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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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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0 14:5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十回 鳴師冤質訟督憲堂

話說馗兒到得撫院門前,打聽了一番。撫院並不出門,又非放告的日期,無路可投。只得把信炮點著了一個。一聲響時,裡邊大人聽的炮響,霎時升堂。開了大門,聲聲喊道:“鳴冤人投進。”馗兒不慌不忙,走進前來。只見堂規威嚴,人役森列。暖閣內坐著一位大人。馗兒近前跪下說;“民子初開,向上一遭。”早有茶房接去,送在公案桌上。大人從頭看了一遍問道:“你是何處的人,石生緣何叫你替他告狀?”馗兒回道:“小人是襄陽府城裡人,石生系小人的師父。他現在監中,家中並無別人。因此小人代師鳴冤,望大人垂鑑。”撫院道:“你怎小小的年紀,卻敢這樣放刁。魏大人在京都,石生視□□風馬牛不相及。石生被獄,或為別事。你說系魏大人唆撥,那是憑證?”馗兒回道:“魏太監專權弄勢,人所共曉。因去歲魏太監的家人,買去身師畫圖一張。上面有題得律詩四句。詩中有群奸草茅等字。他就說是譏誚的他。轉託學院,把身師拿到監裡。考完時還要解京究處。小人所供,俱是實話。並無半句誣捏。”撫院道:“依你所供,是一派的胡說。著人給我推出門去。”人役聽說遂把馗兒拉著,向外就走。

撫院猛然看見,馗兒在日光之下走著,並無照的人影。便立刻叫道:“快把他帶回來。”馗兒聽說,轉身回到堂前。從新復又跪下。撫院發怒道:“從來陰鬼無影,本院坐的是朝廷法堂。你是那裡的山精水怪,白日青天,竟敢在此胡鬧。”叫“左右給我拉下去打。”左右人役,把馗兒扯翻在地。喝聲“行杖”打下一板去,是一股白氣,打到三十,並無半聲叫。及至放起距躍曲踴,倍覺精神。撫院大怒,叫聲:“給我夾起來。”人役聽說,將馗兒放倒,把腿填在夾棍裡。直夾了有三個時辰,方才解去。馗兒神色依然如初。撫院道:“這分明是鬼無疑了。”著家人到宅內取出天師禁鬼符一道,貼在馗兒胸前。又用紙使印一塊粘在馗兒背後。從來陰鬼,原怕天師的法符,朝廷的印信。竟把馗兒一時制的不能動轉了。遂著人送入監中。分付禁卒,留心看守。

卻說馗兒在監中,坐到三更時分。揭去身上的符印,逃出監來。正要尋個去路。忽聽得街上傳鑼響亮,人役喝道之聲:卻是本省城隍出來巡街。唬的馗兒躲藏在個更棚裡。城隍走的相近,叫聲“住轎。”分付鬼卒道:“此處有什麼冤鬼,竟致得怨氣沖天。給我搜來。”鬼卒過去一搜,就把馗兒帶到轎前,跪在地下。城隍問道:“你是何方的遊魂,敢在這個去處作怪。”馗兒就把石生被害,並他代為鳴冤的情由,一一察知城隍。城隍道:“據你所供,這番意氣卻有可取。但你的年紀,甚是幼小。常在陰司裡飄飄蕩蕩,何年是個出頭的日子。依本府看來,不如把你送在一個富貴人家,脫生去罷。”馗兒問道:“蒙太爺垂憐,小人感恩不盡。但小人有兩個姐姐,現在襄陽。業師石生,還在監中。小的轉生以後,就再不得見面了。”說罷,痛哭。城隍又分付道:“你也不必如此悲慼。你那兩個姐姐與石生繫有夙緣。不久,即成夫婦。剩你自己,何處歸宿。魏賊一干奸人,不久禍事將近臨頭,冤也不必你鳴。你姊妹師徒,日後重逢有期,無煩過為留戀。“叫鬼卒把他送到杭州府錢塘縣裡,程翰林家投胎託生去罷。”鬼卒得令,領著馗兒,起陣陰風,一直去了。

卻說程翰林名謙,學�光。是一個翰林院侍講。曾點過兩次主考,做過一任學院。因他母親年邁,告終養老回家。年紀不過五十歲,一妻一妾。夫人蘇氏,生得一子,名喚程�斤。生來姿質魯笨,唸書唸到十七八歲,總不明白。屢次應考,盡落空網。程翰林在前也不知道他兒子是個何等樣的學問。及至回家,逐日盤問。方才知他不通。凡做一篇文字,功夫必須兩天。程翰林也懶於給他改抹。

側室柳氏身懷重妊。八月十三日,夜間時當分娩。蘇氏夫人聽說,著人請下穩婆。房中點上燈燭。叫丫頭媽媽,緊緊在旁邊伺候。他也不住的時來照看。鬼卒領著馗兒的靈魂,早在門外等候。及至時辰將到,鬼卒把門上的簾子一掀,馗兒往裡看時,只見床上坐著一個少年婦人。聲聲叫疼,旁邊一個穩婆緊相依靠。住的卻是硃紅亮�的好房子,才到回頭,被那鬼卒一把推到床上。呱的一聲,早已投胎落草了。穩婆抱起來看,乃是一男。蘇氏夫人不勝歡喜,遂報喜於程翰林。程翰林也甚是欣幸,就起名叫做程�覃。馗兒投生之時,卻未曾喝過迷魂湯,心裡極是清白的,但輕易不敢說話。過了三朝、滿月,漸漸的添了些見識,卻總不想家。長到一兩歲,只會認人,不能出語。程翰林夫婦恐真是個啞子了,卻也無從問他。

一日,程翰林與程�斤在書房裡講書。家人來請吃午飯,適值程�覃在書房中玩耍。心中想道:“我哥哥年紀已過二十,連個學還不能進。必定是文章不好,我找出來看看方妥。遂把外門關上,走到屋裡,上到椅子上。就書裡翻出三篇沒動筆的文章來,看了一遍。不覺大笑道:“這等文字,無怪乎不能進學。”就磨了磨墨,把筆膏了膏,大批大抹,頃刻之間,把三篇文章登時看完。末後題了一首七言律詩,以代總評。其詩云:

軋茁殊屬太支離,外落孫山固所宜。

書讀五車方為富,文成七步始稱奇。

少年不受懸樑苦,老歲無聞後悔遲。

從此問津尚未晚,將來應有入彀時。

評完了,卻把三篇文章仍舊放在書裡。下來椅子,開了門,就往院裡去了。卻說程翰林吃飯已完,領著程�斤,仍來書房裡坐下。程�斤見他的書放的不是原舊去處。便拿過來,掀開一看。見三篇文章,俱經動了筆。心中詫異道:“這是何人,敢來作踐我。”就送與他父親一看,程翰林觀其批評恰當,詩句明白。但字畫不成個頭。心裡也甚是異樣。遂叫看門的來問道:“我去吃飯有何人書房裡來?”看門的回道:“並無外人,只二相公進來。關上了門,玩了一會,就開門出去,上院裡走了。”程翰林心裡疑惑道:“沒的就是他不成?”回到院內,叫過程�覃來。追問道:“你哥哥書房中的文章,是你給他看的麼?”程�覃只是搖頭。程翰林道:“夫人,你再仔細問他。”蘇氏夫人,千方百計,嚇逼不過。不覺開口應道:“是孩兒偶然作孽。叫父親大人不必疑怪。”程翰林夫婦二人,見程�覃口能說話,且通文理,心中又驚又喜。

一日,程翰林考問程�覃五經左史,以及諸子百家等書。左右根尋,總盤詰不住。程翰林方知程�覃前世是個無書不讀,無一不會的個成學。遂向夫人蘇氏說道:“此子日後,必能大振家聲。斷不可以庶子待他。”蘇氏夫人答道:“這是不消你說的。”就與程�斤同在一個書房裡唸書。這程�斤是哥反受兄弟程�覃的教訓。朝漸夕磨,一半年間,把程�斤剔撥得也明白了。遂與程�覃同年入了邑庠。

卻說這程翰林家,有一件傳家之寶,乃金如意兩枝。前十年時,程夫人夜夢一女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進他屋裡,拿去金如意一枝。說道:“程太太,我暫且借去一用,十年以後,定來奉還。”天明看時,果然少了一枝。左找右尋,並無蹤影。沒去已久,也不提了。及至程�覃受生以後。程夫人又在佛前討得一簽。其佔雲:

玉麟成雙非無緣,如意一支暗引前。

寶物還家可坐待,何妨借去已多年。

程夫人把這籤帖拿給程翰林看。程翰林道:“�覃兒日後成人,或者給你復看此物,也未可定。”不提。話說這程�覃進學,年只八歲。到十歲就補了廩。十二三歲就成了錢塘縣的一個大名士。事親至孝,待兄甚恭。日與程�斤兄弟兩個,奮志讀書。但家中人提起師弟兩字來,他就不覺泣下。說起姊妹兩字來,他便終日嗚咽。父母問其緣故,總不肯說。程翰林料其事系前生,以後夫婦二人從此也再不問他。馗兒轉生,暫且不提。

但不知秋英受罪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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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0 14:52: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勵堅節受盡百般苦

話說馗兒錢塘投生去後,次日撫憲正要提出來再問。忽見獄司走來稟道:“監中拘禁的男鬼馗兒,夜間去無蹤影了。”撫院驚訝道:“奇哉,怪哉。有這等義鬼,代為鳴冤。石生的官司,可見是屈了。”遂辦文移會學院,不提。

再說秋英在蕭判官衙內。一日三次拷打,甚是難當。卻拿定主意,再不依從。一日蕭判官上城隍衙門裡去了,鬼卒們也偷出外邊玩去了。只落得秋英自己在這裡。心中暗惱,不覺啼哭起來。宅內有個小使數名喚旋風。閒步到此,見門是鎖著,往裡一看,有個少年女子,拴在梁頭上,在那裡哭哩。心下發悶,便跑到宅中,一五一十,俱對夫人說了。夫人道:“我卻不信。”旋風道:“太太不信,請親去看看。是真是假,便見明白。”

夫人跟著旋風出了宅門,走到那屋子前。一看,真是有個女子。叫鬼卒給我把門開了,鬼卒稟道:“門是判爺封了去的,私自開鎖判爺知道了,小的承當不起。”夫人罵道:“你這該死的奴才,既怕老爺獨不怕太太嗎?若不開時,一定重打。”鬼卒無計奈何,只得把門開了。夫人進去,又喝道:“把這女子,給我放下來。”這鬼卒又不敢不,給他解下樑來。夫人問道:“你這個女子,因何鎖在此處?實說與我知。”秋英稟道:“奴叫秋英,替業師石生鳴冤,來到這裡。判爺不嫌奴醜陋不堪。欲招為二房,奴執意不肯。言語之間,觸怒判爺。把奴拘禁在此,如今已月餘了。萬望太太解救。”那夫人把秋英細看了一看,誇道:“好個美貌女子,無怪乎那個老貨看中了你。但有了你,何以顯我。這個勾當,斷是不准他做的。叫鬼卒偷送你出去罷。”秋英叩頭道:“謝過太太。”

鬼卒領著秋英出離了判衙,往東正走。不料與蕭判官兩下里正走了個對面。蕭判官問鬼卒道:“你領了這個女鬼上那裡去?”鬼卒回道:“小的怎敢領他出來,這是太太叫小的領出他來的。”蕭判官道:“胡說,快給我速速領回去。”那鬼卒不敢違拗,把秋英仍送到原舊去處,拴在樑上。蕭判官叫過這個鬼卒來,責他不小心看守,打了他二十個板子。

方才退入內宅,夫人一見便發怒道:“你做的好事?”蕭判官道:“我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夫人道:“你強逼良家女子為妾,該當何罪?我一定上城隍殿前去出首。”判官道:“妻妾之說,人倫所有。你既不肯容他,我放他走就是了。何必這等發狠。”兩個嚷鬧不住。蕭判官見他夫人真是不準,又別處找了一座閒房,離衙門遠遠的,把秋英鎖在裡面。他一日三次,親去看看,叫鬼卒拷打。百般刑罰,俱各受過。秋英總不肯半句應承。蕭判官見他志節堅確,從此也漸漸的鬆放他了。秋英到這田地,甚是難受。遂作詩一首,以自傷雲:

深閨弱女苦形單,漫露花容惹禍端。

胸矢十年不字志,痛嗟狂奴冒相干。

空房鎖禁步難轉,終夜哭哀淚眼乾。

形體摧殘半虧損,負仇終須得鳴官。

卻說春芳在家等候馗兒,幾日不見回來。秋英亦渺無音信。又親自□□外邊打聽。才知道秋英還在那裡受罪。馗兒已被城隍發往別處脫生去了。剩得自己冷冷落落,甚難為情。又念石生在監,近已不知怎樣。此心一舉,就往黃州獄中去了。卻說石生在監裡,正當半夜中間。聞一個女子啼哭而來。走至面前,卻是春芳。石生道:“路途遙遠,又勞你來看我。”春芳答道:“先生在監,女徒何時敢或置念。”石生問道:“秋英馗兒為何不同你來呢?”春芳答道:“馗兒往巡撫臺下告狀,被那處城隍看見,發往錢塘縣脫生去了。秋英往城隍臺下告狀,被蕭判官拉去強逼為妾,他執意不從。一日三次拷打,現今在那裡受罪哩。”石生聽說哭道:“為我一個,倒連累你眾人了。”春芳道:“這原是數該如此,也不瞞怨先生。”遂取出一個布包來,交給石生說道:“先生的銀子使的將完了。這又是銀子一十五兩,先生隨便使用罷。我便這一遭,還不知幾時再來看你哩。”遂起身嗚咽而去。

到了次日,禁卒見石生手中,又有了一包銀子。驚異道:“石相公進監時,腰裡並無分文。忽然有這銀子二十多兩,並未見人送來。今又有銀子一包,也沒見是誰來送。莫非有鬼神暗中佑助他不成?”因留心照料石生,茶是茶,飯是飯。晚間並不拘禁他了。這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卻說石生在監裡坐著,忽聽得外邊有人傳說:今日官吏人等,俱出外接詔去了。心中疑道:“是接的何詔?”晚上禁卒進得監來對石生道:“今日接的不是憂詔,卻是喜詔。”石生問道:“有何喜詔?”禁卒道:“天啟皇帝晏駕,崇禎皇帝登基。不日就有大赦。石相公的官司一定是開釋的了。”石生道:“還恐未必甚穩。”且按下不題。

卻說崇禎皇爺未登基時,就深惡魏忠賢。到得登基次日,就把魏忠賢拿了。剿沒其家,翻出一本賬來。載的俱是些官員,或系他的門生、或系他的乾兒,文武共有二三百人。崇禎皇帝大怒,一概削去其職。就有太常卿馬克昌、湖廣學院韓媚、西安府知府範承顏、陝西學院許壽南,一干人在內。又下了一道旨意:凡被魏賊陷害拘禁在獄者,無論罪之大小,悉行赦宥。旨意已到,黃州府知府把石生立時開出。用好言安慰,令其回家。

石生回到羅田,祭掃了墳墓。仍往襄陽而來。一路上,晚行早宿。聽得人相傳說,魏太監死後,從新又正了法了。許壽南、韓嵋、馬克昌、範承顏等,俱流徒出去了。羅田縣知縣錢為黨、長安縣知縣金日萃,俱各貶家為民。石生心中暗道:“天道好還,無往不復。所以今日有此現報。”行不幾程,就到襄陽府了。進的城時,天色已晚。先到胡員外家,要了鑰匙,好去開門。胡員外一見甚喜。說道:“聞兄無辜獲罪。今得脫出,可喜可賀。”石生答道:“晚生多蒙老先生的福力,是以終獲倖免。”又說了幾句閒話,拿著鑰匙,開了外門,進了書房。已是點燈時候。見春芳站在那裡,愁眉不展。石生問道:“馗兒轉生,無容說了。秋英為何,至今還未歸家?”春芳答道:“他還在那判衙裡受罪哩。不知幾時,才得脫網?”石生怒道:“他既為我受苦,我定替他爭氣。”石生吃了晚飯,向春芳道:“這個劣判,殊幹天倫。我定上城隍臺下,去告他一狀。遂提筆寫一呈道:

具呈黃州府羅田縣廩生石茂蘭,為逼良為妾,乞天究治以正法紀事。切照。生身罹刑獄,無由控白。有女徒秋英代生鳴冤臺下。不料劣判蕭,漁色為念,拉至衙中,強逼為妾。秋英不允,逐日拷打,性命難保。天條何在?為此上呈。

石生把呈子寫完,就睡去了。到了次日,早晨起的身來,正是飯時。適值胡員外、蔡敬符,對門朱良玉俱來看望。盤桓了片時,又回看了一番。天色已晚,只得明早去呈了。誰知石生要代秋英出氣一事,那蕭判官在衙中早已曉得。一日也無言,到得起更時分。叫鬼卒把秋英領到本衙,解去繩鎖。安慰道:“你這個女子,志同金石,節操冰霜,甚是可敬。但我招你為妾,亦繫好意。你既執意不肯,我也斷不相強。你回去,多多拜上石司馬大人,量能包原。些須小事,不必懷恨在心,放你去罷。”

秋英幸得脫身,出離了判衙,就直投太平巷來了。石生與春芳在家點上燈坐著,正說秋英那裡受罪,彼此傷嘆。忽聽得外邊角門響了一聲。春芳抬頭向外一看,不勝驚喜道:“秋英姐姐幸得回家了。”秋英道:“妹妹,我幾乎死在那裡。”春芳道:“石先生已回家兩天了。”秋英進得屋中,見了石生,不覺放聲大哭。石生與春芳兩個極力相勸,方才住聲。就把他廟前告狀,被蕭判官拉去的事,詳細說了一番。石生恨道:“今晚若非放你回來,我斷不與他罷手。”秋英又道:“方才我回來時,蕭判官分付的些話,我都曉的。只‘多多拜上石司馬’這一句,我就不懂了。你是一個秀才,他如何叫做你司馬。敢問先生這是怎說?”石生答道:“這是個泛常稱呼,別無說處。”石生心中暗忖道:“難道我後日官至司馬不成?”從此師徒們三個,情意倍加篤厚。石生讀書愈有興致了。但馗兒投生於他處,他三個人提起來,彼此未免有些扼腕。

但不知秋英、春芳二女,後來畢竟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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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度靈魂歷遍萬重山

卻說翠容小姐在成都府觀音堂內,逐日向佛前焚香拜禮,已經三年。就感動了一位羅漢,託夢給他說道:“石家娘子,你的厄期已滿,石生的魔障將消。須得我去點化一番,好叫你閤家完聚。”翠容醒來卻是一夢。這位羅漢就變做一個行腳僧的模樣,往襄陽府來了。

袈裟披身市上行,木魚手敲遠聞聲。

磕頭連把彌陀念,惟化善緣早結成。

這個和尚,日逐在襄陽四關廂裡,化那些往來的行客,坐家的鋪戶。一日石生偶到城外,見這個和尚化緣。他也上了百文錢的佈施。那和尚把石生上下一看。問道:“相公貴姓?”石生答道:“賤姓石。”和尚又問道:“尊府住在何處?”石生答道:“住在城裡。”和尚道:“我看你滿臉的陰氣,定有陰鬼纏身。”石生答道:“沒有。”和尚道:“現有兩個女鬼,已與你同居三年。如何瞞得過我?”石生道:“雖然相伴,卻無害於我。”和尚道:“害是無害,終非人身,難成夫婦。待老僧替你度脫一番,試看如何?”就當下畫了一道符。上寫兩句咒語:

聞得哭聲到,便是還陽時。

和尚遂把這符遞與石生,說道:“你回去,把這符收好。不可叫人看見。到得這月十五日一早。把這道符貼在你外門上。有哭妹子的過你門前,則此符大有效矣。”石生接過符來,謝了和尚,回到家中。並不對秋英、春芳說知。這且按下不提。卻說蔡監生的妹子,年已十九。他母親給他擇配,大門小戶,總說不妥。忽得了一個暴病而亡。出殯的日期,正趕到這月十五。一定該石生的書房門口經過。到了那一天,這石生黎明起來,把靈符就貼在外門以上。這正是:

妙有點鐵成金手,能使死屍為活人。

卻說蔡家,這一日出殯。正抬著棺材,到了石生書房門首。蔡敬符哭了一聲妹子,那棺材忽然落在平地。這石生書房裡的秋英,急忙跑出門來,一頭鑽入棺材裡去了。人人驚訝。來看的,立時就有二三百人。只聽得棺材裡面喊叫道:“這是個什麼去處?悶殺個人。作速放我出去罷!”眾人說:“□□活了,打開看看,也是無妨的。”蔡監生攔阻不住,抬去了棺罩。打開材蓋,只見蔡監生的妹子突然起來坐著。蔡監生向前問道:“妹子你好了?”他妹子說道:“我不是你妹子,我並沒有個哥哥,你是何人?冒來認我。”說完就跳出棺來,直向石生書房裡邊去了。蔡監生正要拉住,倒被他罵了幾句。說道:“我只認得石生,你與我何親何故?竟敢大膽,強來相拉。”蔡監生見不認他,也無奈何。只得叫人把空棺抬到別處,自往家中告訴他母親去了。

石生知道是蔡監生的妹子,不好出來直看。偷眼一覷,真是一位絕色的佳人。眉眼身材,無一處不與秋英一般。這個女子,連聲叫道:“石先生那裡去了?”石生卻再不好出來。說話中間,蔡監生的母親,走來相認。女子道:“我母親去世早了,只有一個表妹子,在此與我作伴。同跟著石先生唸書。你是誰家的老媽?強來給我做娘。東院裡胡太太,才是我的娘哩。”蔡監生母親知是借屍還魂,難以強認了。大哭一場,轉身回去。胡員外聽說,叫他夫人過來。把這女子,接到家中,認為義女。與蔡監生商議,各備妝奩一付,送過來與石茂蘭擇吉拜堂成親。那洞房中夫妻恩愛,也不必細說。卻說石生與秋英成親以後,每日晚間再也不見春芳的形跡了。忽一夜間石生夫婦二人,忽聽得窗外有人說道:

本是同林鳥,遷喬獨早鳴。

羨爾長比翼,何靳呼群聲。

說罷,繼之以哭。秋英道:“這是春芳妹子,瞞怨我哩。”相公何不再求那位老僧也度脫他一番。”石生道:“我明日就去,但不知這個和尚走了沒走?”到了次日,石生出城一看,那個和尚還在那裡化緣哩。石生向前致謝道:“多蒙禪師的法力,秋英已借屍還魂,轉成人身了。”和尚問道:“你今又來做什麼?”石生答道:“還有春芳未轉人身,再求老禪師度脫則個。”和尚道:“度脫靈魂,自是好事。但湊合難以盡巧,這隻要看他的造化何如?你回去打整一座靜屋,裡外俱要糊的嚴密。明日晚上,在家中候我罷。”石生回家與秋英說了,遂打掃一座淨屋,糊得嚴絲合縫。

到了次日,掌燈以後。那個化緣的和尚,果然到了。向石生道:“我進屋裡去,外邊把門給我鎖了。住七日七夜,我裡邊叫開門時,方準你來開。我若不叫,斷不可私自開門。”石生悉依其言,等的到了第七日,天將黑時,並無半點動靜。秋英道:“這個和尚,未必不是遁了。你何不偷去看看。”石生走到窗前,用舌尖舐破了一個小孔。向裡一張,只見那和尚兩眼緊閉,盤膝打坐。就像個死人一般。石生恐怕驚醒了他,當時把小孔糊煞。回來向秋英道:“走是沒走,還無音信哩。”知

又住了半頓飯時,忽見從外走來一個女子。身材細長,頭腳嚴緊。容色與春芳相似,止好有十七八歲。慌忙跑到屋裡,一頭倒在床上,似死非死,似睡非睡。唬的秋英躲在一旁站著。外邊那和尚連聲叫道:“快來開門,快來開門。”石生出去把門開開,和尚下的床來,說道:“跑煞我,跑煞我。我為你這一位室人,經過了千山萬水。方才做的這般妥當。我還得同你到屋裡看看去。”石生就領著這個和尚走到屋裡。只見春芳從那屋角里鑽出,這和尚過去,一把揪到床前,往那女子身上一推,就不見春芳的蹤影了。那女子口中叫道:“姐姐我好腳疼。”睜開眼看著秋英道:“我沒上那裡去?我身上乏困,就像走了幾千里路的一般。”秋英道:“妹妹你歇息兩天便精神了。”這外邊的和尚遂立時執意要走。石生極力相留,再留不住。說道:“異日登高眺遠,你我定有相逢之期。實不能在此久留。”送出門來,並不知向那裡去了。石生進得房中一看,這個女子畢真就是春芳分毫不差。胡員外遂又叫他夫人過來,把這女子領去,收為義女。治辦妝奩,擇了吉期,以便過門。卻說到了過門之時,蔡監生的母親合對門朱夫人,俱來送飯。朱夫人一見新人便異樣道:“這分明是王小姐,如何來到這裡?”心下游疑,也不敢認真。是夕客散之後,春芳與石生成為夫婦。三人共作詩一首雲:

淑女歷來稱好逑(蘭),懷春何必分明幽(英)。

絲羅共結由天定(芳),琴瑟永偕豈人謀(蘭)。

荒草冢前骨已掩(蘭),芸經堂內魂猶留(英)。

赤繩繫足割難斷(芳),聊借別軀樂同�(蘭)。

卻說石生既有了室家,又得胡員外的幫助,心中甚是寬舒。留心討朱裴文的指教,到了八月秋闈就與朱良玉、蔡敬符三個合伴赴省應試。及至揭曉石茂蘭中瞭解元,朱中了第十一名舉人,蔡寅中了副榜。到得來春會試,朱不第先回。石茂蘭中了第八名進士,在京中多住了月餘。有廣東一位新進士,姓王名灼字其華。聞石生將回襄陽,找來與石生搭伴,說道:“襄陽府有弟的一位年伯,欲去探望探望。要與年兄同船,不知肯相容否?”石生答道:“如此正妙,但不知貴年誼是那一家?”王其華答道:“是太平巷內胡涵齋。”石生道:“那是家嶽。”王進士道:“這樣說來,更加親熱了。”兩個同船,來到襄陽。石生回家,王進士直往胡宅去了。

一日,石生請王進士赴席。約胡員外、蔡敬符、朱良玉奉陪。蔡寅先到胡宅與王進士說話,好以便同來。說起秋英還魂一事,王進士道:“世間竟有這樣奇事?”剛才說完,石生那邊就著人來請。胡員外道:“老夫有事,不能奉陪。敬符兄陪了王世兄過去罷。”蔡寅陪著王進士,到得石生家。朱良玉早已過來相候。王進士原與朱良玉繫結拜的兄弟,相見已畢,彼此敘了些家常。坐著正說話時,適石生廚下缺少傢伙,春芳向鄰家去借。王進士看見春芳,隨後跟出門來,□地一眼。春芳紅了紅臉,急三步走到鄰家去了。借了幾件傢伙走出門時,王進士還在街上站著看哩。一眼覷定春芳,直看的他走入院裡去,方才回頭。

春芳到了家裡,放下傢伙,向石生道:“你請的這個同年,卻不是個好人,方才我去借傢伙,他不住的左一眼,右一眼看了我個勾數。他是胡孃家的年誼,究非親姊熱妹,如何這般不分男女?”石生道:“既是年誼,就不相拘,你莫要怪他。”石生出來,正要讓坐。王進士道:“年兄不必過急,弟還有一句要緊話相懇。”石生道:“年兄有何見教?”王進士道:“年兄你既系胡年伯家的嬌客,你我就不啻郎舅。方才出來的這位年嫂,是胡年伯從小養成的?還是外邊走來的?”石生答道:“卻是從外邊走來的。”王進士道:“既是這樣,一定要請出來作揖。仔細看看,以釋弟惑。”石生道:“就是兩個俱看看何妨?”石生與蔡寅陪著王進士走到院中。石生叫道:“你兩個俱出來,王年兄請作揖哩。”秋英整身而出與王進士見禮讓坐。蔡寅指著秋英向王進士道:“這就是舍妹,借屍還魂在此。”左右叫春芳,再不肯出來。秋英進入裡間,勉強推出。方才與王進士見禮。見過禮仍轉入裡間去了。

王進士仔細看了一番,不覺泣下。石生道:“這是為何?”王進士道:“年兄有所不知,前歲三四月間,舍妹促亡,屍首被風撮去,並沒處找尋。方才門口看見這位年嫂,還不敢認得十分真切。今對面一看,的是舍妹無疑了。但不知是何時來到這裡?”石生答道:“就是年前四月間走來的。”王進士哭道:“這分明也是借屍還魂了。如何還肯認我?”秋英道:“王家哥哥,不必悲痛。你看我待蔡家哥哥如何?就叫他也跟我一樣罷了。”秋英叫春芳出來,仍拜王進士為兄。方才大家到了前廳,坐席。席終而散。朱夫人見是王小姐借屍還魂,仍舊認為義女。不時的來接去。這王進士在胡員外家住了月餘,臨起身回家時,又到石生家裡來看春芳。說道:“妹子路途遙遠,委實不便接你。但願妹丈選到廣州左近,姊妹見面,庶可不難了。”春芳道:“這是哥哥屬望的好意,只恐妹子未必有這樣造化。”王進士又與石生、朱良玉、蔡敬符盤桓了一天。次日就起身往廣東走了。從此石茂蘭、胡員外、朱良玉、蔡敬符四姓人家,俱成親戚你往我來,逐日不斷。

但不知房翠容小姐與石生後來如何見面?再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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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觀音寺夫妻重聚面

話說石生自發身之後,一年捷取,就放了南陽府的刑廳。三年俸滿,轉升了四川成都府的知府。到任兩月,秋英春芳二位夫人因路上經了些險阻,許下在觀音堂還願。先差衙役來對廟中老尼說知。那老尼就打掃了殿宇,預備下茶果。分付翠容道:“聞說這兩位太太,俱系妙年。我年邁耳沉,應答恐不利便。一會來時,我只在神前伺候。一切照應,俱託付給你罷。”翠容應過。住不多時,衙役進來說道:“太太的轎已到山門口了。師傅們速出去迎接迎接。”翠容聽說整容而出。兩位夫人已經下轎。翠容向前稟道:“小尼失誤遠迎,乞太太見諒。”秋英答道:“俺特來還願,還要仗托師傅的法力。如何怪你。”翠容陪著兩位太太,先到了佛前拜過。然後到觀音殿內上了香燭。發了錢箔。老尼誦平安經一卷。兩位太太方才磕頭起來。向老尼謝道:“有勞師傅祝讚。”老尼答道:“太太到此,理應伺候。但老尼年邁耳沉,叫小徒陪太太禪堂裡吃茶罷。”

翠容陪兩位太太,到了禪堂裡坐下。把茶果獻上,自己卻在下面站著相陪。秋英心中打量,暗忖道:“看這個尼姑舉動有些官樣大方,分明是個宦家的氣象。如何落在廟中?”因問道:“師傅貴庚幾何了?”翠容答道:“虛度三十歲了。”秋英太太又問道:“你是從小出家的,還是半路里修行的?”翠容答道:“是半路投來的。”秋英又問道:“你係何處人?為什麼來到這裡?”翠容道:“說起來話長,恐二位太太厭聽。”秋英道:“這卻無妨,你說俺才明白哩。”翠容道:“小尼是黃州府羅田縣人氏。”秋英又問道:“你曾有丈夫嗎?”翠容道:“有。”秋英道:“姓甚名誰,是什麼人家?”翠容答道:“拙夫姓石名茂蘭,是個廩生。公公石峻峰,系兩榜出身,做過長安縣知縣。後升廣西柳州府的知府。”秋英太太便道:“這等說來,你真是個宦家的娘子了。失敬失敬。”就讓他在旁邊裡坐下。春芳聽見提起石茂蘭三字,心中詫異。兩眼不住的向秋英盡覷,秋英只當不睬。又問道:“你為何一個女流就來到這裡?”翠容答道:“公婆不幸早逝,後被奸人陷害。因公公在長安居官時,有河一道失誤挑修。文提石郎變產修河,一去二年並無音信。後有長安縣的關移說石郎已經病故了。對門有個王詮,要娶小尼為妾。暗地著人,把小尼的母親治死。小尼欲報母仇,因假為應承。幸有觀音老母,賜給神藥一包,名為催命丹。及至到了他家,把這藥向那人面上灑去,那人就立時死了。小尼那時正要逃走,忽被一陣狂風,刮到這裡。因此修行,不能回家,已數年了。”這正是:

訴盡從前艱苦事,漸啟後來亨通緣。

秋英太太道:“你丈夫姓石,我家老爺也姓石。你是黃州羅田縣人,我家老爺雖居襄陽,原籍也是黃州羅田縣人。你丈夫既然是個秀才,說起來我家老爺未必不認的他。回去向我家老爺說知,如有人上羅田縣去,叫他把你丈夫或存或沒,再打聽個的確。設法送你回籍如何?”翠容謝道:“多蒙二位太太垂憐。”兩位夫人各送了二兩銀子的香資。翠容送出山門,上轎而去。

兩位夫人回到內宅。秋英向春芳道:“今日在廟中見的這個尼姑,定是翠容姐姐無疑了。”春芳道:“若不是他,如何知得這般清楚。”晚間石生歸房問道:“你兩個還過願了。”秋英答道:“願是還過了,俺卻見了一樁異事。”石生問道:“什麼異事?”秋英道:“今日廟中,見了一個連毛的尼姑。年紀不過三十。問其來歷,他丈夫的姓名籍貫卻與相公一般。你說前妻翠容姐不知死在何處?據今日看來,還是活在這裡哩。何不速去接來,以圖完聚。”石生沉吟道:“接是不難,恐未必的確。尤不可造次,下官職到黃堂,屬下有多少官員,城中有多少紳衿。突然認一尼姑為妻,恐惹人恥笑。”秋英答道:“相公差矣,夫婦一倫,本諸性天。避小嫌,而忘大倫,何以為人。公祖統馭萬民,不認斷使不的。你若是信不真,明日權當齋僧,親去一看。如果然不錯,就接來罷了。”石生依允。

到了次日,石生率領人役,往觀音堂內齋僧。進的廟來,先參拜了佛像。驚異道:“這尊佛像,好與襄陽化緣的老僧相似。轉入後殿行禮已畢,走到公案前坐下。把廟中幾個尼姑叫出來從頭點名。點到翠容跟前,石生一看,果然是他前妻房翠容。翠容一見石生,明認的是他的丈夫,卻不敢相認。石生問道:“夜日太太回宅,說有一個出家的尼姑,系黃州府羅田縣人。就是你嗎?”翠容答道:“正是小尼。”石生道:“現今有本府的一個親戚姓吳。他是羅田縣城裡人,不久他的家眷回家。本府接你到我衙中,叫他攜帶你同船回去。你意下如何?”翠容謝道:“多蒙太老爺的恩典。”石生齋僧已過,回到宅中。對秋英、春芳說道:“果然是我前妻房翠容。我已許下,明日去接他。”秋英道:“如此才是。”石生道:“但恐來到,有些不妥,叫下官卻作難了。”秋英道:“天下原有定禮,妾雖無知,頗曉得個尊卑上下。接來時,自能使彼此相安。相公無容多慮。”閒言提過。

到了次日,石生適值撫臺提進省去。秋英便著人役,打著全付執事,抬著四人大轎。差了兩個管家婆去接翠容太太。他與春芳姊妹二人,卻在宅內整容相候。及至接回來,轎到宅門,翠容方才下轎。秋英、春芳兩個向前緊走幾步,伏身稟道:“賤妾秋英春芳,迎接太太。”翠容連忙上前,兩手拉住。說道:“奴乃出家賤尼,石郎還未知肯相認否?二位太太,如何這等恭敬。”秋英道:“妾等已與老爺說明,那有不認之理。但老爺適值進省,妾等先把太太接進宅來。俟老爺回署,好合家完聚。”就把翠容讓到中堂,延之上座。地下鋪上氈條。秋英春芳兩個轉下,並肩而立。讓道:“太太請上,受妾等一拜。”房翠容回禮道:“奴家也有一拜。”彼此拜禮已畢。翠容向秋英春芳道:“奴家若非二位妹子引進,何由得見天日,嗣後只以姊妹相稱,切莫拘嫡庶形跡。使我心下不安。”秋英道:“尊卑自有定分,何敢差越。”三個從此,彼此相敬相愛。轉眼間,不覺數日了。

石生自省回署,進得後宅,秋英迎著說道:“房氏太太已經接來數日了。老爺進來相認罷。”石生見了翠容抱頭大哭,秋英春芳在傍亦為落淚。翠容向石生道:“你為何捎書叫我改嫁?”石生道:“書是假的。”翠容又道:“長安縣的來文,說你已經死了。”石生道:“文也是旁人做的。”石生問翠容道:“怎麼你能來到這裡?”翠容把從前情由,自始至終,說給石生聽了。石生也把秋英春芳配合的情由,也說給他聽。翠容道:“我只說這兩位妹子是你另娶的,卻不料世間竟有這等出奇的姻緣。”石生向翠容道:“你為我受盡折磨,他兩個的靈魂與我同過患難,情意一也。大小之分,任憑夫人所命罷。”翠容說道:“妾雖妄居□□,幸得離而複合,吾願足矣。嗣後家中一切大小事務,俱叫他兩個執掌。俺總以姊妹相處,講什麼大小嫡庶。”石生道:“夫人既能這樣,日後下官定請三付冠誥,封贈爾等。”

翠容又向石生道:“妾在患難之時,曾蒙菩薩點化,到得此處。又多承老尼照理。曾許下團圓後,重修廟宇,酬謝師恩。望相公先領妾去參拜一番。不知準否?”石生應允。著衙役先去向廟中老尼說知。衙役回來稟道:“觀音寺只剩得一座中殿,兩邊廊房、前面的佛殿、後面的禪堂俱成空地。連老尼也走去杳無蹤影了。”翠容方知這老尼就是菩薩變成的。佛殿禪堂俱是菩薩佈置的虛景。遂叫人重修廟宇。不題。

石生一日在衙中無事,與三位夫人坐著閒談。庭前有老槐一株,石生以此為題。叫三位夫人聯句,作詩一首。石生先詠道:

回憶當年徒奔波(蘭),古槐影下堪婆娑(翠)。

勁枝雖被春光早(英),柔條還沾雨露多(芳)。

綠作復雲葉茂密(蘭),黃應秋日氣沖和(翠)。

勢成連理有緣定(英),何必誦詩慕伐柯(芳)。

又一日,石生登峨眉山。到了山上,往下一看,形勢崇高,如在半虛空中。又向四下裡一望,但見層巒疊峰,袤延八百餘里。石生一時興發,遂拈筆題詩一首道:

懸崖萬丈梯難升,峭壁轉回須攀藤。

一帶連岡形險�,兩峰對峙不騫崩。

白龍日繞池中躍,夜晚遙望放錦燈。

四蜀固多叢繭處,此較劍閣尤テ。

題詩已完,往前走到一座古剎前,名叫華林禪院。意欲進去一看,和尚聽說,打掃了一座乾淨禪室。把石生迎到裡邊去。經過大殿山頭旁,有一個小角門。忽聞一陣異香,從中吹出。石生到禪室裡坐定,問和尚道:“你前邊小門裡鎖的房子,盛著什麼東西,氣味如此馨香。”和尚稟道:“無甚東西,內有一座禪堂。相傳百餘年前,有一位老師傅坐化到裡面,至今並未葬他。裡外門俱是他親自叫人鎖的,說下不準人開。這些年來,也沒人敢動。又相傳這位師傅已經成佛。常與觀音老母虛設法象,點化愚人。留下四句禪語,並無人解得。石生道:“取來我看。”和尚從櫃中,取出一個紅紙帖來,遞與石生。拆開一看,上寫道:

似我非真我,見我才是我,煩我曾留我,遇我豈負我。

石生暗想道:“這莫不是襄陽化緣的老僧嗎?”叫和尚開了角門,進裡一看。見禪堂門上,貼著一道封皮。上寫著“門待有緣開”五個字。揭去封皮,開了房門。當門一張大床,床上有一位坐化的老僧。渾身盡是塵土,背後貼著個紙條。寫著道:“坐化人即是化緣人。”叫人掃去土塵,仔細一看,就是那化緣的老僧,面貌如生。石生拜道:“此乃羅漢點化我也。”下了山來,就命人立時重修殿宇。把坐化的老僧妝塑金身,送在裡面,焚香供養。石生一家團聚不題。

不知馗兒轉生還能相見否?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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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藩司衙師徒再談心

卻說石生在成都,做知府三年。轉升了四川糧道,做道三載。屢有奇績,選遷了浙江的佈政。是時馗兒,已轉生十三歲了。石生到任,簿書之暇,行文觀風。取的錢塘縣首卷就是程�覃。石生喜其寫作俱佳,賞賜的甚是優厚。一日程�覃來謝藩臺。石生聞其年幼,有些羨慕。請到內書房裡相會。程�覃進得書房,向石生行禮已畢,石生讓他坐下,著人獻茶。石生上下打量,宛然是馗兒的模樣。開口問道:“賢契青春幾何?”程�覃答道:“生員虛度十三歲了。”石生又問道:“入泮幾年?”程�覃答道:“僥倖五載了。”石生又問道:“賢契如此妙年,佳章居然老手,可是宿構,卻出新裁呢?”程�覃答道:“生員雖拙於作文,然深恥抄錄。”石生道:“文章既系盡出心裁,異日所造,應難相量。賢契的先生果是何人?”程�覃答道:“生員幸承庭訓,並未曾投師。”石生聽其言談,又畢真像馗兒的聲口。心中愈發驚異。程�覃細看石生依然是昔日的光景。但身系轉生,難以遽認。程�覃因說道:“生員年幼無知,陡膽冒瀆,敢問大人籍貫何處?”石生答道:“本司原籍黃州,寄居襄陽。”程�覃又問道:“住在襄陽那街?”石生答道:“住在太平巷內。”程�覃又問道:“太平巷有個胡員外,大人可曾認識他嗎?”石生答道:“此人本司的岳丈,賢契你如何知得這般清楚?”程�覃答道:“胡員外與家君曾在京中同寓,是以知其端底。”隨即又問道:“胡員外有閒宅一處,裡面住著一位石先生,大人可曾會過嗎?”石生見程�覃句句道著自己,便答道:“此人本司卻合他甚熟。”就轉問道:“我部他有個徒弟名喚馗兒,後來轉生錢塘,不知歸落誰家了?”說到此處,程�覃便不得不認,□道:“大人莫非就是九畹石先生嗎?”石生道:“你莫非就是馗兒所轉的嗎?前世之事還記得否?”程�覃答道:“月下賦詩,當堂質訟,為時幾何?竟至忘記耶?門生今日,幸得再見先生。但不知二位姐姐,還在彼處否?”石生答道:“他兩個已轉成人身,與本司結成夫婦了。”程�覃道:“門生雖系轉世,兩位夫人意欲還求一見,不知肯相容否?”石生道:“那有不容之理,但須本司先為說明,以便請你進去。”

石生說罷,轉入內宅。春芳便問道:“聽說老爺外邊會客,不知會的何客?”石生答道:“下官觀風,取中了錢塘的一個廩生,年紀才十三歲。今日特來謝我,下官仔細盤問,方知他就是馗兒所轉。問到你姊妹二人,他還要求見一面,不知該怎麼樣?”秋英說道:“既是這般,就該請進來一會才是。”石生便著家人,把程�覃請入內宅。秋英、春芳兩位夫人,早在簷下相候。三個見面,彼此落淚。春芳道:“兄弟你轉生才幾年,就長的怎模大了。”程�覃道:“弟已係轉世為人,不料與二位姐姐,尚能相會一面。”秋英道:“這是數該如此,你我焉能作主。”秋英春芳領著程�覃並參見了翠容夫人。程�覃就要告辭。石生道:“今日這樣奇逢,那有遽去之理。”就在內宅裡設席款待程�覃。石生作詩一首,相誇道:

聚首一堂尚可提,校書燈下仿青□,

形骸雖變元神在,素□依然一木雞。

程�覃也作詩一首,相和道:

天形下覆如張弓,世事百年一夢中。

桃李公門猶在列,前緣寧敢付東風。

席終以後,春芳向石生道:“昔年馗兒上學,曾以金如意為許,老爺今日還他的罷。”石生道:“正該還他。”秋英道:“我收著哩。”立時取出,交與程�覃。春芳道:“這是你程家傳世之寶,你前世上學時,無以為贄,我暗與程太夫人借用。許下十年以後,定去還他。今日帶去,務要交個清楚。”說完程�覃辭謝石生而歸。到了家中,程翰林與夫人問道:“你為何在衙門裡就住了一天。”程�覃答道:“石大人見孩兒年輕,甚是喜歡。設席款待,所以未能早回。三位太太俱準我見。孩兒臨來時,三太太給了一件寶物。叫我回家交給母親。”夫人道:“是何寶物?”程�覃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遞與夫人。展開一看,卻是金如意一枝。夫人大驚道:“奇怪,奇怪,這金如意是咱家傳世之寶。十數年前,夢一女子借去。左右找尋,並無蹤影。生你之後,討得一簽,說此物不久還家。今日果然原物還來。但不知這枝如意,緣何落到石太太手中。我將來一定要問個明白。”這且不提。

卻說石生得了程�覃這個門生,雖系新交,實屬故人。不時的請到衙門裡來敘談。是時正當春月,天氣清朗,人煙和煦。石生向程�覃道:“聞得天台山,雁蕩系貴省的名山。同賢契一遊何如?”程�覃答道:“大人既肯屈駕,門生理應奉陪。”石生於是揀了一個良辰。帶得程�覃徑往天台山去。上的山來,一看,真正是奇峰插天,長溪繞地,名秀之致。與別山大不相同。石生道:“勝地不可空遊。你我須各人賦詩一首,以志登賞。石生遂口詠一詩道:

□茨遺蹤不復留,石樑勝景猶堪遊。

飛峰壁立可回雁,激湍奔騰似龍湫。

華頂寵從勝熊耳,玉宵鑿秀喻牛頭。

桃花洞遠無人到,誤入至今傳阮劉。

程�覃也口詠一詩道:

曇華亭跡至今留,騷客梯巖時一遊。

玉閣參差堪宿雁,瑤樓層轉鎖靈湫。

碧林風動震人耳,瑤草繽紛滿嶺頭。

寒拾二仙足嚐到,一方蒙佑免虔劉。

吟詠已畢。石生誇道:“賢契此詩,可謂英年之作,倍勝老成。”程答�覃道:“門生在大人面前,不揣固陋,何異雷門擊鼓。”山上有一座古廟,名為天台神觀。觀內有道士,聽說藩臺大人上山,觀內打整的甚是乾淨。就請到裡面獻茶。石生說道:“此山佳景甚多,一時難以遍覽。不知別處還有古蹟嗎?”道士稟道:“小觀東南里半許,有太白金星的行宮。廟門前有石碑一統,上面有長就的律詩一首,風吹日曬,多少年來,字書總不磨滅。這卻是此處的一景。大人請屈駕一覽。”石生聽說,遂同程�覃跟定道士,出了觀門,直上東南而去。走不多時到了廟前,見山門上掛著“太白金星行宮”六個大字的一面豎匾。門前果然有一統碑,碑上的詩句,真如長就的一般。卻又甚是□亮。石生向前讀其詩道:

時運亨通不厭遲,兩陰相助尤為奇。

天台雖異賢孝坊,須憶當年相面時。

石生唸完了詩句,恍然大悟。才知道曹半仙是太白金星變成的,並非俗人。遂進到廟中,禮拜了。遊玩一會,石生遂下了山。回入衙中,向三位夫人說知此事。秋英說道:“太白金星既這樣的點化老爺,老爺不可不仰答神庥。”遂立時把廟宇蓋的煥然一新。這且不題。

再說程�覃,那日同石生上了天台,回到家中,把石生上山的事情,一一告訴他父親程翰林。說道:“石大人乃當代文人,一生卻有這些異事。”蘇氏夫人遂接口道:“咱的金如意,多年不見,忽然還家。難道就不是一樁異事嗎?恨我不能親見石太太,問個詳細。終叫我心裡發悶。”程翰林道:“這也不難,�覃兒既是石大人的門生,便與石大人即系通家兄弟般。就彼此來往,也是無妨的。明日下三個請帖,請三位太太過來赴席。你當面問他,便見分曉。次日,程夫人果下啟來請。秋英稟知石生。石生道:“門生家不同別人,去也無妨。”

到了那日,程夫人又著人速請了三次。這三位太太盛飾儀容,午間乘轎過去。到得程宅門首,才落轎時。程夫人早出二門來迎。三位太太,走入內宅。程夫人看這三位太太,真真是個個俊如天仙。又仔細把春芳太太端相,卻與當年夢中所見的女子一般。又與程�覃的神情相彷,心下更加疑悶。讓入中堂,相見敘禮讓坐獻茶已畢。說話之間,程夫人漸漸言及金如意一事。秋英太太說道:“今日蒙程太太厚愛,正該彼此談笑。從前已過之事,莫須深究。”程夫人轉問春芳,春芳總是笑而不言。席終以後,程夫人把翠容太太讓到別處,再三的根問。翠容太太,方把秋英春芳借屍還魂並馗兒投生錢塘的事,一一說了一番。程夫人才知道程�覃與秋英春芳原系前世姊妹,合石大人原系師生。平日提起師徒、姊妹四字,程�覃不勝愴戚,正是為的這個緣故。自此以後,程夫人與石大人家三位太太,彼此往來不絕。

但不知石生在浙江後來做官如何?再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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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狼虎店義僕救主難

話說石生做浙江佈政,適值代理按察事務。滁州地方有一座老山,山上多洞,洞中聚集有兩三千人,欲謀不軌。地方官秘秘報知巡撫,巡撫與石生商議。石生道:“事系風聞,未見確據。不可冒為題奏,亦不可輕行剿沒。必須打聽個真實,方可相機行事。”巡撫道:“就煩貴司前示私訪一番,回來再作計較。”石生依允。回衙只得換上便服,帶了一個茶房。妝作算卦的模樣,出了省城。一路私訪前去。不多些時,到了滁州地方。日逐在鎮店上賣卜。忽有一個賊眉賊眼的,上來算卦。石生觀其氣象,分明是個反叛。那人問道:“先生是子平,是六壬?”石生答道:“兩件都會。”那人道:“既是兩件都會,我一定算算。但此處不甚僻靜,你跟我到家裡算上一天。如果算的好,封資情願加倍奉送。”石生答道:“我就跟你去。”

那人把石生領到一座山上,進入洞中。同夥的問道:“這是何人?”那人答道:“是個六壬先生。”又指茶房問道:“這系先生的何人?”石生答道:“這是小徒。”石生偷眼一覷,見刀槍旗幟,無不俱備。真真是謀反無疑了。石生問道:“既要算命,請寫出貴造來一看。”那人說道:“實不瞞你,俺們要舉行大事。特請先生來,給俺擇一個興兵的日期。以便起手。”石生把六壬書展開一看說道:“這三個月以前,並無興兵的日期。必須過這三個月以後,方好。現今是四月盡間,過了五六七三個月,到得八月十六,是個黃道吉辰。下山定獲全勝。”那人道:“俺也看著必到那時才好。”方才算完要走,那人道:“先生既到我山中,有來的路,沒去的路。洞中正缺少一個軍師,俺就拜你做個軍師罷。若要強回去,殊覺不便。”石生恐喪性命,只得假為依從。

到了次日,山中築起一罈。叫石生登在壇上,眾賊羅拜於下。那些賊人認真石生住下,自此以後,任所指揮,無不奉命。住有十數多天,一日天氣清明,眾賊齊下山去打獵。只剩得石生、茶房二人在洞中看守。石生分付茶房道:“你看看這些賊人下山是往那裡去,即來稟我。”茶房出去一看,見洞中兩三千人,張弓挾矢,牽狗架鷹,下山俱往西南一路去了。茶房速進洞,稟知石生。石生道:“咱訪查已真,還不速走,更待何時。”茶房遂扶著石生下山,往東北而去。這石生一路走著,遂口詠古風一首,單單自道其苦雲:

山勢岩石徑斜,草木叢冗亂如麻。窮絕鳥難投步,左盼右顧堪諮嗟。嗟私行太伶仃,倉皇誤入險陂中。萬丈崇嶺藏虎豹,千層深洞伏蛇龍。君不見,白雲籠罩影縹緲,紅日照射色暗淡。子規聲叫高樹頭,孤猿哀啼長溪岸。一路行來多崎嶇,氣竭力盡肝腸斷。

卻說石生怕賊人追趕,走的甚是忙迫。直走到紅日西沉,並未住腳。忽然山上跑下來一隻猛虎,把茶房一爪叨去。嚇得石生魂不附體,半日心神方定。往前又走,天色漸黑,見一個樵夫擔著一擔山柴,從旁而過。石生問道:“前面何處有店?”樵夫答道:“前去三十五里,方才有店。左近是沒有的。”石生甚是擔憂,黑影裡又走了五七里路。抬頭一看,遠遠望見山坡下有一道火光,像個莊村的模樣。就望著那火光投去。到了跟前,卻是一個小獨莊。外邊門戶高大,裡面樓閣層層。石生把門一敲,內有十四五歲的一個幼童開門問道:“是做什麼的?”石生道:“是借宿的。”幼童道:“相公少待,我去稟知主母,再回你信。”住了一會,出來說道:“主母已知,請相公客舍裡坐。”

石生進到客位裡面,見燈燭燦列,擺設齊整。從背靠後轉出一位少年婦人,花容豔妝,緩步來前。與石生見了禮。分賓主坐下。向石生問道:“相公從何處而來?”石生答道:“在下姓梁,往山中治買木料。下山過晚,趕店不及,欲借貴舍暫宿一宵。”婦人答道:“房子盡有,但恐屈駕。”石生問道:“娘子尊姓?”婦人答道:“賤妾姓薛,拙夫叫薛呈瑞。是個茶商,往山東登州府貿易,去已數年,並無信息。落得妾身,煢煢無依,甚是淒涼。相公適投寒舍,這是前世有緣了。”遂命人收拾桌張,讓石生上座,自己在旁相陪。美酒佳餚,登時陳上。叫出兩個頭髮眉齊的女童,在桌子以前歌舞,舞的甚是好看。只聽得口歌古風一章道:

野有蔓草兮,零零壤壤。有美一人兮,宛如清陽。邂逅相遇兮,與子潛藏。

歌罷,石生看那婦女,甚是風流。不覺的引動了春心。席終,兩個同入臥室。觀其床帳、器皿,並非尋常人家所有。是夜,石生與那女子同枕共寢。到雞將叫時,那女子向石生道:“此處非君久戀之所,天色漸明,作速起來出去罷。”石生起的身來,還有些留戀之意。兩個女童,前面拉著。這個女子後邊推著,把石生一直送出門外,就把大門緊緊關上,再叫也無人答應了。石生甚是漠然,往前走不多時,回頭看時,卻是一冢大墳。墳前以上,寫著宋貴妃卞氏之墓。石生嘆道:“吾幸得該入桃源,寧復許後人問津耶。”

往前走到日夕,落到一個店中。院子甚深,房子甚稠。石生進來揀了一間乾淨小屋住下。到了掌燈已後,忽有一個賣絨線的,揹著包袱進店來投宿。店主道:“別無閒房,只有半間草屋,你將就著住一夜罷。”這人就進屋去睡了。石生那知道這是賊店,約有半更天時,也就放心睡去。到得夜靜眾賊齊出,把別房裡住的幾個行客,俱經害訖。後到石生屋中,石生正在夢中,這賊上去,用繩緊緊捆住。石生方醒來,求道:“我與你無仇,行李內還有三五十兩銀子,任你拿去,饒我的性命罷。”那賊道:“銀子是要拿的,這個餛飩湯你也是要吃了。”那一個賊道:“夜未甚深,江上打漁的還未散盡,俟四更後送他去未遲。”眾賊拿了銀子,仍轉回院內。卻把個草屋裡賣絨線的忘下了。

石生身上捆的難受,口中長嘆道:“我石茂蘭不料死在此處。”那賣絨線的聽見,心中暗道:“這莫不是我故主嗎?”起身出來,走到窗前。小聲問道:“□客,方才說你姓名,你是那裡人?”石生答道:“我是黃州府羅田縣永寧街上人。”賣絨線的道:“這樣說起來,分明是我家大爺了。”石生問道:“你係何人?”賣絨線的道:“我是來喜。”石生道:“你快來救我。”來喜把屋門治開,進去解了石生。回到草屋把包袱背在身上。領著石生到外邊一看,那房子後邊,有一小牆與當街相靠。就把石生扶過牆去,他也隨後跳出。

是夜,月色光明,如同白晝。二人往前緊走。石生道:“倘或賊人隨後趕來,這卻怎處?”來喜道:“大爺放心,小的新學成一個拳棒,就有三二十人,還不是小的的敵手。請問大爺,緣何來到這裡?”石生把他私訪的來由說了。來喜磕頭道:“大爺高發,小的那裡知道。小的自從宅內出來流落此處。以賣線為生,至今還未成家哩。今日幸逢大爺,不知還肯收留小的否?”石生道:“你是我的故人,就跟我去罷,不必在此住了。”又往前走,約有五更時分,已到江邊了。月下看見江中一隻漁船,船上站著一個漁翁。頭戴斗笠,身披茅蓑,正在那裡下網。聽得他口中唱道:

駕小艇兮,鼓檜槳。擊空明兮,溯流光。侶魚蝦兮,凌萬頃。念故主兮,來一方。

來喜這邊叫道:“快撐船來。”那漁翁問道:“是做什麼的?”來喜答道:“是過江的。”那漁翁把船搖到岸前,來喜向上一望,訝道:“你莫不是趙哥嗎?”那漁翁看了一看,說道:“你莫不是來喜嗎?奇遇,奇遇。”又問道:“那一個是誰?”來喜道:“是咱家大爺,目下做這省的布政司了。出來私訪,誤投賊店,被我救出。同跑到這裡來,你快接上船去。”那漁翁雙手把石生攙入艙中,來喜隨後跳上。漁翁跪下道:“趙才給老爺叩頭。”石生道:“你且起來,作速送我過江去,咱再說話。”趙才道:“老爺已經上船,料賊趕來也無妨了。”開船走不多時,見有三四十個人從後趕來。見船已到江心,無可奈何而回。過得江來,石生問趙才道:“你在此打漁為生,成了家沒有?”趙才道:“小的一身一口還不能從容,那有餘錢娶老婆。”石生道:“既是這樣,你也跟我去罷。”

卻說石生帶著趙才來喜走到一座山前,是個南往北來的總路口。見兩個少年婦人哭的甚是可憐。石生分付來喜道:“你去問他為何這等悲楚?”那婦人道:“俺家姓李,系邵州府人,頗有傢俬。於前月間,忽有大盜入宅,將幾個男人盡情殺害。拿了俺許多金銀,虜了俺妯娌兩個,來到此處。嫌俺帶腳,拋下俺走了。欲要鳴冤,不知官在何處?欲待回家,不知從那路走?只得在此哀告往來行人,能代俺報此仇者情願嫁他為妻。”石生叫來喜找小轎二乘,把兩個婦人帶回衙門。

次日,石生把私訪的真信,稟報巡撫。巡撫統兵前去,把洞中的叛賊盡行剿沒。石生差役把賊店中一干人犯拿到。仔細審究,打劫李姓一案,就是這人。俱各照律正法。石生分付二婦人道:“你大仇已報,送你回籍去罷。”那婦人道:“小婦人有誓在先,能代為報仇者,情願嫁他為妻。今既蒙大老爺天恩,情願住在內宅,任憑大老爺賞人罷。落入賊手,已經月餘,有何顏面見人?”石生勸之再三,兩婦人死不肯去。石生就把大的配了趙才,小的配了來喜。朝夕在宅內伺候。石生私訪已畢。

但不知秋英在家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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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碧霞宮神女授兵符

話說石生的衙門後邊,是一處花園。園內有一白石碑,其光可鑑。至夜半時分,中有人喊馬嘶甲兵響亮之聲,聽的甚真。相傳這碑是衙門中的鎮物。歷來官長俱莫敢動移。石生往外面私訪時,秋英在宅中無事,隻身步入花園,來看這碑。到了跟前,忽見這碑變成一門。兩扇俱開,從裡邊走出兩個女童,說道:“娘娘有旨,請石夫人裡面相會。”秋英跟著女童進去。當中是一條磚砌的甬路,兩墀下俱是些異樹奇花。走有箭許,是一座紫石橋。從橋上過去,又走了數十步,是一座硃紅大門。門上懸著一匾,匾上寫著“碧霞宮”三字。才到門首,又出來了四個仙女。兩個執著寶幡,兩個執著提爐。說道:“娘娘候夫人多時?特著奴等相迎。”

秋英隨著寶幡又進了兩三層門,才是一座大殿。殿當中蓮花座上,坐著一位娘娘。下邊放著四個繡墩,排著兩行侍女。秋英進的殿來,望上行禮。娘娘辭道:“夫人尊貴,小神怎敢當禮。”命二仙女急忙扶起,讓在東邊頭一個繡墩上坐下。秋英道:“賤妾塵埃俗人,何煩聖母相詔。”娘娘答道:“石武曲不久即應大敵,軍旅未嫻,何以制勝?夫人聰明過人,特請來把軍中一切機務,說與你知。日後誓師郊原,你兩人庶可共賦六月,以奏膚功。”叫仙女取出兵書三卷,付與秋英。

娘娘說道:“這書名為《行軍機要》首一卷是天時,第二卷是地利,第三卷是人和。自古以來,兵家總不外此三者。”秋英問道:“天時怎樣?”娘娘道:“春夏秋冬,天時之總名。其間所逢的月,逢日辰,俱為天時。時逢吉日則勝。如湯以辛卯而破昆吾。武以甲子而克商紂是也。”秋英又問:“怎謂地之利?”娘娘說道:“山川林薄俱是地利。凡紮營必相地高下平坡,方可以保無恙。若依山靠林,使敵兵得所埋伏,則受害不小。此楚師背離,而舍所為,貽患晉候。此務擇平坦寬闊之處,左右前後,俱無遮擋。這才是安營的吉地。”秋英又問道:“何謂人和?”娘娘道:“人和者眾人結成一心也。凡行軍之首先□人心。人心齊則氣壯,氣壯則力勇。一鼓而前,誰能御之。若人懷異心,子棄其父,弟棄其兄,各鳥獸散,安能破敵。如殷旅之前途倒戈,這就是人不和的一個榜樣。”秋英道:“這三件是行軍大要,幸承聖母指明。但擺陣之法,終屬茫然,還求聖母詳說一番方妙。”娘娘道:“這口說不如眼見,你隨我來。”

娘娘下了蓮坐。秋英隨後跟著。一曲一灣,走到一個演武廳前,娘娘上去坐定,秋英旁邊相陪。娘娘分付仙女道:“取我的兵符來。”這個仙女轉入後廳,取出一杆紅旗遞給娘娘。娘娘接在手中,把紅旗一展。忽聽一陣風響,立時就有數萬人馬,站在演武廳前。娘娘分付道:“今日操演,爾等有失律者,定行梟首。”眾兵丁無不唱喏。娘娘把紅旗向東一擺,就成了一個陣勢。娘娘向秋英道:“這叫做八卦連環陣,生傷休死諸門俱備。昔年諸葛亮坐困陸郎,其遺蹟至今尚在。此陣法之神妙莫測者也。”娘娘領著秋英下了將臺,從生門而入,八門遊遍。那吉那兇,說得清清楚楚。然即轉回廳臺,從新坐下。把紅旗向西一擺,又成了一個陣勢。秋英問道:“這是何陣?”娘娘道:“這名為一字長蛇陣,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中則首尾俱應。此陣法之最活者也。”又把紅旗一擺,成了一個陣勢。對秋英道:“是為鵝陣。”又擺成一陣道:“是為鸛陣。”又把紅旗左邊一擺,右邊一擺,眾兵丁交互奔騰,多時方住,成了一個陣勢,前後人馬相接,密如魚鱗。秋英問道:“這陣叫做什麼?”娘娘道:“這陣名為魚鹿。昔年鄭莊公與周王戰於�葛,用的就是這個陣法。”陣已擺完,娘娘把紅旗一卷,數萬人馬,風流雲散,當時就沒有了。

秋英謝道:“重煩娘娘指教,賤妾頓開茅塞。”娘娘道:“這系你我有緣,方能遇的這般湊巧。”娘娘領著秋英,下了廳臺。轉回殿內,仍照前坐定。娘娘分付仙女道:“取我兵符一道,付與石夫人帶去。”仙女取一紅旗交與秋英。娘娘道:“你後日臨陣時,把這兵符執在手裡,任所指麾,無不如意。成功以後,仍把這書與兵符交還於我。”秋英問道:“賤妾從何處給娘娘送來?”娘娘道:“這卻不勞你送,就把這書符供在香案桌上,默祝一番,我自有人來取。”秋英又為致謝。娘娘道:“我還有律詩一首贈你。你朝夕度念,方知軍務艱難,不至於輕忽僨事。”遂手寫一詩道:

丈人行陣林師貞,何得輕心漫談兵。

無備終招懸雷奪,曳柴曾致班馬聲。

舟中掬指因爭濟,棄甲復來為食羹。

臨戎常懷量敵意,詰朝奏凱在盛京。

娘娘把詩付與秋英道:“你回去再留心細看兵書,就成女中一員名將。但系天機不可洩漏。”秋英應過。遂著兩個仙女,領著秋英從舊路送出。出的門時,秋英回頭一看,仍然是統石碑。秋英轉入內宅,進了自己房中,把兵法神書秘秘收好,總不肯告訴別人。秋英自得了這神書,白日不敢明看,俱是晚間,夜靜無人時,方才展開細玩。從頭看去,並無一字半句,心中模糊。看至月餘,行軍擺陣之法,就遂一遭通了。心中暗忖道:“老爺是個文官,那至於身歷行伍。我乃女流,怎至於同赴疆場。聖母所囑,有些令人可疑。”這且不表。

卻說石生,自從訪真了洞中的叛賊,巡撫喜其有功,奏知皇上。皇上旨下,著浙江佈政兼理按察事務。石茂蘭赴京引見。石生把一切事務,交與委圖的官員。從河路往北而下。船至濟寧,有他一個同年,姓殷名莫磐,字永安。聞石生路過本州,就上船來參拜。石生也下船去拜他。殷莫磐向石生道:“小弟選期已到,意欲赴京。苦無腳力,年兄大人,若肯攜帶前去,承情不淺。”石生答道:“這是弟所情願,明日請上船來同行。”到得次日,殷生收拾行李,上了船,與石生同往京去。到了京中,石生引見聖上。聖上甚是嘉獎,著仍回原任理事。殷生掣籤,選了廣東惠州府的同知。對石生道:“弟實望選在浙江,今天各一方,終不能蒙年兄的覆庇了。”石生道:“仕路窄狹,安知不還遇在一處。”住了幾日,石生辭殷生道:“年兄在京還有些事,故小弟實不能奉陪,不日就要先回浙江去了。”殷生道:“年兄責任重大,小弟怎敢攀取。”

石生上了一疏,乞告假一,往羅田縣去祭祖。聖上批准。石生謝過了恩,星夜往羅田縣而來。到了羅田郊界,那羅田縣的知縣卻迎二十餘里,鋪設公館,饋送下程。石生概不敢當,在一客店內住下。石生祭祖已過,仍回店中。辭別了縣主,一早起身而走。縣主又送了二十多里,方才回衙。石生從羅田縣,往赴浙水。剛才走了兩程,又下了一道旨意:“浙江佈政石茂蘭訪查有功,準升廣東巡撫。”石生接了旨意,務要往那衙門,再赴廣東上任。殷莫磐聞得此信,不勝忻喜。

卻說秋英與翠容、春芳三個,無事閒談。管宅門的進來稟道:“大老爺高升廣東巡撫,紅報已到,小的先給太太叩喜。”秋英聽說,諤然道:“廣東與苗民相近,老爺升到那裡,戰伐之事終不免了。”就把兵書,逐夜留心細看,以預作準備。住不幾日,石生回到衙門,把布按兩司的事務,一一交貸清楚。就擇日起身,率領家眷,來到廣東上任。一日殷莫磐特來參見,石生請至書房。殷生要行堂參禮,石生斷斷不肯,仍分賓主而坐。殷生道:“卑職得到大人屬下,可謂天遂人願了。”石生答道:“你我同榜,兄弟私交也。服勞王家公義也。不忍以公而忘私,又安敢以私而廢公耶。”殷生聞言,凜然而退。回到衙門,小心辦事。並不敢少涉棄謁。住有半年,又提升他潮州府的知府。

但不知石生在廣東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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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忘夙仇孤嫠脫困厄

卻說石生自浙江佈政轉升了廣東巡撫。才到任時,進士王曰灼,親來看望。春芳向王進士道:“我房裡缺人使喚,煩哥哥代我買一個送來。”王曰灼應允而去。回到家裡,著媒婆尋找不題。卻說王詮之妻念氏,原系廣州府人。他父親念照遠,貿易黃州,因與王家結親。為自王詮死後,他兩個兄弟俱不成人,吃賭嫖三字全佔。五六年間,把家產化了個盡絕。念照遠見他女兒既無子嗣,又無養膳,仍舊帶回廣州去了。那料念氏福薄,回到孃家沒過三年,父母雙亡。一切家資被他兄弟念小三輸淨,落的在館驛裡存身。

剩下念氏仍如無根的飄蓬一般。鄰里親戚願其改適,他卻顧惜大體,執意不肯。屢次託媒婆說情,願賣身為奴。媒婆聽得王進士買人的風信,來向念氏說道:“你逐日叫俺給你找主,目下撫院大老爺衙內買人服事。三太太你可願意去嗎?”念氏道:“怎麼不願意,但憑大嫂作成。我自有用錢謝你。”媒人貪圖用錢,領著念氏到了王進士家,叫他先看一看。王進士見人甚利便,向媒婆道:“這人卻也去的,問他要多少賣價。”念氏對媒人道:“要銀六十兩。”王進士道:“這卻也不多,但寫文約誰人作主?”媒婆道:“他是沒丈夫的,又無父母。叫他兄弟念小三來罷。”王進士道:“石太太用人甚急,既是情願,就要當日成交。”媒婆著人到館驛叫了念小三來。說道:“你姐姐賣身賣妥了,同著你寫張文約,還有二兩銀子給你。”念小三正缺錢使,聽說這話,喜不自勝。就慨然同著寫了一張文約,得銀二兩走了。把媒人錢打發清楚,就住在王進士宅內。

到了次日,念氏打整打整身面,王進士僱小轎一乘,著人抬送撫院衙門裡去。念氏進的宅來,從上而下磕頭已畢。就在春芳房裡,不離左右,一切應承,無不小心。一日春芳向秋英道:“姐姐你看新來的這個媽媽好像個鄉紳人家的派頭。在此作奴,我甚是不安。”秋英道:“你何不問他個詳細。”春芳就把念氏叫到秋英房裡來。念氏問道:“太太有何使喚?”秋英道:“別無話說,你進宅已經數日,你的來歷,俺還未問你個清白。看你的舉止動靜,與俺們不相上下。你實說你是什麼人家,為何落得這般。”念氏哭著答道:“既到了這個地位,說也是多了。”秋英道:“你不妨實說。”念氏道:“家醜不可外言,說了恐太太們笑話。”秋英道:“萬屬得已誰肯賣身,你實說你是那裡人?”念氏稟道:“小婦人是黃州府羅田縣永寧街上王家的媳婦。公公王有章是個兩榜,曾做過京宦。丈夫王詮是個文生與對門石知府的公子石生為友。見石生之妻房氏顏氏絕世,心起不良。逐日謀算,後值石生修河在外,千方百計,竟把房氏娶到家來。是夜王詮死倒在地,房氏並不知那裡去了。小婦人有兩個小叔,從他哥死以後,把家產化訖。落的小婦人並無依靠。不料回到孃家,又父母雙亡。止有一個兄弟,又把家產輸盡,目下落的在館驛裡住。小婦人無可奈何,只得賣身宅內,以終餘年。萬望老爺太太垂憐則個。”

秋英把念氏的一段言語,盡告訴了翠容。翠容大怒道:“這是我的冤家對頭到了,我一定報報前仇。”秋英道:“姐姐差了,那是他男人做的事,與他何涉。這人現今落在咱家,即以你我為主,正該逐事行些方便。如何反提前仇,徒落得自己度量窄小。”翠容悟道:“妹子說的極是。再告訴老爺看他怎樣?”正說間,石生闖到屋裡,問道:“你兩個方才說的什麼?”秋英答道:“說的是三太太房裡那個媽媽。”石生道:“有甚說頭?”翠容道:“他不是別人,就是你的好朋友王詮的老婆。落得這般了。”石生道:“真是他嗎?”秋英道:“真正是他。”石生向翠容道:“據王詮所為,就把這個婦人處死,尚未足洩夫人之恨。但王詮所為,未必是這個婦人的主意。身死家敗,妻落人手,如此報應,已覺難堪了。刻薄之事,切不可做。況我當急難時,他曾助銀五百,其情未為不厚。至今尚未還他。追想昔日的交情,則他婦人在此為奴,終覺過意不去。二位夫人看該何以相處?”秋英答道:“以妾看來死後無仇,這個婦人老爺應該周恤他才是。昔日他曾助銀五百,今日就該照數還他,以償前債。外再助銀若干,以盡友情。問他若願意回籍,差人送去。如此做來,就令王詮有靈應,亦感愧於地下矣。”石生道:“二夫人言之有理,下官就依這樣做罷。”這正是:

識起一切俗情外,發言盡歸款要中。

到了次日,石生同著三位夫人,把念氏叫到跟前。說道:“夜日聽見太太們說,你是王詮的室人。王詮與本院素系朋友,你可知道嗎?”念氏答道:“小婦人不知。”石生道:“本院就是你對門住的石茂蘭。”念氏聽說,跪倒在地磕頭,央道:“亡夫所為,罪該萬死。小婦人但憑太太、老爺盡情發放罷。”石生笑道:“娘子請起,本院並無別意。”那念氏那裡敢動。三位夫人過去親手拉起來。石生說道:“從前的事再不提了。本院念故人情腸,意欲賙濟你還家。或廣州或羅田,任從你便。”念氏道:“大人額外施恩,小女人沒世不忘。但廣州孃家無人,仍回羅田去罷。”石生道:“你既願回羅田,少住些時,本院就著人送你去。”自此以後,三位夫人,俱以客禮待念氏。並不叫他在房裡伺候了。

石生衙內,有個長隨,名叫張忠。是羅田縣人。甚是老成得託。石生就叫他去送念氏回家。還叫他路過襄陽,稟問胡員外的近安。字請朱良玉、蔡敬符同來衙門照料些事務。宅內設席給念氏餞行。石生叫秋英封銀子五百兩整,交與念氏。石生道:“王兄在日,曾助我銀子五百,這五百兩銀子是還前賬的。”外又封銀子三百兩,說道:“這三百銀子,是本院分外相幫的。有這八百銀子,老嫂儘可坐終餘年了。”念氏謝道:“照數還債,已覺討愧。分外相幫,賤妾如何敢當。”三位夫人,又各贈銀子二十兩,以作路費。念氏起身,三位夫人親送出宅門,方才回去。時人有詩,贊石生道:

夙怨不藏世所鮮,包荒大度肖坤乾。

幫金克仿贈袍意,遙送幾同棧道前。

格外施恩全友道,幽魂負慚在九泉。

莫雲偶爾恤孤寡,正為後昆造福田。

卻說張忠帶著幾封家書,同著一個老媽,扶事念氏,撲了正路。當起旱處起旱,當坐船處坐船。不多些時,來到襄陽。張忠下船,各處投字去了。念氏在船上偶一閤眼,看見丈夫王詮走入艙中。說道:“賢妻你回來了?我生前做的何事,石大人卻不記念夙仇。還賙濟你回家,真使我愧悔無及了。但當異日相報罷。”念氏醒來,心中怨恨王詮,感激石郎。反來複去,甚是不快。適張忠已經回到船來,走的與羅田相近。那張忠僱了轎子,把念氏送還王宅。他兩個小叔,見念氏回來。愁無養膳,意味作難。念氏道:“叔叔不必這樣,我自有銀子養生。”兩個小叔驚問道:“嫂嫂的銀子,從何處得來?莫不是孃家給你的嗎?”念氏道:“非也。”兩個小叔道:“既不是孃家給你的,是那裡來的銀子?”念氏就把自己賣身,並石生還債幫金之事,一一說了。兩個小叔感泣道:“石大人何盛德若斯也!吾兄生平所為,叫弟等代為慚恧無地矣。”兩個兄弟得了他嫂子這宗銀子,努力持家。數年以後,家產恢復。子弟亦有入泮發身者。皆石生相激之力也。此是後話,無庸多說。

卻說張忠從黃州復歸襄陽。請了朱舉人、蔡副榜同來到衙門。石生請入內書房相會,敘禮已畢。蔡副榜進內宅看過了秋英。朱舉人看過了春芳。出來坐下。蔡副榜道:“妹丈大人,吉人天相,近來的福氣,倍勝從前了。”朱舉人道:“惠風善政,一入境來,如雷轟耳。弟亦多為叨光了。”石生答道:“小弟材不勝任,全賴二兄相幫。”是夕閒談之間,說及送念氏回籍一事。朱舉人、蔡副榜俱稱讚道:“如此舉行,方見大人的度量。”石生又差人往廣州,請了王進士,來到衙門中一會。彼此相見,自不覺暢懷。這蔡副榜合朱舉人,石生俱留在衙中,照料些事務。王進士在衙中,住了月餘,仍回廣州去了。

但不知石生後來官到何處?要知端的,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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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30 14:57: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 建奇功全家受榮華

話說石生在廣州做巡撫。忽有邊吏來報說:苗寇大發,搶奪人家的錢財,虜掠人家的妻女。聲勢甚是洶勇。石生不敢隱匿,據實奏知皇上。皇上旨下:特加石茂蘭兵部尚書銜,令掛帥印前去平定。石生接旨已過,退入內宅。向秋英夫人道:“下官只通文墨,那曉得軍旅。一旦身任元戎,何以克稱厥職。煩夫人代為平才,下官好再作道理。”秋英答道:“朝廷旨無容抗違,臣子職分理應禦侮。老爺一去,開國承家,端在此舉。安可以英雄態故作懦夫狀。戰陣之事,賤妾頗悉大略。若不棄嫌,情願親操旗鼓,隨營辦事。”石生大喜道:“夫人既有這番韜略,下官才覺放心。”

次日,就在演武廳操兵。以秋英為先鋒,以左右二營為兩隊。殷莫磐情願軍前效力,就以他為監軍。率領馬步兵丁兩萬餘人,分下已定。正是人馬強壯,器械鮮明,直往邊庭進發。一路行來,俱是秋英究九了地勢,然後紮營。來得與苗寇相近,擇了一個高埠去處,安下了營盤。秋英向石生道:“苗寇依山靠海,出沒無常。今日大軍初到,人困馬乏。苗寇以逸待勞,夜間必來劫寨。當預作準備。”石生道:“號令全憑出自夫人,下官坐鎮中間而已。”秋英就把兩隊人馬分為四路埋伏。去大營不過二三里許。寨中只留三二十人藏在一邊,候劫寨的風信。苗寇來到營中,見是個空寨,必然搶奪東西。就以放炮為號,四面殺來,必獲大勝。分付停當。寨旁有一座小山,秋英同石生躲在山上,遠遠料望。

是夜,苗寇見官兵紮下營寨。商議道:“官兵方從遠來,必然疲倦。今夜乘黑劫寨,是為上策。”其中有一個頭目,叫做賽天王。領了兩千人馬,暗地闖入官兵寨中。四下一看,並無兵馬。只剩得許多器械,就下得馬來。這個搶衣甲,那個搶弓箭,你東我西。賽天王也約束不住了。寨中的伏兵見其人亂,放了一聲號炮。四面伏兵一齊殺來。苗寇知是中計,出寨急走。早被官兵緊緊圍住。左右衝突,再不能出去了。殺到天明,苗寇只落得一二十人,乘間竊逃而去。

秋英石生下山回寨。宰牛殺羊,犒勞軍士不題。石生向秋英道:“今日之功,建自夫人運籌決勝。苗寇平定應無難矣。”秋英答道:“老爺休要矜張。疆場之事,一彼一此,勢不兩立。苗雖小蠢,斷難長甘退舍。”石生閉口無言。卻說賽天王領著一二十名敗卒,奔回本寨。稟知寨主哪思哩說:“官兵神妙不測,難以爭勝。”哪思哩道:“我只說石巡撫是個白面書生,不諳軍務。那料想被他殺的這般盡絕,此仇不報,何以雄據一方,圖謀中原呢?”又差人來下戰書,石生批道:“約於來月十六日會戰。”秋英向石生道:“苗寇再來,必然統領大眾,以圖報仇。”少有疏忽,爾我恐為所虜。”石生道:“這當怎處?”秋英道:“老爺放心,賤妾自有運用。”

到得那月十六日,黎明時分。秋英著守營寨造一樓車:高三丈有餘,坐在上面以便望敵。石生領著左右兩隊大軍,一鼓而出。走了不過十里,望見敵壘了。又向前走了三五里路,已與苗寇對鋒。從那陣前閃出一位苗王,身披鎧甲,手執鐵矛。厲聲問道:“來將何名?敢侵犯吾境?”石生答道:“吾乃巡撫石茂蘭。奉命討賊,速速下馬投降,免你一死。”苗王大怒罵道:“好死囚,你前日折損我許多的人馬,今日又在陣前誇口。看我拿你下馬,以報前仇。”摧馬挺矛,直取石生。石生終是個文字官,不會廝殺。見苗寇上來的兇猛,料敵他不過。撥馬便走,跑不半里,就跌落馬下。苗王急忙使矛刺來。忽見一人,把石生背在身上,騰空而去。苗寇一直追趕。秋英在樓車上遙望,敗卒將近。把兵符一擺,陡起了一陣黑風,對面看不見人。那苗寇撤身轉回。這邊金鼓齊鳴。苗寇正摸路時,自相殘殺,早已血流滿地,屍橫遍野。

苗王哪思哩回到寨中,與眾首領商議道:“石督府營內,定有異人。不可以智力相角。莫若暫且投降為妙。眾人俱不願意。卻說石生被那個人背到寨後,把石生放在地下。說道:“大人已脫敵難,請緩步回寨去罷。”石生問道:“你是何人?幸蒙相救。”那人答道:“我乃王詮,蒙大人不念舊惡,賙濟念氏回籍。無可圖報,故特來一救,聊當結草。”說罷,再看不見人了。石生回寨,暫且不提。

卻說哪思哩與眾人計議道:“石鏡山朝陽洞,有一個百花公主,法能剪紙成兵。請他來相助一陣,或者能制伏官兵,也未可知。遂立時著人持書去請。那公主拆書一看,慨然應許。率領一萬人馬而來,與苗寇合為大營。又來搦戰。秋英向石生道:“出陣不用旁人,待賤妾與殷莫磐,俺兩個出去收功罷。”秋英戎裝當先,殷莫磐隨後。只領五六千人馬,徑赴陣前。那邊百花公主當頭,哪思哩殿後。統領數萬銳卒,從南殺來。望見官兵寡少,就四下裡團團圍住。秋英用護罩法把自家的兵馬護定,任他左攻右擊,總不能傷損一個。只見苗陣內有人背一箱子,周遭跑走。那兵馬越殺越多,不計其數。秋英窺透其術,把兵符向上一擺,忽然一聲霹靂,雨如盆傾。那苗兵漸漸減去,落地的多是紙人紙馬,被雨一淋,就不能動移了。秋英把兵符又往下一擺,這邊的兵馬漸覺眾多。殺了半個時辰,就有十萬天兵,把百花公主、哪裡哩兩路人馬殺的幾乎片甲不回。百花公主領著殘兵仍歸本洞。哪思哩回寨,瞞怨道:“我要投降,你們不肯。又惹了一場大辱。”有眾頭目,莫敢發言。

再說秋英回的寨來,殷莫磐問道:“此陣雖獲大勝,倘苗寇再來為之奈何?”秋英答道:“這一陣苗寇俱膽戰心驚,不久即來投降了。何煩再動干戈。”果然,次日苗王遣人齎降表來投降。其表曰:

伏惟:聖德同天,無遠弗屆。異域無識,狡思啟疆。茲經大兵所剿,始信王化難越。嗣後願備遠服,共沐皇風。如違納貢之常,甘受後至之戮。

石生據其降表,奏聞朝廷。聖上準其投降。石生又極力勸化了一番,方才班師。苗王親送石生百有餘裡,然後歸寨。這正是:

奏捷馬敲金鐙響,破敵人唱凱歌還。

石生作詩一首,贊秋英道:

兵家豈第論虛孤,帷幄運籌防不虞。

娘子稱軍惟唐主,婦人誇戎成伯圖。

只知男輩多雄略,那料女流有武夫。

簪珥暫當甲冑用,旌旗指處瞻城烏。

卻說秋英與石生回了衙門,著人擺上香案默祝,聖母把神書兵符俱各收去。聖上因石生有功,特升兵部尚書,協同內閣辦事。誥封秋英為�武夫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治道立昌文德,不廢夫武功。勳猷大就,男謀必需乎女助。爾蔡氏乃浙江布政使司石茂蘭之側室,夙樹芳型,尤多雄略。務效忠於王家,不憚親操旗鼓。思克相於夫子,罔恤身歷疆場。茲爾平苗有功,誥封爾為�武夫人。於戲,紫泥煥彩,用標一時之榮。彤管流輝,永垂不朽之譽。

石生赴京上任,謝恩已畢。又請了兩付冠誥,封贈翠容春芳。住有半年,秋英向石生道:“人生世上,富貴尚至卿相尊榮極矣。有遠慮者,必須急流勇退,方可善全始終。不然樹大招風,恐無日不在搖動中也。”石生道:“夫人所見極高,下官不久即當告退。”是歲正該會試,石生又主一次大場,收了許多門生。程�斤程�覃俱列門下。大場已過,遂因腳病,不便動轉。告老致仕而還,仍歸襄陽居住。

石生思念,發跡雖在襄陽,羅田終系故土。先人墳墓所在,祭掃如何便宜。後翠容生二子,聘胡員外兩位孫女。秋英生一子,聘朱良玉之女為妻。春芳生一子,聘蔡敬符之女為妻。石生領著翠容母子仍回羅田。秋英春芳母子,俱住在襄陽。石生一年襄陽,一年羅田,兩下往來,甚是如意。嗣後石生四子,俱經高發。朱舉人□了詞林,蔡敬符中了正科。殷莫磐以隨營有功,做了兵備守道。王曰灼做了知府。石生晚年康健,直活到年近百餘,方損館舍。退升這日,天鼓齊鳴。奉旨諡為“武勇公”崇祀□□。翠容二子,一支承祧本宗,一個過繼房門。至今石生之後,一支黃州,兩支襄陽。石氏後裔,因其先人皆蒙鬼神護佑。買了一處大宅子,就中蓋一寺院。前殿是佛祖,中殿是觀音,後殿是太白金星。招募僧道,治買祭田。俎豆馨香,四時不絕。石氏人口蕃盛,登嵬科,做顯宦者代不乏人。因石生功德之所積也。亦何非鬼神之默助乎。後人有詩總斷道:

二氣彌綸布太空,何論南朔與西東。

形聲超出見聞外,靈爽默浮自流通。

傳紀降華事非謬,禮稱去禪理堪窮。

人間幻態萬千狀,總在鬼神運量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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