償自己的損失。於是在那個炎熱的下午,城西孤峰園的假山石上,他在周文耳邊大叫一聲:「把我的身體還給我!」趁他跌下假山,摔得心神不定之際附在他身體裏,施展移魂術把內丹種在了周文的肓之上、膏之下,播下了吸血獠的生命種子。

  移魂術幾乎把周武的法力消耗殆盡,他需要吸人鮮血作為補償,但他不願意傷害自己的生身父母,他們是無辜的。

  周武於是選擇了哥哥潛意識裏痛恨的物件——初中時的班主任孫永壽,並且把那具乾癟的屍體推在巷口的茅坑裏,完成了他一貫的心願。

  孫永壽成為了一個可憐的犧牲品,不過這絕不是周文的本意。整個漫長的暑假,周武一點一滴熟悉和改變著周文的身體,儘管他是他的孿生哥哥,但控制一具完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還是需要很大的耐性。不過周武一點都不急,為了這一刻他已經苦苦修煉一千年了,即使再等上一年半載又有什麼關係?

  時間的流逝對幾乎擁有無限生命的吸血獠來說毫無意義。李瑾瑜的出現讓周武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危機,她是茅山道的傳人,擅長使用靈符法咒來驅除妖魔。

  周武不願意跟道門的法師為敵,他警告了李瑾瑜,並且威脅要把她吸成一具乾屍。但是李瑾瑜根本沒放在心上,她用蒼靈符傷害了周武,逼得他不得不靠吸人鮮血來渡過危機。

  那天晚上,周武原本想不惜代價除掉這個人類的法師,可是李瑾瑜有道門異寶三朵青蓮護體,周武尚未完全控制住周文的身體,很多厲害的法術使不出來,只好眼睜睜地放她一馬。李瑾瑜的哥哥李兵在石塔橋旁的這片廢墟上布下天殤陣,以三昧真火和封魔印把周武逼到了絕境,他冒險強行融入周文的身體,利用吸血獠的法力施展控火術,輕而易舉將李兵打成重傷。

  就在他打算取對手性命的時候,周文排他的意識開始蘇醒,周武只好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吸了第四個犧牲者的鮮血來壓制周文的反抗。

  接著就是天師道傳人默言的出現,他發覺了周文的秘密,妄想通過鎮魂術召喚吸血獠的魂魄,這時周武與周文身體的融合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決定速戰速決,一爪抓破了默言的頭顱就飄然遠離,來不及吸他的鮮血。

  周武事後覺得有些懊悔,天師道傳人的血一定很滋補的,不過放過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不願意因小失大。掃除了一切阻礙,終於大功告成了。

  若干天以後,在S大學大操場的防空洞裏,周武終於完全控制住這具人類的身體,他正要取李瑾瑜的性命時,突然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聽到了周文的聲音,他孿生哥哥的聲音:「對於這個世界,我只是宇宙裏的一粒沙,灰塵中的灰塵,可是對於我自己,我就是整個世界,我是整個宇宙!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所以,不管你是誰,請離開我的身體!沒有人能奪走我的身體!」

  這個聲音裏充滿了驕傲和對自由的渴望,這個聲音像喪鐘一樣在周武的耳邊迴響,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變回到一個孤獨無助的怨靈,從哥哥陌生的身體裏趕了出來,化作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武沒有想到人類的自我意識竟可以如此強烈,強烈到超過了一千年前的吸血獠王!但是周武還是在周文的身體裏留下了一些東西,那是吸血獠幾千年的記憶和一顆珍貴的內丹。從某種角度看,吸血獠並沒有死,周文是它的轉世,一個有著強烈自我意識的轉世。連周文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從此不再是人類,也不是完整的妖怪,而是成為了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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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7: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集 第十一章 告白 (第一集完)

  周文收回了寂識術,長長舒了口氣,他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濛濛亮了。

  李瑾瑜眉心間的寂識符慢慢褪去了顏色,她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發覺自己躺在周文懷裏,立刻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臉羞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兩人默默相對,尷尬了好一陣,李瑾瑜訕訕地問:「我怎麼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周文笑笑安慰她說:「沒事,你只是累了,睡了一覺,現在是不是覺得好一點了?」

  李瑾瑜點點頭。涼風一陣陣吹來,她覺得身上有些發冷,抱著胳膊輕輕跺著腳。周文站起身來,剛想脫下襯衫批在她身上,突然停了下來。

  李瑾瑜警惕地注視著他,這讓周文非常尷尬,他解釋說:「不好意思,我本來應該脫下襯衫給你披上的,不過……不過我襯衫裏面只有一件汗背心,脫下來實在太難看了!」

  李瑾瑜頓時「撲哧」一笑,說:「謝謝你的好意,早晨蠻冷的,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身體很好,沒事的!」

  她漸漸想起了發生過的一切,臉上一陣發燒,故意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說:「你還沒有說實話,你在我心裏到底看見了什麼?」

  周文搔搔頭說:「你真的想知道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那個……這個……我看見的都是你印象特別深刻的事情,像你第一次來那個大姨媽什麼的,嗯……還有你讀初二的時候偷偷喜歡上你們的班主任,還有……你好像對我有點……」

  李瑾瑜又羞又氣,幾乎要給他一個大嘴巴,連忙打斷他說:「夠了,你閉嘴!」

  周文小心翼翼地偷窺了她一眼,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一定都忘掉,我保證!我發誓!」

  李瑾瑜握住滾燙的臉頰,歎了口氣說:「隨你的便吧,反正……反正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倒是你……」

  她瞪了周文一眼,「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都為你害臊!」

  周文尷尬地笑了笑,嘀咕說:「這是青春期的正常生理反應,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李瑾瑜不去理睬他,沉默了片刻,開始告訴他關於周武的事情。周文已經知道了真相,但當這一切從李瑾瑜的口中娓娓道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感慨萬千。他和一千年前的吸血獠王在精神上是相通的,他們都有強烈的自我意識,追求無拘無束的自由。

  李瑾瑜最後說:「我不知道吸血獠為什麼在最後一刻放棄了你的身體,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你繼承了它的一部分法力。唉,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安定了,穹隆山上的惡鬼,還有東湖裏的溺死鬼,我擔心G城還會出現更厲害的妖魔鬼怪。嗯……你願不願意學一點茅山道的法術,幫我一起驅除這些害人的妖怪?」

  這是一個邀請,周文盼望已久,想到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這個動人的美女身邊,他心裏非常的高興,一口就答應下來,說:「我想學寂識術,你快點教我!」

  李瑾瑜「撲哧」笑出聲來,說:「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跑,哪有這麼容易!寂識術是茅山道最深奧的法術之一,我從小學道,也只能支持十幾分鐘,換成是你呀,只怕三秒鐘就昏過去了!」

  周文微微一笑,也不去說穿她,他仰頭看看天色,東方已經發白,一片璀璨的朝霞橫貫天際,像天女織就的錦緞,變幻出各種瑰麗的色彩。

  李瑾瑜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驚歎道:「真美呀!」

  周文聞到她鬢角邊的發香,他有些心馳神搖,不能自已,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在他內心深處蠢蠢欲動,像種子一樣生根萌芽。

  他竭力抑制住心跳,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鼓起勇氣說:「李瑾瑜,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他想表現得更沉著老練一點,但聲音還是帶著一絲顫抖。

  李瑾瑜渾身一震,沒有回過頭來。她感到驕傲,又有些慌亂。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情告白嗎?沒有誓言,沒有熱情,沒有玫瑰花,淡淡的一句「做我的女朋友」,一點都不浪漫!可是,該怎樣回答他呢?接受還是拒絕?

  周文那胖嘟嘟的面孔浮現在她眼前,不知不覺,他的面容已經變得那麼熟悉,不需要多看就能夠想像出來。從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熟悉的?其實他除了胖一點,人長得並不難看。他很聰明,有思想,對生活有自己的看法,像「我喜歡看電影,看電影就像在看不同的人生」

  ……他還奪走了我的初吻,還知道了我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周文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而李瑾瑜遲遲沒有回答更讓他忐忑不安。這會不會讓她為難?太冒失了,畢竟他們認識才一個多月,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滿一百句。如果被她冷冰冰拒絕的話,那該多麼尷尬呀,以後又怎麼面對她?

  周文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顆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他低聲嘟囔說:「算了,我收回,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我收回剛才說的話,對不起,當我什麼都沒說!」

  「不是這一句,是前面那一句!」

  周文腦子裏轟的一響,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滯了。他的眼中只剩下李瑾瑜的身影。他鼓起所有勇氣,慢慢伸出手捉住她滑膩的手臂,在她耳邊輕聲說:「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李瑾瑜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從未忘卻的傍晚,他的嘴唇滑過她的臉龐,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在她耳邊惡狠狠地威脅著:「你長得很漂亮,我知道周文對你有意思,不過人類的容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離我遠遠的,記住,如果你不想變成一具乾屍的話!」

  她原本僵硬的身體漸漸鬆弛下來,慢慢倚在他懷中,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說:「我願意!」

  周文沉默了良久,語無倫次地說:「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會陪在你身邊的……」沒有寂識術,兩顆心緊緊貼在了一起。

  那是周文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這段美好而溫馨的記憶一直留在他的記憶中,像黑夜裏的星光,陪他走過了無數艱難曲折的人生。

  天色大亮,周文和李瑾瑜在校門口的一個豆漿攤上隨便吃了一些早點,覺得都有些困倦,就在5號食堂前揮手道別,各自回宿舍休息。

  周文才一踏上二樓,就被眼前的情景唬了一跳,劉子楓他們把桌子搬在走廊裏,借著廁所前長明燈的一點亮光在打牌。他們眼睛通紅,一個個全神貫注,看樣子是打了一個通宵,連天亮了都沒發覺。

  周文繞過他們朝宿舍走去,隨口打了個招呼:「打牌呀,誰贏了?」

  葛輝數著底牌回答說:「平手。你到哪里去了?」

  劉子楓不知不覺緊張起來,手裏的撲克牌打開又合上,留意著周文的神情。

  周文打了個哈欠說:「在網吧包夜打遊戲,累死了,我睡覺去了。」

  葛輝說:「我們就快結束了,等一會兒中午到飯店去聚餐,劉子楓請客,別忘了!」

  周文笑著問:「有什麼好事情呀?」

  劉子楓解釋說:「晚上打牌的時候說起,昨天在東湖園受了點驚嚇,要好好吃一頓補償一下。」

  周文問:「那有沒有邀請女生?」

  葛輝搶著說:「這個當然了,不過還沒打電話問,這件事就委託劉子楓吧,他有經驗。」

  周文笑笑,自顧自回去睡覺了。

  葛輝把他推醒的時候已經是11點半了,程文遠坐在床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嘴裏嘀咕:「糟糕,要來不及了!」

  周文爬起身來,到廁所裏洗了一把冷水臉,回到宿舍裏換衣褲,葛輝催促他說:「你倒是篤篤定定,劉子楓已經到飯店去點菜了。老山東飯館,快走,約好11點半的!」

  周文來不及漱口,只好在枕頭旁邊找了一塊口香糖,一邊嚼一邊跟著葛輝和程文遠往外走。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拍拍葛輝的肩膀問:「有沒有叫上趙鵬?」

  程文遠哼了一聲說:「叫他幹什麼,昨天去東湖園劃船也是他死皮賴臉纏著要去的,咱們又沒請他!」

  周文皺起眉頭說:「這不好吧,要不要叫他一聲?去不去是他的事,撇開他就有點說不過去。」

  葛輝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頭,說:「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劉子楓沒打算叫他,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程文遠為他辯解說:「劉老大算過了,一桌只好坐8個人,叫上趙鵬就太擠了。」

  周文算了一下人頭,問:「她們女生不全去嗎?」

  程文遠說:「早打電話問過了,李蘭、徐夢瑤她們要到東校區去看老鄉,李瑾瑜不知道幹什麼,說太累了,就不過來了。」

  三人走出北校門,來到老山東飯館,劉子楓史思紅他們已經在包廂裏等了有一陣了,桌上擺著冷菜和酒水飲料,還沒有動過。

  史思紅一臉的壞笑,滿滿倒了三杯啤酒,說:「讓我們女生等你們,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每人罰酒三杯!誰先來?程文遠,聽劉子楓推薦說你酒量最好,三斤五斤白酒不在話下,怎麼樣,帶個頭吧?」

  程文遠、葛輝、周文三個面面相覷,一臉的尷尬,紀芸她們在一旁拼命起哄,劉子楓起來打圓場說:「算了算了,空肚子喝酒容易醉的,一人喝一杯,意思意思吧!」

  史思紅白了他一眼,親自端了一杯啤酒遞到程文遠手邊,笑著說:「那就放你們一馬,請,請,請!」

  最難消受美人恩,程文遠只好仰脖子灌了一杯,大家拍手叫好。

  葛輝知道推委不過,不等史思紅發話,主動喝了一杯,把杯底朝下亮了一圈。
  周文正要學葛輝的樣,徐燁突然按住酒杯說:「先老實交待一下,李瑾瑜大清早才回宿舍,昨天晚上你跟她到哪里去約會了?」

  戴淑珍起哄說:「就是,夜不歸宿,把我們李瑾瑜都帶壞了,再不坦白,大刑伺候!」

  周文知道要糟,硬著頭皮說:「我昨天在網吧裏通宵打遊戲,沒看見她。」

  徐燁將信將疑,說:「你不要說謊話,回去我會好好審問李瑾瑜的!」

  戴淑珍盯著周文的鼻子說:「咦,你的鼻子怎麼變長了?一定沒說實話!」

  大家鬧了一陣,開始動筷子喝酒吃菜。

  劉子楓心裏有些疙瘩,在史思紅的親切關懷誘導下灌了一杯又一杯,跑了好幾趟廁所,終於醉得趴倒在桌上。

  史思紅故作奇怪地問:「喝啤酒也會醉嗎?」

  程文遠帶著幾分酒意說:「光喝酒不吃菜,哪能不醉!」

  紀芸心細,看出劉子楓有心事,有點借酒澆愁的味道,不過她也想不到劉子楓是為李瑾瑜的事煩惱。

  葛輝看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提議就到這裏散了吧。

  史思紅心直口快地說:「這次李瑾瑜和徐夢瑤兩大美女都沒有來,所以你們沒勁了,是不是這樣的?」

  周文打哈哈說:「哪有這回事,有史大姐在一個頂倆……不過你們老拿飲料跟咱們拼酒,好像不大公平吧?」

  史思紅哼了一聲說:「你想跟我們拼酒?告訴你,我們都挺能喝的,就是怕把你們一個個都放倒了,所以才特地不喝酒的。怎麼樣,你想比比看嗎?我喝一瓶,你喝一杯怎麼樣?」

  周文本來就有些醉意,被她夾七夾八一搞更是糊塗了,搖搖頭說:「那不行,我喝一瓶你喝一杯還差不多……」

  史思紅哈哈大笑,拎起啤酒瓶擺在周文面前說:「就這樣說定了,你先喝一瓶!」

  紀芸看周文已經暈頭轉向了,打圓場說:「算了吧,時間也不早了,讓他們回去醒醒吧,明天一大早還要上課呢!」一邊說,一邊拉拉史思紅的衣服,示意她適可而止吧。

  史思紅暗暗覺得好笑,低聲嘀咕著:「你這麼護著他幹什麼?小心李瑾瑜吃醋。」

  葛輝一看再鬧下去真的不像話了,就把周文跟前的整瓶啤酒拿過來,嘴對嘴一飲而盡,面不改色地說:「走了,回學校去吧!」

  史思紅吐吐舌頭,說:「乖乖,你酒量真厲害!」她不敢胡鬧了,生怕周文回過神來不依不饒要灌自己一杯,於是招呼紀芸她們一起走。

  葛輝匆匆忙忙結了帳,一共三百多塊錢,主要是女生喝的飲料比較貴。

  周文和程文遠扶著稀裏糊塗的劉子楓往學校走,一行人在北門口分手道別,各自回宿舍去。

  程文遠把死沉死沉的劉子楓拖進9號樓裏,連推帶拉好不容易才到了四樓,放倒在床上喘著粗氣抱怨說:「以後再不跟女生一起喝酒了,真受不了!」

  葛輝笑笑說:「那個史思紅真夠潑辣的,一點都不像女生!」

  周文贊同說:「就是,我都被她搞糊塗了,以後誰娶了她肯定得氣管炎!程文遠,你說是不是?」

  等了半天,不見程文遠回答,只聽見床鋪上傳來一陣陣鼾聲。

  葛輝搖搖頭說:「今天都喝多了,抓緊時間睡一下吧,明天別鬧頭痛上不了課。」

  不一會兒,403宿舍就陷入一片此起彼伏的鼾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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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集 第一章 樹妖

  從10月10號開始,S大學化學系一年級新生的學習生活漸漸走上了正軌。

  班主任李先詠隔三岔五地給他們敲敲木魚,各門學科的進度也越來越快,逼得大夥兒晚上只能乖乖地上自修,連休息日都得抽出時間來看書做題目——用李先詠的話講就是「不要偷懶,寧可現在多花點時間,做好泥水匠的工作,補補窟窿,刷幾遍牆粉,別到了驗收的時候哭鼻子!每年總有那麼幾個學生拿不到學位證書,工作都找不到,四年大學算是白讀了!」

  大家明知他有些誇大其詞,但心裏還有有幾分緊張。

  周文和李瑾瑜也偷偷摸摸約會過幾次,休息天一起出去吃頓飯,看看電影逛逛公園什麼的。他們小心地避開同班同學,在大家面前,二人表現得像不認識一樣,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這兩個情竇初開的青年男女固執地認為,剛進大學就談朋友是不合適的。隨著功課越來越重,他們單獨見面的機會更少了,很多時候,周文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默默地注視著李瑾瑜的背影。但是李瑾瑜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她感到安慰。

  轉眼好幾個禮拜過去了,周文覺得大學的生活還是挺無聊的,教室、宿舍、食堂三點來回跑,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打打牌,缺少刺激和驚喜。也許真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吧,你不能期望每天每時每刻都充滿了意外,只有經過無數藝術加工的電影才會這樣。

  他開始懷念高中生涯。

  那一天是禮拜六,周文沒有回家,他在圖書館泡了一個上午,借了一本周作人的《自己的園地》,精裝書,土黃色的封皮,經過許多雙手的翻閱w經有些破舊了。

  10點半,他在5號食堂吃過中飯,夾著書本正往宿舍走去,突然被路旁的一個陌生人叫住了:「這位同學,你是周文吧!」他比周文足足高了一個腦袋,看樣子有1米85,虎背熊腰,渾身上下充滿了軍人的氣質。

  周文感到自慚形穢,他小心翼翼地問:「對不起,我們以前見過嗎?」

  那個陌生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說:「我是刑警大隊的鄧勇,我們在東湖園見過一面的,不記得了?」

  周文又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這才覺得他有些面熟,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個人記性比較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鄧勇說:「是這樣的,我們彭處長有一些私事想要拜託你,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周文臉色微變,到警察局走一趟,他立刻聯想到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還有慘無人道的滿清十大酷刑。

  鄧勇當了多年的刑警,察顏辨色,立刻猜到他在想些什麼,笑著安慰他說:「沒事的,都說了是私事嘛!今天是禮拜六,彭處長不辦公,他在平熙街的茶館等你。」

  周文這才松了口氣,聳聳肩膀說:「那就走一趟吧!」

  二人出了北校門,門口停著一輛吉普車,鄧勇打開後車門,讓周文上去。

  周文鑽進車裏,發現坐在旁邊的竟然是李瑾瑜,吃驚地問:「你怎麼在這裏?」

  李瑾瑜笑笑說:「彭處長本來就是找咱們兩個嘛。你剛剛到哪里去了?我往你宿舍打了好幾個電話都說不在。」

  周文揚揚手裏的書說:「在圖書館,順便去吃中飯的。」

  李瑾瑜接過《自己的園地》,隨手翻了幾頁,說:「周作人不是漢奸嘛,他寫的東西怎麼還能出版?」

  周文說:「這些是抗戰以前寫的——沒骨氣的文人多的是,周作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知道嗎,他是魯迅的弟弟,換成其他人,別說出版,只怕連名字都沒人記得了!」

  吉普車在G城擁擠的大街上緩緩挪動,足足開了45分鐘才來到平熙街口的緣緣茶館,鄧勇領了他們走進一間幽雅的小室,只見刑警大隊的副處長彭曙光和一個容貌秀麗的女學生已經等在那裏了。

  鄧勇向處長打了個招呼,先行告退了,彭曙光站起身來介紹說:「這是我的侄女趙詩芬,在S大學東校區的財經學院讀書,跟你們是校友。」

  又向趙詩芬介紹說:「這是周文,這是李瑾瑜,化學系的,跟你一樣都是一年級的新生。」

  三個年輕人彼此見過面,大家坐下來客氣地寒暄了幾句。

  服務員穿著一身北宋茶博士的行頭,問四位要喝些什麼。

  彭曙光把茶單推給周文和李瑾瑜,讓他們先點,周文也不客氣,點了一碗雲南滇茶,李瑾瑜挑最便宜的,點了一碗珍珠茉莉花茶,彭曙光和趙詩芬各點了一碗鐵觀音。

  不一會兒,服務員送上四隻蓋碗,拎了一隻大吊子熟練地注入開水。珍珠茉莉茶的茶葉蜷縮在一起,像一條條受驚嚇的小蟲,泡在熱水裏慢慢舒展開來,碧綠的茶湯映得人臉面俱綠,茶湯夾雜著茉莉花香,和諧地摻雜在一起,讓人心曠神怡。
  李瑾瑜非常喜歡這種感覺,她淺淺地咂了一口,覺得整個人也像茶葉一樣舒展開來,怡然自得,心頭充滿了寧靜。

  周文小心翼翼嘗了一口雲南滇茶,味道雖然不錯,但蓋碗終究不及家裏用慣的玻璃杯順手,橫豎透著彆扭。

  他望著李瑾瑜嫺靜的神態,忽然想起了茶道的真諦——在紛亂的塵世保持心頭的寧靜,在一刹那體會到永久。

  彭曙光喝了幾口茶,切入正題說:「我這個侄女家住得遠,在學校裏住宿,這幾天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跑過來問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想來想去,還是聽聽你們的意見吧。詩芬,你自己來說。」

  趙詩芬打量了周文和李瑾瑜一眼,猶豫了一下,細聲細氣地說:「前幾天我們學院組織了一次常規體檢,結果發現半數以上的女生都患了貧血,男生倒是好好的,一點事情都沒有。醫務室的人都很奇怪,他們議論說政法學院和體育系也都有這種情況,S大學東校區解放前是一塊墳地,會不會有惡鬼在作祟。」

  趙詩芬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白淨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懼,「一開始我也不是很相信,可是前天晚上,我在宿舍裏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見有一種奇怪的聲音,有點像……有點像用吸管喝可樂時發出的‘吱吱’聲,非常恐怖!我嚇得不得了,連忙睜開眼睛看,結果發現一條黑影從陳娉的腳邊縮了回去,消失在宿舍門外面。」

  「我大聲尖叫起來,把宿舍裏的人都吵醒了,大家都不相信我看見的是真的,說我眼花了,是幻覺。我讓陳娉把腳抬起來檢查,結果發現她腳底心上有一個紅點,好像被什麼尖的東西刺過一樣。陳娉還滿不在乎,她說是毒蚊子叮的,有點癢,塗些花露水就沒事了。」

  「結果第二天陳娉上著課就昏過去了,醫生說是嚴重貧血,我當天就跑回家,再不敢住宿舍了。我懷疑……懷疑……那個黑影吸了陳娉的血!」

  趙詩芬臉色蒼白,身子簌簌發抖,「一定是吸血鬼!我怕極了!叔叔說你們懂法術,請你們千萬要幫忙除去這個吸血鬼!」

  李瑾瑜看了周文一眼,皺起眉頭說:「我在學校裏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麼吸血鬼,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趙詩芬拼命地搖頭表示她不可能看錯。

  彭曙光心裏一動,插嘴說:「有沒有可能是吸血獠幹的?」

  李瑾瑜用懷疑的眼光看了周文一眼,他急忙咳嗽了一聲說:「吸血獠吸人血的時候只咬這兒……」他用手摸摸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咬腳底心……這未免太噁心了!」

  聽他忙不迭地為自己辯解,李瑾瑜暗暗覺得好笑,她沉思了一下,說:「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們到東校區去察看一下,如果真的有什麼吸血鬼的話,就作法把它除掉。」

  彭曙光點點頭說:「我也是這個意思,詩芬,你就陪他們一起去吧!」他看出侄女有些躊躇,「放心,他們兩個法術很厲害的,上次東湖園裏溺死鬼就是給他們除去的。」

  趙詩芬聽了叔叔的話略微輕鬆了一點,彭曙光又叮囑她說:「這件事千萬別傳出去,也不要告訴你爸爸媽媽,萬一在社會上引起騷動就麻煩了,記住了嗎?」

  趙詩芬答應道:「我知道,最好能偷偷地解決掉!……唉,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呢?」她瞥了周文一眼,又望著李瑾瑜,李瑾瑜肯定地向她點點頭。

  鄧勇開車送他們回學校,李瑾瑜和趙詩芬嘁嘁測測閒聊著,二人漸漸熟稔起來,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倒把周文晾在了一邊。他只好裝模作樣地看《自己的園地》,一邊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不時流露出會心的微笑。

  路上接連遇到七八個紅燈,吉普車回到S大學北門口時已經快5點鐘了,周文他們在緣緣茶館裏吃了不少水果點心,一點都不餓,於是他們決定除掉東校區的那個吸血鬼後再出去吃宵夜。

  李瑾瑜回宿舍去拿朱砂和符紙,周文和趙詩芬在女生宿舍旁的小操場上等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趙詩芬也是G城本地人,從W中學畢業後托了叔叔的關係,開後門進了S大學財經學院讀會計專業,人文文靜靜的,典型的小家碧玉,跟瘋瘋癲癲的史思紅正好是兩個不同的極端。

  徐燁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邊走邊用毛巾不停地擦,她才洗過澡,正往宿舍走去,忽然望見周文和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在雙槓旁說笑,似乎很親熱的樣子。她心裏不由打了一個咯噔,先有幾分懷疑,接著又撞見李瑾瑜拿了一包東西,急匆匆從宿舍裏跑出來,她見到自己顯得很意外,慌慌張張打了個招呼,就頭也不回地向雙槓那邊跑過去。

  徐燁吃驚地張著嘴巴,決定等李瑾瑜回來後一定要好好審問她。

  周文他們三人來到四景河邊的涼亭裏,李瑾瑜用朱砂在趙詩芬手背上畫了一道靈符,說:「這是靈神符,可以保護你不受惡鬼的傷害。」

  趙詩芬端詳了半天,問:「你們不用嗎?」

  李瑾瑜笑著說:「我是驅鬼的法師,當然用不著。至於他呀,鬼見了他比人見了鬼還要害怕,逃都來不及,誰敢去招惹他!」

  趙詩芬用敬佩的眼光望著周文,周文尷尬地說:「你別聽她亂說,哪有這麼誇張。」

  李瑾瑜一邊在符紙上畫了幾道驅鬼的靈符,一邊說:「是不是亂說等一會你就知道了,周文你要打頭陣喲,讓我們的詩芬小姐開開眼界。」

  趙詩芬覺得很有趣,心裏不是那麼害怕了,附和她說:「好啊,周文你要有點紳士風度,不可以把困難留給女士呀!」

  三人準備妥當,從南校門出了S大學,沿著松華路一直往北,來到鬼氣森森的東校區。

  週末晚上留在校園裏的學生不是很多,一個禮拜艱苦奮鬥下來,大家三三兩兩都到校外放鬆去了,教學樓倒是燈火通明,但教室裏只有寥寥幾個特別用功的學生,心不在焉地上著晚自修。

  趙詩芬領著他們向女生宿舍走去,周文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差點把腳給扭了,他抱怨說:「幹嗎不開路燈?省電也沒有這種省法呀!」

  趙詩芬回過頭解釋說:「很奇怪的,這條路上的路燈三天兩頭壞,才修好就滅了,電工檢查了半天說燈泡沒問題,可能是埋在地下的電線受潮短路了。」

  李瑾瑜點點頭說:「這裏頭果然有鬼,西校區就好好的,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

  周文偷偷地問她:「你有沒有聞到鬼的氣味?」

  李瑾瑜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聞?你當我是什麼?」

  周文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正要解釋幾句,那是一時的口誤,請別放在心上,突然聽見趙詩芬說:「到了,這裏就是女生宿舍。」

  周文和李瑾瑜抬頭看去,那是一幢六層高的新樓,每一間宿舍都裝著窗簾,燈光透過窗戶,照亮了陽臺上飄揚的萬國旗幟——襯衫、裙子、內褲、胸罩和襪子,姿態各異,風情萬千。

  周文吃吃偷笑著,李瑾瑜和趙詩芬都有些尷尬,他連忙忍住笑,岔開話題問趙詩芬:「你的宿舍是哪一間?」

  趙詩芬指指說:「202,在最東面。」

  李瑾瑜低聲念了幾句咒語,敏銳地感覺到有一陣妖氣在前方擴散,她立刻警惕起來,突然發現在燈光照不到的草坪上,似乎有什麼黑影在悄悄地挪動。她連忙拉拉周文的衣角,低聲說:「看那邊……」

  周文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猶豫說:「好像是一條樹根。」

  李瑾瑜走近幾步,那條黑影似乎有所察覺,飛快地縮入土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李瑾瑜順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望去,遠遠地看見了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她倒抽一口冷氣,說:「只怕吸人血的是那個銀杏樹妖!」

  趙詩芬松了口氣,拍拍胸脯說:「不是吸血鬼就好,我最怕鬼了。」

  李瑾瑜頗有幾分擔憂,說:「那個樹妖的道行很深,比吸血鬼難對付多了……奇怪,它一向很膽小溫和的,什麼時候開始吸人血了呢?」

  三人繞過教學樓,來到大操場主席臺的後面。那裏有一棵古老的銀杏樹,枝葉鋪天蓋地,樹幹需三個成人才能合抱,據說它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是有著悠久歷史的S大學引以為傲的古跡之一。

  李瑾瑜左手捏了一個封魔印,神色凝重,開始念一段複雜的咒語。夜風一陣陣吹過來,銀杏樹的枝葉嘩嘩作響,趙詩芬覺得有幾分害怕,無意識往周文身邊靠了靠。

  周文低聲說:「出來了!」

  只見那個鬚髮皆白的樹妖慢慢現出了原形,有一陣不見,他的形貌變了很多,舊馬褂不知扔哪里去了,赤裸的身體上爛出了一個個暗瘡,不時有黑色的樹汁滲出來,發散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趙詩芬連忙用手掩住鼻子,嘀咕說:「好臭好臭!」她睜大了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卻不斷地提醒她,危險就在眼前。

  她不禁抱住周文的胳膊,顫抖著聲音問:「在哪里?我看不見!」

  周文低聲說:「你沒有陰陽眼,當然看不見。那個樹妖醜得很,你真看到了會三天吃不下飯的!」

  李瑾瑜皺起眉頭問它:「你為什麼要吸人血?為什麼?」

  銀杏樹妖嘶叫著說不出話來,臉上的神情顯得特別痛苦。

  周文心中一凜,急忙提醒她:「小心,那個樹妖好像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話音還沒落,樹妖仰天大吼了一聲,銀杏樹腳下的土地突然裂開來,無數的根須織成一張稠密的網,向三人當頭罩落。

  李瑾瑜的天靈蓋上猛地現出一朵流光溢彩的青蓮來,銀杏的根須仿佛有靈性一般,猶豫著不敢靠近。

  她擔心趙詩芬的安危,急忙轉頭一看,只見趙詩芬尖叫著撲進周文懷中,那些根須被他身上的陽氣一蒸,轉眼化作一縷輕煙,根本傷不到他們。李瑾瑜這才放下心來。不過看見他們抱在一起,她微有些醋意,暗暗罵周文:「摟這麼緊幹什麼?存心吃豆腐!」

  那樹妖見傷害不到他們三個,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猙獰可怕,它又是一聲大吼,從嘴裏噴出一道腥臭的樹汁,劈頭蓋臉向李瑾瑜澆去。

  李瑾瑜吃了一驚,有些手忙腳亂,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張青冥符丟了出去,一道青色光氣迎上前,瞬間將劇毒的樹汁蒸發得乾乾淨淨。

  樹妖兩度受挫,伸出枝枝丫丫在軀幹上亂抓著,樹皮掉落下來,露出了通紅的木質層,紫黑色的血液不斷滲出,慘不忍睹。

  它竭力向李瑾瑜叫道:「我……很難受……快……快殺了我!我受不了……」
  李瑾瑜心中一動,難道是什麼厲害的妖物在操縱它?吸人血並不是它的本意。但是清醒只有一瞬間,只幾秒鐘的工夫,樹妖再一次陷入狂亂之中,像野獸一樣大吼著撲上來。

  李瑾瑜不願放任它禍害世間,正要使用蒼靈符把它除掉,突然看見周文探出食指,淩空畫了一道茅山道的紫幽符。空氣中似乎有一團紫色的光氣悄悄凝聚起來,爭先恐後向那樹妖射去,「轟」的一聲響,樹妖魂飛魄散,形神俱滅。

  李瑾瑜吃驚地望著周文,他隨手畫的這道紫幽符連朱砂都沒用,威力卻超過她十倍都不止。她滿腹疑慮地追問:「你怎麼會用茅山道的紫幽符?」

  周文放開懷中的趙詩芬,尷尬地笑了笑,靈機一動解釋說:「上次你哥哥不是對我用過紫幽符嗎?我偷偷學了一點,沒想到威力竟這麼大!」

  李瑾瑜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懷疑地望著他說:「偷學的?怎麼可能!真不敢相信!你的法力竟然這麼厲害!……咦,沒經過我同意,你怎麼可以偷學!」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文辯解說:「我只學了這個,不小心就記住了,怎麼也忘不掉……」

  李瑾瑜白了他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真討厭!」

  趙詩芬臉上有些發燙,悄悄地離周文遠一點。突然她注意到了什麼,指著那棵銀杏樹尖叫起來:「你們快看!那棵樹!」

  周文和李瑾瑜抬頭一看,那棵有著幾百年歷史的銀杏古樹迅速枯萎腐爛,轉眼間變成了一根朽木,就像電影裏的快鏡頭一樣,在短短幾秒鐘內過完了自己漫長的一生。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聽到了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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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8: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顧問

  儘管還有很多疑團,吸血樹妖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了。

  時間差不多是晚上9點半了,周文他們三個覺得肚子有點餓,於是結伴到松華路去吃宵夜。

  趙詩芬去了心事,顯得輕鬆活潑,她挑了一間燈火通明的粵味館,慷慨地說要請他們嘗嘗廣東的特色小吃。

  趙詩芬讓周文和李瑾瑜先點,李瑾瑜看了半天菜單,一點概念都沒有,她生怕連點三個都是湯水,出洋相,搖著頭讓趙詩芬替她點。

  趙詩芬於是熟門熟路地點了腸粉、龜苓膏和魚片湯,周文不喜歡魚片,就換了一份蘿蔔牛雜湯。

  李瑾瑜扁扁嘴,不屑地說:「喜歡吃這種髒東西,真噁心!」

  「他們兩個像小情人一樣在拌嘴!」趙詩芬不禁微笑了一下,心裏頗有些羨慕。

  李瑾瑜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臉一紅,低下頭不再理睬他。

  過了沒多久,服務生把他們點的點心送上來,嘴裏拖著調子報導:「叉燒腸粉一份,牛肉腸粉一份,龜苓膏三份,魚片湯兩份,牛雜湯一份——」

  趙詩芬介紹說:「這就是龜苓膏,樣子不大好看,很滋補養顏的。這是腸粉,可能是用米粉做的,蘸了調味汁味道比較好。這是魚片湯,看著像老豆腐,其實是魚肉,非常嫩。」

  周文用調羹舀了一塊黑不溜秋的龜苓膏放進嘴裏,嚼了幾下嚥下肚去,說:「像果凍,不過有點苦。」

  李瑾瑜嘗了一下,覺得清香可口,她還是蠻喜歡的。

  三人說說笑笑,在粵味館裏消磨了一個鐘頭,看看時間宿舍差不多要鎖門了,急忙結了帳匆匆忙忙地趕回去。

  周文先送趙詩芬回宿舍,然後和李瑾瑜肩並肩沿著空曠的松華路往西校區走去。晚風一陣陣吹在臉上,很涼爽。周文悄悄地握住她的手,李瑾瑜輕輕抽了一下,沒有抽出來,她就聽任他這麼握著。

  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

  離女生宿舍還有一段距離,李瑾瑜把手掙脫出來,說:「你就送到這裏吧,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周文點點頭,目送她快步跑過去,進宿舍前突然收住腳步,回過身向他微笑著揮揮手。

  昏黃的路燈下,周文看到她動人的笑容,她嘴唇微微嚅動,那是在向他道別。
  周文感到一種由衷的喜悅,原來,感情竟可以如此甜蜜!

  第二天,趙詩芬把李、週二位大法師大戰銀杏樹妖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訴叔叔彭曙光,她顯得很興奮,彭曙光能夠理解,這是小姑娘對自己所不理解的力量的崇拜。

  他陷入沉思之中:「照李瑾瑜的說法,那個銀杏樹妖本來是膽小而溫和的,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變得如此兇殘,竟然在深更半夜潛入女生宿舍吸人血!唉,看來G城真是越來越不安定了!」

  趙詩芬纏著叔叔說:「我決定了,我要拜李瑾瑜為師,我也要學法術!」

  彭曙光怔了一下,啞然失笑說:「好啊,有機會我來跟她說說看。」

  趙詩芬一本正經地強調:「我可是認真的,你一定要跟李瑾瑜說呀!」

  彭曙光隨口敷衍了侄女幾句,說自己還要研究案情,哄她趕緊回家看書,免得父母操心。老掉牙的說教了,趙詩芬不易察覺地扁扁嘴,但她從小到大習慣于聽從大人的指示,只好老老實實地搭鄧勇的吉普車回家取。

  鄧勇送了趙詩芬回來,見彭曙光皺著眉頭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似乎在思考什麼艱難的決定,他不敢打攪他,正要掩了門走開,彭曙光叫住他說:「小鄧,上次讓你調查一下李瑾瑜和周文的情況,怎麼樣了?」

  「李瑾瑜是X市人,父母死于一場意外的車禍,是爺爺把他撫養大的,她還有一個哥哥叫李兵。他們一家三口都是茅山道的傳人。李瑾瑜的爺爺叫李慕川,在道門的輩分很高,李瑾瑜的法術就是他親自傳授的。她哥哥拜在同是茅山道傳人的潘子平門下,據說是年青一代裏出類拔萃的好手。他們三個身世清白,應該沒什麼問題。」

  「那周文呢?」

  「他父親叫周子佟,是善人橋派出所的民警,母親叫陸萍,是第一百貨商店男鞋櫃的營業員。周文本來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可是他在娘肚子裏就得了腦積水,為了保全大人和另一個健康的胎兒,四院婦產科主任韓梅做了穿顱術,把周文的弟弟給引產了。」

  「周文一直到高中畢業都很正常,教過的老師對他的評價是有主見,非常聰明,讀書不用功但成績名列前茅。他沒有參加高考,而是保送S大學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他父母對他的選擇不大滿意,老師和同學也為他可惜,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進更有名的大學深造。」

  「六月份以後,發生在周文身上的怪事就接連不斷。先是給他接生的韓梅很離奇地死於非命,渾身血液被吸乾,連腦髓都沒有留下,她是這一系列兇殺案的第一個受害者。接著周文從城西孤峰園的假山上跳下來,跌斷了手臂。然後他初中的班主任孫永壽死在巷口的茅廁裏,死因跟韓梅相同,但是他的腦髓沒有被吸掉。」

  「周文進入大學後不久就發生了第三起兇殺案,死者是學校的花匠,同樣是吸血致死。那天下午周文沒有去參加軍訓,據班主任李先詠說他中暑了,在醫務室休息,但是醫務室的范醫生說他2點半就離開了。」

  「在這之後,李瑾瑜的哥哥李兵突然出現在G城,當天晚上周文和李瑾瑜都沒有回宿舍。S大學北門外的廢墟上響起了悶雷,還有巨大的火球出現,接著就在湛盧路新虹橋西面的華僑飯店旁發現了第四具屍體,死者是紡織廠夜歸的女工。第二天一大早李兵就匆匆忙忙趕回了X市,據火車上的乘務員說他神情疲倦,說話有氣無力,就像十天沒有睡覺一樣——他長得高大英俊,留了一頭長髮,很酷,那個乘務員是個年青女子,所以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最後就是第五個遇害者,天師道的傳人默言,所有的死者中只有他的血沒被吸乾。他的天靈蓋被戳了五個窟窿,腦漿流了一地。武俠小說裏有一門功夫叫‘九陰白骨爪’,一抓能在頭頂上抓出五個窟窿,不過人的頭蓋骨非常堅硬,就算用鐵錘也很難砸碎,我想這絕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

  「你怎麼看這一系列的兇殺案?」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周文,我想他有重大的嫌疑。」

  彭曙光閉上眼睛不置可否,他同意鄧勇的看法,但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周文就是兇手。李瑾瑜說她已經用法術除掉了吸血獠,這不是全部的事實,她一定隱瞞了真相。

  彭曙光斟酌再三,決定以私人的名義聘請李瑾瑜和周文為刑警大隊的特別顧問,一方面借助他們的力量驅除G城的妖魔鬼怪,維持正常的秩序,另一方面對他們也是一個考驗,看他們究竟是站在哪一邊。他把這些想法跟兩個心腹下屬商量。

  錢達鈞認為既然事實俱在,就沒有必要暗箱操作,乾脆向上級領導彙報清楚。
  鄧勇倒是持不同的看法,他認為G城有妖怪出沒一事遲早會暴露在公眾眼前,刑警大隊沒必要做第一個散佈危言的出頭椽子,彭處長的想法也是一條可行之計,畢竟懂法術的人不會很多。

  在考慮了幾天以後,彭曙光拍板把這件事敲定下來。他把李瑾瑜和周文請到刑警大隊的會客室,跟他們談了自己的想法,最後說:「考慮到公眾的承受能力,這件事只能在暗地裏進行,所以我是以私人的名義聘請二位為刑警大隊的特別顧問,希望你們能夠理解並且保守秘密。」

  李瑾瑜頗有些意外,她躊躇片刻後點頭答應了,降妖除魔本來就是修道之人的職責,為G城的治安出力也是應該的。彭曙光略帶歉意地說:「按理說我們刑警大隊應該發放聘書和工資,不過出於保密的原因,我們只能每個月補貼二位500元錢,另外給你們各配備了一隻BP機,以方便聯絡。」

  李瑾瑜搖搖頭說:「錢的話就不必了,這也是咱們學道之人應該做的。」

  彭曙光堅持說:「這是我們刑警大隊的一點心意,你們不必客氣了!」他順口說起侄女趙詩芬想跟她學法術的事,李瑾瑜以「要征得同門長輩的同意」為理由加以婉拒,彭曙光知道道門的規矩森嚴,也沒有感到意外。

  從始至終周文都沒有發話,李瑾瑜覺得很奇怪,離開了刑警大隊後,她問周文:「剛才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周文笑笑說:「你是茅山道的傳人,我只是你手下衝鋒陷陣的小兵,哪里有插嘴的資格!」

  李瑾瑜扁扁嘴說:「算了吧,你在說反話諷刺我吧!你現在法術比我厲害多了,我做你的助手還差不多!」

  周文漫不經心地說:「不過刑警大隊只貼補我們500塊,好像少了點!」

  李瑾瑜瞥了他一眼,正色說:「咱們茅山道是道門正宗,跟那些裝神弄鬼、一味騙錢的道士不一樣!降妖除魔,為蒼生造福,這本來就是咱們的職責,你可不能有這種想法!」

  周文有些不服氣,爭辯說:「那你們茅山道靠什麼過活?」

  李瑾瑜耐心地開導他說:「適當的時候咱們也收取一點費用,但誰也不想靠這個發財,粗茶淡飯能糊口就行了。咱們學道之人最忌諱貪圖享樂,追求奢華,那是豬圈的生活!你看了那麼多書,不會連這些個道理都不懂吧!」

  周文好奇地看著李瑾瑜,笑著說:「你好像生活在真空裏一樣,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了!」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李瑾瑜雖然覺得周文的有些想法很危險,但不可否認,他是一個極其出色的道門法師,隨便什麼深奧的法術一學就會,一用就精,而且在他手裏使出來威力驚人,超過她幾十倍。

  她理所當然把周文視為茅山道最出色的傳人,有意無意地一直給他洗腦筋,周文有點哭笑不得,只好唯唯諾諾照單全收,其實他心裏還是覺得李瑾瑜挺迂腐的。
  他們開始拌嘴,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們的感情逐漸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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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集 第三章 欣婕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到了元旦假期,周文接到高中時班長鄭蔚的電話,說2號下午同班同學要聚一聚,在平熙街口的緣緣茶館,叫他一定要出席。

  周文隨口答應下來,也沒放在心上,倒是陸萍在一旁聽得清楚,第二天下午催著兒子去參加高中同學會。

  周文乘公車來到緣緣茶館時,大家差不多已經到齊了。

  鄭蔚特地定了一間大包廂,以為足夠了,結果沒想到在外地讀書的同學都趕了回來,包廂裏擠得滿滿的,原本想打牌下棋的,現在只能坐下來邊喝茶邊聊天。

  高中三年的同窗才分手了幾個月,彼此都很熟悉,你叫叫我的綽號,我抖抖你的短處,雖然都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說起來還是覺得非常親切。

  這群人中引人注目的焦點就是原來的副班長林欣婕,當年她是周文他們班的班花,J中學的校花,無數男生暗戀的夢中情人。可是周文覺得她跟以前不一樣了,究竟有什麼不一樣,一時半刻也說不上來。

  他低著頭想了半天,這才發覺林欣婕的神態特別嫵媚,一顰一笑都不自覺地透露出幾分妖豔,跟讀中學時的清純完全不同。

  妖豔!對了,就是妖豔!吸血獠幾千年的記憶告訴他,擁有如此容姿的絕不可能是人類,她一定是個妖怪!

  不過周文目不轉睛打量了半天,始終沒看出什麼破綻,他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

  鄭蔚頂頂周文的肩膀,不無豔羨地說:「林欣婕越來越漂亮了,聽說大學裏追她的男生足足有一個加強排,每個月的情書彙集起來可以編一本情書大全!」

  周文笑著說:「有這麼誇張嗎?」

  鄭蔚聳聳肩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周文看看滿屋子的男生差不多都被林欣婕迷住了,低聲跟他開起了玩笑:「你怎麼不追她?中學時你們不是正副班長,走得很近嗎?」

  「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鄭蔚停了停,意味深長地說,「她是一個好情人,但不會是一個好妻子——像我這種普通人是供不起她的!」

  周文笑笑說:「你可別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心裏卻想:「原來鄭蔚還是很清醒的,這世上能在美女面前保持清醒頭腦的男人越來越少了!」

  又耽擱了一陣,他覺得這場聚會挺無聊的,於是向鄭蔚告辭說:「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了。」

  鄭蔚敏感地察覺到周文的想法,笑著問他:「覺得無聊了?」

  周文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心裏越來越欣賞這個高中時的班長了。他說:「以後有機會再聯繫吧,我請你吃飯。」

  鄭蔚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庸俗了?老是吃飯吃飯的,你不覺得聽音樂會或者參觀博物館什麼的比較高雅嗎?」

  周文說:「我不懂藝術,還是吃飯比較實惠,要知道吃一頓就少一頓了!」

  周文的背影才消失在包廂門口,鄭蔚就向林欣婕做了一個隱蔽的手勢。

  林欣婕會意,擺了一個風姿綽約的pose,然後微笑著穿出男生的包圍圈,朝門外款款地走去。

  大夥兒以為她出去洗手,沒想到她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聚會少了夢中情人還有什麼興味?這些高中時的同窗大眼瞪小眼,又把以前的舊事拉扯了一遍,實在找不出什麼新的話題,於是三三兩兩起身告辭了。

  鄭蔚笑容可掬地站在包廂門口招呼,一口一個「走好」、「以後再聯繫」,心裏卻在犯著嘀咕,不知道林欣婕能不能網羅住那頭高傲的吸血獠。

  周文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錢,準備坐公車回家,忽然聽見身後有一個甜膩膩的女聲叫住他:「周文同學,這麼急著走?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周文回過頭一看,只見林欣婕開著一輛嶄新的亮黃色跑車,微笑著向他揮揮手。周文心裏一動,有心摸摸她的底細,於是跳上跑車,坐在她身旁,低聲說:「你瞞不過我的,你不是人,是妖怪!」

  林欣婕回敬了他一句:「你也瞞不過我的,你是一頭吸血獠,我還知道,你始終看不透我的真身是什麼!」

  周文瞪了她半天,有點洩氣地說:「是啊,你隱藏得太好了,連陰陽眼都看不透!不過你是怎麼看出我是吸血獠的?」

  林欣婕微微一笑,說:「我一直在觀察你,你的外貌隱藏得很好,但是身體裏有吸血獠的內丹,像我們這種高等級高智商的妖怪會一門特別的法術,對內丹的氣息特別敏感,這方面你就不行了。」

  周文不滿地說:「你的意思是我只能算低等級低智商的妖怪?」

  林欣婕咯咯笑著說:「我可沒這麼說,你幹嗎貶低自己?我可是很尊重你的!」

  她慢慢發動跑車,問:「你要到哪里去?」

  周文嘀咕了一句:「隨便!」

  林欣婕一踩油門,跑車拐進解放路,向西飛快地奔馳而去,美女香車相得益彰,引來街頭行人駐足觀望,豔羨不已。

  周文撫摸著身下的真皮坐墊,手感非常舒服,他羨慕地問:「這輛跑車是什麼牌子的?我一直想弄這麼一輛玩玩。」

  林欣婕輕描淡寫地說:「法拉利的,市價40萬美金,不貴。你要嗎?你要的話我打9折轉給你。我正想換一輛保時捷。」

  周文吐吐舌頭說:「40萬美金?賣了我也不值這麼多!」

  林欣婕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說:「人類的錢是很好賺的,隨便到哪個貪官奸商家裏轉一圈就不止這個數。」

  周文搖搖頭說:「我要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這樣花著才安心。」

  林欣婕差點笑出聲來,說:「靠自己的雙手?你給彭曙光賣命,一個月掙250塊人民幣,你是不是扮人時間長了有些犯傻?」

  她的消息很靈通,刑警大隊一定有她的內線!

  周文沉默了片刻,說:「勞動所得,拿他的錢我安心!」

  林欣婕說:「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有些數典忘祖了!說到底,你都是高等級的妖魔,何苦為這些愚昧貪婪的人類賣命呢?過來加入我們吧,金錢美女任你取捨!」

  周文心中一動,問:「你說的‘你們’指的是誰?」

  林欣婕說:「跟人類有許多國家一樣,妖魔也分很多派系,我們是其中最高貴的一支。」

  周文繼續問:「那你們的首領是誰?」

  林欣婕微微一笑,說:「這是高度的機密,怎麼能隨便說給你聽?加入我們就知道了,怎麼樣?」

  周文「嗯」了一聲,說:「金錢美女,這很有誘惑力,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林欣婕反問說:「捨不得哪個茅山道的女法師嗎?她這個人有點迂腐,你跟她合不來的。」

  周文不想談這個話題,隨口問:「你是佔據了林欣婕的身體還是幻化成她的樣子?」

  林欣婕舔舔嘴唇說:「我吃了她,然後變成她的樣子……嗯,味道很不錯喲!」

  她白了周文一眼,「吃驚嗎?騙你的!林欣婕進大學不久就出了車禍,變成植物人,醫學上算是腦死亡吧。我暫時借她的身體用用,在人類的世界走動就方便多了,等到事辦完了自然會還給她的,你儘管放心!」

  周文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你在辦什麼事?」

  林欣婕果然向他搖搖頭:「還是那句話,加入我們就告訴你,否則的話,免談!」

  法拉利跑車在G城最豪華的VaughanWilliams咖啡廳前停了下來,林欣婕看來是這裏的常客,服務生都很巴結地跟她打招呼,林小姐前林小姐後的,周文差點以為這間咖啡廳就是她開的。

  林欣婕啟朱唇,動玉齒,懶洋洋地問:「有沒有給我留著老位子?」

  那服務生微笑著說:「林小姐這是什麼話,二樓的小間二十四小時為您準備著!」他半側著身當先引路,林欣婕和周文走在後面,來到二樓靠窗的一個小間裏,環境幽雅,裝修豪華,窗外就是車水馬龍的解放路,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透過窗向外面望去就像在看無聲電影。

  林欣婕也不徵求周文的意見,自說自話點了兩杯Cappuccino咖啡,周文忍不住問她:「你怎麼不問一下我喜歡什麼牌子的咖啡?」

  林欣婕扁扁嘴說:「一個月掙250,連小費都不夠,我估計你從沒來過這種高檔的地方,替你點是不想讓你出洋相!對了,周文,你有沒有喝過咖啡?」

  她臉上似笑非笑,看得周文有些尷尬,他老老實實說:「你說對了,這種奢侈的地方我只敢在外面望望,等會兒你要付賬的,別指望我做紳士。咖啡倒是喝過一次,苦得要命,我不覺得有什麼好,還是綠茶比較對我的胃口。」

  林欣婕頗有些意外,她笑笑說:「你倒是不大在乎面子的!」

  服務生把咖啡端上來,還奉送了一小碟精緻的糕點,他退後半步,抱著銀光閃閃的咖啡盤低聲問:「二位元要聽什麼音樂?」

  林欣婕說:「我無所謂,周文,這次你來點吧!」

  周文想了想說:「我想聽首歌,就是不知道名字……」

  林欣婕覺得好笑,說:「你哼幾句來聽聽。」

  周文咳嗽了一聲,說:「我五音不全,別嚇著你!」他開始輕輕哼唱內心深處的那首歌謠,「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林欣婕低頭想了片刻,向服務生說:「請你放一首陳詩詩的《奔跑》。」

  不一會兒,歌聲慢慢地響起:「……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

  音樂聲中,林欣婕忍不住問周文:「你覺得做人好呢還是做妖怪好?」

  周文不正面回答她,反問道:「做妖怪有什麼好?」

  林欣婕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說:「其實妖的世界跟人的世界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唯一的好處就是妖怪可以率性而為,不負責任,沒有那麼多道德倫常的約束。」

  她摸摸自己的臉龐,頗有感慨地說:「扮了一段時間的人類,我有點喜歡上這具身體了,有的時候想想,做一個人也是挺不錯的,人類是唯一懂得享受生命的物種。」

  周文說:「如果你擁有人類的身體卻失去了妖怪的法力,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普通人奮鬥一生也只不過混個溫飽,奢侈的享受畢竟只是少數人的權利。」

  林欣婕有些困惑:「那你說除掉享受,做人還有什麼呢?」

  周文低聲說:「人類是值得尊敬的,只有他們才能克服內心深處的負面情緒,保持一種信念和精神。僅僅擁有一具軀殼是不夠的,懂得這一點你才能理解,什麼是真正的人,活下去是一種幸福!」

  林欣婕「撲哧」笑出聲來,說:「你說的太深奧了,像一個哲學家,我只知道順著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從來沒想過什麼信念和精神。」

  周文自嘲地說:「也許是我做人做得太久了,不知不覺沾染上一些酸氣。」

  林欣婕說:「不過你會挑這樣一具身體,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這個身體……好像太胖了一點,發揮不出吸血獠驚人的速度和爆發力。你附身的時候是不是很匆忙,來不及好好挑一下?我們妖魔通常會挑選一具最能發揮自己實力的身體,我可是花了很長時間才選中林欣婕的。」

  周文心中一動,他凝視著林欣婕妖豔的容貌,回想起李瑾瑜閒聊時告訴他的消息,脫口叫道:「我猜到了,你的真身是首窮山伏魔殿裏逃出來的九尾狐狸精!」
  林欣婕頗有些意外,轉念一想是自己先露了一點口風。她笑著說:「你真聰明,唉,像你這麼聰明又強大的吸血獠,加入我們該有多好!」

  周文不客氣地問:「你們好不容易才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逃脫出來,不躲在深山老林裏,混進G城來幹什麼?是不是嫌害人不夠多?」

  林欣婕委屈地說:「不要說得這麼尖刻嘛!我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黃泉下面捱了一千年的苦,好不容易逃出來散散心,吃幾個人解饞又算得了什麼?人類對我們妖魔來說,就像是滿屋子亂飛的蒼蠅蚊子,殺人就好比是除四害,你明白了嗎?」
  周文望著她雪白修長的雙手和晶瑩剔透的指甲,問:「你的這雙手上是不是沾滿了人類的鮮血?」

  林欣婕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是一個淑女,你會一隻一隻拍蚊子,弄得滿手都是血嗎?用必撲效率不是更高?」

  周文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但不論他怎樣旁敲側擊,林欣婕總是笑盈盈不露半點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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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8: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蛇精

  元旦放假結束後,周文回到學校裏,他把遇到九尾狐狸精的事告訴了李瑾瑜,李瑾瑜倒是吃了一驚,擔心地問他:「那只狐狸精有沒有發覺你是人類?」

  周文搖搖頭,說:「沒有,她以為我是它們的同類,還勸我加入它們。」他猶豫了一下,「我總覺得她在醞釀什麼陰謀,這兩天我的右眼皮跳個不停——右眼皮跳的是禍,不是好兆頭!」

  李瑾瑜咬著嘴唇說:「難怪G城突然冒出了這麼多惡鬼,連一向溫和的銀杏樹妖都受到妖氣的感染,變得兇殘起來!要不……我們先下手除掉她?」

  周文苦笑一聲,說:「李大法師,你太高估我們的實力了,她的真身是一頭道行深厚的九尾狐狸精,茅山道的符籙咒術只能驅除那些不入流的樹妖野鬼,給她撓癢都嫌太溫柔!何況她佔據了林欣婕的身體,林欣婕雖然變成了植物人,總還是有蘇醒的希望,萬一傷害了她,好像……好像要遭天譴的吧?」

  李瑾瑜瞟了他一眼,調皮地說:「我倒想了一個辦法,不如你假裝答應林欣婕,冒險打入敵人內部,探聽一下它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周文吞吞吐吐說:「這個……太危險了一點吧!」

  李瑾瑜故意皺起眉頭想了一想,說:「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你扮奸細不大讓人放得下心,第一經不起皮鞭烙鐵的威脅,第二受不住金錢美女的誘惑,還是算了吧!」

  周文看她眉目之間滿是笑意,心裏覺得甜絲絲的,正要回敬她幾句,突然聽到一連串「嘀嘀嘀」的聲音,原來是彭曙光給他配的BP機響了。

  周文手忙腳亂地在書包裏亂翻,嘴裏嘀咕著:「咦,塞到哪里去了……」

  李瑾瑜掏出自己的BP機,看了一下顯示的號碼,說:「是刑警大隊的彭處長打來的,大概又發現什麼害人的妖怪了。」

  周文好奇地問:「你的BP機怎麼沒叫呀?」

  李瑾瑜白了他一眼,說:「笨,你不會把它開到振動嘛!如果在上課的時候亂叫怎麼辦?」

  她掏出IC電話卡給彭曙光掛了個電話,彭曙光讓他們立刻到城西松香河輔山大橋工程指揮所來一趟,工地上又出現了新的妖怪,已經害了三個民工的性命。

  周文不由皺起眉頭說:「這一陣怎麼妖怪出現得這麼頻繁?不對呀!會不會是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出了問題,所有的大妖怪都逃出來了?」

  李瑾瑜幽幽歎了口氣,蹙著眉頭說:「我不清楚。爺爺和哥哥一直不在家,打電話回去總沒人接,首窮山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真叫人擔心!」

  這時已經是下午4點半了,天色陰沉沉的,似乎有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二人背起書包走到北門外,鄧勇開吉普車把他們送到輔山大橋的工地上,老遠就望見彭曙光和一個大腹便便的禿頭站在一堆建築材料旁,再前面有一堆刑警和法醫在屍體旁忙碌著。

  鄧勇下車悄悄跟彭曙光打了個招呼,彭曙光回頭看了一眼,跟他一起回到吉普車上,放下手裏的對講機,指著那禿頭向李瑾瑜和周文介紹說:「那是輔山大橋工程的負責人康定邦,他今天下午收工早,一個人在工地上巡查,結果發現了那三個民工的屍體。」

  「其中一個在橋墩邊上的草叢裏,另外兩個滾在松香河的河岸上,死因都是胸腹部遭到重擊,內臟破裂導致失血過多。還有……在松香河上游的草叢裏發現了蟒蛇經過的痕跡,有吊桶粗細!我已經跟動物園聯繫過了,不可能是從籠子裏逃出來的。G城郊區從來沒有發現過這麼巨大的蟒蛇。」

  李瑾瑜聽到這裏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向周文看了一眼,低聲說:「不是蟒蛇,那是首窮山伏魔殿裏逃出來的雪花蛇精!奇怪,它為什麼沒有把那三具屍體吞了?」

  周文說:「也許它殺人只是為了運動一下,根本不是因為肚子餓!」

  李瑾瑜咬著牙恨恨地說:「真可惡!」

  周文輕輕歎了口氣,心想:「那些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人類很可惡呢?」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鄧勇把吉普車的大燈打開,開車沿著松香河向上游駛去。越往前山路越顛簸難行,四輪驅動的吉普車突然陷進了一個爛泥坑裏,鄧勇連踩幾腳油門,車子喘著粗氣搖晃了幾下,還是停在原地。

  鄧勇對彭曙光搖搖頭說:「不行了,要叫車子來拖了!」

  彭曙光向窗外看了一下,說:「就在前面,我們走過去吧。」

  四人下車沿著高低不平的河岸向北走去,沒幾步路就來到輔山腳下。

  彭曙光用手電筒向草叢裏一照,努努嘴說:「喏,就在那裏。」

  李瑾瑜聞到一陣腥臭的氣味,連忙用手捂住鼻子,她定睛一看,只見草叢裏有一條吊桶粗的壓痕,齊齊整整一直向輔山上延伸過去。

  李瑾瑜說:「彭處長,你把手電筒借給我們,我們上山去查看一下。」

  彭曙光有些猶豫:「天很快就要全黑了,現在上去太危險,不如明天再來吧!」

  李瑾瑜搖搖頭說:「明天就怕那條雪花蛇精早就逃走了。你放心好了,這種低級的蛇精傷不到我們的!」

  彭曙光也想儘快把蛇精消滅掉,他摸摸身上的手槍說:「那我跟你們一起上去。」

  周文不客氣地拒絕他說:「你不懂法術,去了只會礙手礙腳。」

  彭曙光有些發窘,只好把手電筒和對講機遞給她,說:「那你們要小心,有情況的話立刻通知我。」

  李瑾瑜點點頭,和周文沿著蛇精留下的痕跡向輔山上走去。

  鄧勇有些擔心,說:「彭處長,他們不會有事吧?」

  彭曙光也有些吃不准,皺著眉頭說:「應該沒問題,他們的法術很厲害的……嗯,你通知錢達鈞一聲,讓他開輛車來把我們的吉普車拖出去。別忘了叫他帶上手槍!」

  鄧勇答應著回到吉普車裏,通過車載無線電聯絡上錢達鈞,轉達了彭處長的命令。

  錢達鈞放下對講機小聲嘀咕:「不就是一條蟒蛇嘛,派人帶上衝鋒槍上去就搞定了,那兩個小娃娃頂什麼用!」

  一陣陣狂風吹過,醞釀了半天的烏雲全都飄到西北方向去了,山頂上現出一輪月亮,照得腳下山路明晃晃的。

  前方的腥臭味越來越濃,周文忍不住提醒李瑾瑜說:「那條雪花蛇精跟九尾狐狸精是一起的,你千萬不要小看了它!」

  李瑾瑜輕聲說:「我知道,我那麼說是安安彭處長的心。等一會我在前面牽制它,你用三符合一的法術對付它。」

  周文吃了一驚,說:「這太危險了吧,雪花蛇精的毒氣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瑾瑜笑笑說:「沒事的,我有道門三朵青蓮護體,吸血獠都奈何不了我,何況小小的一條蛇精!只是雪花蛇的皮和鱗片非常堅韌,茅山道的法術威力不大,可能沒辦法造成致命的傷害。全看你的了,一定要盡全力施展三符合一!」

  周文說:「知道了。」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危機感,急忙一把拉住李瑾瑜,「小心,它就在前面!」

  李瑾瑜心中一凜,用手電筒一照,只見前方的灌木叢中站著一個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臉上白得嚇人,一對眼睛散發出藍幽幽的光芒,死死盯住周文的身軀。

  李瑾瑜看不透那個中年人的真面目,猶豫地問:「他就是雪花蛇精嗎?」

  周文用力點點頭說:「就是他!」他身體裏的內丹感應到雪花蛇精的威脅,開始釋放出吸血獠的力量,周文的眼眸悄悄地變成血紅色,嘴角長出獠牙,指尖生出尖利的爪子,喉嚨裏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吼。

  李瑾瑜嚇了一跳,滿腹懷疑地問:「你……怎麼變成這樣?你究竟是周文還是周武?」

  他還沒有回答,那個中年人就陰森森地說:「我等了你很久了,來吧,讓我見識一下吸血獠真正的實力!」

  遠在幾十幾米開外的樹叢中,九尾狐狸精林欣婕皺起眉頭問:「周武又是誰?這裏面肯定有問題!」

  站在她旁邊的鄭蔚說:「那個茅山道的女法師說不定知道一些吸血獠的秘密,保險起見,應該把她抓來好好拷問一下!」

  林欣婕輕笑著說:「我勸你別動這個腦筋,除非我們準備跟吸血獠翻臉。那個小姑娘在周文心裏的分量可不輕!」

  那個臉色慘白的中年人「咯咯咯」扭動著頭頸,像是在炒黃豆一樣,他瞪圓了眼珠,深深吸了口氣,猛地噴出一團腥臭的黑氣,劈頭蓋臉向周文和李瑾瑜罩上去。

  「好臭好臭!」周文捏著鼻子含含糊糊抱怨著,「不會是高濃度的硫化氫吧!」他話還沒說完,四周圍青蔥的草木開始迅速變黑枯萎,露出光禿禿的亂石荒地,周文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暗叫糟糕。

  幾乎與此同時,李瑾瑜的身前突然現出了三朵碗口大的青蓮,上下翻滾,光華流動,把雪花蛇精噴出的毒霧擋在外面。

  她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張蒼靈符,飛快地念動咒語,朝那中年人胸口貼過去,不料靈符竟輕而易舉地穿過他的身體,貼在了他身後的樹幹上。

  周文連忙提醒她說:「小心,那個人形是蛇精幻化出來的,它的真身一定藏在什麼地方!」

  李瑾瑜全神貫注在四下裏尋找,卻始終沒有發現雪花蛇精的蹤跡,她內心深處升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和慌張,覺得自己像暴風雨中的一條小船,隨時都有可能被巨浪拍得粉碎。

  周文感到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和刺激,雪花蛇精噴出的毒霧激起了他內心深處最原始的力量,他脊背上的第三第四顆算盤子慢慢突了起來,形成兩根堅硬的骨刺,戳破了衣服越長越長。

  四周圍的空氣變得炙熱難擋,李瑾瑜驚異地看著周文身體的異變,不由自主連退幾步。

  周文的腦海裏浮現出一連串熟悉又陌生的咒語,他的雙眸閃爍著血紅的光芒,嘴裏開始喃喃低語,吐出了一個又一個對人類來說毫無意義的音節。

  那是吸血獠的語言!

  李瑾瑜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雪花蛇精卻清楚地感受到這種咒語的力量,他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情,突然大叫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最後一個音節迸出周文的嘴唇,一條吊桶粗的雪花蛇也從地底下竄了出來,掀起漫天的灰塵和土塊。

  李瑾瑜揮著手定睛一看,頓時嚇得跳了起來,那條蛇精的真身足足有五六十米長,三角形的腦袋大如沙鍋,兩隻藍中透黃、黃裏發黑的眼珠死死盯住周文,隨時準備撲上去纏鬥。

  周文低吼一聲,背上又突出了第三第四根背刺,他把手一揮,紫幽、青冥、蒼靈三道靈符齊齊飛了過去。

  那條雪花蛇精張嘴噴出一口毒霧,蠟黃的符紙頓時發黑腐爛,化為灰燼,但是那三道朱砂畫就的靈符依然凝聚不散,準確地印在了蛇精的七寸之上。

  「嘭嘭嘭」三聲巨響,茅山道的靈符像投入火中的鞭炮,炸得四分五裂,卻沒有傷到蛇精的一根汗毛。

  它神氣活現地抖抖身上的鱗片,尾巴一甩,唰啦一下把周文和李瑾瑜重重疊疊圍了七八圈,越收越緊,越收越緊,要把二人擠成一團肉醬。

  危急之中,李瑾瑜身前的三朵青蓮放射出奪目的光華,雪花蛇精身上堅不可摧的鱗片一點一點裂開來,「乒」的一聲爆成米粒大小的碎片。

  那條蛇精暗暗稱奇,沒想到道門三朵青蓮的威力竟如此之大,它立刻張開血噴大口,露出四隻尖利的毒牙,朝李瑾瑜狠狠咬了過去。

  氤氳黑氣中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無數冤魂的慘叫,青蓮在毒霧的腐蝕下漸漸枯萎。那條雪花蛇精越纏越緊,周文感覺到迫在眉睫的危險,皮膚上浮現出斑斕的花紋,脊樑上又接連突起了四五根背刺。

  林欣婕看得清清楚楚,她用力一跺腳,恨恨道:「這條蠢蛇!關照他試探一下吸血獠的實力,他倒好,一上來就不留後手,逼得周文現出了原形!不想活了!」
  鄭蔚歎了口氣說:「吸血獠現出第一形態,就算十條雪花蛇也死定了。走吧,這裏太危險了,再呆下去連我們都會現出原形的!」

  林欣婕「嗯」了一聲,說:「再等等……咦,好像有些不對勁!」

  周文渾身的骨節劈啪作響,清脆的聲音一直響徹雲霄。他又開始念一段古老而冗長的咒語,一開始似乎有點陌生,漸漸地越念越快,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音節混在一起,竟迸發出驚人的威力。

  他周圍的地底下接二連三竄出四十九條火龍來,張牙舞爪,烈焰翻騰。

  李瑾瑜雖然有青蓮護身,但火勢實在太猛烈,連鬢角的散發都被燎焦了,她張開嘴想要叫周文住手,一陣濃煙又嗆得她眼淚汪汪,咳嗽不止。

  周文伸出右手,把四十九條火龍逐一收到掌心中,形成一個耀眼奪目的大火球,猛地向雪花蛇精撞過去。

  蛇精深知吸血獠控火術的厲害,急忙念動真言,祭起修煉了千年的七重蛇蛻,擋住這石破天驚的一擊——它的真身化作一道白光,轉眼逃到了幾十裏之外。

  李瑾瑜筋疲力盡,身不由己癱坐在地上,一顆心怦怦直跳,回想起剛才的情景還忍不住後怕。

  周文念動咒語,把四十九條火龍收起來,他突然覺得口渴難忍,低頭看到李瑾瑜雪白的脖子,內心深處升起一種吸血的衝動。

  周文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急促地說:「你快走開,我……我快控制不住了,我……我想吸血!」

  李瑾瑜吃驚地望著他,惴惴不安地問:「你怎麼了?你到底是不是周文?」

  周文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喉嚨,斷斷續續地說:「周武……把吸血獠的內丹留在了我的身體裏,我……使用了吸血獠的力量……就想吸血!你快走吧……」

  「荒山野地的,哪里找得到鮮血給他吸!」李瑾瑜呆呆地望著他,心裏面不知是什麼滋味,「難道還讓他去害人?」

  她望著周武扭曲的面容,突然一陣衝動,從頭髮上拉下一隻金屬髮夾,捋起袖子,在雪白的胳膊上深深劃了一道口子。鮮血從傷口裏滲出來,在月光照映下像紅寶石一樣晶瑩。李瑾瑜強忍著疼痛,說:「你要吸就吸我的血吧!」

  周文看得幾乎呆掉了,他猛地撲上去,抓住她的手臂痛飲著甘美的鮮血,一股股熱流在身體裏湧動,吸血獠的特徵漸漸消退,他回復成那個相貌平平的人類。

  體內的血液飛快地流失,周文的手爪像鐵箍一樣,李瑾瑜感到頭暈目眩,淒涼地想:「他會不會把我吸成一具乾屍?」

  周文內心深處還殘存著一絲清醒,他沒有用獠牙刺入李瑾瑜的血管,吸了十來口鮮血就停了下來。他撕下衣袖給李瑾瑜包紮好,望著她蒼白的臉龐,心裏覺得萬分過意不去,想要安慰她幾句,又嚅嚅地說不出話來。

  李瑾瑜無力地靠在他胸口,種種疑團浮上心頭,她閉著眼睛問:「你怎麼知道周武把吸血獠的內丹留在了你的身體裏?你一定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周文猶豫了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她,那天在石塔橋旁的廢墟上,自己對她施展了寂識術,以她的身體為橋樑,解讀自己的心靈。

  「他一直都不信任我!」李瑾瑜覺得又是憤怒又是失落,鼻子一酸,傷心地說:「你竟然對我做這種事情!我不問你,你就打算一直瞞下去?」

  周文低著頭說:「我就是怕說了你會生氣,我……我怕失去你,所以才……」
  李瑾瑜有些失態,罵道:「你混帳,走開,別碰我!」她用力推開周文,掙扎著爬起來,頭也不回向山下走去。

  周文搔搔腦袋,覺得很奇怪,就算自己做錯了事,李瑾瑜也犯不著這麼生氣呀!女人的心思就像天上的浮雲,你永遠也琢磨不透。

  不光周文納悶不已,連遠處的鄭蔚也看不明白,他奇怪地問:「那個茅山道的女法師到底怎麼了?一會兒給他吸血,一會兒又莫名其妙生他的氣,人類的情緒真不可思議!」

  林欣婕瞥了他一眼,略帶傷感地說:「你們這種粗線條的男人是永遠也不會懂女人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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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集 第五章 放縱

  李瑾瑜和周文一先一後走下輔山,彭曙光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不由大吃了一驚,急著問他們情況如何。

  周文知道李瑾瑜情緒低落,不願說話,就代她解釋說:「那條雪花蛇精的法力非常厲害,我們花了好大的勁才打敗它,它雖然逃脫了性命,不過身受重傷,損失了千年的道行,以後不會再出來害人了。」

  彭曙光松了口氣,他注意到周文背上的窟窿,再聯想起剛才輔山上火光沖天,吼聲如雷,可以想見這一場鬥法是多麼的激烈。他溫言安慰了他們幾句,看看手錶才8點過一刻,就讓鄧勇先送他們回學校,免得宿舍熄了燈進不去。

  一路上周文低聲下氣地逗李瑾瑜說話,但她總是陰著個臉不理睬他,兩人之間好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厚牆壁,這一點連鄧勇都看了出來。他一邊開車一邊微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當初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她愛耍小性子,次次都逼著他服軟陪小心——如今她已經成為他最最親愛永遠正確的老婆大人了!

  李瑾瑜別過頭去,周文那些又無聊又好氣的話不斷鑽進她耳朵裏,她強忍住嘴角的笑意,努力把臉繃得緊緊的。

  就在她準備跟他和好的一刹那,周文突然喪失了耐心,他靠在硬邦邦的車座上,疲倦地閉起了眼睛,心想:「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來離得很近,其實中間隔了無數個光年!」

  第二天下午帶無機實驗的周老師生病了,全體學生放假半天,他們一個個都窩在宿舍裏,打牌的打牌,睡覺的睡覺,享受著難得的清閒。

  周文拎著三個水瓶去打水,正好碰到輔山大橋工程的負責人康定邦,他偷偷摸摸塞給他一個紅包,說什麼代表輔山大橋工程指揮所的全體同仁,感謝他為G城的人民除去了一害,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他務必要收下。

  康定邦有意無意地還提起,刑警大隊彭曙光副處長已經跟他通過氣了,這樁案子定性為巨蟒殺人事件,純屬意外,那三個死者的家屬由他們公司負責撫恤。

  輔山大橋工程將照常進行下去,要爭取提前完工,向市委市政府和廣大G城的人民獻上一份新春賀禮。

  周文會意,他知道這個厚厚的紅包是康定邦用來封他的嘴的,於是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他背地裏打開一看,不禁嚇了一跳,裏面竟然是100張嶄新的「四偉人頭」。

  周文忙給李瑾瑜掛了一個電話,李瑾瑜沉默了片刻,責備他說:「這種錢你怎麼可以收呢?你有沒有問過彭處長?」

  周文老練地說:「這種事情怎麼能多問!康定邦肯定也給他送過紅包,否則的話,輔山大橋工地上出了人命案,說什麼都得整頓核查上個把月,哪有這麼快就結案的道理!」

  李瑾瑜很不喜歡他說話的腔調,焦躁不安地說:「咱們茅山道學法術是用來為民除害的,祖師爺留下的遺訓,絕不能靠這個賺錢……反正這錢不能拿,你快把錢退給康定邦!」

  周文還有點猶豫,說:「這是我們的勞動所得,為什麼不能拿?何況我已經收下來了,再還給他不大好吧,他會以為我們嫌少不肯收!」

  李瑾瑜又勸了幾句,見說不服他,賭氣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點都不把我放在心上!……隨你的便,你收了錢就永遠別跟我說話!」

  周文終於按捺不住,重重頂了她一句:「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李瑾瑜憤怒地摔下電話,一陣無法抑制的傷心湧上心頭,她只覺得鼻子發酸,忍不住撲倒在床上,嗚咽著流下淚來。

  周文非常生氣,他對著電話聽筒發狠叫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用你管!」

  周文打定主意要揮霍一把。他揣著一萬塊錢先到北門外的驪錦新村租了一套裝修好的單元房,二室一廳,立刻就搬了進去——學校的住宿條件實在太糟糕了,他不想再跟三個大男子擠在一起。

  然後他打的直奔朱衣路電腦市場,在一家飛騰電腦公司拼了一台組裝機,Cyrix120,16M記憶體,2M顯存,14寸彩顯,光碟機軟盤機音效卡音箱一應俱全,花掉他7856元。老闆給他裝了一個Windows3.2簡體中文版和一些常用的軟體,還陪著笑臉開車送到他新租的房子裏。

  當天晚上,周文在老山東飯館點了幾樣家常菜,灌了自己兩瓶啤酒,想起李瑾瑜那樣對待自己,不禁又是氣憤,又是傷心。

  酒足飯飽,他搖搖晃晃地蹩進附近一家小書店裏,挑了一張盜版光碟,付掉15元錢,回到自己的家裏開始玩光碟上那個叫《NANPA2》的DOS遊戲。

  「It’sonlyyourspringtime!」螢幕上慢慢浮現出這樣一句英文,同時粗糙的音樂響起。

  周文笨拙地操縱著滑鼠,開始控制一個二十幾圖元高的小人在88町走來走去,跟各式各樣的NPC搭訕,虛度著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寒假。周文漸漸迷上了這個畫面精美的日本遊戲,臺灣的公司漢化得很到位,主人公的語氣惟妙惟肖,周文都覺得有幾分像自己了。

  周文忘了時間,不停地玩了一遍又一遍,迫切想看到爆機的畫面,但他的技術實在太爛,LOAD了無數次,始終只能孤零零地在88町閒逛。

  東方漸漸發白,周文打了一個哈欠,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快6點半了,不知不覺他已經玩了一個通宵。

  周文戀戀不捨地關上電腦,刷牙洗臉上廁所,出門去胡亂吃了一點早飯,趕到學校上陳教授的高數課。

  這一天是1月4號禮拜三,周文史無前例地睡了一個上午,整整四堂課他連頭都沒有抬,睡得死沉死沉的,口水流了一桌,連點名都是葛輝代他應的到。

  下午周文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是他的魂不在身上,根本沒有心思上那些乏味的普通物理和中國革命史,他放不下電腦裏具體而微的88町、吊兒郎當的主人公和神出鬼沒的NPC——周文決定蹺課,回去繼續玩遊戲!

  當天晚上周文終於打出了第一個結局,看到了美輪美奐的爆機畫面,當音樂響起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在這一刻,周文突然感到一陣恍惚,他弄不清楚究竟哪一種生活才是真實的,《NANPA2》中的還是S大學裏的?他第一次全心全意地想念李瑾瑜,想念跟她在一起的每一段時光,原來她在他心目中竟是那麼的重要!

  再過幾天就是李瑾瑜的生日了,周文決定買件禮物送給她,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他特地跑了好幾爿首飾店,挑了一塊圓形的小玉環——可以系上紅繩掛在脖子上的那種——包好了托徐燁帶給她。他鄭重其事地強調,一定要她親手交到李瑾瑜手裏。

  李瑾瑜顧不得避開徐燁賊忒兮兮的眼神,她用顫抖的雙手打開紙盒,看見玉佩下面壓著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玉取其堅,環取其周而不斷。HappyBirthday!」

  不知不覺李瑾瑜的眼中充滿了淚水,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她不禁癡了。

  接下來的幾天周文過得心神不定,他在教室裏偷偷留意著李瑾瑜的身影,想知道她有沒有把自己送的玉掛件戴在頭頸上。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G城一月份的天氣非常寒冷,大夥兒都用絨線衫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就連一向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霍黎黎都穿得像一隻柴油桶,更不用指望保守的李瑾瑜會把脖子露在外面了。

  周文像頭一回墮入愛河的學生仔——事實上他就是——念茲在茲,忐忑不安。
  他想主動接近李瑾瑜,跟她陪個不是言歸於好,又拉不下男子漢大丈夫的臉面。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李瑾瑜敏感地察覺到周文的心意,她又是驕傲又有點心軟,猶豫著該不該給他一個和好的機會。

  世事無常,二人之間的堅冰才有一點融化的契機,一場更嚴酷的寒流就不期而至了。

  程文遠和葛輝得知周文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又買了一台新電腦,非常地羨慕,他們嚷著要到周文家裏去玩遊戲看碟片,說好東西要跟朋友一起分享。

  周文也有這個意思,就邀請同宿舍的室友禮拜五晚上出去吃晚飯,順便到他新租的房子裏玩個通宵。

  結果那天下午劉子楓的老胃病又泛了,他抱著熱水袋捂了半天,放了幾個響屁才覺得好些。

  周文原本要叫他一起去的,但劉子楓實在沒胃口,托葛輝去食堂打了些爛飯和燉蛋,胡亂吃了幾口就縮在被窩裏睡覺了。

  周文在他床頭備了一隻熱水瓶,叫上葛輝和程文遠出去吃飯,老山東飯店的家常菜差不多吃膩了,這次他們去了新虹橋西面的華僑飯店。

  三人喝了不少沙洲優黃,醉醺醺地一邊唱歌一邊往回走,走到北門外驪錦新村入口的時候,正好撞見趙鵬從學校裏出來。

  他隨口諷刺了他們一句:「呵,403四大酒鬼又醉倒了三個,小心別像上次那樣吐得臭氣沖天!」

  程文遠聽了勃然大怒,罵罵咧咧地要上去揍他,多虧周文和葛輝拉住了,趙鵬嘴裏小聲嘀咕著,飛一般溜回學校去。他們三個搖搖晃晃回到周文租的房子裏,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壺水,這才刹住了口渴。

  程文遠想起了什麼似的,神秘兮兮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盜版光碟,遞給周文讓他在電腦上放放看。

  周文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問:「裏面是什麼東西?」

  程文遠嘿嘿笑著說:「我問隔壁宿舍的崔永明借的,是黃盤,很刺激的!」

  葛輝猶豫了一下,說:「看這種東西不大好吧!」

  程文遠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開開眼界嘛!周文快放呀,不好看咱們就玩遊戲了!」

  周文不想掃他的興,於是把那張滿是劃痕的光碟塞進光碟機裏,光碟機「吱嘎吱嘎」叫了半天,指示燈終於滅了,但螢幕上卻什麼都沒出現。

  周文有些失望,又有些輕鬆,他看了程文遠一眼,說:「這張片子好像不是VCD,怎麼用的?」

  程文遠搔搔腦袋說:「我也不清楚,崔永明說打什麼cdcd1就可以放了。」

  周文記不起有這樣一條命令,他試著退出Windows3.2,在DOS狀態下鍵入「cdcd1」,果然螢幕上出現了「Badcommandorfilename」字樣的提示。

  程文遠有些不甘心,說:「你再試試看,崔永明說還可以打cdcd2的。」
  周文想了一會,恍然大悟地說:「是進入cd1子目錄吧!」他飛快地鍵入「cdcd1」,螢幕上顯示出「C:¥CD1>」的提示,周文又鍵入「dir」命令,列出了一長串尾碼名是JPG的文件。

  程文遠和葛輝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們都是在鄉下中學念的高中,不像周文學過電腦,接觸過DOS命令。周文攻克了一個難關,覺得很興奮,他搓了搓手又鍵入「dir*.exe」,螢幕上列出了兩個可執行檔,一個是「DOS4GW.EXE」,另一個是「SEA.EXE」,周文試探著運行第二個檔,螢幕跳了一下,出現一個灰色的介面,一張裸女的圖片顯示在旁邊,充滿了挑逗和誘惑。

  程文遠興奮地說:「就是這個!」

  周文照著介面底部的英文提示按下「F9」,啟動「Runslide」,程式開始自動播放一幅幅令人血脈噴張的圖片。

  周文不知道程文遠和葛輝是不是第一次觀看這些淫穢圖片,反正他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也算開了一趟眼界。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螢幕,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一個個都覺得口渴,耳朵發熱。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大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周文手忙腳亂地關掉顯示器,說:「可能是房東來收電費了。」

  他定了定神,跑出房間把大門拉開一條縫,探頭看了一眼,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化學系的系主任張賢良和班主任李先詠!

  張賢良鐵青著臉擠進來,嚴厲地說:「還有誰躲在裏面?出來!」

  程文遠和葛輝面面相覷,只好灰溜溜地蹩出房間,耷拉著腦袋站在牆邊上,暗暗咒駡他們來得不是時候。

  周文膽子比較大,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問:「張主任有什麼事嗎?」

  張賢良氣呼呼地訓斥道:「有什麼事?你們幾個在幹什麼自己清楚!張老師,我們進去查一查!」

  周文心頭突地一跳,知道看黃盤的事洩漏了風聲,他硬著頭皮解釋說:「我們沒幹什麼,在玩遊戲……」

  欲蓋彌彰!張賢良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他和李先詠走進房間去檢查電腦,周文跟在他們身後,心裏暗暗祈禱,希望李先詠手下留情,最好他根本就是一個電腦白癡,一按開關把CPU燒了。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李先詠很明顯是玩電腦的好手,他一聽風扇嗡嗡直響,螢幕一片黑暗,但電源硬碟光碟機三隻指示燈全亮,知道主機沒關,他隨手就把顯示器打開了。

  電腦螢幕慢慢亮起來,浮現出一幅幅不堪入目的圖片,周文一下子手腳冰涼,他長長吐了一口氣,人倒反而鎮定下來。

  張賢良氣得一塌糊塗,指著周文喝問:「私自在外面租房子不算,還傳播黃色淫穢光碟……說,這張光碟是誰的?」

  周文飛快地瞥了程文遠一眼,見他臉色蒼白,嚇得像秋天的寒蟬,就懶洋洋地回答說:「喏,北門外的小書店裏多的是,十五塊錢一張,誰都可以買。」

  張賢良瞪著這個桀驁不馴的學生,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隔了半天才說:「你,你,你,你們幾個給我立刻回學校寫檢討,這樁事一定要嚴肅處理,不要怕給化學系丟臉!」停了停又望了李先詠一眼,「化學系的臉早就被你們這一屆丟盡了!」

  李先詠把光碟從光碟機裏拿出來,拍拍周文的肩膀說:「走吧,先回學校再說!」

  周文默默地把門反鎖上,走在李先詠身邊低聲問:「是有人告密,對不對?是誰?」

  李先詠避而不談,只是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這句老話吧。」

  周文還是不停地追問:「究竟是誰告的密?」

  李先詠終於不耐煩了,說:「你不用多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程文遠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咬牙切齒地嘀咕說:「一定是趙鵬那王八蛋,他看見我們到周文家裏去的,一定是他!我們請女生吃飯不叫他,那小子想報復!」

  葛輝嚇了一跳,連忙說:「這種事情可不能亂猜,趙鵬不是這樣的人!」

  程文遠狠狠地說:「不會錯的,他媽的,老子不好好教訓他一頓就不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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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自暴

  禮拜一的太陽照常升起,周文、程文遠和葛輝像沒事人似的,抱著書本一路嘻嘻哈哈地上課去,但是他們三個心裏卻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將會有什麼樣的噩運降臨在他們頭上。

  經過整整兩個休息天的醞釀和斟酌,三大張深刻懇切的檢討書已經擺在了李先詠的辦公桌上,張賢良鐵青著臉逐一審查過關,他嘴裏雖然嚷嚷著要嚴肅處理,會不會顧全化學系的臉面放他們一馬呢?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第二節高數課結束以後,大夥兒從文科樓蜂擁而出,趕往圖書館斜對面的敬文樓上普通物理。他們路過學校公告欄的時候看到了三張處分書,白紙黑字紅圖章,非常醒目。

  最頂上的那張寫著:「查化學系大一學生周文私自在校外租賃房屋,夜不歸宿,傳播黃色淫穢光碟,情節惡劣,特給以記過處分,以觀後效。本人如有不同意見,可向校方提出復查。」

  下面的兩張處分書是給以程文遠和葛輝嚴重警告,罪名是觀看黃色淫穢光碟,違反校紀校規。

  大夥兒擠在公告欄前竊竊私語,不時回過頭來盯著周文他們三個看。

  周文腦子裏嗡的一片響,像是有一萬隻蜜蜂在盤旋,他嘴裏苦澀無比,手腳冰涼,傻站在原地無法挪動腳步。

  更糟的是,他在人叢中看見了李瑾瑜蒼白的臉龐和閃爍的淚光,他張開嘴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徐燁鄙夷地瞥了周文一眼,扶住李瑾瑜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恨周文辜負了李瑾瑜的感情,又擔心最要好的朋友會經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李瑾瑜和周文,有人吃驚,有人遺憾,有人慶倖,有人鄙視,天地間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只剩下這一對彼此相愛的戀人默默相對。

  一滴,兩滴,三滴……淚水終於沿著李瑾瑜白淨的臉龐滴落在滾滾紅塵中,她顫抖的雙手仿佛不屬於自己,費力地從頭頸上解下一根紅繩,上面系著一枚晶瑩潤朗的小玉環,那是周文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李瑾瑜無情地把這枚玉掛件摔在周文懷裏,扭過頭去逃一般地跑開了。

  玉取其堅,環取其周而不斷!可人類的感情是多麼的脆弱,充滿了猜忌和疑慮,經不起一點風雨的考驗!

  周文手握著那枚溫暖的玉環,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李瑾瑜的體溫一點一點在他的手中冷卻,他那顆人類的心也一樣。

  周文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這枚小小的玉環掛在脖子上,冷漠地掃了他的同學一眼,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就在他孤獨而驕傲地離開人群的那一刻,周文有生以來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問自己:「做一個人呢,還是做一個妖怪?」

  在這個風清日麗的上午,周文獨自一人在S大學的校園裏逡巡,他在失落和鬱悶之餘隱隱感到一種輕鬆,這種輕鬆驅使他重新審視自己跟李瑾瑜之間的感情。

  他愛她麼?愛得有多深?還是他天性涼薄,根本沒有珍惜這份感情?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周文感到一片茫然,他迫切地想找個人傾訴一番,這個人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藏在林欣婕身體裏的九尾狐狸精。也許只有她才能真正瞭解他,他們是同類!

  周文立刻找了一個IC卡電話亭,給林欣婕掛了一個電話,她在遙遠的那頭清脆地笑著打招呼:「周文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我的!你在哪里?我開車來接你。」

  過了一刻鐘,一輛亮黃色的法拉利跑車停在了S大學校門口,林欣婕優雅地摘下墨鏡,向周文揮揮手,笑著說:「上車,帶你去個好地方!」

  周文望著她親切嫵媚的笑臉,心裏感到一陣輕鬆,他跳進車裏,系上安全帶,問:「去哪里?」

  林欣婕發動跑車,說:「T湖大道!你好像有心事耶,是不是跟那個美女法師吵嘴了?」

  冷風撩動周文額頭的黑髮,他長長吐了口氣,把自己跟李瑾瑜的事原原本本說給她聽,只是省略了關於吸血獠和寂識符的一節。

  但林欣婕是何等的聰明,她聽出周文的話裏有些不盡不實,卻不揭穿他,只是淡淡地說:「這樣分手了也好,我們妖怪和人類本來就不會有結果的。」

  周文有些意外,問:「這又是為什麼?」

  林欣婕歎了口氣,說:「人類有限的生命對我們妖怪來說只不過是一刹那,李瑾瑜會很快變老,你的容貌卻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她的眼中閃爍著狡黠而睿智的光芒,「到那時她已經是一個滿臉皺紋的乾癟老太太,而你卻仍然保存著青春的欲望,嘖嘖嘖,兩個人如果不能一起慢慢變老,那麼再深厚的感情都會變質!」

  周文低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說:「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始終忘不掉她,又該怎麼辦?忘記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林欣婕說:「想要忘記一段感情,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立刻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美麗的同類?」

  「同類?」周文瞥了林欣婕一眼,他一下子想起了那條道行深厚的雪花蛇精,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條雪花蛇精怎麼樣了?那天在輔山上我本來想把它捉回去煲湯吃的,沒想到它逃得這麼快!」

  林欣婕咯咯笑著說:「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張雪是我們派去試探一下你的真正實力的,沒料到吸血獠的法術竟然這麼厲害,它差點把性命都送在你手上!」

  周文「哼」了一聲,說:「只是試探一下何必要下那種殺手,我要是稍微大意一點,早就給它擠成一團肉醬了!」

  林欣婕軟語央求說:「別生氣嘛,你也夠狠心的,下毒手破了它的七重蛇蛻,這比殺了它煲湯更殘酷!一千年的道行就這樣打了水漂,人家可是痛哭了三天三夜的!」

  周文心裏一動,暗想:「它居然還沒死!」隨口問道:「那條雪花蛇精現在在哪里?」

  林欣婕說:「回首窮山重新修煉了,只怕沒有三五百年,它是變不成人形了。」

  周文故意問:「好好當一個妖怪,很有前途的職業,為什麼要努力修煉成人形呢?」

  林欣婕咯咯笑了起來,笑聲裏包含著周文無法理解的苦澀。她略帶幾分感慨地說:「像你這種一生下來就是吸血獠王的高級妖魔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一條普通的雪花蛇只有修煉成人形,才能脫胎換骨,擁有自己的內丹。這一切該有多麼的困難!」

  ……法拉利跑車在T湖大道旁停了下來,周文和林欣婕沿著堤岸並肩向前走去。一望無際的湖面像三萬頃玉鑒瓊田,泛起魚鱗似的波紋,而眉長眉短的遠山籠罩在灰濛濛的薄霧裏,又像披著輕紗的精靈,把優雅的身姿影影綽綽地映入湖水中。
  周文望著亙古未變的T湖,忽然覺得生命是何等的渺小,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人類的感情又是多麼的無聊。

  周文默默地對自己說:「李瑾瑜呀李瑾瑜,我會忘記你的!你只不過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林欣婕隱隱約約猜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麼,微笑著問他:「上次我問你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要不要加入我們?」

  周文長長舒了口氣,說:「為什麼不呢?生命是多麼的精彩,我要好好玩這個遊戲!說吧,你們究竟是誰?」

  林欣婕聽他答應得這麼果斷,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周文說:「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妖怪!」

  林欣婕這才欣慰地向他伸出手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歡迎加入萬寶路的世界!」

  周文握住她溫軟滑膩的小手,不禁有幾分心猿意馬。

  林欣婕凝視著他的雙眸,柔聲說:「放鬆一點,我會對你施展讀心術,過了這一關,你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了!」

  她一雙狐媚的眼睛中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華,手心變得異常灼熱,幾乎與此同時,周文的眼珠也變成了血紅色,他笑笑說:「如果讀心術真能看透一個人的內心的話,我倒也想學一學。」

  周文的心靈封鎖在強烈的自我意識下面,像有一層無形的厚牆壁,阻斷了林欣婕的窺探。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皺起眉頭說:「不行,我沒有辦法看透你!」

  周文心裏一動,說:「不如換個辦法,讓我對你施展寂識術,怎麼樣?」

  林欣婕嚇了一大跳,勉強笑著說:「寂識術?是茅山道的那個女法師教你的吧?……不行,我對道門的法術過敏……」

  周文說:「你心裏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對不對?」

  林欣婕白了他一眼,說:「你還沒有正式加入我們,有些秘密是不能讓你知道,如果使用寂識術的話,這些秘密豈不是全洩漏出去了?萬一你是人類派來的奸細怎麼辦?」

  周文苦笑一聲,嘀咕說:「人類派出的奸細,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他頓時想起了李瑾瑜對自己的評價,第一經不起皮鞭烙鐵的威脅,第二受不住金錢美女的誘惑,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竟是這樣的一個軟骨頭。

  林欣婕輕描淡寫地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吸血獠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我可不敢冒這個險。嗯……不如這樣吧,你殺了李瑾瑜表示加入我們的誠意,用人類的話講,嘻嘻,就是獻一個投名狀。」

  周文立刻變了臉色,森然說:「別打這個主意,我不會傷害她的!我警告你,如果你們敢碰李瑾瑜的話,我就把你們從G城連根拔起,全部吸成乾屍!」

  林欣婕對他激烈的反應頗有些意外,笑著問:「怎麼了?不就是一個普通人類嗎?難道你對她還餘情未了?」

  周文沉默了片刻,苦澀地說:「我知道她曾經喜歡過我的,我能感覺到……像我這種相貌平平又驕傲的人,本來是註定要孤單一輩子的,她能夠喜歡我,我心裏一直很感動……」

  林欣婕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情,說:「我能夠理解,人類跟我們妖怪不一樣,他們很看重外貌和一些表面的東西,李瑾瑜能夠喜歡你的內心,真的很難得。」

  周文輕輕歎了口氣,說:「謝謝你,不過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轉過頭去望著波光粼粼的T湖,心想:「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會不會更珍惜李瑾瑜和這段感情呢?」

  林欣婕皺起好看的眉頭盤算了片刻,說:「我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過幾天再給你答復吧。開心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

  周文有些意外,說:「除了你和那條雪花蛇精,G城還有其他高等級的妖魔嗎,我怎麼沒感覺到?」

  林欣婕有意無意地透露了一點口風,說:「你太小看我們了,還記得鄭蔚嗎?他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你能猜到我的真身是九尾狐狸精,你猜得出他的真身是什麼嗎?」

  周文倒抽一口冷氣,搖搖頭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他在鄭蔚的身上沒有感覺到一絲妖氣,他把自己的真身隱藏得非常巧妙。

  林欣婕笑著說:「猜不到吧,跟你說,他可不是一般的妖怪,他的真身是……呵呵,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周文望著她妖豔的容貌,狐媚的姿態,只能在心裏苦笑一聲,暗想:「這頭九尾狐狸精,真是迷死人不賠命!」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林欣婕請周文在香榭麗舍西餐廳吃了一頓便飯,開車送他回到S大學。

  這時已經是中午12點半了,周文走進宿舍,發現9號樓門前圍了一大群人,為首的一個身材魁梧,留著長頭髮,臉上沒有一點贅肉,正仰頭朝著403室大叫:「程文遠,你他媽給我滾下來!」

  程文遠的腦袋在窗口閃了一下,又縮了回去,那人罵道:「縮頭烏龜,有種就下來單挑!」

  周文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見班長孫疾風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一把拉住他問:「怎麼回事?」

  孫疾風四周圍望了一下,壓低聲音說:「程文遠不知道怎麼搞的,把趙鵬揍了一頓,趙鵬不服氣,叫來他們C城幫的老鄉找程文遠算帳。這事鬧的!我得去通知李老師一聲,別出了岔子!」

  周文朝那領頭的傢伙努努嘴,問:「他是誰呀,怎麼沒見過?」

  孫疾風說:「他是C城幫的老大封平,東校區體育系的,我們學校的四大天王之一,我看這次程文遠要糟了!」

  他正要往宿舍外擠出去,早被C城幫的一個兄弟發覺了,他上來攔住孫疾風的去路,重重推了他一把,威脅說:「到哪里去?想去通風報信嗎?老實點!」

  封平也注意到孫疾風和周文的存在,回頭向縮在自己身後的趙鵬問道:「那兩個傢伙是誰?」

  趙鵬探頭看了一眼,低聲告訴他:「瘦的那個是班長孫疾風,胖的那個是周文,就是跟程文遠一起看黃色光碟被處分的。」

  封平「哼」了一聲,大大咧咧走到周文面前,陰著個臉說:「你他媽看黃盤就算了,被學校抓住是自己倒楣,為什麼要把屎盆子扣在趙鵬頭上,說是他告的密?」

  一大群人慢慢圍了上來,孫疾風有些架不住了,一步步往後退,背心靠在了水泥牆上。

  周文聽他說話很不客氣,心裏有些火冒,說:「我不大清楚,不是他告的密嗎?」

  封平「呸」了一聲,不滿地說:「你他媽少打馬虎眼,姓程的王八蛋打了趙鵬,這事不能就這麼算!」

  周文隨口說:「打了就打了吧,趙鵬覺得冤枉了他,找程文遠說清楚不就行了,你給他出頭算什麼!」

  封平頓時火冒三丈,嘴裏不乾不淨地說:「你他媽算老幾,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是誰,敢這樣跟我說話!」

  他一把朝周文當胸推去,可是在周文眼中,他整個動作慢得像蝸牛爬,周文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擰翻過來,警告說:「有話好好說,何必要動手!」他的握力大得驚人,封平一直痛到骨髓深處,他臉上肌肉抽搐,破口大駡著一腳向周文蹬過去。

  周文鬆開手閃在一旁,看准他的支撐腳踩了上去,一百五十多斤的分量壓在他腳背上,封平疼得嗷嗷亂叫,頓時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水泥地上。

  周文抬起腳尖在他腰眼上點了一下,說:「別動,聽清楚了,再到化學系來鬧事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封平半個身體發麻,臉漲得通紅,他不肯在一幫兄弟面前服軟,嘴裏罵罵咧咧說:「你他媽有種就再打呀,老子哼一聲就不是好漢!」

  C城幫的一票兄弟看到一向威風凜凜的老大竟然在這個矮胖子手裏吃了大虧,驚得目瞪口呆,直到老大放出恨話來,這才有所醒悟,捋起衣袖準備一齊動手。

  周文眼中閃過一絲冷漠的光芒,他記起初中時給學校裏惡霸欺負的不愉快往事——那時他又瘦又矮小,只能哭著去找老師——突然一腳重重踩在封平的胳膊上。
  「咯」的一聲,無比的清脆響亮,封平大叫一聲,疼暈了過去,他的手臂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向上彎起,五根手指無意識地簌簌發抖。

  G城幫的兄弟退後半步,無不倒抽一口冷氣,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個惡魔,手段如此毒辣,竟然把他們最最厲害的老大打成這樣!是可忍孰不可忍——可他們掂掂自己的分量,不敢上去惹他,連忙把封平小心翼翼抱起來,抬到醫務室去緊急處理。

  孫疾風吃驚地望著周文,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周文向他笑笑說:「你看,這不是擺平了嗎!」

  這件事傳到女生宿舍時已經變了樣,說周文和程文遠他們冤枉趙鵬向老師告密,把他揍了一頓,趙鵬的老鄉來找他們說理,誰知周文踩折了他的胳膊,還揚言說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李瑾瑜在吃驚之餘感到萬分失望,她終於對周文徹底死了心。

  事後李先詠分別找來周文、程文遠和趙鵬三個瞭解當時的情況,並親口向程文遠指出,趙鵬並不是告密者,他打錯人了。

  程文遠訕訕的,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不過嘴上卻不肯饒人,一副打錯了又怎麼樣的態度。C城幫在S大學裏名聲很壞,一向不把校紀校規放在眼裏,尤其是為首的封平,橫行霸道,校方早就想拿他開刀,整頓一下風氣了。這次他們在周文跟前吃了一個大虧,不少人都暗地裏高興。

  由於周文他們又才被處分過,李先詠考慮再三,還是自作主張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封平的胳膊傷得不輕,右手的橈骨和尺骨斷成了三截,疼得徹夜難眠。他咽不下這口惡氣,特地關照C城幫的兄弟不准去化學系鬧事,他要等傷好了以後親自找周文算帳!

  C城幫的兄弟聽了正中下懷,他們不願去捅馬蜂窩,七嘴八舌答應要把那個可惡的周文交由老大親自處理。可是他們不知道,封平也不知道,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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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19: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集 第七章 詩詩

  日子一天天過去,G城迎來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時段。

  進入大學後的第一次期末考試近在眼前。

  S大學的試卷是從電腦題庫裏隨機抽出來的,連任課老師都不知道會考些什麼,大夥兒心裏都有些發怵,萬一不及格的話,掏錢補考事小,拿不到學分,影響到最後的畢業證書和學士學位可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每年到了臨考前的一個月,校園裏的學習氣氛就特別濃厚,晚上夜自修的教室人頭濟濟,專業課老師的辦公室裏也經常人滿為患。

  所有這一切都跟周文無關。他徹底放縱著自己,躲在驪錦新村的小窩裏睡懶覺,打遊戲。

  李先詠來找過他好幾回,跟他談心,鼓勵他振作起來,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去。但是周文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他,他反而給李先詠做起了思想工作:「你已經盡到自己的責任了。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需要再多說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是父母的兒子,老師的學生……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我。從現在起,我要做回我自己,不管別人怎麼看!我也知道人不是活在真空裏——群居性的動物,社會關係像一張網,逃脫不了——不過沒關係,我希望我的心就像水底的石頭,水流過卻沒留下絲毫痕跡!我要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

  李先詠有些語塞,他不知道該怎樣去說服這個桀驁的學生,他也隱約聽說了發生在周文和李瑾瑜之間的故事,但是很明顯,周文的反應不僅僅是失戀造成的。有一些東西在他的心底萌生,他所不理解的。作為一名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大學生,李先詠感到一種缺乏經驗的無力感,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勝任班主任的工作,或許呆在實驗室裏搞研究更適合他的性格吧。

  同時他也有些羨慕,不,應該說是敬佩。不管錯還是對,周文有勇氣選擇自己的道路,並且不顧一切地走下去,這份勇氣正是李先詠所缺乏的。回首當初走過的歲月,如果他能夠堅持自己的選擇,那麼一切都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了,生活將以一種截然不同的面貌展現在他眼前,那會是他真正想要的。

  李先詠輕輕歎了口氣,拍拍周文的肩膀,轉身離開了他的小窩。他給周文的父母掛了一個很長的電話。

  在這之前,周子佟和陸萍已經瞭解到兒子夜不歸宿,傳播黃色淫穢光碟,被學校記過處分。他們憋了一肚子的氣,就等著周文回家好好盤問他。可是周文一直沒有回來,打電話也找不到他,這讓他們的憤怒漸漸變成了擔心,就在周子佟和陸萍準備到學校跑一趟的時候,他們接到了李先詠的電話。

  周文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他的父母親急匆匆地趕到他租賃的房子裏,開始了意料中的責駡和說教,周文為他們泡上兩杯熱茶,坐在床邊耐心地傾聽著,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話。這讓周子佟和陸萍感到寒心,周文的反應根本就不像是他們的親生骨肉,而是一個陌生的局外人,出於禮貌才坐在他們面前,竭力壓制著心中的不耐煩。後來他們一直苦坐了一夜,然後他們放棄了。周文頑固得像茅坑裏的石頭,根本不為所動。

  他微笑著拒絕了他們的一切要求:承認錯誤,退掉房子,回家,用功讀書,好好準備期末考試,不要荒廢自己的前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只想要自己的生活。

  周文第二天沒有去上課。他本來會就這樣沉淪下去的,但是當天晚上的一個電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那是九尾狐狸精林欣婕打過來的,她說要替周文介紹一個女朋友,8點鐘在VaughanWilliams咖啡廳見面,讓他馬上打的過來。

  周文本來是懶得去的,但電話那頭林欣婕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加了一句:「還記得陳詩詩嗎,唱《奔跑》的那個?就是她!你如果不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的!」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周文的腦海裏立刻浮起一段優美的旋律:「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

  他有幾分懷疑,難道唱出這麼動聽的歌謠的竟然會是一個妖怪?

  周文猶豫了一下,好奇心終於占了上風,答應說:「等著,我馬上就過來!」他擱下電話,換了外套,打算去那裏看個究竟。

  周文打的來到解放路西的VaughanWilliams咖啡廳,服務生領他進到二樓靠窗的小間裏,林欣婕和一個穿著白色無袖高領毛衣的女孩子坐在咖啡桌前,言笑晏晏,似乎很親熱的樣子。

  周文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那個女孩子抬起頭來,朝他大方地笑笑,在這一瞬間,周文覺得有些暈眩,無數人崇拜的偶像歌星陳詩詩就靜靜坐自他面前!

  她的肌膚很白,沒有一點瑕疵,在燈光照耀下泛著健康的光澤。一雙烏黑的眼眸澄澈如水,讓人不敢逼視。雪白的胳膊裸露在外面,線條非常迷人,周文注意到她沒有種過牛痘。

  林欣婕站起身來笑著說:「認識一下,詩詩,這一位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周文。老同學,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用我介紹了吧,陳詩詩,你最喜歡聽的《奔跑》就是她唱的!」

  周文定一定神,向她伸過手去,客氣地說:「幸會幸會,你真人比電視裏還要漂亮。」

  陳詩詩抑制住澎湃的心情,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微笑說:「周先生過講了,詩詩愧不敢當。」

  當兩隻手碰在一起的時候,周文的心中突然泛起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親切感,她的手又軟又溫暖,似乎在夢裏不止一次緊握過。

  他不禁怔怔地問:「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面?」

  陳詩詩低聲說:「是的,五百年前,在永安溪旁,那是你還是一個半透明的怨靈,而我還沒有修成人形。」

  周文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他的眼中有一絲迷茫,陳詩詩幽怨地凝視著他,似乎在埋怨他不該把自己給忘了。

  林欣婕玩弄著手裏的車鑰匙,對周文說:「你不是有陰陽眼嗎,看得出她的真身是什麼嗎?」

  周文歎了口氣說:「這麼美麗動人的女孩子,我真不忍心仔細看她。」

  陳詩詩聽出他的口氣裏有一絲遺憾,她摸著自己的長髮,平靜地說:「何必在意這具人類的皮囊呢?五百年前,我是住在永安溪旁的一隻靈貓,你每天從我身邊經過,卻從來沒有用正眼打量過我……我知道你是一頭高傲的吸血獠,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能跟我打個招呼,陪我說上幾句話……那該有多好!」

  林欣婕輕輕按住她雪白修長的手指,對周文說:「現在你總該知道,為什麼不來的話會後悔一輩子了吧!這就是所謂的因緣。她已經等了你整整五百年,不管你的身體是一個低等級的怨靈,還是現在這個既不高又不帥的人類。我們妖怪跟人不一樣,外貌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詩詩很早就對你一見鍾情了,她喜歡的是你的內心,是你那顆高傲的吸血獠的心!」

  周文非常地吃驚,他呆呆地望著陳詩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寬慰她。他尷尬地笑笑說:「我……有點糊塗了,你真的是陳詩詩嗎?」

  陳詩詩猜到了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解釋說:「你放心,我從來沒有害過人!陳詩詩的父母本來是不會有子女的,我幫他們達成了這個心願,他們因為我過得很開心。」

  「叮呤呤」一串清脆的鈴聲響起,林欣婕從皮包裏掏出一隻小巧的手機,翻開蓋子湊在耳邊聽了一會兒,皺起眉頭答應說:「知道了,我就過來。」

  她歉意地向周文和陳詩詩打了個招呼,說:「我有點事情,要先走一步了,你們慢慢聊!周文,別冷落了詩詩,她可是等了你五百年喲!」

  周文向她揮揮手說:「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有事就快走吧!對了,這個電話是不是鄭蔚打過來的?你們是約好的吧?」

  林欣婕臉上的笑容有幾分僵硬,她把嘴湊到周文耳邊,低聲說:「你能不能裝裝糊塗?詩詩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

  她不等周文回答,起身向陳詩詩使了個眼色,飄然離去。

  陳詩詩會意,她招手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Cappuccino咖啡和一杯上等的黃山雲霧茶,二人邊喝邊聊,就像五百年前的舊相識一樣熟稔地談著天。

  對於周文來說,這之後的一個半小時就像在做夢一樣,他聞到了陳詩詩身上的體香,感受到她眼中的情意,但他還是不斷地想起李瑾瑜。她在哪里?她在做什麼?周文有些心不在焉。

  他們一直到9點半才起身離開VaughanWilliams咖啡廳。

  G城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解放路兩旁酒樓商廈燈火輝煌,舞廳歌廳的喧嘩聲響徹雲霄,一對對紅男綠女穿梭在這個充滿物欲的都市中——可周文只覺得頭暈。
  陳詩詩善解人意地挽住他的胳膊,拉著他遠離喧囂的人群,二人在僻靜的小公園裏散步,幾百米外的高樓大廈仿佛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類世界。

  高大的香樟樹投下了重重疊疊的陰影,兩人的身影一忽而變亮,一忽而變暗。
  陳詩詩低聲哼唱著周文最喜愛的歌曲:「孤單一人,不畏懼活下去,這麼下決心,隱忍寂寞……絕不滴下眼淚,自強不息,珍惜回憶,那故鄉的康莊大道……」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感激,仿佛涉江采芙蓉的良人終於回到了自己身邊,經歷了無數波折和等待,終於能夠再次挽住他的手臂。

  周文隱約嗅到陳詩詩鬢角的芬芳,也感覺到她的體溫和真心,他忍不住攬住她的腰,在她光潔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陳詩詩壓抑了多時的感情一下子崩潰了,她流著淚摟住周文的脖子,忘情地親吻著他的嘴唇。

  她柔軟的雙唇是那麼的甜蜜,可是周文卻清醒得近乎殘酷,他發現自己雖然激動,卻沒辦法投入,沒辦法陶醉。

  是不是經歷了一千年漫長的歲月,他已經把一切美好的感情都看穿了?

  周文不知道。他默默地對自己說:「如果這一切都是夢,我希望它永遠也不要醒來……至少,不要醒得太快!」

  進入一月以後,G城的氣候寒冷異常,陰霾的天空中彤雲密佈,轉眼間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這個充滿欲望的都市仿佛進入了白銀時代,一切美好的東西也罷,醜陋的東西也罷,全都被掩蓋在冰冷而殘酷的雪層下麵。

  周文站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豪華套房的窗前,手裏捧著一杯熱騰騰的清茶,悠閒地欣賞著窗外的雪景。

  陳詩詩從他身後抱住他,把溫軟的身體貼在他背上,夢魘一般喃喃問:「你今天不用上課嗎?」

  周文撫摸著她的手臂,說:「偶爾逃一天課也沒關係,再說就算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

  陳詩詩把下頜輕輕擱在他厚實的肩膀上,望著雪花一片片打在玻璃窗上,轉眼間融成一道長長的水痕,她感到一絲傷感,人類的生命就像雪花一樣短暫,紅顏轉眼變成白骨,三生石上的誓言頃刻間化作泡影……

  就在二人相依相偎的溫馨時刻,周文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尷尬地看了陳詩詩一眼,說:「我肚子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陳詩詩回到現實裏,她嫣然一笑,用力抱緊周文,這個人讓她覺得自己切切實實活著,過去五百年漫長的等待像是一個夢,已經塵封在遙遠的記憶裏。她親親他的後頸,說:「我們去小桃園吧,我有那裏的貴賓卡!」

  陳詩詩開一輛紅色的保時捷,載著周文前往城東的度假聖地小桃園。

  小桃園位於T湖之濱,依山傍水,景色怡人,它的前身是江南織造局,文革期間毀於一場毫無徵兆的大火,廢墟遺棄了多年,一直沒人過問。當地鄉政府為了開發T湖的旅遊資源,就自作主張在原址上修建了小桃園度假村,當年鼎盛一時的江南織造局已經找不到一絲殘存的影子了。一開始小桃園由當地鄉政府經營管理,但是主要負責人缺乏商業頭腦和現代化的管理手段,短短數年內虧損了好幾百萬,欠了銀行一屁股的債。後來臺灣的商界巨頭傳奇人物陳其美盤下了T湖畔的這塊黃金地段,重新規劃整治,在山頭種下了數萬株桃樹,並聘請歐美的一流管理人員經營運轉,小桃園才漸漸走上了正軌。每年春天,園中桃花盛開,匯成一片粉紅的海洋,芳香四溢,璀璨似錦,引來無數政府要員和外國友人流連觀望。短短十年間,小桃園已經發展成為J省最舒適豪華的度假聖地,涉外旅遊的一張王牌。

  陳詩詩和周文在小桃園賓館的西餐廳裏吃了一頓自助餐,下午去小桃園最著名的景區「三百畝桃林」遊玩——這時候是冬季,雖然沒能看見漫山遍野的灼灼桃花,但佳人有約,雪中漫步,欣賞著縱橫遒勁的桃枝,也別有一番特別的滋味。

  在這片白蒼蒼的桃林中,周文忘記了一切煩惱,G城和S大學仿佛是一個遙遠的夢,他有點分不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

  第二天天氣放晴,陳詩詩拖著周文去T湖中的琅孉島遊玩。

  琅孉島離小桃園有三十裏的水路,在岸邊可以望見島上的懸崖和樹林。他們租了一艘遊艇,朝著琅孉島的方向飛快地馳去,碧綠的湖面上留下一條長長的水痕,隔了很久還隱約可以看見。

  上午9點半,他們抵達了琅孉島。

  由於是旅遊淡季,氣候又極其寒冷,所以島上除了他們兩個以外再無旁人。只見前方一座高大的山崖拔地而起,周圍是茂密的黑松林,遮天蔽日,姿態各異,中間有一條碎石砌成的人工小路,一直通到山崖腳下。

  陳詩詩指著山崖說:「那裏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松樹,據說是從漢朝一直活到現在,差不多有兩千多歲了。我們爬上去看看吧。」

  周文抬頭仰望山頂,在一片嶙峋的怪石上看到了大樹的尖端,枝葉繁茂,直插青天,隔得這麼遠就已經能想見它的磅礴氣勢了。

  陳詩詩已經埋著輕快的步履向山腳下奔去,不時回過頭向周文揮手,咯咯笑著,要他快些趕上來。

  周文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注視著她充滿青春活力的身影,心裏有些羨慕,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衰老了。他們沿著陡峭的山路攀上了山顛,陳詩詩微微喘著氣,臉頰上泛起兩團紅暈,胸口一起一伏,引得周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拉著周文的手,奔到松樹的腳下,驕傲地說:「沒有騙你吧,是不是很值得一看?」

  地上鋪著厚厚的一層松針,像踩在地毯上一樣。

  周文慢慢抬起頭來,仰望那棵漢朝的古松。非常高大,要五個成年男子才能合圍,一眼望不到樹冠,只看見重重疊疊的枝葉,透不過一線陽光。它就這樣佇立在山崖上,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已經過了兩千年了。跟這棵大樹相比,人類是多麼渺小呀!

  周文心中感慨萬千。

  陳詩詩撫摸著粗糙的樹皮,若有所思地說:「兩千年過去了,它還在這裏,我們的感情能不能像它一樣堅定呢?」

  她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周文,等待他許下承諾和誓言。

  她對自己說:「我願意背叛自己的種族,跟隨他到天涯海角,只要他說一句話,只要一句話!」

  但是周文避開了她的眼神,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們在古松下吃了一點乾糧,默默地眺望著碧玉一般的湖面。他們坐在冰冷的陰影裏,十幾步外就是燦爛的陽光,但是誰都沒有起身的打算。

  遠方的天際飄過一團團巨大的白雲,用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悄悄改變著形狀,它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就像樹陰下那兩顆彷徨的心。

  休息了一陣以後,他們沿著小路從山崖的另一端翻下來,順道遊覽了山腳下的琅孉洞。洞裏非常開闊,西南角整整齊齊鑿了七個天窗,倒西太陽照進來,為冰冷的山洞抹塗上了一抹暖色。

  周文清楚地看到四壁上排著成千上萬片葉岩,從側面看就像一冊冊攤開的大書,也許這就是琅孉島的由來。

  他們回到小桃園賓館時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

  出了一身汗,陳詩詩先去洗澡了,周文打開電視,靠在床頭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G城的新聞聯播。

  播音員用純正的普通話報導著G城發生的重大事件,什麼市委領導參觀高新技術區,作出一二三四點指示,什麼輔山大橋工程進展順利,預計年前能提前通車,向G城廣大市民獻上一份春節的賀禮。

  「真無聊!」周文小聲嘀咕了一句。

  就在新聞聯播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一條不起眼的消息,「……連續幾天G城的街頭發現了不少凍死的老鼠,而且數目有上升的趨勢,衛生部門提醒廣大市民做好消毒防疫工作。隆冬時節老鼠違背了幾千年的習性,一反常態在街頭巷尾頻頻出沒,這在G城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本台將繼續關注這一罕見的情況……」

  陳詩詩披著睡衣從浴室裏走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瞥了電視一眼,隨口問:「有什麼新聞?」

  周文一邊按著遙控器換台,一邊說:「這種季節怎麼會有老鼠?真奇怪!」

  陳詩詩心中一顫,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的是,也許G城就快要地震了!」

  周文心裏雖然有些不祥的預感,但他的注意力馬上被陳詩詩動人的身體吸引去了,他沒有細想,聽任自己迷失在欲望的深淵裏。

  整整七天七夜,周文跟陳詩詩沒有分開過半步,他們共同經歷了小桃園所能提供的最奢華的生活,隨心所欲,醉生夢死。

  周文沒有提出要回去,也許他是忘了,也許他是不想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他差點以為自己已經離不開陳詩詩,離不開這樣一種奢華享樂的生活了——但是他錯了。

  新聞聯播二十四小時都在報導G城發生的鼠禍,情況越來越惡劣,每天都要焚毀幾十麻袋的死老鼠,衛生部門的工作人員忙得焦頭爛額,安排了大批人手在老鼠出沒的地方消毒殺菌,竭力呼籲廣大市民重視起來。

  但是這一切都沒能組織災難的降臨,就在周文遠在小桃園的那些日子裏,G城終於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急性鼠疫!

  鼠疫是由鼠疫桿菌引起的烈性傳染病,在人類歷史上曾有數次世界性大流行,中世紀的黑死病幾乎毀滅歐洲總人口的1/4,未治病例死亡率可超過50%。不過自從醫學飛速發展,人類普遍接種了鼠疫菌苗,近百年來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流行,世界衛生組織確定鼠疫已經在全球滅跡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G城再次爆發了這種可怕的疾病,短短四五天裏,已經死亡了上千人。G城的市委採取了緊急措施,向臨近省市和中央發出疫情警報,請求支援,同時無限期關閉了城內一切營業娛樂場所,商店停業,工廠停工,學校放假,鐵路、公路和航道交通受到嚴格管制,非醫務人員不得進入市區,嚴禁任何人擅自離開G城。

  那一年年初,就在春節臨近的時候,G城全面封城了!

  小桃園裏如臨大敵,渾身上下裹著三層防護衣的醫療人員到處噴灑藥水消毒,賓館裏充滿了84消毒液的氣味,服務生滿臉倦態,一個勁地勸說遊客留在客房裏,不要到處走動。

  周文沒處可去,只能整天守著電視,時刻關注G城的疫情,但是新聞裏的報導語焉不詳,周文實在放心不下父母和同學,他對陳詩詩說:「我必須回去一趟!」
  陳詩詩感覺到周文的決心,她皺起眉頭勸阻他說:「你去了又有什麼用呢?G城已經封城了,你進不去的!」

  周文站起身來,摸摸她的臉頰說:「你雖然扮了這麼久的人類,但你永遠也不會懂人類的感情!謝謝你這些天陪我,我過得很開心,如果我沒染上鼠疫的話,我會回來找你的。」

  陳詩詩感到一種不詳的預感,她慌不擇言,大聲說:「你去了也沒用的,G城已經變成地獄了,你沒有辦法讓天哭術停下來的!」

  周文愣了一下,他的眼珠一下子變成血紅色,陰森森地盯著陳詩詩,一字一句地問:「你在說什麼?」

  陳詩詩情不自禁退後了半步,咬著嘴唇說:「鄭蔚……他……他已經施展了天哭術,G城所有的人都會染上鼠疫,沒有人能夠倖免!周文,別去,陪在我身邊!」

  周文身上吸血獠的特徵越來越明顯,他苦澀地說:「原來你別有用心,一直都瞞著我!」憤怒傷心之下,周文用吸血獠的語言念了一段咒語,一連串陌生的音節組合在一起,發揮出強橫的威力,陳詩詩覺得自己像被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牢牢縛住,連挪動一下手指都艱難萬分。

  周文咬破自己的小指尖,在陳詩詩雪白光潔的額頭上畫了一道寂識符,握緊她的手念動咒語,全力搜索著她的心靈。這道靈符是用吸血獠王的鮮血畫成的,通體發散出妖異的紅光,一直灼燒進陳詩詩的骨髓裏,她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美麗的身體一點點現出了原形。

  ……跟人類一樣,妖怪也分很多派系,陳詩詩、林欣婕、鄭蔚、張雪都屬於其中最神秘的一支,他們自稱為林泉派,首領是一頭法力高強的麒麟獸,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中,吸取日月精華,潔身自好,絕不涉足人間的紛爭。

  除了林泉派外,以終南山白虎精為首的少壯派也是妖怪中勢力較大的一支,他們熱衷於廁混在人類之中,享受奢華糜爛的生活。

  另外還有以蓐收神為首的水妖族和以榕樹神為首的樹妖族。

  不過妖怪跟人類不同,他們從不干涉彼此的生活方式,林泉派也好,少壯派也好,水妖族也好,樹妖族也好,誰都沒有野心把妖怪的世界統一起來。

  換句話說,他們尊重彼此的存在。一千多年前,人類和妖怪各佔據半壁江山,雖然彼此時有摩擦,還能夠和平共處。隨著人類一族的不斷繁衍壯大,森林河流逐漸變成了農田村舍,無數青蔥茂密的山頭變成了濯濯童山,普天下的妖魔鬼怪無法忍受自己的家園毀於一旦,他們終於聯合起來向人類宣戰。

  那是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人類與妖魔在涿鹿發動了三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彼此死傷無數。

  江西龍虎山天師府第十九代天師張瑞午有感於道消魔長,人心不古,於是不惜以鮮血和生命為引,施法立下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將所有法力高強的妖魔鬼怪全部封印在黃泉之下。

  那時陳詩詩還是永安溪旁一隻法力低微的靈貓,她僥倖逃脫了這一次劫難,心灰意冷之下放棄了艱苦的修煉,平平淡淡渡過了五百年漫長的歲月。

  直到有一天,她看見了吸血獠王的怨靈從永安溪邊經過。儘管它失去了強橫的身體和高深的法力,但它的眼神還是那麼驕傲,為了自由,它可以捨棄一切,哪怕變成一個低等級的怨靈,再從頭開始苦苦修煉一千年。

  原來,一個妖怪的心靈竟可以這樣堅強而驕傲!陳詩詩感到震驚和感動,她把吸血獠王的身影牢牢記在了心裏,她不再怨天尤人,重新開始艱苦的修煉,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配得上它。但是吸血獠王從來沒有用正眼打量過她,它每天渡過永安溪,到對面的山洞裏吸取地穴的陰氣,幾百年如一日,只留給陳詩詩一個孤獨的背影。

  上天有好生之德,妖怪跟人類一樣也有生存的權力!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逆天而行,註定不可能是鐵板一塊,無懈可擊。

  一千年過去了,人世間不知發生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時光把一切洗滌成灰燼,與此同時,張瑞午留下的靈符終於開始腐爛變質,露出一絲必然的破綻。黃泉之下的麒麟獸最先感覺到這一微弱的變化,它施展傳心術,召喚殘存在世間的同類趕來幫忙。陳詩詩收到了麒麟獸斷斷續續的訊息,這是宿命的安排,她無法拒絕。她挑選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中最弱的一環,趁月圓之夜陰氣大盛的時候潛入首窮山伏魔殿裏,把張瑞午留下的靈符撕開一個角,放出了九尾狐狸精、雪花蛇精和幾個厲害的妖魔。這一冒失的舉動差點要了她的性命,伏魔殿有茅山道的異寶辟邪玉麈鎮守,如果不是脫困的林欣婕和鄭蔚全力替她阻擋,她早就魂飛魄散,化作天地間的一縷微塵了。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的威力雖然遠不如一千年前,但道門高人的鮮血和生命凝成的封印卻不是那麼容易被打破的,除非施展最殘酷的天哭術,否則的話,麒麟獸只能在黃泉之下繼續苦挨。鄭蔚和林欣婕實地勘察下來,選中了位於T湖之濱的G城,那裏是整個江南的龍穴所在,地勢低窪,最適宜作法。這些個法力高強的大妖怪先後潛入G城,釋放出沖天的妖氣。那些低級的樹妖鬼魂受到妖氣的感應,一個個發生了變異,變得兇暴而嗜血,不斷殘害著無辜者的性命。

  就在鄭蔚安排妥當,準備著手施展天哭術的時候,周文和李瑾瑜的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倆一個是千年吸血獠王,一個是擁有三花護體的茅山道法師,極有可能對天哭術造成致命的打擊。林欣婕和鄭蔚派雪花蛇精去試探一下他們的實力,輔山上雙方第一次交手,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李瑾瑜不過是一個人類的法師,雖然有道門三青蓮護體,但法力微薄,不足以構成威脅。可周文的實力深不可測,他並沒有現出吸血獠的真身,就輕而易舉把雪花蛇精擊敗,如果不是它及時祭起七重蛇蛻保命的話,只怕連屍骨都被燒成了灰燼。林欣婕決定網羅住周文,畢竟他是他們的同類,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強敵來得合算。周文雖然答應加入他們,但讀心術看不透他的真實的想法,林欣婕不敢冒險,她於是順水推舟,介紹陳詩詩和周文見面,安排他們兩個在小桃園朝夕廝守。林欣婕希望周文遠離G城,沉醉在溫柔鄉里,迷失了自我,徹底忽視G城發生的一切。

  ……周文慢慢鬆開手掌,他終於知道了事實的真相,當他在小桃園與陳詩詩雙宿雙飛的時候,鄭蔚已經躲在G城某個隱秘的地方施展了天哭術。

  數百萬隻老鼠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傳播著鼠疫,人類無時無刻不在痛苦、哀號、死亡!

  陳詩詩說得沒錯,G城已經變成了地獄!

  林欣婕還是有一些東西始終瞞著陳詩詩,周文沒弄清楚,什麼是天哭術,為什麼只有施展天哭術,才能把麒麟獸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救出來。

  說到底,陳詩詩只是他們手裏一隻並不重要的棋子,隨時可以犧牲掉。

  周文把五根烏黑發亮的利爪抵在陳詩詩的胸口,冷冷地問:「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陳詩詩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她哽咽著說:「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周文怔了一下,他記起了跟陳詩詩第一次見面時她說過的話:「……五百年前,在永安溪旁,那時你還是一個半透明的怨靈,我還沒有修成人形……你每天從我身邊經過,卻從來沒有用正眼打量過我……我知道你是一頭高傲的吸血獠,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能跟我打個招呼,陪我說上幾句話……那該有多好!」

  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柔情在周文的心中蕩漾,他長長歎了口氣,解除了陳詩詩身上的束縛,轉身離開了這間充滿了回憶的套房。

  陳詩詩急忙追了出去,但周文的身體倏地消失,突然出現在前方十幾米處,略一停頓又再次消失,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看不到半點蹤跡。

  陳詩詩記起了林欣婕告誡她的話:「永遠不要跟吸血獠肉搏,它的速度超過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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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0 18:20: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鼠疫

  不管發生了什麼,生活總得繼續下去。

  李瑾瑜決定把周文徹底忘掉,她把全部心思放在功課上,認真準備著期末考試,借此來撫平受傷的感情。爺爺和哥哥依舊沒有消息,他們也許在首窮山伏魔殿裏看守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沒有工夫下山打個電話——李瑾瑜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自從雪花蛇精和九尾狐狸精出現在G城以後,她內心深處的擔憂越來越沉重了。

  這一天晚上她和徐燁在文科樓上完夜自修,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宿舍走去,路過小操場的時候徐燁突然跳了起來,害怕地縮在李瑾瑜身後,指著雙槓那邊大聲尖叫:「啊——有老鼠!」

  李瑾瑜心裏有幾分發毛,連忙收住腳步,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線一看,果然有一隻碩大的老鼠趴在草叢裏,聽見聲響非但不逃跑,反而翻起滴溜溜的小眼珠朝她們兩個盯了一眼。

  徐燁抱住李瑾瑜的胳膊說:「它……它在看我們呢!」

  李瑾瑜皺起眉頭說:「真奇怪,這只老鼠怎麼不怕人?」

  她朝它跺跺腳,「噓」了一聲,那只老鼠突然頭一歪,口吐鮮血死掉了。

  徐燁不由笑了起來,推推李瑾瑜說:「你可真厲害,這麼大一頭老鼠被你噓死了!」

  李瑾瑜瞪了她一眼,說:「別開玩笑,它大概是病死的,真噁心!」

  她拉著徐燁遠遠地繞道走開,又有些不放心,回頭一看,只見那只死老鼠的身上隱約有閃爍的紅點,在空氣裏慢慢飄蕩著。

  李瑾瑜心裏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覺得有些害怕。

  第二天早上,S大學的校園裏出現了更多奄奄一息的大老鼠,身上散發著惡臭,嘴裏汩汩泛著鮮血。

  大夥兒議論紛紛,弄不明白隆冬時節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老鼠,是不是化學實驗室的廢氣廢液排到老鼠洞裏,把這些鼠子鼠孫都給毒死了?這倒是一項有前途的專利,那些碩士博士們應該研究一下究竟是什麼化學藥品起了作用。S大學的清潔工嘖嘖稱奇,他們收集了幾麻袋的鼠屍,都堆在北門外的垃圾箱旁。

  校長沈冀北擔心校園裏會流行瘟疫,於是召開了一次特別行政會議,安排醫務室、總務處和宿管處組織人手,轟轟烈烈開展了為期三天的滅鼠工作,並且把所有公共場所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消毒。

  但這一切都沒有收到什麼效果,S大學的死老鼠越來越多,甚至在教室講臺上都發現了散發著惡臭的鼠屍,學生紛紛拒絕上課做實驗,拒絕去食堂吃飯,鼠患嚴重影響了正常的教學秩序。

  非但S大學如此,整個G城幾乎被成千上萬的老鼠淹沒了,電視臺和廣播連篇累牘報導著這一罕見的現象,呼籲廣大市民做好消毒防疫工作。

  沈冀北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一天晚上,西校區先後有二十幾個學生病倒了,校醫診斷下來說是疲勞過度引起的發燒,淋巴結腫痛,建議多喝水,臥床休息幾天。

  沈冀北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但他不敢往壞的地方想,只能寄希望于校醫的判斷是正確的。他一直忙到晚上10點半才回家,老婆給他盛了一碗雞湯喝,隨口說起這幾天G城到處都是死老鼠,可別是要鬧地震了。

  沈冀北歎了口氣說:「真的是地震我倒不擔心了,就怕是什麼傳染病!」

  他老婆嚇了一跳,說:「我們這幢樓裏有好幾戶人家都病倒了,又是咳嗽又是發燒的,會不會是傳染性肺炎?你千萬要小心點,明天我托603的方醫生配點預防的中藥吃。」

  沈冀北被她一句話鉤起了心事,心想:「如果是肺炎還好,萬一……萬一是鼠疫就麻煩了!」

  他實在放心不下學校那一頭,又給宿管處的負責人馮雲山打了個電話,詢問那幾個生病學生的情況。當聽到高燒還沒有退,沈冀北有些沉不住氣了,叮囑他立刻派車送學生到一院掛急診,他馬上就趕到。

  馮雲山覺得校長有些小題大做了,不就是流感嘛,犯得著這麼緊張嗎,但校長的話就是行政命令,他毫不猶豫地答應馬上就辦。

  雖然已經過了熄燈的時間,但S大學的宿舍裏還是燈火通明,宿管處和醫務室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連夜把患病的學生送往一院掛急診。

  李瑾瑜被嘈雜的人聲吵醒了,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只見隔壁宿舍的胡曉蕾被人扶著上了救護車。她突然注意到胡曉蕾的胸口和腋下閃爍著詭異的紅點,那些紅點她只在老鼠的身上看見過!

  沈冀北打電話叫上副校長張克明,匆匆忙忙趕到G城第一人民醫院。他們吃驚地發現,一院燈火通明,竟然這麼晚還沒有下班,寬敞的大廳裏人來人往,醫生和護士滿臉倦態,病房和走道裏躺滿了掛水的病人,一個個痛苦地呻吟著。

  他一打聽,全都是高燒不退,淋巴結腫痛,醫生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先掛幾瓶水看看效果。沈冀北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找到馮雲山,問他一院傳染科有沒有熟人,打聽一下這些人究竟患了什麼病。

  正好馮雲山的小姨子鄧羚是傳染科的主任醫師,他領著沈冀北去找她,鄧羚正忙得不可開交,沒顧得上敷衍他們。

  一直等了一個多鐘頭,鄧羚才有工夫喘上一口氣,她見是姐夫和姐夫的領導,猶豫了一下,就實話實說了。

  G城的確爆發了一場惡性的傳染病,結合症狀和最近老鼠出沒的情況來分析,極有可能是早已滅跡的鼠疫。但一院傳染科的醫師採取患者的血、痰、淋巴結穿刺液等相應標本作塗片及培養,塗片染色後鏡檢,並沒有發現兩極濃染的革蘭氏陰性球桿菌,而且使用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也沒有收到明顯的療效,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鼠疫的可能性。

  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沈冀北他們大大松了口氣,但鄧羚接下來的幾句話又把他們的心提了起來,她說:「N市研究鼠疫的專家明天一早就能趕來,在得出確切的結論之前,我建議你們暫時停課,全面消毒,把患病的學生集中隔離開來,萬一真的是鼠疫的話,也可以避免引起進一步的擴散。」

  鄧羚有些個人的看法還是不便對他們明說。她雖然沒有在患者的血、痰、淋巴結穿刺液裏發現革蘭氏陰性球桿菌,卻意外地在一例患者淋巴結的膿水中找到了一種新病菌,形態類似於縮小的阿米巴,不斷吞噬著人體細胞並以驚人的速度繁衍,目前還不清楚這種病菌是否是引發疾病的元兇。

  鄧羚隱隱約約懷疑,這可能是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一種全新的變體,換句話說,在G城爆發的是一場沒有發現過的新型鼠疫……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了。

  患者的病情迅速惡化,到了淩晨4點鐘,一院發生了第一例突發性死亡,死因不明。

  鄧羚在第一時間解剖了屍體,她發現患者的淋巴結腫大潰爛,不斷溢出帶血的濃水,腹部和腿部出現淺黑色的斑點——這是典型的鼠疫病狀!但是患者已經使用了大劑量的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這是當時治療鼠疫唯一的特效藥。

  像是有約定的一樣,送進一院的患者先後口吐鮮血,痛苦地離開了人間。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三個小時以後,一百多位病人中已經有超過半數變成了一具沒有知覺的死屍。緊接著,接觸過患者的醫生和護士也開始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症狀,發燒,淋巴結腫痛,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一院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N市的侯行良教授是上午9點鐘抵達G城的,一同前來的還有他帶的幾個博士生以及N市醫學院研究傳染病的專家。他們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急急忙忙搭了衛生防疫站的麵包車趕往一院。

  鄧羚接待了這批遠道而來的專家,把疫情詳細介紹了一下,侯行良檢查過停屍房的死屍,很有把握地說:「這肯定是鼠疫,你們的鏡檢結果有誤!」

  鄧羚有些不服氣,她張開嘴想要辯解幾句,又強忍了下來。侯行良換上白大褂,親自動手採集了死屍的血、痰、淋巴結穿刺液等相應標本作塗片及培養,塗片染色後鏡檢,並沒有發現兩極濃染的革蘭氏陰性球桿菌。他雙眉緊鎖,下意識地看了鄧羚一眼,抱著手臂在化驗室裏來回踱步,潛心回憶著文獻上有關鼠疫病例的記載。跟隨侯教授同來的幾個傳染病專家又重新取樣做了幾遍鏡檢,依然沒有發現任何革蘭氏陰性球桿菌存在的跡象。他們竊竊私語,彼此交換著看法,他們傾向於認為,G城爆發的是一場類似鼠疫的傳染病,這讓全體在場的醫生稍微松了口氣。

  鄧羚小心翼翼地插嘴說:「侯教授,我曾在一例患者淋巴結的膿水中找到了一種新病菌,形態類似於透明的阿米巴,繁衍的速度非常驚人,用高倍顯微鏡才能觀察到,很難辨認,這會不會是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一種變體?」

  侯行良怔了一下,敲著額頭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革蘭氏陰性球桿菌有變體,嗯……淋巴結的膿水是吧,取樣檢測一下吧!」

  侯行良採集了死屍淋巴結分泌出的膿水,換上高倍顯微鏡仔細觀察,盯得眼睛都酸了,卻什麼都沒發現。他失望地瞪了鄧羚一眼,說:「你自己來看吧!你說的那個病例不具有典型性!」

  鄧羚熟練地調節著顯微鏡,果然沒有發現類似於阿米巴的新病菌,她猶豫了一下,突然靈機一動,說:「侯教授,要不我們取存活患者淋巴結的膿水再觀測一遍!」

  侯行良見她雙眼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似乎有所發現,他強忍住肚子裏的牢騷,跟隨鄧羚來到病房裏,採集了一個才入院的患者淋巴結裏的膿水,回到化驗室用高倍顯微鏡觀察,竟然真的發現了從未有過記載的新病菌!

  強壯,充滿活力,不斷吞噬人體細胞並以驚人的速度繁衍著!

  侯行良雙手有些顫抖,他摘下眼鏡用力揉著眉心,喃喃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鄧羚說:「我猜想……這些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可能具備一定的自我意識,它們只感染健康的人類,當患者死亡後,就通過某種特殊的途徑離開死屍,再去感染其他的人類!」

  侯行良目瞪口呆,搖著頭大聲說:「真是異想天開,病菌怎麼可能有自己的意識!這不可能!……馬上採集所有死屍和患者的淋巴結膿水做鏡檢,一個都不要漏掉!我要最詳細的資料!」

  一行人一直忙到深夜,採集檢測了數百例標本,鏡檢的結果證實了鄧羚的猜想,所有死屍的淋巴結膿水中都沒有任何發現,而存活患者的淋巴結膿水中毫無例外地找到了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在場所有的傳染病專家都被這一事實驚呆了,他們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在G城第一人民醫院的化驗室裏,人類的醫學研究又揭開了新的一頁。

  侯行良倒抽一口冷氣,他顧不得記錄下醫學史上這一驚人的發現,立刻著手進行活體實驗。他把患者淋巴結的膿水注射到健康小白鼠的血管內,二十分鐘過後,小白鼠體表出現了淺黑色的斑點,淋巴結腫大潰爛,不斷溢出帶血的濃水,呼吸急促,在痛苦掙扎中死去。

  侯行良又做了一次相同的實驗,這次他在感染病菌的小白鼠體內注射了大劑量的鏈黴素、四環素和氯黴素,但還是沒能挽救回小白鼠的生命。很明顯,新病菌具有頑強的抗藥性,鼠疫的特效藥根本無濟於事,這個沉重的打擊令在場所有的醫生都感到喪氣。

  侯行良望了鄧羚一眼,苦澀地說:「現在基本上可以斷定這種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就是傳播鼠疫的元兇,我建議向市委報告這一情況,立刻封城,禁止任何人擅自離開G城,以免造成鼠疫的大規模擴散。……我們需要時間做進一步的研究!」

  鄧羚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當機立斷撥通了市長的直通電話,侯行良以鼠疫專家的身份向市長宣大勇指出,G城已經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性鼠疫,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特效藥可以抑制,形勢萬分危急!

  1月23日下午4點50分,市委採取了緊急措施,G城全面封城了!

  消息迅速傳播開去,S大學的一切都亂了套。大家吵著鬧著要離開G城,但是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民警和聯防隊員二十四小時駐守在每一條大街小巷,外地學生全被困在S大學的宿舍裏,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離開。

  化學系的學生湧到實驗室裏,撬開藥品櫃把整瓶整瓶的冰醋酸和苯酚往懷裏塞,他們居住的每一間宿舍都被熏得酸溜溜的,每一個角落都反復噴灑了苯酚溶液——別說是病菌,連人都快待不下去了。

  到最後更誇張,凡是化學系學生出沒的地方,就會有一股濃得散不開的、醋酸混雜著苯酚的古怪氣味。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以往親密無間的同窗之情蕩然無存,大夥兒都虎視眈眈地彼此監視著,任誰有一點發燒喉嚨痛的跡象,馬上就有人打電話給醫務室,叫來身穿三層防護衣的工作人員,強行押送到設在3號食堂裏的隔離區繼續觀察,如果有明顯的鼠疫病狀,立刻送傳染病醫院急救。但是大夥兒都明白,這場突如其來的傳染病是無藥可救的,3號食堂和醫院只是鼠疫中轉站,是臨時停屍房,送出去的人再沒有一個回來的。

  在這些可怕的日子裏,位於G城西北角的火葬場晝夜不熄火,將全城成千上萬的屍體焚化成灰燼,滾滾濃煙遮蔽了天空。

  S大學的學生們總是不自覺地望著天際,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也會變成這道濃煙裏的一分子。

  李瑾瑜是最早發現鼠疫傳播秘密的人類,她從小用符水洗過眼睛,能看見許多常人察覺不到的東西。她在死去的老鼠和同學胡曉蕾身上看到的小紅點正是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並且隨著鼠疫的迅速擴散,S大學的空氣中漂浮著越來越多的紅點,這些紅點通過呼吸器官進入血液,引起高燒、淋巴結腫大潰爛和肺炎,最終奪去人類脆弱的生命。

  李瑾瑜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她用朱砂在符紙上畫了幾十道下山符,悄悄貼在4號樓的各個角落,但沒有收到什麼明顯的效果,這些病菌不同於妖魔鬼怪,它們對茅山道的靈符免疫。

  李瑾瑜感到恐懼和不安,她終於放下了矜持,給周文掛了個電話,但葛輝說他有半個多月沒回宿舍了,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她記起彭曙光送的BP機,又呼了周文十幾次,依舊沒有一點消息。

  周文仿佛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猜疑和提防的情緒在四處蔓延,漸漸變得歇斯底里,整個G城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所籠罩著。在這場惡性鼠疫帶來的浩劫中,老師離開了學生,醫生離開了病人,子女離開了父母,妻子離開了丈夫,親情、友情、愛情……這些人類最引以為傲的感情遭受了嚴峻的考驗。每一個人都在問自己,我能否為了所愛的人冒生命的危險?

  人類啊……當蒙在表面的溫情被死神撕下來的時候,他們還會剩下些什麼呢?
  作為一個茅山道的法師,李瑾瑜感覺到壓在肩頭沉重的責任,她必須做些什麼,不能聽任一幕幕悲劇在G城上演。既然周文不在,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白天的光線太強,掩蓋了鼠疫病菌的行蹤,李瑾瑜決定在晚上悄悄溜出宿舍,尋找那些小紅點的弱點。儘管有道門異寶三青蓮護體,李瑾瑜還是不敢托大,她換上厚厚的羽絨服和絨線褲,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咬破指尖在身上畫了三道靈神符,然後戴上帽子、口罩和手套準備出門。

  戴淑珍窩在被筒裏睡得迷迷糊糊,根本沒有在意,倒是紀芸隨口問了一句到哪里去,李瑾瑜含糊答應了一聲,拉開宿舍的房門閃了出去。

  這時已經是晚上11點多,宿舍還沒有熄燈,但每一扇房門都關得嚴嚴實實,樓道裏一片漆黑,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幾個小紅點在空氣裏飄來飄去,尋找著下一個犧牲品。

  李瑾瑜小心翼翼地繞開這些有靈性的小紅點,一路小跑著奔出了4號樓。

  夜涼如水,校園裏杳無人跡,透露著幾分荒涼的味道,這讓她有一些傷感,除了他們這些困在G城的外地學生,還有誰願意在這種非常時期仍逗留在學校裏?

  李瑾瑜在校園裏兜了一個圈子,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徑直向寄傲堂北面的3號食堂走去。自從鼠疫開始在G城大規模傳播,那裏已經變成了S大學的隔離區,所有疑似病例都被強行轉移到食堂作進一步觀察,如果有明顯的鼠疫症狀就立刻轉入醫院接受治療。但隨著鼠疫的擴散,醫院已經沒有空餘的床位了,懷疑受到病菌感染的學生迫不得已,只能暫時留在3號食堂裏。那裏已經成為了整個校園裏最危險的地方。S大學的學生提起3號食堂就臉上變色,他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每個人都害怕被身穿三層防護衣的工作人員強制送往那裏,那就意味著你已經染上鼠疫或者有十倍的風險可能染上鼠疫,另一方面這些措施又是完全必要的,為了保障多數人的安全,有時候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

  李瑾瑜站在食堂的窗外向裏面張望,她發現大家的擔心都是有道理的,3號食堂裏溫暖潮濕,空氣流動比較緩慢,裏面的小紅點比其他任何一處都要來得密集和活躍。

  借著皎潔的月光,李瑾瑜清楚地看到,一個病懨懨的患者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著,無數小紅點夾雜著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來,在空氣中上下飛舞。

  她臉色變得蒼白,情不自禁倒退了幾步。李瑾瑜為眼前的一切感到震驚,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如紙,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焦急地想:「這裏已經變成地獄了,如果不能及時阻止病菌傳播的話,我們最終將全部染上鼠疫!」

  她正思考著對策,突然看到了奇怪的一幕,3號食堂裏的小紅點仿佛聽到了什麼強烈的召喚,爭先恐後地從窗戶縫隙裏,從通風口裏鑽出來,朝鐘樓的方向迅速飄去。

  這是人禍,不是天災!李瑾瑜預感到自己就快發現鼠疫傳播的秘密了,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她急忙撒開腿追了上去。

  無數的小紅點在夜空中飄蕩,穿過鐘樓、數學樓和化學實驗樓,從四面八方彙集到S大學的南操場上。

  李瑾瑜驚異地發現,操場的正中間站著一個黑黝黝的人影,數以億計的小紅點在他周圍歡舞飛騰,仿佛在乾涸的沙漠裏跋涉的商旅看到了綠洲,仿佛漂泊重洋歷盡坎坷的海員望見了陸地,仿佛背井離鄉嘗遍甘苦的遊子終於回到了故里……

  那個人張開雙臂,仰天大叫一聲,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是方圓十裏內的老鼠都聽到了宿命的呼喚,它們迫不及待地從地洞裏鑽出來,奔到他的身邊畏懼地伏在地上。

  無數小紅點從他的身上散落下來,鑽入老鼠的體內——那些有生命的運輸車將帶著鼠疫病菌飛快地傳遍G城每一個角落。

  李瑾瑜看到的竟然是一個鼠疫的超級傳播者!

  李瑾瑜敏銳地感覺到他身上的妖氣,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這場鼠疫果然是有妖怪在作祟!她從懷裏掏出一張蒼靈符,念動咒語一揚手向他貼去,那些小紅點感覺到主人受到威脅,奮不顧身地擁上來,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它們化作絢爛璀璨的火星,冉冉消失在夜空中。那個鼠疫的傳播者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猙獰恐怖的臉,李瑾瑜看得清清楚楚,他竟然就是同在S大學化學系讀書的同班同學施傑!
  他跟戴淑珍是同鄉,聽說幾天前就染上了鼠疫,被強制送往第二人民醫院接受治療,他……又怎麼會在這裏?究竟是什麼力量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施傑緩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李瑾瑜,那些渾身沾滿病菌的老鼠仿佛接到了進攻的命令,呲牙咧嘴地撲了上來。

  李瑾瑜嚇了一大跳,轉身想要跑開,卻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身陷危機的一刹那,她的胸前突然現出三朵青光流動的蓮花,上下飛舞,迸射出奪目的光華,沖在最前面的那些老鼠收不住腳,一頭撞上去,頓時化作了一灘血水。

  施傑踏上半步,張開血淋淋的嘴巴,無聲嘶叫著噴出一大片紅點,源源不斷地朝李瑾瑜當頭罩去。

  李瑾瑜雙手捏定封魔印,全力催動法術,道門三青蓮的威力驚人,將這些致命的病菌灼燒成灰燼。但是施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幾乎招來了G城所有的病菌,無數小紅點匯成了一條亮紅色的河流,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他身體裏。

  李瑾瑜苦苦支撐了半個時辰,終於心力交瘁坐倒在地,她額頭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青蓮也漸漸萎縮凋謝,光華越來越弱,眼看就要被鼠疫病菌吞沒。

  就在病菌蜂擁而上的一瞬間,李瑾瑜胸前的三朵青蓮突然發生了異變,枯萎的花瓣慢慢融化消失,凝結成碧綠的花骨朵,迅速生長成熟,開出三朵流光溢彩的金蓮花。

  李瑾瑜的體內充斥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法力,她緩緩站起身來,心中異常激動,所謂青蓮為鞘,金蓮為刃,這件茅山道一脈相傳的道門異寶終於在她最危難的時刻從沉睡中蘇醒過來,顯示了無窮的威力!

  李瑾瑜咬破食指,淩空畫了一道青冥符。

  鮮血組成的靈符迅速流動,一道青色的光氣閃過,將施傑的胸口剜出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

  施傑有些不可思議地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身子癱軟下來,漸漸化作一灘膿血。他的喉嚨口咯咯作響,發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費力地說:「謝……謝……你……」

  天色濛濛亮,那些帶菌的老鼠在四下裏逃竄,轉眼就不知所蹤,殘餘的小紅點彙集在一起,隨著晚風向南校門外飄去。儘管消滅了一個傳播鼠疫的妖怪,但李瑾瑜心中卻殊無欣喜之情,相反,她的心情有幾分沉重。

  她記起了道門世代相傳的預言:「青蓮為鞘,金蓮為刃,金蓮現世之日,即為天下大亂之時!」種種跡象表明,施傑並不是造成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背後的操縱者應該另有其人,而且極有可能是那些法力高強的大妖怪。

  它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李瑾瑜感到十分孤單,她開始迫切地懷念周文,如果他能夠跟她一起並肩戰鬥的話,她就有信心挽回發生在G城的這場悲劇。

  女人啊,無論她有多麼強大,總還是需要有一個肩膀依靠。

  為了G城和生活在G城的人們通宵奮鬥的不止李瑾瑜一人。從發現第一個突發性死亡病例起,侯行良和鄧羚等傳染病專家就一直堅守在第一人民醫院的化驗室裏,日以繼夜地研究著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他們幾乎試驗了目前所知的所有抗生素,但是沒有一種能有效地控制病菌的繁殖和傳播。

  短短十幾天裏,他們一個個都累垮了,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圈,連站都站不穩。

  鄧羚是女同志,第一個撐不住了,在護士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休息室裏,筋疲力盡地躺倒在床上,才一合上眼就發出了低微的鼾聲。她實在是太累了。

  還沒睡上半個鐘頭,傳染病科的醫生梅汶奺大汗淋漓地沖了進來,大聲說:「侯教授,鄧主任呢?你們快去看看,今天早晨送來的一個鼠疫病例,情況似乎有所好轉了!」

  侯行良瞪大了眼睛,匆匆忙忙用消毒酒精洗著手,一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汶奺興奮地說:「她送來時已經陷入昏迷之中,持續高燒不退,淋巴結腫大,腹部和腿部出現淺黑色的斑點,是典型的鼠疫症狀。照理說她是捱不過去三個小時的,可是剛才我去病房巡查的時候發現,她的體溫已經降下來了,身體的一切指標都正常,就是神志有些糊塗,一個勁叫著她丈夫的名字——可能是高燒引發的後遺症。」

  侯行良抑制住心頭的興奮之情,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們去病房看看,如果真的有所好轉,那麼在患者的體內應該能夠找到鼠疫的免疫抗體——你們鄧主任,她在隔壁休息。她實在是太累了,先不要驚動她。希望她醒過來能聽到好消息……」他話還沒有說完,鄧羚已經扶著牆壁走了出來。

  她是被梅汶奺的聲音吵醒的,隱約聽到了好消息,不知從哪里提起了一股虛勁,說什麼也要去病房看看。他們一個個振奮起精神,換上防護服戴上醫用口罩,全副武裝來到病房內。

  患者名叫方玉湄,是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女子,平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嘴裏叨念著丈夫的名字,跟他說話也不搭理人。

  侯行良翻看著診斷記錄,發現在過去的5個小時裏,患者的體溫接連三次超過了40攝氏度,這很可能是鼠疫病菌在進攻她的肺部,但是她利用自身的抵抗力,頑強地挺了過來。

  鄧羚回過頭問梅汶奺:「她丈夫在哪里?」

  梅汶奺鄙夷地扁扁嘴,低聲說:「那男的把她丟在這裏,像逃一樣溜走了,根本不顧老婆的死活。他把這裏當成什麼了!」

  鄧羚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說:「別這樣說,這也是人之常情。他丈夫還算有良心,把她送到醫院來,換了那些貪生怕死的男人呀……」她搖搖頭不再說下去了,這些事情她已經看得太多了。

  就在兩人小聲交談的當兒,侯行良已經採取了方玉湄的淋巴結分泌液,同時在她的胳膊上抽取了100cc血液樣本,回到化驗室裏立刻著手進行研究。他先在高倍顯微鏡下觀察分泌液,沒有發現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然後他把分泌液注射到健康的小白鼠體內,二十分鐘過去了,小白鼠依舊活蹦亂跳,沒有感染上鼠疫。

  這一切都證明,方玉湄已經痊癒了。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曙光!

  侯行良立刻做了一個重要的對比試驗。他分別在兩隻小白鼠的體內注射了鼠疫患者的淋巴結膿水,使它們感染上病菌,十分鐘後,這兩隻小白鼠出現了明顯的鼠疫症狀,然後,侯行良把方玉湄的血液樣品製成血清,注射進其中一隻小白鼠的血管中。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做對比實驗的那只小白鼠體表出現了淺黑色的斑點,淋巴結腫大潰爛,不斷溢出帶血的濃水,呼吸急促,終於痛苦地倒在了籠子裏。

  二十分鐘過去了。三十分鐘過去了。注射了血清的那只幸運兒,正像所有人期望的那樣,它戰勝了鼠疫病菌,頑強地活了下來。化驗室裏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中,他們終於占得了上風。

  侯行良興奮地說:「好了,可以進行人體試驗了,如果成功的話,那將是一場偉大的勝利!」

  但是鄧羚的頭腦異常清醒,她等到歡呼聲告一段落,冷靜地建議說:「侯教授,是不是再抽取那只痊癒的小白鼠體內的血液,製成血清樣品,做一次同樣的對比試驗?」

  這句話提醒了侯行良,他用讚賞的眼光看了鄧羚一眼,說:「這很有必要,我們立刻就動手!」

  他迅速做了第二次動物試驗,但出乎意料的是,新的血清並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兩隻小白鼠雙雙死於鼠疫。

  「這怎麼可能!」侯行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立刻向那只痊癒的小白鼠注射鼠疫患者的淋巴結膿水,三十分鐘過後,它再次因為感染鼠疫而死亡。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從巔峰跌入了穀底。

  「看來只有用方玉湄的血液製成的血清才能暫時治癒鼠疫!」

  侯行良疲倦地揉著眉心,神情顯得蒼老而失望,「當血清注入第三者的血管後,其中的抗體開始消滅革蘭氏陰性球桿菌的變體,當患者痊癒後,抗體失去了攻擊的目標,於是就通過某種途徑失去了活性。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我們需要一個志願者來做人體試驗!」

  化驗室裏一片寂靜,到哪里去找這個勇敢的志願者呢?大家面面相覷,誰都沒有勇氣挺身而出。

  侯行良長長歎了口氣,毅然說:「那就我來吧!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鄧羚站起身來說:「還是我來吧!侯教授年紀大了,萬一有什麼不測,那將是醫學界的一大損失。何況,這裏還要您主持大局。我年紀輕,應該在我身上做試驗!」

  侯行良無奈地搖搖頭,苦澀地說:「到最後還是一個女同志挺身而出。身為醫學工作者,唉……」他用譴責的目光掃了他的學生一眼,他們一個個羞愧地低下頭去。

  侯行良又在方玉湄的胳膊上抽取了300cc的血液,製成兩份血清。他向鄧羚注射了鼠疫患者的淋巴結膿水,囑咐她臥床休息。

  十二小時以後,鄧羚開始發高燒,咳血,淋巴結腫痛,鼠疫在她體內開始發作了。然後她接受了血清的治療,三個小時後高燒退去,淋巴結消腫,肺部沒有雜音,漸漸恢復了健康。

  人體試驗進入了最關鍵的一步。侯行良再次向鄧羚注射了鼠疫患者的淋巴結膿水,就如同那只可憐的小白鼠一樣,鼠疫在她體內迅猛地發作,只不過一個小時,她就在生死的邊緣徘徊。

  侯行良的猜想得到了證實,立刻用顫抖的雙手向她注射第二份血清,同時開始祈禱。如果鄧羚有什麼不幸,那他就是殺害了這個勇敢的女醫生的兇手。

  又過了漫長的十二小時,鄧羚緊閉的雙眼睜了開來,她低聲說:「我沒事了。侯教授呢?試驗成功了嗎?」

  侯行良點點頭,老淚縱橫,他欣喜地看到,鄧羚終於揀回了一條性命。

  但是試驗的成功卻令他們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只有用方玉湄的血液製成的血清才能消滅鼠疫,一個人身體裏能有多少血?能製成多少血清?這些血清應該留給誰使用?一連串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誰都無法回避。

  侯行良向G城的市長宣大勇彙報了他們的進展,同時建議公安局安排人手調查方玉湄丈夫的行蹤,他們需要詳細瞭解她的既往病史,找出血清含有活性抗體的關鍵。宣大勇聽到這個好消息非常振奮,他立刻答應下來,並且許諾為他們的研究提供一切便利條件。最後他漫不經心地提醒侯教授,要在方玉湄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提取盡可能多的血清,嚴密封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沒有市委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使用。

  侯行良放下了電話,心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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