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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綠蘿裙] 我妻薄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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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27:11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一章 在學校

  年十七,宜實習。

  程丹若的新生活就此開始。

  每天六點半起床,半小時收拾自己外帶吃早飯,騎車去醫院。

  她早兩天騎的自行車,想路上鍛煉鍛煉,但一天之後根本沒有力氣騎回家,哪怕只有一公里多點。

  遂改騎小電驢,在胡同裡穿梭,幾分鐘就能到。下雨就靠男朋友接送,也是一腳油門的事兒。

  日常就是跟著學、被提問、當跑腿、查字典、寫病歷。

  一整天兵荒馬亂,沒什麼時間坐下休息,連喝水上廁所都急匆匆的,累得她腰酸背疼,晚上回家就趴下了。

  但這種感覺……很懷念。

  永遠有狀況,永遠有麻煩,永遠有事情需要解決。

  有人不喜歡意外,感覺生活沒有掌控感,程丹若以前也是這樣,出門游玩必做攻略,復習最好寫個清單,一樣一樣劃掉的感覺好極了。

  她在古代數次崩潰,和秩序感破碎不無關係。

  現代人喝水——打開飲水機。

  古代喝個水——井裡打水、提水回家、拿柴火、點灶架鍋、添柴燒水、因為浪費柴禾挨罵、喝到了沒洗乾淨的鐵鍋燒出來的刷鍋水。

  大崩潰。

  但人的適應力是無窮的,過了一輩子,她在無序中找到了有序。

  出現問題就解決問題,在無窮無盡的考驗中堅持原則,讓「自己」成為人生的新秩序。

  只要心智堅定了,外物的繁忙混亂便不再令人迷茫。

  程丹若累歸累,精神反而變好了。

  她發現自己慢慢適應了人生的新變故,這沒有想像中困難,因為無論古今環境怎麼變化,她還是她自己。

  是經歷風雨後,未曾動搖本性的自己。

  她的心智在磨煉中變得強大堅韌,足以戰勝新的磨難。

  ——當然,不包括古裝劇。

  她只要聽到「皇上」「王爺」「太后娘娘」「皇后」「貴妃」之類的稱呼,整個人就會條件反射似的繃緊後背,「大人」「奴婢」「奴才」「小人」好一點,只會抬頭瞄一眼。

  這簡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根本沒法治療。

  悲催的是,她對「老師」「主任」「老板」「護士長」之類的信息變遲鈍了。

  實習生們齊齊立正,畏懼地看向某位大佬時,她會慢半拍,自己想明白了才會應聲,而不是下意識地照做。

  因此,一開始人家都覺得她反應慢,過了大半個月,發現她做事利索,穩重而不是遲鈍,才改口說她適合當醫生。

  但這些都是口頭表揚,當不得真。

  她真正被認可,還是病歷寫得又好又周全,以及上手不虛。

  病歷不用說,寫了幾十年醫案,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公文,怎麼都不會在文字上出差池,上手就更大膽了。

  死人活人摸過無數次,權貴百姓都上過刀子,心態穩,決斷快,根本不會愣在原地,大腦當機。

  從前流過的血和淚,終究以另一種方式回報給了她。

  -

  程丹若在協和實習了八個月。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挨罵的次數比孫子都多。

  她也因此獲得了同期實習生的一致敬佩,因為這200多天豬狗不如的日子,她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但這不能怪程丹若。

  空調吹著,奶茶喝著,踩著運動鞋,兜裡是手機,想男朋友了就打電話,半分鐘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在哪裡,這等神仙日子,怎麼可能哭得出來?

  當然,累還是累的,每天回家腦子發麻,全是病歷和帶教老師的提問。有時候還得熬夜查課本,提前備好知識點。

  好幾回,她都在沙發裡抱著平板睡著了,好在男朋友給力,無動靜送她上床,不然第二天肯定腰酸背疼。

  畢竟年輕啊,就算累成這樣,一覺睡醒也能回藍八成,再騎著小電驢上班。

  別說,電驢比馬好,起碼不隨地拉粑粑。

  忙到九月,她才回了一趟學校,學分早就修滿,純粹是復診順便和朋友聚會,然後處理點瑣事。

  什麼直研報名,聯繫導師,提交入黨材料,等等等等。

  光這就忙活了一下午,等到傍晚,和從圖書館刑滿釋放的朋友們吃飯。

  地點選在學校附近的烤肉店。

  塑料桌椅,低廉的價格,不限量的飲料,都是學生最愛。

  程丹若知道這裡的食材很一般,但忍不住氛圍感好,繚繞的煙氣裡,她好像還是從前的大學狗。

  「累死了累死了,我學得腦子都缺氧了。」小兔坐下就灌可樂,氣若游絲。

  小汪猶如哲學家,感慨人生:「我的腦子好像很滿,又好像很空,就好像我的胃袋。」

  小猴也好不到哪去,風捲殘雲掃肉吃:「考考考,把我烤了算了。」

  考研的時光最是難熬,前途不明,周圍的人還一個個有了出路,愈發焦躁。

  程丹若沒安慰,直接問:「我拿了一套題,你們做不做?」

  「做做做!」

  「一夜七次郎的那種!」

  「媽呀,這什麼老掉牙的破梗。」

  「我最近在寵溫古早文,現在的文不行,不得勁兒。」

  「可不嘛,太和諧了,連現實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現實能有多離譜的話匣一打開,幾個醫學生根本控制不住,一個奇聞接一個奇聞往外說,什麼奇葩的人和事都有。

  程丹若也貢獻了幾個案例,大家就著烤肉可樂,八得不亦樂乎。

  吃飽喝足,回寢室睡覺。

  久違的體驗。

  下面窄窄的書桌,上面窄窄的床,她們都拉了帳子,五彩繽紛的動物圖案,連寢室名都叫「瘋狂動物城」。

  書桌堆滿課本資料,櫃子下面擺著臉盆毛巾,生活氣息濃厚。

  程丹若的被褥沒有收走,聞了聞,還好沒有黴味兒。

  小兔說:「我猜你今天要回來住,早晨給你曬了,怎麼樣,夠意思吧?」

  她:「夠夠夠,愛你。」

  「哼哼,你最好最愛我。」小兔搖頭晃腦地進浴室洗澡。

  小猴繼續刷題,小汪在吃零食。

  程丹若沒帶什麼東西,乾脆上床鋪被子,順便和他聊天。

  她:[在幹嘛]

  他:[餵貓]

  她:[我吃過飯了]

  他:[藥呢?]

  忘了忘了。

  程丹若感覺爬下去吃藥,然後才回復:[當然吃了]

  他:[剛剛沒吃]

  她:[胡說八道]

  他:[巧舌如簧]

  她:[幹什麼,成語接龍嗎?為所欲為]

  他:[為非作歹]

  她:[……]

  程丹若想了三秒鐘,無果,偷偷打開搜索引擎搜了一下。

  沒有歹字開頭的成語。

  「媽的。」她氣。

  小猴叼著筆:「幹嘛呢?」

  「我討厭和學問好的人聊天。」程丹若丟掉手機,單方面拉黑他。

  視頻電話來了。

  她不接。

  鈴聲不緊不慢,從容淡定,就是有點擾民。

  小汪:「接嘛,我們聽個樂子。」

  程丹若想想,接起來了:「重來。」

  謝玄英:「為時尚早。」

  「早出晚歸。」她接得飛快。

  「歸心似箭。」他也秒答。

  程丹若:「箭無虛發。」

  「發屋求狸。」

  她:「……我要罵人了。」

  「願賭服輸。」謝玄英道,「你幹什麼要和我玩這個,你贏過嗎?」

  程丹若:「你不要有把柄落我手上。」

  「再給你次機會。」他道,「為淵驅魚。」

  程丹若不服輸的勁頭又上來了:「魚目混珠。」

  「珠沉玉磒。」他說,「你輸了。」

  小汪捧手機查:「zi是哪個字?這詞我咋沒見過。」

  「你個笨豬走開。」小猴推開小汪,氣洶洶道,「他欺負你呢,問他專業知識。」

  她抓過課本,隨便翻過一頁,支招道,「問這個。」

  程丹若看了眼課本:「治療哮喘的糖皮質激素有哪幾種?」

  朋友們圍上來盯著屏幕,不給他作弊的機會。然而,視頻裡的人在廚房島台邊給貓放飯,一勺糧,一勺凍干,一盒奶,完全沒有拿手機的意思:「唔,丙酸倍氯米松,丁地去炎松,丙酸氟替卡松。」

  程丹若:「你什麼時候背的?」

  「你在家裡背,我聽見了。」他道,「願賭服輸,明天回家,是不是果凍,想不想媽媽?」

  他撓撓貓,貓咪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程丹若有點急:「別趁我不在勾引我的貓,果凍,你是我的貓,你姓程。」

  果凍「吧嗒」「吧嗒」吃起了飯。

  很香,純純吃播。

  「果凍!」她連連叫它,可貓理都不理。

  人類很快敗下陣,和朋友招呼:「給你們看看我的貓,可愛吧。」

  視頻已經被貓擠滿,曾經秀氣的小貓咪長出了大臉盤子,胖嘟嘟的。

  小汪:「果凍看看姨姨。」

  「真胖。」洗完澡回來的小兔誠實地說,「好大的臉,應該叫燒餅。」

  小猴:「咋不叫大郎?」

  程丹若倏地頓住,腦海中閃過一張青白的臉孔。

  他才十四歲……

  「好了,不給你看了。」謝玄英收走手機,換成自己,「我要出門了,你早點睡覺,明早我給你打車還是你自己打?」

  她回神:「我自己打好了,還要收拾東西,不知道幾點好。」

  「好。」視頻裡,他已經走到門口,換好鞋,「不問問我去哪兒?」

  「你把手機帶著,我看你去哪兒。」她無聊得很,樂得看一對一直播。

  「算你有良心。」他帶著手機出了門。

  程丹若看舍友們掏出筆電課本,一副準備重新復習的樣子,不想打擾,爬回床上戴耳機聊。

  看到他坐進車裡,啟動引擎,駛入繁華的街道。

  科技把人和人的距離拉得這麼近,遠隔天涯也近在咫尺,讓人莫名安心。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復診怎麼樣?」「不是報告發你看過了麼,還問。」

  「那等你回來我再問。」「你好煩。」

  「學校事情多嗎?」「還好,都處理完了。」

  「想不想我?」「我昨天才見過你,想什麼想。」

  兩人聊著沒營養的話,沒多久,車子停了。

  「得關了。」謝玄英道,「早點睡覺。」

  「你呢?」

  「看情況。」他似乎看見了誰,來不及多說,「記得睡前吃藥。」

  「知道了。」

  他這才掛掉視頻。

  程丹若又爬下去洗漱,太久沒爬梯子,總覺得心驚膽戰,唯恐摔下來。

  「你像隻鴨子。」小汪樂顛顛地說,「改名吧,叫你程鴨鴨。」

  「我哪裡像鴨子了。」她沒好氣地走進衛生間,擺弄老舊的花灑,草草洗了個淋浴。

  刷牙,護膚,躺平。

  小兔鬼鬼祟祟:「寶,你難得回來,咱們走一個?」

  程丹若:「?」

  「搓一把。」小兔慫恿她,「復習不差這一天啊。」

  「搓搓搓。」小汪跳起來,開始搬桌子,「好久沒打麻將了。」

  程丹若精神了:「行啊。」

  四個人擺好車馬,開始搓牌。

  嘩啦、嘩啦。

  太久沒玩,大家都很興奮,很快把時間拋之腦後。

  程丹若正搓得起勁,忽然眼前一黑,頓時錯愕:「停電了?」

  「熄燈了。」小猴看看時間,「十一點了,睡了睡了。」

  「再搓一把,就一把。」

  然後,十二點了。

  宿舍阿姨查房,她們才不情不願地躺下,又聊了兩個鐘頭。

  主要在開車。

  小兔:「寶,你以後就在北京混了嗎?」

  她:「考上才算吧。」

  小猴:「哎,還是你有魄力,我就沒信心考協和,本校算了。」

  小汪:「我也是,先考著再說,對了,你和你男朋友準備結婚嗎?」

  小兔:「這也太早了吧!」

  小猴:「你懂屁,她男朋友條件這麼好,該下手還是下手,讓人拐了怎麼辦?男人能經得起多少次考驗?」

  她:「沒畢業就結婚,好像有點早,明年再說。別光問我,你們呢?」

  小猴:「司徒新搞了個男人。」

  程丹若很有興趣:「怎麼樣?」

  小兔:「嗐,別地方來進修的,他想留下,我想考研,玩玩而已嘛。」

  小汪:「司徒你還不知道麼,長著清純的臉,裡頭都是渣。」

  小兔:「冤枉!我也不想的,可換做是你,吃飯三小時,床上三分鐘,你也會想分了的啊!我這麼忙,圖他和我廢話三個鐘頭嗎?我不能背書??」

  小猴:「三分鐘不錯了,還能聽個響。」

  小汪:「就是,他至少還對女人感興趣。之前有個人,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甚至不喜歡人啊我的媽!離譜!」

  小兔虛心接受:「也對,三分鐘離早洩還有距離,我再想想。」

  她轉頭八卦程丹若,「你呢?」

  程丹若:「這個……怎麼說呢……還行吧。」

  「傻蛋,你該怎麼問。」小猴鄙視小兔,「多久做一次。」

  程丹若在醫院實習半年,早就找回了遺失的駕照,但在這事上,她還是含蓄:「隔三差五啦。」

  「喲,還『啦』。」小猴琢磨琢磨,「兩天一次還是一天兩次?」

  小兔:「是朝三暮四還是朝九晚五啊?」

  小汪大驚失色:「世間竟有如此淫亂之事!」

  程丹若:「……你們的成語真不錯。」

  可想而知,第二天都起晚了。

  小猴頭一個起的,她一向自律,八點必到圖書館,今天也不例外,睜眼就七點四十五,還能搶救一下。

  她飛快穿衣服洗漱,拿起書包就往外跑,準備在路上買點吃的。

  誰想一打開門,門口杵著一個戴口罩的人,嚇得她急急剎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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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磒:音同允,珠沉玉磒:比喻美女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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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27:29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二章 成全我

  「早上好,侯同學。」謝玄英收起手機,朝她微微頷首。

  小猴大吃一驚:「你是丹丹的……呃,你是來找她的吧?」

  「是的,我來接她,現在方便進去嗎?」他問。

  小猴:「不方便。」

  「那我再等等。」他遞上咖啡和三明治,「你們還沒吃早飯吧,請別客氣。」

  小猴拿人手短,稍稍猶豫了下,返身回去:「我幫你叫她。」

  「不要叫她。」謝玄英道,「若若睡眠不好,讓她睡,我等等就是。」

  小猴撓撓頭,看看眼前沒露臉就很驚豔的大美人,還是沒好意思走人:「那你等等,反正我也要叫她們。」

  她回到宿舍,一人一巴掌把小兔和小汪叫醒。

  「起床,去圖書館了!」她壓低聲音,「小點聲,丹丹還在睡。」

  小兔:「姐,再睡五分鐘。」

  「睡你個頭,給我起來復習。」小猴搖她,誅心三問,「你有富豪爹媽嗎?有當官的親戚嗎?有富二代的男朋友嗎?沒有就給我起來捲!」

  小兔差點哭出來,垮著臉起床。

  小汪就識相,先坐起來,假裝起了,再眯五分鐘。

  等她們倆都換好衣服,小猴才說:「丹丹男朋友在外面,讓他進來不?」

  「喲,真的假的,不是在北京?」

  「這麼誠心啊。」

  「還帶了早飯。」

  「讓進讓進,我餓了。」小兔梳著頭去開門,一眼盯上早飯。

  謝玄英識趣地遞上早點。

  咖啡,三明治,外帶兩個小可頌。

  三個大學狗很滿意,飛快閃人讓出地方。

  一人一句警告:「不許在宿舍做。」「別翻我們的東西。」「小心宿管。」

  程丹若剛剛醒。

  她之前就聽見朦朧的語聲,只不真切,好像丫鬟在屋外的拌嘴,於是又朦朧地睡過去。

  但這時候,大腦已經醒了,自發地運作起來:丫鬟?你在現代,哪來的丫鬟?是舍友,噢,她們起了,我也該起了。

  迷迷濛濛地睜開眼。

  陽光照在大美人的身上,鼻樑和眼窩的陰影令人心醉。

  她吃驚地看著他,支身起來,環顧四周。

  沒錯啊,還是在宿舍:「你怎麼在這?」

  「沒良心,我坐夜班飛機過來,是被你審問的?」謝玄英張開手臂,「下來。」

  她撩撩頭髮,踩住梯子:「我自己能行,欸!」

  後腰傳來一股力,直接帶著她往下,好在膝彎及時出現手臂,穩穩撈住。

  她被放到了書桌上,但並沒有被鬆開,依舊圈在他懷裡。

  「大清早的折騰自己。」程丹若趴在他肩頭,聞到一點殘餘的咖啡香氣,頓時了然,「還坐夜班飛機,我們又不是好久沒見面了,晚上我就到家了。」

  他道:「我晚上八點前要走,你到國慶前都看不見我了。」

  她恍然,立即體會到了他說的不舍。

  三五天不見,和十天半個月不見,不是一回事。

  「你昨天睡了嗎?」她問。

  「飛機上睡了會兒。」

  「要不要躺一下,我收拾東西。」

  謝玄英哪會容許自己失禮:「女生宿舍,不方便。」

  「那你坐會兒,我去刷牙。」說是這麼說,頭卻還靠在他肩頭,久久不願挪開。

  明媚的陽光照耀,她扒住他的後背,竟有幾分莫名的眷戀。

  怎麼這樣像夢?

  他似乎感受得到她的心情,手心撫住她的後背,來回摩挲。

  程丹若依偎許久,方才鬆開他,進衛生間洗漱捯飭。

  拾掇好出來,啃兩口三明治,開始收東西。宿舍的行李所剩不多,除了一年四季的被褥,只剩下厚重的冬裝和日常用品。

  「衣服拿走,其他都不要了。」她說。

  謝玄英看看她的冬裝:「衣服也別要了吧,家裡有。」

  程丹若捨不得:「可貴了,都是我拿零花錢買的。」

  「那就留著,再買點新的給你搭。」他仔細看了看,彷彿能腦補出那個攢錢買衣服的女孩。也許,要攢好久的零花錢,才捨得剁手一條昂貴的大衣,只圖它顏色柔亮,別無二家。

  「裡頭搭白色的毛衣好看,回頭我們去商場,給你買件珍珠白的針織衫。這件背心裙得配靴子,穿高跟太累,訂做一雙長靴好了。」

  他思索著搭配,一低頭,卻見她神色恍惚:「怎麼了?」

  「沒事。」程丹若看向他的臉孔,有種微妙的錯位感。好像這一刻,他跨過了她人生的分界線,觸及到遙遠的過去,牽住了她幾乎遺忘的自己。

  她感覺心酸,但不是委屈,也不是不高興,而是更復雜的情緒,難以辨清。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其他沒什麼好收拾的了。」

  「要給你拍個照嗎?」他問。

  程丹若想想,點點頭,坐在自己的桌前。

  謝玄英給她拍了一張簡單的照片。

  素顏的女大學生,空曠的書桌,沒收完的被褥,飄蕩的窗簾,陽台上晾著大家的衣物,舍友的衣服和包掛在櫃門邊,統一的熊貓帆布袋,床帳的狐狸和兔子向觀眾比著耶,熱熱鬧鬧的煙火氣。

  她看了這張照片很久、很久。

  心底,什麼東西在甦醒。

  -

  九月到十二月,每天的日子都過得差不多,復習、復習、復習。

  專業書怎麼都看不完,模擬卷做了一遍又一遍。

  班級群忽然很多人冒頭,都是在說考研的事,深更半夜,還有人問有沒有搭子一起去自習教室通宵。

  然後,好像只是一眨眼,十二月就到了。

  研究生考試。

  程丹若太久沒考了,還不像謝玄英曾經監考過,差點忘了帶准考證。

  好在他提前打電話過來和她對,這才在出門前發現,有驚無險。

  考試的過程沒什麼好說的。

  專業課還算順利,英語和政治湊合。

  考完試,和朋友聚餐,再飛回北京過元旦。

  謝玄英很喜歡在這個新年帶她見家屬,去年見父母,今年見祖父。

  謝老爺子已經退休,看著就是個笑呵呵的老人家,上來就埋怨:「多久沒來看我了?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謝玄英道:「這不是帶著女朋友上門了麼。」

  謝老爺子這才笑笑,端起搪瓷杯啜了口,認真端詳了程丹若片刻,道:「是個文靜秀氣的孩子。」

  看了看孫子,沉吟少時,點點頭,「中午留下吃個便飯吧。」

  程丹若翻譯他的態度:不上心,不太滿意,給你點面子,差不多得了。

  「不吃了。」謝玄英道,「我還有事忙。」

  謝老爺子極不滿:「剛來就走,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

  「沒辦法,我又不是堂兄,本事還不夠。」他道,「什麼時候能在您跟前混頓好飯,才算小有所成。」

  謝老爺子愣了下,瞅瞅程丹若,眉頭微皺。

  想了想,開門見山:「懶得和你繞彎子,你爸當年也和我甩過臉色,我和他說得明白,他爺爺以前一窮二白,咱們家也不是非得看門第家世,但這世道不是咱們那時候了,你要承認現實,有得必有失,別到時候嘰嘰歪歪後悔。」

  謝玄英道:「我知道。」

  「你爸也這麼說,後來還不是酸裡巴氣的。」謝老爺子冷哼,「他耳根子軟,容易上頭,我也不算意外,你打小主意正,別犯混。」

  又和程丹若道,「小姑娘,我不是針對你,你們倆談對象盡管談,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他想明白了才行,省得耽誤你。我說話不中聽,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程丹若上輩子直接進門,沒經歷過這茬,主打聽個新奇。

  但話頭扯她身上,就得表態了:「沒事,我年輕,耽誤得起。」

  謝老爺子呵呵笑笑,沒和她計較這回嘴,繼續和孫子死磕:「咱們爺倆不說虛頭巴腦的,你的行情你清楚,誰見著都想做回媒,已經好多人問過我了。可你要是定了,以後反悔就難了,人家姑娘也不能任你挑揀。」

  謝玄英懶得和他廢話,單刀直入:「不同意?」

  「不同意。」謝老爺子相當乾脆,明明白白道,「我不能看你犯傻。」

  他也敞亮,直接和程丹若道:「小姑娘,聽說你是學醫的?你也年輕,現在我說什麼,你估計也只會覺得我封建,過三五年,我們再好好聊聊。」

  程丹若沒忍住好奇心:「不是因為家世,是我個人的條件讓您不滿意嗎?」

  謝老爺子搖頭:「我知道你的情況,很優秀了。」

  「但是?」

  「但有比你更優秀的,甚至優秀很多的姑娘。」謝老爺子自豪道,「我孫子值得更好的。」

  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讓她錯愕了一瞬,忍俊不禁。

  「你笑什麼?」謝玄英瞪她,又扭頭批評他祖父,「談婚論嫁講的是志同道合,不是誰條件好,您以前沒這麼功利的,是不是被安逸的生活腐化了思想?」

  謝老爺子:「你放屁!」

  「我說的是實話。」謝玄英說,「你反思一下。」

  「反思你個頭!」謝老爺子大翻白眼,「我是為你好,你還小,你不懂。」

  「我知道您為我好,兄弟姐妹之中,從小就對我最好,我心裡很感激。」謝玄英道,「去年我就帶若若見過我爸媽了,過了一年才來見您,就是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決心。」

  謝老爺子的語氣軟下來:「你們還年輕,幹什麼著急結婚?」

  「什麼時候結婚,我們會商量,她不想這麼早,我就等她。」他言簡意賅,「但我希望您能支持我的決定。」

  謝老爺子梗脖子:「我不想你一時衝動,將來後悔。」

  「我比您清醒。」他起身,「行了,您一把年紀,當心腦梗,歇歇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謝老爺子更是不悅:「就不能多來看看我?我這把年紀了還圖什麼,不就圖你們都有個前程麼。」

  「真的?」謝玄英駐足。

  謝老爺子:「廢話。」

  「那你勸勸我爸,讓他別幹了。」他指使老頭當壞人,「他不是大伯,您退下了,才能做做生意,挺不容易,我實在不忍心提。」

  謝老爺子:「……」

  「家裡收拾乾淨,我再結個婚,您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謝玄英安排得明明白白,還要問他,「您說呢?」

  「滾。」

  「這就走了。」謝玄英囑咐保姆兩句,這才和程丹若離開了舊居。

  兩人上了車,她才道:「還是為了子孫後代。」

  「人總是這樣,自己吃了苦,就不想子孫後代再吃苦,他是個好祖父。」謝玄英輕聲道,「我不怪他,老爺子自己沒享受過什麼。」

  程丹若問:「兄弟姐妹裡,他最喜歡你嗎?」

  「嗯,最喜歡我。」

  「那元宵再來吧。」她說,「拿袋湯圓去,他不給飯,就自己煮。」

  謝玄英遲疑:「我不想你看他臉色,老人任性起來,拿他沒辦法。」

  「他給我臉色?你給他臉色還差不多。」程丹若也是大開眼界,決定收回之前的評價。

  謝玄英和他父親不是兄弟,是爺孫,和他爺爺才是兄弟。

  老爺子挨批的樣子,簡直了。

  -

  過完元旦,準備復試。

  復試也挺難的,依舊悶頭讀書,還要準備面試。

  程丹若專門彩排了兩回,被謝玄英提意見:「你看起來像面試的人。」

  她:「……」

  難道不是這麼回事嗎?祝沝不愛見人,殿試完了都是她召見的新科進士,鼓勵的考校的慰問的,習慣成自然了。

  只好下點力氣改正,也不難,把面試官當成祝棫就行了。

  1月底,程丹若和去年一樣,除夕前才回家。

  慣例被父母嫌棄兩天,然後謝玄英帶著新年禮物上門,問候未來的岳父母,再提一提結婚的事。

  不出所料,程家夫妻轉移話題。

  「若若還在讀書呢。」

  「你們還年輕。」

  程父還反將一軍:「你不會急著要孩子吧?」

  謝玄英立刻撇清:「沒有的事。」

  「那就好。」

  失敗+1,但沒關係,他熟諳兵法。

  新年飯局多,他得知程家有個親戚請客吃飯,主動要求接送。

  然後,露臉了。

  親戚們在酒店門口,看稀奇似的看他,不斷打聽:哪裡人,幾歲了,什麼學校畢業,工作在什麼地方?

  得知答案後,滿口驚嘆,稱讚程家夫妻福氣好。

  程家夫妻被馬屁包圍,也不是不驕傲、不滿意,口中說著「哪裡哪裡」,態度卻多多少少有些融化。

  更過分的是,他還準備了紅包,騙程丹若的侄子和小表妹喊他「小姨父」和「表姐夫」。

  程丹若:「……」

  這下好了,親戚都知道她有一個北京公務員的博士男朋友,肯定會時不時問她父母什麼時候結婚。

  問的次數多了,父母的想法就會變化。

  嘖,真壞。

  初八,回北京。

  3月,過了面試,拿到錄取通知書。

  程丹若如釋重負,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任務——畢業論文。

  這可輕鬆多了。

  她選的題目是傳染病,主要講中西醫對鼠疫的治療對比,閉著眼睛都能寫。

  4月天氣好,學習之餘,她會溜達到謝老爺子家。

  謝玄英在她爹媽朋友心裡的印象很好,她也不能輸,做日常任務似的,刷刷親友團的好感度。

  有時候,態度比能力更重要。

  ——謝玄英對她家裡人,確實沒話說。

  只是沒想到,謝老爺子愛下圍棋,下得還很爛。

  這不是巧了麼,她也喜歡下棋,下得也挺爛。謝玄英每次陪她玩都像受刑,姜元文更是一看到棋盤就開溜。

  菜狗對菜狗,棋逢對手。

  謝老爺子每次瞅見她,都一副王母臉:「我是不會同意的,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思。」

  程丹若:「下棋嗎?」

  水平相當,殺得有來有往,彼此都很過癮。

  「你棋風穩健,這歲數委實難得,可惜太過畏首畏尾,無有大將之風。」謝老爺子語重心長地點評,彷彿絕世高手。

  程丹若就直接多了:「你比我還亂來。」

  她做事求穩,下棋靠賭,玩的就是一個富貴險中求。

  「我這是奇兵,以奇取勝!」他憤怒,「我當年打仗的時候……」

  程丹若以前不懂事,對革命故事沒什麼興趣,眼下卻不然,感興趣地追問細節。

  糧食怎麼供應的?運糧都靠百姓嗎?車哪來的?怎麼過的人家的防線?醫療保障怎麼跟上?

  謝老爺子頭回講還挺高興,孫子聽過一次就失去興趣了,她要討好自己,總不敢不耐煩。

  誰想兩人一個德行,就想掏空他的閱歷。

  「講過了,這段你編的吧,對不上。」

  「這麼多人,這麼點糧食,太不合理了。」

  「講講你們那時候怎麼處理暴動。」

  謝老爺子漸漸不敵,開始動歪腦筋。

  他請來舊友助陣,舊友帶來了自家的孫女,不臣之心,呸,王母之心一看即知。

  但程丹若什麼都沒說。

  她縱容了老人家的胡鬧,就好像當初,她縱容了祝灥選擇馮皇后。

  不過,人都來了,總不能不招呼。

  謝老爺子親切地詢問人家孫女多大了,在哪讀書,工作什麼單位,她就逮著另一位爺爺聊天。

  雙方聊得很開心,老友動了不該有的念頭:「老謝啊。」

  謝老爺子回神:「幹啥?」

  「這是你家哪個孩子家的親戚?我有個孫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我兒子他們都把他當親的看,你知道的,收養的那個……年齡差不多。」舊友說,「這閨女脾氣挺不錯的,人也伶俐,要不你做個介紹?」

  謝老爺子:「……你快滾!」

  他不同意是一回事,被撬牆角可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無卵用。

  謝玄英從保姆口中得知了此事,立馬把女朋友送回上海答辯。

  王家前車之鑑,猶在眼前,可不能重蹈覆轍。

  當然了,這不妨礙他數落自家爺爺。

  「人家比你有眼光。」

  謝老爺子:「……你也滾。」

  「再等一年。」謝玄英自顧自道,「我明年要結婚。」

  謝老爺子快心梗了:「你到底急什麼?有孩子等著上戶口?」

  「我想讓您看到我幸福。」他望著自己的親人,「成全我吧,爺爺。」

  謝老爺子呼吸一滯,長篇大論都堵在喉頭,再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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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1:27:45 |只看該作者
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三章 畢業了

  六月,程丹若順利完成了答辯。

  這也意味著畢業的日子近在眼前。

  分散已久的班級同學重新聚在一起,卻是為了吃一頓散伙飯。她快認不清這些同學的臉,只覺好久不見,他們都很可愛,生機勃勃。

  也和朋友們約了大餐,互相匯報考試結果。

  好消息是:她們都上岸了。

  壞消息是:都不在一個學校。

  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

  大家不是頭一次畢業,也不是第一回分別,傷感固然有,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生活的「嚮往」。
 
  研究生,意味著她們從狗變成了牛馬。

  更苦、更累、更艱難。

  大家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回宿舍喝酒,除了還不能飲酒的程丹若,獨自在路邊買了兩個烤串,吃完回酒店睡覺。

  次日,畢業典禮。

  八點半開始,程丹若不得不七點鐘就起來收拾。

  她做造型的技術有限,選了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把頭髮編成辮子,再放到後腦勺盤成髮髻。

  真像戴狄髻的樣子,好在她早有準備,提前別上一個波點蝴蝶結髮夾。

  立馬就從古風變成JK。

  沒有穿學士袍,挽在手臂出門。

  禮堂裡已經很熱鬧了。

  前男友談暉是班長,正在挨個放手提袋,裡頭是每個班級的畢業禮物。

  她和他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嗯。」談暉看看她的造型,天藍色襯衫,白牛仔褲,波點蝴蝶結,腰間繫一條亮黃色的絲帶,像夏日海邊冰鎮的橘子汽水,鮮豔的清爽感撲面而來,「你換風格了?」

  程丹若反倒詫異:「我以前是什麼風格?」

  他道:「像韓劇裡的醫生。」

  她忍俊不禁:「當你在誇我。」

  「是在誇你。」他說,「不過這樣也挺好看的。」

  「謝謝。」她找到位置坐下,「你今天也很精神。」

  他聳聳肩,去後面忙了。

  程丹若掏出手機,看到一條未讀信息:[我快到了]

  她道:[畢業而已,不來也沒關係]

  他發了一個貓咪被按住揍的表情包。

  「又和男朋友聊天?」頭頂突然冒出三個腦袋,是她的三個社畜朋友。

  她們都捯飭過了,從醉鬼變成了精神面貌優良的女大學生。

  程丹若收起手機:「吃了嗎?」

  「路上啃了兩個蛋餅。」小兔說,「我以後會想念這家蛋餅的。」

  「還有蓋澆飯。」「我的炸雞柳……」惆悵迭生。

  程丹若看著她們憂愁的臉龐,心中泛起淡淡的羨慕。

  告別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有時間準備,有時間駐足,有時間懷念,最可怕的是毫無預兆的分離,人生從此顛沛流離。

  音響發出巨大的呼嘯聲。

  老師主持秩序:「按照班級坐好,快開始了。」

  大家三三兩兩落座。

  不久,禮堂便黑壓壓的坐滿了穿學士袍的畢業生。

  校長登台講話,祝福又一屆莘(廉)莘(價)學(勞)子(力)畢業,院長跟著寄語,願人人都有美好的未來。

  然後是撥穗禮。

  程丹若不得不把學士服和學士帽穿戴好。

  長長的黑袍,白色的垂布,外形雖然與禮服毫無關係,上身的感覺卻很像。

  她一直避免穿寬袍大袖,就是怕再有這種體驗。

  快輪到他們班了。

  大家離座,在走道排成隊伍。

  程丹若抖抖衣袖,下意識地撫平袍角的褶皺。

  人群爆發出微微的騷動,她下意識地抬頭,看見台上的女生。她穿著漢服,外面披著學士服,有一種古今交匯的美。

  女孩子大大方方地接過證書,朝台下的同學們揮手示意。

  「哇,好好看,這身要上千吧。」小兔眼巴巴地看著,「好酷。」

  程丹若忍俊不禁。

  流程過得很快,沒多久就輪到了她。

  台上燈光熾熱,導師、院長、校長都穿得五彩斑斕,恍惚間讓她想起皇極門外的大朝會。

  「程丹若。」報到她的名字了。

  程丹若條件反射似的挺起背,穩步上前。

  好古怪的既視感。

  學士服的袍袖空空蕩蕩,她穩住手臂,盡量不讓袖角飄蕩,學士帽很輕,她挺直脖頸,不讓流蘇亂晃。

  她好像回到了宮廷,看見初封女官的自己。

  當時,她跪下了。

  現在,她低下頭。

  院長替她撥過長長的流蘇,和她握手,遞過畢業證書。

  程丹若露出微笑,這是她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笑容得體,儀態莊重,像是仕女圖中帝王身側的花瓶布景,無可挑剔。

  院長被她的表情所帶動,情不自禁地笑了:「恭喜你,同學。」

  「謝謝。」她吐字清晰如落珠,語氣卻是這樣懇切,好像是發自肺腑地感激。

  院長的目光變得溫和,朝她點了點頭。

  程丹若轉過身,朝台下示意。

  閃光燈亮起。

  台下的是同樣穿著黑袍的同學,鼓掌的朋友,圍觀的家長,還有朝她抬手示意的男友。

  光亮刺目,灼熱的舞台燈烤得她冒汗,中央空調發出費力的嗚咽。

  香味、汗味、灰塵味交織,在空氣中沉浮彌漫。

  這佇立的一秒鐘裡,她奇跡般地清醒過來。

  自落水的那刻起,屬於她的人生時鐘就停止了走動。

  程丹若的生命暫停在大學第四年,之後的三歲、二十二歲、五十歲……都只不過是那一天的無限循環疊加,並未真正前行。

  但今天,今天不一樣。

  曾經以為被中斷的學業,今日得以完結。

  人生翻過一頁,明日就是嶄新的篇章。

  我畢業了。

  阻斷的道路恢復了通行。

  她眨了眨眼。

  漫長的一秒過去了,她忽然變得好輕鬆,走向台階的步伐也變得輕快。

  袍角飛揚,垂布像霞帔綴在後領。

  程丹若每往前走一步,壓在心頭的石塊就潰散一顆。

  被關在門外凍得青白的小女孩走開了。

  在胡人刀下死裡逃生的女孩消失了。

  捲入洪水的孤女爬上高樹。

  宮廷裡的女官跪別龍椅的君王。

  寧國夫人的奏章褪色了墨水。

  她離開皇宮的那天,紅牆映襯桃花。

  餓殍入土,凍骨化泥。

   時鐘撥轉四百年。

  2022年。

  程丹若畢業了。

  學業畢業了,穿越的噩夢也畢業了。

  她走到謝玄英面前。

  他是砂礫中唯一的珍珠。

  「恭喜。」謝玄英遞給她一束純白的鈴蘭花。

  花束小小的,不像大捧玫瑰一樣誇張,含蓄優雅的美。

  她接過花,聞到淺淺的香氣,不由笑了,輕輕擁住他。

  「我畢業了。」她說。

  他撫住她的後背:「那真好。」

  畢竟是學校,兩人沒抱太久,重新落座。

  同學們一個個回來,好幾個人都紅了眼睛,低聲啜泣。

  程丹若坐在他們之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你都不哭,你不愛我。」小兔抱著她的手,眼圈通紅。

  「誰說的,我愛你啊。」程丹若剛想摸摸她的頭,忽然覺得身邊冷颼颼的。

  她僵住,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和他說:「別這樣,也愛你。」

  謝玄英:「……??」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她,懷疑是夢,半晌,拿出手機,點開錄音:「再說一遍。」

  小兔:「噗。」她破涕為笑。

  程丹若掛不住臉,拿走他的手機:「給我看看。」

  他很公平:「交換。」

  「不換,你有兩個手機。」她強搶。

  他退讓了,手機給她,但捉住她的手,緊緊扣住五指。

  小猴:「媽的,人家在傷感,你們在塞狗糧,人幹事?」

  小汪:「最煩情侶。」

  兩人罵罵咧咧,心底的悲傷卻沖淡了許多。

  一個個學生上去,一個個畢業生下來。

  很快,典禮結束了。

  各班自行找地方拍畢業照。

  程丹若他們霸佔了圖書館前的台階,你擠我我擠你,拍下團聚的瞬間。

  然後是各自合照。

  謝玄英帶了拍立得,讓程丹若和每個朋友都拍了合影。

  幾個同學躍躍欲試:「能不能和你男朋友合個影?萬一他紅了呢。」

  程丹若:「不建議,會把我們襯得很醜。」

  同學身軀一震,立馬放棄:「有道理,溜了。」

  小兔恍然:「怪不得你朋友圈不發合照。」

  「我也是有自尊的。」程丹若說完,上傳了和朋友們的照片。

  爸媽親戚紛紛點讚。

  拍過照,最後在食堂吃個飯,本科生涯就真正結束了。

  程丹若挨個擁抱了自己的朋友,與她們告別。

  小兔又哭了:「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汪說:「以後群裡多冒頭,說你呢,程貓貓。」

  小猴望天:「行了,以後還是同行,肯定會再見的,她要趕飛機了,別耽擱。」

  話是這麼說,還是依依不捨,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分別。

  程丹若坐進車裡,卻降下車窗,朝朋友們揮手:「再見。」

  「拜拜。」她們說。

  車輛匯入車水馬龍。

  程丹若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謝玄英問:「在想什麼?」

  她笑笑,忽然說:「剛才你給我遞花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和我求婚。」

  「怎麼可能。」他翻白眼,「我還在等你和我求婚呢。」

  程丹若一時錯愕:「等我?為什麼?」

  「不為什麼,隨便等等。」他說

  她故意道:「有什麼好等的,我可不急著結婚。」

  「你不愛我。」

  「對對。」

  他臉色立馬臭了。

  她佯作不覺:「幾點的飛機?」

  「五點多。」

  「那還很早啊。」程丹若裝模作樣地看看錶,「要不順路去佘山看看,反正虹橋順路。」

  他沒吱聲,但也沒反對。

  上高速,下高速,佘山到了。

  雖然山頭很小,但初夏的山林清涼蒼翠,也有避暑之意。

  兩人隨便逛了逛。

  「你來過這嗎?」她問。

  他道:「當然。」

  「我也來過。」她說。

  他瞥她:「是嗎?什麼時候?」

  「不要明知故問。」程丹若沒好氣,「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別自找麻煩。」

  謝玄英:「真凶。」

  她揚手捶他。

  他敏捷地跳開,這惹怒了她。

  「你連我也躲是不是?」程丹若捉住他的手掌,狠狠咬了口。

  謝玄英等她咬完,反手捉住她的手指,也湊到嘴邊,作勢欲咬。

  她趕緊往回抽,卻怎麼都抽不回來。

  然而,想像中的齧咬卻並未出現,甚至也不是肉麻的親吻。

  落在她皮膚上的是清涼的觸感,好像夏日的溪水,潺潺繞在了指根。

  一枚戒指。

  經典的三石款,三顆大小均等,顏色相仿的圓形粉鑽。

  「看到沒有,還是我更愛你。」他握緊她的手,「對我好一點,知道嗎?」

  程丹若:「這算什麼?求婚嗎?」

  「你說是就是。」

  「我說不是呢?」

  他:「那你說了不算。」

  她繃不住笑了,抬高手,在陽光下仔細端詳。

  濃豔的粉色綻放,好像三月的桃花。

  時光交錯,古今重疊。

  但這次,不會再有遺憾。

  「好吧。」她聽見自己清晰地說,「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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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捌 現代番外 第六百二十四章 《四一集》

 《四一集》白話文版

  1)

  我自幼跟隨老師讀書,學的是卓吾先生的純真之說,因此很早就有了「婚姻當以情為繫」的理念。十五六歲的時候,家中父母為我定下一門親事,我心中並不滿意,好在後來因為一些意外,雙方取消了婚約。

  趁此機會,我南下松江,打算繼續跟隨老師繼續讀書。彼時,老師在松江建了一處書齋,名為本念齋,常有江南文士前來論道講學,我侍奉在側,獲益良多。

  ……(省略江南文人的介紹)

  十七年的三月,老師前往揚州,我便借住在姨母家中,同表兄弟們一道讀書。等到了上巳節,萬物生發,便一同踏青賞春。

  (省略一段松江風景描寫),雖無崟岌之高峻,卻有阜丘之秀麗。春多蟲蟻,表妹貪玩,不慎落入溝壑,表弟年幼,我為表親,皆有不便之處,彼時丹娘隨侍陳家,與姨母相熟,聽聞動靜,仗義援手。

  這便是我第一次認識她。

  她樣貌素淨,衣飾簡樸,不像官家女眷,但行事磊落大方,還略懂醫術,不顧衣裳污損,為表妹裹傷安撫。等到顧家人前來,我欲以銀錢答謝,她卻不受,品性之高潔,當時就有端倪了。

  我們成親之後,我才知曉,那是她僅有的一件新衣。

  細想想,丹娘於穿衣打扮一道總不熱衷,不似我的姐妹,幼年常圍繞母親,為一匹新料子,一件新首飾歪纏許久。每逢我往江南,定要拿著荷包手帕上門,求我捎些姑蘇的脂粉回家,好在女伴面前掙些顏色。

  天下哪有女子不愛美的,想來是她自小艱難,又寄人籬下,這才無暇在乎,只求冬能避寒夏遮光罷了。

  每每想及此處,我都對她充滿憐惜,想為她多裁幾件衣裳。宮中賞賜亦是四季不斷,貢緞堆積如山,她卻總是說穿不過來,常送往我母親姊妹處,論起孝悌,實在是沒有人能與她相比了。

  ……(省略她儉樸的優良習慣)

  泰平十九年十月,我與丹娘成婚。花燭之夜,我擔憂她勞累飢餓,提前準備了好些點心,她吃了一碗餛飩雞。

  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點心,在京城不常見,倒是在老師家吃過許多次。記得有一回我去海寧,恰逢梅雨季節,雨水不斷,到晏家時衣衫俱濕,老師家中一老嫗見我寒顫,為我烹製此物。

  熱騰騰的餛飩皮薄滑適口,燉煮的雞湯鮮美足味,裡頭裹的雞肉嫩滑酥軟,好似江南氣候,令年幼的我不能忘懷。

  想必當時惶惶不安的丹娘,也會因為這一碗餛飩雞而感受到我曾經的暖意吧。

  此後幾十年,我與她累倦之時,總是會一起享用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雞。我喜歡加些小蔥,她喜歡添點胡椒,我與她總如此,大的事總相同,小的事各有脾性,故而時常覺得默契,又不顯得太過無趣。

  ……(省略日常吃喝的菜譜)

  丹娘為人沉靜謹言,侍奉舅姑周到,初進我家門便屢受讚譽。我母親稱讚她孝順平和,不與妯娌相爭,我父親讚賞她進退有度,無有口舌是非。這當然是她諸多的品德之一,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她憂慮百姓的仁善。

  那年,京中孩童多犯百日咳,令人聞之揪心。我與丹娘往惠元寺看燈,見百姓貧苦之家,冒寒風求神佛護佑病童,皆有心有不忍。

  返家後數日,丹娘除卻晨昏定省,閉門不出,徹夜翻看醫書,終於做出了大蒜膠丸,不僅能治百日咳,還可治痢疾、蟲病。

  我們夫妻外放多年,南北奔波,常備有此藥,不僅惠澤家人,亦施予路人,救者無數。

  ……(省略數次救人的若干記載,以及鑽研毛衣,製備牛痘疫苗的大段記述)

  近兩年,陸續聽聞有地方百姓為丹娘立生祠,她總覺憂慮,與我說:「我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都說毛衣是我的功勞,可羊是百姓自家養的,餵的草料是家中孩童割的,毛線也是婦女親手紡成,讓他們吃飽穿暖的始終都是他們自己。」

  她想寫信給地方官員,讓他們阻止這樣的行徑,卻又怕吏員戰戰兢兢,強拆廟宇祠堂,反倒壞了百姓生計,只好聽之任之。

  我專程將這樁事記錄下來,一則告訴後人,此非她所願,二則也叫人明白,丹娘牽掛百姓如子女,縱受人香火,誰又能說不匹配呢。

  2)

  我與丹娘的夫妻生活,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無非是「琴瑟和鳴」四個字罷了。

  自泰平十九年成婚起至今,我們夫婦已度過三十多個年頭,從未紅臉。雖然我有時氣憤她廢寢忘食,不顧惜身體,可每每看見她清瘦的面孔,總不忍責備。

  她亦知理虧,但凡被我瞧見,立時含笑道:「下次不會了。」

  次數多了,我再不信她。

  不過,她不愛惜自己,卻很惦念著我。北京春夏風沙大,每年的這個季節,她總會親手為我縫面衣,雖然她的針線活不甚精湛,針腳卻細密,我蒙著她手製的面衣,從未嗆到過細小的砂礫。

  是以春夏之交,衙門咳嗽聲屢屢不絕,我的屋中卻未有此困擾。

  等到了六七月份,宮中酷暑難耐,內閣的冰盆化了又化,滴滴答答都是水。即便如此,午後亦覺悶熱。

  我不畏冷,卻有些怕熱,丹娘專程熬了消暑湯,送到值房與我一道飲用。

  她夏日愛用茉莉花露,加些薄荷、冰片之類的藥材,抹在身上清涼祛濕。我在奏章的墨香和朱砂中,聞到她身上的氣息,於是夏天也不覺難熬了。

  ……(省略她自製的藥方若干)

  秋日宜吃蟹賞菊。

  有一年,我在貴州打仗,不能與她過重陽。她專程挑了百來隻螃蟹,剝淨裡頭的蟹黃,儲藏於密封的器皿中,以蠟封口,送給我吃。

  蟹不新鮮,便會有腥氣,可不知怎麼,我記憶中的那一罐蟹黃十分可口,既有薑醋悠遠的香氣,又有蟹肉的甘甜。後來再讓她做給我吃,她卻不肯了。

  我最初有些生氣,後來一想,她約莫也知道,難得的並非貴州的蟹,而是當初的思念。

  她的情意好像蚌中珍珠,斂藏起來的光華。

  過了重陽,耕織亭的蔬果也已成熟。

  我少年時愛花,培育了品種,如今年歲漸長,愈發愛起了耕種。晨起摘些新鮮的果蔬,令人立即烹了,正好佐早膳吃。

  丹娘是山西人,愛飲牛乳,家中便時刻養著兩頭,每日新鮮擠了燉煮,與茶湯混合,別有一番滋味。

  冬日多用暖鍋,隔三差五,她便要叫人煮一鍋辣椒湯,二三牛肉,蝦肉和丸,一把紅薯粉,麻辣鮮香,是她最愛的吃食。我卻是不愛這口,還是清燉鴨湯滋補,若有好的菌子,燉湯也鮮。

  時下京城還有炸鐵雀兒,小童用柳條編成籠子,在樹下草叢裡套了,穿在枝條上炙烤,再灑些辣椒末,遠遠就能聞到香氣,比胡椒更紅火親切。

  丹娘也喜胡椒,常與西洋人以絲綢互換……(省略西洋產品介紹若干)。

  我生在冬季,對它總有幾分偏愛。記得幼年時,太液池結冰,世宗皇帝召我入宮問學,若對答如流,便准我坐冰床,在湖上行冰,風馳電掣,冷雪撲面,實難忘懷。

  只不過近些年,每到冬天便懼災情,恐百姓飢寒,難過年關,縱遇鵝毛大雪,再無昔年之樂。

  回憶少年時,丹娘初初進門,也是這樣大雪紛飛的冬夜,琉璃燈光影流轉,寶鼎暗香馥鬱,我與她兩人在暖閣中玩樂。

  她不會打葉子牌,我教了她好幾日,又一道下棋吃果子,畫消寒圖。縱然外頭喧囂,暖閣中卻如世外桃源,叫人忘卻煩惱。

  還記得在貴州之際……(省略從前的多段回憶)

  唉,我大約是老了,總是懷念從前的日子。幸而四季流轉,物華變遷,我與她卻始終不曾分離,年年歲歲,朝朝暮暮。

  -

  3)

  在我看來,世間夫妻,都當與我和丹娘一般,情繫婚姻,義結人生。然則事與願違,俗世夫妻多因媒而婚,相敬如賓已是上佳夫妻,人間怨侶不計其數,實在可惜可嘆。

  我也常思索,究竟何為婚姻呢?情與婚何者為先,何者居後?

  ……(省略關於情、理、法、儒等思想觀念的辨證)

  思來想去,還是「婚姻無情不始,情非婚姻不至」,與其有情,世間無二,方可為夫妻,既為夫妻,榮辱與共,禍福相依,方能至情至義。

  ……(省略古時恩愛夫妻的舉例)

  常有人問,緣何許多夫妻可同甘不可共苦,亦或是可共苦卻不能同富貴,實在荒唐可笑。

  結為夫婦便榮辱與共,何須著意說明?男子飛黃騰達,豈是一人之功,若無妻室照料老小,怎能安心建功立業?所謂不能同富貴,不過是得勢者變了心,嫌棄糟糠罷了。

  我說榮辱與共,便以為關竅在「福禍相依」,此乃謬誤,夫妻和睦,要緊的是「世無其二」,故我是素來不讚成納妾蓄婢之說的。

  所謂齊人之福,不過貪得無厭,美其名綿延子嗣,不過重血親而輕婚姻。世間至大的是土地,至高的是天空,至耀的是太陽,至明的是皓月,但凡一等一美好的東西,人間獨此一份。

  容顏易老,美色易枯,為一些可被代替的嬌美容顏,放棄無可替代的真心,乃是世間最愚蠢的事。

  人們都讚頌君子之間的交情,殊不知夫妻之間也該有真摯的情意。而這不是尋覓一個品性高貴的女子,便一定會有相敬如賓的婚姻了。

  男人對待妻子,應該像對待自己的兄弟一樣親厚,對待同窗一樣尊敬,又要有對寶物的愛惜與珍重。假如只是寵卻不信任,只是愛而不尊敬,就好像是對待寵物僕婢,實在太過輕慢了。

  我與丹娘之間,既有愛侶濃厚的情意,又有親人般深厚的信任,我願意將性命交付於她,她也一樣。我們像知己一樣惺惺相惜,像同袍一樣並肩戰鬥,我們心意相通,榮辱與共。

  有時候,我將她的尊嚴看得比我更重要。

  世人疑我、鄙我、輕我,我皆能一笑置之,若是疑她、鄙她、輕她,我便怒火中燒,恨不得拔劍相對。

  她也是這樣愛惜我,無論朝中對她的彈劾謾罵多麼激烈,她都不惱不怒,任由他們去,可每遇見污蔑我的言說,必要與人辯個分明。

  唉,我總讚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是為我屢屢破例。我說她身子不好,還是少動肝火,她便不肯理我了。

  ……(省略夫妻相處吵架的一些狗糧)

  回首平生數十載,我二人艱險時扶持,困境能互勉,安樂時共歡笑,富貴時不分離。婚姻如此,即便不比神仙眷侶,也是人間一等一的夫妻了吧。

  *

  歷史之家論壇

  HOT[置頂]《<四一集>最後一卷初步修復完成,同步更新ing》

  在論壇混了好幾年,從本科到研究生,頭髮熬沒了,眼睛度數double了,終於能拿出一點微小的貢獻了(叉腰.jpg)

  話不多說,簡單說下前情哈,LZ本科漢語言,研究生是文物修復,有幸跟了一位大佬老板,研二參與了程謝墓的搶救性發掘。

  PS:這墓葬發掘已經五年多了,大件早就出土了,最近幾年國博的展覽就有。

  最後留下的難點有兩個,一個是棺槨,一個是陪葬的《四一集》。關於開不開棺就吵了好幾年,怕損壞裡面的屍骨,最開始連X光都不敢用,怕損毀陪葬,去年才決定照一下看看。

  對,就是大家最近看到的新聞報導,棺、裡、沒、人。

  真就離譜,衣冠冢的說法,我一直以為是野史,沒想到是真的。

  言歸正傳,眾所周知,《四一集》是有四卷,前三卷出版,很多文人大家都有收藏,手抄本也多,存世的版本經過校對,比較全面。

  但最後一卷是謝玄英臨終前寫的,沒有出版,與他們夫妻一道下葬了,始終沒有面世。我們工作的核心就是這最後一卷,希望能解開一些歷史謎題,比如祝灥死亡的真相什麼的。

  嗯,怎麼說呢,不出所料哈,都是狗糧,LZ整理了一部分,慢慢更新。

  -

  1L:歷史狗

  靠靠靠,有生之年!

  2L:萬萬沒想到

  萬萬沒想到也萬萬沒想到,快更新!

  3L:查重過了嗎?

  還好我已經過了答辯,我論文寫的《四一集》

  4L:求個男神洗洗眼

  LZ好會挑時間,最近《盛世佳人錄》很火,終於有人關注冷門CP了!

  5L:歷史狗

  樓上幾歲,這CP還冷門?你小時候沒看過《措措傳》嗎?你初中沒背過「春染柳綠梢,青衣思謝郎」?你高中語文鑑賞篇裡沒有《思美人》??

  6L:路過的路人

  補充,還有歷史夏朝篇的背誦,學醫有丹若獎學金,考編制常識題有青黴素、牛痘和金雞納霜的發現人,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7L:萬萬沒想到

  今年語文一模的文言文閱讀就是《程丹若傳》的節選,我有預感高考題是謝玄英傳,不然就是《四一集》節選。

  8L:查重過了嗎?

  總結一下,從小到大,文理不分,嘎嘎亂殺的CP,我太奶都不敢說冷

  PS:LZ別理我們,快點更新

  -

  9L:LZ

  來了來了,新鮮熱乎的《四一集》最後一卷(部分)

  原文:[丹娘沉痾日久……]

  以下是我稀爛的翻譯:

  丹娘已經病了很久,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三年前她得了風寒,便陸陸續續地小病過數次,咳嗽遲遲不好,藥茶終日不斷,卻依然無好轉。

  御醫診了一次又一次,都說非是病,乃勞累所致。我心中亦是明瞭,她幼年顛沛流離,根基有損,原就不如人,莫論數十年來夙興夜寐,再多心血也流乾了。

  ……與我說起舊事,提及松江,我與她說,不如辭去官職,再往江南一行,興許氣候豐潤之地,於她病情大有好處。

  她沒有同意,道是故鄉俱非,寧可老死家中的嫁妝床上。

  這床是她出嫁時老師替她置辦的,價值百餘兩銀,經年不腐,光亮如新,連蚌殼的光彩也未褪去太多,只是安臥於此的人,非是結髮新人,而是老嫗老朽,實令人……

  (此處缺損數頁)

  ……起了作用,過了驚蟄,她一日日好了起來。我想她是不放心我獨自留下,又強撐一年。

  上巳,往天仙廟拜會碧霞元君。

  丹娘深以為奇,碧霞元君祠多求姻緣子嗣,不知我緣何執意來此。我說,只是一時興起,並未告訴她,去歲冬末,我來此叩拜泰山天仙,祈來世姻緣。

  來生不必公侯之家,無須富貴門第,寧為販夫走卒,只願再為夫妻。

  若泰山神君首肯,感激不盡,若謝玄英不配往生,便求程丹若生於盛世年景,衣食無憂,父母疼愛,安閒一生。

  也不知此心願,能否得嘗,渴盼、唯盼!

  (後面大部分污損,仍在修復,難以成篇,筆者大概看了看,基本是在論證神佛來世之語,涉及不少民俗,還有部分祝沝的記載,這部分優先修復,看進度還要等幾個月了)

  (下文高能預警!!)

  這是最後一頁,就這幾個字,都給我哭!!

  原文:[丹娘去矣,我亦去矣]

  (實不相瞞,看到這頁的時候我們全組都飆淚了,前面求神拜佛多誠心,這裡就有多刀人,到頭來,神佛不應,生死相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追隨她而去……嗚嗚嗚,滿腦子都是「生而不可與死,皆非情之至也」,搭配《謝氏族志》更好哭了,讓你們的眼睛也尿一尿)

  [引用]

  《謝氏族志》

  謝玄英,字清臣,靖海侯謝雲之孫,謝威三子,繼室柳氏所出,生於泰平元年仲冬。妻程氏,山西大同人,晏鴻之義女。

  天熙元年,謝公授文華殿大學士,五年加太保,程夫人敕寧貞侯,十年,謝公加太傅,十二年加太師。

  ……十二月,程夫人病故,謝公殮之,大辦葬儀,百官憑吊。七日子夜,謝公無疾而亡,上大慟,賜謚「安貞」「文正」,追贈謝公武寧侯,舉族哀榮。

  二月,運河化凍,靈柩返姑蘇,半路遇大風,船顛,棺槨浸水,眾人抬之,忽覺輕如鴻羽,可浮水上,乃知眷侶乘風化仙,不復歸矣。

  -

  10L:緊跟LZ

  天熙十七年冬,丹若卒,謚「安貞」,玄英卒,詔贈武寧侯,謚「文正」,建雙侯祠於姑蘇。

  ——《夏史‧列傳九十一》

  11L:為什麼虐我?

  遺世之姿,清白之臣,投生公侯門第,未戀富貴之鄉,本念純真,良知常存。

  允文允武,匡扶社稷,窮盡肱骨之力,婚姻誓絕二心,後人思之,鑑我明心。

  金玉之心,松柏之質,生於邊陲荒野,寄身洪流簷下,不改其志,不墜青雲。

  身如蒲柳,力撐乾宇,忠貞不負明主,仁心無愧百姓,後人念之,祈願太平。

  ——《雙侯墓志銘》

  12L:我也來

  質如美玉性似冰,一片丹心照宮廷。

  三朝瀝血肝膽碎,青史為爾留姓名。

  ——《又憶程夫人》,王詠絮作

  13L:保持隊形

  人人笑我女兒身,沒有女兒哪有人?你穿鎧甲執紅纓,我有霞帔握御印,三朝帝王托江山,自此乾坤社稷安。

  ——《紅雲記‧丹若封侯》

  14L:這題好難啊

  今生緣分已了,來世姻緣未結。眷侶長眠於此,靜待後人發現。

  撈出時光碎片,傾聽往日迴響。但願少年前行,再鑄往日輝煌。

  ——國家博物館‧程丹若與謝玄英夫婦墓葬品特別展覽

  15L:突破次元的青青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程謝故事,至此完結。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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