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885|回覆: 34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江上魂] 紅樓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3-10-22 13:53: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紅樓劍 作者:江上魂


一團飄動的火焰,

一束流水成練,

反旋纏擰,

動如風輕,

勢似山重,

氣似仙影,

不僵不硬,

你走我跟隨,

你進我化溶,

蝶兒翩翩,

好似一對雙飛鳳.....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3-10-22 13:54: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團飄動的火焰,一束流水成練,反旋纏擰,動如風輕,勢似山重,氣似仙影,不僵不硬,你走我跟隨,你進我化溶,蝶兒翩翩,好似一對雙飛鳳。

陣陣山風吹來,又給這一對男女的靈姿,塗抹了一層韻味。他們鬥意正濃,神功大展,劍起處,蕭蕭青氣凌化乾坤,光華盈盈驚動蛟龍,好一對俠男武女。

在他們身後的小路上,走來幾個人。他們故意放輕腳步,不驚動練劍的少男少女。他們走到一塊大石頭上站定,靜靜地注視著這對男女。眾人的臉上露出不同的表情,驚喜,快慰,還有一個傷心的。

    這是青城山的東麓,位於一片小樹林旁的練武場。西邊,就是巍峨壯觀、神秘莫測的青城山。一陣山風吹來,撩起陣陣“嘩嘩”的松濤聲。奇石怪峰,環接相連,煙雲繚繞,象個身披翠綠色輕紗的少婦,洋溢迷人的風采,招引人們去探望、索求。

    在練武場的東北角,是條小溪流,溪水潺潺草兒茵茵。溪邊還有不少叫不上名兒的小樹。靠著小溪旁,是一處建造相當不錯的院子。大院內,又以牆分成三個小院,全是青石高牆。給人一種威嚴感。

正中間的院子,有一畝多地,東西牆的正中,各有一個圓門和其它兩個院子相連。

    院子裡,靠南牆是奇花異草,圍成一個偌大的圓圈,裡面是空地。

    在空地上,栽著圍成九宮七星的木樁,紫紅色的,有碗口那麼粗,一人多高,是練樁功用的。

    正北面的一排石房,屋高牆厚,黑漆木門,裡面沒有什麼擺設,除了睡覺的床鋪,就是各種各樣的中草藥。草藥的混合氣味,似濃非濃地飄溢。

    西院,卻是個歡歌笑語的所在。裡面假山小樹,滴水流泉,花草如茵,幽香撲鼻。很明顯,這是一個大家庭的構局,房子拾掇的自然又別有特色。東房是女孩們住,西房是男兒的,北房住的是父母。

    東院和普通的僧房差不多,光淨淨的,除了場地、房子、床鋪外,就是綠茵成氈的小草了。這是獨身男子的住處。

    這裡就是武林九大門派中青城派的所在地。這裡居住的人雖不多,聲名卻遠飄大江南北。在這裡修身習武的弟子,平時大都在院內練功,有時,也到外面的場地去練。

剛才的那對少年男女可能是感到小小院落阻礙了他們的情志,不能充分渲洩雲水襟懷,才來到外面,盡情地和山風松濤溶為一體,以達忘我之境。旁邊的人都被他們出神入化的劍術所驚動,屏氣無聲。這樣的年齡,有這樣的造詣,青城派後繼有人啊!

站在最前面,身穿白衣,衣上繡著蘭草的高大中年人,臉上閃動欣悅的笑意。他不怒而威,雙目精光澄澈,神采飛揚。優美的輪廓陡然增添了一種神奇的魅力。他就是青城一老唐寸功的得意弟子,青城派的掌門人林風。

    他左邊是個粗大魁梧,皮膚黝黑,黃衣藍褲的漢子,鬍鬚似戟,豹頭環眼,剽悍無比,一看就知是個人力士,此人正是林風的師弟黃元。

    右邊是位青瘦無須,身穿肯衫黑褲,身材高長的中年人,麵皮微黃,目光清奇,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

    後面是位軟如玉,嬌如花,水蛇腰,高胸脯的粉紅衣女人,有三十歲左右。立在石頭上,象一團火,一片雲,讓人去做各種各樣的幻想。她那白哲紅潤的皮膚,閃動甜滑攝魂的光彩。

    他們二人正在聚精會神盯著每一招劍式。青衫人叫丁成玉,是林風的三師弟,紅衣女齊月喬是他們的師妹。

    這四人只顧看劍,興奮不已。

    後面還有一雙目光在掃動著練劍的男女。他的模樣極其普通,身材中等,長形臉,五官端正,只是沒有什麼特色,看了也索然無味;黃皮膚,黃眼睛,沒有哪點風采能動人心。自然,他也不醜陋,只是讓人見了過後便忘卻而已。他有二十三四歲,臉上的表情迷惑而懊喪,間或還盯幾眼齊月喬那動人的嬌容,自然,這一切都是偷偷進行的。他就是林風的弟子杜水。

青城一老有四個弟子,林風也有四個。跟師傅不同的是,他們師兄弟四人同時傳授這四個人。有時青城一老雲遊歸來,若有興致,也指點一二。

    練劍的男女,正是其中兩個。男的,白衣如雪,身材偉岸,神色爽朗,目如寒星,英俊風流,不同凡俗,正是林風的得意高足齊天南;女的,藍衫綠褲,腳穿繡花小紅鞋,膚如凝脂,眸如寶石,櫻唇燦紅,清秀靈氣,令人心醉。她是林風的掌上明珠,林佳。

    再一個就是他的兒子林優爭。此子,藍衫碧透,超凡拔俗,聰穎異常,知一會十,是武林百年難遇的上等奇材,濁世稀見的佳麗公子。他尾隨在這幾人身後,也到了近前,一身藍衫飄飄,如玉樹臨風,站在杜水身後,頓時,淹沒了杜水。有林優爭的存在,誰也不會再感到杜水的存在。林優爭象星星,杜水不過是灰塵。

    齊天南和林佳,心心相印,意領神通,練劍也配合得恰到好處。他們見師父和同門一齊來到身邊,便收劍而立。

    林風爽朗歡笑幾聲,讚許地說:“你們終於可和爭兒比劍了,進步得好快呀!”

    齊月喬俏笑道:“佳兒和南兒的劍術已達上乘境界,連我都不如了。”

    林佳向前一衝,摟住齊月喬的脖子,撒嬌地說:“我不聽你的,你又笑我了。”

    林優爭微笑著看了他們一眼。他和齊天南身手都已達上乘,感情如同親兄弟一樣,他在心中,已早把齊天南看成是妹夫了。可他對杜水,卻大不滿意。在他眼裡,杜水不但笨,而且俗,俗不可耐。他和齊天南剛近二十歲,是比杜水要小兩歲的。可他倆都沒有這樣的感覺,都把杜水看成是一個可以隨意指派的小子。林風對杜水也相當嚴厲,唯有齊月喬對他還算好一些,杜水也每每以此自慰。

林風笑意一斂,一家掌門的風範又卓然而現,沉聲說:“杜水,你跟我學劍亦有十年了,你也演演吧。”

    杜水腦子一懵,心怦怦直跳,手心裡都出了汗。他害怕看到師傅這副兇惡的面孔,那鷹隼一樣的目光,每每令他感到如刀子一般,在劃他的肉。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場子中央,屏定一下心神,也不敢看眾人,一招“抱元守一”起勢,順著“仙人指路”,“靈猿獻果”,“犀牛望月”,“風捲殘雲”,“劍蕩六合”演了下去。

    他想盡力把劍演好,可偏偏淨出差錯,不是步形不正,就是拿捏不準,甚而竟至身形不穩,彷彿一陣山風,就使他搖晃不定。這不但使杜水傷心,連林風等人都大感意外。這小子怎麼越練越差,連絲毫的內勁也沒有,這十年就白白地浪費了麼?

    杜水演完劍,幾乎把林風給氣死,恨不得一巴掌拍碎他。如果世上有什麼花拳繡腿的話,就是要數杜水了。

    林風雖然心裡生氣,但表面上還是儘量放鬆自己,何必為這麼一個笨蛋生氣呢?

    但他還是不能無動於衷。這太丟青城派的人了。他練劍學拳也挺用功,怎麼會差成這樣呢?難道笨的不可救藥了?林風想到這兒,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

    黃元卻耐不住了,氣呼呼地罵道:“你小子也不小了,心叫狗吃了?十幾年的功夫,就學成這樣,九泉之下,若你爹有知,還不被你氣破肚皮?”

    杜水滿頭大汗,水淋淋的,從太陽穴流到下巴。他羞愧極了,覺得自己是該死的人,笨到這種地步連他自己都感到說不過去,為何自己練什麼都不象呢?

    丁成玉淡淡地說:“我早說過,他不是練武的材料,由他去算了。”

    林風長嘆一聲,悲傷地說:“唉!選了這麼個徒弟,是我有眼無珠啊!杜水,從此你也別再練了,過些時候,你就自謀生路去吧。但要記住,不準提起跟我學過劍。”

    杜水點點頭,不敢言語。其他人也感到無趣,只好下山去了。

杜水彷彿被人遺忘了。他也把自己忘了,五臟六腑都成了空白,成了一陣風,飄飄蕩蕩的,沒了靈魂。

    天黑了下來,他好象才猛然發現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想回到大院去,可自己又覺無顏再見師傅,師叔及一塊學藝的師兄弟。終歸要走的,不如現在就走吧。自己不是練武的料子又何必強求呢?

    他迷迷糊糊地向山上攀去。他忽然有了一種想自殺的念頭。他萬料不到自己會成了這般模樣。他過去一直以為天下誰也不如他,即使從懸崖上跳去,也絕對不會死,自己怎麼可能會死呢!自己是天之驕子,誰人能和自己相比!天下的姑娘哪個不愛自己呢!現在,他才感到原來自己竟這般卑微,若一草芥,值不得一提。他感到好笑。他要放聲大笑。怪不得林佳不愛我,而愛齊天南,還是她看準了,那小子的確是什麼都比我強。可師姑對我是不錯的。看來,我還是有人理的。

    他胡思亂想了一通,慢慢翻過一道山樑,向北而去,漸漸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翻山越嶺,奔行了一夜,不知到了哪裡。及至黎明來臨,他才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大山谷。

    山谷裡荊棘叢生,雜草足有人高,花色鮮豔,樹木遮蔭,也有不少可食的野果。

    他順著一條小道到了谷底用自己的劍開道。杜水的這把劍,是他家祖傳之物,他雖不想以後再練它,可總還戀戀不捨不想扔掉。這把劍比一般的劍要窄,青黑之中凝成一種光澤,沉甸甸的,鋒利無比,而且,還可縮成半尺長,裝進衣兜裡。

    杜水漫無目的,在谷中尋視了半天,吃了不少野果,便找了個地方躺了下來。

    過不多時,就迷迷糊糊地睡去。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玉兔東昇。

    他揉揉眼醒來,猛然瞥見一隻豹子正虎視耽耽盯著他。杜水差一點叫了起來,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知道,只有劍可救自己了。他把手伸向劍,握在手中,偷偷觀察豹子的動靜。

    兇猛的豹子見杜水動了,前爪一伸,飛撲過來。

    這豹子的動作極快,杜水急忙一個兔滾,反手一劍劈了過去。他只求自保,並不指望傷它,誰知,那豹子來勢太猛,又不及躲閃,杜水的劍又奇快無比,一下子竟把豹子劈成了兩片,血雨四濺。

    杜水驚魂甫定,旋即興奮起來。看來自己還行,不然怎能殺了豹子!

    這點小小的成功,又給他帶來生存的信心,但他再也不敢大意了。

    他十分巧妙地和山谷裡的野獸進行周旋。就這樣,以野果為食,在谷中一住十天。

    在西北角,他找到一個石洞,就住在了裡面。他要好好地平靜一段時間,然後再去尋求生路。

    這裡,山青水秀,鳥語花香,沒有人跡。這裡的一切,似乎都為他所有。過了幾天,他又忘了演武場上惱入的一幕,又欣欣然起來。

這天中午,他正在谷中轉悠,然聽一聲嘿嘿的淫笑:“齊月喬,認命吧,你終歸是我的人,還是乖乖讓我玩個痛快!”

    杜水大吃一驚:師姑怎麼到了這裡,什麼人跟她說這種話呢?!

    他擔心師姑出了問題,不及細想,提劍奔向說話的地方。

    到了近處,見一個黑衣中年人正騎在師姑齊月喬的身上,從懷中摸出一粒黑藥丸,彈進齊月喬嘴裡,隨即解了她的穴道。

    杜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是愛師姑的,怎能讓這麼個混蛋欺負她呢?

    他放輕腳步走上去,黑衣人正在興頭上,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在他的背後。杜水本想給黑衣人一劍,又怕血濺到師姑身上。這時,他看見黑衣人身旁,有根鐵棍,便慢慢拾起,照頭給了他一棍。

    那傢伙悶哼一聲,被打出幾尺遠,整個人頭幾乎被打爛。

    杜水扔下鐵棍,去扶齊月喬,連聲叫道:“師姑,師姑,你沒事吧?”

    齊月喬沒有回答,兩頰緋紅,一雙妙目閃動著水潤潤的光采,勾人魂魄。慢慢地,她眼裡燃起兩毆火苗,翻身而起,一把摟住杜水,杜水心中一慌,推開師姑,忙向後退。

    齊月喬又一次撲來。杜水拔腿就跑,齊月喬隨後就追。

    齊月喬比起杜水不知要強過多少倍,按說很容易追上,而實際則不然。

    杜水極熟這裡的地形,而齊月喬又被藥物漲昏了頭腦,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要炸,整個身子將要燃成灰燼,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她急促地叫喚起來:“杜水,你不要跑,杜水……”

    這時,杜水已來到石洞旁,他停下腳步,看著師姑奔來。師姑這麼美,若能有這樣的妻子,人生還有何求?

    齊月喬撲上來摟杜水的膀子,灼熱的櫻唇壓在杜水的嘴上。

    瞬間,一股巨大的衝動匯入杜水的血液,他緊緊摟住師姑,用手愛撫她。藥力已過。

    她發現自己的失態,頓時精神萎頓,人也好象一下子老了許多。她長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杜水忙說:“師姑你別難過,我們找個地方過一輩子,不比練武強嗎?我會好好待你的!”

齊月喬苦笑著搖搖頭,幽幽地說:“也許這是命,我就該是這樣的結局。”

“師姑,我多麼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別回到那兒去了!”

齊月喬彷彿在回憶,在細思。多少好機會都錯過了,自己刻骨銘心地愛著師兄林風,他也愛我。可他和朱家小姐結了婚生兒育女,自己的苦處又有誰知呢?自己在青城山“忘憂崖”上練功,遭了“黃河三鬼”中的“大鬼”尤大的暗算,被掠到這裡。誰能想到大鬼尤大被杜水打死,可這一切能怨杜水嗎?自己和杜水有了肉體之親,然而不管怎樣,這就算犯了人所不齒的亂倫大罪!誰能聽你的解釋呢?這亂倫的罪名算是擔定了。世上沒法,唯有一死完結。

杜水見師姑神色悽然,感到對不起師姑,覺得只有使師姑幸福,才可彌補自己的過失。他早就有娶師姑的美意,只是不敢流露。蒼天作美,終讓自己達到了目的。他心中又有幾分得意。他完全忘記了還有他師傅林風等人的存在。他對齊月喬充滿了愛,一把又擁她入懷。齊月喬偎依在他懷裡,破天荒地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到了這種地步,只好聽天由命了。任何抗爭,都沒有意義。

齊月喬不想動,他們在分享著這黃昏的寧靜。

    夜色吞沒了一切。

    和齊月喬摟抱而眠,杜水歡喜不盡。這麼美好的師姑成了我的女人,要終日在我的懷裡生活,蒼天對我不薄呀!他自然不知,他將要付出的代價。

    齊月喬守空房三十年,頭次睡在男人的懷裡,也恍惚中感到一種生活的溫馨。杜水雖不是意中人,但他誠實厚道。紅顏自古多薄命,自己又何必求全呢?但一想到犯了亂倫大忌,她就不寒而慄。說不定自己陷進了滅頂之災,永遠也別指望超度了。

    杜水瞭解了齊月喬的一腔憂慮,不禁也擔心起來。又一想,由它去!反正自己的劫數已到,何必放棄眼前的快活!

慢慢地,杜水由對師姑的情慾之愛,轉成一種至高無上的崇敬之愛。他覺得師姑是偉大的。她的柔胸比世上最堅硬的東西都有力度,比春之原野更有生機。絕不能因自己而讓她失去這種生機。自己的性命可以不要,粉身碎骨,也要讓師姑平平安安。否則,定遭天譴。

    但一想到自己的本領,不由詛咒起自己來。真是呆痴到家了,難道我的身上,就沒有鋼鐵?天地間未必都是強悍稱雄。我有一顆赤心,也不枉師姑屈身愛我。此時的杜水,大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氣概。

    片刻之間,他認為自己得到的太多了,若再有什麼退縮,真有些枉為人了。

山谷的清晨是美好的。陽光在翠綠的草尖上滾了一個澡,溼漉漉地飄散到空中。大自然一片寧靜清新,周圍的樹木和山花,經過一夜休憩,精神煥發。

杜水早早起來,在一塊空地上練起他的青城劍來。

    說也奇怪,自從心中有了股悲壯之氣,他再練這路劍,感受和以前已大不相同。

    他怔了半晌。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劍藝的微妙藏於精神之中?他又慢慢習了一陣,愈覺有道理。

    齊月喬這時已來到他的身旁,見杜水大有長進,也只好一掃愁容,換上一副笑顏,輕聲說:“你長進了,上次若能使到這般,你師傅也不會那樣惱火。”

    杜水深情地看了師姑一眼,差點落下淚來。他真摯地說:“師姑,我要把你當母親,當妻子,一輩子不讓你受半點風霜之苦。我若食言,天地同誅。”

    齊月喬幽怨地嘆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打起精神,慢慢道:“水兒,你的心猶如金子,我只能記住就是了……”她不想說出什麼掃興話,只好止住。

    杜水說:“師姑,我們回去,向師傅說明一切。然後,我們找山清水秀的地方生兒育女好嗎?”

    齊月喬見杜水那副樣子,差點哭出聲來。杜水的夢想恐怕和現實相距太遠了。

他們出了山谷。

    一路上,杜水專說讓齊月喬開心的話,而齊月喬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愈走腿愈沉重,及至看到那座自己熟悉的院子,連氣力都沒有了。她彷彿看見了師傅青城一老那怪異的表情和能夠刺透人心的目光。

    杜水心中也開始發怵,但他很清楚,現在,正是測試自己身上是否有鋼的時候。死對自己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但若顯出一分怕來,那就是師姑的恥辱。我有什麼能耐?我死,只要能保住師姑的身心不受傷害,就是功德無量了。他們可壓碎我的頭顱,抽出我的筋脈,卻不能使我屈服。我打不過他們,無話可說,我的精神卻要變成無敵的利器,使所有的人膽顫心驚。自己若是成了一個怕死的可憐蟲,那師姑就等於委身於一條狗了,那還不讓她羞憤欲死,她還有什麼安慰呢?

    杜水在給自己鼓勁。頓時,他感到一種至大至純的精神充盈了他的身體。齊月喬見杜水有這等勇氣,心中略感慰藉。

他們進了大院,突然覺得後脊直冒涼氣,腿不住打顫。

    真是再巧也不過了,青城派的人幾乎都在正中的院子裡。

    唐寸功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衣,杜水頭次感到他陰森可怖。他清瘦的臉鐵青,神情極為嚴峻,見杜、齊倆人進來,才略有緩和。

    林風等人站在一旁,恭身而立。

    杜水走到近前,一言不語,雙膝跪到唐寸功面前,齊月喬也慢慢跪下。

    眾人一愣,唐寸功也深感奇怪,自己的這個女徒弟怎麼行這樣的大禮呢?難道犯了什麼禁條不成?

    他正疑慮,杜水怯怯地說:“弟子犯了大罪,請師祖原宥。”

    唐寸功微一皺眉,一種不快襲上心頭,果是犯了禁條,他冷冷地說:“你犯了什麼罪?”

    杜水一遲疑,咬牙說:“弟子和師姑成婚沒有向師祖稟明。”

    這句話,真象晴空一個焦雷,把眾人驚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夢話。

    齊月喬不敢看眾人的表情,只好閉上眼睛,從眼角里流下兩滴清涼的淚。要不是大鬼尤大強迫給自己服下“春仙散”藥丸,自己怎會委身於杜水呢?又怎會落到這種受人斥責咒罵的地步!

    杜水雖也不安,但他豁出去了。自己總算愛上師姑一回,幾年的紅豆相思,總算沒白費,死又有何懼!

唐寸功是何等人物,他自然聽出杜水的話句句是真。他只覺得一股寒氣透進體內,太陽穴青筋暴跳。這個千夫所指的孳種,竟幹出這等喪盡人倫的勾當!真是萬死不可贖其罪。他不想再問什麼緣由,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會玷汙自己的清白,他咬牙切齒,反手一掌,摑在杜水的臉上,杜水一個跟頭,翻出去有一丈多遠,臉被打熟了似的,紅火一片。

    杜水艱難地抬起頭,幾次想從地上爬起來都沒有辦到。眾人看見他的眼角,嘴角、鼻孔,耳朵都往外滴血,樣子十分淒厲猙獰。

林風聽到師妹和杜水已經成婚,心象被捅了幾刀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下杜水。師妹是愛自己的,可怎麼糊塗到愛杜水這種人呢!

    黃元,丁成玉也替師妹叫屈,更恨杜水吃了一口鮮桃。

    先有忌妒,其次,他們才考慮到“亂倫”的事。

    其實,他們也很清楚,這裡面是沒什麼“倫”的,只是有損於本派的名聲罷了。

    唐寸功對齊月喬卻沒有出手,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把臉轉向一邊。

    齊天南雖鄙薄杜水的為人,對齊月喬卻甚是同情。林優爭和林佳卻認為杜、齊二人死不要臉,但不敢說出口,只好以表情顯示他們的蔑視。

齊月喬見事已至此,知此生已無希望,一改剛才悽楚之色,冷靜得出奇,聲音冰涼地說:“師傅,弟子一步走錯,壞了本門的名聲。弟子自會自了以謝本門。只是辜負了師尊的教誨,死亦難安。”

她說了這幾句,再也說不下去了。她不願說出真相。他們若是知道自己服了“淫藥”,更會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雖然是被迫服用的。

    她站起身,反手一劍,衝自己前胸刺去。杜水本和她相距一丈多遠,這時已爬到她的身邊,見師姑要自殺身死,突然身體裡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他站了起來,伸手一抓,一翻腕,極其迅捷地把劍奪了過去。

    這一手法出手之妙,速度之快,連林優爭也自愧不如。

    他們自然不知,這是由於愛的力量才使杜水發揮了平常被壓抑的潛能。

    林風也是一驚。這小子十魂走了七魄,離死不遠了,怎會還有如此的能力,若是好好的,實力定然相當可觀。

齊月喬見杜水拿了自己的劍,大哭出聲,轉身飛奔而去。杜水此時已感氣力枯竭,搖晃了幾下,又跌倒在地。

    唐寸功厭惡地說:“林風,這樣的畜牲還讓他在此做什麼?快帶到外面料理了,別在這裡髒了我的清淨之地。”

林風透恨了杜水,這個“畜牲”竟奪了他的心頭之愛。他一把抓起杜水,一用力,摳斷了他的兩根左肋骨,杜水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他因肋部疼痛,而清醒了過來。他不住地告誡自己,一定要硬起來,不低頭,不求饒。他不能給師姑丟人。一想到師姑,他又堅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

    這時,林風已把他提到離大府很遠的山崖邊。

    杜水見自己馬上就要化成一堆肉泥,忽地靈機一動,對林風說:“師傅,我對不起你,我知道自己不能活了,我就把我獲得的一件奇寶獻給你吧,也算是我對你的報答。”

林風正要下手,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心動,但仍是淡淡地說:“什麼東西?”

杜水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慢慢打開,豁然露出櫻桃大小的兩顆紅光閃爍的小球。

    林風是識貨的,知道這兩個小球,果是好東西。他接過去,拿起一個一看,一股幽香撲鼻。他覺得舒服,又放到鼻上一嗅,頓覺不妙,一個“毒”字剛說出口,人便倒在地上。

    杜水慌忙把兩個小球收好,難過地說:“師傅,我是無奈,才向你出手的,你別怪我。”他深知這小紅丸藥性奇烈,聞一點就起作用。

    杜水聞此藥沒事,是因為在山谷中十幾天裡,他幾次吃過抑制小紅丸的天然解藥。

    這小紅丸本是杜水在谷中尋找食物時發現的。和小紅丸生長在一起的,還有一種小黑丸,正是抑制小紅丸藥性之物。杜水受過它的害,才知道它的作用。故此帶在身邊,想不到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堅定的意志又給了他受傷的身體帶來生機。他把鑽心的痛苦,聚成一陣風,咬緊牙關,把它壓下去,挪動身體要離開這裡。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若是再被抓住,萬無生還的可能了。

他順著斜坡走向崖底,走向雜草叢生的荊棘深處,他要覓一個藏身的地方,躲過師門的追殺。若是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尋找到師姑。這絕不能就是結局。

    他抖動抽搐的兩頰泛起愈來愈濃的紫氣,隨即慢慢變黑。他想笑,想說聲謝謝。自己乘機佔有了師姑,真是暴殄天物,受這點懲罰實是太輕了。師姑的心靈不知要受多深的創傷,她經受得了嗎?這次變故,不知她要變成什麼樣子。

    杜水想到這裡,剛才想振聲長笑的想法沒有了,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心,一陣陣發酸、發疼。自己太無用了,肉體的疼痛遠遠不足以擋住洪水猛獸般地撲來的心靈自責、自苦。他真希望自己受的傷再重一些,使自己什麼也不想,恍惚迷離,如木如石,無覺無知。這雖是可卑的逃避,但自己委實別無它法了。

    他還要往下想,腦子卻不那麼靈便了,脖子也轉不動,跟前金星飛舞,彷彿天地要離他遠去,一切再也辨不清了。一個念頭幾乎把他涼透了,難道我要瞎嗎?果真如此那可一切都完結了。

    這時,他聽到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這聲音飄忽不定:“大師兄被那畜牲害了!”

    杜水怕來人發現自己,便猛然跑了幾步,然而力不從心,上身和下身似乎向兩個方向擴張,五臟六腑全被扯斷了,腦中天旋地轉,身子倒了下去,旋即又滾下山澗,毫無聲息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3-10-22 13:55: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豪華富麗、氣派莊嚴的君陽府一片歡聲笑語。拔地而起的“飛龍閣”裡坐著許多本地有名的官員和富豪。

閣的四簷掛有許多小青銅鈴,隨風發出悠揚的叮鐺之聲。

閣的東北角是一個大池塘,流水淙淙。塘裡的荷花猶如嬌兒幼女,爭奇鬥妍,十分美麗。磚地小路曲徑通幽,花深房靜。佈局獨尊的小院鉤連成環,曲廊逶迤,似玉帶扣接。院與院之間結構府湊,佈局雅緻。

正中的大院,“飛龍閣”西北角,是君陽府的主人吳詩沉的住處。

這是一處古色古香的建築。青磚高牆,琉璃瓦,紫榆椽,簷邊描龍畫鳳,椽子頭上也有小獅小狗的圖畫,黑漆門閃著亮光。

房內對門處,靠牆是張八仙桌,兩邊兩張太師椅。

八仙桌的東南角上,放著一個翡翠飛龍,從龍嘴裡向外滴水,正好滴進茶杯裡,聲響叮冬,純正清雅,十分悅耳。

靠桌的後面,是一尊岳飛的銅雕像,一臉正氣,浩然長存。

在桌東邊,放一把寶劍,桌上放著幾本書,有的翻開著。

在東邊的太師椅上,半躺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現長方形,皮膚白淨,黑色官帽,一身黃綾羅袍,袍上繡著幾朵盛開的粉紅色荷花。他兩眼青光暴閃,臉上不顯感情,給人一種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氣度,也有一種城府極深的可怕感覺。他坐在你面前,你會感到有種壓人的力量。

這就是炙手可熱的吳詩沉,是省城都指揮使司軍政頭號人物。

他今天在慶賀自己的四十壽辰。

剛才,他送走“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同級同僚,從“飛龍閣”回到住處,等待皇帝派來的人。

他心裡有些不安。自己掌軍政大權,一直以嶽武穆為楷模,對萬歲爺忠心耿耿。他剛得大寶,或屢建奇功,今天會有什麼事呢?

聽密報的口氣,皇上十分震怒,這怒氣緣何而發呢?總不會是什麼好事吧?他一向以足智多謀自詡,此時,也感到實在理不出頭緒。

外面的笑語不時傳來,又給他增了一層煩惱。他皺皺眉,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讓他們快走。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臉頰無肉,無眉,無須,目光柔和而清亮,臂長掌大,骨節分明,站在那裡威風凜凜,氣派非凡。他就是江湖中人稱“綿裡針”的宇文中。之所以叫“綿裡針”是說他的太極功夫已達到極致,是真正的太極拳也。他和吳詩沉關係極為密切,也是吳詩沉的心腹謀事之人。他無事就和吳詩沉的兒子吳冶切磋武藝。名為“切磋”,其實是細心地傳授他,讓他集家學,太極於一身,出人頭地。

吳詩沉坐起來,沒言語。

宇文中上前一步說:“上面來人快要到了,不如讓外面的人速速離去。”吳詩沉點頭贊同。

宇文中走了出去,外面的喧聲頓時消歇。

片刻,一個侍衛跑來稟報,皇帝的欽差到了。

吳詩沉慌忙整冠彈衣,出來相迎。

剛走出屋門,從外邊進來三個人。

前面的人,一身黃衣,太監模樣的裝飾,青瘦,高大,三角臉,立愣眼,眼珠亂轉,神情暴戾,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左邊是一個粗大勇猛的漢子,紫衣上繡著蘭花,手粗樟而硬,那緊握的拳頭比一般人的拳頭能大一倍,大有猛張飛之態,一看便知是個十分了得的外家高手。

右邊是位白衣上繡著如火的茶花的中年秀士,臉似笑非笑,相貌不俗,只是目光中透著陰鷙,殺氣時隱時現,偶爾還露出淫邪的詭容。

吳詩沉只看了他們一眼,心就猛然一沉。怎麼錦衣衛的三大高手都出動了?白衣秀士歐陽神,太陽穴外鼓更甚從前,可見他的內家功力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此人淫邪不端,不可不防。

吳詩沉來不及多想,上前施禮,笑道:“東廠的向統領大駕光臨,吳某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隨即又叫道:“嚴大俠、歐陽大俠一起來了,吳某有禮了。”

紫衣大漢嚴無舉,人稱“鐵砂掌”,他一抱拳,按江湖禮數回敬,天星掌歐陽神也打拱回禮。

“向統領,二位大俠請。”吳詩沉做了一個禮讓的手勢。

幾個人進屋坐下,馬上有人獻上茶來。

吳詩沉問:“向統領,有什麼大事還非您親自跑一趟不可?”

向三星雖為東廠的首領,但在江湖中的名聲,也響亮之極,提起“硃砂摧心掌”向三星,武林中可說是無人不曉。只是他陰狠無比,蛇蠍心腸,所以武林人物又恨他,又怕他。他這次涉身江湖,其目的定然非同小可。只見他皮笑肉不笑地一哼,陰陰地說:“江湖中人有人要謀反,真是該死之極!”

吳詩沉寬和地一笑說:“幾個江湖人物謀反,能成什麼大事?嚴大俠和歐陽大俠一人涉入江湖足矣。”

吳詩沉這樣說並非言不由衷,故意討他二人的好,而實在是這二人的功夫不弱於江湖幾大門派的任何一位掌門人。

向三星是太監,嚴天舉和歐陽神是俗人。他們三人在東廠裡並稱三大高手,一般情況下,是不進入江湖的,除非有特殊的情況。三人同出,更是不能等閒視之。

歐陽神笑道:“吳大人抬舉我們了,江湖可不是淨地,龍蛇混雜泥沙俱下,千奇百怪,山外青山樓外樓,誰也不敢說能所向無敵。”

吳詩沉哈哈一笑:“歐陽大俠過謙了。”他知道歐陽神說得不錯,可他心裡卻不這樣想,他以為皇帝讓他們三人同出,有點兒小題大作。他吳詩沉與歐陽神一人合作就可以了,與向三星在一起,還要受其限制,他是十分忌憚向三星的。

向三星在旁邊嘿嘿笑了幾聲,降低聲音,陰沉地說:“吳大人,皇上有密旨在此,讓你和我們齊心協力共誅逆賊。”

吳詩沉一欠身,忙道:“向公公有何吩咐,儘管講來,下官萬死不辭!”

向三星微微點點頭,眯眼一笑,讚許地說:“皇上十分器重你,才讓我們攜手合作。我們的任務是把那道未布之天下的聖旨搶到手,就算頭功一件,若能再剿滅謀反的逆賊,更是錦上添花。到那時,皇上會更器重吳大人了。”

向三星用低低的聲音向吳詩沉講個清楚,吳詩沉這才感到此事極不易辦好。

不能聲張出去,也不能動用大隊人馬,唯一的辦法是挑起武林門派之間的爭鬥和互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但聖旨在何人手中呢?那個姓杜的落到何派門中?聖旨是否還在他手?這一切都是個謎。他真有大海撈針之感。

原來,明太祖朱元璋在臨終之時,寫下一道聖旨。他因太子朱標早夭,鑑於立長不立幼的規矩,只好立長子的兒子朱允炆為皇太孫,並傳位於他。這就是明朝的建文皇帝。

四子燕王朱棣胸懷大志,早已覬覦大寶,對其父的做法大為不滿。

朱元璋怕自己死後孫子的帝位不穩,就寫下一道遺旨。說孫子的帝位是神授的,人不可侵奪,一切臣子,只有竭盡忠誠,不可有圖謀不軌之心,否則,天下之人皆可殺之。

後來,朱棣起兵北方,號稱“靖難”,兵破南京,奪了侄兒建文皇帝的帝位,自登大寶。在他攻破南京時,建文帝生死不明,朱棣起兵發難時,就已知道太祖曾留有一道遺旨,對自己十分不利。

建文帝的去向,遺旨的秘藏,使他坐臥不寧,他為安撫天下,擺脫心靈的不安,一方面高談“君權神授”的論調,聲稱他和太祖都得到神的“蔭助”,“神”指的是北極玄武大帝。

永樂十年,朱棣敕建紫霄、五龍、南巖諸宮於武當山,塑造了許多蛇纏龜身的“玄武大帝”像。

他在聖旨中說:“惟奉天靖難之初,北極真武玄帝顯彰聖靈,始終佑助,感應之妙,難以形容,懷抱之心孜孜未已。”說得有板有眼。

另一方面,他挖空心思要把那道聖旨奪回來,以除去心中的大患,堵住世人的口舌,自己也心安理得了。他怕這道遺旨一旦昭示天下,世人就再不會信他的論調了。而遺旨若被仇人所得,還會成為他們起兵造反的絕好理由。

幾年來,他寢食難安。終於,他打聽到,兵破南京時,建文皇帝把那道遺旨交給了一個姓杜的臣子。姓杜的又在兵荒馬亂中被殺,聖旨落入了他的兒子手裡。他兒子那時才十幾歲,遺旨肯定在他身上。後來,那姓杜的孩子被一個江湖客帶走,從此就沒了音信。

朱棣聽了這消息,如獲至寶,一面交好武林人士,追封了武當派鼻祖張三丰,一面派出東廠的三大高手進入江湖,和吳詩沉聯合一道,要把江湖中所有姓杜的年輕武林人物殺光、滅絕。若是一時分辨不清,可不問年齡長幼,只要姓杜就殺。哪個江湖客參與其事,就殺哪個。為了千年帝業,多殺幾個人沒有關係。所有牽連到此事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當然,不能讓江湖人物知道是“官家”所為,而是讓殺手們以江湖人物的身份進入江湖,也不許有人知道,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奪回遺旨。

朱棣用心可謂良苦。

向三星見吳詩沉不語,有點不悅。

吳詩沉怕給向三星等人留下畏難的印象,趕忙笑問:“公公可想好下步怎麼走?”

向三星說:“我正要聽聽吳大人的高見。”

吳詩沉臉色一正,莊重起來,嚴肅地說:“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不可沒有周密的計劃。武林之中,姓杜的成名人物不多,只有茅山腳下,有一杜家村,村裡有一個人稱‘血掌杜大力’的,我們可否先從他入手?”

向三星對吳詩沉的一番話非常滿意,笑道:“吳大人看來沒有放棄和江湖保持的聯繫,不然,怎會對江湖事情瞭如指掌。”

吳詩沉說:“公公謬讚了,我只是不敢懈怠自己的責任。”

嚴天舉哈哈大笑道:“總算有頭緒了,吳大人果然有謀略。”

歐陽神附和說:“人稱吳大人老而彌辣,今日看來,當之無愧,只是還要加一‘秀’字,才可稱吳大人的機敏。”

歐陽神的這些話完全是借題發揮,想刺激一下向三星,因為他嫌向三星要管他們。

向三星老練成了精,歐陽神的那點肝腸肺,他是一清二楚的,但他並不在意,此時不是理論這些事的時候。

吳詩沉被歐陽神一捧,也覺氣氛不對,雖無傷大體,也不能聽而不聞,忙岔開道:“為今之計,是要分頭行動,不必聚在一起。我們來個天網撒開,發現情況,隨時可收。公公以為如何?”

這幾句話,更合歐陽神的胃口,但他這次只喜形於色,沒有言語,事情剛剛開始,他是不敢過分刺激向三星的。何況,他也是皇家的一條狗,並不缺乏機智,這個時候,對他們來說,團結一體是至關重要的。

向三星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略一思忖,便點頭贊同,陰冷的臉上,陽光初現,神情舒展開來,快意地說:“吳大人,你可有了詳細的計較?”

吳詩沉道:“杜大力是個人物,但和那個我們要找的姓杜的小子,恐怕聯繫不大,只要打發了即可。嚴大俠,歐陽大俠完全可以勝任。我們和犬子三人,可上武當,一可探聽江湖消息,二可把他們拉到我們這邊來,對付敵人。讓宇文中自由去江湖尋覓,說不定能聽到一些我們想得而得不到的東西。”

向三星眼中一亮,露出幾分興奮之色,問道:“可是那個‘綿裡針’宇文中?”

吳詩沉點頭稱是。

向三星大喜,笑道:“吳大人,想不到你手下有這等高手,快引見一下。”

吳詩沉傳出話,片刻,宇文中來到近前,雙手一抱拳:“宇文中參見公公。”

向三星哈哈大笑:“宇文大俠,不必客氣,聽說你的太極之術,已達神化之境,今日相見,實是有幸。”

宇文中笑道:“公公錯愛了,宇文中不過是粗野之人,怎敢班門弄斧。”他轉過身,又向嚴天舉,歐陽神客氣一番。

他剛坐下,嚴天舉一掌拍下,正擊在他的肩頭。這是嚴天舉存心相試,故只用了兩三成功力。

宇文中也料不到他有此一著,故被他擊中,只見宇文中的肩頭一顫,自動向外一抖,把嚴天舉的手彈到一邊去。

嚴天舉就覺得自己擊在一個旋動的柔和的內勁上,剛一沾,便被彈了出來,自身的內勁也被化解,變了方向,一點力也沒有施加到字文中身上。他嘖嘖稱奇,連聲讚道:“宇文兄果然達到了‘一羽不能加,蚊蠅不能落’的神化之境,嚴某佩服之極。”

向三星也驚了一跳,此人果然達到以不變應萬變的上乘之境,不可小瞧也。他哈哈一聲笑,連連說:“真是物寶天華,人傑地靈,萬歲的臣民中,有這許多奇人異士,還愁江山不穩!”

吳詩沉說:“宇文兄的神技,連我也見之不多。”

幾個人又互相吹捧客套幾句,剛要言歸正傳,忽然傳來嫋嫋飄飄的琴音。這琴音如和風細雨,柔軟婉轉,又似高山流水,奔湧而下,忽一個急轉,如情人耳語,情情切切,動人心腸。旋即,又甜甜蜜蜜,似蘭似馨,充沛天地之間。

眾人全愣了,以為是天外之音。正可謂:“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能幾回聞。”什麼人有這樣的本領,彈出催魂動魄的仙音?

呆詩沉是又驚又喜,女兒彈技如此神妙,他也是頭次耳聞,但女子才高可未必是什麼好兆頭。

向三星眼珠一閃,笑問:“吳大人,這彈琴之人可認得?”

吳詩沉說:“是小女胡彈的,也未必有什麼好。”

向三星眼睛一亮,放出奇光,忙道:“吳大人此言差矣,此乃天音蘭曲,正預示著我們大功可成,我們可不可見她一面,向她表示一點謝意?”

吳詩沉心中大是不快,本想拒絕,歐陽神道:“此音實乃得自天地,是我們的造化啊!正是神佑的佐證,吳大人,你可不要推辭。”

吳詩沉無奈,只好叫人去傳話,讓兒子和女兒一同來見各位大人。

有一盞茶的功夫,吳詩沉的一雙兒女從外面進來。這三個人早巳翹首以待,見了他們二人,一下呆了。

只見吳音欣亭亭玉立,胖瘦適中,高矮正妙,一身天藍綢衫略為帶紫,脖圍一蟬翼白紗,臉如皓月之清純,目似秋天之泓深,眉是閒情逸志,綿綿不斷,唇如綠茵銜紅,大地春深,似情非情,似怨非怨,婀娜清麗,世間罕見。真讓人見之慾醉欲化。那光采,讓你看一眼,永遠難忘。

吳冶,也是一位少見的佳公子,瀟灑英俊,神爽氣朗,白衣飄飄,胸前的紅花似火,鮮豔奪目,更顯其精神無比。

三大高手似被吳音欣的美震懾了,忘了旁人,也更顧不上欣賞吳冶。

吳音欣並沒有被這種情勢所困惑,而是悠然如初,鶯聲燕語,向他們施了一禮。隨之站到一旁,連正眼瞧他們一眼都沒有,好象到這裡來完全出於無奈。

向三星感到有些失態,自己是太監何以那樣盯著一個女孩,同時,也感到一種被輕賤的痛苦。自己縱有權勢,在人家的眼裡,一向分毫不值,多麼讓人傷心。這姑娘琴如其人,品格高潔,真乃世間之絕也。隨即,他又有一種惱怒,認為這丫頭太不知天高地厚。你縱有奇才大慧,總有一天,讓你跪在我的腳下求我。

歐陽神還痴迷著呢,以為是在夢中。天下真有這麼嬌好的人嗎?

向三星也惱歐陽神的那副熊樣,為了擺脫尷尬,他一揮手,示意吳音欣離去。

吳詩沉看了女兒一眼,吳音欣輕步離去。

向三星有點後悔,不該讓這少女到這裡來,和諧的氣氛說不定會因此而毀。為了擺脫剛才的窘境,他連忙笑道:“吳大人,這就是令郎吧,果是一表人材。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吳冶上前一禮:“參見公公。”

向三星哈哈一笑,想用笑沖走剛才的不快:“免禮,免禮。”

吳冶站到一旁。

吳詩沉說:“公公,你看我們何時行動?”

向三星沉吟了片刻:“明天吧。”

吳詩沉說:“那,今天我們可要一醉方休。”

向三星說:“好,依你。”

幾個人當即擺酒菜,開懷暢飲。

歐陽神還想著吳音欣,眼珠不停地混轉,暗打鬼主意。

向三星一直用餘光掃視他,不敢放心。歐陽神見了女人不要命,不可不防,不能讓他毀了大事。

漸漸地,幾個人喝得酩酊大醉,這才各自回房睡覺。

吳詩沉留了點酒量,讓女兒進內院,和她母親住在一起,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向三星也怕出事,暗地告訴嚴天舉,要注意歐陽神的舉動,不許他有越軌行為。

不過歐陽神不傻,他雖暗中打下鬼主意,卻不想在今晚動手,他不願因女人而橫屍荒郊。

一夜悄悄的,靜靜的,沒有什麼聲響。

朝霞一出,吳詩沉就安排好了一切,各自分頭上路,探蹤察跡去了。

嚴天舉,歐陽神二人,騎上快馬飛奔茅山腳下的杜家村。鞍馬勞頓,又累又餓,夜晚只好投宿下店。翌日清晨,再加倍兼程。他們無暇顧及山花野草,明水清山。

到了這天上午,他們趕到一條大河邊。

河面足有一里寬。河水湍急渾濁,看勢不淺,他們兩人只好下馬,沿河邊走了一陣。

這時,在上游緩水處的葦叢中,劃出一條小船,船上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老艄公,頭戴草笠,臉色黝黑,一副飽經風霜的面孔。他用篙撐了幾下,船象魚兒一樣,劃破水皮,輕飄飄而來。

歐陽神叫道:“老頭,快點,我們有急事。”

老者把船靠近岸,他倆忙把馬往上牽。

老者說:“一個一個渡吧,船小。”

兩人見確是裝不下兩匹馬,只好一個一個地渡。

老者說:“渡一個一兩銀子,付錢吧。”

歐陽神把眼一瞪,怒道:“老傢伙,想敲竹槓?”

老者不急不緩地說:“吃這碗飯也不易,時有生命危險,在這裡擺渡的曾經不少,現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嚴天舉不耐煩地從腰中掏二兩碎銀,扔給老頭:“別羅嗦了,快渡吧。”

老者沒有言語,篙一點,小船離了岸,箭兒一般,駛向對岸。渡了嚴天舉,又來渡歐陽神。

到了河中央,歐陽神一不小心,老者的篙恰巧擊在他的肩頭。他毫無準備,竹篙的力又沉實,絲毫不象是這個老者發的。歐陽神立身不穩,一頭栽進水裡。老者用篙一挑馬肚,馬也翻身落水。

老者一換剛才的神情,兩眼精光亂閃,哈哈大笑起來:“歐陽神,你不尊重老夫,才讓你喝口河水。”

歐陽神水性不壞,他想攀上船,可老者的篙劈面擊來,他急忙閃頭,老者的篙又點來。一時間,劈、挑、點、刺、掃,全用上了。

老者手法巧妙純熟,歐陽神可受不了啦,他向後一退,張口罵道:“老匹夫,你為何要暗算我?”

老者嘿嘿一笑:“歐陽神,老夫教訓你,是讓你知道尊重老人,別以為自己有兩下子,就張口吞天。”

歐陽神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不知天高地厚。這老者手法巧妙,定是武林人物,自己何以想不出是誰呢?他強壓住心中的怒火,一邊划水,一邊高聲叫道:“老匹夫,你敢告知你的名姓,我定不饒你。”

老者哈哈大笑,一捋長鬚說:“小輩,老夫河神叟杜聖。你連老夫都不知,可見是坐井觀天,可笑可笑。”

歐陽神肺都要氣炸了,可他身在水中,無法施展神威。他雖知杜聖是河面上的頭號人物,倒也不恐懼。他高聲叫道:“杜聖,你也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你敢和某家上岸過過招嗎?”

杜聖哈哈一笑,輕蔑地說:“小輩,你還不配和老夫交手,在水裡玩吧,老夫不陪了。”他竹篙一點,小船盪盪悠悠地進了葦叢深處,不見了。

歐陽神雖羞憤交加,也無可奈何,只好遊向對岸,嘴裡不住地咒罵。

嚴天舉在岸上,心裡發笑。這小子,一向小看天下武林人物,眼高過頂,今天受挫於一個糟老頭子,也好讓他知道江湖是藏龍臥虎之地,不可忘言無狀,這對辦大事是有好處的。

歐陽神受了杜聖的戲弄,一肚子氣無處發洩,只有加勁大罵杜聖。他認為嚴天舉一定幸災樂禍,罵的時候,連他也一齊捎帶上了。嚴天舉知他有意找事,裝作不知他知道,歐陽神一向以機巧善變自負,心胸卻十分狹窄。

歐陽神落湯雞似地上岸,正大洩私憤。從上游走來一個身材高瘦的紫袍老者,頭戴青帽,象個鄉下的員外,目光柔和清澈帶著幾分笑意,兩手倒背,十分悠閒。

歐陽神見他這般模樣,以為在看自己的笑話,惱羞成怒,潑口罵道:“老雜種,敢嘲笑大爺,不想活了?”

歐陽神以為有天子寵幸,對不如意的人隨便打殺,也沒有什麼,正可消消氣,這一腔怒火便向老者的身上燒去。

老者聽了,笑意立凝,這是什麼野種,如此無理?

歐陽神不管三七二十一,飛撲過去,朝老者的腦門一掌拍擊。他號稱天星掌,功力自有驚人之處,頭顱若被他拍中,用三分力道,就會粉碎,何況此時他象條瘋狗,急紅了眼睛。

在他的手掌剛要拍實之際,紫袍老人身子向右一閃,正好躲過,同時用左手面照歐陽神的左頰抽去。

電光石火之間,“啪”地一聲,歐陽神被擊出有一丈遠,摔在地上,左頰頓時青紫,腫了起來,牙齒被打掉兩顆。他吐了一口血,翻身躍起。

嚴天舉在一旁大吃一驚。老者是何方高人,能一招打倒歐陽神?在他的意識中,似乎天下不應有這樣的高手。

他想得不錯,這紫袍老人雖然無敵於天下,還不可能一招即勝。兩人真若動起手來,非三五十招不能見出高下。何以歐陽神一招就被打出丈遠呢?

一是他過於輕敵,沒有把對手當作武林人物對待;二是他惡怒攻心,氣血虛浮,犯了武學之大忌,所以才突遇急變,措手不及。

但歐陽神畢竟是江湖中少見的高手,遇到這樣的情況,再恨,也只好先平息下怒氣,認真對敵,他從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這口氣怎能嚥下。

嚴天舉疑惑了一陣,猛然想起一個人來,無奈地訕笑道:“前輩可是陰陽無敵化乾坤?”

紫袍老者瞥了嚴天舉一眼,“嗯”了一聲,斥道:“歐陽神,我若不看你是皇家的人,一招就把你廢了。以後不要這麼張狂,驕者必敗,虧你還是高手,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歐陽神這才想起,朱棣曾召見過化乾坤。他真有點遏止不住心中的仇恨,但他明白,以自己的身手,是有敗無勝,嚴天舉未必肯幫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之仇,暫且記下,來日再算。他擦擦嘴角的血跡,強從臉上擠出幾絲乾笑,生硬地說:“原來是化前輩,歐陽失敬了。”

化乾坤冷冷地“哼”了一聲,向河下游走去,仍是那樣優哉遊哉,無事一樣。

歐陽神牙咬得直響,眼角都瞪裂。

嚴天舉一旁無語,冷眼相觀,他不敢相勸,弄不好兩人再打起來,半斤八兩,何時是了。

歐陽神覺得自己太冤了,出了這麼多醜,也讓嚴天舉看輕了,這都是自己平時驕狂自大招來的。他自安自慰了一陣,露出奸詐的詭笑:“嚴老兄,我們走吧,老子絆倒買了頓教訓,也算值了。”

嚴天舉差點笑出來。

歐陽神覺得嚴天舉此時肯定在暗樂,也無法可想,只有把恨記在心裡。我丟了人,也不能讓你好了。他不露聲色,裝作無所謂地道:“走吧,辦正事要緊,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我們呢?”他也不再顧忌自己這副狼狽相,騎上溼馬,照馬腚一掌。馬負痛狂奔。

嚴天舉只好催馬跟上。

兩人無話可說,各自打著算盤。嚴天舉自然還想不到歐陽神此刻正挖空心思地想讓他也出一場醜,這樣,兩人誰也不會再小瞧誰了。可用什麼辦法呢?

歐陽神思索好久,急切不得其計。

這時,他們的馬已狂奔上山崗,在一個高處,歐陽神停了下來,他希望有什麼奇蹟出現。

他向西眺望了一會,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聲。

這當兒,嚴天舉也到了近前。

突然,從北山腳下,飛奔而來兩條人影,到了山坡上,才看清楚,前面的是個青褂藍褲的瘦高漢子,黃皮膚,小眼睛,一副兇相。後面的是個矮胖的,穿土布衣服的中年人,臉黑眼亮,強悍機靈。

歐陽神靈機一動,一夾馬,馬嘶不絕。

這時,嚴天舉的馬向旁邊一縱,正好堵住來人的去路。

瘦高的漢子十分惱怒,潑口大罵:“王八蛋,瞎眼了,敢堵大爺的路!?”

嚴天舉也是火爆脾氣,魯莽有餘,耐性不足,聽人罵他,豈肯幹休,飛身下馬,一個“餓虎撲食”向那漢子打去,嘴裡罵道:“敢找你老子的茬,今天讓你喝尿。”

那人也不法,人並不躲,一個“撩陰腿”向嚴天舉踢去。這一腳集毒、狠、快之大成,端正不可輕視。

嚴天舉是何等的身手,胸有成竹,一個“瓜田切瓜”,立掌成刀,劈向那人的腳踝。那人也甚是了得,見嚴天舉掌大勁足,不敢怠慢,並指如戟,一招“二龍戲珠”戳向嚴天舉的雙目,正是攻其必救之處。

嚴天舉暗自稱奇,幾年不入江湖,想不到又出了不少好手。一時性起,大喝一聲,一招“老君搖扇”,左手向左一撥,右手一記兇猛的鐵砂掌拍了過去。

那人心中一凜,頓感一股強勁壓過來,躲閃已是不及,無奈,也反手一掌,向嚴天舉臉上劈去。這是類似同歸於盡的打法。

嚴天舉心中暗笑,小子,我怎會和你各挨一掌呢?他身形微閃,右掌仍然擊下,只是力道已沒有剛才足了。

那人突感督脈的靈臺穴注入一股熱流,瞬時變成一股強大的內勁,他劈出的掌,也不由他控制地加快了一倍,於是,先佔了機緣,後發先至,一掌劈中嚴天舉的右臉。

嚴天舉還沒有得手,高大的身軀就飛出一丈開外。這一掌打得不輕,他雖然一身橫練功夫,不怕擊打,也有點吃不消,牙被打掉好幾顆,半個腦袋彷彿被人分成兩半似的。眼冒金星,幾乎爬不起來。他那威武的形象,一下子萎縮了不少。

那人一怔之際,歐陽神一式“猛虎下山”飛撲過去,從背後偷襲。矮胖的漢子一聲大叫,想救已是不及,瘦高漢子被歐陽神擊中一掌,一個跟頭,摔出有丈遠。

歐陽神身子一旋,極其瀟灑地飄落在一旁,含笑不語,心中充滿了快意。他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嚴天舉也受了同樣的挫折。

那瘦漢子的功夫原比嚴天舉的要遜色幾分,敗是無疑了。歐陽神看得十分清楚,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把自己的畢生功力從雙掌外發一部分,正注入那漢子的體內,這才算他突出奇兵,敗了嚴天舉。而他又偷襲那人,則完全是給嚴天舉看的。

歐陽神發完功就偷襲,因消耗過大,力道明顯不足,那人只摔了一下,並沒受傷。他一躍而起,大罵歐陽神:“龜兒子從背後偷襲,算什麼好漢?”

歐陽神並不氣惱,嘿嘿一笑,反罵道:“你龜兒子暗使詭道,算什麼好漢?”

那人本想說有人暗中助他,可說出口豈不沒有了面子,他念頭一轉,罵道:“你小子沒聽說過嗎,用兵之道在於詭也,搏鬥如用兵,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真假假,讓對手防不勝防。”

歐陽神心中一樂,這小子是不會揭開這個謎底了。

嚴天舉豈肯忍受這等屈辱,讓一個無名小輩打翻在地,傳出去還能在江湖上混嗎?他暗自調息了一陣,氣恨地道:“小子,有種的,再跟你大爺過兩招。”他拿樁站定,做好角鬥的準備。

瘦漢子也不示弱,剛要上去動手,一旁的矮胖的漢子說:“老二,你一邊歇著,讓我來收拾他。黃河三鬼怕過誰?”他此言一出,等於報了姓名。

嚴天舉更加惱怒了。三鬼雖是成名的人物,但若要勝我,那還是千難萬難,這回就給他個厲害的瞧瞧。

矮胖的漢子正是三鬼尤三。黃河三鬼,按年齡論,他是老三,若論武功,他卻是三人中最強的,比剛才角鬥的尤二強出不少。

他見尤二都能擊敗這個大個子,一時技癢,覺得自己更可以隨意耍弄一番,尤二心中沒譜,正想借機下臺。

尤三和嚴天舉兩個可說是不分上下。尤三練的也是外家橫練功夫,“金剛掌”練得爐火純青,不弱於嚴天舉的鐵砂掌。而嚴天舉卻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認為,黃河三鬼雖然也是江湖中的一流人物,若和自己相比,還要差一些的。兩人都有輕敵之心,故在心理上也算扯平了。

嚴天舉報仇心切,一個半弓步向前一靠,鐵砂掌隨即劈出,出手不留情,既狠又猛。尤三正要一試嚴天舉的掌力,右手一掄,一招“僧推山門”迎了上去,也用了十成的功夫。

“嘭”地一聲,兩人都震退一步,各自感到對方是一座山,一堵銅牆,臂發木,掌發麻,心肺劇顫。

嚴天舉吃了一驚,黃河三鬼原來是這般厲害的角色,怪不得我敗給了尤二。

尤三卻有點疑惑了,這人如此厲害,老二怎麼能勝呢?

一旁的歐陽神也是一驚,這三鬼比二鬼強多了,若能收攏過來,為皇上賣命,那可是個得力的幫手。

他主意一定,哈哈一笑,說:“兩位住手吧。自己人,何必再鬥?”

尤三頭一揚,問道:“你是何人?”

歐陽神笑道:“他是嚴天舉,我是歐陽神,二位該聽說過吧?”

尤二驚喜道:“原來是二位高手!早聽過你們的大名。你們不是在朝中為官嗎?”

歐陽神說:“萬歲英明,思賢若渴。他讓我們到江湖中去尋些奇能異士,共商大計,賢昆仲也是當今的豪傑啊!”

尤二心中大喜。這小子是個官迷,早想尋機會進入仕途,升官發財,封妻廕子,豈能放過這麼個好機會。尤三也有些心動,若真能有升官的機會,那再好不過了。

尤二忙道:“歐陽兄,我們兄弟二人,早想報效國家,只是無人引薦,敢煩勞您的大駕。”

歐陽神笑道:“好說。只要賢昆仲忠於皇上,一有功勞,定可加官進爵,不知可願否?”

尤二道:“這個自然,我們兄弟定要做幾件讓皇上高興的事。”

嚴天舉見歐陽神眉飛色舞,得意非凡,心中有氣,但也覺得,能把他們兄弟二人收做幫手,實在不錯,只好忍氣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歐陽神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使皇上高興的事,你們和我們一齊做吧?成功之後,皇上定會大加封賞。”

尤二說:“請歐陽兄吩咐。”

歐陽神笑道:“我們要到茅山腳下的杜家村,尋找血掌杜大力,一起去吧?”

尤三有點猶豫地說:“歐陽兄,我們有點急事要辦,可否辦完了再去?”

歐陽神問:“什麼事那麼要緊?”

尤三道:“你知道,我們本是兄弟三人,從來是不分開的。前幾天,老大去了青城山,至今一直未歸。我們怕他出事,想去看看。”

歐陽神眼珠翻動了幾下,忽然問:“青城派誰是掌門?”

尤三道:“不是林風嗎?”

“他有幾個弟子?”

尤三笑道:“他有四個弟子,一個是他兒子,一個是他女兒,一個齊天南,一個杜水。”

歐陽神和嚴天舉幾乎同時被電擊似的一抖。

歐陽神忙問:“一個姓杜的,杜水是嗎?”

尤三點頭:“對”。

歐陽神嘿嘿一笑,想不到隨便一問,得了一條線索,說不定還能得到些什麼呢?他對尤三說:“我們先到杜家村找杜大力,然後,火速奔向青城如何。”

尤二說:“好吧,反正也不急在一時。”尤三低頭沉思片刻,點頭同意。

四人再無異議,合在一起,飛奔杜家村。

二鬼擅長輕功,奔跑起來,如兩道鬼影,又似兩縷青煙,歐陽神和嚴天舉跑得也比馬不慢,可以說是齊頭並進。他們這樣瘋跑狂奔了有一個時辰,來到茅山下。

茅山的南端,彷彿被哪個盛怒的神用刀劈出一半,石壁峭拔入雲,直上直下,石層上長滿了綠茸茸的苔蘚。石縫裡,冒出許多花草,還有生命力極強的樹,它們不畏旱,不懼壓,頑強地在那裡生長。花兒在風雲中怒放。

北半邊象個牛脊,山脈和另外的一座高山相連,綠茵成海。

在山腳西邊,有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柏樹,久經雨雪風霜,不知多少年了。樹北邊,是一小石橋,正和一條路相通,不遠處,有一村子,在這條路的北面。村子不大,一座座不規則的房子相距很近,挺緊湊。

嚴天舉說:“杜家村原是這般窮酸樣?”

歐陽神說:“你想讓它跟京都相比嗎?”

尤二說:“快進村吧,別讓姓杜的小子溜了。”

歐陽神哈哈大笑,心中極為欣喜,這小子剛入套,就走正路了,將來見了向三星,我也好報一功。

四人順路西行,到了村口。

尤三向前去打聽。

一個老頭從家中出來,尤三一躬腰哈哈一笑,問道:“老人家,杜大力在哪個門裡住?”

老者抬頭看了尤三一眼,說:“哎,你來晚了,幾天前,他就出遠門去了。”

尤三忙問:“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老者想了一陣,拿不定地說:“好象是什麼山……”

“青城山?”尤二補充說。

老頭連聲說:“對,對,是青城山,他還讓鄰居照顧一下他的家,他還會回來的。”

尤三又問:“他還有什麼人在家裡嗎?”

老者道:“這人真怪,連媳婦也沒娶,成天連蹦帶跳的,不知在幹些什麼,誰也弄不明白他。”

尤三靈機一動,套問道:“他也有什麼朋友經常來訪嗎?”

那老頭似乎平時很孤單無聊,這回總算有了跟他說話的人了,忙不迭地說:“有,只是不多,也是青城山的,叫林什麼,那人可不錯,是個好人,你們以後見了他,代我向他問個好。”

尤三厭煩地敷衍了幾句,回到歐陽神身旁。幾個人一商議,決定來到杜大力家中去看看。

老者告訴了他們的位置。幾個人急如星火,到了杜大力的家,然而除了土牆土屋,哪裡有個人影,一片冷清、荒涼。

歐陽神甚覺懊喪。沒辦法,只好幾個人一起奔向青城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3-10-22 13:56: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青城派的丁成玉、黃元等人,見師兄去斃杜水,一時不見回來,怕生事變,都跑出來觀看,哪裡有人影!

眾人頓感不妙,立即四下尋找,在山崖邊找到林風。

林佳還沒走近父親身邊就哭了起來。黃元心中也大驚,什麼人能這麼快地擊殺師兄?杜水去哪兒了?

他們到了近前用手一摸,林風的心臟仍在跳動,原來只是昏了過去。眾人這才稍微放心,吆喝了幾聲,呼喚杜水,那有半點回聲。

黃元怕師兄出事,只好先放下杜水的事,把師兄抱回院內。這下驚動了院內的上下老小,連林風夫人朱月香也慌忙跑過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美婦,雍容華貴,氣度悠閒,一身紅衣如火,更增添了青春的魅力,兩眼澄澈如清泉,波光蕩動,攝人心魂。

她也毫無辦法,在一旁乾著急。

唐寸功讓人打了一碗清水,潑到林風的臉上,在他的印堂穴輕輕一點,林風猛然睜開了眼睛,彷彿剛才是什麼怪物硬讓他閉合似的。他翻身坐起,問:“杜水那畜生呢?”

眾人搖頭說不知。林風大罵道:“我一時不察,上了這畜生的當,才被他逃脫。他身負重傷,肯定逃不遠,快追他回來,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林優爭等人聽了林風的話,也個個義憤填膺。這小子竟敢欺師滅祖,絕不可再留。幾個人都跑到林風倒地的周圍去尋找。

林風也要追出去,忽覺長強穴一跳,象溶化了似的,一股熱流順督脈而上,連破玉枕,百會,膻中等大關,歸回丹田,完成了內勁上的九重反覆,到達十二層樓。這下子,林風因禍得福,進入了武學的上乘境界,能和乃師相媲美了。

他心中狂喜萬分,自己一直引以為憾的事,終於成功。他臉上掛滿了笑意。

朱月香見他這副模樣,知道一定有什麼好事,便笑著問:“風哥,你因何這般興奮?”

林風的喜悅不經意的流露,被妻子看出,忙說:“我笑杜水這小子無知,為何不趁我暈倒之際,給我一劍,那樣,他不是少了一個殺他的人嗎?”

朱月香見丈夫言不由衷,心中不快,氣憤地說:“我們相處了十年,難道連一點情誼都沒有,真是枉為做人了!”

林風笑道:“杜水這小子平時愚陋蠢笨,沒想要命的時刻,連我也上了他的惡當,下次再遇上,那可是他命苦了。”

林風說得不錯,他此刻神功大成,若被杜水再碰上,杜水哪還有活命在。

唐寸功卻沒有在意這一切,他在閉目養神,或者說在悔過。青城派出了杜水這麼一個逆徒,真是名聲掃地的事。他感到有些倦了,後悔一掌沒把他劈死。

在這當兒,血掌杜大力進了大院。

林風心中正喜,故如往常一樣,極為親切,顯出他的胸懷是多麼寬廣,唐寸功只是對杜大力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杜大力說:“林兄,杜水這孩子這麼不長進,就讓我帶他走吧?”

林風長嘆一聲說:“杜老弟,我和你,杜水的父親,都有交情,這才收留了他。誰能想到,他下賤到這種地步。他奸佔了他師姑,又謀殺我。還好,我中毒不深,被師傅救了過來,我是兩世為人啊!”

這些話如驚雷,又似鞭子,震憾著抽打著杜大力。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汗珠都從額角流下來。這太無恥了,想不到自己收留了這麼個逆賊。他切齒道:“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他在哪裡?”

林風說:“他對我施了毒,就逃了,我讓人去追,還不知結果呢?”

杜大力的臉火辣辣的。太醜惡了!奸佔師姑,這是人神共憤的事,圖謀滅師,更犯武林大忌。

他恨恨地說:“我收留杜水這畜牲,不過是出於同情,我雖和他同宗一姓,實是沒有任何瓜葛,我把他送你這兒來,更沒有想到他是這麼個人,真是愧對朋友,他和他父親真是不一樣啊?我若見到他,定讓他屍骨不存。”

林風道:“他死事小,青城派的聲譽,怕要因他而毀了。”

杜大力只有恨。他全相信了林風的話,這些語言,是任何人都不願編的。他坐在一旁,如受審一般難受,心想杜水這小子真是喪心病狂。

尋找杜水的眾人這時也回來了,都說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連個影子也沒見。

林佳仇視地盯了杜大力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就看出杜水不是好人,一雙賊眼,專往人家胸脯上看。”

說到這裡,林風故意“哼”了一聲。林佳也覺得出言過於直露,臉一紅,轉向一邊。

杜大力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坐針氈,忙說:“林兄、黃兄、丁兄、唐前輩,我對不起青城派,我一定要抓回這畜牲,還你們一個公道,告辭。”

林風也覺與他無話可說,留在一起,會格外彆扭,只好笑言相送。

杜大力出了大院,兩腿異常沉重,想不到自己做了這麼件愧對朋友的事。杜水這小子實在可惡,連師姑都敢姦汙,還以毒害師。這樣的人怎會是我杜大力的朋友之子呢?人心難測啊!他慢慢離去。

林風師徒心中也不太痛快。

雖說林風得了好運,但他知道,杜水活著一天,就會對青城派的名譽存在一天威脅,必須儘早除之。

唐寸功說:“他身受重傷,很難逃遠,除非在你暈昏之際,有人把他救走。但誰會救他呢,總不會是杜大力吧?”

林風搖頭說:“絕不會的。杜大力一向嫉惡如仇,俠肝義膽,何況,從他剛才的表情也可看出,他是不知道的。”

林優爭說:“會不會被我們的仇人救走,藉此破壞我們的名聲?”

黃元說:“這極有可能。不然,我們早已尋到他了。”

眾人無語。

沉默了一會,唐寸功說:“現在情況不明,我們只有以靜待動,然後再作對策,你們好好練功去吧。”眾人見師父發話,只好各自練功去了。

幾天來,風清月明。早晨的太陽,林風也覺得格外新鮮。上午靜靜的,除了練功就是翻翻《劍經》之類的書。不知為什麼,這平靜的氣氛中,他總覺得有種不祥的徵兆,似乎一場災難正向他們逼近,他變得更加小心,睡覺也比往日機警。

又是一個清晨,朝陽剛從樹梢升起,溼潤清新的空氣滋養著林風的肺腑。他坐了一會,吐汙納新,採補正氣。

剛要練劍,突見從東面奔來四人,兩個地上,兩個馬上,正是歐陽神四人。

林風是認識黃河三鬼的,對歐陽神和嚴天舉只是聞其名,未曾見過面。

林風心中一跳,難道災難由他們帶來?他屏氣靜立,看著四人。

尤三連跳帶蹦,手腳十分矯健靈便。他竄到林風近前,嘿嘿笑道:“林大掌門,別來無恙?”

林風出於江湖禮數,只好抱拳回禮:“黃河三鬼怎麼只來了兩個?”

尤三說:“我正要想問問林掌門呢?”

林風見尤三來者不善,不悅地說:“你問我,我問誰?”

尤三道:“老大前幾天離開我們,說是來青城山拜見林掌門,難道沒有來嗎?”

林風一怔,說:“尤大根本沒到這裡來。我怎會知道?”

這時,一個飄忽不定的尖細的“哼哼”腔傳來:“你怎會不知道?尤大不但來了青城山,而且還做了青城鬼。”

這句話使尤二、尤三心中一陣狂跳,果然老大出了意外。

林風心中也是一翻,這是個什麼人?竟能以“緲緲真音”的功夫說話,讓你辨不清方位。

他心中不安,但外表神色卻依然如故,淡淡地道:“他變成了什麼那全由他,與我何干?”

那個讓人分不清在何處的聲音又飄忽而來:“是你讓他變成的鬼,還耍賴嗎?我是親眼目睹。”

林風大怒,說:“閣下何人,為何要血口噴人?難道你只會幹些下流卑鄙的勾當,不敢讓人看嗎?”

那人笑道:“你還不配見我,我也不想讓你見,我見了你就噁心,你是個頭號的偽君子。”

尤二、尤三聽說林風殺了尤大,仇恨如熾,眼裡燃起兩片紅雲,罵道:“林風,黃河三鬼與你何仇,為什麼要殺害尤大?”

林風冷笑道:“你們與我無仇,我也不會殺死尤大,這都是那個小人搖唇鼓舌,謊言誣陷的!”

那個人聽了,又用讓人哭笑不得的聲音說:“我有憑證。你用鐵棒打死的尤大,屍體還在北面的山谷裡,還沒爛呢?你殺死了尤大,強佔了齊月喬,卻誣賴杜水。杜水是正人君子和你師徒情深,這才替你承擔下來。這一切,我都看得真真切切,你有百張嘴也說不清。”說完一陣得意狂笑。

林風差點氣得吐血,站立不穩。這太惡毒了,簡直能制人於死地。

這聲音傳之幽遠,連青城派大院裡的人都聽得十分明白。唐寸功瞪起吃驚的大眼。這太不可能了。林風還沒有張口罵,那個聲音又幽幽傳來。

“你和齊月喬的關係能瞞住別人,卻瞞不住我,你乾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都十分清楚,齊月喬被你騙了,竟然信了你的鬼話,承認是杜水乾的。這是天大的冤枉啊!我若再不說出,世人就難以知道真相了,只好冤沉海底埋在深淵了。”這人說話的時候,似乎動了真情,聲音誠摯懇切,別人彷彿能看到他的眼淚,不由人不相信。

連唐寸功也感到把握不住了,難道這會是真的嗎?

林風幾乎被氣瘋,大聲罵道:“你個王八蛋!我林風與你何仇,為何如此惡毒地中傷我?有種的站出來,象個縮頭烏龜算什麼東西?”

那人並不惱怒,嘿嘿笑道:“林風你自作孽,別怪人,一切都是因果,今天,就是你名臭武林的時候。”

林風恨不得吞了此人,平日的修養,這時全不管用。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可任他如何叫罵,那人再不開口,看樣子是遠去了,這時候,唐寸功等人全到了近前,青城派的全部人馬都在這了。

歐陽神和嚴天舉見林風后來靜如泰山,動如淵海,就知不好對付。這時,見青城一老和青城派的精英全在這兒,更感不好辦了。他們真希望剛才的那個怪人再說下去,自己好從中得利,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是林風確有一個弟子叫杜水。

這時,尤二、尤三忍不住了,管他什麼杜水、齊月喬、林風殺了尤大,他們是不能罷休的。

尤三對尤二說:“你不如去北面看看,若有老大的屍體,他還有何話可說?”尤二一點頭,急展輕功,向北飛掠而去。

尤三緩緩道:“林風,我們不管你是否好佔了齊月喬,若是尤大死了,我們二鬼定要向你討還公道。”

林風氣血攻心,萬料不到這為人所不齒的罪名,竟這麼容易地栽到自己頭上。他再也受不了啦,怒喝一聲,撲向尤三。

尤三見林風如此神勇,兩眼血紅,心中大是驚懼,不敢硬接,急忙一個側閃躲在一旁,林風身快如風,有縫就入,身形不變右臂一翻變掌成爪,抓向尤三的頭顱,尤三見來不及閃,急運神功雙掌劈向林風的手掌,“嘭”的一聲,兩人交了一掌,林風退了一步,尤三雙肩痠疼。林風一掌對尤三的雙掌而平分秋色,很明顯,尤三比林風差些。這使尤三大吃一驚,他料不到林風如此厲害。

林風並沒心喜,沒有制住尤三,實是恥辱。他身形一動,長劍隨即而出,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在劍上閃動,一領劍訣,一招“分心三影”應機而出,抖出三朵劍花,分刺尤三三處要害。

尤三大駭,想不到林風上來就玩命,自己抽兵器來不及了,便急展輕功,兩腳蹬地,一招“鷹擊長空”飛竄而上,林風志在必得,豈能讓他逃走,使出青城派的獨門輕功“魚躍出水”,人劍合一,飛掠而至。在電光石火之間,歐陽神和嚴天舉同時撲向林風。

林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兩強敵突至,只好放棄尤三。一翻腕,一招“王母劃銀河”削向二人。這二人早有算計,急忙收掌斜閃,落到一旁。林風一劍走空,只好落地。

尤三撿了一條命,對歐陽神和嚴天舉感激不盡,他心中的仇恨也更加強烈了。

歐陽神見此事難以辦好,不如暫緩一下。若操之過急,定會對自己不利。他們人多勢眾,只有挑起他們的不和、猜疑,才能如願以嘗。他眼珠轉動幾圈,打定這個鬼主意,一抱拳,對唐寸功說:“唐前輩,在下有禮。”

唐寸功“嗯”地一聲,沒接腔。

歐陽神不在乎,又樂呵呵地說:“前輩,青城是名門大派,我們是沒有膽量來惹事生非的。只是江湖上傳言,說林掌門殺了尤大,我們是來尋人的,你們本派的‘私事’我們是不敢問的。”

他這幾句話夠損的。剛剛聽說的,說是江湖傳言,無中生有的,說是人家本派“私事”,這無疑是把林風看成了真幹過壞事的人了。

林風是什麼人物,他自然知道這句話的份量,但他又無法說明歐陽神是胡說八道,居心叵測。原自忖身正不怕影斜,我自站立如山,任它惡浪拍來。然而在這樣的時刻,他的沉靜顯得不管用了,一旦這裡的人相信了這話,就眾叛親離,他就會被逐出師門,成為武林之中所不齒的人。到那時,不歪也是歪,不斜也是斜,還能有什麼對與錯。

這太可怕了,林風不由打了個寒顫。自己經過不少風浪,這個關口恐怕是最好不度過的,他雙目要噴出火來,一字一句地問:“閣下是何人?為什麼說本派有‘私事’?”

歐陽神故作驚怕地搖搖手,說:“林大掌門人,你別發火,有沒有你最清楚。人家都這麼說,不管我們的事。”

林風恨道:“什麼人這麼說?”他這一問更糟,他被氣昏了頭,一步步入了歐陽神的圈套。

歐陽神故作為難的樣子說:“我本不該告訴你的,看你這副痛心的樣子,我不妨告訴你吧,這些都是恆山派掌門人的弟子說的。他們說的真切著哪。一臉義憤之色。說見了你,要向你討還正義呢?”

林風潑口大罵:“放你娘狗屁,老子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他憑什麼誣我清白?”

嚴天舉說:“無風不起浪嘛,你一定有什麼把柄在人家手裡。”

林風幾乎帶了哭腔:“這都是剛才那個王八羔子栽贓。”

朱月香是體會丈夫的心情的。見他兩鬢青筋暴凸,大汗淋漓,一副發狂的模樣,知是冤枉他。

齊天南不好有什麼表示,師傅一直對他不錯,可以說情同父子。

林優爭卻不以為然,他知道父親是愛師姑的。有沒有越軌行為就難說了。師姑也愛父親,兩人情深意切,為了愛,師姑竟不嫁,使二師叔、三師叔心裡都不痛快。他雖是這樣想,但見父親如此痛苦的模樣,也很難受。

林佳睜大了眼不敢相信,但父親在她心目中的偶像卻失去了光彩。她知道愛是強烈的,也許會使人失去理智。

黃元和丁成玉心中大不是滋味,他們對師兄一直很尊敬,這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更不願想象和師妹纏綿的那一幕。對師妹的不嫁,他二人本有點著惱,這時,那種壓抑了很久的情感也如沉渣浮起泛了上來。只是沒有真憑實據,他們不好開口。

唐寸功的思想很古怪。杜水和齊月喬若是有情何不私自跑了,為何來求寬恕呢?齊月喬為何又滿腹心事而一言不發?杜水哪來這麼大勇氣?齊月喬愛林風,又怎會讓杜水佔了她,杜水的那點本領,她一掌就可把他打碎,其中定有緣由,絕不是那麼簡單。現在雖難定是不是林風所為,但與他有干係,這是確定無疑了。

唐寸功對林風態度的轉變,可苦了林風。要知道林風雖有一些秘密,但卻與師門無害,他還是一個堂堂正正君子,他怎麼能失去師傅的信賴,若是師徒互相猜疑,那什麼都完了。

林風見師傅的表情愈加難以推斷,腿都抖了,朱月香怕出現意外,急忙跑上前去,扶住林風的肩膀,安慰說:“風哥,你別難過,我是相信你的,這定是我們的仇人施的毒計,不用怕它。”

林風的心情稍微好受一點,對妻子點點頭,充滿感激和深情,朱月香心中一熱,差點流出淚來。只有這時她才知道危難之中見深情。

歐陽神三人站在一邊,冷眼相觀,他們在等待尤二的消息。

唐寸功沉默了一會,不由愴然,想不到自己的門下都是些可惡之徒。林風牽引自己的肝腸,結果引來軒然大波,縱然是假,也不會全是假,總有那麼一些是真的,下一代的弟子,林優爭、齊天南不知如何,我若教不出傑出的弟子,使宗祖之業受損,愧對天地呀!

他感慨一陣沉聲道:“青城派的聲譽,絕不許人玷汙,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三位可以走了。”

歐陽神嘿嘿一笑道:“前輩,我們果要等一等尤二吧?何況,若真的發現尤大的屍體,也不能這麼算完呀?我們縱然不想問,江湖人定會認為我們是些軟蛋,不講恩義,對不起朋友,被人家嚇跑了呢!”

唐寸功冷冷一笑說:“就算尤大真的死在北面,你能斷定是林風所為嗎?”

歐陽神不卑不亢,不軟不硬地說:“也不能肯定不是他所為吧?江湖傳言,總不會毫無根據。何況,恆山派同列九大門派之中,他們的話總有些道理吧!還有剛才那位不願露面的高人,說是親見,你也聽到了,這些都是誣陷嗎?”

歐陽神這小子明明知道全是胡說八道,他還問別人。

唐寸功被動在無法證明他的一切是假,但自己豈能承認是真呢!他反問道:“既然無法斷定,難道你想賴不成,你也太小瞧青城派了。”

歐陽神忙說:“前輩休急,在下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聽聽尤二的消息,這對貴派並無壞處?”唐寸功無語。

歐陽神忽然又覺得如果圍著尤大的事,必定遠離主題,何不往杜水身上扯呢?這樣比尋問更有效,說不定就要在這裡尋找到那個姓杜的呢?到那時,我就可在姓向的面前抖抖威風啦。他心裡美滋滋的,和顏悅色地說:“前輩,若說有人陷害,也有可能,可怎麼又和一個叫杜水的聯繫在一起了呢?”

唐寸功道:“那是我們的家事,不敢勞問。”

歐陽神哈哈大笑:“這就有假了,若是沒假,何不讓杜水出來說話?”

林優爭站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歐陽神那種目中無人的樣子實在氣人。他恨恨地道:“閣下是何人?膽敢問我們青城的事?杜水的事用著你插手嗎?識相的快滾,免得小爺控制不住割下你的舌頭。”

這話很不中聽,在平時,林優爭是說不出的,這次關係到他父親的榮譽,青城派的聲望,才粗言狂奔,無所顧忌了。

歐陽神沒套出什麼話,還捱了一頓臭罵,如何不惱。如意算盤落空又怎能不氣。他卻不知道,青城派的人痛恨杜水,不願提起他的名字,所以,歐陽神才空費心思。

他的臉,一會青,一會兒白,變幻不定。他眼裡射出,一道仇恨的光芒,切齒道:“小子你敢如此輕視本大爺,敢交手嗎?”

林優爭正想出口惡氣,身子一側,竄到歐陽神近前:“小爺並不怕你。”

歐陽神心一橫,不再顧什麼利害,把天星掌力提到極限,要一招毀了林優爭。他非常狡猾,怕林風出手相救,便在表面上裝作漫不經心。

林優爭在順境中長大,一直倍受林風的稱讚。不象杜水,一天挨三次訓。他以為,以他的身手入江湖,雖不能無敵,也遇不上幾個對手,以自己的智慧,完全可以應付各樣複雜的變故。現在,父母又在身側,他沒心理上的負擔。

林風、唐寸功有心要見識一下青城後起之秀的神功,也沒有阻攔。

林優爭擅劍,他若以劍對敵,歐陽神還不易勝他,至少也要百招以後才有勝的希望的,而林優爭舍長從短,用起拳腳,合該他倒黴。

他運起“青元功”,一招“立身朝聖”劈向歐陽神面門,歐陽神比林優爭老練得多,他身形一矮,一招“青龍探爪”,兩掌一先一後而出。這速度實在太快,你來不及思量,林優爭急忙收掌下切。他以為歐陽神定會抽招換式。那知歐陽神不理會。幾乎在同時,林優爭切中歐陽神的手臂,歐陽神的右掌也擊中他的前胸,“嘭”地一聲,林優爭飛出一兩丈遠,一口血箭射出,倒地不起。

歐陽神被擊中手臂,疼痛難忍,但沒有斷,他畢竟比林優爭的功力深厚。

這下青城的人火了,林風更是兩眼如鈴,兇光閃動,似乎非要吃個人不解恨。

歐陽神雖無傷,但右臂暫時還抬不起來,無力應戰,林風一掌拍出,歐陽神只好極力閃躲。

嚴天舉怕歐陽神有閃失,急忙縱身上前,和林風對了一掌。林風穩如泰山,嚴天舉卻退出六七步,右肋震得發疼,臂發麻,心中大駭,他想不到林風有這麼深的內力。

他以為不弱於任何一位掌門,何以林風這麼強?

嚴天舉的這種想法是正常的,但林風因禍得福,功力大進,也是別人想不到的。

其實,嚴天舉身手雖然很高,但比少林派的掌門慧心,還是略有不如的。也就是說,林風現在的身手和慧心相當。

林風一掌無功,並不停手,運起青元功。一招“三元歸府”把內氣集足,隨之一招“掌分陰陽”,手一晃,化作兩個掌影,擊向嚴天舉的右肋和臉頰。

嚴天舉大驚失色,他知道這是青城派的絕學青元功。他提出丹田氣,雙掌迎了上去,“啪啪”兩聲輕響,嚴天舉彷彿感到有座山向他壓來。

他想極力抗住這如山的暗勁,怎奈力不從心了,“哼”地一聲,被擊得一個踉蹌,退出十幾步,一下子坐在地上,眼冒金花,前胸如被錘擊。

在林風正向前縱的時候,尤二向這裡叫道:“林風,快償還我大哥命來!”

林風一怔,轉過身,見尤二手提一根鐵捧而來,臉有悲悽之色,到了尤三面前,哭訴道:“大哥已經死了幾天,屍體就在北面的山谷裡,正是用這鐵捧打的。”

尤三接過捧,見上面有血跡,他兩眼射出一道厲光,問:“林風,你還有何話說?”

林風冷笑道:“這明顯是謊言,連你都不是我的對手,尤大更不行,我何以用他的鐵捧打他,這個漏洞你看不出來嗎?”

二鬼被問得一愣,說不出話。

歐陽神在一旁說:“若是故意殺人,那就很難說了。”

林風嘿嘿一笑,更不搭話,長劍倚天而抽,陡顯光華,一招“落葉悲秋”正是青城劍的最後一招,也是青城劍的絕命殺手。

林風是突然出手,又是傾其畢生功力,這一招之勢,非常駭人,長劍被內氣逼得通體透明,彷彿又長了半尺,歐陽神縱然再高出三分,絕對也難躲開,何況是現在。

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三點金星向林風射來,來勢極為猛烈。

林風見三點暗器,全是射向自己的要害大穴,只得長劍一收,劃了一個半圓弧,把暗器擊落,竟是三朵金色的梅花。

花兒很小,很薄。

林風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小的東西,離那麼遠發出,又閃著光華,這內力之深厚,恐怕當世無匹。難道是金花婆婆胡云?她不是死了嗎?還會死而復生?若是她還在人世,又幫著他們,青城派完了。

唐寸功見了這朵金色梅花,彷彿被蠍子蜇了一下,臉抽搐著。他極力使自己鎮定,不讓外人瞧出,可不知為什麼,手總是有點抖。他不由暗罵自己無用。自己是向道之人,年已古稀,難道還怕死嗎?即使是金花胡云,我又何必怕她?生時養足陰陽氣,死後化作一陣風,還顧慮什麼呢?然而,發暗器的高手並沒露面。讓人感到神秘。青天白日的,看不見來人,這身手真是不可思議了。

歐陽神闖過這次生死關,不禁有種後怕,差一點淪為地府陰鬼,以後可得處處小心。人一死,再好的夢也都要從此熄滅。一片黑暗永恆的荒蕪。

這時,林優爭已經止住血,站了起來,這次跟頭摔得太慘了。他說什麼也難以接受。這定是自己大意,才讓那小子得手。他就不想想人家為什麼不大意?這是一切自視極高的無知少年的通病。他還算不錯,有人替他出了一口氣,若是一掌被打死,連反省的機會都沒有了。他還想上去交手,可頓感遍身虛弱,只好無奈地把仇恨記在心中。

尤二、尤三見林風威不可擋,也傻了眼,看來,老大的仇不易報了,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爭此一朝一暮?倆人自我安慰了一番,打算暫且放下此事,以後報仇。

歐陽神與嚴天舉見今日難以討得好去,只好對視了一陣點點頭,準備離去。

尤三說:“林風,三鬼不是好惹的,總有弄明白的一天。到那時找你不遲。”

林風冷笑道:“林某隨時奉陪。”

歐陽神四人,十分喪氣地離開青城山,向東奔往鎮子。

剛走出不過二三十里地,在大路的南邊,有一個大荷塘,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正在採蓮,嘴裡還唱著小調,歌聲柔和輕甜,十分耐人尋味:

小荷花,水裡泡,出水清純,那怕它汙泥澆。

一粒水球葉上飄,滾滾有聲,只有女兒家知道,那一片紅雲似火燒。

四個人,兩對色中餓鬼,見青衣少女臂如圓藕,膚如凝脂,鮮嫩出水,不由都嚥下一口唾液,色迷迷地盯著姑娘。

歐陽神一馬當先,奔到少女的身邊。

少女那一雙水靈靈的杏眼把四個人都看呆了,這真是個小美人。

歐陽神笑嘻嘻地偎上去,說:“小姑娘,你唱的歌子真好聽,我們連路都忘了趕了,能再唱一曲嗎?”

少女沒有發覺危險的逼近,“咯咯”地一笑,猶如銅鐘之音,繞樑不絕,這更撩撥他們的情慾,歐陽神怕別人佔了先,急不可待,伸手抓住少女的小手,揉捏著,淫笑著湊過臉去。

其他三人只好讓他先佔,只在一旁大笑。

青衣少女才發覺危險,可是已經晚了。她驚慌地問:“你要幹什麼?”

歐陽神道:“別害怕,我們四人都挺喜歡你,我們先做一對神仙吧?”他慾火燒身,再也顧不了什麼身份,用力把少女摟入懷中,一陣狂吻,順勢把她壓倒在身下。

四周沒有行人,只有驚呆的荷花。

嚴天舉,二鬼在一旁大笑。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3-10-22 13:57: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向三星、吳詩沉、吳冶三人意氣揚揚,三匹快馬,奔跑起來,如龍行雲,似虎踏霧,愈快,愈身心愉快,輕柔綿綿,上下顫動。

吳詩沉一面睹物為文,發洩豪情,一面又論起各家武學的精要。

向三星聽得很仔細。他知道吳詩沉的武功十分厲害,特別是他收集了不少《劍經》“秘笈”,其中有不少是絕傳之秘。他想借此機會,豐富一下自己,從中受些啟示,光大自己的武學。

吳冶卻東瞅西望,對老子的一套不感興趣,以為老生常談,不足為奇。

吳詩沉也不好非讓他聽不可,心中有氣,也不能說出。

向三星不時點頭稱讚幾句,然後催他繼續說下去,這樣邊談邊行,奔行了百里,來到一座山前。

一個樵夫從山上下來,挑著一擔柴。

吳冶向他一招手,樵夫來到近前。吳冶問:“到雙龍溝如何走?”

樵夫說:“走向東北的這條路,過了河,向西一拐,就是雙龍溝了。”

吳冶點點頭說:“去吧。”

樵夫挑柴下山。

吳詩沉問:“你打聽雙龍溝何事?”

吳冶笑道:“孩兒識的雙龍溝的兩位主人,三月前,他們答應送我三粒大還丹,能增三十年功力呢。讓我今天去取,你和向公公先行一步,我隨後跟上。”

大還丹是丹藥中的聖品,武林人物視為至寶,吳詩沉本想訓斥兒子,可又捨不得丟了三粒大還丹,如能增三十年功力,對他的幫助將更大。

他徵詢地問向三星:“公公,不如讓他去吧,他若能增三十年功力,對我們更會有用。”

向三星覺得也有理,只好點頭同意。他雖羨慕大還丹,可又不好說給他一粒。

吳冶見父親答應,高興之極,打馬如飛,奔向雙龍溝。

他們離雙龍溝其實並不遠了。吳冶狂奔了一陣,就拐向雙龍溝。他進了溝,才覺真的象條龍溝。

這是一條東西大溝,彷彿是一大河灘,房子都建在河灘上。溝不深,路平,土質黃而細,非常柔軟,馬走在上面,沒有聲響。龍溝裡,總共不過有二十戶人家,住得稀稀拉拉,很分散,也很窮。

在河灘北面的東頭,有一竹子插成牆的人家,竹子上頭平齊,可供人踏踩,練樁功很合適。吳冶心中大喜,看來,這就是“雙龍”的家了。

他翻身下馬,推開竹門,問:“龍前輩可在此?”

堂屋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穿藍布衣衫,紮了一條大辮子的姑娘,約有十七八歲。這姑娘如清水芙蓉散發著淡淡幽香,那雙迷人的眼睛流出萬種情韻。

吳冶眼睛大亮,這姑娘好美,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物,真是山野溝裡的金鳳凰。那嬌柔婀娜的腰身,纖纖素手,無一處不美。

吳冶心中有了一種異樣的情感,這是第一次產生此種情感,頭次體會的,是一種捨不得離去,怕再也不能相見的惜別之情,或者說有種佔為已有的慾望。他深情地盯著姑娘,目不轉睛。

少女倒落落大方,一副江湖兒女的情態。吳冶風流倜儻,也是極少見的少年美男子。這在姑娘的眼裡,也是燃燒的情苗。她忽地覺得,自己夢中的人,想象中的情哥哥,突然降到了她身邊。

她雙頰緋紅,嬌羞無限,輕聲妙語地問:“你可是吳少俠?”

吳冶如聆聽仙音,他除了聽她的美好聲音外,還注意她的口型,小嘴一抿,那份情,那份愛,實在讓人動心。

吳冶感到了她的魅力,他覺得有種神奇的力量在吸引著自己。連忙說:“在下吳冶,姑娘怎知小可名字?”

少女笑道:“我叫龍小青,父親說,你今天要來取三粒大還丹,所以我才知道是你呀。平時我們可沒有貴客登門的。”

吳冶問:“兩位前輩呢?”

龍小青說:“父親和叔叔馬上回來,你先到屋中喝口茶吧!”

吳冶也不推辭,和龍小青一道進了他們的草屋。

裡面沒有什麼擺設,挺寒傖,吳冶坐在桌旁,龍小青給他倒上茶。

吳冶笑問:“你也服食過大還丹吧?”

龍小青笑道:“大還丹可不是隨便服的,功夫不到,吃了反受其害。”

吳冶說:“那你沒有服過啦?”

龍小青歪頭一笑說:“那也不是,我是一點點服用的。再說,大還丹極不易配製,我叔叔費了多年的心血,才總共煉了十二粒,現在只剩下三粒,是給你留的。”

吳冶問:“你服下幾粒?”

龍小青道:“也是三粒,我們四人,每人服了三粒,一個人最多隻能服三粒,服多了,就要深受其害,不能發揮它的作用了。”

吳冶說:“這就是了,天下的東西都是物極必反,好過頭,就是壞了。”

龍小青含笑不語。

吳冶愛她的樸素,天然去雕飾,自有一種風韻,周身乾淨無比,見了就想擁入懷中。

吳冶的身體裡有這種不可名狀的衝動,但理智強制他必須自尊,不能唐突了佳人。他略一沉思,笑著說:“小青,我有個請求可以說嗎?”

龍小青見他如此溫情,芳心大悅,笑道:“有什麼請求,你說吧?”

吳冶道:“我有個姐姐,貌若天仙,我常以為神,只是沒有一個天仙似的妹妹,你願做我的妹妹嗎?”

龍小青心中歡喜無比,這正是自己嚮往而不敢說的,能有這樣的哥哥,縱被無情棄,也心甘情願。何況我自有分寸,若是真誠相愛,生死相依,我一切都獻給他。若是他想故意輕薄,也別想佔我的清白之身。

就在短暫的瞬間,龍小青動的念頭還真不少,不愧是個有心的姑娘。她儘量不表露出內心的欣慰,羞澀地說:“你有個那麼好的姐姐,我配做你的妹妹嗎?”

吳冶笑道:“配,太配了。就叫我一聲哥哥吧?”

龍小青歪頭一笑,兒女嬌態盡藏其間,低聲說:“哥哥。”

“哎”!

兩人哈哈大笑。

龍小青從沒有過這麼快意,少女的純情渲洩無遺。

茅屋之中,一片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兩眼閃著潺潺圈圈的情波,那種柔情密意,吳冶頭次從別人的眼中看到。

雖然姐姐美貌絕倫,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一顆少女滾燙的心,是甜蜜的祝福。吳冶欣賞了龍小青的嬌態,豪情頓發,信口謅道:

一片純藍一半山,山水哪比此中仙,微顰江水漲三尺,落淚蒼宇不是天,敢問人間何多美,只有小青在眼前。

龍小青聽吳冶搖頭晃腦地贊她,兩頰頓生霞彩,氣喘吁吁。

吳冶情生於心,並非一時情慾勃發,想佔龍小青的便宜。得妻如此,人有何求?

正當他遐思翩翩,拴不住心猿意馬之時,門外進來兩個漢子,前面的那人有四十多歲,一身粗布灰衣,頭戴草笠,臉色灰黃,兩目炯炯有神,既象個漁民,又似獵人,一身粗獷豪邁之氣。

吳冶認得,正是“大龍”龍天啟——小青的父親。後面的人有三十來歲,文質彬彬,一身青衫飄灑浮動,和龍天啟一樣,都是高大身材,英朗氣爽,目如明星,閃動聰穎才慧,讓人見了心折,他正是“二龍”龍天元,是使藥的聖手,年紀雖輕,卻造詣非凡。他閱歷深廣,博聞強記,對藥物有種特殊的情感。

吳冶連忙起身,一躬到底,恭敬地說:“兩位前輩,吳冶打擾。”

龍天啟哈哈一笑,說:“吳冶,我估計你也該來了。我和弟弟到外面去了一趟。青兒,你沒有怠慢吳公子吧?”

龍小青瞥了吳冶一眼,嬌聲說:“怎敢呢?”

吳冶說:“青妹慧質蘭心,是世間難尋的,怎會不知待客之道呢?”

幾個人都坐下。

龍天元說:“吳冶,我們見你是個難得的英材,才打算造就你,送你三粒大還丹。你可要造福武林啊!”

吳冶鄭重地說:“蒙前輩看得起,吳冶絕不負厚望。”

龍天元點點頭,讓龍小青取出大還丹。是三粒如小杏般大的金黃色丹丸,有股異常怡人的馨香。

龍天元說:“你服下吧,我幫你把它化成你的內力。”

吳冶依言而行。服下丹丸,突覺丹田之中,有一股熊熊大火,燒得他大汗如雨。

龍天元見時候已到,左手按他的百會穴上,右手勞宮穴正對他的氣海穴,吳冶頓覺一股清冽之勁湧入丹田,瞬間,那熱浪變成一股溼勁,直下會陰穴,進入長強穴後,順督而上。幾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任督脈豁然大通。吳冶立感氣機佈滿周身,和平日大不一樣,覺得身體裡十分寬敞,天外注入他奇大的力量似的,周身百處無不如意,漸漸地氣通十二經脈和剩下的六奇脈。一時間,四肢百骸,千穴百竅,毛髮肉際,貫達十二層樓,內氣環行於周天。

龍天元才收了掌力。他笑著問:“怎麼樣?”

吳冶心中狂喜無比,興奮地說:“通了,全通了!多謝前輩栽培之恩。”

龍天元說:“大丈夫知恩不言謝,只要立身中正,就是武林之福了。”

吳冶點頭稱是。

龍小青見吳冶神采飛揚,更甚從前,那妙目眯成了一條線,心裡如蜜灌了似的。

龍天啟說:“吳公子,你神功已有大進之期,要好自為之啊!”

吳冶道:“前輩之言,晚輩定會銘刻在心。”

雙龍有些快慰,要和吳冶飲幾杯。吳冶不好推辭,就和他倆人喝了起來。

平時吳冶不善酒,兩杯下肚,就頭暈目眩,現在喝了十幾杯,竟無感覺,如喝茶一般,他更覺“還丹”的奇異功力。

時間不長,三人已喝了幾斤。

龍天啟笑道:“今天定喝它個東歪西斜。”

龍天元說:“過量酒如毒,吳公子你不要喝了,我這是特製的藥酒,能封固你的功夫,如喝醉了,你的功夫就會大退。”

吳冶心中吃驚,連忙放下杯。

龍天元又道:“我大哥心中有些煩惱,才想以酒消愁的。”

吳冶道:“難道前輩有什麼為難之事嗎?”

龍天元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個金花婆婆要來尋仇罷了。”

吳冶心中大駭,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金花婆婆胡云若還活著,定成了半仙之體,你們如何是她的對手?也許只有武當派的鼻祖張三丰可和她平分秋色。但這話,只能心裡想,怎好開口說呢?說了也無什麼用處。

他面帶憂慮之色,想不出合適的話。龍天元何等厲害的人物,目如鷹隼,利如刀劍,吳冶的內心,他看得非常透徹,淡淡地一笑說:“吳公子,你不必擔心,我們縱然不敵金花婆婆,可我們自信還有逃跑的本領。只是青兒,我們沒有找個可信賴的人託付。”

吳冶心中一陣激動說:“前輩如能信過晚輩,我定將她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若是食言,天誅地滅。”

龍天元沉吟不決,龍天啟道:“也好,你和小青在一起時,讓她女扮男裝,兄弟相稱。”

吳冶歡欣地說:“太好了。”

少傾,龍小青已經改裝完畢,好一個清靈超俗的美少年。

龍天啟說:“青兒,你和吳公子到江湖中磨練一番,為父到時自會找你,處處要小心,謹防迷藥薰香之類的東西,遇事多思慮,不可張狂,炫耀武技。”龍小青點頭答應。

龍天元說:“吳公子,多多保重,你們去吧。”

兩人向雙龍施了一禮轉身出門。

雙龍長嘆一聲,心事重重。金花婆婆武功出神入化,實在不易對付啊。

龍天啟苦笑著搖搖頭:“大丈夫立身天地間,死又何懼,我怕的是青兒所託非人。”

龍天元說:“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吳冶和龍小青出了家門,上了馬。

吳冶心裡有種憂悽感壓下了他對龍小青的狂情痴愛。他在前,小青在後,兩人一匹,向西而去。

吳冶這匹紅馬精驃異常,兩人騎在身上,仍能平穩輕快,馳騁如故。跑出有幾十里路,才顯得有些不支。

兩人只好翻身下馬,輕輕地走上一段,過了一片小樹林,在小河邊,龍小青蹲下洗手,撩起水,潑那些活潑自由的魚兒。龍小青雖是男裝,仍有女兒之態。

吳冶一旁專注地看著,心中似乎有些茫然。人的命運就象這流水,誰知奔向何方?

龍小青嬌笑地說:“冶哥哥,你看魚兒多麼自在,人若能那樣多好?”

吳冶開玩笑地說:“如魚兒一般,連哥哥也不會叫了,有什麼好呢?”

龍小青“咯咯”一笑。

這時,北面幾騎快馬飛奔而來,馬上坐著幾個威武剽悍的青年男子,他們到了吳冶近前,一個人說:“朋友,到君陽府如何走法?”

吳冶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問:“你到君陽府去有何事?”

那男子笑道:“去尋吳公子。”

吳冶覺得奇怪,尋我何事?這些人,不象是官府中人,好似什麼幫派的,我和他們卻沒有什麼來往。他心念轉動一下,說:“你可認識吳公子?”

那人搖搖頭說:“我們不相識。受人之託,去請他。”

吳冶又追問一句:“何人之託?”

那人眼睛一翻,陰陽怪氣地道:“這你管得著嗎?”

吳冶笑道:“只有我知道吳公子身在何處,你們不說清楚,我怎會告訴你?”

那男子漢說:“受金花婆婆之託。”

吳冶一凜,難道金花婆婆知道我和小青在一起了?絕不會。

吳冶心中疑惑,沒有回話,馬上的那個青年卻不耐煩了:“快說,他在何處?”

吳冶本想謅個瞎話,可又怕他們再去君陽府,便淡淡地道:“在下便是。”

那人打量了幾眼吳冶,點頭說:“很象,請吧,金花婆婆就在北邊山坡上等著呢?”

吳冶便相信金花知道他和龍小青在一起了。他覺得逃跑也不是辦法,不如迎上去,龍小青對金花婆婆似乎不怎麼怕,她仍然如剛才一樣,臉上閃動光彩。

那幾個男子雖覺她長相俊美,也沒有在意,他們一行向北奔跑了有十里地,來到一個山坡前,哪裡是什麼金花婆婆,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材高大,滿面春風,和氣中有種陰惡,透著邪氣,但長相英俊不凡,有如白袍神人,彷彿一代霸主,又似一個梟雄。

吳冶盯了此人一會,仍沒有一點印象。

中年白袍男子哈哈一笑,說:“吳公子,你不認識我,人稱百花王丁方成是也。”

吳冶嚇了一跳,這個人可好淫成性,見了美貌的姑娘是絕不放手的。於是冷冷地問:“閣下叫在下何事?”

丁方成笑道:“我只對你身旁的龍小青感興趣,我身為百花王,沒有王后怎行?你和雙龍的談話我都聽得很清楚,你把她交給我吧!”

丁方成話音沒落,從商陽穴彈出一道內勁,“嗤”地一聲,把龍小青的帽子彈下去,女兒之相已全然露出。

丁方成哈哈大笑:“果然,回頭一笑百媚生,六千粉黛無顏色。看來我要走桃花運了。上蒼賜我這麼一個美人兒,如不好好享受一番,可真對不起這身本領。”

龍小青受丁方成的戲弄,心中大怒,斥道:“你這人毫不知羞恥,白披了一張人皮。”

丁方成笑道:“你說得對極了,待會兒你服了我的春藥,會摟住我不丟的,那才有味兒呢!”

吳冶惱怒異常,大吼一聲:“淫賊看劍。”聲到人到,人劍合一,矯如游龍,劍光凌華四閃,光亮透明,大有一下把丁方成刺透的氣勢。

丁方成想不到吳冶果成氣候,人也沒有剛才那麼狂了,他往上一仰,側身飄閃,左腳踢向吳冶的氣海穴。

吳冶劍勢不收,長劍外劃,要把他劈成兩半。論武功,丁方成畢竟比吳冶高出許多。在吳冶長劍將要觸及他時,丁方成五指連彈,正是他剛練成的“百花指”功。少商、商陽、中衝、關衝、少衝,少澤六玄,勁氣連射,縱橫交錯,氣象森嚴。吳冶雖然厲害,卻躲不開這許多勁氣,被一束勁氣射中足厥陰肝經的期門穴。

這內氣本可把吳冶擊穿,丁方成沒有殺他的意思,功力提聚了六七成,所以,吳冶立感腰部一疼,失去靈敏,半個身子,立時麻木,摔在地上。

丁方成閃落一旁,哈哈大笑。

龍小青大急,忙奔上前去察看吳冶的傷勢,忘了大敵。

丁方成右手又一彈中指,從“中衝”穴發出一道氣勁,擊中龍小青的靈臺穴,龍小青頓時不能動彈,心中這份後悔,就難以盡述了。

丁方成用的正是隔空彈穴的極上乘手法。他一陣淫笑,走到龍小青身邊,在她左頰了吻一下,得意地說:“你太嫩了,怎麼能闖江湖呢!”

他隨手掏出一粒紅色藥丸,一捏龍小青的口,彈進她的嘴裡。

吳冶只咒自己無用,心在流血,雙目盡裂。

丁方成哈哈笑道:“吳冶你別急,到了我們的安樂窩,自有你玩的。”

這時,龍小青的頰上緋紅的雲愈來愈濃,眼裡閃動一股慾火,嬌喘吁吁,嘴裡說:“我要……”

丁方成哈哈笑道:“我馬上給你。”

他一揮手,對那幾個青年男子說:“快把姓吳的小子帶上,回安樂洞。”

他抱起龍小青,飛身上馬,哈哈大笑說:“幾天後,姓吳的小子就會好好如命,江湖中又多了一個‘花王’。到時候,讓他去勾引他姐姐,然後供眾人享受。吳詩沉啊吳詩沉,這就叫報應不爽。”

丁方成慾火和仇恨連成一片,興奮得使高山顫慄。

那團命運的黑雲要揉碎吳冶和龍小青的一切,四周只有受驚了的野獸四下逃竄。

吳詩沉和向三星,躍馬揚鞭,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百里過後,仍不見吳冶追來,心中有些不安,反過來又一想,現在是大明江山,青天白日,也不會有什麼風險,這一路不是很太平嗎?冶兒身具不凡的武功,縱有幾個山賊野寇,也不難打發,定是這逆子貪玩,忘了追趕。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斷了憂疑的念頭,策馬趕路。

向三星沒說什麼。他根本不指望什麼公子哥兒幫他什麼忙,沒有這個吳冶更清淨。他不願身邊有個那麼風流的少年美男子。

兩人翻山越嶺,這天,到了武當山地界。

朗日當空,淡雲輕飄,百花鮮美吐芳,生機一片盎然。

向三星說:“在這裡修身養性,真有點仙家氣派,怪不得廟宇、禪寺盡在名山大川之中。這裡的好處,恐怕說之不盡。”

吳詩沉笑道:“公公之言甚是。這裡水明風清,易於煉丹結胎,產育嬰兒,真種子盡在空明中,受塵世干擾,難以靜心。”

向三星點點頭,眺望武當山。兩人在濃蔭之中穿行,如洗腸淘胃,徜徉花海,似蜜蜂採精,盡情地呼吸。

到了山下,兩人下馬而行。

巍巍武當,蒼松翠柏,萬木爭榮,百流穿越,一片明淨清涼之氣,讓人心闊懷廣,淡泊名利。

兩人到了道觀前,在西面的水池裡,見一六旬青衣道人,在水池上轉圈,似乎在練九宮步,老者清瘦長鬚,青鞋青襪,白帶裹腿,頭戴青色道冠,乾淨利索。二目神光閃爍,飄然有仙人之態,翩翩旋轉,身輕如羽。

吳、向二人都是一驚,老者的輕功好厲害。

到了近前,才看清水池中有木樁,每個木樁旁邊,放一荷葉,可能是交替練習。木樁沒入水中有四指深,老者為何不溼鞋幫,只溼鞋底,這和在水面上平空踏行沒有什麼兩樣,正是武當派的輕功絕技“蜻蜒點水”。

老者見有人闖上武當山大是不悅,縱身一躍,飄落在地。

吳詩沉沒等道人詢問,躬身一禮,笑道:“在下吳詩沉,這位是向三星公公,奉萬歲御旨,拜見元陽子前輩。”

道人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歡喜道:“原是二位大人,貧道正是元陽子。”

吳詩沉道:“失敬,失敬,仙道神姿,令人羨慕。”

元陽子微微一笑說:“請兩位道觀敘談。”

向三星和吳詩沉跟著進了大殿,向三星說:“道長,萬歲正要敕建武當山!”

元陽子忙說:“多謝萬歲的洪恩,神靈自會保佑他。”

向三星點點頭說:“我們同上武當,一是拜見道長,一睹風采,另一是為萬歲辦一件事,還多望道長相助。”

元陽子的笑容頓失,沉靜地說:“請說無妨。”

向三星說:“江湖上有人要聚眾謀反,拉幫結夥蠢蠢欲動,道長可聞否?”

元陽子搖搖頭說:“貧道蟄居深山,只問陰陽,對這樣的事,知之極少,不曾聽說謀反之享。”

向三星笑道:“我們談些別的。道長雲遊天下,可知那個門派中,有年青的,姓杜的弟子嗎?”

元陽子皺下眉,思忖了一會,說:“我去青城山時,曾見林掌門人有一個叫杜水的弟子,為人一般,不知可是兩位要尋之人?”

吳詩沉說:“道長,在別的門派中,見過嗎?”

元陽子搖搖頭:“沒有聽到過。”

向三星問:“血掌杜大力可和林風有交情?”

元陽子道:“聽說是有交情的。那個杜水就是杜大力收留的孩子,後送青城山學藝,若此話是真的,交情定然不淺。”

二人聞言,如獲至寶,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向三星道:“道長可願下山走一遭?”

元陽子道:“近期我還不想下山,兩位若有用人之時,我可讓我的弟子助你們一臂之力。”

向三星大喜。元陽子的三個弟子:青風、青土,青木名氣不小,合稱武當三劍,三個人又收了一個俗家弟子陳少勻,功夫也頗為了得。有這幾人相助,力量更雄厚了。

吳詩沉道:“若有急用之處,定來相煩。”

兩人不打算再留下來,起身告辭。

元陽子也不相留,送出山門。

二人心中歡暢,那個姓杜的肯定就是要尋之人。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一入江湖就捋出了頭緒,這可真是“陰德”不淺。

吳詩沉問:“公公我們可否立去青城?”

向三星搖搖頭說:“不急,過它十天半月再去不遲。我們再到江湖中走走,說不定能碰上更奇的事。一時半會,姓杜的也跑不了,重要的是別抓錯了,殺之雖不惜,若是打草驚蛇,真的藏了起來,豈不枉費心機,又誤了大事。一旦確定是他,還不是手到擒來,方便之極。”

吳詩沉說:“也好,我們先到各處走走和宇文中會面,看他有什麼發現。只是不知杜大力拿住了沒有。”

向三星說:“暫且不管他,杜大力縱然跑了,也不會聯繫到杜水身上——不知兩聖捕何時從南江歸來?”

吳詩沉道:“我馬上飛鴿傳書詢問一下,若他們歸來,可高枕無憂了。”

向三星有點不快,雖然他也知道兩聖捕名動江湖,正邪兩派無不為之心動,身經百戰武功神奇無比,所鬥兇頑無不伏法,沒有一個漏網。不過他從心理上仍不能接受別人對他們的過分崇拜。

但他還是希望他們來。

幾天來,他辦事很順利,但總覺得江湖中有一股奇大的勢力使他不易應付,這力量在醞釀著,趨向爆發。

然而他又不能明顯表示不快,那樣豈不成了嫉賢妒能了!他淡淡地道:“兩聖捕若能和我們共度難關自然是好,可也不能太樂觀,掉以輕心,讓歹人鑽了空子。”

吳詩沉點頭稱是。

幾天來,向三星一直以欽差自負,吳詩沉心中惱火,可又不敢發洩,故想用兩聖捕的名頭壓他,出出惡氣。向三星雖然老辣成了精,這次也沒有猜透吳詩沉的心理。畢竟吳詩沉也不是等閒之輩。兩人談了一會,便不再言語。

馬兒輕快地跑著,思緒把吳詩沉帶到遙遠的過去。

年輕的時候,無拘無束,海闊天空,任意弛騁,自己幻想幹一番大業。到中年以後,雖然小有成就,可終日提心吊膽,唯恐有大禍降臨,哪還有一點樂趣。

兩位賢弟,終生嗜武,終成天下聖捕,也比我逍遙自在。他們雖然也結了不少冤仇,可仍能任意放蕩江湖,俠心不變,光明磊落,自我滿足。而我卻唯唯諾諾,時刻要揣測別人的心思,真是無聊得緊。

金錢美女,到頭還不都是一場空。一雙兒女,最牽我心腸的就是欣兒,誰讓她美成那個樣子呢?人若太好了,定是災難。我有時也難以照顧自己,怎麼又能保證護好她呢?千金之體弱不禁風,終有無人之慧,在這樣的年月,還不是處於受奴役的地位。二十歲了,還沒有人家,怎麼是好呢?

冶兒武功有成,人也機靈,還不足慮,只是他閱歷太淺,如果自以為是,誰又能保證命不早夭呢?

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幻夢。

向三星沒有象吳詩沉想得那麼複雜,他永遠只想怎樣去戰勝對手,怎樣去成為天下敬慕的神聖,卻不知人生是夢是真。

人生就是人生,就是爾虞我詐,就是你的歸我有,就是你吃糠喝水,我錦衣美食。

他一肚子的本領都是讓別人為他服務,他藐視皇權,但他又必須依靠皇權。他怕皇帝,稱頌皇帝,又想方設法戲弄他,把他看成一個任他玩弄的笨蛋,藉以發洩心中的私憤。

他的眼睛閉著的時候也是睜著,他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他開始設想成功後的榮譽,皇帝如何地加封他,他又如何地用什麼手段擒住了杜水,說得玄之又玄,吹它個天昏地暗;既戲弄了朱棣,在他面前做了一回心靈上的皇上,又瞞住了眾人的眼睛,朱棣也會加倍信任他,自己象個彈性十足的球,一拍即起。

“啪”地一聲響,從後面奔來一匹快馬,馬鞭子狠命地抽在馬腚上,馬負痛而奔,彷彿要甩掉疼痛。

向三星感到奇怪,後面又沒有人追,何必要跑得這樣快?他在思慮要截住他不要?

那匹馬似乎十分地疲倦,到了他倆的馬旁,站住不跑了。這可氣壞了馬上的青衣大漢。他又要打馬,突然馬揚蹄人立,要把青衣大漢甩下去。

向三星道:“朋友何事,如此急慌?”

大漢瞪了他一眼,粗氣聲粗地說:“你少管閒事!”

向三星笑道:“你若說出來,我們也可以幫幫你嗎?”

大漢哈哈大笑起來:“大爺何等樣人,需要別人幫?”

吳詩沉道:“是人都需別人幫,連皇上也不例外。”

一提皇上,那人惱了,潑口大罵:“什麼同皇上,朱棣只是個篡位的逆賊,以下犯上,以次侵長,人人得而誅之。”

向三星心中大快,罵得好!我也想這樣罵,不過,你罵出來,就別活了,我不殺你,被朱棣知道,那不玩了完。

他不動聲色,提馬向前靠了幾步,突然身如飛龍昇天,撲將過去,照準大漢的天靈蓋一掌劈下。

大漢料不到向三星突然動手,而且又是要命的招式,心中大駭,但他豈是尋常之人,一招“鳳凰展翅”向左方倒飛而出。

向三星見大漢離馬而去,身在空中,不好借力,左掌向大漢的馬上一點,借力騰起,再撲漢子。

那漢子見向三星來勢如此之快,躲閃已是不及,隨手一扔,無名指上的類似戒指的金色圓圈飛射向三星,力道極為驚人。

向三星無奈,只好收掌去劈金環。

大漢趁勢就地一滾,有一丈遠,一躍而起。

向三星的右掌劈中了環子,也被環子傷了手掌,鮮血淋漓。

那環子是純金之物,臨急甩環,是這漢子的保命絕學,想不到竟不能穿透他的手掌。

向三星半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這次身入江湖,第一次和人交手,就如此失利,這口氣如何嚥下。吳詩沉還站在一旁,若傳出去,豈不名聲掃地!

向三星只幹一廂情願的買賣,也不知道對方的實力是否弱於他。吳詩沉心中雖覺好笑,也感到大漢確是氣勢非凡,此人臥蠶眉一豎,真有關雲長般的雄武。

他們不知此人大有名頭,正是永樂幫的聚合堂主天陰指馮義。馮義在慌亂中來不及運功髮指,若是運指發出,向三星的這條命都得扔他手裡。他兩人的功力相仿,可天陰指偏偏是硃砂摧心掌的剋星。正所謂,一物降一物,石膏點豆腐。

向三星手腳十分利索地用藥止住血,切齒道:“今天不把你劈在掌下,誓不為人!”

馮義雖沒有勝他,畢竟使他受了傷,心中有了底,哈哈大笑:“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是什麼玩藝兒?還敢給大爺動手,真不知天地間有羞恥。”

這幾句話,幾乎使向三星吐出血來。他平生最忌諱的是說他是太監。馮義雖不知他是太監,但見神色氣質怪異,信口說出,並不清楚他的底細。

向三星把硃砂摧心掌提足,雙掌一錯,劈面而出。

這次馮義沉著了,一個側身繞臂,點出一指,正中向三星的掌心勞宮穴。

向三星是看見馮義髮指的,但他不躲。他以為以自己的功力完全可以擊散他的內勁,誰知會事出意外,大不利於他呢?就覺一股透心的冰寒順手厥陰心包經直入肺腑,他人也象洩了氣的皮球站不起來了。

幾乎在同時,馮義一掌擊在他的前胸。向三星如彈丸似地飛射而出,甩出去有兩丈遠,一口血,狂噴而出。

馮義這一掌本是要解恨的,可是這樣一來,反而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天陰指功給震散了。向三星只不過受了重傷而已,若不打他這一掌,向三星會成為冰人,痛苦不堪,吳詩沉也無法救他。

向三星之所以怕“天陰指”,全是因他是太監之故,元陽不能溶化真陰。

馮義哈哈大笑:“不自量,實堪笑,人間多少夢黃梁,可笑啊可笑。”

這幾句話簡直象金針寒劍刺透了向三星的心,他又是一陣狂噴,血出不止。

吳詩沉大慌:“公公,彆氣。”

馮義一怔,頓時明白了原委,更加嘲弄地說:“我說是閹了的,果然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找個陰暗角落躲起來算了,還見什麼太陽呢?”

向三星大叫一聲,暈死過去,吳詩沉非常後悔失了言,將來不知要怎樣。他的心中頓時如墜一塊鉛,壓得受不住。

他把這股怒氣變成仇恨,要向馮義討還。

馮義刁猾得很,他見吳詩沉氣度如山,不象向三星無架無勢,縱有陰毒,也不濟事。他感到有點累,隨手扔出一個東西,射向吳詩沉。

吳詩沉不敢接,側身一躍,這空兒,馮義縱身躍上向三星的馬,打馬就跑。

吳詩沉大驚,縱身就追,馮義早有準備,甩出十幾枚暗器攔住吳詩沉。這一阻,他也跑出幾十丈開外了。他哈哈大笑道:“能跑能打真英豪,大事小事能化了,大爺一陣風去了。”

吳詩沉無奈不敢扔下向三星,只好回到他身邊。

向三星此時已醒轉過來,仇恨使他的心幾乎跳出胸膛。

這個跟頭栽得太慘了,終生洗不淨的恥辱!這仇一定要報。

吳詩沉小心地問:“公公,不礙事吧?”

向三星冷冷地“哼”一聲:“死不了,為何不截住此賊?”

吳詩沉道:“我不能扔下公公呀,竟讓他跑了。”

向三星火往上竄:“我需要你照顧嗎?我就那麼無用?你為何要當他的面叫破我的身份,讓他戲弄我,是何居心?”

他的小眼睛裡閃動著冷森森的寒光。

吳詩沉打了個冷顫,這太可怕了,向三星平日驕橫慣了,易於遷怒於人。今日之敗,只有我知,他會視我為心腹大患。

吳詩沉愈想愈怕,他要扶起向三星,向三星陰陽怪氣地說:“我還弱不到那種地步。”他自己爬起來,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式。

也許是他內心想的,不輕意地流露出來。可在吳詩沉眼裡好比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忽然心中一動,想出一個念頭,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擺脫其人。自古來,無毒不丈夫,到時候,死無對證,皇上也無法。

他心中主意拿定,趁向三星不在意時,凝集全部功力,一掌劈去,向三星認為吳詩沉熱衷於功名權勢,自己是皇上的紅人,吳詩沉只有順著他,不能逆著他。他卻忘了他把吳詩沉逼上了絕路。

吳詩沉突然對他下手,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啪”地一聲,掌擊他的後背。向三星猛然飛出一丈多遠,摔在地上,整個脊骨全碎了,五腑六髒全爛了,向三星成了一個血人,猙獰無比,奄奄一息,他瞪起吃驚的眼睛。

吳詩沉陰笑道:“向三星,皇上交我做的事,我定會辦好,你劫數難逃,放心地去吧。”

向三星絕望而吃力地說:“吳大人,我們情同手足,何必自相殘殺。我若有一口氣,絕不會危害你的。”

吳詩沉笑道:“向三星,這裡風水不錯,埋在這裡也是你的福氣。”

向三星目露駭人的怨毒之色。

吳詩沉不待他再說話,一記劈空掌,把他的頭顱擊碎,腦漿四濺,再也做不成夢了。

吳詩沉扯起他的一條腿,牽著馬爬上山坡,把向三星的屍體扔進山谷中。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他感到身輕體快,又感到沉重萬分。既興奮,又虛脫。他在苦思回奏皇帝的謊言,可怎麼編,都不能天衣無縫。他有點彷徨無計了。

他想見到宇文中,可又伯他提起向三星的事。不知為什麼,他有些後怕了。後悔不該殺了向三星。但一切都晚了,為今之計,是要眾人相信他的死與我無關。

此後幾天,他都住在一家大客棧裡,門也不出,昏昏沉沉,什麼杜水、聖旨,全忘了到腦後去了。一切都是假的,最要緊的是度難關,先保住自己,再講其他。

然而,時光一日又一日地飛逝,吳詩沉仍沒有想出周全的策略。他急得大罵自己無用,差點用頭去撞牆。後來,乾脆不想下去,反正死無對證,誰能知道呢?

他決定尋找綿裡針宇文中。

這天,他進了一座鎮子,到了江湖人聚集的酒橋,要了四個菜,獨自斟飲。

這時,忽聽一個漢子說:“你說怪不,向三星這等高手竟被人殺了,聽說是偷襲,打在了後背。”

另一個漢子說:“象向三星這等高手,能偷襲他,而且能成功的,只有他的朋友才可。”

吳詩沉一聽,差點跳起來。完了,江湖消息這麼快,說不定已經傳到京城去了。

他再也聽不進去,匆匆離了酒樓。他有點失魂落魄,苦笑道:“天下事,也許根本沒有什麼萬全之策。”

他話還沒有說完,在他身旁一個人說:“有的,這要看,你如何去尋求了。”

吳詩沉大驚,抬頭一看,是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衣,十分乾淨光亮,胸前繡著雲雨,都是紅色的,小腹部的地方,繡著嶙峋怪石,石上長一撮青草。這裝飾有點怪,有點奇,有點不凡,臉卻讓人生厭。一臉肥肉,疙裡疙瘩,十分臃腫地堆在一起;左眼瞎了,是個獨眼龍,右眼卻明亮得小奇,彷彿兩個眼的亮度加在了一起,就象個夜裡的小太陽,能看透世間的一切。

吳詩沉打了寒顫,這人真如鬼一樣讓人怕。吳詩沉爭雄疆場,殺人如麻,何時怕過人,此時,他卻有些怕了。說不出為什麼,他彷彿失去了一切,什麼都和他作對似的。他變得那麼渺小,那麼可憐,再也沒有將軍的雄風。原來,人這麼易垮掉?

他冷冷地問:“朋友何人,何出此言!”

那人笑道:“我乃巫山雲雨神何上泉,出言是為向三星呀。”

吳詩沉故作不知道:“什麼向三星?”

何上泉說:“你做的那檔子事,全被我看見了,我們還是好好談談吧!”

吳詩沉彷彿進了冰窟一般,什麼都完了!這個何上泉,他只聽傳聞過,武功之高,當世無匹,就是金花婆婆這樣的前輩異人,也和他過不了幾招,就如他的名號一般,是神,不是人。為何他又出來干涉人事呢?若想和他動手,那是想進閻王殿了。可人說他從不露真相給世人,難道這是他易了容?可為何不易好一點呢?這個樣子,讓人看了多不舒服?他知道了殺向三星的事,那就等於控制了我。完了!一切都付諸流水了。

他慌亂中不知說什麼才好,茫然道:“談什麼?”

何上泉笑道:“江湖人都知向三星死了,猜測不等於證據,只要我承認下來,說是我殺了他,沒有一個人會不相信我,自信天下還沒有難倒我的事。”

吳詩沉低頭沉思,突然,飛撲過去,使出自己的絕學“虛靈”神功,雙掌齊劈。這一勢驚天駭地,速度快極。

然而,何上泉右腳一滑,就象影子一樣,退後兩丈多遠,含笑而立,淡淡地道:“吳大人,這回相信我不是浪得虛名了吧?”

吳詩沉如遇上了鬼一般,無話可說,頹然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何上泉笑道:“沒有比這個條件再簡單的了。聽說你有一個女兒,貌如天仙,我正好是神,這一對姻緣你成全好了。”

吳詩沉一陣噁心,如被雷擊一般,兩腿抖起來,眼前一陣發黑。這太慘了,讓欣兒和他成為夫妻,那不把欣兒推向了火坑?她如何能讓這樣的禽獸蹂躪?絕對不能,縱然一死,也要回絕他。

吳詩沉定了下心神,冷然作色道:“辦不到!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何上泉微微一笑說:“自古來,郎才女貌。放眼江湖,何人能是我的對手?女兒生於世間,早晚是人家的人,你總不能佔為已有吧?你給她找一個俊美郎君怎能比我更會疼她,我定會讓她欲死欲仙,不比找個不懂疼她的人強?”

吳詩沉的嘴角突突亂顫,痛苦地痙攣著。

“她不給我享受,會讓別人享受,何況,我再活個百兒八十沒問題。我會幫你功成天下,名垂千秋,何必為了你的女兒,放棄錦繡前程呢?我不會虧待她的,她若是被朱棣納為妃子,豈不更差?兵破南京時,你不是把一個姓丁的少女摟在懷裡享受了個把月,那個女孩哪裡去了?”

吳詩沉彷彿被人從頭潑下一盆涼水,又清醒了許多,後脊上卻有被鞭子抽打的灼痛火辣辣的,連眼睛都冒火。這人是鬼,他怎知我乾的那樁事?難道又被他碰見了嗎?

何上泉笑道:“別想不開,你的前程好著呢!我若有女兒也會送給你享受的。我不過是尊重你女兒,不想用強,這足見我愛得深。若想強佔她,誰能阻止我呢?你不要心中不快,人生得樂且樂,何必自討苦吃!”

吳詩沉腦際中一片混沌,心中沒有了主意。他極不願把一些骯髒的念頭,往女兒身上扯,可混蛋的大腦又非想不可。

他狠命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長嘆一聲。

何上泉說:“我會惜香憐玉的。”

吳詩沉不願看他,傷心地說:“等我辦完這件事如何?”

何上泉道:“不行。現在就讓我和你女兒成親,過了洞房花燭夜,我定會幫你打發那些三流的小賊,你也可以很快加官進爵。你若不願見另外兩個小鬼,我去把歐陽神,嚴天舉的人頭提來見你如何?”

吳詩沉搖搖頭說:“不慌,他二人尚不該死,何時該死再勞大駕不遲。”

何上泉極為興奮,喜道:“好吧,你是老丈人,我聽你的。”

吳詩沉哭笑不得,心中有苦說不出:女兒啊!你別怪爹爹無情,這是報應啊!誰讓你長得那麼好呢?這都是命啊!你和他結了婚,慢慢也會看他順眼的。一切就逆來順受吧,誰讓我是弱者呢?弱肉強食,這是自古至今的道理,誰也變不了。

他的眼睛有點溼潤,他記不清多少年他沒有流淚了。

哭誰呢?哭自己,還是哭女兒?他說不清。

他恍恍惚惚,看到那滿屋的紅色,粗大的蠟燭在簌簌淚下。女兒蒼白絕望的面孔,何上泉亦裸著上身,“嘿嘿”地淫笑著撲向女兒。接下來是痛苦的呻吟,抽泣,象從幽遠的深谷,發出的千年的嘆息。那是什麼呢?是山的顫慄,是秋的荒涼。從此,心頭再難見春色了。他發現女兒變成了一塊碧玉,從那山坡上化成清澈的玉水流下來,彷彿呼喚著什麼人的名字。

吳詩沉一陣撕肺裂心的痛苦之後,出了一身汗,他極度虛弱地邁著沉重的步子返歸君陽府,瞬時之間,繁華的君陽府成了可怕的魔窟。他牙關一咬,認了,既然命裡躲不過此劫,也怪不得我!

歐陽神象條野狗看著身下的青衣少女。

這是一朵誘人的黃花,咬上一口,該是多麼愜意。

他伸手撕扯著少女的衣衫。

這當兒,一朵金色的梅花射了過來,一道耀眼的金光,正擊中歐陽神手臂,歐陽神大叫一聲,甩出有半丈遠。

多麼奇怪,這麼小的東西,竟有一種整勁,而不是點勁。若是點勁,定會把他的手臂擊穿。這好比有人推了他一把似的,但手臂也震得發麻,心中狂跳不止。

這個人太可怕了,發出的暗勁這麼厲害,其人功夫之深難以想象。平時裡自以為多麼不同尋常,這才知道和真正的高人相比,自己差遠了。這點道行,入了江湖,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武技;中華大地,藏龍臥虎,不知有多少高不可攀的異人。

嚴天舉、尤二、尤三也驚慌不安。

這是個什麼人物,既幫我們脫險,又讓我們難堪?但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就是四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這人真是古怪啊。

青衣少女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流著淚急慌慌象避狼似地向東方跑去。

歐陽神等人經此一嚇,慾火頓熄,也不敢叫罵。一點不慎,說不定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幾個人面面相覷,如驚弓之鳥,灰溜溜地向南而逃。

那個發暗器的高人,既沒有露面,也沒言語。

四人如喪家之犬逃山有百十里地,才放慢腳步。

這天,他們來到了一家“江洋酒樓”。

這個酒樓是上下兩層的,成正方形。東西方向是牆,南北兩邊是門,樓梯設在東牆邊,粗大的紅漆柱上貼著門神像,也有山水。上一層仿照樓臺殿閣而造,琉璃瓦,檀木椽,十分壯觀。桌凳十分地乾淨。這裡的食客,大都是有錢人,衣冠楚楚,狂飲濫吃。

四人進了上層,在靠南的向陽地方坐下,要了一桌上等的酒菜,吃喝起來。歐陽神一邊吃,一邊用眼打量在座的眾人。

在西北角的桌子上,有兩個青年武林人士正半醉不醒地交談。

青衫男子身旁的紅衣少年說:“洪度兄,有好看的了,到時還不鬧個天翻地覆。”

紅衣少年,衣衫明麗,十分的闊氣,也有氣派。他臉色也微紅,語言有些不清,得意地說:“到時少不了你的好處,賣力幹吧!”

兩個少年說著話,就下樓去了。

歐陽神心中大喜。他沒有聽清楚“洪”字,只聽準了“度”字,以為可能是杜水無疑。即使不是杜水,聽他們的口氣,也不是什麼好來頭,定是要聚眾謀反一類的逆賊,只要他姓杜,殺就錯不了。嚴天舉也只聽清了一個“度”字,也以為是個可注意的人物。

於是,四個人沒吃完,就跟了出去。

那兩個人出了酒樓、翻身上馬,奔東城門而去,歐陽神等人也緊跟著追了出去。

不大一會,就到了荒郊野外,四個人一加勁,追上了紅衣少年,攔住他的去路,紅衣少年並不懼怕,潑口罵道:“瞎了狗眼,敢攔截小爺的路,不要命了嗎?”

歐陽神感到好笑,這小子膽子不小,死到臨頭,還耍威風。他奸惡地罵道:“小子,你叫甚名字,快告訴大爺,不然取你小命。”

紅衣少年大怒,話也不說,長劍一抽,劍訣一領,拍馬向歐陽神刺去。

歐陽神因輕視洪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突見劍勢這般凌厲,急忙跳下馬來。

洪度得理不讓,飛撲而下,歐陽神不去接他劍招,向左一閃,躲過三尺,哪知,洪度劍藝不俗,隨勢斜掃,歐陽神的衣服被劍劃破,差點傷及肌膚,洪度見取勝有望,更是精神倍增,酒勁也變成了勇氣。長劍一滑,前刺歐陽神。

這下氣壞了平日目中無人的歐陽神。這個小子竟把自己連連逼退,這還了得!他惡念頓生,管你是不是杜水,殺了你再說。

他兩掌一錯,運起天星掌力,右閃矮身,左掌劈出。

洪度一招“雞啄米”劍向下點,歐陽神用掌力盪開他的長劍,跨上一步,右掌拍向他的左肋,洪度躲閃不及,急忙回劍來削,“啪、嗤”兩聲,歐陽神擊中洪度的左肋,洪度劍傷了歐陽神的前胸。

歐陽神若不急於求成,再過上幾招,會很容易取勝。洪度的劍法不錯,可內力比歐陽神差一截子。

這下子,洪度的衣服更紅了,吐血不止,俊美的臉子痛苦到變了形,五臟六腑都似乎給震碎了。

歐陽神只被劍劃破了點皮,沒有什麼要緊的。

和洪度在一起的小子顧不上洪度,打馬就跑。

尤三要追,歐陽神說:“由他去吧,這小子還沒死呢!”

洪度臉露絕望之色,乞求道:“饒了我吧!”

歐陽神說:“饒你不難。你叫什麼?”

洪度做了回答,他們都是一愣,原來聽錯了。

歐陽神又問:“你們在樓上談的何事?”

洪度說:“是結幫拉人入夥,共享歡樂!”

“所結何幫?”

“永樂幫。”

“幫主何人?”

“我父親。”

“總幫設在何處?”

“還沒有定,這剛是開始。”

洪度彷彿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見四人都有殺己之色,知今天難逃一死,突然一咬牙,按響身上的“火雲珠”,“轟”地一聲大響,一股火團從洪度身上升起,向四下炸開。

這太突然了,歐陽神雖然鬼精,也沒有料到會有此一著。

急忙後閃,為時已晚。

接著就是慘嚎。

尤三被燒去一隻手,尤二前胸的肉燒得熟了。

嚴天舉的小肚子落上一團火,衣服燃了起來。

歐陽神最慘,整個臉都快燒成了熟肉,“吱吱”地響,左眼被燒瞎。

洪度自然成了火炭。煙消雲散後,一把寶劍,被炸飛兩三丈遠。

歐陽神失去了往日那種扭捏作態的風雅,嚎叫著在地上亂滾,象受著煉獄般的熬煎。嚴天舉狼狽萬狀,趴在地上用土培,一股熟燒成焦的糊味。尤二也不住用土往身上灑。尤三的左手連炸帶燒也不能用了,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落,痛苦異常,亂蹦亂跳,罵天嚼地。這一副醜相,實在難以盡述。

他們頭腦稍一清醒,就拼命尋水,跳進不遠處的小河裡,沒命浸泡。但仍不濟事,折騰到夕陽西下,他們才想起到城裡去尋醫止痛。

跑回城裡時,已是傍晚。他們竄進一家中藥店,一個老中醫先生一句話沒說好,被歐陽神劈臉就是一巴掌,差點給打死。老中醫戰戰兢兢地給他們些止痛的藥,又敷上藥膏,才把這四個凶神打發走。

幾個小子住進客棧,一養就是半月。客棧裡的人畏之如虎,都躲著。客棧的主人有苦不敢言,只有忍耐。

這天,四個小子又在一起商議尋樂之事。忽見外面進來幾個人,神情冷漠,隱有殺氣。前面的那個高瘦人和向三星的穿戴一樣,只是從氣質上比他多了一點狠和冷。在他身後的粗壯威武的青衣漢子也是殺氣騰騰的。後面四個人,個個身材偉健,佩帶兵刃,衣服的顏色也各不相同。青、黑色的兩個人佩劍,紅、白衣的兩人帶刀,神色凌然,萬物不入其眼。

歐陽神和嚴天舉不識後面四人,可前面的兩人他們認得,正是皇上朱棣又派來的人。

頭一個是東西兩廠所有人都懼怕三分的大統領鄭西鐵;後一個是翻天金印手劉發飛,是藏密紅教教主的得意弟子。劉發飛的功夫比向三星厲害,只是和皇上的關係不如向三星更近乎。鄭西鐵就更加可怕了。

歐陽神和嚴天舉見了鄭西鐵,心中就是一抖,平日裡的傲氣頓時走了樣。

鄭西鐵和劉發飛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其他四人也端然而坐。

鄭西鐵冷冷地說:“歐陽神、嚴天舉,他們知罪嗎?”

聽了這話,兩人的心都是狂跳一下,難道是問我們辦事不力之罪?向三星不是也沒什麼消息嗎!可他們兩人沒有勇氣這樣辯駁。如辯駁,馬上就得橫屍當場。鄭西鐵肯定是帶聖旨而來的,殺他們還不是如殺一條狗?

尤二,尤三見歐陽神、嚴天舉怕成這個樣子,也是驚駭無狀。

歐陽神說:“公公,我們辦事不力,實是有負聖恩,可是沒見到向公公,我們不知如何是好。”

鄭西鐵冷冷地道:“你們三人,出京一月有餘,為何不上報皇上,而在這裡養尊處優自在起來了?”

這時,鄭西鐵尚不知向三星已死,故不敢把責任往他身上推。

歐陽神囁嚅地說:“當初商議好了,說查清楚再上報皇上,千萬別打草驚蛇。”這幾句也是歐陽神編造的,他覺得向三星即使知道也沒什麼,這也不是沒有道理。

鄭西鐵本想治他們的罪,見他們成了這般狼狽樣子,又不是沒出力,這兩人也是少見的高手,留著還有用處,也就改變了主意,冷冷地問:“你們相聚了沒有?”

歐陽神說:“沒有。向公公和吳大人說,有事自會調我們,平時,讓我們自摸線索。”歐陽神畢竟狡猾,這種編造果見他的聰明。

鄭西鐵也沒有表示他的不滿,但他仍然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問:“你可搜索到什麼消息?”

歐陽神見鄭西鐵轉了話,知大難已過,忙獻媚地說:“稟公公,我們雖有傷殘,但我們大有收穫。江湖中有一個新幫派,在四處活動,名叫永樂幫,幫主姓洪,可能是和我們要找的那個姓杜的有聯繫。”

鄭西鐵問:“洪什麼?”

歐陽神道:“那小子十分頑劣,我們還沒有問完,他就放了炸雷,自絕身亡。”

“還有什麼嗎?”

歐陽神道:“有的。我們已探清,那個姓杜的叫杜水,是青城掌門人林風的弟子,只是姓杜的小子不在山上,我們無法見到,才下山來找尋公公,以圖長久之計。”

鄭西鐵聽到杜水就是他們要找尋的人,臉上的神色才緩和了一下,只要有了線索,就好辦了。

嚴天舉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無語,鄭西鐵說:“嚴天舉,你有何話可說?”

嚴天舉躬身一禮說:“稟公公,江湖中有個叫血掌杜大力的,也和此事有聯繫。”

鄭西鐵點點頭,沉思無語。

過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對他們說:“我們回君陽府,也許吳詩沉該回去了,即便沒回去,我也有辦法讓他回去。”

眾人無異議,跟著鄭西鐵出了城向東馳去。

烈日當空,氣溫很高,馬跑得慢下來。

鄭西鐵向四周看了看,見左前方有一片樹林,就策馬奔過去。

進了樹林,眾人下了馬,解衣露肚,往地上一坐,不想起來。

一陣牧笛傳來,清脆悠揚。

鄭西鐵向林西一望,見西面有一匹紅馬正慢蕩蕩地向這走來。馬上一個白衣少年。身材修長而俊秀,豐朗神怡,右胯下佩劍,雙手端笛,正吹得起勁。

鄭西鐵微微一笑,覺得少年清靈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弟子。

少年吹笛入了樹林,見幾個人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眉頭一皺,鄭西鐵也覺自己這幫人亦胸裸體不象話,看人家,一個少年,就這麼氣度悠閒,難道你們就不能拿出個樣!

他又看了一眼眾人,心中好笑。這些人板起面孔,也只能是副凶神相,哪有人家那般仙童玉女的神秀。

少年見他們不讓路,並不開口,只是用笛子表示自己的憤怒和咒罵,“唧唧咕咕”吹了一陣子,分明不是好調子。

鄭西鐵略通音律,知這是借笛子抒發情懷,表示不滿。

歐陽神卻覺得分外刺耳,只因鄭西鐵在場,他不好發作。只好以獨眼怒視,自從他瞎了一隻眼,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瞎一隻眼。少年的神態刺激了他,只有獨眼仇視。

少年覺得可笑,吹得更專注,全是嘲弄歐陽神的調子,把他比喻成一個瞎眼蛤蟆,“哇哇”地怪叫。

鄭西鐵感到少年在諷刺他們,兩眼冷芒電射而出,冷聲地問:“少年人,何必自作聰明,以陽春白雪自居?”

少年笑道:“巍巍乎泰山,浩浩兮江河。你是我的知音嗎?”

鄭西鐵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子把我當成了朋友,哪知我是要命的閻王。他微笑道:“高山流水不在道遠,緲緲鴻聲孤寂千年,相悅自有情續,不在乎天塹,我們是知音否?”

少年哈哈大笑:“好一個妙人,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有趣的人。”

歐陽神心中好笑:“自己要是妙人,劊子手都成了新娘了。這小子如此稚嫩,他家裡人放心他入江湖?說不定是私自跑出來的,不是姓鄭在這耀武揚威,我一掌讓你永遠閉上嘴巴。”

嚴天舉覺得好玩,尤二尤三無所謂,他好孬,與己何干?那四個人話不入耳,動不驚心,這一切對他們毫無作用。

鄭西鐵說:“你居住哪裡?”

少年笑道:“雲深不知處。”

鄭西鐵心中不悅,斥道:“小子,膽不小,你是何人?”

少年也一改剛才的優雅,勃然變色道:“大子,膽子大,怪你是何人?”

鄭西鐵被少年搶白,頓失剛才的好感。

“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活膩了,我成全你。”說完,縱身一躍,身法美妙,猶如輕鴻,又如雄鷹撲兔,向少年抓去。

這一式非常快,少年慌忙斜射而出,落在兩丈外的樹旁。

鄭西鐵一擊不中,怒火騰地燒了起來。好小子,你敢躲?他右掌一揚,掌上蒙上一層黃盈盈的勁氣,正是他的獨門絕學“黃極元功”。身子忽飄一閃,一掌劈出。

少年急忙一轉身,隨手也拍出一掌,奔向鄭西鐵左肋。

鄭西鐵畢生頭次跟一個少年動手,讓人佔了先機,何以這小子在我的攻擊之下,能轉到我的後側?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想起,這可能是聞名天下的朱家獨門輕功“迷蹤步”。

江湖之中,有四大武學世家,名聲相當,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傳說,到了朱全龍這代,他在無意中獲得天山劍仙李春的紫府秘笈,潛心修習上面的武學奇技,漸漸功成。從此朱家名聲大盛,蓋過其它三家,居四家之首。那三家,也不甘後人,勤修苦練,想再成並駕齊驅之勢。

朱家的迷蹤步知道的人不多,鄭西鐵也只是猜測。他心念一轉,飛天而升丈餘,返身下撲。少年不敢大意,向右連晃兩次,突一斜,射出丈多,又脫離了鄭西鐵的攻擊範圍。

鄭西鐵連連擊他不中,七竅生煙。這人丟大了。看來,我小瞧了天下武人,這是一個錯誤。好在我有備無患。

鄭西鐵側身右擊,兩掌一龍一虎,一前一後,拍過去,少年待鄭西鐵靠近,極力旋升,轉到他的右肩處,用腳踏向他的頭顱。鄭西鐵老奸巨猾,故作不知,及至對方的腳快要到頭部,一回頭,一招“蒼龍吞日”,一指點向少年湧泉,另一手立掌成刀向他的右腿切下,少年身在半空中,來不及躲閃,萬般無奈之際,只有雙掌運起紫府天罡氣,向鄭西鐵頭上拍擊。這一招不救自己,反攻敵人,有點同歸於盡的味道。

鄭西鐵本要得手,料不到小子有這麼深的功力,連紫府天罡氣都練成了。一般掌力擊在身上他也不懼,可道家的無上絕學,他可不敢以身冒險相試,誰說少年掌外的濛濛紫氣不能吞噬他的生命?既無良策,只好後退,十分惋惜。

少年經此虛驚,心跳不止。真是劫後餘生。

接連幾次都沒有得手,鄭西鐵覺得不能再這樣悶打下去,便說:“朋友,請報出你的家門,也許我們真是一家人呢?”

少年道:“你為何不說出姓名?”

鄭西鐵心中雖恨,可也不能沒有幾分心胸,微笑道:“我嘛,鄭西鐵。”

少年道:“在下朱豐偉。”

果是朱家的後人。鄭西鐵眼珠子連連轉動,若是殺了他,朱家的人定不會幹休,不殺他,這口氣實難嚥下。

他一邊問,一邊謀劃對策。

“朱全龍是你何人?”

少年道:“家祖的名號,也是你隨便叫的嗎?”

這下,鄭西鐵好笑了幾聲,小子傲到了極點,朱棣的名字不能隨叫便,難道朱全龍的名字也不能叫,憑這一點,我就說你想暗中稱王,殺你全家,鄭西鐵的雙目象兩道冷森森的利劍,射向朱豐偉,似乎不把他削成碎片,不能解心頭之恨。

剛才,鄭西鐵還覺朱豐偉如仙童,現在成了厲鬼,他要做次鍾馗。

朱豐偉片刻前,還是那般閒情逸致,溫文爾雅,轉眼成了傲岸的小俠士,似乎他的一切別人都不能有絲毫的觸動。

朱豐偉也在思忖脫身之計。對方人多勢重,自己孤掌難鳴,可怕的是,那四個人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達到了一切無擾我心的上乘禪定境界。若他們發難,就難以應付了。對鄭西鐵他也十分忌憚,只是自信勝不了,走是他攔不住的。

鄭西鐵呢?他是一萬個不願別人插手,若是別人插手,臉面何存,堂堂的大統領,拿不下一個無名小子,不管你有多麼充足的理由也說不過去。

他略一思想,橫下一條心,這次要和他見個高低,分出雌雄。

他擺動一下身子,靜下心來,雙目略垂,用一線之光掃視朱豐偉。內家真力暗運雙掌,準備一招石破天驚。

朱豐偉屏氣凝神,靜以待立。

鄭西鐵腰身如蛇擰,雙掌上舉,掌上的黃毛比原來更盛,但不顯攻擊之方向,讓人摸不透他如何行動。

朱豐偉是名門之後,自然明白鄭西鐵的狡猾之處。他覺得情勢更嚴重,弄不清敵人的行動方向,如何施展迷蹤步?

突然,鄭西鐵動了,象金蛇一樣圍了上來。

朱豐偉大驚,這正是不好施展迷蹤步的聰明打法。

閃電之間,鄭西鐵一掌劈他的臉頰,朱豐偉身形一斜,長劍嗆啷出鞘,一道寒光劈出,正是朱家獨門劍法迴環大九式的“橫移滄海”一招。

鄭西鐵頓覺玄光一閃而至,如盈盈水波,把他包圍,他大驚失色,向後上竄。

這一對招,快得別人都看不清楚。

鄭西鐵氣傷心了,自已是何等樣的人物,竟拿不下一個奶油小輩?

朱豐偉平日自認可傲視江湖,現在可不敢這樣想了。這鄭西鐵厲害得緊,他能感到劍氣的餘波,躲過絕命殺手。

歐陽神、嚴天舉在一旁傻了,鄭西鐵是硬出了名的人物,竟被這小子纏住了,不得脫身。尤二、尤三更是不敢上前,這小子真不易對付。

鄭西鐵想不出求勝之計,只好說:“朱豐偉,你是個人物,但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

朱豐偉冷冷一笑:“未必。”

一旁一直無語的青衣帶劍人冷冷道:“朱豐偉,你果有兩下子,可你依然跑不掉。不然,這‘九玄使者’的名字豈不砸了。”

這時,連歐陽神等人才知他們是九玄使者北極九玄老祖的座下。來的四人正是風、雨、雷、電。帶劍的兩人為風、雨,佩刀的兩人為雷、電。剛才說話的是李風。

朱豐偉心跳加快,這是個不易應付的人物,我要加倍小心才是。

李風笑道:“你若能躲過我三劍,你就可自由離去,否則,只有認命了。”

朱豐偉靈機一動,忙道:“可否讓我擊你三劍?”

李風道:“可以,你要小心,我不會只守不攻。”

朱豐偉心中暗喜。他的迴環大九式,得自李春的紫府秘笈,李春仗此打遍天下無敵手,可見劍法是多麼神奇。這套劍法的最毒的擊敵之招,正是全劍的精華。若是九玄使者能接下,那只有認命。問題在於他未必能接下。李春和北極九玄老祖是差不多的人物,手段也難分上下,可並列稱雄,最多平分秋色而已。

李風不知朱豐偉的這些想法。

朱豐偉長劍倚立,劍訣一領,人劍合一,頓時,長劍光華大盛,一圈圈擊出,正是迴環大九式的最後一招“金劍追星”。

李風料不到朱豐偉的這招劍法如此博大精深,攻守兼顧,幾乎無懈可擊。他把劍藝發揮到極處,連連劃圈,才化解了這招,人卻退出十幾步。

他神思未定,朱豐偉又是故技重演,李風無奈,又如此接下,只是這次退了五六步。

又是一招,李風紋風不動地接下來了,可他也沒有進攻的機會。

三招已過,他並沒有傷著朱豐偉。按諾言,他必須讓朱豐偉離去。

李風是何等人物,豈肯食言自肥?他擺擺手說:“朱豐偉,你挺聰明,我若攻你,你定然接不下,這次你自由了,下次碰上,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朱豐偉無話可說,這太僥倖了,他的手這時還有點抖呢。李風太可怕了,簡直是可怕的氣海,深不可測。自己以全部功力的一劍,他只退了幾步就接下了,實在讓人心寒。

李風的本領比朱豐偉高得多,朱豐偉所以能離去,全賴於一招劍式的神奇。

他上馬疾馳,神色有些恍惚,他不想再遊蕩了,原來世界這般廣大。他頭次感到自身的渺小,馬兒馱著他向北方奔馳而去。

鄭西鐵大為光火,這太丟人了!這樣看來,自己的這大統領,就連這小子也能幹了!武林世家,名門重族,果不可小瞧。怪不得武林人士那麼看重他們。他再也無心在此乘涼,一揮手而去。

到了晚上,他們奔到一個鎮子上,找了家客棧住下,便到酒樓吃飯。

剛吃了幾口,從外面走進兩個江湖人物,要了些酒菜,吃起來。

三杯酒下肚,一個人說:“老兄,向三星到江湖來做什麼?”

另一個說:“誰知道?說不定過膩了宮廷生活,出來散散心吧。”

“不對,若是那樣,何以又被人殺了呢?他肯定是追殺什麼人,反被人家所殺。”

“胡說!沒聽說嗎,向三星是被巫山雲雨神所殺。”

“那何上泉又殺他幹什麼?”

“這隻有他知道,我們猜他做甚?”

“這樣一來,說不定江湖要亂一陣子了。”

“為什麼?”

“向三星一死,兩聖捕能不查嗎?”

“兩聖捕若找何上泉的麻煩,可有好戲看了,說不定從此再無聖捕、名捕了。”

他們兩人的談話,聽得鄭西鐵心驚肉跳,向三星死了,是何上泉所殺,這可能嗎?這個魔頭可不好對付呀,看來,此次出來,是凶多吉少,我可要謹慎小心才行。

九玄使者們也深感不安,這巫山雲雨神連老祖能否勝他,都很難說。

歐陽神,嚴天舉、尤二、尤三才更感渾渾噩噩呢,和何上泉相比,他們連屁都不是。

歐陽神的自尊心大受損傷,自己妄自尊大,跟人家一比,真是太淺陋了。他垂頭喪氣了一陣子,不言不語。

鄭西鐵走過去,坐到兩人旁邊,笑道:“兩位朋友,你們剛才所言可實?”

大漢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們剛才聽說的,實不實鬼才知道呢!”

“在何處聽說的?”

那人道:“在鎮外,聽幾個朋友議論的。還聽人說,青城派掌門林風奸佔了師妹。他的弟子杜水替他擔了罪名,杜水被青城一老打個半死,被一個大魔頭救走了。”

鄭西鐵的心又是一跳。

亂套了!這麼說,尋找杜水極不易了。

他忙問:“那魔頭是何人?”

大漢看了一眼左右,小聲說:“是金花婆婆胡云。”

這下幾乎護鄭西鐵擊懵了,又出了個金花婆婆,這下可不好辦了。說不定,自己將陷入泥潭。

歐陽神等人覺得奇怪,金花婆婆怎會救走杜水呢?這全是胡說八道,但他沒有吱聲,讓這個盛氣凌人的鄭西鐵查去吧,反正功過都是他的。

鄭西鐵盯了這兩人一眼,轉過身,又回到原來的位上坐下,低頭不語。氣氛一下子變的沉悶而難捱。

他們吃過飯,回到客棧,便上床休息。

月亮清涼涼地爬上中天,又漸漸西斜,大地變成淺灰色,一切都那麼靜,沒有聲息。

突然,一條人影奔向歐陽神、嚴天舉的住房,用一個小皮管,向裡吹迷香。

歐陽神心中難過,感到失去了價值,正嘆生不逢時,忽聞一股香味,頓覺不妙,連忙閉氣,穿衣下床,走到門口,猛然把門拉開,一步搶出。

施迷香的人一怔,連忙逃跑,歐陽神一展身,隨後追趕。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鎮子,嚴天舉、尤二、尤三也急忙追出。

前邊的人影似乎跑不動了,突然停下,轉過身來,對著歐陽神,恨恨地說:“歐陽神,今晚你死期已到,納命來吧!”

歐陽神雖成了獨眼龍,但他內力深湛,夜視如白晝無異。他這才看清,吹香之人,正是和洪度一起的那個青年人。

這下激起了歐陽神的深仇大恨,自己成了這般樣,還不是他倆小子引起的!但他又有點遲疑,這小子上次那麼膽小如鼠,何以這次敢孤軍深入,難道有詐不成?

他剛動了這個念頭,從左邊的低窪處飛掠出兩條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來人正是永樂幫的馮義和傳功長老開碑手傅海蛟。

歐陽神心頭巨震,難道今天要栽在這裡?他雙掌提起護胸,準備應戰。

馮義說:“歐陽神,你殺了本幫的少幫主,今晚,就用你的人頭去祭奠亡靈。”

歐陽神一顫,這惡狠狠的話讓人聽了發冷,但他不是三歲頑童,而是自命不凡的歐陽神,豈能被他們一兩句話嚇住。他冷笑道:“就你們三個逆賊亂黨,也想要歐陽大爺的人頭?真是不自量力。”

傅海蛟說:“馮堂主,夜長夢多,還是一齊動手吧!”

馮義點頭說:“好,別讓後面的狗跟上來。”

傅海蛟年齡有六旬光景,頭髮全白了,灰衣一抖,閃身向歐陽神劈出一掌,內勁雄烈剛猛,不愧是開碑手。

歐陽神並不怯,雙掌外封,“嘭”地一掌接實了,兩人都退了幾步,竟是功力匹敵。

在歐陽神內力渙散的當兒,馮義的天陰指連連指點,幾束幽寒真氣點射而來。

歐陽神急忙提功抗拒,怎奈擋不住冰寒奇冷的透入,一束真氣射中他的右手合谷穴,頓時,涼了半個身子。

開碑手傅海蛟見時機成熟,一掌劈出,“啪”地一聲,歐陽神沒動,傅海蛟卻連連後退幾步,方才拿樁站穩,原來接下這掌的卻是鄭西鐵。

傅海蛟極是不凡,對了一掌,從對方的勁路、力道,知道了對方的來歷,喝道:“黃極功鄭西鐵,你也想插手嗎?”

鄭西鐵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亂賊,敢犯上作亂,今晚便是你們的死期!”

傅海蛟見月光下又奔來幾人,不敢耽擱時間,暴喝一聲即舉雙掌劈上。

鄭西鐵這次顯出穩如泰山的氣勢,雙掌一施,如封似閉,向外拍出,想把傅海蛟發出丈外,挫挫他的銳氣,再給他點厲害瞧瞧。

世間的角鬥,各有各的打算。你想得不錯,別人未必想得就差。

傅海蛟在和鄭西鐵將要交掌的瞬間,一枚“火雲珠”隨手而出,人也極快後退,並不看結果,三個人一溜煙而去。

鄭西鐵見傅海蛟不戰反退,情知有異,他還沒有發覺異在何處,火雲珠已經爆響了。

一團火雲四炸而射,鄭西鐵大駭,展身後閃已是晚了,一團火正飛在他的臉上,他一聲慘叫便倒地滾動,身上的衣服也燃起火苗。

此刻,鄭西鐵被火燒得痛苦不堪,歐陽神卻凍成了冰人,奇寒的痛苦,不下於被燒的煎熬,自己總算嚐到了一熱一冷的滋味。他僵立難動,只有咬牙忍受,嘴都咬出了血。

李風等人此時已到,見鄭西鐵如此狼狽,都覺好笑,但不能見死不救。

李雨上前運起陰功,注入鄭西鐵體內,才扼止了熱毒,痛苦大減,但被燒傷的臉卻難以復原了。一個臉成了“四色民族”,紅、黃、白、黑,花瓜梨茄,夠瞧的了。連尤二、尤三、嚴天舉都差點笑出聲來。

在這種大悲的氣氛中,有人想笑,可見滑稽到了何種程度。

李電給歐陽神注入一股熱力,化了他身上的冰寒。

鄭西鐵兩眼噴火,恨不得燒紅蒼天,燒死所有的人,一切完了,成了這般樣子,是不能再見皇上了。

鄭西鐵生性本就陰冷,這回又加了一個惡毒,被傅海蚊這一燒,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痛苦地冥想著,自己落到這般田地,是做夢也料不到的。平時不能屈尊忍耐,看來,今後要變一下,天下最毒的是“變色”的東西,什麼環境都能適應、生存,一有機會,它就會顯示自己的力量。自己何不學一學呢?自己有許多機會可向別人討教,在君子面前是小人,可乘虛而入。在小人面前是有心的君子,可顯示自的胸懷。何樂而不為呢,暫時的忍耐是為了拋棄忍耐,不可讓僵死的規矩把我鄭西鐵限制住。從此之後,我的道義,是別人服從我,否則便殺之,這是對我的一點補償。

鄭西鐵片刻的功夫,似乎換了一個人,他內心哭的時候,表面上一定是笑。

他一整神色,對李雨點頭說:“多謝援手之恩。”

李雨一笑,未置可否。

鄭西鐵說:“永樂幫製成了這般厲害無比的東西,諸位可知有何破法?”

李雨道:“鄭公公,這東西厲害無比,是無所謂破法的。只有逃跑,不讓火沾上,我若被沾上,也會燒個不輕,運內力抵抗火毒也不容易。”

鄭西鐵說:“我思考再三,以後為了辦事方便,請別再叫我公公。稱兄道弟,豈不更好!為了萬歲的大事,我們不是一切都可改變嗎?”

李雷道:“鄭兄好氣派。”

鄭西鐵哈哈大笑,不知是得意還是自嘲。

他笑聲剛消,東方傳來一個聲音:“師弟,這是何人所笑,如此蒼涼?”

“定有傷心事。”

“顧不了那麼多了,還是先顧自己吧。大師兄傷心欲絕,不知杜水這小子哪裡去了。天明,我們還要趕到相聚的地方,時辰不早了。”

聲音漸漸遠去,鄭西鐵豈能放過,他低聲說:“諸位,別回去了,我們跟上說話的那兩個小子,看是什麼來路?”

他說完,一縱身,隨後就追,這些人沒有一個弱者,身法個個如馬似豹,快疾猛烈。

片刻的功夫,前面的兩條人影顯了出來。

鄭西鐵怕驚動他們,不能察看究竟,讓眾人要格外小心。

又追了一程,東方已露曙色,大地頓顯明朗。

上了一道山樑,翻過去是一個小村子。

村西面有一個小酒店,酒幌在一根黑木棍上輕輕擺動。小酒店的主人也已經起來,正拾掇東西。

那兩人到了近前,向老者點點頭一笑,坐了下來。

這時,鄭西鐵他們已趕到。

那兩人見了嚴天舉、尤二等人,不由一怔。

嚴天舉哈哈大笑:“原來是青城派的兩位高賢。”

這二人正是黃元和丁成玉。

林風受了怪人的誣衊,又被青城一老淡漠,心中羞憤萬端,他竭力表白。最後青城派人都下了山,進入江湖,定要找到杜水和齊月喬當面質對,以雪冤枉。他們和林風約好,今天早晨在小酒店會面。

黃元見青城派的人沒有來,而歐陽神一夥卻竄到面前,心中驚恐萬分。

他們這麼多人,難道今天是青城派的劫數?若是都到這裡,豈不全被逮住,怎麼才能阻止他們前來呢?他沒有答理嚴天舉,獨自思謀報警之法。

丁成玉的心也怦怦直跳,手指都有些抖。自己死不足惜,恐怕今日事難善了。

在他們苦思無計之時,林風一家和齊天南五人從遠處奔來,轉眼到了近前。

林風見兩位師弟臉帶痛哀之色,又有這麼多人站立一旁,頓感不妙。

鄭西鐵早已看到林風,待他們一到,便朝著林風兩眼毒光一門,嘿嘿笑道:“林大掌門果然風姿不俗,又有嬌妻美妾陪伴,生之欣慰啊!”

林風大怒,這混帳東西把女兒說成我的美妾,欺人大甚。潑口罵道:“閹狗,閒屁少放,林某不是那麼好擺弄的!”

他這句話又罵到點子上去了,鄭西鐵成了太監,是他終生的遺憾,也是他不願任何人提起的致命處。林風開口就罵得如此毒惡,無異於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他身上向前一栽,差點要拼命,全身的血幾乎都湧上了頭,但他還是極其痛苦地忍住了。

被“火雲珠”傷了一回,他一夜之間性情大改,要做好雄怕別人罵,如何奸呢?閹狗就閹狗吧。反正是這“狗”字差了點。不過也許很對,我不正是朱棣的一條狗嗎?這樣看來,還要謝謝林風的提醒呢!

鄭西鐵雖然如此自嘲,可感情邃轉太急,表情仍難和理智統一起來,那滑稽的臉面,再加上古怪的神情,集中在他的臉上,天才的分析家也說不出他是哭是笑。

他用極為乾澀的嗓音說:“林風,我想不出何處得罪了你,為何滿口汙言穢語,難道這是你的交友之道嗎?”

這時,林風才知誤會了,鄭西鐵並不是故意把他的女兒說成美妾的而是出於無心,林風豈能馬上認錯。他的一時之怒,把兩方拉進水火不容之勢,也無辦法挽救了。他冷笑道:“我林風堂堂正正,何來美妾?這不是平空汙人清白嗎?”

鄭西鐵恍然大悟,這小妞子說不定是他女兒,怪不得這王八蛋如此惱火,等著瞧吧,一會就讓你認識我的手段。非讓你的女兒做你的美妾不可。

鄭西鐵突然覺得這個惡毒的想法是那麼妙,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一人想得出來。他哈哈大笑起來,為自己擺脫了剛才的痛苦心境而發狂;為愉快得將要進行的報復而歡欣。剛才的仇恨和難過,全都成了他大笑的源泉。

笑聲一止,他微笑說:“林掌門,你說這美人不是你美妾,這是何人?嚴天舉大俠明明見你早晨從你身旁的這個小美人被窩裡起來,還爭辯嗎?……”

這是罵人的話,誰都能聽出來,局外人也許覺得沒什麼,不過是玩笑,可對林風來說不異於萬劍穿心,兩眼噴血,他吃夠了謠言的虧,這又引到女兒身上,不管如何假,若傳出去,連在江湖中做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只有引劍自戕,別無他途,他周身的血幾乎從毛孔裡噴出。

林家的人也怒不可遏,黃元、丁成玉也不相信,這幾個小子明明從我們身後追來的,說不定上回就是這龜兒子造的謠。

林風再也控制不了自己,連劍也沒及抽出,就撲了過去要撕碎砸爛鄭西鐵。

這些天來的仇恨全發洩出來。他不講守,只講攻,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林風的青元功青氣森森,勁氣四蕩,掌掌力可推山、碎石,鄭西鐵的心情雖好,卻極不易應付,林風如同狂獅猛虎,不顧一切。

他把黃極功提到極限拼命抵擋,也有力不從心之感。

兩人以快對快,拼命撕殺,轉眼交了二十多次手,鄭西鐵有些不支,林風卻欲風欲戰欲神勇。

鄭西鐵突然想到擒龍有繩索,抓人靠智慧,我和他鬥什麼呢?

他轉臉向李風遞了一個眼色,李風會意,林風沒有想到鄭西鐵如此下作,全不顧江湖道義。

鄭西鐵忙向後一退,李風身法如風,一旋靠了上去,一指點中林風的章門穴,林風頓時不能動彈,全身麻木。

以林風的身手,李風本不易得手,怎奈他人瘋失智,才被李風鑽了空子。

鄭西鐵有毒念在心,怕他自殺,閃回身又點林風的承漿、人中,迎香、膻中諸要穴,又轉身點了他的啞穴,不讓他說話。

林風成了木偶,動一動都難。他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嚴寒的季節中去了,淚水頭一次從眼裡溢出,身負不白之冤,今生難以昭雪了。落到這般地步,自盡都難比登天。他當然不知道鄭西鐵要把他們殺絕,而且還要演一回父納女為妾的醜戲。不然,他會盼望立刻就死,他實在有點怕生存,厭倦生存了。

這一突變,使青城派的人大驚失色,林風都被擒,誰還行呢?黃元和丁成玉更不行了。

林風的妻子朱月香見丈夫被擒,情急拼命,身子一動,施展“迷宗步”奔向鄭西鐵,她是朱全龍的三女兒,自然學過紫府秘笈裡的神功。但她的身手卻比侄兒朱豐偉要差。朱豐偉貌如宋玉潘安,又是朱家的唯一根苗。朱全龍對他是愛如性命,自然對他傾注了全部心血。父親朱月文對兒子豐偉都禮讓三分,嬌生慣養,因豐偉是朱家的希望。所以,朱月香比不得侄兒。雖然如此,她的功夫也極為了得。鄭西鐵若不是早就小心了她,幾乎被她得手,他急閃而出,朱月香撲了空,歐陽神技癢,突然偷襲。

朱月香慌忙中左右一躲,被嚴天舉一掌擊中左肩。

這一掌分量不輕,疼痛難忍,朱月香身子一晃,差點栽倒。

林佳大叫一聲,撲過去,長劍一領,分心便刺。

歐陽神就喜歡和女人動手,縱身接下,運起大天星掌力一掌劈出,把她的劍震歪一邊,然後一個搶步,伸手點向她的命門穴。

林佳身手不俗,功力雖弱,臨危不亂,一招“龍回首”反削歐陽神手腕,歐陽神向後一跳,哈哈大笑:“小美人,好狠的心,連老公的命都不要了?”

林佳畢竟稚嫩,被歐陽神一調侃,氣得花枝亂顫。

林優爭,一領劍訣,欺身而上,直取歐陽神,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恨不得一劍把他擊穿。

哪知李風一聲龍吟,把他接下。

齊天南心如油煎,哪能不上,偏又被李雨堵住。

李雷、李電不甘寂寞,一改平日作風,找上了黃元和丁成玉。

剩下的是鄭西鐵五人對朱月香母女。那她們怎是對手?青城劍再精也不行。功夫不大,母女倆已手忙腳亂,東倒西歪,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

林風看在眼裡,心中的五味瓶被打翻了,這份苦,相信沒有人能體會有多麼慘重,臉都變了形。

九玄使者對付青城派的四位高手,猶如大人戲小孩,對手根本經不起一擊。

鄭西鐵叫道:“都拿下吧!”這一聲令下,轉眼之間,六人全被點了穴。

賣酒的老頭,嚇得早已避到不知哪裡去了,往來也沒有行人,朗朗的太陽正照著他們。

青城派全部落網。

鄭西鐵哈哈大笑。

他走到朱月香面前笑道:“林夫人,我一向寬大為懷,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絕不記恨,保證你們毫髮無損,若是執迷不悟,讓我交不了差,那我只好得罪了!”

朱月香本不想理他,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硬抗能有什麼好呢?不如和他周旋。她冷冷地道:“什麼問題?”

鄭西鐵:“很簡單,杜水在哪裡?他是怎麼成為青城派弟子的?你們知道嗎?我們找上你們就是杜水連累的。”

朱月香聽到杜水,就恨得牙疼,怎會好生回答,冷然道:“我們還正找他呢,如何知他在哪裡?”

鄭西鐵嘿嘿冷笑幾聲:“總該知道他何以成了青城弟子的吧?”

朱月香憤憤地說:“他是杜大力領來的,我們知道什麼?”

鄭西鐵笑道:“這不就完了。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後,馬上放人。”

他一拍,解了林風的啞穴,問道:“掌門人定知杜水的來歷吧?”

林風道:“他來歷怎麼啦,不就是杜大力在南京附近收留的孩子嗎?”

鄭西鐵大喜,忙說:“杜水身上可帶有什麼東西交給了你?”

“沒有!”林風斷然回答。

鄭西鐵說:“比方說,什麼書呀,玉呀,或者什麼聖旨也成,反正是件東西!”

林風搖搖頭:“沒有!”

鄭西鐵馬上變了臉,他的目的達到一半,這些人也沒什麼大用了。

他奸惡地說:“林風,你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你若是不說,可別怪我手毒了!”

林風叫道:“沒有就沒有,有什麼好說的!”

鄭西鐵嘿嘿一笑,又點了他的啞穴。

走近林佳、朱月香的身旁,又點了他們幾處穴道防止她們自絕心脈而死,然後惡毒地說:“青城派從此滅跡於江湖,你們不覺可惜嗎?”

林優爭說:“我們不知道的事又怎能說出?”

鄭西鐵說:“那就真演一場親爹納親女為妾的好戲看看吧!”

誰也不能阻止慘劇的發生。

雲兒不忍看,飄向遠處。這兒成了一片高遠的空白。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3-10-22 13:58: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聲大響,彷彿堤壩決了口,渾濁的水湧濺迸射。

杜水從上面摔下來,雖然落在藤蘿上,仍然暈死過去。他再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被埋在深深的草叢中。尋到這個地方的人,也不會想到那懸掛深澗石壁中的藤蘿上會有人。

他和青風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在暈過去的瞬間,他就覺腦中的天燈滅了,一片漆黑。

南邊吹來一陣風,慢慢下起了小雨,這些,他全不知道。

兩天後,他的眼睛又艱難地睜開了。

他彷彿來自一個遙遠的世界,這裡一切那麼光明,什麼聲音也沒有,然而清新異常。

杜水想笑,沒有笑出來,這種天生的本能,他也忘記了。

自然他也沒有哭出,就這麼睜著兩眼,看著高天。

雲兒來了又去了,天陰了又晴了,漸漸地睜著兩眼不知是看見了什麼沒有。他象身邊的草,只呼吸周圍的空氣,不能思想。

二十多天過去了,忽然他身上有了新的感覺,聽到嘩嘩的水流聲。

水是那樣清澈透明,那樣誘人。

他的周身有了聲響,有了節奏,彷彿琴聲那樣悅耳,各個部位的音響組成渾厚博大、深奧神奇的奏鳴曲。

杜水雖不懂音律,他卻知道好聽,身子通泰舒暢,漸漸他被自己的音響痴迷,他發覺自己溶進了那湧動奔騰的音流裡。

突然,嘎嘣一聲,彷彿天門關閉,聲音立時寂滅,如同一絲幽魂,再難尋覓。這時世界的喧聲又重新進入他的耳中。

突然他發覺恢復了正常,神奇般地好了。那麼重的傷,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他慢慢站起,活動一下,沒有一個地方再疼痛,和幾十天前一樣健康強壯。他雖沒有感到有什麼變化,能身陷絕境而復生,已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杜水不知他在此已三十三天了,他在無思無想的空冥中,度過了三十三個日夜,無意中進入了《金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境界,後來簡直超出了這種境界,達到無上正等正覺的地步,不但明空,而且輝煌,所以他才能不醫而自愈。

他在上面尋找了半天,也沒有辦法擺脫困境,最後,只好用青藤接起來,向下滑。

他費了近一天的功夫,才下到澗底。尋到一點野果填肚子充了飢,便向外走去。

他走出大山,離青城已是幾十里路了。

他不敢再回去,那會讓師傅更怒。唯一要緊的是尋找師姑。她哪兒去了呢?她瘋了嗎?她向外跑出的樣子多麼怕人啊!

杜水別無長物,只有家傳寶劍珍藏懷中,又不能當錢用,路上只好偷偷摸摸地尋些生瓜梨棗。

吃完了,還要自我諒解一番:“我不是故意的,餓了沒辦法,只有借用一點,你別見怪。”然後是自嘲地一笑,繼續趕路。

他頭次自闖江湖,什麼也弄不明白,只有東走西竄,尋人多的城鎮,打聽消息。

這天將近傍晚,杜水到了一個湖邊。

他不知這裡是什麼湖,湖很寬,他看左右無人,脫了衣服,下水洗了個澡,然後拿起衣服,向對岸游去。

他遊偏了方向,直到滿天星斗才爬上彼岸。

他的衣服全溼了,擰了一會水,抖抖晾在一旁。

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了。

他剛要入睡,突聽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他一翻身,趴在那裡不敢動,氣也屏住,心怦怦地亂跳。

三更半衣,來人是幹什麼的?

這時,他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從東南方向來到離他有十來丈的地方站定。

杜水看不清楚,那女人好象樣子很年輕,不過三十歲。她略一停,慢慢地把衣服脫光,長髮披散。

杜水以為她要洗澡,便不敢動。他只看到女人的裸身高高低低彷彿很美,其它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只見她頭一擺,長髮如烏雲飄動,兩臂上舉,如喚星月入懷,從頭開始,接著便是脖子、肩膀、胸,腰、小腹,大腿、小腿、腳有節奏極協調地在左右擺動,隨著,兩臂交盤,腰柔動,腿飄擺,如蛇擰身繞動,向上飄起,又飛天回升,似翩翩轉動,左搖右抖,顫若花枝。一會兒如仙娥臨凡,一會兒如秀女思春。飄逸蕩動四海波,凡女見了不慕仙,八極之中夢一縷,幽幽綿綿又纏纏。

杜水這輩子也沒這麼專注過,太美了!這是神功還是舞?一會兒身如鬼魅,飄晃玄虛,一會兒又神氣浩然,宛如天仙,真讓人如墜五里夢中。此情此景,恐怕終生難忘。

這人真是了不起,星天月夜,在曠野湖邊練功,這一點,就不是凡人俗子所能為,我杜水枉生一世,真該天滅我也!

他胡思亂想,不覺抬起了頭,突然那女影如一縷鬼影向杜水飄來,快似閃電。

杜水亡魂飛竄,一閉眼,趴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完了!偷看仙姑,還不得挖眼割舌。

誰知女人旋即又飄了回去,似乎沒有發現什麼。

杜水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慶幸自己躲過了這一難。

那女人又回到原來的地方站定,穿上衣服,飄然而去。

杜水這才發出一聲長嘆,危險消失了,他嚇出了一身虛汗,暗罵自己無用,膽小。

這女人足足練了有兩個時辰,此時,杜水也有點睏乏,迷迷糊糊睡去,直到東方日出,他才大覺醒來。

湖邊的空氣十分鮮美。

不遠處的葦叢也抖擻精神,隨風飄擺,煞是好看,燦爛的朝霞把湖水染紅一片,在湖邊棲息的鳥兒,歡樂地叫著飛上高天。

杜水穿上衣服,光著腳向北跑了幾十步,一不小心,陷進沼泥裡,直沒大腿,他又一動,身子急劇下陷,馬上沒到腰部。

杜水大駭,立即去抓身邊的水草,但不管用,只好趴在那裡慢慢爬。好大一會兒,他才爬了上來。

十分懊惱,這原來是片沼澤地,那女人何以沒事?

他這才做起有心人,仔細察看。

這片地方有幾畝地大,女人練功的地方,栽著十分鮮活清嫩的水萆,草成“陰陽魚”形,至少有幾百株。沼澤地裡,只有一對十分小巧的腳印,再沒有其它痕跡。

杜水這才明白,這對腳印是女人脫衣時留下的,她練功時,是踩著草練的。

杜水樂得差點跳起來,自己也不算太笨,只要肯動腦子用心,不一樣能發現問題嗎?

他異常激動地在旁邊走了幾圈,又下湖洗了個澡,洗乾淨衣服,住身上一穿,想很快離開此地。

他剛走了幾步,突見一棵小樹上有一行紅字:“鬼沼聖地,入者死。”

杜水打了個寒顫,那練功的女人竟是鬼沼聖姑常無嬌,若被她發現,一百條小命也完了,快逃。

他慌慌張張,順湖邊向南逃竄。跑了幾十裡,沒見人追,這才放下心來。

他晃晃悠悠上了大道,向東南而行。走了有十里地,已是日正當午。

正巧,在十字路口有一賣瓜的老頭。

杜水靠上去,想套套近乎,討個瓜吃。

他剛走到近前,從西邊奔跑過來兩匹快馬,一馬上馱一個華服少年,一馬上騎一個年約四旬的青衫客。

少年玄白的衣服閃著光亮,上繡斗大紅花,十分鮮豔,長相不俗,算得上英俊,只是有些暴戾和邪氣。

青衫客兩目有神,柔中有剛,一看便知是內家的高手。

少年翻身下馬,敲打著瓜,眼瞥了一下杜水。

這當兒,從東面走過來一個粗布衣服的鄉下少女,十六,七歲的樣子,有幾分稚氣,臉白,脖子嫩,小手圓乎乎的。

少年站起來,邪笑著,直盯著她。

少女到了老者身邊,輕輕道:“爺爺,給你飯。”

老頭接過去,放在一旁。

少年哈哈一笑道:“鄉下妞還挺嫩,賣嗎?”

青衫客一皺眉頭,沒有說話。

少年伸手抓住少女的手,另一隻手去摸她的下巴。少女想閃,想躲,總是不能。

杜水一旁心中有火,這小子膽也太大了,明火執仗地欺負人,這怎麼行?教訓教訓他。

他一伸手,翻腕拿住少年的肘,一擰,把少年人推向一邊。

哪知那少年大怒,反手一掌打在杜水的臉上,立時眼冒金星,幾乎站立不住。

少年飛起一腳,正踢在杜水的小腹上,他大叫一聲,跌出一丈開外。

杜水經這一跌,頓時火氣上升,起了拼命之心,青元功立時出手,一招“掌分陰陽”擊向少年面門。

這少年其實比杜水年長,只是樣子顯得年輕罷了。

杜水一掌之勢,沒有什麼驚人之處,連青衫客都搖頭。

少年兩眼毒光一閃,掌一立迎了上去,正是四川唐門的獨家“金丹元功”。一層金閃閃的勁氣立盈掌面,“嘭”地一聲,兩掌接實,杜水的身子一下子彈了出去,有一丈開外,前胸疼痛萬分,差點要吐出血來,想站都站不起來。

少年輕蔑地說:“怎麼青城派會有你這樣的笨蛋!我不如給你留個記號。”他從衣袋裡摸出一枚和小黑釘一樣東西,揚手要發出。

青衫客忙說:“大公子,我們唐門和青城大有淵源,不可造次。”

少年大笑一聲,這才收起暗器。

唐家世族以暗器名揚武林,他若出手,杜水萬難避過。

此人正是唐家的公子唐化力,青衫客是唐家總管許懷心。

唐化力還要走近少女,老頭向許懷心投去乞求的目光。

許懷心平日也未必是善人,這次卻做了一回好人,對唐化力說:“我們有事,不能耽擱,快些走吧,不然老太爺又要斥責了。”

唐化力愣了一下,拿起一個瓜,扔下二兩銀子,上馬而去。

老頭一天也賣不了二兩銀子,這樣,正好快些收攤回家了。

杜水站起來要向南走,老頭忙跑過來,塞給他兩個瓜和孫女離去。

杜水這回真感到了孤獨,茫茫天下無去處,懷抱雙瓜兩眼風。

他慢慢走著,嚼著,絲毫也感覺不出它的甜脆。哪裡尋覓師姑呢?

不知不覺他逛進城裡。

這座城甚大,人聲嘈雜,紛紛紜紜。

杜水一進城就有一種渺小感。

他沒有錢,自然不能住客棧,只好沿街轉,象個乞兒一樣尋人家的門口、屋簷。

三拐兩轉,他闖進一家花園。

他小心翼翼,看有吃的沒有,忽聽一聲幽幽長嘆,他尋聲望去,見兩個少女坐在園中,他急忙伏在一旁。

真不走運,又碰上了女人,說不定又會有什麼災難。

他想退出去,可又不敢,因為他一動,就會被人家瞧見,兩個少女正目視著這裡。

他只好耐下心,等兩人轉過臉。誰知,那大門又被關門人關上,急得他乾瞪眼。

杜水見一時半會兒逃不出去,索性聽他們談些什麼。

“小姐,你別難過,夢都是假的,大頭鬼纏住你自然也是假的,老爺有權有勢,誰敢給你氣受呢?”

那個小姐目含憂怨,沒有言語。她略一揚頭,被杜水瞧見她的仙姿,一下呆了。這是仙境裡才有的人物,何以在這裡見到?

少女正是吳音欣。她靜了一會,淡淡地道:“也許紅顏自古多薄命,是禍是福不由人。春梅,你把琴搬來,我要彈奏一曲,以敞我的心扉。”

春梅答應一聲,出了門去。

杜水不知她因何長嘆,只是暗地替他惋惜。

這時,春梅把琴搬來,放到吳音欣面前。

這琴不大,十分精巧,通體紫紅色。有種厚重感。

吳音欣輕啟朱唇,款聲細語地說:“這是我剛想好的曲子,也是我命運的寫照,就叫它作‘九霄無音落瑤臺吧’!”

春梅說:“好的。”

吳音欣伸出纖纖玉手,輕輕一撥,嗡嗡愴然,讓杜水周身一麻,想不到區區音律,他有了感應。

瞬時,吳音欣彈了起來,只聽這琴聲,似音猶詞:

淨淨兮強項,咚咚乎幽遠,盈盈兮四方,轟轟乎蒼宇。似流水而下,又如金線繞頸。潺潺如龍吟,輕飄似鳳鳴,高可伸萬丈,長可臥八荒,細細縷縷魂,輕似寸寸煙,飄渺恍惚難見,揉碎女兒寸腸。淚如春雨綿綿,長可萬里,延續了幾千年。

問蒼天,女兒之軀,為何這多怨,無瑕之思,為何血斑斑?山不可改永繞道,一跌一顫,淚漣漣。幾多歲月歸黃泉,終不見。荒草有情為我辯,無聲無語怎算得鋼鐵兒女英雄漢?去也,人生如席宴,終要散。三分魄歸我,七分魂昇天,到那時女兒路已完。

這琴聲,如翠玉搗碎,似情心撕成片,蒼涼淒冷,哀思不絕。

杜水彷彿看見一位無依無靠的少女,正在被洪水吞沒,他不由落下淚來。

那少女已淚如流泉。

杜水一個不小心,“啪”地一聲,壓斷一枝花,春梅聞聲趕過來。

杜水躲不及,只好站起來。

春梅斥道:“為何躲在花園偷聽?”

這時,吳音欣也移步過來。

杜水慌忙說:“小姐,我不知這是你們家的花園,我被琴聲招引,不知不覺地進來了。”

春梅怒道:“胡說,小姐彈琴之時,大門已關,難道你越牆而入?”

杜水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是,胡說。我不是故意的。”

吳音欣見他臉有淚痕,人雖很一般,卻也不讓人討厭。

就淡淡地說:“他也算是個知音,別責怪他了。”

春梅向右一挪動,不再言語。

吳音欣問:“我彈得好嗎?”

杜水連忙點頭說:“小姐非凡人,琴音可動仙,搖搖山河瘦,鋒利太阿淡。說不出有多美妙,象引我進入了夢境一般。”

春梅“哼”了一聲:“說得比蜜甜,也不中用,死了那份心吧。”她把杜水當成是在小姐面前蜜語甜言討歡心的人了。

杜水全是說的心裡話,他只覺小姐天仙玉貌,無人可比,崇敬還來不及呢,怎會有非份之思。他卑俗得很呢!他根本不敢和吳音欣這樣的人並列在一起,縱有所想,也只是替她祝福而已。

吳音欣微微一笑,說:“公子過獎了,我不過閒來無事,隨便一撥而已。”

她這一撥,象副藥劑進入了杜水的血液,給他注入了許多剛正不屈的啟示,同時,也和他自身的音律遙遙相應,開啟了他的靈泉。一時之間,他有了許多從沒有過的妙想,感悟了不少人生的至理。人生於天地間,不能堂堂正正,何須為人呢?

他忽覺得自己的胸膛能承受一座山的重壓,纖柔女兒尚有如此苦難,我堂堂鋼鐵之軀,抽筋扒皮下油鍋,又何足道哉!

他胸中充滿浩然之氣,優乎自己瞬間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他向吳音欣一躬身說:“小姐,剛才多有冒犯,請原諒,告辭了。”

吳音欣點點頭。

他轉身出了吳家大院,杜水覺得自己縱是死掉,每一條韌帶也要是鋼的,自己雖然孤苦伶仃,但也要向老樹蒼根,深深扎入地下。

他一陣狂奔出了城,漫無目的地奔跑。

到哪裡尋找師姑呢?

他為了發洩胸中的積鬱,在荒野裡狂奔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清晨才平靜下來。

他翻過一道山崗,走向一條大路。

突然,他發現前面將要上演一幕慘絕人寰的悲劇,便飛跑到了近前。

這時,嚴天舉,尤二架著林風正要往林佳身上放。

杜水見師傅和師妹成了這般光景,心如雷擊,大聲喝道:“你們是人還是畜牲?”

歐陽神一個箭步衝上去,劈面一掌把杜水打了個跟頭,“小子找死,你是何人?”

杜水從地上爬起,昂然道:“杜水是也。”

嚴天舉哈哈大笑:“這小子死到臨頭還擺文呢?”

杜水也覺奇怪,見此情景,心中只有痛恨,沒有一絲怕意,即使立時死了,也不感遺憾。他忽覺死也不難,只要能救下眾人,慷慨去死,也是大丈夫的行為。

鄭西鐵卻眯眼笑了,問道:“你是林風的弟子?”

杜水道:“快把我師傅放了,不然免談。”

鄭西鐵哈哈一笑:“小子挺有種。他們說你如何壞,我看恐怕不是吧?”

杜水道:“這是誤會,以後會慢慢知道的。”

鄭西鐵道:“小子,你那麼點道行,出現在這個地方,不怕死嗎?”

杜水忽然豪情大發,有點絕世的悲涼,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自有慷慨去死之道,豈不聞荊軻刺秦王,英氣蕩千古也?”

鄭西鐵冷笑道:“只怕你死得沒有那麼英烈。”

杜水反駁道:“人死萬事空,心足而已,何必英烈?”

鄭西鐵冷然道:“你要救他們不難,只要把你父親給你的東西交出來就行。”

杜水一怔,我父親何曾給我什麼東西?也罷,何不騙他們一下。

若是以前,杜水萬萬轉不過這個彎來,定會詢問給了什麼東西。現在的杜水,再也不傻了,他知道這東西一定很要緊,自己雖不知道,不可以模稜兩可嗎?

他笑道:“那東西並不在我身邊,而在一個朋友那裡,你們放了他們,我們一塊去取如何?”

鄭西鐵道:“我若說不行呢?”

杜水道:“那你們永遠也別想得到。”

“我若殺了你呢?”

杜水哈哈大笑說:“事先我和朋友說好,不管我是死是活,三月不取,立即昭示天下。”

這句話把鄭西鐵嚇壞了,忙問:“還有幾天?”

“三天。”

鄭西鐵的雙目冒出火來。這太可怕了,小子手段挺高呢,先把林風等人放了,以後再殺不遲,要緊的是把“聖旨”弄到手。

他說:“把他們放了,讓他們滾吧。”

歐陽神還想輕薄地上的林佳,杜水一掌劈去,這一掌出手快極,不下林優爭的身手,歐陽神又無準備,被打得嚎叫一聲,滾了一個跟頭,杜水報了一掌之仇。

鄭西鐵哈哈大笑。

朱月香被李風解了穴道,李雨解了林佳的諸穴,林優爭、齊天南一一恢復自由。

林風差點氣死,人一能動,劈掌就打。

嚴天舉、尤二、歐陽神三人戰他一個,林佳抓起衣服,大哭而去,神思有些迷狂。黃元一推齊天南,齊天南隨後追趕。

林風力戰三雄仍佔上風,尤三又加了上去。好一會兒,林風才氣喘吁吁漸感不支。後來變成了絕望,一反手劈向自己的天靈蓋,想自絕而死。

鄭西鐵早知他要因氣餒,羞憤而死,故此,一閃身,彈了他的合谷穴,他的掌立時麻木無力,不能動彈。

朱月香撲上去,抱住丈夫,流著淚安慰他,給他穿衣服。

黃元、丁成玉覺得站在一旁太難堪,便不吱聲地離去。

杜水也轉身便走。

林風大罵道:“f杜水,你這逆賊,我絕不放過你!”

杜水冷冷一笑,狂奔而去。

鄭西鐵慌了,讓他跑了還行?展身便追。

林風頹然坐地,悲淚橫流,猛然又站起要撕碎這裡的一切。朱月香一扶他,隨手給了他一個巴掌。

林風一怔,猛然把妻子摟入懷中,哭了起來。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沒到傷心處,這話一點不假。

象林風這樣的大掌門此時趴在妻子的柔弱的胸懷裡哭泣,其悲可想而知了。

朱月香這時成了偉岸的母親,柔韌而堅強。她知道,這場恥辱在每個人的心靈中都會留下難以癒合的傷痕,但死了也無益處,好在悲劇沒有發生,這都怪自己學藝不精。她既恨杜水,又感激杜水。不是他,也許沒有這一災難;不是他,一家人將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林風哭泣了一陣,抽劍把自己的手掌刺透,鮮血飛濺,他這才感到有點洩恨的快意。

朱月香搖晃著他,埋怨說:“你這又何苦呢?”

林風切齒道:“不報此仇、雪此恨,猶如此掌。”

朱月香忙撕下一綹衣衫,給他包紮。

杜水的身手比這些人差之不少,沒跑幾里,就被他們追趕上。

歐陽神縱身上前,一掌擊在他的後心上,杜水一個嘴啃泥撲倒在地。其他人哈哈大笑。

鄭西鐵說:“李風老弟,你有什麼法,可以鎖住他嗎?”

李風道:“可用本門北極大合玄冰指制他,只是太苦了他一點。”

鄭西鐵奸笑道:“無妨。”

李風縱身幾步,彈出一縷指氣,呈青白色,射入杜水的靈臺穴。

杜水感到被一股冷氣一擊,後脊立時如粘靠冰山上一般,慢慢地,他感到連腸子都結冰了,四肢僵硬,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周身如凍裂一般。這樣的痛苦,實是走向了火燒的相反方向,其程度卻與之不分上下。他連目光都結成了冰,想不出、道不盡有多少苦楚。

李風把他折騰一會兒,就減輕一下程度,半天的時間,杜水再也抬不動步了。縱然他有鋼鐵的意志,卻沒有鋼鐵的身軀,他倒在地上,沒有人樣,活象一條冰僵的魚,眼珠子都冒白氣。

鄭西鐵讓李風收了神功,快意地笑道:“小子,滋味不錯吧?”

杜水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滋味卻是不錯,就是天不太熱,美中不足。你再施展的時候,給加點熱就好了。”

鄭西鐵說:“這個好辦,下次加火就是。”

杜水嘴上保持樂觀,肉體可苦透了。血管裡流的不是血,而是冰,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這時的杜水活象殭屍。

鄭西鐵問:“你的朋友在哪裡?”

杜水實在想不出謅出誰來好,突然靈機一動說:“我的這個朋友厲害得緊,她就是天下聞名的鬼沼聖姑常無嬌。”

這下沒把鄭西鐵的鼻子氣歪:“小子,你敢騙我,難道你想嚐嚐火燒的滋味?”

杜水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有她那麼個朋友,這有什麼不可?”

鄭西鐵說:“憑你這小子的兩下子,想和她交朋友,那不是狂犬吞日嗎?”

杜水辯道:“交朋友不一定全憑武功,金錢、機會、秘笈之類,有一種,就可交任何朋友,這個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小子,我可不是善人,你知道騙我的後果嗎?”

杜水不耐煩地說:“少羅嗦,到時你就知道了,若是有假,鬼沼聖姑能放過我嗎?那我不是自討苦吃嗎?你們的苦我都享受不了啦,難道還想再加一個嗎?”

鄭西鐵心中在暗暗盤算,若那東西真在鬼沼聖姑手中,她又是杜水的朋友,取之可是大大不易;要是杜水所說是假的呢,我非把這小子大卸八塊不可。怎麼對付鬼沼聖姑呢?風、雨、雷、電能應付得了嗎?他遲疑。

杜水有話說了:“你們不要怕,我要了給你們就是。聖姑不會對你們下手的。錯過這個機會可別怪我!”

歐陽神、嚴天舉、尤二、尤三四個小子有點害怕了。鬼沼聖姑的武功之怪,天下無匹,而且又毒,中她一掌、一指必受極大痛苦,生不如死。找到她門上去,不是自找煩惱嗎?肯定是杜水這小子胡說,騙我們和他一起倒黴。

四個小子越想越覺得有理,嚴天舉便向歐陽神使眼色,讓他向鄭西鐵說明。歐陽神猶豫再三,終於鼓足勇氣說:“公公,噢,鄭兄,謹防這小子和我們同歸於盡。”

鄭西鐵向他射來兩道凌厲的寒光,把他驚了一抖,不敢再說什麼。

杜水正在苦思如何去鬼沼,沒有在意歐陽神的稱呼。

鄭西鐵不是笨蛋,他何曾想不到這個問題呢?可是“聖旨”對他太重要了,即使涉險也是值得的。鬼沼聖姑雖然可怕,自己人多勢眾,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難道這小子真能視死如歸嗎?

杜水早就聽說過聖姑的怪異詭譎,心裡所以不太怕,是因為他把死看成是一種昇華。另外,他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是碰運氣,好便生,壞便死,沒有多好的事會等待自己,有時說不定歪打正著,誰能說得清呢?

鄭西鐵用徵詢的目光看了九玄使者一眼。

李風道:“鬼沼聖姑雖然可怕,我們也非可有可無之人,我正要尋機會見識一下這位高人的神功絕技呢?”

鄭西鐵點點頭,定下心來。只要不放過你這小子,看你有什麼招?他認為杜水雖使性任俠,但並不是想尋死的,那兩目灼灼閃動著求生的光芒,就是說明他不敢用同歸於盡的招數。即便他放用,他也未必用得成。權衡利害,也沒有什麼不可去的。

杜水此時有些犯愁了,那個鬼沼在什麼地方呢?只要能找到湖,就能找到,可湖在哪裡呢?我為何找不到去路了呢!

杜水當初慌里慌張,哪注意這些問題。然而鄭西鐵卻知道方向。

他們一直向西走,到了一條河邊,沒用杜水指點鄭西鐵已帶頭向北去,走了有十幾裡,一個靜靜的湖面陡然出現面前。

杜水心中一喜,隨即是說不出滋味的緊張。聖姑晚上來練功,白天在哪兒呢?要是不在這裡,豈不要等到天黑?那樣,我豈不吃了大虧?他們功力深厚,目力大異常人,晚上也能如白天一樣看清楚東西,我可看不清啊?這麼說要壞事?他心中嘀咕起來。

鄭西鐵催促道:“到玄湖了,黑沼在哪裡?”

杜水見事已至此,只好應了。他說:“往北走,跟我來吧。”

歐陽神一把抓住杜水,點了他的曲池穴,兩臂不能動彈,只能抬腳走路。

杜水領著他們走了一里多地,突見一棵樹上的紅字:“入鬼沼者死。”

杜水說:“到了,你們敢進去嗎?”

鄭西鐵等人見了紅字,彷彿看到了殷紅的血,有點遲疑。

杜水說:“怕什麼,有我呢?她是我的朋友,不會傷害你們的。”

李風說:“鄭兄,何必如此膽小。”他帶頭跨入禁地。

明明是禁地,卻一點障礙物都沒有,平平蕩蕩就進入了腹地,在快要接近杜水曾陷下去的黑沼時,一句陰森森的話傳來,雖是白日,也讓人如深夜撞鬼一般:“幾個該死的鬼,快過來吧。”

眾人都是一驚,怎麼只聞聲,不見人?

女人的聲音又傳來:“是誰說是我的朋友?”

杜水上前一步,說:“是我。”

那女人道:“你膽子不小,第一個小鬼是你。”

這下使杜水的謊言露了餡,鄭西鐵才知道上了大當,他伸手要抓杜水。

突然一道烏光電射杜水眉心,正是立地制人死命的招數。以杜水的微末技能,哪能躲開,知道必死無疑。

鄭西鐵沒有死心,他不願杜水就此死去,斷了他的線索,便伸手招接烏光。

猛地,寒光一閃,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弧,用劍脊擋住烏光。

“哨”地一響,李風一個踉蹌,退出幾步。

眾人這才大駭,剛才的暗器不過是枚棗核大小的東西,從那麼高流下來,仍有這麼大的力道,這和金花婆婆一類的高人是一流的了,果然名不虛傳。

這下可全完了,看來以眾人之力,也未必能逃過去。

李風心中雖驚,卻並沒氣餒,他認為以四人之力,天下第一高手也要禮讓三分。他轉身對鄭西鐵說:“鄭兄,快把杜水帶走,我們應付她。”

鄭西鐵覺得有理,剛要動手,女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憑你們還要走,別做夢了!片刻之間,你們都將是黑沼的白骨。”話剛落,幾十點銀星呼嘯而來,大有鋪天蓋地之勢。

杜水沒有能力跳騰,急忙摔倒,他這一招最笨,甚至算不上什麼招,可最安全,只是不雅而已。

其他人急展身法連閃,已顧不得杜水了。

在眾人手忙腳亂之際,不知何時,從那裡突然出來一個人,站在他們面前,這招輕功,簡直神了。這女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兩個迷人的眼睛。她冷冷地說:“你們還有兩下子,怪不得敢闖我的黑沼。可有一樣,讓你們來得去不得。”

鬼沼聖姑剛才的輕功震懾了眾人,這叫先聲奪人。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聖姑已出手了,她一式“青龍探爪”。用這樣平平的招法,伸向鄭西鐵,他不敢接,只有急急後退。

就在這同時,四道練光如銀河瀉地,一圈一繞,把聖姑圍上。

李風極為聰明,她見聖姑常無嬌的身手實在太高,如讓她個個擊破,他們這群人哪個也活不了。只有群戰,以自己的獨特陰陽陣法對付她,才有希望脫險。

常無嬌見四人的刀劍如此厲害,也不敢託大,急展自己的獨特身法,如龍似蛇,輕飄柔動,彷彿鬼魅穿行於刀縫劍隙之間。

九玄使者使出渾身解數,把刀劍之神威發揮到極處,勁氣重重,青蒙片片,每一小塊空間都似乎充滿殺氣,然而常無嬌仍能遊刃有餘,自來自往,誰也傷不了她的毫髮。

九玄使者越打越心驚,難道真要栽了嗎?

常無嬌也愈來神色愈凝重,殺氣透過九重。她知道這四人之中每人都可和天下任何高手相鋒,萬不可大意。

一旁的鄭西鐵心慌意亂,不知怎麼辦。他要走,必須帶走杜水,若杜水被常無嬌殺了,那就不好辦了。可杜水趴在地上起不來,離自己又有幾丈遠,如何把他弄走?自己搶過去,如被常無嬌截住怎麼辦?九玄使者看來困不住她,再不走,待會真要永久地呆在這兒了。

他主意打定,向歐陽神使個眼色,讓他去搶回杜水,別落在這裡,被常無嬌殺了。

歐陽神心中大憤,這個王八蛋,讓我去搶回,自己如何不去?可他不敢當面說,又不敢違抗,只好瞅準機會撲向杜水。

他剛縱到中途,常無嬌突然脫出四人的合圍,一掌朝他劈出。

歐陽神雖有準備,但對方太快,他還來不及抵擋,就大叫一聲,飛出去。

要知道,常無嬌要從四人合圍中脫身出來也是不易,這次突出是冒了險的。她恨透了杜水,上次她發觀了有人陷進的坑,就大怒異常,估計是自己練功時,心無二用,被別人偷看了。這小子知道這個地方,又稱是朋友,說不定是那個偷看她的人。其實,黑天半夜的,杜水並沒有看清她的什麼。她非要讓杜水知道她的厲害不可。

九玄使者見常無嬌擊傷歐陽神,又閃身把她圍住。

歐陽神被擊得七孔流血,猙獰無比,好在他功力深厚,一時還沒有生命之憂,但痛苦異常,右肋骨幾乎全被拍斷,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李風又向鄭西鐵投射出催他離去的目光,大有責問之氣。

鄭西鐵左右為難,這個女人果能隨時脫困,這根線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斷了嗎?

九玄使者的劍氣刀光似有透過雲層直上碧霄之意。

青海凝光束束勁,道道金環搶日陽;一聲輕響撕大氣,萬物驚詫神已迷。

常無嬌被逼無奈,只好孤注一擲了。她提足丹田氣,尖細刺耳地說:“四個小鬼,我看在你們主人李純義的份上,一直不忍痛下殺手,你們再不知進退,我可要用絕情手法了!”

常無嬌不敢用她最毒的功夫,怕的是弄巧成拙,得不用時儘量不用,這幾句話就是嚇唬他們的。

可九玄使者不這樣想,他們的本領就這麼大了,常無嬌一直只躲沒有還手,誰知她要出手,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李風和其他三人心意相通,一點頭,齊向後退。

常無嬌見嚇退她們,臉上也有光彩,便說:“你們還有自知之明,我看在九玄老祖的份上,不留難你們,這個小子可不能讓他活在世上。”她甩手一指,一束黑氣射中杜水的後脊命門穴。

杜水冷“哼”一聲,臉上頓時流下汗來,樣子十分痛苦。

李風對鄭西鐵說:“鄭兄,天不留人不必強,成敗全在運道,斷了這條線,還有別的,不必擔心。”他說完轉身離去。

鄭西鐵大驚,他可不敢在此多停留片刻,馬上慌忙隨上。

其他人扶起歐陽神,如喪家之犬落荒而逃。

出了鬼沼鄭西鐵回頭望著,仍有不捨離之意,李風嘆道:“兄弟無能,不能讓你如願,這常無嬌的身手實在厲害,不下於家主人九玄老祖,我們實是無能為力了。”

鄭西鐵不甘心地說:“李老弟,你們四人合圍,不是說不懼任何高人嗎?”

李風並不認為這是諷嘲他的話,莊重地說:“是不知為什麼,這女人的身法太怪了,比我們想象的要高出許多。”

鄭西鐵說:“她會不會故弄玄虛嚇唬人呢?”

李風搖搖頭說:“武學之道,全在於真技,半點假也難做,她不出手,似乎忌憚什麼,但絕不是不能出手。若是真的拼起命來,我們能否象這樣平安離去,那可很難說了。”

歐陽神心裡大罵:“奶奶的,你們平安無事,老子卻受了重傷!真該走下坡路了嗎!何以一出江湖,就屢遭不幸呢?成了這般模樣,有苦說不出啊。”可他一看見鄭西鐵那花裡胡哨,又差點笑出來,這小子活該,連我歐陽大爺都成一個眼的神,你還不得陪著?

鄭西鐵沉默無語,保命固然要緊,但丟了這麼條線索,實在太可惜了。不知那老東西殺了他沒有?這一切就這麼糊里糊塗的,一點不由人啊!想我在宮廷是何等威風,享受著榮華富貴,聽著的全是輕音歌舞,阿諛逢迎,多麼地悠閒自在!現在可好,餐風飲露不說,備受侮辱不講,成了這般樣子,以後還怎麼出入宮廷!功成之後,只好歸隱林泉了。人間的繁華再也領略不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沒忘了做長遠規劃呢?

杜水被常無嬌的鬼指陰風擊中要穴,周身板結成了一塊,僵硬難受,慢慢地就覺有無數小蟻在撕咬他的肌肉,霍霍而跳。他想轉動一下,擺脫這苦難,想跳下高崖,變作一片白雲。千萬把刀把他削成了肉片,把他拋給了餓瘋的狂鷹,“咯咯咯”地嚼肉聲,他彷彿都能聽到。汗水在他的臉上結成鹽巴,那面孔被痛苦撕成片片,四分五裂地分佈在荒山野嶺。他的額頭成了真正的沼澤,蛇龍穿行,他的眼睛成了劫後的石頭,成了要紛揚的枯花。一身的肌肉彷彿再不要維護自身的聚合,向外擴張,要徹底毀滅控制它們的骨骼。

杜水在這種思維混亂不清的情況下,仍然緊咬牙關,要挺下去,只要有一分存在的希望,就抓住它,絕不放過,這世界太醜惡了,脫了虎穴又入狼窩,不能這麼就死了,這太不能瞑目了,我還有許多事沒了結呢,不能閉上沉重的眼睛。

儘管他在不屈地掙扎,然而,痛苦的刃鋒並沒有忘記刮下他的肉來,沒有什麼人會來幫助他。風兒過,葦兒搖,這一切都是無聊的看客,誰能理解他呢?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3-10-22 13:59: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鳳陽客棧裡,吳詩沉雙眉緊鎖,雄性的雙目,炯炯而射幽光,青寒凜冽,玄芒逼人。

何上泉正做著懷揣多嬌溫如玉的美夢。他的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盯了一會兒吳詩沉,笑道:“老丈人,別有什麼不快,人生本來是場戲,你下場來我下臺,人模狗樣欺世人,內心只有已明白。到了何時講何時,又何必清高尋找不自在。在你的周圍,花柳成群,嬌娥林立,摟入懷中赴瑤臺,這才是當世的英雄,管它什麼下流胎?”

吳詩沉沒有言語,他不是沒有情慾,也不是不想摟著二八嬌娥入睡,只是女兒若身遭不幸,太對不起她了。

這何上泉縱然天下無敵,也讓我難以認他做女婿。怎麼辦呢?明天一早就到了君陽府,怎好向女兒提起?

他左思又想難得要領。難道我吳詩沉真就這麼認命了嗎?若是今晚有事就好了,殺了何上泉,推去我心頭的千斤巨負。

他把這一切寄託於祝福,可見他是多麼地軟弱無能了。

夜色終於來臨,他心中的憂苦也終於溶入了漆黑夜色之中。一切沒有了開始,沒有了結尾,就是這個樣子。他兩眼怎麼也閉不上,女兒的嬌姿弱態不時浮現在腦海。

他又開始數他所知道的天下最壞的人,幹了多少缺德事,他們為什麼要幹?怎麼幹的?皇帝不是人稱天之驕子嗎?他們做的事哪件不喪盡天良?他們把女兒當做物品送人,獎勵給有功的大將,這樣的事歷代皆有。

後來,想到自己身上,也覺得沒有什麼了。我是被逼無奈,何上泉又功高蓋世,這段姻緣就這兒湊合了吧!他沒有想得十分周全,就昏昏入睡。

太陽從東方剛一露出,何上泉就來催促吳詩沉。

吳詩沉有點無精打采,吃過早飯,和何上泉一道奔向君陽府。

吳詩沉有一個半月沒有回家了,府內尤有冷落之象,他一進家門,整個府內立刻又歡躍起來,所有的人都過來向他問安、討好。

吳音欣也款款向父親行禮。他的夫人微笑向他問候,這女人是個大家閨秀,端莊秀麗,十分賢淑,也是個一切只知道逆來順受的人。

何上泉的兩眼如鉤子似地盯著吳音欣。吳音欣厭惡這種色迷迷的目光,渾身感到一千個一萬個不自在。

吳詩沉卻笑著對女兒說:“欣兒,這位是何上泉大師,天下無敵,神勇非凡。”

吳音欣礙於禮教,只好向他點頭,表示敬意。

他們進了堂屋,丫鬟獻上茶,吳詩沉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吳詩沉對夫人說:“夫人,這位何大師今年三十有五,想向女兒求婚。他身手天下無雙,能是我的好幫手,你以為如何?”

他的夫人瞧了一眼何上泉,甚覺不順眼。但有一點她感到了,就是何上泉英氣逼人,攝人心魄,站在那裡,猶如巍巍崑崙,不可搖動。她心想,這人氣質不錯,比丈夫還有力度,就是長得醜了一點,也許看慣了就會好些。天下的大英雄,據說都是陋形怪相,也許造物主有意安排的,有貌的專配無貌的英豪。

她想到這裡,便說:“女兒的婚事,全憑夫君作主,為妻哪有不依順之理。”

這次吳詩沉真希望妻子說一句不同意的話,那份負疚的內心苦悶就由兩人來分擔了,自己就輕鬆多了。誰知夫了又是依順。也好,這也和答應沒有什麼不同。

何上泉恬不知恥說自己三十五歲,吳詩沉雖不信,也無奈。其實,何上泉今年是一百零五歲,比吳音欣整整大了八十五歲。這是多麼地不公!只因他內力太深,又懂駐顏之術,看起來如三十來歲之人罷了。

吳音欣自然不知道這麼個老色鬼,就是她的丈夫,更不會想到還要和他拜堂成親、洞房花燭了。這即使是月老聽了,也會擊案而起,大怒不已的。然而,在那樣的世道,那樣的人家裡,這出天地同哀的悲劇卻堂而皇之的要上演了,誰也沒法阻止它。

吳詩沉讓夫人對女兒去說,這對於吳音欣來說,不啻晴天霹靂,一下子把她擊昏了。

她頓感腳下的大地拋棄了她,成了太空的浮游微塵。

她怔了一會,放聲悲啼。

沒想到,夢中的惡魔終變成人間厲鬼纏了自己。完了,自己在幾天前,在花園裡,已給自己寫下一曲葬禮之歌,看來,它真要伴隨自己進入地下了,紅顏啊,你為何只有一個春天!殘酷的秋冬為何要把你這象落葉一樣的生命捲進泥土!難道我不是天造,難道我沒有骨魂?為什麼我不能自由地生存,非要生長在魔爪的手下!若這就是上帝的陰陽論,我乞求蒼天,毀滅一切生命,毀滅陰陽吧!不需要美好的陽,不需要醜陋的陰,一切還我以自然。

她的內心湧起巨大的波瀾,柔弱之軀承受著驚濤駭浪。

她母親的淚水在沖洗她迷濛的內心。“孩子,你父親萬般無奈,昨晚,他一夜不眠,傷透了腦筋。何上泉比你大了幾歲,長得也不好看,你也見了,他的英武是世間難尋的。爹媽不能跟你一輩子,沒有個依靠怎麼行,若是你本答應,這上下百多口人要全都被殺,我們吳家可絕了煙火了,對不起祖宗啊,你是受委屈了,可天妒紅顏呀?孩子,你就答應了吧?”

吳音欣更是無法了,父母都答應了,一個弱女子還有什麼回天之力呢?她哭哭啼啼了好幾天,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也許這是命、是天意,不然何以會落到這般田地?

何上泉喜壞了,一天來看兩次、三次,雖然只是一坐便走,規矩之極,他走之後,吳音欣總是要嚶嚶哭上一陣。她想到過死,清白來,還是清白去。可死了之後,一家人要遭什麼罪呢?她實在不敢想下去,那樣,自己豈不成了罪人!為一家人之命,自己只有不吝己身了。

按大明時代的婚齡,她卻是早己超過了,這時嫁人已顯晚了。

吳府上下一片忙碌,張燈結綵,歡慶無比。

吳音欣被傭人扶持著穿上新娘子的盛妝,更是美豔人間。罩上頂頭布,在眾人簇擁下,在大廳裡和鮮衣華服的何上泉拜了天地,歡歡鬧鬧入了洞房。

何上泉這份樂是生平頭一次。他強忍著,沒有去洞房,而是隨吳詩沉入了席座,和吳詩沉的同僚暢飲起來。

剛落下夜幕,何上泉就忍不住了,推辭說不勝酒力,向洞房奔去。他只見過吳音欣,從沒有碰過她一指頭,想到馬上能把她擁抱入懷,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吳音欣坐在床邊完全麻木了,她覺得自己周圍很靜,陰沉沉的,彷彿進入了幽冥界。她的魂魄離身而去,恍恍惚惚升向天國。

猛然,她聽到一陣腳步聲,繼而,是酒醉醺醺的淫笑。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覺得一隻大腳踐踏在自己柔弱的心上,漆黑將她心靈的呼救淹沒了,她竟呼不出聲音。

命運也許是均等的,或者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命運。一切都是無頭緒的,彷彿如畫史上的大寫意,情流深潛其中,誰能說得準呢?

雙龍兄弟,自女兒和吳冶離去後,連忙收拾行裝,也急急奔上征途,大有山雨欲來各西東之情勢。這有什麼法子,誰讓師傅得罪了金花婆婆呢?這叫師債徒還。徒弟還不起這筆債,只有遠走他鄉,避開追殺。

弟兄二人,專走僻靜之道,這天到了一條河邊。

他們望了一陣子,不見有人來,就準備脫衣游過去。這時,從葦叢中劃出一條船,輕輕悠悠,撐船的老者似乎沒有吃飯。

龍天啟叫道:“老丈,請快一點,我們有急事哪!”

那老者眼皮都不翻,仍是不緊不慢,我行我素。

龍天啟只好不言語,等他慢慢靠近。

龍天元說:“這老丈看來是江湖人物,他握篙如拿戟,看似平易,用力實到好處,定是道中的高手。”

龍天啟點點頭,輕聲問:“你看此人象誰?”

龍天元略一想說:“會不會是河神叟杜聖?”

龍天啟說:“那要小心了,此人一貫行為乖譎,任意妄為。”

龍天元說:“他有個毛病,愛聽奉承話,我們不如贊他兩句,這也不損德行。”

龍天啟表示贊同。

龍天元說:“老丈可是河神叟杜老前輩?”

杜聖笑道:“二位還識得老夫,看來,我在江湖中還是薄有微名的。”

龍天元說:“前輩何止是微名呢,而是響亮得很。特別在水路上,你是天下公認的水上第一人,一身武功爐火純青,手握竹篙如方天畫戟,神奇無雙。”

杜聖被龍天元一捧,喜得哈哈大笑:“兩位過獎了,恕老朽眼拙,如何稱呼?”

龍天啟道:“前輩,你不會知道我們的。在江湖上,我們是三流角色,不配你問的。”

杜聖更是歡喜,笑道:“對江湖中的大事我過問一下,小事情很難傳到我這裡來。”他自吹自擂起來了。

平心而論,杜聖也不簡單,只是把自己看成高不可及,就難免有點不知輕重了。

龍天元說:“前輩,還煩你把我們渡過去。”

杜聖欣然點頭。

雙龍上了船,杜聖美滋滋地撐起篙來。好長時間沒有這麼開心了,也許是今天天氣好。他卻不把自己的心情舒暢歸因於別人說了兩句恭維話。

船兒輕飄飄,滑溜溜,如魚兒向對岸駛去。

到了中央,忽然,岸上又來了兩個人,都騎著馬。

馬上的少年高聲叫道:“老頭,回來,一齊渡過去,我們有急事。”

他身旁的中年人坐在馬上沒有言語,任憑少年呼喚,杜聖心情本來甚好,這一聽,忽又沉下心來。哪來的王八蛋,如此不知禮數?我做你的爺爺也夠了,卻叫我“老頭”,還大呼小叫,象對下人一樣,奶奶的,非給你點厲害的不行。

他知道不能回去了,便加快了速度,箭兒一般射向對岸。

少年唐化力惱了,大罵:“老混蛋!何以不聽小爺的話,繼續劃?”

杜聖的肚子象鼓一樣,氣漲了起來。這個小王八羔子比上次的歐陽神還霸道,看我不讓你叫我三聲親爺爺!他打定主意,讓雙龍上了岸,折身而返。

雙龍不願看這熱鬧,江湖爭鬥,還是少涉入的好。兩人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杜聖一雙手把竹篙握得“咯嘣嘣”直響,嘴裡的出氣都嚼出火星子。

唐化力素來乖戾,喜好聲色狗馬,這次許懷心帶他出來辦事,本想讓他見識一下世界,豐富閱歷。事沒辦成,一路上還惹事生非,讓許懷心向人家陪了不少不是。

他為人不怎麼樣,長得卻挺英俊,騙女孩子的感情特別有一手。許懷心的愛女就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墜入情網,不能自拔。多虧許懷心對女兒一再叮嚀、告誡,不行夫婦大禮,絕不能有苟且之事。這樣,唐化力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這次許懷心出來帶著他,名義上是歷練一番,實則是防他,怕他在家對女兒下手。這一路,他厭透了唐化力,唐化力白長了一副好皮囊。可他為人學武卻又聰明得緊,一點就透,舉一反三,被唐家上下當作寶貝,疼愛異常。他人鬼,暗器手法更詭,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杜聖把船靠近岸邊。唐化力道:“老頭,剛才叫你為何不聽?”

杜聖道:“人老耳聾,又有不孝順的孩子一氣,心情不好。”

唐化力沒有聽出來話裡有話,氣哼哼地牽馬上船。

許懷心也要上,卻被老頭止住,只好在岸上等著。

杜聖划著小船到了大河中央,突然停下了。他靠近唐化力,突然向他點出一指,這一招太快,等唐化力發覺有異,已被點中了手太陰肺經的雲門穴,瞬時半個身子不能動彈。

他潑口大罵:“老混蛋,你敢暗算小爺……”

“啪啪”兩聲響,唐化力的兩頰各捱了重重的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門牙都掉了一個,嘴唇也被打出了血。剛才還是清秀的小生,現在狼狽異常。

許懷心站在岸上,吃了一驚,忙叫:“老丈,別跟他一般見識,念他年幼無知,饒了他吧?”

杜聖根本不理,惡狠狠地說:“小王八羔子,快叫我祖爺爺,不然讓你嚐嚐透骨指滋味。”

這回,唐化力有些怕了,後悔自己太大意,沒有防備,以為一個老蒼頭,用不著擔心,一手之招,弄個人鬼難分。

他眼珠一轉,叫道:“祖爺爺,是小孫子的不孝,惹你老人家發了火,我真是罪該萬死,你饒了我吧!”

杜聖說:“饒你可以,去喝十口河水。”

唐化力一遲疑,杜聖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按入水中,唐化力只好拼命地喝,憋了個半死。

杜聖才放了手:“快說,你是龜兒子,你爹是大龜兒子。”

唐化力不得不照罵自家一通。他不管什麼罵自己罵別個,光棍不吃眼前虧,過了這時再算帳,又作出一副可憐相,乞求杜聖的饒恕。

杜聖覺得總算出了口惡氣,這才解了他的穴道,一腳把他踢入水中,馬也被打下水。杜聖哈哈大笑。

唐化力甚通水性,表面上他象條賴皮狗,一副點哈腰的樣子,實際上他是一頭正在待機吃人的獅子。

杜聖準備划船入葦叢,轉過身去。

唐化力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個一寸多長,有兩個拇指粗的小竹筒,握到右手,他向前連縱幾下,靠近了船,叫道:“老丈,我的銀子掉到船上了。”

杜聖轉頭往船上一瞅,唐化力立即用小竹筒對準了他,一按後門“噗”地一聲,一團黃藥霧向他撲去。

杜聖發現時,為時已晚。

這一招,是唐門暗器中的絕命打法“萬箭齊發”。

杜聖大叫一聲,臉上好象被無數小米粒大的東西擊中,奇癢無比。他腦中靈光一閃,叫苦不迭,壞了!這是四川唐門的子午散,生命沒有希望了。他狂怒異常。人沒傷狼心,狼有傷人意。這個歹毒的狼羔子,我也不能讓你得了好,他縱身一撲下了水。

唐化力知道老頭要拼命,一個猛子紮下去不露頭了,在水下,他極力遠遊,讓杜聖無法追上。

杜聖在水中,忍受著巨大的灼傷之痛,強睜著眼,看唐化力露出水面。等了好一會,唐化力才在七八十丈遠的地方露出頭來。

這下把杜聖氣得吐血。這真是陰溝裡翻船,閻王輸給了小鬼。

此時,子午散的劇毒已滲入他的血液中,片刻的工夫,他臉上露出森森白骨,肉全都爛掉了。

杜聖一聲慘嚎,被河水沖走,成了真正的河神。杜聖一生在水上顯身手,最後還是葬送在水裡。

許懷心久久無語,這唐化力果是卑劣,自己也要小心他,更不能讓女兒被他佔有了。

許懷心身手很高,人處於正邪之間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但他的防範心很強,見了唐化力這小子心黑手辣,自己害人之心也許沒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唐化力把船划過去,讓許懷心上了船,渡向對岸。他得意地說:“那老小子害我好苦,死了也不虧,只是下次再從此地渡河時,沒有人擺渡了。”

許懷心沒有說話,他覺得唐化力是個奸雄,唐門可能從他而復興,也可能因他而毀滅。

兩人上了岸,上馬而去,走了幾十丈,唐化力又跑回來,把竹篙也拿走了。這小子在馬上耍了一會,扔向一邊的溝裡。

雙龍離開河岸,來到荒野無人處,便展起身法,奔跑起來。那起式勢如奔馬,他們奔走了一百來里路。

傍晚時分,進了一座大鎮子。兄弟二人住進一家客棧,就再沒有出門。

這裡是江湖豪傑出沒的地方,各方勢力都有探子,出去走動,多有不便,不如蹲在屋子裡安心。

他們想安靜,可偏偏不能如願。

剛坐下沒有多大會兒,就有人敲門。

雙龍兄弟一怔,會是誰呢?

龍天元開門,進來的竟是血掌杜大力。

雙龍兄弟忙熱忱地招呼坐下,倒上茶。

杜大力說:“兩位仁兄為何不出去走走?”

龍天啟道:“街道太亂,無趣得緊,身體也倦,不如在屋中圖個清閒。”

杜大力說:“我卻不能清閒。”

龍天元道:“杜兄何出此言?”

杜大力長嘆一聲說:“我十年前收留了一個同姓朋友的孩子,後來送到青城派被林掌門納為弟子。誰知,一個月前他竟幹出了人神共憤的事,強佔了師姑,致使齊女俠失蹤。

我正天涯海角追尋他,江湖中又傳來一個消息,說杜水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兒,為了師傅的聲名,不惜自毀名譽,甘冒被處死的危險,替師傅擔起了罪名。弄了半天,原是林風佔了師妹。

這麼一來,我也弄不清到底誰是誰非了。我一定要找到杜水,當面問個清楚,若是他乾的,我絕不念舊情,劈他於血掌之下,若是替師傅擔罪名,那就一筆勾銷。”

雙龍對這件事頭次聽說,有點震驚。但他們深知江湖是非難斷,也沒有說什麼。不管這事是誰幹的,男女之事,歷來難以說清。

杜大力見雙龍兄弟久久無語,便問:“兩位老兄,你們何往?”

龍天元說:“江湖遊蕩,沒有定所。”

杜大力還要再說什麼,一個陰冷尖細的老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兩個姓龍的小子,以為一跑就可無事了嗎?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古來,借債還錢,欠血償命,父債子還,師仇徒續,難道你們要改變了?”

雙龍和杜大力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

杜大力把燈吹滅,屋內一團漆黑。

這是十分笨拙的掩耳竊鈴的法子,以金花婆婆的功力,白晝,黑夜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她不但沒有老眼昏花,而是愈老愈明亮。

“小子,快出來吧,縮在屋子裡象個烏龜,是沒有出息的。”

龍天啟長嘆一聲:“東躲西藏,還是被她發現了,這是劫數,看來逃不脫了。”

龍天元一扯乃兄的衣袖,不讓他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也許還會有轉機,或者她根本不知自己在何屋,而是出言相詐。

龍天元的這種想法有點近乎小孩的猜想,天真可愛。但是還真讓他猜準了,金花婆婆胡云只知道雙龍兄弟進到這座鎮子來了,住沒住在這客棧裡,她是不清楚的。她連叫幾聲沒有人應,只好退去。

對金花婆婆來說,報仇是太容易了,所以她並不急於置他們於死地,讓這兩個小子心驚膽顫地過日子,比什麼都好玩,殺人頭落地,哪還能成天價誠惶誠恐地過日子。雙龍今晚能躲過劫難,與她的這種想法是密切相關的。

胡云在外面等了一會,見無人出來,微微一笑,縱身而逝。

雙龍過了半晌,才說:“好險。”

杜大力問:“發話的是何人?”

龍天元道:“金花婆婆胡云。”

杜大力愕然目瞪,這真是太不妙了,沾惹上了金花婆婆哪還有命在,什麼人是她的對手呢!他曾有幸見過胡云一面,一閃十年過去了,不知她是否還和過去一樣年輕?

這時,龍天元問:“杜兄,你說的那個青年人,是杜水嗎?”

杜大力說:“正是。龍兄見到過他了嗎?”

龍天元說:“沒有,只是聽說有人在追他。聽說,問題還不簡單呢?有人看見和他在一起的,有十人左右,個個身手不凡,象是還有個太監,不知在向他索取什麼。一夥人奔向鬼沼,可能去尋聖姑去了。”

杜大力說:“那不是去尋死嗎?鬼沼是隨便去的嗎?”

龍天啟說:“杜水的情況,你不瞭解嗎?”

杜大力低頭想了一會,突然露出驚恐的神色,低低地說:“定是尋找‘聖旨’的。”

龍天元忙問:“什麼‘聖旨’?”

杜大力說:“太祖朱元璋曾立一道遺旨,讓所有群臣忠心輔佐太孫的帝位,不可有逆心,否則,天下共誅之。定是朱棣得了帝位,怕這道聖旨意傳於天下,要把它收回吧?”

龍天元道:“我們不該問你這些話,這下算捲進去了。”

龍天啟說:“索性探個究竟,反正已扯了進去。聖旨在哪裡。”

杜大力苦笑了一下,說:“杜水不長進,我愧對朋友啊!當初,杜水的父親奄奄一息,我剛才說得話,就是他告訴我的,詳細的內容,全在他寫的一封信上。這封信和那道聖旨一起縫進了一件衣服裡。杜水的父親說,十年後,讓他按信上說的去做,請我不要看‘聖旨’,以後自明。我接過衣服和杜水去了,十年來,我漸漸把它忘了,覺得還是不看好,知道了,不知要有多少人為之流血。何況,杜水的武功不堪一擊,讓他去做什麼,不是去白白送死嗎,想不到皇上竟沒有忘記。我是在劫難逃了?”

龍天啟說:“那也不一定,只要你能保住聖旨,就能保住性命。”

龍天元問:“杜水知道此中內情麼?”

“他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其內容,但大致和我說的差不多。”

龍天啟道:“那衣服在何處?”

杜大力說:“在我家中,只是很隱秘,我不去拿,別人永遠也拿不到手。”

他的話音剛落,窗外響起一個陰惻惻聲音:“那是最好不過了,讓它永遠地沉睡吧,你們三個人,一同為它陪葬吧。

在世上,你們巳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三人聞言驚駭萬狀,這下可惹來了飛天大禍,知道這麼大的隱秘,那確是沒有生還之理了。

雙龍真有點後悔,萬不該扯到杜水身上去,剛躲過金花婆婆,又陷進了刀山劍海之中。

杜大力卻沒有理由後悔,他早就該知道,在接受那“聖旨”的同時,就巳把死亡一併接受了下來。今日臨近的死亡,已是跚跚來遲了。

但說話人,並沒進一步行動,不知是何意?三人屏聲凝氣,靜立以待。這次同上了一條賊船,只好同命運共甘苦了。

半晌之後,那個幽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三位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俠,就要有大俠的氣派。你們既然知道了不該知的事,我只好請你們閉上口。可在這裡多有不便,我勸你們有點俠心,別擾了別人,生死全願一人承當。若是傷害了左右的住宿人,你們混水摸魚豈不也和下三流的小賊一樣了,那樣再自命大俠,可就有愧了。”

三人沉默無語。既然讓他知道了,跑是難了,不如干脆來個明對明,是生是死全在手上的“活”精不精了。

龍天啟是粗豪之人,這次離家出逃已大悖於他的個性,只是懾於對方的名頭太響,才不得已而為之。他向前動了一步,把門打開,剛毅地說:“是福是禍,……光逃是不行的。拾掇一下,入地獄的快走,上天堂的請行。”

龍天元和杜大力也知龜縮屋內實在不是辦法,只好拼一拼了。他們心一橫,出了門,到了院內,見一個高瘦的青袍人,兩目神光晶瑩透徹,一看便知內功達到了返樸歸真的境界。

龍天元冷聲問道:“閣下何人?”

青袍人輕輕一笑,說:“龍氏雙雄,你們攪了這渾水實是不該。我嗎?八極掌侯坤。”

這一句話,象一重錘擊在三人的胸膛,真乃命中註定今日死,今夜便赴鬼門關了。侯坤的身手,是太強了。他們知道,三人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抵得他二十招。這老傢伙一向清高,自命不凡,何以也成了朝廷的鷹犬?

龍天元問:“前輩不是一向不屑於同朝廷來往嗎,何以要替他們賣命?”

侯坤淡淡一笑說:“侯坤是何許人也,會替朱棣賣命?我只不過是他請去商磋國家大事而已。這是有利天下蒼生的好事。受他之請,順便在江湖上走走,發現有違民生大計之事,能除去就立即除去。現在,戰爭剛息,民需生養,你們又在謀劃起事,這不又要使萬民塗炭嗎?為了天下生靈,只好請你們閉上眼睛了。”

龍天元問:“前輩差矣,那事我們不過是偶爾聞之,何時又有謀反之事呢?”

侯坤說:“少廢話,到外面去。”

龍天啟大怒:“老傢伙說得好聽,誰知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想殺人,還要先討個善人的牌位,夠噁心的。”

侯坤沒有答話,只“哼”一聲,出了客棧的大門,三人也只好跟了出去。

侯坤展起身法,向東飛奔,三人也只好跟上。

出了鎮,四人來到了一片小樹林前。侯坤突然停住,背手而立,龍氏雙雄和杜大力跟了上來,成一個包圍之勢。

侯坤說:“我與你們無冤無仇,死了也別怨我,明年的這個時辰我會讓人給你們燒些紙錢,生不能成鉅富,死了闊去吧。”

龍天元冷笑道:“好個滿嘴仁義,一肚子壞水的侯坤,以為我們會信你那一套,你的這把戲只配騙三歲頑童。”

杜大力挖苦說:“孔夫子娶嫂,稱起聖人來了。侯坤,你不正是這麼一流的貨色?”

侯坤哈哈大笑,聲越千山,激起海潮,冷然道:“少逞口舌之能,動手吧。”

三個人頓時神氣凝起來,面對的是一片神秘莫測的海,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吞沒。三人只有協調配合,也許還可應付。

侯坤依然揹著手,彷彿什麼事也沒有,但三人卻感到有種逼人的神氣,讓人心顫。

杜大力牙一咬,運起血掌,頓時,兩掌生起紅潮,鮮紅如血。

龍氏兄弟也運神功,三個人調協起來。

龍天元和龍天啟經常用藥物催功,又食了“大還丹”,功力比杜大力要深多了。特別是龍天元精通醫藥,更擅點穴推拿,這幾樣功夫在他手上可以說是登峰造極。

只是對方太厲害,他不知自己的手段還靈不靈驗,但自暴自棄是不行的。現在可是從死神手裡搶奪生命啊!

八極掌侯坤這時不丁不馬地擺好架式,兩臂灌注了全部心力。

杜大力大吼一聲,雙掌攻擊侯坤頭部,龍天元五指如戟,使出“羅漢手”點向他的足陽明胃經的乳中、門關、太乙、天樞四穴。

龍天啟雙掌一錯向侯坤丹田部的氣海,中極兩穴擊去。

這三人同時出手,配合默契,出手之快,勁道之大,實是驚人。

侯坤雙掌一陰一陽,從自己的額部向下一抹,劃出一個弧形,如封似閉,順順當當地化解了三人的攻擊。

與此同時,他向每人也拍出一掌。這一掌輕柔無比,看似軟弱無力,實際上如陷旋渦中的那種磅礴大勁,目的在於破壞他們的協調。

三個人如被水衝擊了一般,急去化解。

侯坤電光石火之間,掌一立,連劈出六掌,全是八極掌中的六親不認勁道,多脆勁和碎勁,意在一下使對方粉碎,不能有應變的餘地。

三人大駭,想不到侯坤出掌如此快,被他厲鬼一樣的攻擊,防不及了。想後閃也不能夠。

“啪啪啪”幾聲脆響,三掌,分別擊在三人身上。挺公平,一人一掌,這三掌的力道大小不同,有輕有重,他們三人的感受也不一樣。血掌杜大力感到身上被貼了一塊烙鐵,灼痛無比,龍天啟彷彿從懸崖上掉下一般,五臟六腑都震離了位置,獨有龍天元不覺怎麼樣,似乎覺得被人輕輕推了一下。

這是不奇怪的,因為三人之中,龍天元的功力最深,侯坤又是閃電般發掌,所以沒有損及他。

但一交手,杜大力和龍天啟是不能再動手了,只好躺倒一邊,聽天由命。

侯坤陰笑兩聲,身子縱起,一個旋腳踹向龍天元心窩。

龍天元一招“金鷹展翅”,也飛身空中,躲過侯坤。

哪知侯坤的頭一招,是個虛招,並不在乎攻到攻不到,龍天元身子一起,給侯坤了一個機會,他向前一躥,伸手抓住龍天元的腳踝,一用力,把他的頭對準一棵大樹扔去,龍天元身不由己地向大樹撞過去。

侯坤轉過身起,舉掌向龍天啟的頭顱直拍。

這時,三道金星突然而至,射向侯坤的印堂、紫宮、膻中三處大穴。

侯坤大驚,一式“長猿攀枝”向上縱起。三道金星飛馳而過,龍天啟才算死裡逃生。

龍天元在身子快要接近樹時,兩掌前推,“嘭”地一聲,大樹搖晃了幾下,他也借力斜射一旁。

侯坤大憤,這幾招竟一個也沒有殺了,還又多出一個幫手,怒氣攻心,旋即向杜大力拍去。

杜大力身子本已受傷,哪能躲開,“啪”地一聲,腦漿進濺,一代大俠,就這樣草草了此殘生。

龍天啟心中悲痛萬分,就這麼片刻功夫,杜兄就化為了草木,永遠地無聲了。他心中的蒼涼之感頓生,他忘記了自己也是在死亡的邊緣上。

龍天元心中卻是雪亮,完了,這回可算什麼都要了帳了。

龍天啟想站立起來,可剛要爬起,侯坤便又如老鷹撲兔,五指如刀向他的後背插去。

突然,又是三個金星似的暗器,拖著明麗的華光,向他射去,並有“嗤”的一聲響。

侯坤知道其厲害,不敢去接,只好向地擊出一掌借勢再升高幾尺。

發暗器的人並不在於傷侯坤,若是那樣連發幾粒,侯坤身在空中丈許,還往哪兒躲?完全是一副捱打的局面。

自然,那人也不是為了救龍天啟,而是為了殺他,親手殺他。不然,侯坤殺杜大力時,暗中人為何不相助呢?

侯坤落到地上,高聲說:“前輩可否講出不讓殺他的理由?”

金花婆婆胡云,這時才突然現身了。這是個一身黃衣衫的老太婆,身子傴僂滿頭白髮,皺紋巳佈滿額頭,雙目慈祥柔和,一副可親可敬的樣子。

她嘿嘿一陣怪笑:“雙龍兄弟,我說讓你活十年,就是十年,還想逃跑,白日做夢!”

龍天啟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我們?再說,我們還有許多事未了,怎肯甘心就死?”

胡云笑道:“這回還想跑嗎?”

龍天啟說:“你的名頭雖大,還不能使我們嚇得連跑都不敢。”

侯坤看了一眼龍天元,把臉轉過來,向著胡云,討好地說:“婆婆,你就是讓他再長出一雙腿,他也跑不出你的手心。”

龍天啟躺在地上,潑口大罵:“侯坤,你真是無恥之極,連個老太婆的馬屁都拍。”

一句話,氣壞了侯坤,只見他兩鬢青筋暴凸,雙目噴火,舉掌欲擊。

胡云也人為光火,這混蛋出言如此無狀,實是死不足惜,要讓他嚐嚐“穿心掌”的滋味。

侯坤見老婆子動了怒,只好放下手,兩眼一眨不眨地盯她。

龍天啟哈哈大笑:“老男老女,狼狽為奸,遺臭江湖,上清天姥會替我報仇的。”

這下,把金花婆婆氣得直哆嗦,來不及使出穿心掌,掌力就斜劈而出。

金花婆婆憤怒出手,這一掌之力可動山嶽,一股勁浪狂濤,把龍天啟吞沒了,他沒有叫一聲就被擊成了爛肉齏粉,鮮活的生命從此成了雲煙。

胡云仍不解恨,姓龍的小子太可惡,不能給他留種。

她轉身奔向龍天元。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3-10-22 14:0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叫聲和淫笑猶如蛛網,罩住了青山的蒼翠,使這自然的綠氣黯淡失色,又是一幕悲劇的序曲。

丁方成懷中的龍小青已是兩眼慾火升騰,似乎要衝破她高聳的胸膛。

丁方成快馬加鞭向石洞的床上奔去。

吳冶的心卻被揉碎了、撕爛了。

不知為什麼,他除了對死有巨大的恐懼外,對生也有了恐懼,他怕聽到龍小青的笑聲、急促的喘息聲,更不願想象丁方成那醜惡的嘴臉。他的心被分成了許多塊,每一塊都是不同的感情。

世間除了肉體無法忍受的巨大的痛苦外,還有心靈的痛苦,這也是十分慘重的啊!

吳冶生在官僚之家,沒有經歷過什麼大波折,他想不到世上還會有這麼多痛苦。他的心靈比較脆弱,又初涉情海,這聖潔的情感,怎容別人玷汙!所以,他感到受不了,恨不得立時死去,求得解脫。

可他們怎容他死掉呢?他還有用處呀!

幾個漢子打開一個石洞門,把他扔進了水池中。

這下可苦了吳冶,他穴道被點,幾乎不能動彈,提氣又不能,這不要白白地淹死嗎?

那幾個漢子挺照顧他,到後面把一塊堵水的石塊一拔,一股水衝了進來,正好把他推起,伏到石壁上。幾個漢子又把石塊插下去,吳冶有淚流不出,呼喊無人應,一時不知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

丁方成剛把龍小青放到床上,就急不可耐地解她的衣服。

突然,一個怪人的聲音冷酷地傳來:“丁方成,放了這女娃兒!不然,讓你死在‘千駝紅掌’之下,萬蟻吸血,暴屍荒山。”

丁方成彷彿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哪還有半點慾火。

這怪聲正是曾造謠林風和師妹有染的聲音。不同的是上次飄渺難測方位,這次冷如利劍,似乎要把人釘在地上。

他的話,丁方成雖然頭次聽說,但感到有種攝人魂魄的力量,不可抗拒。

怪音又來:“快給她解藥,放她出去!”

丁方成不敢怠慢,掏出一粒白色藥丸,彈入她的口中。

一股濃蔭般的清流遍佈龍小青的身位,瞬間,她恢復了理智,躍身而起,一掌擊向丁方成。這一掌之勢,委實驚人,石碎桌粉,勁浪的狂飆把四周擺放的小玩藝,也洗劫一空。

丁方成不由好惱,兩眼閃出兇光。

怪人說:“女娃兒,不可造次,快些離去吧!”

龍小青雖然氣恨,但自知不是丁方成的對手,無奈何,只好閃身出洞。

丁方成見到嘴的肥肉,跑掉了,自己又損失了不少東西,牙根氣得發冷。

龍小青出去後,不見吳冶,不由大急,她又不敢再回去,只好大叫起來。

吳冶在水池中哪能聽見?龍小青這個無依無靠的少女,一時不知哪裡去好,幹跺腳,沒有辦法。

這時,她見在東南方向的山腳下,有一個灰袍老者正跚跚而行,她便追下來。她這時心如火焚,身形一動,勢如鳥疾。

轉眼之間,截住老者的去路,躬身一禮,急聲道:“爺爺,你可見個少年公子被他們弄到什麼地方去啦?”

灰衣老者身材偉岸,慈眉善目,長鬚過胸。他一捋鬍鬚哈哈大笑道:“娃兒口挺甜,老朽多少歲月沒有聽到這樣親切的呼喚了!”他的口氣中有一種愴然的味道。

龍小青見他答非所問,忙又催道:“爺爺,快說呀,急死人了!”

龍小青冰雪聰明,見老者喜歡這樣叫,索性撒點嬌,也不過份。

果然,老者又是一陣朗笑:“娃兒,那個小娃兒已被人救走,說是一月後,讓你和他在君山相會。聽說話,救他那人,好象要收他為徒。到時候,說不定還要和你比試一下武功呢?”

龍小青又急又喜,忙道:“那師傅是個怪人嗎?”

老者說:“不怪。只是我沒看見他們,是聽了他的聲音才知道的。”

龍小青審視了一眼老者,見他目光透徹明華,象個道德之人,便問:“爺爺,你會武功嗎?”

老者笑道:“我老腿老手的,能會些什麼,頂多是些三腳貓的武技!”

龍小青有些失望,茫然無措。蒼黃的天下,哪有她要去的地方呢?也不知爹爹和叔叔怎麼樣啦?老天保祜他們吧,我就這麼兩個親人了。

一陣青風吹來,她微微一怔,眼睛有些溼潤,展身向西而去。

這老者不想傳她絕世神功,因為他就是那個怪人,怪聲自然也是他發出的。只是讓人們想不到,那樣的聲音怎會是這樣的人發出的呢?這是多麼的不協調!他說會些武技,實是暗示她,可以收她為徒,或者不算徒弟,光傳武功也可。

怎奈龍小青料不到會有這微妙的一層,失去了這一大好時機。要知道,這老者是天下武林,碩果僅存的幾人之一。

龍小青沒有猜出他的內心,走的時候,連個招呼也沒打,不由得讓他生氣,怪她太勢利了。至於他說怪人收吳冶做了徒弟,純是胡說,看來他說謊話成了習慣。他所以這樣說,全是想收龍小青為徒,讓她專心修習武功,大成於天下,他並沒有惡意。他不願救出吳冶,是他討厭吳詩沉。這些,龍小青是不知道的。

她一離去,老者也感到索然無味。

山在旋,地在搖,一切都在旋轉。

山、樹,向後拋去,那些無情的草木,都望著這對奔跑的青年男女。

林佳拼命跑了一陣,突覺身上涼嗖嗖的,才知還沒有穿上衣服。她突然停下身來,流著淚,穿好。

齊天南這時已追到身旁,一把拉住她,急切地叫道:“佳妹,你別跑了,跑是沒有用的!”

林佳一反常態,再不是溫情柔順的樣子,眼一瞪:“少管我,你是我什麼人?”

齊天南想不到她會這麼問,一時語塞,憋了片刻,才從抖動的雙唇裡吐出:“我是你師兄。”

林佳上前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齊天南竟沒有回過神,似乎還覺太輕,沒讓他收回停留在遠處的神思,怎麼片刻之間,世界上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呢?

林佳一掌出手之後,驚了片刻,狂亂的情感收斂了一下,猛然摟住齊天南的脖子,放聲痛哭。

齊天南輕輕擁著她,讓她發洩胸中的羞憤,自己兩眼望著遠方,暗責自己無用,連保護情人的本領都沒有。

林佳哭了一會兒,心中稍為平靜,怯怯地問:“南哥哥,你不會怪我吧,不會嫌棄我吧?”

齊天南誠懇地說:“佳妹,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變心,永遠象剛開始那樣愛你。”

林佳疲倦地閉上眼睛,依偎在他的懷裡,齊天南感到她非常虛弱,一種男子漢的責任感從心裡升起,自已是一條海岸,任她的波濤洶湧拍打,絕不能是一葉破舟,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把握。

一對情侶相偎了好一會兒,齊天南說:“我們離開這裡吧?訪高人、拜名師、學奇技,雪恥報仇!”

林佳點頭道:“南哥哥,我聽你的。我們上哪兒去呢?”

齊天南說:“聽人說,點蒼山有個‘凌雲崗’,也叫‘冷月崖’,經常有仙人出沒,我們到那裡去尋找一下,說不定真能得一位仙人的青睞呢?”

林佳疑惑地問:“你真相信有仙人嗎?”

齊天南笑道:“也許沒有,不過,自從點蒼派一夜之間從江湖消失之後,沒過幾年,就有人說在那裡見過一位大仙。不管是神是人,總之,極不簡單。”

林佳說:“那好吧。”

武林中人,是很講究師門清規的。沒有師傅的同意,不準投師學藝。可對齊天南、林佳來說,這是特別情況,他們如不具有更高的武功神通,別說雪恥,連自身的性命都難保住。

兩人上了路。一路之上,極為小心,唯恐出問題。

不幾天,他們到了點蒼山,然而除了白雲悠悠,青草茵茵,哪有什麼“冷月崖”?

兩個人在山上轉了幾圈,渴望出現奇遇,可什麼也沒有。他們只好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遠處連綿不盡的山脈出神。

林佳有點垂頭喪氣,感嘆地說:“南哥哥,你看這浩蕩無比的山勢,多麼闊遠博大,人和它一比,顯得多麼渺小!”

齊天南笑道:“佳妹,這些山勢水情都是為人長的,人是它們的心和靈魂。你看那飄蕩的雲波,在寂寞地羨慕我們親切地私語呢?”

林佳一笑,感到有點欣慰,但一想白白跑了一趟,又沒情緒了。

齊天南何嘗不怪上蒼不睜眼,害得他們這樣慘。可哀嘆又有何用,不如挺起腰,打起精神,尋求新的希望。

林佳忽有所悟,忙說:“南哥哥,‘冷月崖’這名字有些淒涼,會不會在靠近泉邊的地方呢?而是還是山的北面,月光只有從西方照射時,才有可能光顧。”

齊天南大喜,一下握住她的小手,叫道:“好妹妹,是了,定是你說的對,我們快去尋找吧。”

兩人有了大致的目標,在山嶺之中尋找“冷月崖”就不算什麼難事了。

他們轉了幾座山的北面,終於,在一個三山相交的地方,看見一個深泉,泉邊有一石碑,碑上有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冷月崖。

兩人一陣欣喜。

這字是用金剛指力寫的,深有三寸,非常遒勁。

齊天南不由暗贊,這位前輩,真是了不起,金剛指功達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他自忖,以自己的功力,雖也可以劃這麼深,可萬萬不能這麼細膩。這位高輩最少也有一百年以上的純功。

兩人狂喜了一陣,向泉裡一望,水清如無,澈透人心,清冽誘人,四周的小石塊,也光溜溜的,惹人喜愛,真是一個好地方。

他們向東南一看,在泉邊的山、石西北面,有一個石洞。石洞外有許多石柱子,如同衛兵一樣,立在洞口。

兩人的心情頓時肅穆起來,慢慢走進石柱林,到了洞前。

齊天南高聲說:“洞中有人嗎?青城弟子齊天南、林佳拜見。”

沒有回聲。

齊天南恭敬地又說了幾遍,仍無聲響。

林佳說:“也許高人不在,我們不如進去看看!”

齊天南沉思片刻,帶頭走了進去。

這是個天然石洞,洞很淺,也不大,一覽無餘。洞有四間房子大小,在靠西北邊石壁處,有一個石板床,上面非常光滑,都睡出了人形,可見其歲月之久。自然,如果功力高深之人,故意為之,三月兩月,也可睡成這樣子,那又當別論。

在石床的東面,也可說是石洞的正中間,有一個石桌,上面放著四個形狀不同大小不等的石碗,青石的碗麵上有細密的花紋,裡面全盛著水。石桌南面並排放著四個小石椅,十分精巧。石洞的東面,有一石匣子,似乎裝著吃的東西或藥物什麼的也未可知。洞裡有人體的氣味。很明顯,這是人常住的。

他們兩人既緊張,又崇敬,心怦怦直跳。林佳手心都出了汗,小聲說:“南哥哥,我們坐一會兒吧,那位高人待會兒說不定就會回來?”

齊天南也無高招,兩人只好正襟危坐,不敢稍有異想。

空洞裡靜得嚇人,只有他倆人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洞外的山色和他們的心情一樣,空濛無著。他們似乎感到溶入了流水,漸漸看不到自己了。

忽然,外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兩人的心猛然加速跳起來。

人影一閃,進來一箇中年青衫客,身材高大,臉龐微黑而有英氣,確切地說,是鬼氣多些。他兩眼射出的目光如劍,幽深而清寒,站在那裡讓人落魄喪魂。

他一進來,就冷冷地問:“什麼人在我的洞中?”

齊天南和林佳慌忙站起,躬身施禮。

齊天南說:“前輩,晚輩齊天南、林佳仰慕您的神功,特不遠千里前來拜見,請求收錄為門人。”

齊天南本是很聰明的,因一時過於緊張,說話也顯得不那麼有條理,或者說的有些突兀。

青衫客犀利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一掃,眼裡立時有了一種奇光,慢慢變成一個“淫”字,他心中暗喜,好長時間沒有摟過這樣的小白羊了。他們一片至誠,自然想不到他們這荒唐的舉動已使他們墜入了地獄。

青衫客哈哈一笑,說:“年輕人,有志氣。我看你們也是上好的學武料子,但是,你要知道,練武是要吃苦的。我在這裡修行已有六十年了,練的是大力金剛指神功,碑上的字,你們已看到了,那是我十年前寫的。”

他說著,走到石床前,坐下,又道:“你們要求我納你們入我門派,很好,我正愁找不到好的衣缽傳人呢?把手伸過來,讓我看看。”

齊、林兩人非常虔誠地把手伸過去,青衫客只在齊天南的手上掃了一眼,就把林佳的小手握住,仔細把玩了一會,又揉又搓,搞得她心裡發毛、顫慄,也有點噁心。

林佳如不遭那場羞辱,也許不會那麼敏感,現在她對男人有了足夠的戒心,而青衫客的目光,她也覺得不正。

青衫客放下林佳的小手,說:“你們兩人都可學成天下無敵的金剛指神功,你們到洞外商議一下,是否真心願意入門,一旦成為師徒,就要一切聽從師傅的,不能有半點違逆。否則,就是欺師滅祖。”

齊天南要說什麼,被林佳一把扯住,拽出洞來。

林佳急切地說:“南哥哥,他不是好人,我們快些走吧?”

齊天南忙問:“你怎知道?”

林佳急道:“你是木頭眼珠子!看不見他打我的主意!”

這句話提醒了齊天南,也擊傷了他的心,差一點坑了佳妹,我真是天下第一號的傻瓜。齊天南當時見青衫客玩揉林佳的小手,也有點感到不對,只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林佳有切膚之痛,心靈的傷疤還沒痊癒,自然要比一般人機敏了。

齊天南知道不能在這裡呆了,和林佳攜手向外走。

不知何時,青衫客已站在了他們的前面,正淫笑著看著林佳。快意地笑:“來了還想走?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齊天南道:“你想怎樣?”

青衫客說:“要想自己離去,我不為難你。把小妞留下。”

齊天南憤怒異常,更不搭話,“唰”地抽出長劍,寒光一閃,一招“劍分崑崙”向他斜劈過去。

青衫客身體向外一旋,靠近齊天南,右手食指一彈,正中齊天南的劍脊,“嗖”地一聲,長劍出手。齊天南還沒有來及閃躲,青衫客的左手已點中了他的啞門、玉枕兩穴,他頓時凝滯不能動彈了。

這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林佳想幫都幫不上手。此人的武功之高,是他們生平僅見,哪還有什麼招架之力!

林佳雖知不敵,可也不願束手待斃,一招“百步穿楊”刺來,被青衫客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突地夾住,林佳用盡了力氣,也沒有抽回。

青衫客哈哈一笑,左手一拂,點了林佳人中與承漿兩穴,她立時麻痺了半個身子,想自殺都辦不得了。

青衫客仰天長笑:“上天待我不薄,賜此佳物,足可娛享天年了!”他一把抱起林佳,走進石洞。

兩行絕望的淚從林佳眼裡流出。齊天南被定在那裡,在撕心裂肺地吶喊,眼角都瞪裂了,可毫無辦法制止要發生的一切,只有受傷的心在哭泣。

龍小青離去不久,丁方成就追了下來。

怪人使他喪失鬥志,放了龍小青,又被龍小青毀了許多東西,他十分氣惱。

停了一會,他估計怪人已可能離去,身形一頓,飛身出洞。

三躥兩躍就下了山。這時,龍小青的身影已看不太清了。但丁方成的功力比龍小青高出不少,這一急奔起來,不亞於一匹烈馬,馳騁在草地上。

龍小青沒注意後面,也不是和什麼人賽跑,自然步法慢得多。須臾之間,龍小青的身影就清晰可辨了。

丁方成又做起好夢,奼紫嫣紅開遍,滿屋裡粉紅盈盈,嬌喘低籲不勝力,一片百花殘。

龍小青對身後的威脅一點也沒有發覺,直待丁方成到了近前,出言叫他,才驚得她魂飛天外,她急忙抽出劍,護住當胸。

丁方成嘿嘿笑道:“小青,你怕什麼,我又不是老虎?”

龍小青怒道:“你是畜牲,是惡鬼,色狼!”

丁方成見龍小青惱怒罵人,也那麼嬌美。喜有喜態讓人愛,怒有悽容使人憐,他更加歡喜,嘖嘖道:“小青,你跟我回去,做百花王后有什麼不好,總比成天東跑西竄,沒人管好吧?”

小青說:“我喝涼水、睡野地,心裡高興,用不著你來假慈悲。”

丁方成說:“小青,我是真愛你的,我從沒有因一個姑娘而發瘋過。自從見了你,我真正地狂了,我不能沒有你,不然可活不下去了。”

丁方成的無恥嘴臉,讓龍小青噁心。她差點急得哭出來,這可怎麼辦?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開,難道真要命喪此處嗎?

丁方成見龍小青無語,還以為說動了她的心,又連忙趁熱打鐵地說:“小青,只要嫁給我,要山給山,要河給河,上天摘星星,下海捉龍王,怎麼都成。還不依我嗎?”

龍小青知道不易拖下去,就想法尋找機會逃去。她靈機一動,與其尋死,不如鬥智,說不定還有希望呢?

她故作驚喜地說:“你說話算數嗎?”

丁方成見有門,馬上說:“不算數是烏龜王八蛋。”

龍小青說:“好,你的武功很高,我讓你去辦一件事,辦成了我馬上嫁給你。”

丁方成說:“說吧,什麼事?”

龍小青說:“江湖中人,最講信義,我讓辦的事,以你百花王的身手,完成它並不算難,就看你願不願意了。願意就發一個最毒的誓,我也發一個毒誓,表示兩不相負,如何?”

丁方成兩眼眨了幾眨,不知該不該應下,這小妮子若讓我辦什麼辦不了的大事,那怎麼成呢?

於是他說:“以我的武功可以辦到嗎?”

龍小青說:“可以辦到。”

丁方成說:“好。若是不辦成,不娶你,違之,天打雷劈。”

龍小青也說:“你辦成了,我嫁給你,背誓,天誅地滅。”

丁方成喜道:“快說吧!”

龍小青說:“我爹爹,叔叔正被人追殺,你去把追殺他們的人殺了,行嗎?”

丁方成一驚,忙問:“什麼人追殺你父親?”

龍小青說:“金花婆婆胡云。”

丁方成這回傻眼了,這不是讓他去找死嗎?自己的本領不俗,可也比不過胡云呀。天下有幾個能勝她的?這不是成心難為人嗎?

他把眼一瞪,不悅地說:“龍小青,你耍弄我?”

龍小青認認真真地說:“難道你勝不了個糟老婆子,那你還稱什麼英雄?”

丁方成冷笑道:“天下勝不了她的多著呢,也不是我一個。你耍什麼花招也不行,還是快跟我回去吧,你的那個朋友還在水池子裡等你呢?”

龍小青嚇了一跳,斥道:“你胡說,他已被那個怪人救走了。”

丁方成哈哈大笑:“那個壞蛋騙你的。他現在還在水池中呢?不信跟我回去看看!”

龍小青罵道:“你才是壞蛋呢!以為我是小孩,會上你的當,做夢!本姑娘就是不回去!”

丁方成嘿嘿一笑:“恐怕由不了你,不回去,那才是做夢呢?”

龍小青大怒,長劍一抖,一招“青龍出水”刺了過去。

她由怒發劍,氣勢逼人。

丁方成武功雖比她高,因他不願她傷在自己手下,故此,只能閃躲,想尋機擒她。

龍小青見一劍無功,急使一招“仙鵝拔水”,震出幾道劍影,刺向他的期門、膻中、乳中三大要穴。

丁方成不敢大意,這一招,劍光霍霍,劍氣逼人。他一招“旱地拔蔥”斜射一旁。

龍小青身子向左側一滑,極其怪異地左膝向下一跪,一招“舉火燒天”刺向他的小腹。

丁方成大駭,小腹的衣服被劃破一道口子。

丁方成原是不會被刺著的,他見龍小青一跪,他一怔,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哪知這正是龍小青的詐敵之招,可惜又不成功。

這時龍小青深感脫身無望,不如死了吧,免得受辱。她一劍迴轉,抹向自己的脖子。

這回丁方成可急了,一個箭步衝去,伸手便拿她的手腕。

龍小青本來死志甚堅,突見丁方成來救,在劍到脖子的一瞬間,突然改變了主意,左手暗運神功,一掌拍去。

丁方成只顧劍了,沒有注意到她的掌。他拿住了她的手腕,她也擊中了他的前胸。“彭”地一聲,丁方成飛出有一丈多遠,摔在地上。

龍小青大喜,不失時機地一縱而去,一招“金針釘日”向下猛刺。

丁方成一個兔滾,躲了過去。

龍小青並不罷手,這可是自己能否脫身的最好機會,快速追上去,一陣劈,點、刺、截、擊,把丁方成嚇得魂都飛了,後悔又上一次惡當。

丁方成這次受了重傷,功力大大打了折扣,連龍小青也不如了。他一連吐出幾口血,兩眼直冒金星。

龍小青見這樣下去,不如暫停,觀其動靜。

丁方成狼狽不堪,再無剛才的氣勢,胸前一片血跡,兩眼閃著兇光。

龍小青一凜,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哼”了一聲,轉身飛奔。

丁方成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去追龍小青,他頭次吃了這麼大的虧,望著龍小青遠逝的背影,心中不由罵道:“女人是禍水,跑了這次,逃不了下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龍小青急奔了一陣,拐向西南,跑了一段,又拐向東南,最後,順著一條小路,向正南方而去。她以為,上次就是自己走了直路,才被他發覺的,這回看你怎麼追?

她心中仍有餘悸,提氣又跑了一陣,估計這一陣急行,也有七八十里了,才放慢腳步。

這時候,她突然見有一道人影,在自己身後,她惶然失措,只好又展開輕功狂跑。不能再行小路了,上大道,去人多的地方,那樣,他就不敢胡作非為了。

她顧不得看兩邊綠草清水,一味急行。又是幾十裡下去,才到了一個十分象樣的鎮子。

這時,正是下午,鎮上的東西大街上,人來人往,穿行不斷。路兩旁,買的,賣的,幹什麼的都有。

龍小青怕後邊的人追上,拐了一個彎,進了一家飯鋪,她實在有些餓了。

店小二十分殷勤周到,龍小青坐在那裡,等著飯菜,目不斜視。

這時,一個青年劍士走了進來,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好英俊!他十分老練地要了幾個菜,坐在一旁等著端來。

他正是負恨而逃的林優爭。

這些天,他浪跡江湖,臉上略有勞乏之色,但也可看出,十幾天的時間裡,他已沒有了原來的驕橫之氣,而是充滿了人生的迷茫。他變冷峻了,也成熟了許多。他體會到了天下最厲害的功夫,那就是“忍”術,沒有什麼比忍耐更可貴了。他時刻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雪恥。

可一時半會功夫又如何更上一層樓呢,這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但自已是一定要辦到的。

他斜視了龍小青一眼,又轉向另一邊。

突然,他看見,店鋪的裡面,有一個三十多歲身穿錦衣華服,長鷹鉤鼻子的男人,正對店小二耳語。

店小二連連點頭,一臉詭笑。

他斜了一下身子,用眼的餘光看著店小二的行動。

只見店小二樂哈哈地取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倒進一個碗裡,端到龍小青的桌上,然後又上了菜。

龍小青拿起筷子,剛要喝湯,突然,林優爭叫道:“慢!”

龍小青一愣,林優爭一把抓住店小二,對龍小青說:“姑娘,你的這碗湯,讓他喝了吧?”

龍小青心中一動,點頭答應。

店小二忙擺手搖頭,連連說:“這不管我的事,是公子讓做的。”

龍小青怒道:“你這狗東西,不喝我劈了你。”

林優爭掐著他的脖子硬是灌了下去,這不是什麼毒藥,而是一種迷藥,喝下去,一天難醒。

店小二剛喝下,就如醉漢一樣,趴在地上,進入夢鄉,可見其藥性之烈。

龍小青一陣後怕,險些壞在這賊子手裡。她向林優爭施了一禮,說:“多謝公子相救。”

林優爭笑道:“姑娘用不著客氣,份內之事不必言謝。”

龍小青笑道:“公子貴姓高名?”

林優爭說:“在下青城派的林優爭,姑娘呢?”

龍小青道:“小女龍小青。”

林優爭笑道:“龍姑娘一人走江湖,好氣魄,好膽識。”

龍小青臉一紅,羞怯地說:“公子笑話我了,我差一點栽了呢?”

林優爭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江湖鬼域橫行,不可不妨。”

龍小青點頭稱是。

店鋪裡的食客見店小二歪在那裡,知道出了事,嚇跑了一多半。

林優爭知道事惹大了,就勸龍小青離去。龍小青人單勢孤,哪敢鬧事,只好和林優爭一起出了飯鋪。

他們到了街上,在一個小攤旁吃了點東西,向西邊的一家客棧走去。

林優爭對龍小青甚有好感,覺得有這樣的伴侶,實是終生快事。但他畢竟又是名門之後,不好這麼快地表露心跡,只有暗中多做些讓她高興的事。

而龍小青的一片心全放在吳冶身上,對林優爭的某些神情視而不見。但她還是挺客氣地給他以適當的回報。

兩人住了兩間單人房。

夕陽未落之前,一片沉寂,林優爭無事可做,就到龍小青的房裡。

龍小青十分客氣地端上茶。

林優爭想了一個話題,藉以打破沉默:“龍姑娘,你和武林中的龍天啟,龍天元兩位前輩可有淵源?”

龍小青神色一黯,憂悽地說:“那是父親和叔叔。”

林優爭喜道:“這太好了,我曾有幸見過他們。他們是兩位好前輩,古道熱腸,一身正氣,可蓋天地。”

龍小青聽他贊父親和叔叔,更是憂心、傷感,神情茫然地說:“不知他們眼下怎麼樣了?我從小沒有母親,是父親和叔叔把我扶養成人的,他們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

林優爭見她心中鬱氣甚重,剛才的興奮之情陡然下去,便輕聲問:“你父親、叔叔沒在家嗎?”

龍小青搖搖頭,淡淡地說:“他們正被金花婆婆追殺呢。”

林優爭渾身驚得透涼,被金花婆婆追殺,那還能逃得了嗎?世間有幾人惹得起她?看來,龍氏雙雄凶多吉少!

他沉默了一會,長嘆一聲說:“我們同病相憐!”

龍小青納悶地問:“你家是名門大派,誰敢招惹你們?”

林優爭苦笑道:“那管什麼用,不過徒有虛名而已。一樣被追得七零八落,子不知母,父不知女。”

林優爭對青城派是挺有感情的,若是以前,誰要抵毀青城派,非抽刀動劍不可。現在,和天下的那些絕頂大高手相比,他突覺得矮了一截。以前,他可是以青城派的傳人為榮的,現在想來,那是多麼天真可笑,無知單純。天下太大了,誰知還有多少高手未出面呢?妄言自足,是最愚蠢的行為了。

龍小青也覺得江湖太可怕了。那些高超的手段,你聞所未聞,自己的這點微未技能又算什麼呢?她小心地問:“是何人那麼大膽?”

林優爭說:“你聽說過鄭西鐵嗎?”

龍小青驚道:“那不是個宦官嗎?”

林優爭恨恨地說:“正是這條閹狗害慘了我一家。我有朝一日定要取他項上頭!”

龍小青疑惑地說:“他是太監,何以跑到青城上去?再說,以他的身手,也未必抵得上你父親呀!”

林優爭道:“這其中的曲折是你不能想象的。全是因杜水這小子而起。憑鄭某一人,自然不是我父親的對手,可是他有九玄使者相助,還有黃河二鬼、歐陽神、嚴天舉幾個混蛋!”

林優爭說到最後,切齒痛罵起來。

龍小青這一驚非同小可。九玄使者,太可怕了,若是他們的主人再出來,擾亂江湖,還能有人安生嗎!自己縱一生苦學,也未必及上人家。

何況,又跟誰學呢,九玄使者的主人一身武功,也算到了頂了吧,你要報仇,那可太不易了?

這些心裡話,自然她不會說出,可林優爭卻能猜測到。

他淡淡地說:“也許世上還有人能對付他們。只是我們沒遇到罷了。”

龍小青說:“若是我能遇到該多好,替爹爹,叔叔分憂,也不用他們東躲西藏了。”

林優爭被龍小青的俠心所動,覺得自己此時動兒女私情有點卑俗,自己尋求一個安樂窩,那復仇重負由誰挑呢?他暫時壓住對龍小青的感情,把話題扯到別的方面去了。

兩了又談了一會,夜幕降臨,林優爭回到自己的房中。

他平定了一下心情,端坐床上,練起功來。漸漸,腦中一片空冥。

那邊龍小青想坐下練功,可怎麼也不能入靜,一腦子的雜念,如烈馬奔騰,怎麼收攝心神也不起作用。她氣得直罵自己無用,索性連鞋也不脫就上床休息。

她兩眼立圓,往事一幕幕入了腦際。

自己小時候,父親多麼慈祥,母親多麼厚愛。漸漸她忽覺自己溶進一種向遠方擴散的力量裡。一個粗大如鐵鉤的東西突然卡住她的脖子,她掙扎不動,快要窒息了……

她忽地坐起,竟是一個夢。

她欠身向窗外一瞧,已是夜深,不由長嘆一口氣,又慢慢躺下。

忽然,外面窗前一人聲:“師傅,不錯,就是這間。你不是要給我找個小師孃嗎?這可是世間難尋的嫩美人,嬌滴滴的,你看一眼就會酥了骨頭。”

“混帳,有這麼跟師傅說話的嗎?”一個蒼老的聲音。

又是那個年輕的聲音:“嘿嘿,這不是都跟你學的嗎!有其師才有其徒嘛!”

“好孩子,是師傅的衣缽傳人,連這個也學得這麼好,不愧是我陰仙白浩的弟子。”

“嘿嘿!”一陣得意快笑,“師傅,我去堵門,你去堵窗,讓她插翅難逃。”

“好”。

聽了對話,一下子嚇壞了龍小青,自己怎麼命這麼苦,剛躲開丁方成,又被白浩碰上!

丁方成好躲,白浩難躲。世間能對付他的有幾人呢?

陰仙白浩常居陰山,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他的無極無罡八禽戲神功冠絕一時,幾乎和金花婆婆胡云不相上下,我可怎麼辦呢?

她不敢再往下想,躡手躡腳下了地,把寶劍握在手中,準備一拚。

前門已有了聲響,在撥門栓。

龍小青屏氣凝神,做好出擊狀。

門栓被撥開,突然一黑影撲來。

龍小青緊張無比,還沒有看清楚就一劍劈去,竟是一束黑巾。

隨之是一聲“嘿嘿”的奸笑。

龍小青通心透涼,又上了一回當,自己怎這麼笨?急有何用呢?還是快想辦法吧?

這時,只聽那人“哼”了一聲:“閣下還差點,在飯鋪裡沒收拾你,已是寬恕,想不到你還想管閒事?”

龍小青大喜,難道林公子出來了嗎?

正是如此!

林優爭在練功中,聽到了他們師徒的說話聲。一般說來,練功的人,一旦入定,對外界的聲音是聽不到的,因為他已達到了充耳不聞的境界,可林優爭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再說,他們青城派的內功不以此為最高境界,而是獨闢蹊徑,另有所求。

他下床提劍,慢慢摸過來,所見之人正是那個鷹鉤鼻子。林優爭才欲擊狀,被他無意中一轉頭瞧見。

林優爭憤怒地說:“無恥!這件事我管定了,對你這種人,手軟已是錯了。”

“妙極,妙極,哈哈……”那人毫不在乎地說:“你小子的那點道行,別人不清楚,你自己也裝聾作啞嗎?你那破劍連我的手指頭也削不下的。”

林優爭豈容他如此輕視自己,長劍一抖,一道披練削向鷹鉤鼻子。

屋內的龍小青在此同時,也一縱出了屋,舉劍就刺。

那小子身法極詭,身子一晃躲過林優爭凌厲的一劍,可他卻忘了屋內的龍小青會出來,再閃不及,“噗”地一聲,劍扎進他的左肩。

這小子“哎喲”一聲,反手一掌擊向龍小青。

這時,林優爭又衝了上來,一劍挑向他的命門。

這小子是號稱“小無常”的於平,以步法怪異著稱。他一個斜閃,向兩人的空處一鑽,雙掌齊發,擊向兩人前胸。

龍小青和林優爭兩人都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刁鑽,連忙回劍來削。

哪料這小子這招是虛,林優爭此時兩腿是半馬半弓步,他一個“黑狗鑽襠”從下射了過去,回手一指,正點在林優爭的尾閭骨的長強穴上。

瞬時,林優爭勁道全失,後脊督脈彷彿被一長條冰鐵點上一般動彈不得。

龍小青驚恐萬分,她正欲進身斜去,陰仙白浩如幽靈一樣,從她身後飄動過來,輕輕一指,點在她的啞門穴上。龍小青毫無抵抗地落入白浩之手。

他把龍小青一提,走進屋,扔到床上,“嘿嘿”一陣淫笑。

林優爭被小無常於平提回林優爭的住處。

龍小青恐懼欲死。

過來的是一個瘦長的白衣老年殭屍,兩眼綠光閃閃,邪惡滿臉。白浩走過來,龍小青驚昏過去,陰仙白浩快意地笑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3-10-22 14:01: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天邊飄過一片烏雲,溶進鬼沼聖姑常無嬌的眼裡,放射出兩道漆黑的毒光,要把痛苦欲裂的杜水穿透。

杜水以無比的耐力度過一陣來勢如潮的分解之苦,清醒過來,大叫道:“常無嬌,你也算是個高人了,何以用君子所不為的無恥偷襲?你若以公平之鬥,我死而無憾。這樣去死,難以瞑目。”

“哈哈……”一陣女人的狂笑:“小子,談什麼公平、偷襲,你的那兩下我一眼就看穿了,連三腳貓都不如。”

杜水辯道:“君子成道在於悟,你怎知我現在不能勝你?你不放我,就說明你害怕我。”

常無嬌又是一陣狂笑:“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憑你那本事,虧你有膽說我怕你!”

杜水說:“彆嘴硬,你若敢放我,才算真正的聖姑呢?”

常無嬌大怒:“好個無賴!你若是輸了,我讓你生死兩難。”

杜水大喜,忙說:“行,行,若是輸了,隨你處置。”

常無嬌甩手一彈,解開了他的穴道,又一彈,杜水站了起來,“嘿嘿”笑道:“聖姑,您果然有君子之風,謝謝。”

常無嬌怒道:“少廢話,快動手?”

杜水在一邊活動一下手腳,伸伸腰,故意拖延時間。這一陣子可把他苦壞了,肌肉還沒有鬆弛下來。

常無嬌見他這副鬆散的樣子,氣笑了!小子瞎能,待會看你還有何話可說?冷笑道:“動手吧!”

杜水嘿嘿笑道:“聖姑,我的腿腳還不靈便呢?你既把我的穴道解開了,何必不讓我恢復過來,大戰三百回合呢?”

常無嬌嘴都差點氣歪。行,看你能拖到何時!

杜水一邊活動身體,一邊思索開了,這女人實在太厲害,我要巧妙與她周旋,再被逮住,可要成無爪的烏龜了。

杜水在極度的痛苦中,也沒放過觀看九玄使者和常無嬌拼鬥的場面。他知道,世間不會有任何人來救自己,能否活下去,全靠自己的韌性了。他把痛苦看成帶淚的微笑,強睜眼睛盯著他們令人神迷目眩的爭殺。

這一切都過去了,那九玄使者要變成自己,如何爭鬥,在他的腦中成了關鍵的問題。

杜水想起在君陽府聽吳音欣談琴時的情景,靈感如狂潮浪湧,接連不斷地撲了過來。

他依自己的想法,行了一下氣,果然身體變輕了,如弱柳和風、片羽柔水,明淨透澈,光華閃爍。

他主意一定,人也悠閒起來。他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思想,隨風飄,隨雲動,再不把常無嬌放在眼裡了,似乎他面前根本沒有這麼一個敵人,一個陷阱。

常無嬌見他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大怒,叫道:“小子,你準備好了嗎?”

杜水從懷中掏出家傳神兵刃器,一節一節拉成長劍,甩手一劃一個弧形,慢聲慢氣地說:“隨便。”

常無嬌叫道:“攻我!”

杜水冷然道:“你不配。”

常無嬌氣衝腦門,她一直把杜水視若無物,哪能容他傲慢。可是,交手前大怒,卻犯了武學大忌,你縱是天下僅有的高人,也會因此而吃虧。

由於杜水的冷漠,使她更加憎惡他,可杜水對她的怒容視而不見,眯起眼,看那水,瞧那風。

常無嬌一聲厲嘯,身形一轉,如一團鬼影,利爪一伸,點向杜水。這一式可說是快、恨、毒之三全齊美,十分驚人,比和九玄使者交手時發揮的更淋漓盡致。常無嬌並不是看杜水有什麼厲害才出絕學神功,而是出於憤恨。如一隻虎因嫌羊不老實被吃,要撕爛它一樣。

杜水身子一扭,腳下走成三角步形,手中青沉沉的寶劍反手一刺,一道青蒙的劍氣陡升三尺,電光石火之間,刺向常無嬌的俠白、乳中、膻中、期門四處要穴。

常無嬌太大意了,進攻時已把對方看成了死屍,這一突然鉅變,縱是她這樣的高人也難以應付,只覺前身被擊,四處一涼,衣服上出了四個如小杏般大小的圓孔,露出常無嬌的白肉。這四個小洞大小一樣,挖得極巧。

常無嬌退出一丈開外,驚怒萬分。

杜水冷笑道:“常無嬌,這一招是謝你放我之恩,若是你再動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週年。”

這下氣壞了常無嬌。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對我如此不敬。

她心中雖然惱恨沖天,巴不得生吞了杜水,行動上可不敢再大意了。

這小子實在是天下大怪,剛才還不入流呢,怎麼一轉眼長進這麼快,什麼人也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呀!

她自然不知,杜水幾年來都在探求登高的門徑。自從受傷好了之後,更是朝思暮想。吳音欣的琴音讓他大受啟發,但仍沒有尋到無上高度的突破點一靈感。在生死悠關的時刻,他以極端的毅力看了她和九玄使者的角度、步法、身法、手法千變萬化的拼鬥,杜水在他們的旋轉氣勢中突然頓悟了。

常無嬌放了他,試了一下自己的設想,果然有效,知道自己所思不謬。閃電間,他把自己獨特的創造周全一遍,靜心待敵,常無嬌因過分輕敵,被杜水得手,這更加深刻,豐富了他的思想。所以,杜水才有那句讓常無嬌死也不能相信的話,一招就讓我過“週年”真是天下最張狂的狂言。

她在暗自盤算從哪個方位下手。

杜水等不耐煩了,冷冷地說:“再不動手,我可要走了。常無嬌,你應該知道,蛟龍既已入海,就別再想擒龍的好事了?你我無仇無怨,何必因誤會殺個你死我活,不如就此罷手吧。”

常無嬌斥責道:“狂徒,休得胡言亂語,本聖姑豈能容你這種詭計多端之人?”

杜水笑道:“我何時弄詭來,這全是無奈嘛!”

“哼!”她氣憤地說:“杜水,你想從此離去,比登天還難!”

杜水不禁惱怒地說:“我真不明白,以你這樣的心胸,怎麼成的高人呢?你真不配有‘高人’的稱號。”

這幾句話象一束惡毒的箭射中常無嬌的心,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變幻不定,但眼中的殺機卻更熾更亮。

杜水可還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樣子,警告說:“常無嬌,你要聽清楚,你若自尋求死可怪不得我!”

常無嬌的心在顫慄,在流血,難道自己竟怕了他不成?可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又莫測高深。一個人就是一點武功不會,面對死亡能如此從容,這份氣度,也讓天下英雄心折。難道他真的練成什麼真是假、假是真的那樣胡說八道的武功?

她的心,如渾濁的沸騰的湖,理不出個什麼頭尾,腳步卻還不由自主地向杜水逼近,就象一個勾魂鬼。

杜水冷冷地說:“常無嬌,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走三步,便是黃泉路,你要珍惜你幾十年的心血結晶,把你的武學留給後人,如果因你一死而失傳,那真是你莫大的罪過。”

常無嬌身形頓停。杜水的這一聲喝,使她心中翻倒了五味瓶,打不是,退不是。自己確該有個傳人了。但這一交手,就真非死不可嗎?她的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

杜水轉過身,對她說:“聖姑,你也別生氣了,世上有許多事是不能生氣的。你是得道的高人,難道還有什麼塵念不成?即使我勝了你,你也該為我高興,因為我不是一個小人,你也不是小人。這不是我們正道里又多了一個好人嗎?你能為此欣悅,才是真正的高人呢!”

常無嬌聽了杜水一席話,怒極反笑,這麼個妄自尊大的小子,竟厚顏無恥地教訓起我來了。我不信江海能倒流,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我若怕了他,豈不讓天下人物笑掉大牙?她再一次把神功布滿全身。

杜水馬上又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為爭虛名投地獄,可見是個無情的殺人者,那我就成全你吧。”

杜水這幾句話,看似輕輕,在常無嬌的心裡卻引起的震動不小。她一再讓自己沉下心來,可見杜水那裝模作樣的形象,就有無窮怨氣。天下任何都可以容下,就是不能放過這小子,他太令人恨了。

她不再猶豫,兩臂一振,如蒼鷹展翅,前縱過去,兩臂一開,如要摟抱什麼。

如果你要以為這是擊她的最好時候,那可大錯特錯了。這正是她的誘敵之策,也是她施展剛才和九玄使者決鬥時沒有施出的追命絕學“鬼星十三點”的前奏曲。

可杜水不為所動,仍是冷漠地靜立著。

常無嬌雙臂向內一錯,重疊一撕,幻化出十三點爪影,如七星北斗再連結一個六星,互相鉤連,快捷無比,陰氣透骨,勁力穿石。

杜水腰部一擰,似乎兩腳重複了一個弧形,身形一閃,劍氣大盛,一招“指點江山”點向常無嬌後脊的命門要穴。要是擊中,常無嬌就會成了穿線餅。

在即將擊著的瞬間,杜水腳尖點地倒射三丈。

常無嬌萬料不到杜水不但能躲過他的絕技神功,而且還能轉到她身後,不禁驚駭欲絕。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受傷,杜水反倒射三丈,這使她非常納悶,驚奇地問:“小子,你搞什麼名堂?”

杜水說:“你摸下你的命門穴。”

常無嬌一摸,臉色蠟黃,命門穴處已有一個圓洞。

杜水說:“剛才不是我心慈,你已不復存在,別再自以為是了。”

常無嬌愴然無語。這小子是鬼,不是人,剛才的狼狽樣子是他裝的,就憑他裝瘋弄傻的樣子,天下無一人能及!她連一句話也不說,茫然無神地站在那裡,望著遠方。

杜水見已無留下的必要,把劍一縮裝入衣袋。他出了鬼沼,左右望了一眼,向東而去。

一路之上,他在反覆地思慮常無嬌的那招絕學,實是毒辣無比。那掌力,指影都運用得妙到毫巔,若不是我的身法詭譎,大逆常理,確是不易躲開。

這一招絕妙的手法,給杜水極大的啟示,終始他知一斑而窺全豹,透徹了武學的至理。他一路比劃,一路試驗輕功,果然按自己的設想,處處順利成功。他十分興奮地大笑起來。

夕陽如血。黃昏的寧靜,給他帶來一絲淒涼和孤獨的感覺。師姑哪裡去了呢?

他進了一座城,東西左右逛了一番,進了一家酒店。

酒店裡面做了不少酒客,有猜拳行令的,也有竊竊私語的。

杜水找了一個空桌坐下,要了一桌酒萊,獨自飲起來。

這時,在杜水西面的幾個人正議論一個問題。

一人說:“青城派裡出了個杜水,為人俠義,替師擔了罪名。”

另一個人說:“林風掌門人怎會幹出這傷風敗俗的事呢?不過,有人還見了齊月喬呢。”

杜水猛然停下了吃飯,側耳細聽。

那人說:“齊月喬已在‘三妙庵’出家為尼了,年輕貌美的,從此伴著古佛青燈,多麼悽切、悲涼!”

杜水的心頭巨震,難道這是真的嗎?師姑呀,你怎可如此,是我害了你呀!

他暗自傷心了一會子,吃過飯,出了城展開身法,直下西北。

杜水的身法之快,實是不可思議,半個時辰不到,他已奔行二百餘里。

這時,天已黑下來,他放慢腳步進了一個鎮子,已有二更天,沒有什麼客棧還接受投宿的。

他猶豫一下,決定在山崗上找塊石頭休息。

剛要轉身,見兩個人輕靈地從一家出來,身手極不尋常。

杜水一怔,這兩個小子定不是什麼好來路,跟去看看。

他在後隨著,進了一家客棧。

那兩人嘀咕了幾聲,年輕的便進去動手撥開人家姑娘的門,接著就是打鬥。待那殭屍般的老年人自報家門,杜水才知道他是陰仙白浩。

杜水冷笑一聲,欺身進去。

白浩把龍小青扔到床上後,就要動手。

杜水冷冷地說:“白浩,不許你動她。”

這一聲,把白浩嚇了一跳,他一輩子不知什麼是害怕,今天領略了一次。

這太意外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屋子裡,何時又多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

他見杜水站在窗前,輕蔑地看著他。

白浩陰陰地笑道:“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來嚇唬我?”

杜水冷笑道:“白浩,我勸你快滾回陰山去,別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不然,你會自食其果。”

白浩“嘿嘿”幾聲奸笑:“小子,天下敢教訓老夫的,你是第一個。可你說完這話的時候,已死了半截了。”

杜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白浩伸手一抓,杜水一閃而過。

白浩驚奇地“咦”了一聲。怪了,別看我是輕輕一抓,實是上乘的“粘龍手”神功,可伸可縮,有巨大的呼引力。看不出,這麼個平平的小子,竟躲過了這一招,真是邪門。

這時,龍小青已轉醒過來,聽到聲音,一轉頭,見一箇中等個頭的普通青年正和陰仙對峙著。她不能動彈,驚奇地看著他們爭鬥。

白浩這次再不敢輕視杜水了,運起他的“無極天罡八禽戲”神功,做了幾個朱雀、孔雀、鳳凰、青鸞等八禽的雜揉動作,兩掌頓時灌上內氣,出現了掌心如飛泉流動,輕霧薄罩的樣子,雙掌一揮,抖動出四個不同方向的八個掌影,快極、毒極,力道大如潮湧。

杜水本想再躲,可怕他這內勁把屋牆擊倒,只好兩臂上舉,輕輕顫動成一圓形,掌成陰陽,做出個皮球漂在水上的姿勢,輕靈祥和,寧靜無念,自然而然。

白浩的這一招“八禽同啄”是他畢生心血之結晶,出此一掌,意在一舉成功,置杜水於死地。

杜水突然感到一股激流衝來,連忙化解,只被擊了一個踉蹌,向後一退,就把白浩畢生的功力消於無形。

白浩大駭,這小子如此年輕竟能接下我的曠代奇學,大是古怪。

杜水卻皺了一會兒眉頭,自己應該毫無感覺才對,何以退了一步呢?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眉頭舒展開來,會心地笑了。這次交手,又讓他徹悟了一種更新的東西。

白浩老臉掛不住了,一輩子沒被無名小輩阻過,這是怎麼回事?

他向前進了一步,把神功運入右手,準備再一次出擊,兩眼綠光更盛。

杜水毫不在乎,從衣袋裡掏出劍,把它拽長,冷冷地說:“白浩,給你留點記號,下次相遇,再取你的性命。”

白浩獰笑道:“小子,少吹大氣,再接我一掌。”他一個撲身前進,劈了過來。

杜水用長劍連繞三個小圈,圈一了,身一擰,腳退走弧形步,劍輕輕一施前刺,側身後退一旁,白浩大叫一聲,右眼被挖出來,瞬間臉上多了一個正向外噴血的黑窟窿。

他不敢再停,身一縱,閃身而逝。

杜水的劍是神兵利器,殺人不沾血,所以用不著擦,縮回去,裝進衣袋。

龍小青呆了,他這麼年輕能擊敗陰仙白浩,真是了不起!

杜水走近龍小青,輕輕彈出一道指氣,解了她的穴道。

龍小青一躍而起,感激地說:“多謝恩公。”

杜水擺擺手,閃身而去。

龍小青隨身就追。

杜水到了林優爭的住處,見他正被頭朝下,腳朝上地吊著,小無常於平早不見了。

杜水知他已無危險,趁龍小青進去的時候,抽身而去。

林優爭被龍小青解救下來,解了穴道,十分感激地握住她的小手。

龍小青臉一紅,把手抽了出來。

林優爭也覺失態,微微一笑道:“龍姑娘,你是如何脫險的?”

龍小青急忙轉身,哪還有杜水的影子,她失望地說:“人走了。”

林優爭忙問:“什麼人走了?”

“救我的那個人。”

林優爭道:“是哪位前輩?”

龍小青說:“不是什麼前輩,是個年輕人,比我們稍大,個子和我差不多,長相一般。”

林優爭想了一會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沒聽說過江湖上出了一個年輕高手呀?”

龍小青說:“他的武功十分厲害,一招就挖掉白浩的一個眼珠子。”

林優爭更迷惑了,一招能勝陰仙的人,天下恐怕沒有吧?何以一個年輕人能辦到呢?他忽然問:“用什麼挖的?”

龍小青道:“用劍,他的劍真奇怪,能長能短,刺完人就裝進衣袋裡去了。”

林優爭痛苦地搖搖頭:“太不可能了,怎會是他呢?如果他能成為高手,那真是天意啊!”

龍小青忙問:“你認識他?”

林優爭傷心地說:“按你所說的推斷,那是我師兄沒錯,就是我說的那個杜水,他已被逐出門派了。他到青城學藝最晚,年齡可最大。我父親讓我們三人叫他師兄,都沒有人叫,因為他太笨,我們常戲弄他。兩月未見,他吃的什麼靈丹妙藥,能有那麼靈驗,能勝了白浩?會不會是另有其人呢?”

龍小青沒有言語,這事實在太怪,縱然他吃十粒“大還丹”這樣的聖品,也不能一招勝白浩呀。何況,大還丹不能多食?

林優爭彷彿感到水鼠在嚼他的心,若真是杜水,那杜水一定碰到了千載難逢的奇遇。為何我不能呢?也許這是命吧?

林優爭胡思亂想了一陣,長嘆一聲說:“若真是他,那什麼事都難辦了。”

龍小青說:“我看他不象個壞人。”

林優爭苦笑道:“你不瞭解他,我和他相處十多年,難道不知他是什麼人嗎?”

龍小青問:“他很壞麼?”

林優爭說:“是的。他見了美麗的姑娘,就恨不得佔為已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他連師姑也不放過,趁機奸佔了,害得她遠走他鄉。使親人不能相見。這是我們青城派的秘密,也是一大恥辱。”

林優爭一席話,讓龍小青不寒而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虧沒有和他結交。以他的身手,要霸佔自己還不輕而易舉?以後還真要防著他。可她又有點羨慕他的手段,著能學個一招半式,也能應付一下強敵呀。

她有些不信地問:“他真的很笨嗎?”

林優爭說:“以前是這樣的,不知現在如何了?”

龍小青說:“他有些怕你才不敢見你嗎?”

林優爭說:“他若真有勝過陰仙的能力,天下他怕的人不多了。”

龍小青問:“金花婆婆他怕嗎?”

林優爭道:“若是如你說的那般厲害,那就不怕了。”

龍小青激動地揮了一下手,可惜他走了,我為何沒有看出對我有意圖,他完全是個大俠的樣子啊!可他奸佔了師姑,這太不應該了。自己該怎麼辦呢?

林優爭說:“他既然沒有被鄭西鐵等人殺死,總還要露面的,那時再找他算帳不遲。”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是無力,自己連陰仙的徒弟都對付不了,找他能算什麼帳呢?那不是傻大膽嗎?可又不能置之不理。看來,這一切要亂了,誰也說不清為了什麼。

他忽然問:“你的易容手段如何?”

龍小青說:“還可以。”

林優爭道:“那你把剛才那人的模樣扮出來如何?”

龍小青眼睛一閃光,興奮地笑了,忙說:“行。”

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很薄的面具往臉上一帶,對著一盆水捏捏推推,片刻,就成了杜水的模樣。

林優爭半晌說不出話,果真是他!不過這個杜水更清奇、更有神韻罷了,那兩眼透著聰明。

林優爭嘆道:“你不如就扮成他的樣子,這樣更好找到他。”

龍小青欣然同意。

杜水離開小鎮子,奔向西面的一個山崗。

在靜謐的夜裡,他感到輕快而飄動,他尋了一個大石板,在上面躺了下來。

一會兒,他就和風兒一道進入了黎明。他一躍而起,活動一下身體,吐納了一會兒,向山下跑去。

他亂蹦亂躥一陣,內氣循環一個周天,奔跑之快如一道飛箭。過了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遠遠望見了落陽山,山上的三妙庵也影影綽綽,欲動欲飛。

杜水放慢速度,心也開始不平靜起來。

他在設想師姑的近況。她還會見我嗎?也許永遠不能團圓了。她遁入空門,心志已決,難以動搖了。

他慢慢感到雙腿的沉重無力。

好久一會兒,他才穩定了心緒,慢慢向山上攀登。

這山勢陡峭、雄奇,怪石林立,在小徑的盡頭就是武林中傳為聖地的三妙庵了。

庵不大,總共有三十間房子,東西北三個方向都是屋,南面是一道青石高牆,用紫紅的顏色一抹,顯得氣象渾樸。庵的門是黑色的,重而且大。在門東旁,有三個黃色的大字:“三妙庵”。

杜水走到近前,用手推了一下門,門不動,裡面插上了。他拍了一下,退了幾步,高聲叫道:“有人嗎?”

沒有迴音,又過了一會兒,“嘩啦”兩扇大門大開,兩個中年尼姑神色憤怒地站在門兩邊,一個道:“我們在等著你哪!”

杜水笑道:“兩位道姑,你們怎知我來?”

“你不是投帖拜山,找事的嗎?”

杜水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你們弄錯了。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

杜水笑道:“找我的師姑齊月喬。”

東邊的尼姑冷笑說:“想到三妙庵撒野,你找錯了地方,這裡沒有齊月喬!”

杜水忙陪笑道:“道姑別生氣,我怎敢撒野呢?我確是找尋師姑來了。”

“沒有!”

她們剛要關庵門,從山下傳來一個昂揚充沛的聲音:“撒野也沒有什麼,老夫不是來了嗎?”

這句話讓兩位尼姑大驚,這老兒的內氣之足,可冠當今。

說話之間,一個藍袍的高大老者如行雲流水一般飄上山來。他雙目兇光連閃,相貌獰惡,讓人喪膽。

兩位道姑又恢復了剛才的憤怒。

藍袍人到了庵門前,冷笑道:“十年前,曾得妙靈道姑一掌之賜,今日奉還。”

兩個中年道姑“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藍袍人大步走進去,杜水也跟著混進來,兩位道姑不讓我進,這不還是一樣進來了嗎?

過了二道中間的牆,來到後院內。

見一老年白髮道姑端坐蒲團之上,面色如水,額頭皺紋不少,兩目卻清朗有神,面有威嚴。兩邊站著她的弟子,西邊三個比較年輕,東邊兩個和開門的道姑容貌差不多。

杜水在她們臉上一掃,見西面靠南的尼姑,正是師姑齊月喬。他一笑,齊月喬神情也略有變化,但仍似視而不見。

藍袍人看了一眼眾人,哈哈一笑,說:“妙靈道姑,十年前的帳,今日要連本帶利一齊結清了。”

白髮道姑冷然道:“孔玄,你縱然練成天狼神功,也未必討得好去。”

杜水心中微驚:好傢伙,這老小子就是邪道上讓人喪膽而逃的天狼神功孔玄。今日一戰,可是當代兩大絕頂高手的比拼,不可放棄這個觀賞的機會。

這兩個人實在太有名頭了,足可把江湖攪個翻天地覆。

孔玄哈哈豪笑數聲道:“妙靈,你的貝葉神功,也未必有多強。我生平兩大嗜好,一是殺人,一是女人。今天你一死,我說不定要坐在你的蒲團上,當幾天庵主了。”

杜水心中暗罵,老混蛋,好事想得不壞,等著瞧吧。

突然,孔玄向他擊來一掌。

他根本料不到孔玄會突然向他下手,慌亂中一斜身,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孔玄哈哈大笑,他本不想動手,只不過嚇唬杜水而已,杜水也極其巧妙地裝成害怕的樣子。

孔玄笑聲一止,對妙靈說:“你先上來酣戰,還是讓你的徒弟?”

妙靈並不在乎他的胡言亂語,淡淡道:“自然由我來。”

她一下子升起來,兩掌合什,分開後,各向外劃了一個圓圈,向孔玄拍去。

這時,在妙靈的掌心處,生出亮晶晶青濛濛的內家勁氣。她這一掌看似輕靈,實是發揮到了極至。雙掌如捋波濤,內勁似海嘯急湧。

孔玄並不退,右腿一個半弓步,拳走圈形,向妙靈擊去。

這一拳,分出四個拳影,並排在一起,如一道銅閘,要堵住妙靈的勁浪。

“轟”地一聲響,妙靈踉踉蹌蹌退出十幾步;孔玄卻穩如泰山,當然,他也感到手臂如震斷了一般。

妙靈的嘴角溢出了血,頭髮散亂,受傷不輕。幾個弟子慌亂地圍上去,孔玄更加得意地笑起來。

妙靈的眼裡閃動茫然無著的光,她想不到自己苦心修煉幾十年的武功,竟會敗在孔玄手下,一生的威名,付於流水。

孔玄走過去,陰惡地說:“妙靈,你別怪我,今日你劫數難逃。”

他又一拳擊去,被兩個中年道姑接下,“嘭”地一聲,兩人被甩去一丈開外。

齊月喬縱身要上,杜水截住了她,叫道:“師姑,用不著你動手,我來對付他。”

齊月喬看了他一眼,問:“你行嗎?”

杜水大喜道:“沒問題,你放心吧。”

孔玄嘿嘿一笑:“小子,你是活夠了。”

杜水從衣袋裡掏出劍,一拽拉長,笑道:“孔玄,你看清楚,這就是教訓你的神兵利器。”

孔玄惡笑說:“破銅爛鐵,也來賣弄,看我不把你挫骨揚灰?”說著話,一揮拳,劃出一道金色的弧形擊向杜水。

杜水頭歪身斜,右側一扭,到了孔玄的右側。這太詭異、太快了,孔玄還沒來及收拳換式,杜水已一招“夜路挑燈”點了出去,閃電般地又收了回來。

孔玄突覺右眼一涼,疼痛難忍,頓時天地黑了半邊。

孔玄驚駭異常,以自己的身手,竟被這小子一招挖去一個眼珠子,這人丟得太大了,也太可怕了。

杜水說:“孔玄,快滾吧,下次再見你,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孔玄氣苦萬分,只好含恨而去。

齊月喬大驚,杜水練的什麼功夫,這麼厲害,古怪,她淡淡地問:“你練的什麼神功,何人傳授的?”

杜水笑道:“師姑,什麼人能教出我這樣的弟子!我這是自悟的,叫什麼名字,待我想好再告訴你。我們走吧?”

齊月喬搖搖頭,說:“我已身入空門,一心向佛,並不覺痛苦,你把我忘了吧!”

杜水大急,忙說:“師姑,是我害了你,怎能再讓你受苦呢,何況這也不是清淨之地。我會好好待你的,師姑!”

齊月喬冷漠地搖搖頭,淡淡地說:“我已看破紅塵,不願再入五行之中,你不要逼我了。”

杜水急道:“師姑,上天造人,以五行為身,陰陽為命,八卦為位,九宮七星為穴,拋是拋不掉的。若要得真命,只有化五行,進入人生之海,以六五行為一體,救苦救難,定上應天心,德感眾神,以一軀之微而動宇宙,那才成了真道。”

齊月喬不為所動,似乎在對著一片雲、一陣風私語:“我心已是鐵,秋水同此情,人間萬般怨,皆離我心中。你有了這般長進,也了卻我一份擔心,你去吧!”

杜水頓感愴然淒涼,一個對未來充滿多少憧憬的師姑,竟這樣遠去了,這全怪我呀!

他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淚水溢了出來:“師姑,是我負了你,還是緲緲情?”

齊月喬再也不言語,面似冷冰。

杜水的嘴哆嗦了一陣,猛然跪倒在地,給師姑磕了三個頭,無限依戀地含淚而去。

齊月喬轉身走進屋去。

杜水又走了幾步,一回頭,見師姑已然進屋,傷心欲絕。

他看見一個嘲笑他的世界在他眼裡旋轉,多麼無情的現實!

也許自己不敢去想這些東西。我太卑賤,太邪惡,總想自己得多少,稍有不順,就怨天咒地,這真是無恥的行徑,我怎麼成了這麼一個人呢?

師姑比我好上一千倍,都遁入了空門,我還蹦躂什麼勁呢?不如我在對面的山上,常伴閒雲野鶴,了此殘生,讓那人慾橫流的人世見鬼去吧!

他想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雙腿有兩座山重。

一股旋風向他吹來,他才一怔,不行,我縱然不求什麼,可我還有許多事未了。

林風對我並不好,常常白眼相看,那是因我笨,才看不順眼,若是和齊天南一樣,誰能說他不青眼有加呢?

他還擔著罪名,我要替他澄清。我做的事,怎能推到他的身上!

此時,杜水卻忘記了鄭西鐵不曾也不會放過他。

他慢慢下了山,在山下凝視了“三妙庵”有兩個時辰才如樹葉一樣,被風吹走。飄飄然,悽悽然。

在一家客棧裡,杜水靜坐了三天,寫下一卷丹經神功譜,雖然不過十幾頁,可參悟了大道,凝結著他的心血。

杜水的這本秘笈詭譎異常,大違中華武學常規,是一種極大的飛躍,所以他能出劍即勝當今高人。

常規武學講究一招一式,有模有樣,一絲不苟,踏踏實實。出拳狠,用掌準,用指毒,指哪打哪不能錯,錯了分毫功不神,驚險有形意為先,神功內勁震武林。

他的武學正相反,不在乎陰陽,不追求準確,而是四不象,似是而非,象武學又不象武學,正是一種中間狀態,或者叫“誤差武學”也可以。

總之,和千年哲學所孕育的武學至理背道而馳,任你多麼聰明,不經指點也看不破。也不管有多麼厲害,不接受他的思想,就不能和他爭鋒。思維的巨大差異,拉開了他和其他高手的距離。

齊月喬一天清晨起來,突然在身旁發現有一本絹書功譜,甚感奇怪,拾起來,翻開一看,上面有幾個紅字:“天下第一功。”

她大驚,何人這麼大的口氣,敢說自己的功夫是天下第一?

她連忙翻開第二頁,見上面寫道:

天下奇功同般參,到了盡頭皆是玄。唯我神功如青風,明月一輪清靜天。大異常規狀異道,詭譎二字更無前。神功名日“真假功”,願君改轍信我言。別認我是胡亂語,天下神功全打翻。有作假時真亦假,假扮真時假亦真。似有非有不是無,如魂似魄萬古貧。

下面是解釋上面的總訣,並詳細地說明練功行氣法門,還繪製了一個圖。

接著是劍術:“第一招,‘似是而非’,第二招‘畫蛇添足’,第三招‘負荊請罪’,第四招‘大合天燈’。”每一招,都是有圖解釋說明的。

最後是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也有圖。

齊月喬看了一會,不住搖頭。這太逆人的習慣思維了,這不是逃避,胡說八道嗎?

她不相信這樣的東西能起什麼用,隨手一放,出了門去。走沒多遠,她又轉回身來,走過去,把小冊子收起來。這小東西也許有點用處,無事閒來看看,也無不可。

杜水在暗處見師姑收起他的傑作,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飄然而去。

出了連環套,奔向平原。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的茶棚,停下身來,在棚下一坐,買了碗茶。

剛喝上幾口,突然,從西方奔馳而來兩匹快馬。

馬上一男一女,是兩個青年人。

女的一身明黃衣衫,明快豔麗,男的青衫飄飄,清秀英氣,好一對美貌少男少女。

兩人到了茶棚也下了馬,女的說:“師兄,天這麼熱,喝口茶,再歇一會,行嗎?”

少年男子輕輕一笑:“哪還能不行?”

兩人坐在杜水的一旁,也喝起茶來。

這時,在北邊又走來兩個青年人,一個帶刀,一個佩劍。

帶刀的青年漢子,五大三粗,濃眉大眼,掌大臂長,看樣子是個大力士,外家功夫定是不俗,黃衣藍褲,威風凜凜。

使劍的青年稍年輕一點,身穿青衫黑褲,很文雅,閒靜,有點甜美,讓人喜歡。

他們兩人也湊上來,買了茶喝。

一時之間,賣茶人來了生意。

少女喝茶時,也不知怎麼了,突然一口嗆上來,噴了帶刀的漢子一脖子。

漢子大怒,罵道:“你往哪裡尿?”

少女本想道歉,聽他這一粗俗之語,也來了氣,斥道:“你說話怎麼這麼臭,沒有說過人話嗎?”

漢子大怒出手,一掌向她打去。

少女也不示弱,向右一歪頭,一指點出。

大漢只好收回掌,向前一伸手抓過去。

黃衣少女玉掌如刀,向下力切。

“啪”地一聲,少女震得手臂發麻,心裡怦怦亂跳。這個粗野的東西還有兩下子,怕不易應付呢!

被少女稱為師兄的少年男子也氣恨起來,為這麼點小事潑口罵人,太無理了。

他又見師妹受了一點驚,伸手便抓,出手甚快,武功也是十分了得。

大漢這回真動了火,雙掌一運功,踏中宮洪門向少男面門劈出一掌。

少年好惱,你小子這麼輕蔑我,那是你自找苦吃,側身一閃,一掌拍他的左肋。

大漢並不躲,反手一掛,向後抓拉。

少年吃了一驚,這傢伙五指如鋼鉤,抓住可不是玩的。

他急身後退,大漢豈能放鬆,緊跟一步,又一掌劈出。

少年索性立下身來,一掌迎上去。

“啪”地一聲,兩人都是一震。大漢退了一步,少男退了三步。

黃衣少女甚是關切,忙過去問那少男受傷了沒有。

大漢遇到了對手,頓時精力倍增,一個“餓虎撲食”奔過去,一招“雙風貫耳”擊少年太陽穴部位。

少年急忙一招“白鶴亮翅”分他的雙拳。

大漢見不成功,頓時收拳,一招“撩陰腳”踢過去,少年兩掌向下劈按。

大漢腳不收,上身前俯,一掌劈向少年天靈蓋。他掌大力猛,若是被擊中,焉有命在?

少年又後急退。

這兩人爭了片時,誰也難佔上風。

大漢心火頓熾。“唰”地抽出刀,一式“纏頭裹腦”平削過去,勁風颼颼,功力不凡。

少年人長劍一抖迎上去,正是一招“推窗望月”。“璫啷”一聲,少年的長劍差點震飛,虎口發麻,手臂痠疼。

武諺雲:“刀走黑,劍走輕。”是說,刀要靠氣勢,劍要取柔靈,化中取勝,不可硬來。

少年硬碰硬,就明顯處於下風。

大漢兇性大發,一招“力劈華山”,少年再不敢用如“海底撈月”之類的招式,而是一招“閉門謝客”向外按撥,使對方刀鋒離其身體。

大漢向下一劃,削向少年手指頭。少年閃身後退,大漢又攻來,少年也欺身而上,一抖長劍,使出恆山派絕技兩儀劍法,一招“兩儀生象,”一晃刺出四劍,快不可擋。

大漢一招“畫地為牢”刀在周身一旋,反切少年,這一招也是快而且猛。

少年一聲長嘯,縱身而起,一招“金猴棒妖”點向大漢百會穴,大漢一個前矮跨步,向少年身下竄過,反手一招劈向他的後脊。

這回是少年人弄巧成拙,身在空中,如何反身?

少女大駭,想幫也晚了。

在這生死緊要關頭,杜水輕彈一道指氣,擊在大漢的刀面上,把刀震偏一邊,少年這才安全落下。

大漢眼看得手,卻被人救了,心中惱怒之極,一招“立地分瓜”向杜水剁下。

杜水輕輕拍出一掌,大漢的刀就如被流水衝擊了一般,再也砍不中目標。

這回,他沒有罵。他欺軟怕硬,對方比自己強過太多,只好忍下。他退了一步,說:“朋友好身手,可否賜名?”

“杜水。”

大漢笑了:“原來你就是人稱替師擔罪的青城派杜水?”

杜水道:“我沒有替師擔罪,青城派沒有人有罪,我和師姑是有感情的。”

黃衣少女注視了他一眼,輕聲說:“多謝公子相救之恩,恆山派的陳茵有禮了。”

杜水出於禮貌,也回了一禮。少年也向杜水施禮謝恩。

大漢道:“在下錢飛,這是我師弟周知,華山派的。”

杜水笑道:“九大門派是一家嘛,何苦因一件小事苦苦相鬥?”

錢飛說:“我脾氣暴,吃不得虧,吃了虧,就想保本。保不了,就想拚命,心胸窄了點。”

杜水微微一笑,錢飛還算可愛,豪爽性直。

少年段一月接過話說:“我也粗魯了點,該向錢兄道歉。”

錢飛哈哈大笑起來:“剛才的事,就算過去了,別再提了。”

眾人都是江湖人,不打不相識,這會又成了朋友。

錢飛說:“杜兄,青城派的事傳開了,一時難以說清。”

杜水說:“希望各位幫我澄清事實,告訴那些不明真相之人,我師傅是清白的,與師妹沒有什麼關係。是我和師姑動了感情。”

眾人再沒有言語。江湖之中,師徒之間的輩份看得很重,兩輩之間的界限是十分明顯的。不管什麼理由,師姑和師侄之間,是不能相愛的。否則,就會被武林中人所不恥。

杜水和齊月喬實則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稱呼什麼不行呢!若是齊月喬是別派的,那不照樣可成親嗎?可同派的就不行了。江湖中人恪守信條,沒人敢越雷池一步。

杜水見他們都是些迂腐之徒,在他們身上,也不抱什麼希望。他剛要起身離去,從北方又掠來兩條人影,及至近前,才看清是兩個乞丐,都有二十多歲,身手不弱。

他們來到茶棚也各自買了碗茶,站著喝。

個頭大點的說:“杜水被抓住了沒有?”

小個頭的說:“還沒有,小無常正派人追他呢,他的功夫不弱,只是比小無常於平還差些。他和他的朋友正到處奔竄。”

四個人聽了都是一驚,眼前這個人不是杜水嗎?難道還有一個杜水不成?

杜水也覺奇怪,怎麼說兩個人,那個人是誰,為何要扮成我的模樣,這裡肯定有問題。難道是為了替我承擔責任不成?這不會呀!

他想出這樣的方法是為了尋到我嗎,杜水笑著問:“兩位朋友,你們剛才說杜水還有一位朋友,另一位是誰?”

乞丐道:“聽說是林優爭。”

這大出杜水的意料,這小子平時是不愛見我的,這是怎麼回事?他又問:“小無常何人?”

“陰仙白誥的弟子。”

杜水道:“他們在何地現身!”

“離這四百里的龍山太王廟出現了一次,之後,就不見蹤跡。”

杜水沉思了一會兒,飄身而去。

錢飛道:“杜水的輕功也這般妙啊!”

周知淡淡道:“比我們的七巧步輕功也強不到哪去,只是我們的功力不如他深而已。”

陳茵看了吃驚地說:“這輕功怎麼和我們恆山派的輕功相似?”

段一月說:“也許他是個大雜家。據我所知,這和崑崙派的輕功‘琴聲千里’也極為相似。”

丐幫的漢子說:“他就是杜水嗎?”

錢飛道:“正是。”

乞丐道:“這就不對了。按說他應該在東方才對,怎麼這才去了東方呢?”

沒有人回答,誰也無法回答。

杜水一路如飛鳥疾翔,又似葉披青風,輕飄快當,不出一個時辰,已到了二百里外的豐埠鎮。

他就不想再添麻煩,沒進去,繞道向東南。

又走了將近十里,猛聽有刀劍相交的聲響。他順著聲音,尋到一個深溝裡,突見林風、朱月香正和一男一女交戰。

和林風交手的是個中年藍衣人,相貌英武,頗有些氣質。女的是個綠衣中年美婦,嬌豔清麗,和朱月香可算一對色貌相當的麗人。兩人的身手也差不多,打得難解難分。

和林風交手的男子卻略有遜色,此時只有退守,不能強攻。

林風舞起團團的劍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個網。

藍衣中年人的兩儀劍只好以柔克剛,以靜制動,但他的劣勢是明顯的。

林風此時還沒下殺手,只是遊鬥,鬥了好一會,猛然喝問:“陳無用,我青城派和你恆山派有何過結?”

“沒有。”

“那你為何散佈謠言,毀我名聲?”

“我說過了,我絕不會幹這種卑鄙的事。你不信,我解釋又有何法!”

林風狠道:“我會讓你說的。”他一加勁,一招“落葉悲秋”擊了出去,正是青城派的殺手絕學。

林風怒而出手,殺氣頓生,陳無用本就難以抵擋,這下只有閉目等死了。

說也奇怪,林風的劍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擊,偏到一邊去,陳無用趁機躲過了。

林風大驚,定有高人相幫陳無用,不然,他已敗定了。

陳無用也不是傻瓜,也知有人暗中救了自己。

林風高聲叫道:“何方高人,請現身說話?”

杜水走上前,對林風施一禮,說:“師傅,弟子拜見。”

林風突然變色:“你這逆賊,誰是你師傅!你早已被逐出門派了。現在,你是武林所不齒的敗類!”

杜水並不怒,反而笑道:“好好……,你不是我師傅,不過你也教了我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收留我十年,這份情還是很重的。”

林風氣血攻心,他也不知為什麼自上次受辱,兒女失散,他一口氣也不能忍,大罵道:“小子,我的功夫是三腳貓,你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啦!那你接劍?!”

杜水見他發狂似地劈出一劍,用手一旋,輕輕化解了他的勁道,又一推,把他送出一丈多遠,飄落在地。

林風被一種溫水般的內勁一託,身子非常舒服。

奇怪,天下哪有這般好事,打仗還加按摩?

這回他只好靜下心來。他既說杜水是逆賊,杜水對他下手,就不是欺師滅祖,而是正當的角鬥,這小子的功夫何以會這麼古怪?難道他真有大成了。若是那樣,再收拾他可就難了。

杜水卻沒有在意。他掃了藍衣人一眼,又看了一眼罷斗的朱月香和綠衣美婦,淡淡一笑。

藍衣客上前一步說:“剛才可是公子相助?”

杜水說:“算不上什麼。”

藍衣客抱拳一禮道:“在下陳無用,這是內人宋豔珍。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

杜水說:“原是陳掌門人,好極。我想借你的俠名,向天下澄清一個事實,不知大俠可願否?”

陳無用說:“請公子講來。”

杜水慢慢道:“十年前,我投身青城派。在學武的過程中,我愛上了師姑,我和師姑的事是兩廂情願的。和林風掌門人沒有任何關係。別人說他參與了其事,那全是胡說八道,請掌門人向天下武人說之。”

陳無用皺了一下眉,有些為難,他也是向來憎惡不尊師重道的人的。

陳無用的妻子見冷了場,忙笑道:“小俠,你襟懷坦白,我們一定向武林同道講清這事。”

杜水施了一禮道:“多謝夫人。”

陳無用見妻子答應了,也只好點頭應付。

杜水道:“青城和恆山,都是武林名門大派,你們所以相鬥全是上了歐陽神的鬼當,怎麼能不明察呢?”

林風喝問:“你如何知道?”

杜水說:“我被他們抓去後,聽歐陽神說的。”

林風氣恨交加,後悔自己糊徐,氣衝昏了頭。他極力和善地笑道:“陳掌門多有得罪,實是有愧。”

陳無用也只好說:“誤會,誤會。”可他心裡卻惱怒異常,差點兒把我殺了,就這麼“有愧”算了嗎?

林風怒向杜水道:“杜水,我和你之間的事並沒了,我絕不會放過你!”

杜水道:“掌門人,你先靜下心來,想想孫子兵法所云,心平氣和地把神功練好,到能殺了我時,再發威風不遲。現在,若一味蠻幹,只能讓天下武人認為,一是自輕自賤,命不值錢,不珍惜自己;另一是耍無賴,明知不行偏為之,這大背君子之道,聖人所不取也。”

杜水的每句話,都象鋼針一樣,扎著林風的心。

這小子太可惡了,竟敢如此輕視我,不殺他如何能甘心?可目前又不是他的對手,這可怎麼辦?天下有誰能把這麼笨的小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教成這樣的人物?這不太可怕了嗎!

雖是如此想,林風還是不死心,長劍一領,挾以畢生功力,右手運起“青元功”,掌分陰陽,右手一招“落葉悲秋”,向杜水擊過去。

這一次實在太驚人了。掌勁如山,劍氣森森。

但到了杜水身旁,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再無蹤影。

杜水輕輕一彈,一股內勁擊在林風的劍脊上,劍差點飛出去,人也退出去好幾步。

林風雖沒有吃虧,可受驚不小,氣惱地說:“杜水,這次暫且記下你的帳,下次一齊償還。”

杜水道:“這個我已說過了。”

林風“哼”了一聲,拉了一把妻子,向西而去。

陳無用也向南展起身法。

杜水在原地坐下來,慢慢躺下,仰望蒼天,望著浮雲。

人是難測的。林風對我竟這樣恨,師姑又是那麼冷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他有些忿忿然,又覺淒涼。

師姑那如冰水般的面孔又浮現在面前。難道我真的那麼可憎,為什麼個個都對我吹鬍子瞪眼!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怎樣才會成為別人不憎惡的人呢?

上蒼賜我這模樣,既不能取悅情人,又不能取信朋友,似乎我是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人,毫無份量。那些讓人一見傾心的人,到底有什麼絕招呢?不可思議啊!

反正我也不想求得什麼,管你們厭不厭?待我的諸般事了結後,尋一幽僻之處,歸隱山林算了。

他東想西思了好一陣,慢慢入睡。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把他驚醒,才睜開眼睛,見面前幾個穿奇異服裝的人。

五女一男,穿的既象尼泊爾人的服裝,又似乎是藏服,杜水分不清楚。

一位中年灰青色服裝的婦人,氣度華美高貴,象帝后王妃,彷彿握著生死大權。

身旁的四個少女,都有二十多歲,長相俏麗嬌美。她們的服裝顏色不同,是白、紅、黃、黑四種,目光裡閃動著狡黠。

身後的男人,象個印度的遊方僧人,又似一個尼泊爾頭陀,精瘦無比,就如幾節骨骼接在一起似的,個頭卻大得出奇,兩臂一伸有丈長,掌大如蒲扇,皮膚呈青灰色,兩眼無光。

那四個少女可能是婢女,在中年貴婦的身邊,如眾星捧月一般。

紅衣少女道:“夫人,這人病懨懨的,想必是缺少‘陽’,不如我給他一點吧。”

中年婦人冷然道:“小紅,不許胡說,這不是西藏的絕亡谷,而是中土,這人雖然平常無奇,可他連一絲一毫的怕意也沒有,這就說明他定非常之輩,莽撞是要吃虧的。”

杜水眨眨眼,笑道:“夫人好眼力。你道我是誰?”

中年婦人說:“你是誰?”

杜水開心地笑道:“我是天下第一人。”

中年婦人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個天下第一人!沒人捧,竟自吹起來了。”

杜水說:“我這人,沒人喜歡,又不甘寂寞。只好自吹自擂。大話有時候能嚇唬一些壞人呢?”

黑衣少女說:“大話有些時候還會給自己帶來災難。今天,你就大難臨頭了。”

杜水不信地搖搖頭:“天高雲淡,風和日麗,地不陷,天不塌,災難何來?”

黑衣少女說:“難道我們不能殺你?”

杜水道:“我是真假人,說是假時假亦真,兩手一合託崑崙,你若能有勝我技,何不出手驚鬼神?”

黑衣少女笑道:“說你行,你更能,壞我規矩你活不成。今天拿你下地獄,片刻之後你成空。”

杜水哈哈大笑:“小丫頭,我能吹,你也不差,彼此半斤八兩,你豈不自己也犯了你們的規矩嗎?哈哈……”

少女被杜水這一狡辯,一時無詞,羞惱成恨,一伸手,爪影連閃,向杜水抓去。

她的這手法大異中土,手臂伸出來,不是一伸就到,而是如蛇一樣,曲曲彎彎,優美而快,既讓你驚奇,又不讓你逃避,真可謂兩全其美。好比讓你臨死前,給你個甜棗吃。別看她嬌美,一出手,利爪勝過鋼錐,心毒如蛇蠍,中則必死,不會給你個情哥哥、蜜姐姐的。

杜水豈是平庸之輩,輕輕一動,就躲了過去,就如閒庭信步一樣自在。

這幾人都是一驚,這小子說不定果有門道?他剛才是怎麼躲過的?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會使障眼法?

黑衣少女一擊不中,雙掌齊動,兩臂交替,穿行亂擊,快似流星。

杜水斜身一閃,到了她背後。

少女們大駭,她們一向眼高過頂,藐視天下,想不到出了谷,就遇到對手。

其她三個少女也突然入戰。四人穿行如梭,快如旋風,交錯變幻,左右不定。四種顏色閃爍,光影豔豔,掌勁如山,組成一個陰陽生死團。

杜水在她們的包圍中,竟能尋到那很小的空子,遊刃有餘,真是不可思議。

四人的身手不可謂不高,四種不同的內勁,一觸上杜水的身體就馬上不見了影,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杜水一味遊鬥玩耍,並沒還手。

四少女如蝴蝶圍花團團飛,她們越是狠命地往死裡下手,杜水越是輕鬆自在。

鬥了好大一會兒,她們死了心,閃身後退,氣喘吁吁。

杜水哈哈大笑,仍如剛從夢中醒來一般,聽不到他的喘息。

中年婦人驚懼萬分。這人的身法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巧妙,如平常人行走奔跑無二,無理可尋,又象水兒尋縫、有孔必入。天下何人能培養出這樣的弟子?她無奈,只好抱之以微笑,說:“少俠身手果是不凡,不知何人門下?”

杜水笑道:“以我的身手,只能做師傅,不能做弟子。”

那個高大的男人怪笑道:“小子挺豪爽,可知我補天手大骨頭陀的厲害?”

杜水笑道:“你做我的徒弟還可以。”

那人乾笑兩聲,伸手就爪。本就手長,又是突然出手,他以為這次定會成功。

哪知,杜水如風兒一樣,沒有定形的位置,你不動,他不動,你一動,他先過快地超過你動,而你還感不到他動,這就是“誤差武功”的特點了。你的武功不論多麼好,多麼完美,總是不能和大自然相對抗的,和它比起來,總是有極大的差距。你的武功,也因天時、地利、人和諸因素的影響,總有許多失誤。更重要的是,杜水的精華還不在這裡,而在他不受任何內勁的影響,成了真假體。

誰也說不清他的神功何時佔有,何時佔無,真真假假,難以捉摸。

杜水的身子如在浪頭上一樣,在嬉水,在向前遊動。

大骨頭陀的手臂如抽筋似的一酸,“啪”地打在自己的臉上,雖不十分厲害,也火辣辣冒火。

杜水哈哈大笑:“大骨小塊的,認錯自責也別這麼重啊!我老人家願意原諒你的。”

大骨差點氣炸肚皮,自己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多,不想,竟被他戲弄,真是豈有此理!自己堂堂聖僧,豈能讓小鬼領進幽冥界?

他兩臂一展,身架大開,周身骨架轟鳴,彷彿要打雷下雨。如大螃蟹張開前爪,如飛蛾前撲,摟向杜水。看來,他留給杜水一個可乘之機,實則是個大陷井。

杜水並不想怎麼他,所以不入他的圈,身形一扭,出了他的包圍,兩掌連擺。

大骨頭陀的雙手又向自己的肋部拍去,彷彿在做自我保健操。

杜水笑嘻嘻地一旁而立。

中年婦人這才知道,這小子不是易對付的。他的身手之高,身法之怪,聞所未聞,想勝此人那真是難了。

但她不甘心,這麼放過杜水。自己一生從沒受過什麼挫折,何以一出谷,碰上這麼個難纏的小子,難道預示前景不妙嗎?

這女人大是糊塗,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哪是什麼預示,是現實。她不想和杜水動手,雖然自己不會輸於這小子,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的行動盡在眼底,卻不知如何去破解,這等於知己不知彼,勝負難料。

她靜默了一會,冷冷地說:“少俠,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杜水眼一眨,輕輕地笑了幾聲:“夫人,你可要小心點,別打我的主意。否則,就是自滅的開始。”

中年婦人牙一咬,“哼”了一聲,六人一同離去。

杜水原地愣了一會兒,向南而去。

他心中覺得好笑,世上沒有一個人願做弱者。一旦做了強者,又喜歡弱肉強食,那怎麼行呢?在芸芸眾生之中,都想展示自己的光采,做一顆星星,擴張自己的領海和意志,殺了一個人,似乎為成仙增添了一個臺階,真是魔鬼有魔鬼的算術。

他想了一通,仍難以化解自己心中的鬱結。若不是怕枉添災難,對那些觸及我的壞東西都一一打殺!

杜水胡思亂想了一陣,猛抬頭,見自己已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前。

這高山氣勢恢宏,雲霧纏繞,滴水流泉,大氣浩然。

他又是一陣激動。

我要象這座山一樣,心胸包容萬千氣象,學師姑那樣,做人如流泉。我的靈魂若成碧綠的美玉,一定開在她的身畔。

他一會兒豪情動山嶽,一會兒清淡涼如水。他最怕記起師姑那冰晶一樣的目光。

一路上,他左顧右盼,希望出現那個裝扮自己的人。但哪裡有那人的影子!他失去了剛才那股興致,放慢了速度。

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尋求武林人聚集的地方,探聽最新的傳聞。

這天他進了一家上等的客棧,找個位置,坐下來要了酒萊,鬱郁而食。

突然,一個人影飛撲過來,不是撲向他,而是他身後的一個人。

在那裡吃飯的,是個青衣小生,和唱戲的裝扮差不多,年齡不過二十。

撲向他的是個絡腮鬍子的大漢,臂粗手硬,看那狠勁恨不得一掌把那小生拍扁。

掌一過去,罵聲也緊跟出來:“你個王八蛋,騙到我的頭上來了,膽子大過天!”

小生似乎早有所覺,身子輕輕一閃,大漢一掌劈在桌子上,弄得桌爛碗碎菜飛湯濺酒灑,一個酒杯正好飛起來,擊中對桌的一個青年紫衣漢子,那人臉上,馬上起了一個青包。

這青年漢子大怒而起,潑口罵道:“奶奶的,惹事惹到大爺的頭上,以為我好欺負嗎?”說著就是一拳,當胸而出。

絡腮鬍子急忙一招“按牛飲水”壓下紫衣大漢的拳頭,一拳也遞過去。

這當兒,那個小生如鬼兒一般溜到絡腮鬍子身前,左腳向他膝蓋處踹去。這一招既快又靈巧,十分麻利。

絡腮鬍手一個不穩,向前跪倒,紫衣大漢向後一退,劈面一掌,擊在絡腮鬍子的臉上,“啪”地一聲,絡腮鬍子滾到一旁。

這下好了,大鬍子忍痛而起,如瘋虎一樣向小生撲面擊去一掌。

小生一笑,一個狗鑽桌底,溜到另一張桌子旁。

大鬍子氣怒交加,切齒罵道:“方小,你個龜兒子,我拿你當親兄弟,你為何陷害欺騙我?”

小生站起來,嘿嘿一笑,說:“張大狗,我何時欺騙你啦?我跟我自己還能過不去嗎?你說要把妹妹嫁給我,我若騙你,那不吹了!”

張大狗怒道:“那我妹妹哪兒去了?”

方小輕笑道:“她跟一個江湖客跑了,叫什麼來?想起來了!叫陳少勻,是個紫衣美少年。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可不淺。我這等大高手打不過他,你妹妹才被搶走的。這能怪我嗎?誰不想弄個嬌嫩的美人在懷裡,可惜咱藝不如人只好幹吃氣。我說你出賣朋友,是陷害你嗎?”

張大狗怒問:“我出賣過何人?”

方小一指鼻尖,笑道:“出賣我。”

“放屁!”大鬍子張大狗又要打過去。

方小嘿嘿笑道:“大狗,不是你告訴了陳少勻我的地方的嗎?我與你妹正要親熱,卻被姓陳的小子搶了去。”

張大狗罵道:“你奶奶的方小,越來越不成話了。我非把你砸成肉醬不可!”

方小人稱“錦雲妙手”,是小偷行裡的奇才,武功也頗為了得,特別是他的身法和手法,是上幾代小偷道上的前輩所不能比擬的。比起張大狗,更是強過一大截子。

張大狗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盡了洋相還是陪錢,不然,開店的豈會放過他!哪個上等的客棧沒有幾個好樣的打手?偏偏張大狗又沒有幾個錢,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左右為難。

杜水見如此狼狽,就說:“張大狗,錢我替你付了。”說著,掏出一錠銀子。

張大狗連忙道謝,杜水的這些錢哪來的呢?是鄭西鐵一夥的。他們抓住杜水之後,把半布袋銀子都放在他的肩上,布袋不大,但銀子足有五百兩。在鬼沼那裡他們急急逃跑,這銀子就成了杜水的了。

方小見有人幫了張大狗,就靠了上來,笑嘻嘻地說:“大狗哥,我們一塊相處幾年,何必動拳動腳,這位仁兄幫了你,我們就和好吧?”

張大狗眼一瞪:“休想!”

方小說:“你不知道,美雪是喜歡陳少勻的,我是自動讓的。不然,你妹妹會相思死的。”

張大狗大罵:“放狗屁。”

方小哈哈大笑:“我放你的屁,這說明我們成了一個人,那是你願意和我好啦!”

方小的這份滑稽相,連杜水都逗笑了。這小子挺可愛的,心也不壞。其他的食客也被他逗笑了。

張大狗黯然了一會,長嘆一聲:“和好吧。”

方小一樂,對杜水說:“仁兄,我們再乾一杯如何?”

杜水淡淡一笑,說:“來吧。”

三人一起又喝了起來。方小問:“仁兄,你心中一定有什麼心事吧?”

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

方小一笑道:“我在江湖上微有小名,你要打聽什麼事,儘管問我好了。我有許多辦法,能使你知道江湖幾天發生的事。”

杜水微微一笑說:“近幾天可有個叫杜水的朋友和青城派的林優爭在一起?”

方小大笑說:“你問準了。昨天,我在這座鎮子還見過他們呢!”

方小說完這句話,又不覺一怔,愕然道:“奇怪,那個杜水我看和你挺象,只是文弱秀氣了些。”

杜水道:“不瞞你說,那個杜水是假的,我是真的。我要找到他。”

方小說:“杜兄,你放心,天黑以前,我準有消息。你等好吧。”

杜水點點頭:“那多謝了。”

方小說:“杜兄,聽說你替師傅擔罪,我非常欽佩!”

杜水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輕聲道:“那是謠傳。我和師姑相愛是真的,與我師傅林風沒有絲毫關係。我要為他清名。”

方小一拍桌子,豎起大拇指說:“杜兄,那我敬重你,敢承擔重負,真大丈夫也。你心如明月,胸似大海,常人難比。”

杜水苦笑一下,沒有言語。

張大狗說:“杜兄,我去幫你傳說,誰要再不相信,我就給他一頓飽打。”

方小笑道:“你那兩下子還是留著吧!你沒打上人家,自己的鼻子就先歪了。”

張大狗嘿嘿一笑:“他孃的,我這手掌就是用不好,每每被人揍一頓。”

杜水和方小又是一樂。

方小說:“你吃完到房裡等我,我去佈置一下,晚上準有消息。”

方小離去。

杜水和張大狗進了客棧的裡頭。

到了房裡。

杜水問大狗:“你們為何爭鬥?”

大狗說:“他把我妹妹弄丟了,反告訴我說妹妹跟人家跑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杜水笑道:“陳少勻你認識嗎?”

張大狗說:“認識,比方小強多了。”

杜水哈哈笑起來:“若如方小所說,你該高興才是。”

“是的,該高興。”

張大狗的憨厚使杜水感到親切,因為自己也屬這一類的人。

兩人又扯了一陣子江湖事,杜水不願再多說什麼,就閉而不言,安心等待方小回來。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方小才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可把我累壞了,跑了有二百多里地,五六個地方,才打聽清,兩人都被小無常於平逮住了。現在他們都在雙龍鎮。我們要不要快點趕去,有一百多里地呢?”

杜水猛然站起:“多謝方老弟。”

方小說:“你我兄弟投緣,為你辦事跑斷腿也甘心。”

杜水感激地說:“我會記住的。”

張大狗急道:“救人如救火,快點走!”

三個人出了客棧展開身法,奔向東南。

杜水的奔跑不能太快,得照顧方小和張大狗。但這兩人奔跑起來,也疾如快馬,耐力特好,杜水又一再給他們加勁,張大狗咬牙堅持,半個多時辰,他們就到了雙龍鎮。

方小頭前帶路,很快就摸到了一個深宅大院。

方小喜歡無拘無束,從沒有佩服過什麼人,這回對杜水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以說言聽計從。

張大狗直爽,聲言杜水比他祖字輩的師爺都厲害。

杜水對他們的稱讚恭維也無什麼特別感覺。

這院子有三層,中間的那層還亮著燈。他們從牆頭上跳下,欺身進去,到了近前,從窗口裡一看,果見化裝的杜水還沒有恢復本來面目,林優爭嘴角流著血。兩人都一動難動,被靠在牆邊。

除了小無常於平,還有兩個人在旁,都是三十來歲的漢子,一副猥瑣相。眼珠子立圓,打量著靠牆的二人。

於平輕笑道:“你們兩個東西還敢興風作浪,真是可笑之極。”

一個漢子上前一掌,打得林優爭眼冒金星,羞憤欲死。

那個漢子一摸“杜水”的臉,“哼”了一聲,說:“大哥,這小子是化了裝的。”說完,在“杜水”的耳根處一揭,把面具撕下來。

幾人一愣,隨之大笑,這笑聲把龍小青的心都涼透了。

這時,方小一腳把門踢開走了進去,張大狗和杜水在外面未動。

於平一驚,疑惑地說:“錦雲妙手,來我這裡做什麼?”

方小神秘地說:“我有事相告。”

他靠上去,忽地一掌,劈向於平的臉。

於平以為方小要告訴他什麼要緊的事呢,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子來這一套。方小的手法奇快無比,他哪能躲過,“啪”地一掌,打得他人轉了一個圈。

於平大怒,平日是我打別人,今日別人打我,豈有此理!

他咬牙切齒,伸手就抓,於平自稱小無常,自然以身法靈巧見長,可方小也不弱。兩個人以巧對巧,以快制快,可以說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不過時間一長,方小就不行了。他剛跑了這麼遠的路,內力也不如於平深厚。

方小大叫:“杜兄救我!”

張大狗和杜水這才進來。

龍小青面露笑容,林優爭垂下眼皮。以前在一起時,杜水笨如鴨子,一入江湖,唯他神氣。

於平見到真杜水,嘿嘿笑了,嘲笑地說:“假的不行,真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小子自尋死路。”

杜水哈哈笑了幾聲:“我只知道你死到臨頭,不知道我死到臨頭。”

於平大喝一聲:“我讓你知道。”一步縱上前來,伸手就抓。

杜水毫無所動。

於平的手就差一寸沒有抓到。他深感奇怪,自己估計得不錯,何以沒有碰上呢?

他一愣神,不知何時杜水到了他近前,“啪啪”就是兩掌。於平這回沒旋轉,可天卻轉了,地也轉了,人也飛了,眼也黑了,彷彿散了骨頭架子,慢慢地躺下了。到現在,他還沒明白過來他何以會這樣。

方小這才來了精神,一個箭步撲向一個漢子。張大狗鐵拳一握,擊向別一個。

方小對付那人,輕而易舉,幾個回合,那人被他一掌劈碎了腦袋。

張大狗與那人相打卻比較吃力,但也略佔上風。方小一偷襲,那漢子一分心,被張大狗一記“黑虎掏心”,擊破了胸膛,一命嗚呼。

杜水上前解了龍小青的穴道,然後幫助林優爭恢復自由。

林優爭“哼”了一聲,飛身而去,隨後,從遠處傳來一句話:“杜水,我會還你這份人情的。”

杜水茫然無語。

龍小青一脫困,立即笑逐顏開,嬌聲說:“大哥哥,我再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她做了一個小孩向大人行禮的樣子,逗笑了杜水。

龍小青對杜水說:“你總不能回回救我吧?”

杜水說:“你說怎麼辦?”

龍小青笑道:“把你的武功傳給我吧!”

杜水微微一笑:“那要行拜師之大禮的。”

龍小青不待杜水再說下去,雙膝跪倒,虔誠地說:“青兒給師傅磕頭。”

杜水哈哈大笑起來。他比龍小青不過大七八歲,收這麼大個徒弟,真有點好笑。

杜水忙讓龍小青站起,答應傳她武功。

龍小青大喜過望,幾個人在這座大院裡住下,張大狗把三具屍體塞進床底。

清晨,美麗的朝陽一出,龍小青已練完了自家的獨特拳術。杜水看過後,說:“這拳術有獨到之處,不可絕了。我傳你的心法和它正好相反,你要細心體會。”龍小青點頭稱是。

杜水就把他的創造講給龍小青。方小和張大狗也在一旁,都有幾分驚喜。

太陽昇上高天,他們儼然成了這家主人,開了大門,大大方方地離去。

杜水把自己的輕功身法告訴了張大狗、方小,就和他們分手了。

龍小青功力不淺,經杜水細心指點一番,進步很快。

他們一連三天都在一起,杜水把自己的功夫全都傳給了她,讓她自己勤修苦練。

龍小青欣喜萬分,在幾天的練習裡,她有了巨大的變化,她的武學觀念大大更新了。

杜水覺自己俗事已了,便抽身歸隱,龍小青自信再遇強敵,不會束手被擒,就和杜水分手,尋找父親去了。

杜水心境淡淡如湖水,清涼而深沉。在一個湖邊,他坐了好一會兒,然後乘船進入葦叢深處。

突然,船底破了,水從艙底噴射而出。他只是一笑,並沒怪罪。撐船的漢子,說想想辦法,鑽進水裡就不見了。

杜水並不在意,身子輕輕一旋,飛昇而上。此時,他的心境正合他的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他踏著隨風飄搖的葦梢,飛馳而去。這份身手,連鳥兒也得自愧不如。

他掠過湖面,剛要順水而行,見一個老者從上游而來。

杜水轉身要走,那老者說:“小子慢走,見一船家否?”

杜水道:“問他作什麼?”

“我的一件東西忘在他船上了。”

杜水說:“沒有見。”

說畢剛要抬步,老者突然閃電般向他抓來。

杜水輕輕一抖肩,老者就抓了一把空。

老者大奇,自語道:“我化乾坤一生不偷襲別人,想不到頭一次偷襲竟然失手了。”

杜水冷然說:“你就是陰陽無敵化乾坤?我看你也不怎麼樣。”

化乾坤道:“你是天下第一個奚落我的人,我不怪你。

我的技藝確不如你,這真讓我慚愧,一生為武,竟這麼不長進!”

杜水冷笑道:“我們無冤無仇,何以偷襲我?”

化乾坤說:“你和鄭西鐵也無私人冤仇,他何以要殺你?”

杜水道:“他要從我手中取回一樣東西,我不知是什麼玩藝,他就要殺我,沒有什麼別的仇怨。”

化乾坤點頭道:“那你是不知這東西了?”

杜水說:“君子言無欺,知為知,不知為不知,何需裝腔作勢?”

化乾坤笑道:“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不妨告訴你,他們要尋的是一道聖旨,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可能對當今皇上極為不利才要收回去。聽說那東西在你們杜家人手中,你自然成了追殺的對象。”

杜水苦笑說:“怪不得鄭西鐵逼我那麼狠,若不是怕引起各個幫派的奪權爭殺,塗炭生靈,我真想殺了朱棣這個混帳東西。我即使有什麼‘聖旨’,也不會用它號召人去造反。我早已厭倦了塵世的這些仇殺。我現在只需要一個靜修的洞庭靈泉,別無它求。”

化乾坤道:“杜大俠心胸可蓋日月,令老朽欽佩。我願推薦一處修真的所在,不知你可肯去否?”

杜水淡漠地說:“謝謝,我杜水何曾勞駕過別人?”說完,向西而去。

化乾坤見杜水走遠,羞怒大罵:“小子,你讓我失去生活的快樂,讓我自卑,我絕不放過你。”這老小子真是一條變色龍,剛才和眉順眼,現在又凶神惡煞。此乃人性多變也。

杜水猛然想起一事,既然有“聖旨”,杜大力一定知道,何不回杜家村問一問呢?這樣心裡也就踏實了。

他一路,輕雲慢走,輕風飄飄,過了茅山,到了杜家村。

他一見村裡荒涼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他依稀記得自己曾住過的房子,走到近前,見土牆已倒,看來,好久不住人了,家院裡,各處都亂得不成樣子。

杜水心中念頭一閃,嚇了一跳,難道杜大叔被鄭西鐵一夥抓去了嗎?不然為何這樣。

他一推屋門,開了,突然,幾道電光向他射來。杜水急忙飛昇兩丈多高,躲過這些刀劍。

他飄落下來,見向他偷襲的是四個黑衣青年漢子,個個強健,威武,滿眼殺氣。

杜水有些惱火,算我命大。我不惹他們,自有惹我的人。我不殺他們,他們時刻想殺我。這真有點奇怪,這一個個小子自以為多麼厲害,今天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他一甩長劍,迎了上去。

四個人更不搭話,劈頭就剁。

杜水長劍一晃,極快地閃出四個劍花分刺四人,實則就是同時刺出四劍。當然,這四劍不可能一下子刺出,而是有順序地刺出,只是其快無比罷了。所以,看起來與一下刺出了四劍差不多。

四個小子身手雖不弱,想逃厄運,卻難比登天。幾聲嚎叫,四個小子的右肋都被挑斷兩根肋骨,血滲透了衣服,他們不敢再戰,轉身而逃。

突然,一聲轟然大響,小院子翻了個底朝天,被炸的塵土四濺。杜水急忙展輕功外射,若是慢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杜水一陣心跳,這些人太狠毒了。一招更比一招奇,不知以後要耍什麼鬼招呢?

他忽然覺得歸隱是一種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們照樣會找上門來。

杜水還要往下想,“嗤嗤”無數星點向他射來。杜水搖身連擺,箭一般奔向牆外的西北方向,見一個灰面老者站在牆邊,手中還緊握著沒有發射的暗器。

杜水嘿嘿一笑:“老頭,你的手法不錯呢,你是什麼人?”

老者冷冷地說:“雲裡走沈月九。”

杜水一怔,旋即笑了:“你自稱輕功天下無雙,為何不逃呢?”

沈月九說:“老夫自有對付你的方法。”

杜水笑了一聲問:“那你何不使出來呢?”

他剛要進身,沈月九兩掌齊發,無數的星星點點向杜水齊射。

雲裡走沈月九實是輕功高明之極的人,他沒把杜水放在心上,自己的這招“萬國來朝”定可置他於死地。

哪知,杜水的身法快到了極點,右腳退,左腳滑,人影一閃,到了沈月九身後。

這回,他亡魂出竅,慌得急忙施展輕功,猶如一隻大鶴斜射高空,一個擺搖,落地連閃。好一個雲裡走!果然名不虛傳。這速度,普天之下,也只有杜水可追上他。

但杜水並沒有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逃走。然後長嘆了一聲,又一次進屋,想尋找自己幼年時穿過的那件褂子。哪裡還有它的蹤跡?翻了一會,毫無收穫,只好依依不捨地離去。

他覺得周圍的人有點怪,何以都與自己為難?

他慢騰騰地走到一條小河旁,在一棵樹下站定,風輕輕吹著他。

這時,從東面走過一個高大的精壯之人,兩眼如寒星,氣勢極不凡,後面一個二十多歲的雄武的青年。

兩人到了杜水近處,那個青年人說:“師傅,永樂幫主請我們何事?”

“不知道。”

大漢說,青年人有點不樂意地又問:“師傅,他何以讓我們在此等候?”

那中年人沒有回答,微微一笑,問杜水:“朋友可是幫主洪傳雄的門下?”

杜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怎麼會這樣想?”

中年人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丐幫幫主於百川,是永樂幫約請在這棵樹下見面的。”

杜水笑問:“你看我象永樂幫的人嗎?”

於百川說:“好象不是。朋友貴姓?”

“在下杜水。”

於百川笑道:“你就是杜水呀?我聽過你的名字,你還送給過張大狗銀子對不對?是俠義道上的人,和我當年一樣,愛打抱不平,一副菩薩心腸。”

杜水一笑:“過獎。”

這傢伙挺滑頭,不露聲色地把自己讚美了一番。

杜水說:“你們約的時候到了嗎?”

於百川說:“到了。”

“這些人怎麼不來了呢?”過了一會,兩個人都有些不耐煩了。

青年人說:“師傅,你鐵腳神拳何曾傻等過別人,我小鐵腳神拳胡大龍又等過誰?”

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讓杜水覺得好笑,這小子也這麼自命不凡,看來,人都是希望自己強壯的,誰也不是願當奴才的。

於百川在原地來回走動了幾圈,揮手道:“大龍,我們走。”

這時,從北面飛掠而來幾條人影。最前面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強健老者,臉色微紅,兩目神光清亮,內功造詣看樣極深。後面的兩個人,都比前面的老者年紀更大,約有七旬,一個黑衣罩身,一個灰衣如雲。最後一個是開碑手傅海蛟。

最前面的老者跑上前來,握住於百川手說:“老弟,老哥我來遲了,恕罪恕罪。”

於百川見他們一個個如此急慌,也不好說什麼,他朝黑衣老者一拱手說:“這是永樂幫的執法長老鐵頭喬先前輩吧?”

黑衣老者點頭。“這位灰衣前輩定是銅臂萬青山了?”灰衣老人微微一笑,算是答覆。

於百川問:“洪兄讓小弟在此聚會,有何要事?”

洪傳雄說:“大事不妙,幾天的功夫,情勢於我們大為不利。不知是何人傳言,說我們兩幫聯合,意在圖謀不軌,皇上派來了一批大高手,要把我們兩幫一網打盡。”

於百川吃了一驚,不信地問:“這怎麼可能!我們何時聯合過?”

洪傳雄說:“我約你來,就是要談這一個問題。現在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我們真要聯合才行。”

於百川說:“這怎麼可以!果真聯合,不弄假成真了嗎?再說,丐幫弟子中沒有什麼真正有功夫的,打起來,不頂事。”

洪傳雄說:“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灑滿整個江湖,讓他們打探個消息就成。你不這樣做,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於百川說:“說我們造反有什麼憑據?”

洪傳雄嘆聲道:“這是朱棣的疑心。東西兩廠不就是專門造謠的嗎?有人傳說,江湖中有一道朱元璋的‘聖旨’可能對他不利,就派人來收回,收不回就要找些人殺了洩憤。”

於百川道:“你是說他們找上了我們?”

洪傳雄點點頭:“不錯,這個災難落到了我們頭上,不把它抖落下去,我們還有寧日嗎?”於百川沉思無語。

洪傳雄轉臉看了一看杜水,問於百川:“這也是你的弟子!”

於百川哈哈一笑:“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杜水。”

洪傳雄眼睛一亮,笑道:“你就是打殺小無常的杜水嗎?”

杜水含笑不語。

洪傳雄說:“杜少俠,據我所知,這聖旨在你手上,可對?”

杜水搖頭道:“不對,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聖旨’,我也是剛從化乾坤那裡聽到不久的。”

眾人一驚,化老兒也插手了嗎?

洪傳雄問:“他是你的朋友?”

杜水說:“他來暗算我,沒有得手,又怕我殺他,就說了出來。”

杜水這幾句,把眾人驚呆了。這小子不是說夢吧?化乾坤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以殺小無常,但殺化乾坤絕不會那麼容易。聽他的口氣似是很簡單。他們自然不知,常無嬌、白浩、孔玄都敗在杜水手裡。

於百川說:“少俠,那化老兒一身武功不是好鬥的,連我也只能鬥個平手,你能殺了他?”

杜水笑道:“世間殺人有多種多樣,你知我用哪種?”

於百川一拍頭笑道:“不錯,我也覺杜老弟強不過我去,但能殺了小無常,也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呀!”

洪傳雄哈哈大笑,這個於百川真會找空子自吹,什麼時候了,還自掛招牌自己認。永樂幫的其他三人也覺怪好玩,平時也知於百川會這麼一手,想不到這一手玩得還這麼漂亮。

胡大龍在一旁沒有出風頭,太不甘心,尋個空子搶著說:“我師傅說,我有青出藍勝於藍之勢,我若和杜水相較,定會強出個兩三分的。”這小子的話,有明顯的挑戰意味,當眾蔑視別人,不是讓人下不了臺嗎?

永樂幫的人覺得丐幫的兩個人怎麼是這副德性,再也吹不了幾天了!一旦遇上官府的捕殺高手,留著點本事去拍閻王爺的馬屁吧。

杜水卻感到胡大龍的話全是自我陶醉,沒有什麼更多的惡意,他喜歡那樣,就隨他便好了。

於百川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鐵腳神拳”的美譽也是江湖上公認的,身手極不平凡。正因為他沒遇過比他更厲害的高手,才慢慢地飄飄然起來,以為自己足可和天下那些絕頂人物平分秋色,杜水這樣的人,自然是比他遜一籌了。

洪傳雄卻比他謹慎得多。洪傳雄自忖若和化乾坤動起手來,自己取勝的可能很小,很可能半斤八兩,並駕齊驅。難道這個年輕的杜水能強過我的畢生苦修!那他又是何人的門下?絕不會是林風的弟子,而是另有其人。

他想了一會兒,和氣地笑道:“杜少俠,你可知聖旨落在何人手裡?”

杜水道:“這個目前只能推測,我無法告訴你們。對你們來說,重要的不是‘聖旨’,而是逃命。憑你們這些人,想奪朱棣的江山豈不是蚍蟻撼樹,談何容易!”

洪傳雄笑道:“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看我這把年紀,會有那種念頭?只是想知道事實,心裡踏實而巳。說不定,那東西能救我們一命呢?”

杜水說:“這個好辦。若是你們被抓住,就騙他們說‘聖旨’不知在誰手裡。試想,如果你們真有那東西,交給了他,會讓你們留在世上嗎?”

洪傳雄心中不快,也不能不承認杜水說得有理,只好哈哈乾笑兩聲,沉默不語。

於百川彷彿牛皮還沒吹夠,又笑嘻嘻地說:“杜少俠,你也不必守口如瓶,天下武林是一家,象我這樣有什麼說什麼,你才會有更大的進展,將來,也許有希望做個一幫一會的主人,那可威風得很呢?”

杜水嘲笑地說:“於幫主,我見你也不過如此,到頭來還要商議逃避官府的追殺,威風在哪兒呢?”

於百川大怒:“你敢小瞧我,以為你有兩下子是不是?我這就讓你自找難看!是個什麼東西?該排在什麼地方?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和一幫之主攀比,不然,你在江湖上能再活三個月,那就是奇蹟。”

這一下杜水再也不能冷漠了,這麼一個小小的丐幫幫主也如此猖狂,以武為恃,不教訓他一下,他不知天下之大。

於是冷笑道:“於百川,你好不知自重,以為你的‘鐵腳神拳’真有什麼了不起是吧,今天,我要讓你懂得吹牛過了頭,立時有罪受。”

於百川氣壞了,這還了得!後生小子敢直呼他的名,如此下去,顏面何在!

他兩眼兇光一閃,鐵拳一記投出,擊向杜水的鼻樑。

杜水靈機一動,身子不退反進,兩臂走圓,化解了於百川的力道,同時,轉了於百川的鐵拳讓他向自己擊去。

於百川明知該收拳,可就是收不住,“啪”地一下,正擊在自己的眼窩上,立時黑紫,站立都不穩,疼得他呲牙咧嘴,呻吟數聲。

胡大龍見師傅被打,認為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連環三腳,向杜水踢去,最後是一招“鴛鴦腳”擊向杜水肩部。

杜水仍然不理,只輕柔地一推,胡大龍的腳向上一挑、一彎,腳心正擊在自己的後腦勺上,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於百川一個鯉魚打挺,騰身而起,神功急運,一記劈空拳直搗杜水太陽穴。

杜水一抖身,如影隨形,一掌打在於百川臉上。

於百川控制不了自己,象個圓盤轉了起來。胡大龍奔上來,也被擊了一掌,師徒倆比起賽來,看誰轉的圈數多。

這次,眾人都明白了,杜水的神功古怪到了極點,看不出一點頭緒。

於百川兩眼金星飛舞,彷彿進入了仙界,頭重腳輕。但有一點他心裡是清楚的,就是自己受了終生最大的一次侮辱,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這不共戴天之仇。兩眼要變成千柄利劍,刺透杜水,以洩胸中的仇恨。

杜水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心裡略有自責,何必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呢?這些人把名譽看得太重,心胸又鄙俗窄狹,定會生出許多事來。看來,自己還要在紅塵裡泡一陣子,方可去掉身上的火氣。

洪傳雄等人對杜水不得不刮目相看,這個人的功夫實在不可思議。此時,洪傳雄既不能幸災樂禍,又不能無動於衷,兩手一抱拳,不平不淡地說:“少俠,老朽等人實不如你,敢問尊師何人?”

杜水道:“我正要問你,天下何人是我的師傅呢?”

洪傳雄臉色大是難看,聽他口氣,似乎沒有師傅?於是笑道:“我怎會知道呢?”

杜水說:“我這功夫,出自我。我是我的師傅。明白了吧?”見他們大是疑惑,就又淡淡地說:“功夫自在心中。你們心中根本沒有功夫,只有殺人、爭名,想成大道,那不是白日作夢嗎?”眾人都是一怔,說不出話來。

杜水再不言語,飄然而去,洪傳雄是有雄心的人,素來以大英雄豪傑自居,萬料不到會有一天被一個平常的小子訓責了一頓,自己連一句適合身份的話,都說不出來,真是懊喪透頂!

於百川又恨又氣,還談什麼聯合?和胡大龍一起憤憤離去。

杜水輕飄飄向西,過了一陣子,他忽覺不知該做什麼了,怎麼自己成了多餘的人?

想到師姑,自己再也不能去找她了;為師傅正名,自己也做了,可師傅恨透了自己,也不能再記著他了;杜大叔不知哪兒去了,一時半會尋不到。江湖雖大,卻無我的容身之地。

他這麼走了一陣子,太陽已經落了,夜幕還沒來臨,這一段時光是美好的。

他站在一個山石上,打算在此過夜。

這時,忽聽到一種類似貓頭鷹的叫聲,在這靜靜的深山裡,特別讓人喪膽。

杜水暗叫不好,這聲音如此淒厲、兇殘、奪人心魂,不知又有什麼人遭殃。我不如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

他心念一定,展身飛掠,奔向山脈深處的林海之中。越往裡走,樹越粗大密集,越有一種陰森的殺氣在慢慢襲上人身。

杜水提氣一掠,心空如風,透如明月,在樹林的空隙裡飄蕩。

突然,一聲喪魂落魄的少女的驚叫,在西邊傳來,隨之又是一陣“嘿嘿”怪笑。

杜水不敢怠慢,身起如鵬翔,直射向西,飛掠數百米,也沒見個人影。他雙臂一振,猶如蒼鷹,升上空中三丈多,落在一棵聳入雲天的大樹枝上,靜靜觀看。

這時,又一聲慘叫,彷彿是被擠出來的一般,從一塊大石後傳來。

杜水直射而去,他飄落石頭上,才看清。

三個人不人不鬼的傢伙,正輪番向兩個少女進攻。他們身手極高,兩爪漆黑如鉤,但只抓到她們的前胸,又抽回手去,故意嚇她們取樂。

兩個少女都是武林女兒,但此時,已嚇得不成樣子,帶刀的少女兩手護胸,頭髮凌亂,神色麻木。佩劍少女手捂臉,靠在一塊石頭上,蜷縮成一團。

杜水身輕如羽,落地無聲,進攻的人沒有發現他,杜水也沒看見他們的臉孔。只見三人都是披麻帶孝,讓人不寒而慄。

他換了一下位置,才看見三人的模樣,這讓杜水打了個冷顫。這是人嗎?真如小鬼無異,怪不得兩個少女嚇成那樣。

這時,一個人說:“這帶刀的少女,是於靈義的寶貝孫女,他若知道我們嚇他孫女,心裡定不會好受。帶劍的小美人是宮南的孫女,她倆是表姐妹。”

另一個道:“管他什麼宮家、於家!這麼好的兩個小美人,不供我們享受,供誰享受!誰讓她們自投羅網呢?”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道:“老三,還是別想好事了,快辦正經事吧。”

第二個人“哼”了一聲,說:“你們兩個人聽清楚,快把觀音寶像交出來,否則,讓你們受不了。”

杜水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怎麼連我也緊張起來了?這三個小子是易了容的。但他們的身手也極高明,看他們的動作,不象老年人,至多不過三十來歲,有這樣的身手,實是難能可貴。這兩位如此嬌美的姑娘,竟是武林四大家中於家、宮家的孩子,真是無巧不成書。不管這三人是何許人物,一場爭鬥,少不了把這兩家也扯進去。

帶刀的少女這時回過神來,極其不捨地從兜裡掏出一個如拳頭大小的觀音像,翠綠色的,十分逼真,活靈活現。

易容人中的一個拾起來,得意狂笑。

另一個說:“不要高興太早,皇上是知道我們到了這裡的,獨吞寶物而逃,未必有好下場。不如把練功圖佔為已有,再私藏些珍寶獻上去,然後離開宮廷,不更好嗎?”

又一個說:“我們天山三聖要在這裡發家了。多虧了這兩個小妞發現了這寶貝,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

兩個少女見他們說了人話,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拿劍的白衣少女也愈發顯出她的婀娜動人來。使刀的少女彷彿荷花一朵,風采照人。她二人剛一散發出少女的芬芳,三個小子就再也忍不住了,象三頭公獸,躍躍欲攻。

兩個少女結成一體,嚴陣以待。

這時天已黑,整個山林更加可怕,濃濃的黑夜彷彿就要壓下來把一切吞沒。這些人都是高明的武林人士,目力大勝常人,故也不受黑夜的影響。

兩個少女就已經抖了,似乎死神降到了她們的身上。

突然兩鬼齊撲,兩個少女刀劍連閃,頻頻擊出,怎奈對方身手高過她們太多,只一招,兵刃就被奪了過去。

兩個人絕望之中,就要自盡,杜水慌忙叫道:“不可!”

這五個人,誰也想不到在他們的身旁還有人在,均吃一驚。

兩少女見了杜水,就如見了親人一樣,極感親切。杜水雖不美,若和這三個人的怪象一比,又強過了千百倍。這無疑給她們帶來一種安全感。

天山三聖在江湖中少有人知道,杜水也頭次得知,天山三聖是這三個傢伙的真號。平時他們遊蕩江湖,全用一些假號。他們三人用過的名字也有一大筐。相比之下,這三個人的閱歷,要比杜水多。

他們見杜水身手不凡,可就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三人中的一個道:“閣下偷聽別人私語可不光明。”

杜水冷笑說:“這比強取豪奪要好些吧?”

另一個說:“朋友何人?”

杜水說:“在下杜水,無名小卒。”

又一個道:“好象不是無名小卒,我如記得不錯的話,你還是朝廷的欽犯呢?該我哥三發財,你也投宿屠戶家。”

杜水哈哈大笑,笑聲震盪山林,傳向四方:“確切地說,你們破財才是。碰上我,你們是死星高照,再也做不成發家的夢了。識相的,快點把那寶像還給她們,滾,否則,長四條腿也嫌少了。”

三個傢伙不吭不響,把寶像扔給白衣少女。在杜水分神的當兒,三人六掌齊發,撲向杜水。

但是,他們仍然難以如願以償。

杜水斜身一扭,如一縷青煙,飄然閃去。三聖更不停歇,一擰身,向樹林深處射去。杜水要追,又怕他們調虎離山,傷了兩個少女,就聽由這三個人離去。

這種打法和逃法,正是三聖的絕頂聰明之處。做事要果斷,不能拖拖拉拉,生命要緊,為了命可舍一切。

他們在沒遇杜水之前,曾見了化乾坤,聽說杜水厲害至極,要多動心計。他們就留了心,知道如果貪寶,很可能就要命喪荒山,那是給什麼也不能做的買賣。不如把寶物還過去,趁他分神之際合擊,他們自信天下這樣的人少而又少。如果合擊成功,寶物又歸自己,合擊不成,隨機逃跑,這樣不吃虧,也沒佔便宜,正好。若是他們稍一耽擱,一旦杜水出劍,再想跑,那必定跑不脫了。

兩位姑娘見寶物失而復得,又脫離了危險,這份欣喜,無法形容。

兩人一齊向杜水施禮。

杜水笑道:“兩位姑娘不必客氣,快快免禮。”

兩個人理了一下衣衫,頭髮,長嘆了一口氣,白衣少女才說:“公子的神功天下罕見,讓我們想都不敢想。”

青衣少女說:“公子的輕功和我們於家的‘凌波飛渡’很相似,不過你的更妙,功力更深。”

白衣少女說:“公子的輕功和我們宮家的‘鴻鵠昇天’也很相似。”

杜水哈哈笑起來:“這麼說,我是學了你們兩家的輕功身法了?”

白衣少女羞澀地一笑,頭一歪,甜甜地說:“那也不是。你的身法,我覺得有一種聖潔無比的氣勢,猶如天神臨凡,盈盈中有仙氣;而我們家的輕功雖也不錯,可很平淡,沒你的那麼豐富。”

青衣少女也忙說:“他的身法還有一個有別於眾人的地方,就是無始無終,古怪深奧,誰也看不出門道。”

杜水興奮地說:“你們兩人比我聰明多了,真是可造之材。上蒼給你們寶物,讓你們去享用呢!”

白衣少女道:“我們兩姐妹,本來打算在山上玩一會就回家,不曾想在一棵樹洞裡發現了這寶貝。誰知被那三個惡魔碰上,把我們追到這裡。”

杜水說:“你們家離這不遠吧?”

“嗯。有二十多里。”

杜水把觀音寶像接過仔細一瞧,呀!這真是鬼斧神功。

只見整個寶像在夜裡放射出綠盈盈的光芒,脖子、胸部、小腹有三道金線,異常明亮,周身各處的穴道閃著亮光,連杜水也想不出用什麼東西製成的,就這麼一個寶像,也可稱天下奇珍。

杜水道:“你們去尋寶吧,我該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青衣少女道:“那怎麼成,我們一道去吧?”

杜水明白,這兩個少女,如此聰穎,若得寶圖,定會為天下武林放異彩,我要幫助她們成功。

兩個少女也知道自己陷進了禍福的漩渦之中,想拔出來,已辦不到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快強大起來,迎接命運洗禮。

杜水說:“那快點走吧。”

在這樣深沉的夜裡,若沒有杜水在側,兩個少女寸步難行。

她們雖是武林兒女,膽子不小,可深山老林的黑夜,如同陰間一樣森森可怖,不時有一兩聲夜鳥的驚叫,更讓人懸心提膽。

杜水卻無所畏懼。他不相信什麼鬼神,而只要是人,都只會怕他,他不會怕別人,那些虎豹豺狼更不在話下。

但他仍然十分小心,怕出現料不到的事。兩個少女緊挨著杜水,手握在一起。杜水看了心裡好笑,更覺她們可愛。自思絕不能讓她們受傷害。

三個人穿行於林間,按圖索驥。出了樹林子,來到一個懸崖下,這裡流水嘩嘩,一陣涼氣傳來,讓人全身一麻,打個冷戰。不遠處山林的風吹樹的聲響也震著三人的心。

杜水看了一會寶像,在石壁的縫隙裡,用手摸了一會。

突然,一個黑影,猛然撲向杜水。這使他大吃一驚,急忙展身而起。

那黑影身子不落,徑自撲向兩個少女,兩個少女驚叫後閃。

原來是條水桶般的蟒蛇。

杜水長出一口氣,那蛇爬向一邊去了,彷彿守門的任條完成了似的。

杜水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摸索一陣,終於找到了機關。

他一運神功,“嘩啦”一聲,石門大開,一股陰潮之氣撲了過來。

杜水和兩個少女在外面等了一會,見再沒有什麼動靜,才由杜水帶頭,走了進去。

這個石洞不大,曲曲彎彎,卻挺深,一看就知是天然石洞。

石洞裡太黑,杜水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楚洞內一切,兩位少女卻看不分明,有點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他們剛走過一個小石板路,前面就是沒膝深的水,有十多丈寬。

杜水看了她們一眼,她倆示意可以憑輕功越過。杜水兩袖一抖,輕輕一點水面,飛越而過。她兩人在中間用刀劍向地下一拄,飛身縱去。

三人順石洞向西一拐。

突聽一陣尖刺的笑聲,這真如地獄的勾魂調,來得太突然了,連杜水也嚇得一抖,全身麻漲,一顆心跳上嗓子眼。

兩個少女差點嚇掉魂,不顧一切地摟住杜水的脖子,往他懷裡鑽。

杜水靜了一下心,站立不動,側耳細聽。他嚥下一口唾液,等待聲音再起。

奇怪!那聲音不響了。

杜水也有點周身發涼,這是進了黃泉了嗎?怎麼連我也害怕起來了?

他此時只覺脖子緊,有人吊著,想不起是男是女,他也緊張起來。

他暗罵自己,這手真賤,你抖個什麼勁?大不了一死而已,還怕魑魅魍魎不成!雖然他這麼寬解自己,膽怯並不能完全驅除?手心裡都出了汗。

有好一會兒,他平穩下來,才覺有兩個姑娘的存在,他輕輕一推她們說:“別怕,有我呢!”

這樣,兩個少女才鬆了手,離開一點。

杜水雖然這麼說,也恨不得離去才好,他不是貪生怕死,但總是覺這裡太可怖,恐怕白天進來,也好不了多少。然而寧進不退的韌性在鞭笞著他。若是連自己都怕了,象她們這樣女兒們還能活嗎?大丈夫生於世間,不能做擎天玉柱,羞煞裙釵,不如早歸黃泉。自己的脊樑,只可斷,而不可彎。

他給自己上了一會勁,覺得豪壯了,對兩個姑娘說:“別害怕,握好兵刃,我要笑兩聲,驚驚對方。”兩人點點頭,屏住氣。

杜水一聲長嘯,震得洞裡嗡嗡直響。

突然,一陣“嘿嘿”笑聲又傳來了。

杜水抽出長劍,走向前去。兩個少女跟在後頭,小心翼翼。

杜水剛過一個石門,從頭頂,猛然一物下擊,極快地到了身邊。

杜水回手要刺,突然,又以快極無比的速度,射出三四丈外站定。

原來偷襲他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老猿,眉毛都白了,如野人似的,離遠了還真分不清是人是猿。

這老猿“咕咕”地低叫了一陣,又笑了兩聲,杜水才知剛才是它搗鬼,又可氣又可好笑。

他一擺手,兩個姑娘跟進來。

青衣少女道:“水蓮姐姐,你還怕嗎?”

宮水蓮小聲問:“然妹妹,你還怕嗎?”

於然“嗤”地一聲笑出來,宮水蓮也“咯咯”笑起來。

這樣,緊張的氣氛一下緩解。

杜水也坦然了。

定晴觀看,才發現在這個洞穴裡,靠北面有一個石板,上面有幾個木匣子,都不算很大。

杜水走過去甩手輕輕一按,立刻閃在一旁,瞬時,有幾枚暗器飛射而出。

杜水復又上前把它打開。裡面是一幅畫,杜水把它拿出來,展開一看,上面畫的是觀音像,和“寶像”的形象一樣。

宮水蓮和於然也一同圍上來觀看,在圖的左邊有字:“寶蓮圖”,下面是招式和功法。

上面說得明白,氣功是“蓮花神功”,功成成佛,終得正果,為佛家無上之心法。所得之人,必須苦修,否則,必遭天譴。匣內有兩粒丹丸,可服下。

杜水朝匣內一瞧,果見兩粒花生大小的白色丹丸。

杜水拿出來,給她們一人一粒,讓其服下。又讓她們看清楚圖,在一旁如觀音一樣,先練一個時辰的入門功。

杜水在一旁護功,也不言語。那隻老猿,坐在一旁觀瞧。

一個時辰,在兩個少女看來,十分短暫。對杜水來說卻分外悠長。兩人功畢起身,洋洋喜喜,精神格外好。

杜水又打開其它三個匣子,突見寶光四射,全是人世間的罕見珍寶,最不值錢的,要算是黃金了。如意珠、翡翠玲瓏塔、夜明珠、八極向陽環、女媧乘九龍、金龜拜靈山……每一件都價值連城,要換成銀子,可堆滿這個洞。

三個人誰也想不到會看到這些東西。

沉默了半晌,杜水說:“你們全收起來吧,放在這裡,終也無用。”

宮水蓮說:“杜大哥,你也拿幾件吧,我們一同來的嘛!”

於然也說:“杜大哥,你不要,我們也不要。”

杜水說:“那好,我就拿點金子買酒喝。”

於然說:“杜大哥,我們也不是貪心之人,你若不拿幾樣珍寶,我們不如把它砸了吧?”

杜水道:“不可,這些都凝聚著多少先人的血汗,怎能毀在我們手裡?這樣吧,如意珠可解百毒,你們留著防身,夜明珠可照路,夜裡能派上用場。八極向陽環可啟陰陽,明大道,對你們修功有好處。女媧乘九龍更可激勵你們成為巾幗天驕。金龜拜靈山可讓你們悟出龜息大法。只有翡翠玲瓏塔,清澈如水,透明如風,似有非有,可淡泊名利,怡情自然,可作玩物,我也想不出對你們有何用處,我就拿著它留個記念吧!你們看可好?”

於然說:“杜大哥,我們有一寶圖足矣,用不著這些東西。你不再拿幾件,我們只好讓它們永埋深山了。”

宮水蓮說:“杜大哥,我們能來到這裡,全是你的功勞,你不要,我們豈能要?”

杜水道:“兩位姑娘見財不愛,實是可佩,只是我對塵世已無多少興趣,留它們實是累贅。這一小塔,我還沒有想好放在哪個布兜裡呢?”

兩個少女見杜水執意如此,只好把重要珍物藏在身上,剩下的,用一汗巾包上,提在手裡。包不大,總共不過有幾斤重。

杜水託著寶塔看了好一會兒,彷彿裡面有泉,飛凌而下,叮咯有聲,心中喜愛。可他還是不想要,這東西如此好玩,天下罕見,是翡翠做的嗎?現在他也搞不清。他雖然聽說過這個寶物名稱不知多少次了,可託在手裡,他又不相信了。翡翠做的不會有這麼好吧?自己放蕩不羈,無家無處,拿著這麼好的東西,豈不是個心思,丟了也後悔,不如都給她們吧!這點金子,不是我的,幾天後,我就把它們花光,這樣,就等於自由自在了,什麼也沒拿。

可他把寶塔給她們兩人,說什麼她們也不要,萬般無奈,只好把它小心放好。

他們要出洞了,老猿有點依依不捨,向他們不住地擺手。

杜水向它點頭離去。

剛走了沒多遠,突然傳來飄蕩不定的聲音:“快把東西放下,不然全讓你們死在裡面!”

三人大驚。

杜水說:“快回洞口去!”三個人都奔跑起來。

那個聲音道:“哪有那麼美的好事,想跑出去,下輩子吧。”嘩嘩啦啦一陣響,剛才的那片水突然猛漲,隨即向他們湧來,如山洪暴發似的。

三人見衝不出去了,只好往回跑。水來勢洶洶,不可阻擋。他們只好一溜煙地跑回原來發現珍寶的地方。

這時,水頭尚未趕到,三人連忙提氣上升。在老猿上次下衝的地方停住。這裡沒有通道,他們盼望水勢別上升得太高,就可想辦法。

奇怪,這是個死角,老猿怎麼不見了,哪裡去了?難道這裡有出口?這不可能,不然,洞口何不在這個地方?而且,圖上也沒有畫上這裡有出路啊!那麼老猿呢,這東西不會成了空氣吧?

他剛動了幾個念頭,水就“呼”地衝進來,真如蛟龍出水的潮頭,猛而烈,一副要吞噬一切的樣子。

三個人在這個時候,唯一要做的就是尋找出路,可四周是堅硬的石壁,連個縫也沒有。

水旋著勁地飛漲,一會兒,就沒了大半個洞,離他們三人蹲的地方只有幾尺了。再過片刻,就會到他們的腳下。

水一點也沒有停滯的趨勢。一種非常沉悶的氣勢向他們三人逼來,這是一種無限的黑暗,廣大無邊。

杜水的心一震,感到了不妙。說不定還真要與山洞長相守了,可惜是我們成了白骨,它卻依然如故。這麼厚重的山洞就成了自己的墓穴了嗎?這種死太不英烈了,太不冒險了,沒激起我的一點鋼性,這麼委委屈屈地死了,連師姑都對不起。說不定,她是希望我活下去的,雖然她一點也不愛我。他這時真希望剛才那個混蛋的聲音再響起來。

死亡一步一步逼近,杜水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石門堵死了嗎?肯定堵死了,不然,水說什麼也衝不到這裡來,這真是一招失,全盤輸。

宮水蓮和於然心中更絕望而痛苦。自己剛有了希望,卻要埋葬在這裡,太不公平了!她們還以為真有那麼一個上帝在睜眼看著她們呢!這可完了,什麼功夫也不管用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爺爺會急成什麼樣子呢?出來時,沒跟他們說一聲,以為很快能回去。誰知,天道無常,匆匆一走,竟成了永訣。太冤了!自己才這麼大,就要去死,還不如不生呢?

她倆亂想胡思,杜水卻急躁萬分,內心在呼喚:怎麼辦?可無情的水漲得更快了,什麼力量也不能阻上它。

四周石壁的厚度彷彿也在增加,黑沉沉的,洞內愈來愈悶。難道就這麼走向死亡嗎?杜水的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

但不他管們如何懼怕、焦急,水卻毫無一點憐憫之心。瞬間,水湧上了他們的衣服,要吞噬他們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3-10-22 14:02: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金花婆婆胡云和八極掌侯坤驚詫不已。

站在一旁的哪裡是什麼龍天元,而只是龍天元的衣衫,龍天元早已無影無蹤了。

怪不得龍天啟忽然大笑。

按說,在金花婆婆的手下,龍天元是逃不悼的,他也沒打算逃。可見胡云、侯坤都把精力集中在哥哥龍天啟身上,他才有了逃的念頭,那時,龍天啟又配合了他,他才得以逃脫成功。

胡云、侯坤想不到稍一大意,意想不到的後果就隨之而來了。

侯坤心中暗自埋怨胡云,怨她多事,不然,龍天元絕對跑不了。一旦“聖旨”的消息傳出去,那可怎麼辦?他現在只想“聖旨”的事了,還沒想到自己的下場呢!他雖是埋怨,可不敢說出來,只能期期艾艾,說不出所以然。

胡云氣得跺腳,這個小畜牲,真是膽大包天,在我的眼皮底下溜了。下次捉住你,絕不會讓你死得這麼便宜。她“哼”了一聲,一閃而逝。

龍天元其實並沒走遠,而是在一棵大樹後趴著呢!

侯坤也覺他不會逃這麼快,就找起來,尋了幾圈沒有,才失望地向南而去。

過了好一陣,龍天元才出來把杜大力和哥哥的屍體放在一個土崖子下,運神功把崖子擊塌,埋上他倆。他再也不敢停留,向西飛奔。

這時他已易了容,成了一個六旬的老者,侯坤真要見了他,也未必能認得出來。他過了一條河,奔浙江的天姥山而去。

龍天元一路之上,思慮報仇之策。雖然自己和他們相比是卑微的,但絕對不能放棄自己報仇的權力,直到一死方休。

這天,他到了一個大鎮子,尋到江湖人物常聚會的地方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客棧,十分豪華,漆亮桌明,店小二也分外精神。在這裡吃飯的人,也個個神氣十足,狂飲大嚼,大說大笑。

龍天元撿了張桌子坐下。要了兩道菜,一邊吃,一邊聽別人議論江湖事端。

他旁邊的一個漢子神秘地說:“聽說了嗎?皇上派人進入江湖殺人來了。聽人說,前兩天血掌杜大力,龍天啟被殺了,不知為何?”

龍天元裝作一個愛聽閒話的人,好奇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人說:“我聽他們住的客棧裡的人說的。”

龍天元神色一變,微笑說:“你知道的不如我清楚,這裡有一個極大的秘密。”他這麼一說,幾個江湖客都圍過來,聽他細說。

龍天元不失時機地說:“殺死杜大力、龍天啟的人,是金花婆婆胡云和八極掌候坤。”

此言一出,眾聽客都唏噓了一陣。這兩個絕頂的高手,為何要殺他們呢?

龍天啟接著說:“他們兩人勾結一起,狼狽為奸,要反皇上,逼杜大力,龍天啟去散佈一個秘密,兩人不去,才被他們殺死。”

眾人都催道:“什麼秘密,快說?”

龍天元說:“太祖朱元璋有一道遺旨,流落江湖之中,被金花婆婆巧得。上面寫的是,誰要奪建文皇帝的寶座,天下人可得而誅之。胡云和侯坤要起事,這可是最有號召力的東西。我們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個消息,共同對付他們兩個人。”

這無異於一個驚雷,震散滿天的濃雲,瞬間形成了風暴刮向湖海,飄向四方。短短的幾天之內,連皇帝朱棣也知道了。他驚怒萬分,大罵派出的人無能,隨即傳旨,一面安撫人心,一面不惜一切,把胡云、侯坤擊殺於江湖之上。這樣,又一派官府的高手進入了江湖。

侯坤和胡云此時反而不知道。

龍天元把這個消息散佈出後,連夜奔向天姥山。

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一個謎一樣的地方。氤氳香氣滿山,祥雲濃霧纏繞,似影非影,彷彿海市蜃樓,奇光盈彩旖旎,翠藍碧綠粉透。

他正要靠近仔細觀賞它的仙姿,突然瞧見幾個人從山上下來,他的注意力立刻從風光山水中抽回。

下山的三個人,從緲緲中走到山下。

龍天元看得清楚,前面的白髮灰衣婆婆正是他要尋找之人,上清天姥羅可婆婆。身後一紅一綠的兩個使女,他也見過,紅衣使女羅小云,綠衣使女羅小環,兩個人粉裝玉琢一般。

龍天元有點納悶,她們又上哪去?不是不到該她們出遊的時候嗎?

龍天元連忙上前行禮問好,一副無比虔誠的樣子,但抬起頭時,突見上清天姥一臉青氣,雙目似含殺機。這可把龍天啟嚇得發抖,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有得罪過她呀?

上清天姥冷冷地說:“龍天元,不看你師傅的面上,我一掌劈了你!”

龍天元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何因?他連忙問:“天姥,我可一向敬您老人家如天神,所以,我這才千里迢迢奔向您這裡來,我可沒做什麼對不起您的事。”

上清天姥喝道:“你沒有對不起我,可對不起金花婆婆。江湖上風傳的謠言,不是你散佈的?”

龍天元無話可說了。這老女人真怪,一向恨金花婆婆胡云,又為何替她辯護起來了?她怎麼知道是我做的手腳呢?她定是修成了“天感人應”神功,從我的表情上感應出來的。我此刻不敢頂撞羅可,惹惱了她,她會一掌把我劈了。我不能就這麼死去。

他沉默無語。

上清天姥“哼”一聲,說:“等著瞧吧,胡云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和兩個使女飄然而去。

這下,龍天元的情緒壞透了,一番歡喜成了冰水。

這個該死的老女人,胡云殺了我哥哥,侯坤殺了杜大力就應該嗎?我們又沒有得罪過她,那是上代的仇恨,為何要我們償還?我們老實本分,一家人苦度日月,現在是家破人亡,就合天理嗎?這真是絕戶理!有你們高人的理,就沒有我們“低人”的理,全是奶奶的弱肉強食!什麼屌天姥,害人精!

龍天元自己低聲罵了一陣,不敢在此停留,向東狂奔。

一路上,他彷彿失去了魂魄,腦子裡亂七八糟。自己堂堂男子漢,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他放慢速度,走到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自己是醫道聖手,武功雖稱不上聖手,可也入高流之列,成了這副狼狽相,愧對先人啊!

忽地他靈機一動,泛上一個念頭。自己在醫藥方面,天下可稱聖。為何不能在毒的方面也稱個聖呢?這樣就彌補了武功的不足,也不用那麼怕這些殺人蟲了。

他忽覺這想法太美妙了,他從絕望中看到了光明。以自己的能力,不出幾天,就是一個“毒道”的絕頂高手,完全可和青極毒王向不滅抗衡。說不定我這個暗中的毒道高手,可除去那個名震華夏的毒王向不滅呢!這裡有一個乘虛而入的機會等著我呢!

他再也不用怕了,到時候,來個突然襲擊,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他一聲狂笑,向深山奔去。

毒王的旗幟在他眼前飄揚。

侯坤自讓龍天元漏網之後,心中不快,幾天都在客房裡不出。

這天,他見陽光明媚,出了客房,向街西慢走,他慢慢地掃視著來往的行人,傲慢地揚起頭顱。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大怒,自己怎麼會讓人拍上了呢?若是暗算,豈不完了!太大意了,我定要讓他嚐點苦頭。

他轉身要抓,突然又停下來,原來是他的好友化乾坤。兩人有年餘未見,相見自然又是一陣親熱,客套。

化乾坤幽然一嘆說:“老弟,你惹下大禍了!”

侯坤驚奇地說:“化兄,此言何出?有什麼大禍?”

化乾坤憂慮地說:“難道你不知道江湖正風傳關於你的謠言?”

侯坤仍然不解,想了一會,平靜下來。我有什麼謠言可傳?任它風浪起,我穩坐釣魚船。

他淡淡地問:“我還怕什麼謠傳嗎?”

化乾坤說:“這話可不同一般。說你和胡云勾結謀反,那‘聖旨’已被胡云所得。你們兩人逼迫杜大力、龍天啟作惡,兩人不幹,被你們殺害,天子震怒,傳下聖旨,要把你和胡云擊殺於江湖之上,以快人心。大批高手已入江湖,兩聖捕這回也在其中。”

這些話,被化乾坤繪聲繪色一說,侯坤氣得差點昏死過去。這是哪個王八蛋如此惡毒?他突然抓住化乾坤的手,感激地說:“多謝老哥相助之情。”

化乾坤說:“你快躲起來吧!等風頭過去,再尋造謠之人。”

侯坤一時無計,這確是一個讓人不安的大問題,定是姓龍的小子所為。都是胡云這乞婆,壞了當時的好事,不然把龍天元一同擊殺,何以會有今日的麻煩?朱棣也太不講義氣了,請我出山,還不相信我,又派高手來追殺。真是伴君如伴虎!

他長嘆一聲,牙關又咬得直響,我豈能放過龍天元?一半天也不能讓他多活下去!他向化乾坤一抱拳:“化兄,後會有期。”轉身回了客房。

化乾坤進入小巷,來到一個小門前,用食指節敲了兩下,有人開門,他閃身進去。

他自從受了杜水的挫折後,性情大變。

他來到一個草菴前,畢恭畢敬站在門口,向裡面叫道:“佛祖,弟子來了,可以進去嗎?”沒有迴音。

化乾坤又叫了幾聲,仍無動靜,他遲疑了一下,大著膽進去,一個黃衣白眉老和尚正盤坐在那裡,對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

這老和尚,臉黑且黃,雙頰下凹,但目光清奇,沒有衰老之態。

他看了一眼化乾坤,又閉上雙眼。

化乾坤站了一會兒,聽到後面有陣腳步聲。他轉過臉來,見是鄭西鐵等人,便嘿嘿一笑,說:“鄭公公,天子大怒,你可知道?”

鄭西鐵這一個多月來毫無收穫,自己也不安起來,皇上會不會怪罪呢?

前天,突接密令,要他協助前來的高手,將侯坤、胡云擊殺在江湖上,將功補過。他再也沉不住氣了,才到這裡請“光明佛”出手。鄭西鐵知道,侯坤易拿,胡云可不好對付,能制住她的,目前只有“光明佛”了。

他請了幾次沒請動,又不敢得罪,只好耐著性子忍著。被化乾坤這麼一問,不由火起,可又不便發作,只好擠出幾絲笑容道:“知道,你可知侯坤的消息?”

化乾坤說:“就在前面的客房裡,快去不遲。”

鄭西鐵更不停留,立時奔向侯坤的住處。

化乾坤見鄭西鐵走遠,又說:“佛祖,看在天下眾生的份上,把胡云拿住,也免了我們這等人的苦處。對你,對天下眾僧,都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光明佛不言語,仍是端坐那裡,如全然不知一樣。

化乾坤威脅說:“如果你不出山,引起四方起兵,天下生靈塗炭,那你可要入阿鼻地獄的。”

這時,老和尚嘶啞地說:“化乾坤,你滾一邊去。什麼時候你發觀他們的行蹤,再來告訴我不遲。”

化乾坤大喜,連忙說:“多謝佛祖,我馬上就滾。”化乾坤笑嘻嘻地離去。

鄭西鐵等人到了侯坤的住處,早已人去房空了。

化乾坤一陣陣哈哈大笑:“這些小子,被我玩弄於掌股之間,而猶未覺察,快哉!”他欣然走向鄭西鐵。

胡云聲名之盛,如日月中天,連她也要被追殺,那真是不可思議了。這些追殺她的人,每一個都知道她的厲害,可仍追得很起勁,沒有一個再拿她的名聲當回事的。她的一生中,這次事件是她最惱怒的一次。我受張三丰之託,幫他朱棣的忙,想不到狗皇帝竟派人追殺起我來了,真是讓人又氣又恨!

她氣呼呼地走進一家飯店,剛坐下,兩個人就向她走過來。

左邊的高瘦,臉似玄鐵,雙目冷寒,神色極冷酷無情,彷彿周身都是冷勁組成的,一身黑衣,更給他增添了令人膽喪的殺氣。

右邊的那人,年紀也是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同樣高大,但不瘦,周身方正穩實,彷彿一站在你面前,就有一座山壓著你一樣,讓你透不過氣來。目光如鐵鉤、鷹爪,似平時刻都想抓誰一把,有極強烈的進攻慾望。

此時,兩人的目光更熾,更亮、更駭人了。

黑衣人走到胡云身旁,冷冷地又柔和地一笑:“你可是金花婆婆?”

“你是何人?”金花婆婆反問道。

那人一笑說:“在下一刀江歸。”

黃衣中年漢子說:“龍掌宋石。”

胡云冷冷地問:“你們有何事打擾我老人家?”

江歸說:“很簡單,送你上閻王那裡去銷帳。”

店裡的食客大都是些江湖人物,也有幾個本地人,一聽兩聖捕江歸、宋石的名字,頓時都走得光光。這兩個人斬魔殺鬼無往而不勝,是血腥的象徵,人們對他們也太怕了。相比之下,胡云倒沒有那樣的威勢。

胡云一抖手,劈面就是一掌擊向江歸。這一掌是胡云含怒而發,其內勁之大,不下於江湖浪濤,宋石一掌迎上,“啪”地接實了。

胡云身子巨震搖晃了幾下,沒動。宋石卻退了兩步。他心裡暗歎胡云功力的深厚,胡云也心涼了半截。

她和別人交手,一向把人家看成小獵物,不堪一擊,哪想會有一天碰到旗鼓相當的高手找上門來。

江歸說:“胡云,快把你得到的東西交出來,不然,今天你死定了。”

“這話該由我說。”胡云一聲吼,身子立動,頓時有幾個影子一閃,擊向江歸。

江歸人稱一刀,自然刀上功夫最佳。

“刀一拔,地無芽,只等來年再生髮。”就是形容他只要刀出,對手便死定了,別想活著離開。

胡云沒想到今天要和這煞星交手,一時之間,也無什麼良策。平時她那目無一切的眼睛,也露出恐懼的目光。她以畢生最快的身法擊向江歸,可刀光仍在她沒擊到之前閃現,可見江歸是多麼可怕。

這刀光猶如一個圓圈,電光石火之間,猛然變成實心的,向胡云圍上,快到了極點。

胡云急忙拼命抽出掌極力斜閃,“嗖”地一聲,射出店外。人雖躲過,頭髮可被削去半邊,真可謂空前的大恥辱,誰能料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其實,若是宋石也圍戰她,她早已命如遊絲了。這兩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聯手的。聯手對付一個老太婆,不光彩,雖然她厲害無比。

胡光落地,兩眼血紅,恨不得吞下江歸,以解心中之恨。

江歸卻心如冷鐵,思索這一刀沒有成功的原因。自己的意志,就是一把刀,在什麼地方,任何時候都不會變形,彎曲。自己心中只有刀,不能為仇恨。在心理上,江歸是遠勝胡云的。是自己手軟了一點嗎?不然,她怎麼會破了我的一刀之稱?看來,這一刀的名號該改了。

他沉思了片刻,提刀走出來,冷然道:“你是第一個讓我用兩刀的人,你準備接招吧。”這聲音,如硬冰擊在冷石上,沒一點人的溫氣,連胡云這樣的高手也是心一抖,怪不得人稱他一刀,原來這小子是鐵做的。

胡云兩眼閃動以死相拼的兇光,真有點窮途末路、困獸猶鬥的架式。

江歸身子彷彿被人提著似的前移,刀一旋,閃出三個刀環,削向胡云的頭、胸、腿三個部位。

胡云見躲已不易,手一抖,甩出數十點金星,射向江歸。

他們相距不過一丈,動手相搏,就是一眨眼之功。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紅光,加入金星的行列,射向江歸。

宋石一旁不能相幫,江歸只好放棄進攻胡云,回刀劃了一個圈,護在前身。

瞬時,刀光形成一個大牌盾,擋在自己的身前,“叮噹”十幾聲響,暗器全部落在地上。

這時,胡云的身旁多了三個人,正是上清天姥和兩個使女。剛才上清天姥發出的一枚紅針,是慌忙中甩出的。她忙問胡云:“妹妹,沒事吧?”

若是以前,胡云定會說:“你才有事呢!”可現在身陷絕境,羅可又是真心實意,她只有感激的份兒,別的什麼話就難以張口說。

兩人爭風吃醋了多少年,到了珠老花黃之時,又突然覺得雙方可親了。

江歸和宋石冷冷相觀,給她們一個說話的機會也無妨,看你如何逃脫?

上清天姥羅可忽然臉一轉,面向江歸,斥責道:“江歸,你號稱聖捕,就該明斷事理,何以青紅皂白不分,偏傷好人的心。你知道嗎?我這妹妹本是不出山的,受張三丰道長之託,幫你們捉拿反賊,你們卻認為她搶了聖旨,這不是奇天大冤嗎?我們這麼大年紀了,造反何用?這全是龍天元的鬼計,你們上了惡當,卻執迷不悟,反而自以為是,讓人心寒齒冷。”

宋石淡淡地說:“這些我們豈有不懂之禮。可龍天元為什麼要造一個老太婆的謠呢?這不是無緣無故的吧?侯坤也在其中,誰知他有無野心。再說,龍天元也是個俠義道上的成名人物,造謠的時候,難道不考慮謠言可信的程度?這謠言傳得如此之快,說不定有別有用心人的功勞呢?”

金花婆婆胡云說:“龍天元造我的謠是因我殺了他哥龍天啟。”

宋石笑道:“那他如何知道‘聖旨’之事呢?”

金花婆婆胡云冷冷地道:“那是他聽杜大力說的。”

宋石哈哈大笑道:“那你也有故意放走他的嫌疑,殺你不錯了。”

胡云道:“宋石,少吹大氣,以為我怕你不成,接招?”

身子一縱,一抖手就拍出六、七掌,全是擊向宋石的要命大穴。

宋石心中一凜,這老太婆的身法好快呀!他不敢少有疏忽,把自己的龍掌運起,也以快對快,還了七掌。

兩人各展神功,盤旋搏殺,勁浪四濺,“啪啪”連聲,你來我往,拼爭高下。

十幾個回合,宋石精力頓增,一招“九龍昇天闕”上升而起,隨之,腳下一式“玉帝歸位”,交叉相錯,踢出九腳,全是置胡云死命的招式。

胡云見這腳出得太快,只好急忙斜閃。雖然躲過,可頭髮散亂,衣衫不整,象個老瘋子,丟盡了人。若不是復仇的烈焰在燒著她,真想一死了之。

羅可大怒於心,形於色,喝問道:“宋石,你真要這麼胡鬧下去?”

宋石笑問:“這是胡鬧?”

羅可說:“不是胡鬧又是什麼?”

宋石嘿嘿冷笑幾聲,不容置疑地說:“這是皇上的旨意,我們不殺胡云,另外一批高手也不會放過她。鄭西鐵正要拿她呢?”

胡云差點吐出血來,這是什麼混帳道理,我胡云會怕你們不成?

江歸思忖了一會,才說:“先放你一會也可,待我查清楚龍天元的所在,會讓你對質的。”

胡云想,這不是嚇唬人嗎?這不是寒磣我胡云嗎?把我當成小賊了。

她剛要大罵,江歸已轉身而去了。宋石“哼”一聲,也跟著隨上。

胡云快氣狂了,兩眼兇光閃動,找不到發洩的對象。羅可在一旁也不好勸,怕說不好又翻了臉,只好一招手,三人離去。

她們剛行不遠,胡云突然叫道:“羅姐姐,你怎麼不吭聲就走了?幾十年都過去,我雖然恨極,也不會向你出氣的。這回,我真有點受不了。龍天元這孳種實在可惡,若是再遇到他,非用最毒的手法對付他不可。”

羅可長嘆一聲,說:“想不到龍天元如此下作,竟用這不光明的借刀殺人之法,對付你,可見這小子變壞了。”

胡云說:“我早說這雙龍是兩條毒蛇,不是什麼好東西。”

羅可說:“尋他不難,若是我估計不錯,他很可能在‘紅毒谷’中,我們到那裡一找可望找到。”

胡云這下來了精神,牙嚼了好幾次,彷彿嘴裡有龍天元的肉。

羅可和胡云及兩使女,如四朵輕雲,順著一條向東北方向的小道飄去。她們身法靈便,走路、玩耍,十分逍遙。

過了幾座山,進入環套形的綿綿不盡山脈。然後進了一座樹林,順著蜿蜒小路向北走。走到濃蔭處,荊棘叢生,沒有了路,四人只好展開身法,躥蹦跳躍,連續幾個起落。到了樹林的中心。

這是個樹木亂雜無章、奇形怪狀、擁擁擠擠的所在,彷彿進去就無法出來似的。

胡云、羅可雖都是極負盛名的人物,閱歷也頗為廣泛,可這是什麼地方,她們卻一無所知,總覺得走進來就氣悶、頭暈、分不清東西南北。

羅可直到看到一棵樹上長著蘋果大的紅絨球,才猛然記起一個地方:“瘋血林”。

她一說此名,胡云大駭,以她的身手,如此懼怕這個地方,那說明這裡定是個十分兇險之處。

兩個使女自然不知其厲害,但也已開始有了異樣的反應,紅潤的兩頰開始泛黃、泛白,血似乎都隨呼吸散發到空中去了。

胡云急忙告訴二女,閉氣少吸,運功抗毒,快!

羅可說:“那老怪物若是找我們麻煩更不好辦,快順原路返回。”

胡云也沒有好法,只好向南撤。

二女已力不從心,行動遲緩。

羅可大急,急忙夾起一個在腋下,胡云也抱起另一個。

一抱人,她們的行動便不靈活了,眩暈感明顯增強。

兩人心裡不住地叫苦,想不到此次行動,要遺憾終生了。死在這裡別說報仇,連屍骨亦無人收。

羅可說:“快,含一顆我的六清檀香丸。”

胡云接過一粒黃澄澄的丹丸,含在口中,眩暈似乎輕了一點,但身體仍然支持不住,搖搖欲倒。

兩人心裡充滿了絕望。

“哈哈……”一陣怪笑,她們兩人的面前多了一個身披紅布半裸的老年男人,臉上塗成五顏六色,讓人看後噁心。

羅可說:“瘋血怪,我們姐妹不知你們在此靜修,冒犯了你們,請多原諒。”

瘋血怪長嘆一聲說:“她已死了,只剩下我一人形影孤單,不如你陪我吧?”

這可嚇壞了羅可,自己反抗無力,若是被他戲弄了,真再無臉做人。她大叫:“瘋血怪,人都是要死的,孤單怕什麼,虧你還是男人!你若不尊重道友,我只有一死而已。”

瘋血怪怪笑道:“別害怕,我開個玩笑,我是為你們好,才現身救你們的。”

羅可說:“我們都受不了啦,還說為我們好呢?”

瘋血怪說:“你們幹什麼來了?”

羅可說:“不瞞你,是追個姓龍的小子,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後輩。”

“放屁!”

瘋血怪大怒道:“羅可,你太不自量力了,憑你,也是龍天元的對手?告訴你,三天前的龍天元和現在的龍天元大不一樣了。你和胡云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們三個人也不一定鬥過他。所以,我才阻止你們進入紅毒谷追他,沒給你們解藥,不然,你們若真碰上龍天元,你們會後悔死的。”

胡云大驚問:“你和龍天元交過手?”

瘋血怪說:“三天前,他進入了瘋血林,和你們一樣,他出現了眩暈、無力之狀,我剛現身出來,突然被他擊了一掌,原來他沒有中毒,那樣子是裝出來的。那一掌之力實在是亙古未有,我被擊出數丈之外,他輕而易舉地脫身。”

羅可驚道:“你不會騙我們吧?”

瘋血怪眼一瞪,怒說:“我何須騙你們!這是為你們好。”

胡云和羅可面面相覷。好一陣,才說:“我們知道了。”

她們大感奇怪,怎麼瘋血怪一出現,毒自解了呢?

瘋血怪哈哈大笑說:“我的高明就在這裡,你們是否還想試試中毒的滋味?”

兩人連忙擺手,不願相試。

瘋血怪說:“你們走吧,我老人家性情變了,不想為難你們了。”

兩人把使女放下,不再爭什麼口舌之利,慌忙告退,出了樹林,才長嘆一口氣。

這場虛驚,使兩人謹慎多了。天下無奇不有,不可太自信,但她說什麼也不相信龍天元在幾天之內能脫胎換骨。那是不可能的,何況,胡云對他是志在必得,沒有餘地。

她們在山石上休息了一會兒,把剛才的不安情緒排除掉,才向紅毒谷奔去。

紅毒谷是一個不太大的山谷,一進它的谷口,就沒有了草,樹之類的植物,完全是光禿禿的紅土。紫紅色的,讓人心懼。

你一踏進去,每一步都會踏飛許多紅塵,揚散在空中。所以,落腳要十分輕,儘量讓紅塵少起。

她們四人在這個光禿禿的山谷面前,停住了,不敢向裡去。

胡云、羅可有生第一次感到自身的渺小,枉自稱為高人,不知如何入谷。

羅可這時的“天感人應”神功,也不靈了,也沒有十分把握說龍天元就在谷裡,可來到眼前,不入其內,也實在太看不起自己了。

她們決定硬闖。

四人提氣輕身,如羽似風,向谷裡飄落,一腳落地,仍有一團紅塵如霧升騰。

她們闖進去,山谷裡的一切,一目瞭然。

谷底有一清泉,泉邊有草有花。一塊山石上,正盤坐著龍天元。他臉色紅潤略帶微笑,正在入定中。

這時,他忽然睜開眼,輕蔑地說:“找死的東西送上門來了?”

胡云大怒,幾天沒見,這小子也神氣起來了!

可她沒立即動手。龍天元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真有所恃?

羅可說:“龍天元,你少裝神弄鬼,你趕快給我入江湖,向武林人士把謠言澄清,否則,有你受的。”

龍天元一反平日恭敬崇拜的神態,極其輕視地說:“羅可,我本不想教訓你,可你給臉不要臉,我也只好不客氣了。”

羅可肺都氣炸了。她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她越氣,龍天元越高興,他正是讓她們入套子呢!

胡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展神功猶如幽靈一樣,快極無比地向龍天元抓去,恨不得一下把他抓爛。

然而,龍天元並不怕,也不躲,仍盤坐在那裡,只是手一擺,一團紅霧向胡云撲去。

在這瞬間,胡云身子突滯,如彈丸一樣,被拋出兩丈開外,摔在地上,紅塵把她籠罩了。

這突然的變化,使羅可驚嚇欲死。看龍天元那神氣,正以天下第一人自居!她連忙跑到胡云近旁,伸手要扶。

龍天元喝道:“不許你動。羅可,快來磕頭吧,否則,你也和她一樣,人不人,鬼不鬼,讓你們兩個生死兩難。”

羅可氣炸了肺,這小子公然敢向我挑戰,那還了得。她還把龍天元看成吳下阿蒙呢?她不再考慮什麼後果,雙掌一掄,身影一動,電光石火般到了龍天元近前,舉掌就劈。

龍天元又是故技重演,拋出一團紅霧。羅可也和胡云一樣,被拋出兩丈開外。

龍天元哈哈大笑說:“這就是十年河東轉河西,好運氣不是你們一家的。”

羅可做夢想不到自己不堪一擊。龍天元竟身不動,穩若磐石一般,輕描淡寫地擊敗了她們兩人。胡云想起瘋血怪的話,早知如此,真該慎重。

龍天元說:“胡云、羅可,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名小輩,竟敢和我龍真人作對,太不知羞恥了。我給你們一個自盡的機會,你們不要放棄。因為你們兩個人根本不配我動手去殺。”

兩個人氣得吐血,兩使女要拼命,龍天元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連你們師傅都擋不住我一個指頭的力量,你們還想動手?若惱了我,我把你們兩個扒光衣服烤了吃。”這下把兩個使女嚇得面如土色,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不敢輕舉妄動。

胡云、羅可怎肯這麼死呢?有一絲希望也不放過。她們兩人運了一會氣,哪還有內氣的影子!丹田一點氣息也沒有,空空如也。兩人不由絕望透頂。

龍天元說:“你們兩個小輩快離去吧,我老人家這次饒了你們,若是再打擾我,下次決不輕饒,滾吧。”他閉目靜修起來,根本不把她們四人放在心上。

兩個使女見龍天元放人,慌忙抱起胡、羅二人,向谷外飛掠,再也顧不了其他。

龍天元欣慰地笑了,他總算出了一口惡氣,但也嚇了一身冷汗。

龍天元其實沒有瘋血怪說得那麼厲害,他所以能勝,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而且他拋出的紅粉是天下內功勁氣的剋星,但它只能通過拋粉人的內勁發出,控制別人的內勁,片時,即能消去。一旦別人知道了底細,那威力就很小了。

更要緊地是對方必須盛怒,越怒紅粉的威力就越強,如果心如止水,情似明鏡,那它的作用就更小了。

而且,龍天元還不能動,離開了他坐的位置,也發揮不出威力來,他身下正是散發那紅粉的源泉。這一點若是被她們得知,他也有生命危險。

若是龍天元真可輕而易舉地擊敗胡云,還怎會讓她再活在世間?他活生生的哥哥被她劈死,這仇恨豈能不報!

瘋血怪說龍天元厲害,是因為他的“聲音傳毒”功被龍天元破了。當然,龍天元不懼瘋血怪的毒也是真的,破他的毒功,那完全是巧合。

龍天元見胡云、羅可等四人離去,鬆了一口氣,不敢再呆在這裡,把發現的一些奇藥、絕毒帶在身上,向東北方向逃竄。

羅可、胡云晦氣透了,讓這麼個小子侮辱了一頓,不出這口氣,後輩子別想安寧。

羅可自忖自己不是心胸陝隘之人,可龍天元把她們辱沒苦了。這心靈的傷痕,只有用血才可洗去。她兩眼的仇恨之光愈來愈濃,寧可同歸於盡,也不能讓他如此得意!

胡云氣得更慘,她更贊同羅可的意見。兩人這時已完好如初,功力絲毫無損,讓兩個使女在谷口等候,又奔回來。

到了龍天元坐在的地方,哪還有他的影子。

兩人仔細地觀看了龍天元坐的地方,發現了有股粉末向上噴,這才恍然大悟,連呼上當。

她們又恨又喜,殺這小子還是很容易的。他逃跑了,就說明自己猜測不錯。

兩人出了谷和兩個使女一道向外去,要走出這綿綿山脈。兩位當代的自視極高的人物,在路上再也沒有了來時的那種出手必可得心情。

羅可甚至後悔下天姥山來替胡云幫忙,兩人不和了幾十年,到了這年齡,和好還有什麼用呢,早哪股子勁使自己下了山呢?此時她也說不清楚了。這可好,陷進去就不可自拔,太小看天下人了。誰能保證下次再遇到龍天元時他沒有更新的花招?如果自己再栽了,還會這麼輕而易舉地脫身嗎?

胡云卻不這麼想,她有報仇雪恨的自信,雖然她也更深沉地憂慮著。

兩個使女見師傅如此不高興,也不敢吭聲。

四人默默無語地出了環狀的山脈。

羅可仇恨地向後瞥了一眼,這裡有她的恥辱。好好在天姥山修真多好,偏偏要捲入江湖是非,不知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胡云有時乜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出山行走江湖,埋怨張三丰老道,你受朱棣的追封,感其誠意,為何躲起來,讓我做他的走狗呢?眼下竟落到這步田地!

她一想到江歸、宋石的模樣,氣得渾身哆嗦。這兩個該死的捕快,竟然如此窮兇極惡,實在可恨。

她從心裡不願把自己放入他們一流之中。他們不過是官府的走狗,而自己是世外高人。但一想到江歸鬥過無數的巨魔兇頑,無一不是他最後勝利,就覺後脊冒涼氣。

她對動不動就以高人自居的自己,有點懷疑了,有點怨恨了。真不爭氣!光憑自己這把年齡,也該坐到武學的峰巔寶座之上。

羅可和胡云都有一番苦處,龍天元的一頓折辱,把她們的命運綁在一起,誰也離不開誰了,這仇恨是共同的。

她們不能象杜水那樣,可以餐風飲露,臥山睡石,只有尋找鎮子投宿。

她們一陣飛掠,到了一個鎮子,這時,夜幕已降臨,她們進了客棧,要了一間客房,住了進去,略一洗漱,到飯廳裡吃晚飯。

這個店裡人不多,吃飯的只有幾個人。她們四人要了飯萊,不聲不響地吃起來。

這時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

胡云抬頭一看,見是侯坤,盯了他一眼,沒言語。她此時,再也不想處處以前輩自居了。

侯坤也看見了她,走過來一抱拳施禮道:“前輩你也到了這裡?”

胡云“嗯”了一聲,問:“你被追殺了?”

侯坤一聽便怒罵起來:“這些人,一點江湖義氣不講,連化老兒也明著討好我,暗中出賣我。聽說為了追殺你我,要請光明佛出手了。”

胡云差點把筷子掉在地上,光明佛是武林之泰斗和張三丰並稱天下雙祖,功力之深,手段之高,那是不言而喻的。他若出手,那自己只有等死的份兒,她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也這般可憐弱小。她的雄心一下跑光了。

羅可聽到光明佛的名字,也是心驚肉跳。此人一出,天下人物頓皆失色,我這看起來多麼了不起的天姥,也只好一邊玩著去。但她又不甘心妄自菲薄,只有茫然地坐在一旁。

胡云穩定一下情緒問:“光明佛答應了?”

侯坤道:“那還有不答應的。”

胡云氣恨地說:“化乾坤不是挺清高的嗎?”

侯坤卑笑地說:“人心隔肚皮,誰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表面上一套假惺惺,暗地動手摸刀子,我算把人看透了。”

胡云只是嘿嘿笑了兩聲,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淡淡地問:“今晚你也住這?”

侯坤道:“暫住一夜,明日進山。從此再也不插手塵世的恩怨,兩手空空伴伴清泉,飲月光,食朝陽,也比這勾心鬥角強過百倍,圖個心靜神寧,無掛無牽歸黃泉。”

“好一個快活仙。”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眾人一怔。

見化乾坤笑容可掬地走過來:“侯老弟,你以為我出賣了你是嗎?你可錯怪了我,那是我的一個妙計,給鄭西鐵一個難看。我若真出賣你,你怎麼還會在這裡呢!這不,我又來告訴你個消息,讓你們做好準備,免得措手不及。”

侯坤冷笑道:“何事敢勞化兄的大駕?”

化乾坤笑道:“侯老弟,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真以為我貪圖什麼富貴嗎?我這樣做,全是為了對付杜水的。此人正是要犯之一。侯老弟,若是沒有這場誤會,你更糟,你還會繼續為天子賣命,那你殺了杜大力就完了嗎?一旦杜水找到你,你還有活命嗎?”

侯坤有些惱怒地說:“化兄,我侯坤再不濟,自信在一個後生小輩面前,不會輸個淨光吧!”

化乾坤說:“侯老弟,你受了這場冤枉,就該變聰明一點。天下沒有不可發生的事。以你的身手,在杜水面前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還妄談什麼輸贏?”

這連刺帶諷的話,侯坤聽了極不舒服,無奈何只有忍下,沉聲問:“那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吧?”

化乾坤說:“這個是大事,不妨讓各位也聽聽,有人知道也沒關係,明明知道是謠言的東西,一傳開就成了真了。

另幾位大高手也要馬上到這兒來,他們已發現了金花婆婆和你的行蹤,這回可是地羅天網,圍上就走不了,你們要快些離去。

更重的是,你們應該把謠言引向另一個方向,就說是杜水已開始組幫、拉夥,聖旨在他的手裡。我再向皇上奏明。這樣,你們的困境就會解除,杜水成了我們的公敵。這不是很好嗎?當然,這要看你造謠的本領了。”

侯坤覺得有理。杜大力是從杜水身上接過的“聖旨”,謠造在他身上才合情合理,我怎麼想不出這個方法呢?他笑道:“多謝化兄指點,小弟的這點能力自信還是有的。”

化乾坤說:“各位快點離去,待會就來不及了。”說完,他轉身而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胡云氣得哆嗦。自己被人追趕得亂蹦亂跳,還在江湖上稱什麼雄!這個跟頭栽到家了。

君子和小人之鬥,最怕的是暗箭。何況,你們也分不出誰更好些。

胡云在幾天之內感到老了,再不是令人聞之起敬的時節了。她長嘆了一聲,想起自己追殺別人時的快樂和自豪。現在,厄運一樣落在了她的身上。

羅可更加奧喪,不住責怪自己無故下了高山。這一下山說不定回不去了。一聽到別人多麼多麼厲害,她的心就如火燒一般。

侯坤雖也氣恨,可他被一種造謠的興奮鼓舞著,暫時忘卻其它。

胡云、羅可沒有膽量在這裡呆下去,只好灰溜溜地逃走了。

化乾坤心中大悅。

他為了報杜水辱沒之仇,絞盡了腦汁,可什麼想起來都不周全,一會兒這麼辦,一會兒那麼辦,連他也弄不清究竟該怎麼辦。

但他心中的怒火卻時刻燒著他的心。

後來,他靈機一動,發現作弄、戲耍比他更厲害的人物能平息心中的憤懣,就開始這樣做。

連光明佛他也敢戲弄,今晚又嚇跑了不可一世的胡云、羅可,真是太美妙了!真該放聲大笑它一陣。

其實,哪有什麼高手發現了胡、羅的行蹤!只不過他發現而已。

他覺得,在這些高手身上,也可發洩對杜水的仇恨。

侯坤的造謠本領可謂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三天的功夫,謠言四起,幾乎稍為走動江湖的人都知道了杜水要謀劃造反,組成了神龍幫,自稱“九天神龍下凡,要轉動乾坤,另換日月”。

奏摺很快到了朱棣那裡,他幾乎把所有進入江湖的人都臭罵了一頓,責令加緊剿滅。他厚聘天下的奇人異士,一定要把他們消滅在初發之際,絕不許發展成燎原之勢。

就在這時,吳詩沉殺害向三星的消息也傳進了朱棣的耳朵。消息說吳詩沉是杜水的軍師,功成之後,他們平分天下。朱棣龍顏大怒,立即傳旨,傳一旅之師,謹防造反。又傳旨立即查辦吳詩沉,必要時誅滅九族,不必上奏,可先斬後奏。

一時之間,江湖中出現了許多以往不走動的各樣的高手,侯坤和胡云反而沒什麼事了,真如化乾坤所料的一樣,基本上沒有人追殺她們了。

化乾坤奸計已售,又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幾乎等於報了仇,甚至真的報仇也沒有這樣激動人心。

自己輕輕一動腦筋,就有這麼多高手圍著轉。普天下,何人可以辦到呢?唯我化乾坤才行,哈哈……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3 02:4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