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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歐陽客] 詭秘神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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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神劍  作者:歐陽客


這裡是京城,每天都有許多從四面八方來到這裡,他們也絕不是來朝拜當朝皇上的,而是來經商、遊玩的。

京城裡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可李樂去過的地方卻不多。

葉紛飛道:“小爵爺,你今年還想去看燈嗎?”

李樂已看了十四年的花燈,鬼才想再去看那玩藝兒!”

他回頭看看葉紛飛,翻起眼道:“是不是再要和你說第一百遍,不要叫我小爵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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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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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鏢局陷阱

今天是正月十四,癸亥日。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甲子日。

到了明天,李樂來到這個世上就已整整十五年了。

現在他靜靜地坐在家裡,等這一天到來。

房間裡的設置非常考究,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這是非常有錢的一戶人家。

李樂家裡的確不窮,而且是非常的不窮。

他父親居然是當朝一等公、兵部尚書李長淳,他母親居然是當朝天子的妹妹。

這麼一個家又怎會窮呢?

但李樂卻希望自己是一個窮人家裡的孩子。因為那樣至少可以不用受嚴厲的家教。

他母親的那一套家教來自於宮中,非常嚴格,使李樂感到自己這十五年簡直就像生活在監獄中的犯人,只不過這“監獄”很富有罷了。

李樂需要的是自由,而不是富有。

他認為一個人活著,本就是為了自由,自由自在地活著,不需要任何的干涉。

可他的美好願望直到今天也沒有實現。

他決定明天一定要實現。

一個年輕的少年人站在李樂身後。

他的個子並不很高,但絕不矮,長的也不好看,但也絕不難受看。

他和普通人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別的人不叫“葉紛飛”,而他卻偏偏不叫別的名字,反而叫葉紛飛。

葉紛飛正笑眯眯地看著李樂,彷彿已看到他的心思,並決定幫他這一次。

葉紛飛在李樂身邊已有五年,在這五年中,他知道只有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李東才能走出尚書府,到城裡痛痛快快地玩一番。

這裡是京城,每天都有許多從四面八方來到這裡,他們也絕不是來朝拜當朝皇上的,而是來經商、遊玩的。

京城裡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可李樂去過的地方卻不多。

葉紛飛道:“小爵爺,你今年還想去看燈嗎?”

李樂已看了十四年的花燈,鬼才想再去看那玩藝兒!”

他回頭看看葉紛飛,翻起眼道:“是不是再要和你說第一百遍,不要叫我小爵爺?”

葉紛飛道:“今天還沒到正月十五,而且也沒有出爵爺府,所以叫你小爵爺並沒錯。”

李樂又垂下頭,道:“明天不去看燈!”

葉紛飛道:“那我們就去長安大街最西邊的大酒缸衚衕。”

“為什麼要去那裡?”李樂問道。

葉紛飛笑了笑,神神秘秘地道:“那裡的酒可以說是京城裡最不好喝的酒,但那裡喝酒的氣氛,卻是京城裡最熱鬧的。”

李樂明白這個道理,往往酒越差的酒館,反而越有熱鬧看,他最喜歡這樣的地方了。

但李樂卻偏偏道:“我不去!”

葉紛飛不懂李樂今天怎麼變了性情,在往常他一定會跳著要去的。

李樂這時又道:“我明天只想在家看看書!”

葉紛飛如看見一隻公雞下了一個蛋一般,驚異地看著李樂。

春秋時代的孔夫子不但是華夏民族最古老的“老人家”,而且也是最古老的教育家,他的那套教學方法一直沿傳到今天。

相傳孔子有門下弟子三千,成名的就有七十二人。他教育弟子習“六藝”。

六藝是禮、書、樂、御、射、數。

李樂就是按部就班,極正規地學習這六藝的。

當然他學習得最好的自然是“射”。

他曾問過他父親李長淳,他們家的家譜,他得到的回答是他們李家是漢朝飛將軍李廣的後代。

李樂因此高興得三天沒睡好覺。

那—年他五歲。

此後李樂就以飛將軍李廣的第七十二代後裔身份自居,苦練箭法。

他甚至還在家中的書庫中找到一部號稱他老祖宗“飛將軍”李廣寫的書。

那部書至今還由他保管,別人連看一眼都不可以。

練了十年箭以後,他自稱“天下第一箭”,他一定要這麼說,別人也拿他沒一點法子。

天下第一箭、小將軍李樂,在尚書府不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一個也沒有。

天下最疼兒子的自然是母親,但李夫人卻從來不偏護自己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兒子——李樂。

天下最盼望兒子快些長大、成熟的自然是父親,所以李長淳常常以自己的兒子很懂事而驕傲。

李長淳在邊關十三年,立下了赫赫戰功,也搏出了天下威名。

現在他不但有很滿意的官職,而且還有一個非常辛福的家庭。

李長淳有四個女兒,但只有一個兒子,而且兒子今年已經十五歲了,為了證明兒子已經長大,李長淳決定給李樂找一門親家。

他將這個想法告訴了李夫人。

李夫人非常贊同。

令天下所有的母親最高興的事中之下,就是見到自己的兒媳婦。

他們為這件事己整整操辦了兩個多月。

李樂自然不知道這件事,但他馬上就要知道了。

他被李夫人的貼身丫鬟——香菊叫到了夫人房間。

房間中擺設非常樸實。除了一般傢俱外,能坐的只有兩張椅子,而且上面巳分別坐著這一家的主人李長淳和李夫人,李樂只好垂著雙手站著。

李夫人一臉慈愛地道:“樂兒,到了明天你就十五歲了。”

李樂當然知道,他每天都盼著這一天,困為只有這一天,他才可以和葉紛飛到城裡去看花燈,平常只能在府中學習,學習,再學習。

他笑著道:“一個人到了十五歲,是不是已算是大人了?”

“當然算!”

說這句話的是李長淳。

李樂更高興了。連老爺子都開了口,看來自己真的算長大了。

李長淳又道:“你的功課怎麼樣了?”

一問到這個問題,李樂的頭就大了一圈,但還是要回答,而且是認認真真地回答。

他大聲地道:“孩兒的功課學得很好,早已超過預計效果。”

李長淳冷哼一聲,道:“恐怕只有你的箭術超過了預計效果吧?”

李樂睜大眼睛,自信地道:“是啊!孩兒說的就是這門功課1”

李長淳苦笑。看看夫人,道:“看你的好兒子!”

李夫人道:“兒子是我們倆人的,教育他,你也應有一份責任。”

“是碉!”李樂接道,“我就隨父親,長大帶兵到邊關打仗。”

“不行!”李長淳幾乎是吼出來韻,道,“小孩子家,懂什麼?”

戰場上的危險絕不是李樂這樣歲數的少年人能瞭解的。天底下幾乎每個人在少年時都曾夢想過自己當上率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但能上戰場的卻不太多,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就更不多,能活著回來而且當上大將軍的,這世上就設有幾個了。

李長淳深深懂得這其中的道理。

李樂嗜著嘴道:“剛才父親還說孩兒已經長大了呢!”

李長淳板著一張臉不說話。

李夫人急忙打圓場,換了個話題道:“樂兒,你要知道,朝有六官,書有六經,人也應該有六藝,你不能馬馬虎虎地過日子。”

李樂道:“母親,孩兒是很認真學習的。”

李夫人道:“那為什麼東郭先生說你一直都沒有長進,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耍。”

東郭先生是李樂的老師,是個嚴格而木愚的老頭。

李樂一本正經地道:東郭先生是說孩兒謙虛。”

李長淳一聽,差點沒把剛喝進嘴的一口茶噴出來。

李夫人嘆息一聲道:“真希望如你所說。”

李樂道:“母親如果不信可以考考孩兒。”

“哦?”李長淳感到李樂今天和往常不大一樣,居然這麼有信心。

但還沒等他開口,李樂已接著道:“朝有六官:吏部天官大冢、戶部地官大司徒、禮部、春官大宗伯、兵部夏官大司馬、刑部秋官大司寇、工部冬官大司空。六官即六卿也。

天子垂拱於上,六卿分職於下;紀綱法度,周密分別,事無不治,政無不理,而天下平矣。”

“好了好了,我已知道了。”李長淳道,“這是周禮的一段,你好像在七歲時就會背了。”

“孩兒自然還會背其他的經書。”李樂道。

他想了一下,然後揹著手,昂著頭,極熟練地大聲背誦,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

李長淳在冷笑,打斷他的背誦,道:“你這背的算是哪一家經書?”

李樂理直氣壯地接道:“是三字經!”

李長淳氣得直翻眼,道:“十五歲了,還在背三字經,你可真有出息!”

李樂卻是一臉驕傲的表情,彷彿感到自己真有出息一般,道:“三字經是‘經’,四書五經也是‘經’,同都是‘經’,又何必厚此薄彼呢?對人、對事都要公平!這一點也正是孩兒要向古人學的‘賢德’。”

李長淳一時語塞。

李夫人忽然嘆了一口氣,道:“看來老人們說的話一點也不錯。”!

“他們說什麼來著?”李長淳問道。

李夫人道:“老人們常說,一個男人只有成了家,才叫真正長大成熟。現在看來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個很有學問的老先生。”

李長淳笑了笑,道:“現在看來我也是個很有先見之明的人。”

他指的是為李樂找親家的事。

李夫人點頭道:“但咱們樂兒畢竟還是個小孩,所以還是給他找一個歲數大一些的女孩家,那樣不但可以照顧他,而且也可以幫助他。”

李長淳道:“好!我決定找柳員外的三女兒!”

“可以,完全可以。”李夫人贊同地道;“柳中緒的三女兒柳如眉,今天剛好十八,正值豆寇年華,而且聽說長得也很不錯,知書達理,是一個好女孩。”

李長淳道:“柳中緒這個是非常明理的人,他的女兒自然不會差到哪裡。”

李夫人—直微笑看著李樂。

她很滿意柳如眉這個女孩,同時也為自己的兒子高興,為自己高興,歡悅的心情不禁顏於色。

但李樂卻是一頭霧水,不知他們在講些什麼。

最後李長淳道:“既然已經決定,我們明天就到柳家提親。”

“也好,選日不如撞日。”李夫人道,“再說明天也是個好日子,元宵節,普天同慶,又是咱們樂兒的生日,明天就把這門親事定下。”

李長淳點頭道:“一切就由夫人決定吧。”

李夫人彷彿早巳準備好了,大聲道:“香菊,叫王媒婆過來。”

香菊在門外應了一聲。

到這時李樂才完完全全明白過來,吃驚地愣在當場。他還沒有來得及把“還我自由”的話對他的父母說出來,就又要進入另一個管制之中。

柳中緒柳員外,他的三女兒柳如眉,居然比他大三歲,但從今天起,她就將是他李樂的準夫人。

李樂的頭開始發昏,雙眼開始發花。

他只知道王媒婆和他們說了許多話,但說的是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王媒婆走了,然後李樂也告辭了父母,離開了房間,在走出門口時,他看見香菊的笑容怪怪的。·、

李樂覺得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丟人的事。

葉紛飛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麼錯事,讓李樂用這種眼神死盯著自己看。

李樂的眼光中一會兒充滿著嚮往,一會兒又是悲傷;接著就是相信,然後又是不信。

葉紛飛小心翼翼地道:“小爵爺,你沒事吧?”

李樂忽然大大地嘆了一口氣,道:“沒事,只不過忽然覺得日子過得太沒意思了。”

葉紛飛懂得他的想法,道:“府中的確已沒什麼玩的了,但明天就是每年的元宵節,我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了。”

李樂幾乎是帶著哭腔道:“只有一天?你不感到太少了嗎?”

葉紛飛笑道:“我認為每天有一天能痛痛快快地玩一場,總比一年之中連一天也沒有要好得多。”

“你太容易滿足了。”李樂對葉紛飛最不滿意的就是這一點。

他又道:“如果一個人能每天都痛痛快快地玩,你認為他是不是活得和神仙一樣?”

“我不這樣認為。”葉紛飛道,“我認為每天能做些什麼事,要比每天無事可做更令自己滿意。”

李樂不同意,道:“難道‘玩’就不是在做事嗎?”

“可是一個人總要做些有意義的事。”葉紛飛道,“總不能吃喝玩樂一輩子,是不是?”

李樂道;“無論做什麼有意義的事,反正不能被人逼著去做。”

葉紛飛明白了,一定是老爺和夫人給李樂出了什麼難題,所以他一臉不高興。

李樂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中,喃喃地自語道:“幸好本少爺早巳做好準備,這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叫做掙開金鎖走蛟龍……”

“你在講什麼?”葉紛飛只聽到他在輕聲自語,於是道,“還在想明天到什麼地方去玩啊?”

李樂在心裡冷笑,但臉上卻平靜地道:“明天的事就留到明天去解決吧,現在我們來商討一件事。”

“什麼事?”葉紛飛問道。

李樂道:“你說是到邊關打仗好玩,還是到江湖上當俠客好玩?”

“當然是江湖上好玩!”葉紛飛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就道,“在江湖上就是不當什麼俠客,也比在軍營中好玩。”

他曾跟在李長淳身邊,在邊關軍營中住了七八年,是李長淳身邊的掌旗童子,他對軍營中的嚴律肅殺氣氛再瞭解不過了,所以他說江湖上好玩。雖然江湖上也充滿了危險,但也充滿著樂趣。

李樂道:“江湖上的人是不是也用箭?”

葉紛飛把“箭”聽成了“劍”,於是大聲道:“江湖上的人十個裡面有五個是用劍的。劍術高手在江湖上更是層出不窮,人才輩出,”

“那就好了!”李樂笑道,“至少我就不會太差了,被人笑話。”

葉紛飛終於明白了,急忙道:“我說的‘劍’,不是小爵爺說的‘箭’,他們用的都是三尺龍泉,可不是六尺長的金雕鐵胎牛弦弓。”

李樂睜大眼睛,道:他們為什麼不用弓箭?”

“硬弓長有六尺,又重又沉,帶著它行走江湖是一件極不方便的事,自然沒人用羅。”葉紛飛道。

李樂還不死心,道:“那有沒有人用弓箭作兵器的呢?”

葉紛飛想了一下,道:“也許有,但我不知道。”

李樂忽然一笑,道:“你又不是江湖人,問你自然是白問。”

葉紛飛也在笑,道:“可小爵爺已問了很多。”

李樂看著他,他的笑容中充滿著古怪。

“你為什麼這樣笑?”’李樂問道。

葉紛飛道:“我只是有點奇怪,小爵爺今天為什麼忽然問起這些事?”

“那是因為我決定從今天起開始練三尺長的的劍術,面不是六尺長弓的箭術。”李樂很認真地說馗。

葉紛飛只當他是心血來潮,於是道:“你喜歡三尺長的劍?”

李樂道:“不喜歡!”

“那為什麼要練劍?”葉紛飛問道。

因為江湖上十個人中有五個是用劍的。”李樂道,“這也是你剛才說的。”

葉紛飛道:“可是剩下的五個人中,至少有四個半用刀你為什麼不練刀呢?”

李樂道:“那最後剩下的半個人在練什麼?”

葉紛飛道;“他們用一些奇門兵器,比如說長鞭、鐵柺、鐵鉤手等等,甚至還有什麼也不用的。”

“什麼也不用的用什麼?”李樂問道。

葉紛飛道:“他們只用自己的一雙拳頭。”’

空手入白刃,李樂對這種人相當佩服,因為他們不但有高超的拳術,更有一身膽量。

在李樂看來空手打仗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他沒到過江湖,所以認為江湖上的危險和傳說中戰場上的危險是一樣的。

葉紛飛又補充道:“只要是能殺人的東西,哪怕是一片薄薄樹葉,也應叫做武器,也自然是江湖人隨身的兵器,所以說統治江湖的不是兵器,而是人。”

李樂聽得似懂非懂,問遭:“那麼統冶江湖的這個人又是誰?”

“我不知道!”葉紛飛道,“因為根本沒有人能在江湖土稱為霸主。”

“為什麼?”李樂道。

“因為那時他面臨的敵人將是整個江湖。”葉紛飛道。

李樂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說江湖上的主宰者是整個江湖上的人,而不是某一個人,對不對?”

葉紛飛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李樂講得很有道理,就算他這句話說得對吧!”

葉紛飛對江湖上的瞭解,也就是他平常道聽途說,再加上自己的思考得到的,他只不過碰上了李樂這個江湖外行而已,所以講起來彷彿和真的一樣。

李樂居然也相信他。

他證求葉紛飛的意見,道:“你認為一個江湖人練什麼武功最好?”

對於這麼幼稚可笑的問題,葉紛飛居然答不出來,他想了一陣才道:“各有各的好處,反正用六尺長的弓箭是行不通的,因為這種兵器太大太笨,太沉太重;攜帶起來不方便,江湖人是從來不用的。”

李樂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所謂行走江湖,自然不能帶著大包小包。

於是他問道:“假如你到江湖上去,你會用什麼兵器?”

葉紛飛立即答道:“我自然用刀!”

“為什麼?”李樂道,“你就不能用長鞭或者鐵柺一類的武器,或者用樹葉?”

葉紛飛的回答很乾脆,道:因為我只會用刀!”

李樂開始皺眉頭,因為他除了弓箭練得很不錯以外,剩下的就是幾套槍法和幾套拳術。

憑這樣的身手能闖蕩江湖嗎?。

李樂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不願將自己的命運永遠寄託在這個尚書府中。

有人相信命運,有人不信。李樂就屬於不信中的一個。他只相信命運是由自己決定的。

李樂開始向葉紛飛請教練刀的訣竅。

一提到刀,葉紛飛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道:“刀乃百兵之王,有刃有背,形式各異。”

“你練的是什麼刀”李樂問道。

葉紛飛道;“我練的是青龍偃月刀,也就是關公用的那把刀,長一丈二尺,重達八十一斤。”

李樂聽得直搖頭,道:“我問的是江湖人使用的那種樣式的刀,不是上戰場的大刀。”

葉紛飛嘆息一聲,道:“那種刀也有好幾種,但我練的都不怎麼好。”

“白問!”李樂大大地嘆息了一聲。

“小爵爺問這些做什麼?”葉紛飛道,“上戰場用短刀的機會很少。”

“誰說我要上戰了?”李樂道,“我為什麼不能去江湖?”

葉紛飛忽然大笑起來,道:“江湖上魚龍混雜,危機四伏。雖然比戰場上有趣得多,但恐怕更是危險,說不定屍骨無存,回都回不來。”

李樂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他只聽了那句“比戰場上有趣得多”。

有這句話已足夠了。

他看向葉紛飛,忽然問道:“是不是已到了吃晚飯時間?”

葉紛飛道:“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但小爵爺如果想現在就吃晚飯,也沒有人反對。”

李樂忽然氣呼呼地站起了身,大步向門外走去,並且大聲地道:“我現在和你說第一百零一遍,以後不要叫我小爵爺,記住了沒有?”

不論葉紛飛表示是否記住,他已聽不到了。

李樂矯健的身影已快樂得消失在前方。

李樂快樂而又興奮地吃著食物。

但這—頓飯不是晚飯,而是早飯。

今天是元宵佳節,也是李樂的生日。

現在吃的這一頓飯,不但是今天的第一頓飯,也是在這個家裡的最後一頓飯。

一切的一切都已搞定,他現在只等著早飯一結束,就開始行動。

但當李樂還感到半飽時,李長淳和夫人就已出現在他面前。

李夫人慈愛地道:“樂兒,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打算怎麼過?”

李樂道:“孩兒早巳有了打算,不勞母親費心。”

“說來聽聽,好嗎?”李夫人臉上充滿著歡欣而又和藹的表情。

李樂道:“我打算先到府對面的王老闆餛飩鋪吃上一碗三鮮牛肉湯,再來一籠牛肉小湯包。”

李夫人看看李長淳。

李長淳氣得更是無話可講。

他轉身出門,並且說道:“吃完牛肉湯和牛肉包到我書房來!”

李樂大聲道:“今天不是可以到城裡玩嗎?”

李長淳沒有回答,他已很快地走遠了。

他不怕李樂不來。因為在這個家裡,他說出的話還沒有哪一個敢違背的。

李樂看看母親,道:“今天是不是有很要緊的事?”

李夫人笑道:“當然有,而且是終身大事。”

說完她也出門了。

李樂的表情是要哭的樣子,但轉眼間、他又笑了。

他又開始很愉快地吃著食物。

當李樂吃第三口時,門口又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

這個老頭就算化成了灰,李樂也能認出他,因為他就是李樂的老師——東郭先生。

一年四季也看不到臉上有過笑容的東郭先生,今天卻是笑眯眯地走了進來。

他笑著對李樂道:“樂兒,在用早餐?”

李樂心裡道;“這老頭兒說的不是廢話嗎?我現在不是在用早餐,難道是在睡午覺?”

但他嘴裡可不敢這麼講,尊師在他沒學會寫自己名字時,他父母就已開始教他了。

他只能笑眯眯地回答道:“老師,你找學生有事嗎?”

“啊……”東郭先生道,“沒什麼事,只是過來看看你。”

李樂感到他今天也怪怪的,彷彿今天所有的人都怪怪的,連自己也不例外。

東郭先生道;“樂兒,你還記得到今天為止,老朽和你在一起有多長時間了?”

李樂掰著手指頭算清,道:“老師從樂兒五歲起開始教樂兒,到今年已整整十年了。”

他在心裡大大地嘆口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十年是怎麼過下來的。

其實他在這十年中也從未想到日子的難過,只是馬上要離家出走了,外面世界的多采多姿生活立即要伸手可得。現在回頭想想.這才感到往日簡直不堪回首。

東郭先生道:“不錯,到今天為止,老朽和樂兒在一直巳整整十年零二十—天。”

李樂睜大眼睛,他不懂這老頭兒把日子算得這麼準幹什麼?

東郭先生又道:“從明天起,老朽將離開尚書府,也就是不能再教你讀書了。”

李樂一聽差點大聲喊出好來,但轉念一想,反正到了明天,東郭先生走不走都是一個樣,他只恨東郭先生為什麼不早走,偏偏趕在這個時候離開李府!

李樂臉上卻是是一臉依依不捨的樣子,道:“老師,你離開這裡,要到什麼地方去呀?”

東郭先生道:“先回家鄉去看一看,然後再拜訪一些朋友。”

李樂道:“聽父親說,你老人家已沒有親人,何不在府上養老,這樣也好讓學生時常孝敬老師。”

一番話說得東郭先生眼眶溼乎乎的。

十年師徒情,就算李樂還是一個小孩子,不知道珍惜,但東郭先生卻不能忘記。

這份感情來自於心靈深處;他相信李樂長大以後,也一定會非常懷念這段時光的。

東郭先生長嘆一聲,道:“明天早上老朽請你吃王老闆的牛肉小湯包,好不好?我已有三年沒嘗過他的手藝了。”

李樂當然不會說不好。

東郭先生很滿意地笑眯眯走出了門。

還沒等東郭先生的身影消失,葉紛飛又像飛一般地衝進了房間。

李樂立即大聲地道:“你們是不打算讓我把這頓飯吃完了!”

葉紛飛沒理他,而是道:“小爵爺……不不不,公子,我是特來告訴你一個驚人的好消息的。但如果你不想聽,我也可以不說。”

李樂怎會不想聽,就算是一件驚人的壞消息,他也不會錯過。

“是什麼好消息?快說!”李樂幾乎都要站起來,瞪著老大的眼睛問道。

葉紛飛道:“老爺和夫人馬上就要帶公子去相親,給公子找一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做老婆。”

他自己忍不住開始“哈哈”大笑起來,好像是他馬上要去相親一般。

李樂也在大笑著,但笑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一臉氣憤的樣子,彷彿葉紛飛欠他一百兩銀子,而且還敢跑過來故意嘲弄他似的。

葉紛飛也發現他臉色在變,於是停住笑,問道:“你不同意這門親事?”

“我同意個屁!”李樂氣得直伸脖子,高聲叫道,“本公子連那個小丫頭長得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憑什麼要娶她做老婆?”

葉紛飛一臉胸有成竹地道:“公子放心,我早已打聽好了,那女孩是城南柳家莊的三姑娘,叫柳如眉,今年一十八歲,長得自然是落落大方,亭亭玉立,而且和咱們家的三小姐還是兒時的玩伴。”

李樂根本不想聽這些,他又開始猛向嘴中塞食物。

葉紛飛又道:“她父親叫柳中緒曾是威鎮兩河兩山的名捕,後來當過刑部侍郎,現在已告老還鄉,在柳家莊享清福呢。”

李樂用力嚼著口中的醃花鹹菜,彷彿是在嚼著葉紛飛身上的肉。

葉紛飛居然還在道:“這門親事可謂天造地配,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這難道不是件驚人的大好事嗎?”

李樂“嘿嘿”地冷笑著,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本公子,那個柳如眉還比我大三歲?”

葉紛飛一聽直了眼,喃喃地道;“原來你早巳知道了,害得我求人問了半天。”

“你這是活該!”李樂道,“許許多多的正事不去做,偏偏找這些無聊的事。”

葉紛飛不同意地道:“這件事一點也不無聊,不但不無聊,而且還是件很要緊的事。”

“再要緊有到城裡去玩要緊嗎?”李樂非常正經地道。

“當然比到城裡去玩要緊。”葉紛飛道,“因為老爺和夫人已決定今天不讓你出去玩了,他們叫你馬上過去,老爺和夫人正在書房等你。”

李樂道:“難道到老王那裡吃餛飩也不讓去了?”

“是的。”葉紛飛道,“因為現在已是巳時,我們必須趕到午後末時回來。”

“為什麼要那麼急?”李樂道,“餛飩是一定要吃的,我還打算在吃錕鈍前看一會書。”

“啊!”葉紛飛開始有點急了,道,“平時叫你看書都不看,現在卻用起功來了,這要是老爺和夫人怪罪下來,我可不管。”

李樂冷笑。

他不怕葉紛飛不管,因為到那時,他想脫身事外都不可能了,李樂冷笑在步走出了門。

葉紛飛叫道:“公子,你去哪裡?真要去看書?”

李樂道:“我是不是連廁所也不能去?”

廁所當然能去,就算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一個人去廁所。

但葉紛飛連做夢也沒有想到,李樂這一趟廁所卻上出了事。一件絕不小的事——李樂上廁所不見了。

葉紛飛有家,他的家就是李府。

葉紛飛是孤兒,無父無母,連名字都是李長淳為他起的。他對李長淳和李夫人的尊敬,超過李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任何一個人,但他現在卻不想去見他平生最尊敬的爵爺和夫人。

他是不敢去見他們。

葉紛飛不去見李長淳,但李長淳卻來見葉紛飛。

李樂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還了得。

這個消息猶如一股平地吹起的龍捲風,轉眼間就吹遍了整個爵爺府。”

李長淳幾乎是跑著過來的,看見葉紛飛就立刻道:“紛飛,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紛飛已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輕聲道:“小爵爺去上廁所,然後就不見了。小的找遍了整個府院,也沒有找到他的影子。”

李長淳大聲喝道:“我並沒有問你是否去找他,我只想知道這小兔崽子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如果李樂是小兔崽子,那麼他李長淳自己豈不就是老兔崽子了!

葉紛飛不懂李長淳今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李長淳追問道。

葉紛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李長淳又大聲道:“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那個這個人就是你。”

葉紛飛和李樂在一起玩得太熟了,早已超過了一般的主僕關係,他們簡直就是一對無話不談的親密朋友,李樂對葉紛飛說過的話,比對他自己父母說過的話,要多幾十倍。

李長淳不問他還能問誰?

可葉紛飛是真的不知道。

李長淳能看出葉紛飛沒有騙他。

如果連葉紛飛也不知道李樂到什麼地方去了,那麼恐怕就沒有人知道了。

李長淳在嘆氣。

葉紛飛道:“小爵爺可能是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故意和我們周旋。”

”他也很可能跑出府了!”李長淳道。

“不會的。”葉紛飛道,“小的已問過府上四個門衛,他們都沒看見小爵爺出門。”

李長淳連想一下都沒有,就道:“如果是你,真的想逃出府,難道還會從大門出去嗎?”

葉紛飛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又搖了搖頭。

他道:“咱們府的圍牆高有二丈四尺,連小的都是勉勉強強能躍過去,更不要說小爵爺了。”

李長淳瞪大眼睛,道:“他不會輕功,難道還不會爬牆嗎?”

李樂當然會爬牆,而且比大多數人都爬得好,他四歲時就會爬樹,七歲時爬房上牆已不成問題。

一直站在旁邊的香菊吃驚地道:“那麼高的牆,小爵爺居然能爬過去?希望不要跌著才好!”

李長淳回過頭大聲道:“連牆都爬不過去,還配當我鎮遠大將軍李長淳的兒子嗎?”

香菊立刻閉上嘴。

一個女人能閉上嘴,總是一件不壞的事,但就怕她不能保持下去。

李長淳忽然很嚴厲地道:“香菊,你到夫人面前不要亂說,聽到沒有?”

香菊急忙連連點頭,爵爺發了脾氣,誰還敢違前他的命令。

香菊看著葉紛飛,這回小葉子要倒大黴了。

葉紛飛也這麼想;他的唯一任務就是照顧好李樂,保護好李樂,現在把李樂弄丟了,讓他如何是好?如果他今天還不倒黴,他寧願三天不吃飯,只念經。

但他萬沒想到,他今天居然真的沒有“倒黴”!

念三天經其實也很容易,大不了和廟裡的小和尚唸經一樣有口無心,但叫葉紛飛三天不吃飯,那還真不如被李長淳打罵一頓。

李長淳的臉色是很古怪的,彷彿早巳料到李樂會跑出去,但又對這件事很感氣惱。

葉紛飛看著李長淳,等他臉色稍微平靜了一些時,才小心地道:“爵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到外面去找,找不到別回來。”。李長淳道。

說完,他邁開大步走了,但不是回自己的書房,也不是去夫人的房間,而是徑直向大門走去。

現在看來將要倒黴的不是葉紛飛,而是李樂。

除非李樂不要回來。

剛想到這裡,葉紛飛忽然一驚,他想起了李樂在昨天所問的一些事。

李樂居然離家出走,到江湖上去了。

這個想法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差點把葉紛飛震得癱倒在地。

正在他痴痴地發呆時,東郭先生搖搖晃晃地邁著方步走了過來。

他發現葉紛飛臉色不對,於是問道:“紛飛,出了什麼事?”

葉紛飛猶如剛從夢中醒過來一般,直愣愣地道:“小爵爺跑到江湖上去了。”

東郭先生“桀桀”地笑著,打死他也不相信,李樂會離家出走,他道:“樂兒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他怎會跑到江湖上去?”

葉紛飛憂慮地道:“就因為他什麼都不懂,我才擔心。他在府中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要是到了江湖上還會有誰照顧他?”

東郭先生苦笑了一聲。看來葉紛飛對江湖的瞭解原來也就是這些。在江湖上憂慮的不是誰來照顧他,而這條小命還能不能留下來的問題。”

他問道:“老爺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葉紛飛道,“因為我剛剛才想到!”

“看來我們只有趁樂兒現在還沒有出城,快點到城裡去找了。”東郭先生道。

“他如果想到江湖上,恐怕早巳出城了。”葉紛飛如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無力地道。

東郭先生道:“不會的,樂兒對京城的興趣恐怕比對江湖的興趣大得多,他一定會在城裡逛上一大圈,把所有他沒玩過的地方玩一遍,然後再出城。”

葉紛飛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可是城裡這麼大,我們又該到什麼地方找呢?”

東郭先生想了一下,問道:“樂兒在外面有沒有朋友?”

葉紛飛連想都沒有想,就搖頭道:“沒有,他平常連府門都出不去,又從哪來的朋友?”

東郭先生道:“你們在外面認識的人,就沒有一個是江湖人?”

在東郭先生看來,一定是江湖人在李樂面前大講了江湖上的有趣事,引得李樂大感興趣,然後才決定離家出走。

葉紛飛忽然拍了下手,道:“我想起來了,五年前元宵節,我幻就認識了一個小叫花子,姓曲。”

“五年前?”東郭先生道,“是不是太遙遠了一些?樂兒今年才十五歲耶!”

葉紛飛道:“不遙遠不遙遠,認識他那年小爵爺雖然只有十歲,但往後每年的元宵節;我們都去午門看燈,而姓曲的小叫化也必定在那裡。”

“三來四去你們就成了朋友,是不是?”東郭先生冷冷地接道。

葉紛飛斜著眼看他,低聲道:“小爵爺樂善好施,自然會幫助他。”

東郭先生冷聲道:“少給你們自己臉上貼金,老朽和他周旋了十年,他那種性情我難道還不知道。”

李樂最喜歡的事就是看熱鬧,最願意做的事就是交朋友,哪怕是要飯的叫花子,掏大糞的老頭,只要能談得來,他就會主動請對方喝酒,和他交朋友。

李樂這個性情不但東郭先生知道,甚至連李長淳也知道。所以葉紛飛就道:“似孟嘗,效專諸,這也是一+種古來相傳的美德。”

“呸!”東郭先生重重地呸了他一口,道,“我看你是臭美!那小叫花子有多大了?”

葉紛飛道:“大概和我差不多,絕不會超過二十歲。身材不是很魁梧,但很靈活,能看出他有一身不俗的武功,肯定是江湖上的人。”

“有武功就是江湖上的人?”東郭先生反問道,“老爺是不是有一身武功?你是不是也有一身武功?難道老爺和你也是江湖上的人?”

他們當然不是!

江湖上的人大多數都會武功,但會武功的人卻不一定是江湖上的人,這就好像雞蛋是圓的,但圓的東西卻不一定是雞蛋這個道理一樣。

葉紛飛明白這個道理。

東郭先生又道:“那個姓曲的叫花子叫什麼名字?可曾和樂兒說些什麼沒有?”

葉紛飛道:“四年下來,已說了幾萬句話,我怎麼知道老夫子要向哪一句話?”

東郭先生道:“他可提過他是什麼門派的?”

“也沒有!”葉紛飛又道。

“那你總該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吧?”東郭先生彷彿也有些急了。

“我還是不知道!”葉紛飛道,“人家又沒問我們的名字,我們為什麼要問人家的名字?”

東郭先生重重地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葉紛飛叫道:“老夫子,你老人家到什麼地方去?”

“到什麼地方去也比在這裡強,否則會被你活活氣死!”東郭先生頭也不回地道。

葉紛飛跳著腳叫道:“我說的也是實話嘛!真是氣死人!”

他就向府院後面走去。

香菊不懂,道:“小葉子,你要到哪裡去?你難道不去找小爵爺了?”

葉紛飛瞪著眼太聲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去找小爵爺?”

可大門在南邊,你卻向西邊後院方向走,難道小爵爺在府院裡面?”香菊也大聲地道。

葉紛飛道:“我難道就不難去拿點衣服,拿點銀子,再拿一把雨傘?”

香菊更不懂了。張著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葉紛飛已大步走去,彷彿是自語,也彷彿對香菊道:“找不到小爵爺,我也不回來了!”

知子莫如父,但最瞭解李樂的並不是李長淳,而是葉紛飛。

葉紛飛知道李樂絕不笨,而且比世上大多數的少年人都聰明,他既然早巳打算好離家逃走,那就絕不是很容易能找回來的。

葉紛飛哪還敢再留在家裡,他連—刻也不敢留,匆匆收拾停當,從後門就出了府。

人海茫茫,到哪裡去找?

葉紛飛在大街上逛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好方法。

看來只有從小叫花小曲入手了。因為李樂只認識他這麼一個江湖人物。

可是小曲又在哪裡?

葉紛飛想了一下就直奔城東。

城東有家大鏢局——天威鏢局。

鏢局裡的人自然是江湖人,他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對江湖人物知之甚說,從他們口中打聽那位姓曲的小叫花,一定能得到一些消息。

而且葉紛飛恰巧又認識一位鏢局裡的人。

天威鏢局裡有一位鏢主,四名大鏢頭,三十六名鏢師,一百七十名趟子手。

他們的鏢主叫東方名威。

葉紛飛不認識東方名威,也不認識四名大鏢頭,也不認識三十六名鏢師中的任何一個,他只認識一百七十趟子手中的趙老三。

趙老三正坐在鏢局裡一棵大樹下的石凳上,和另外兩名趟子手喝著酒,大談特吹著。

葉紛飛一眼就看到了他,疾步走了過去,叫道:“趙老三!你好快活啊!”’

趙老三抬頭一看居然是葉紛飛,急忙站了起來。

他知道葉紛飛是什麼人,更知道李長淳是什麼人。宰相門前掃地的都是三品官,更何況是一位權傾朝野的尚書爵爺的貼心親信?

他一臉恭敬地道:“是葉爺!今天怎麼有空到敝鏢局來?”

“是特意看你來的?”葉紛飛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像特意看趙老三的樣子。

但趙老三還是一臉的笑容,可別的人卻不高興了。

鏢局裡的人一向是很自高自大的,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有許多資本,他們不但有豐富的江湖經驗,還有一身普通人不能及的武功。

這種人又怎會看得起一個普通人呢?

而葉紛飛卻太像普通人了,他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長衫,腳上穿的是一雙普通薄底馬皮靴,板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對這種人又何必客氣?

可趙老三卻是笑眯眯地道:“葉爺,你是來押鏢?還是找趙老三來喝酒的?”’

他只知葉紛飛喝過一次酒,但對葉紛飛喝酒時那種豪爽和酒量卻記憶猶新,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剛要向另外兩個趟子手介紹葉紛飛,就聽到有人在喊他。

“趙老三,鏢主找你!”一個身穿深紫色武士裝的趟子手奔過來喊道。

趙老三急忙應了一聲,對葉紛飛道:“葉爺,小的先去一下,隔一會兒,小的請你到‘一品居’喝酒。”

說完也不等葉紛飛開口,,就匆匆地走了。

葉紛飛見他這麼匆忙,知道他一定有要事,也不好攔他,只好坐在石凳上等他回來。

一個臉上長著麻子的趟子手走了過來,對葉紛飛道:“你和趙老三是朋友?”

葉紛飛看著他,道:“可以說是吧!有事嗎?”

那人沒事,只是看不服而已。

但葉紛飛卻有事,於是接著道:“你們可認識一個姓曲的少年人,是一個叫花子,年紀大約……”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那個的眼睛已瞪得老大,眼中是一股怒氣。

葉紛飛問他可認識一個叫花子,那簡直等於在當眾說他是和叫花子一流,他又怎能不生氣。

這人幾乎要掄起拳頭,叫道:“你他媽的是到這裡找碴的?”

葉紛飛跳了起來,他比對方火氣還大,因為他心裡更急,他大聲道:“你敢出口傷人?大爺……”

“幹什麼的?”

一聲大喝,從不遠處傳來,只見一位身材魁偉的漢子走了過來,雙目發著精光,直直地盯著葉紛飛。

他冷冷地道:“在下姓鄧,是敝局今天當值的鏢師,兄弟有什麼事嗎?”

葉紛飛道:“我是來找趙老三的,請他幫忙打聽一個人!”

“這裡是鏢局,不是衙門。”那姓鄧的鏢師道,“尋人找物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葉紛飛當然知道鏢局不找人,而且他還知道這姓鄧的是一位武功很好的高手,在京城這一帶別人都叫他“火眼金彪鄧二郎”。

葉紛飛道:“所以我沒有去找你,而是來找趙老三,難道向朋友打聽一個人,也違反你們鏢局的規定?”

鄧二郎道:“找朋友也可以,但你最好不要隨便亂說亂動。”

被趟子手都看看不起的人,他又怎會看得起?說完就晃晃悠悠走了。

葉紛飛只是冷笑,他不想把事態弄大,否則一定會衝上去把對方罵得狗血噴頭,他不能那麼做,但也忍不住這口氣,剛要開口,就聽到有人在大門口冷笑著。

冷笑聲極大,不但葉紛飛聽到了,而且場中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一個人絕不會那麼大聲地冷笑,那人顯然是故意笑給他們聽的。

那人—身淡黃色的絲綢長衫,臉上英俊白皙,柳眉高鼻,大眼紅唇,一副高傲冷漠,不可一世的樣子,冷冷地望著鄧二郎。

鄧二郎道:“閣下有什麼事嗎?”

白麵少年人冷冷地道:“託鏢局找人。”

鄧二郎聽得一愣,道:“鏢局只押鏢,不找人。”

“我付銀子。”白麵少年人道。

“付銀子也不可以!”鄧二郎道。他這句話不但是說給對方聽,也是說給葉紛飛聽的。

白麵少年人一聲冷笑,道:“見一面東方名威總還可以吧?”

他居然敢直呼東方名威的名姓!再看衣著打扮,也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鄧二郎長居京城,自然知道這裡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不要說當世的高人能士,就是朝中的一些公侯王孫,他也招惹不起人家。

他輕哼一聲,道:“要找鏢主,請到裡面。”

白麵人斜著眼看著他,一句話不說,昂首走了進去。

鄧二郎正在乾生氣時就聽到了葉紛飛的笑聲。

葉紛飛的笑聲,簡直如兩個大巴掌扇在他臉上。

鄧二郎眼睛一瞪,正想衝過去教訓他一番,就又聽到大門口傳來一聲呼喝。

“有會走路的嗎?出來一個,大爺今天給你們送生意來了!哈哈哈哈……。”

居然有人敢在天威鏢局大門口說著這樣的話,看來這個人一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鄧二郎掉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五大三粗的壯漢,額下是如鋼針般的鬃衚衕雙大眼瞪得有如銅鈴一般,身上穿著一件大紅長袍,腰部鼓鼓的,定是藏著什麼要命的傢伙。

另一個是一位貌不驚人的中年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著一身淡灰色長褂,正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著場中的人。

鄧二郎像兔子一般,一下子就跳到了那大漢面前,張口大叫道:“你們就算來押鏢,也用不著這樣大呼小叫的,本鏢局不差你們這趟鏢!”

灰衣中年人淡淡地道:“我們不是來押鏢的。”

聽到這話,鄧二郎是真的跳起來了。不押鏢到鏢局來幹什麼?他凡乎要掄起拳頭,今天來的這些人怎麼個個和他作對。

中年人彷彿根本沒看見他在發火,還是淡淡地道:“我們是來找鏢局找一件東西!”

鄧二郎一聽差點沒有噴出一口血來。

鏢局是做押鏢生意的,不做尋人找物的事,這話是他自己說的,也是事實。但今天卻偏偏有四個人排著隊找上門,要做一些他們鏢局不能做的事。

這時那壯漢道:“大爺有的是銀子,你們開個口,但千萬不要和大爺說你們不接這個生意。”

鄧二郎正是這個意思。

但他還沒開口,中年人已對壯漢道:“無驚,不要急。鏢局是做買賣的,有銀子他們怎會不接呢?”

鄧二郎不想接,也不能接。不但因為面子上的事,而且也是因為他不能做這個主。鏢局到現在還沒接過這樣的生意。

但他忽然間卻又改變了初衷。

鄧二郎不是因為看到了那壯漢手中的一大疊銀票,而是聽到了中年人的那句話,使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

一個擅使流星錐的江湖高手,別人都叫他“鐵錐”沙無驚。

鄧二郎不敢再說什麼了,這“鐵錐”沙無驚不是好惹的角色,說不定會有血光之災。

他“哧哧”地苦笑了兩聲,道:“是沙大俠!失敬失敬!請到裡面,在下立刻通報鏢主。”

沙無驚沒有理會,而是看看那灰衣中年人。

灰衣人道:“江湖人到了京城,怎能不到天威鏢局看看,到了天威鏢局,又怎能不見東方鏢主?”

他大笑了兩聲,大步向裡面走去。沙無驚跟在他身後,向鄧二郎揮了一下手。

鄧二郎如一匹小驢子-般,向裡面跑去,為中年人引路。

他心裡卻大大的不懂,“鐵錐”沙無驚是江湖上數得著的高手,又怎會跟隨著麼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人?這中年人又是誰呢?

但至少有一點他很清楚,能指揮得了沙無驚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葉紛飛也可以算是一個非常人,但他長得太像普通人,不認識他的人,恐怕不可能不將他當作普通人來看。

趙老三不但長得像普通人,而且根本就是普通人,但他此時笑得卻比葉紛飛開心,彷彿他已不是個普通人,而是一個暴發戶,甚至他現在已是這天威鏢局的主人。

趙老三笑著對葉紛飛道:“小的今天領賞了,請葉爺痛痛快快喝一頓。”

葉竺飛沒笑:而是板著臉道:“你請我喝酒,我不反對。但有一件事,你必須在今天晚上給我消息。”

“什麼事這麼急?”趙老三道,“是不是很要緊的事?要不要動用城西那幫弟兄?”

葉紛飛苦笑道:“看不出你還有一幫弟兄?不錯,立即給我幹起來!”

“到底要幹什麼?”趙老三到現在還是沒弄清楚。

葉紛飛急道:“是找人!一個不大不小的叫花子,姓曲,長得是這麼這麼的模樣。”他邊說邊比劃著。

趙老三叫道:“叫花子還不都一個樣?這京城中就算沒有兩千個叫花子,也有一千八百個,這可叫小的到什麼地方去找?”

葉紛飛也緊皺著眉頭,道:“你看你們鏢局能出面找人嗎?”

“照理說可能不行,但以你葉爺,小的想鏢主一定會答應的。”趙老三笑著道。

“怎麼不行!”葉紛飛道,“我剛才明明看到有個白麵少年人就是來找鏢局找人的。”

趙老三道:“葉爺說的是不是穿淡黃色長衫的少年人?他可是大有來頭。”

停了一下,他立即又笑著道:“但比起葉爺來,他還是差一些。”

“少廢話!”葉紛飛已聽出最後一句話是在拍他馬屁,道,“他到底要找什麼人?”

“小的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好像要找什麼一個少年人。”趙老三道。

“東方名威答應了嗎?”葉紛飛道。

他也想直接找到東方名威說明情況,但又怕那樣會給李長淳帶來更多的麻煩。

找李樂只能在暗中進行,絕不能弄得滿城風雨,否則還不如直接去衙門。

趙老三道:“本來找人尋物是衙門的事,但那少年既然開口,我們鏢主看來是推不掉的了。”

“他到底是什麼來頭?”葉紛飛問道:“他姓柳,是柳大頭的後人。”趙老三壓低聲音道。葉紛飛聽得一愣。

柳大頭就是柳中緒。

柳中緒就是李樂的老丈人。

柳中緒原是刑部第一名捕,江湖上黑白兩道的人誰不認識。他不但長有一顆碩大的頭顱,而且還有更高人一籌的絕頂武功。

這麼一個人要請東方名威辦一些事,想必東方名威是不會不答應的。

但葉紛飛不懂的是他們柳家要找什麼人?

難道是在找李樂?

如果李樂失蹤的事,他們知道了,那李長淳的面子可就丟大了!

但李樂失蹤到現在還不到兩個時辰,就算柳中緒想知道,也不至於這麼快。

所以葉紛飛很放心地搖搖頭,又點點頭。

趙老三看得直眨眼,不懂葉紛飛在幹什麼?

葉紛飛道:“給你兩天時間,可以找到那個姓曲的叫花子了吧?”

趙老三道:“完全可以,只要他還在京城,就算躲到地縫中,也能把他找出來。”

葉紛飛一撇嘴,道:“少吹,事情辦妥了有賞,否則重罰。兩天後,我在關帝廟等你。”

趙老三急道:“葉爺,兩天後小的已不在京城了。”

葉紛飛睜大眼睛,淡淡地哼了一聲,道:“反正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趙老三笑道:“葉爺放心,其實葉爺如果不急的話,也應到金陵走一趟。”

“到那兒去幹什麼?”葉紛飛道。

趙老三驚奇道:“原來葉爺不知道這件事?”

“我為什麼要知道?“葉紛飛撇著嘴道。

趙老三隻好從頭說道:“葉爺聽說過金陵點霞山莊的趙老爺子嗎?”

“聽說過!”葉紛飛道,“江湖上不知道他的人恐怕還很少。怎麼你和趙老爺子是親戚?”

趙老三嘻嘻一笑,道:“他老人家是何等人物!我趙老三雖也姓趙,但就算求著和人家拉點關係,人家也不會願意的。”

“趙老爺子怎麼了?”葉紛飛問道。

趙老三道:“趙老爺子在年前就已飛貼江湖,今年二月初二龍抬頭那天,他要公開賣他那幾把劍。”

葉紛飛聽得一愣。

點霞山莊的趙老爺子闖蕩江湖一輩子,只留下了幾把天下名劍,看得比老命還重要,他怎會突然要公開賣起他的命根子來?

“這絕對錯不了!”趙老三生怕葉紛飛不相信,又道,“這回我們鏢主都要去金陵城。”

“好消息!又是—場龍爭虎鬥!”葉紛飛喃喃白語道,“這個趙老爺子是不是怕江湖上太平靜了,故意弄出點事來熱鬧熱鬧。”

他對趙老爺子做的這件事深表遺憾。

但別人的事,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於是又道,“我不想買劍,也沒有錢買劍。”

趙老三笑道:“葉爺真會開玩笑,這次去金陵的,十個中至少有十一個不是為買劍的,小的就是特意求鏢主帶我去看熱鬧的。”

“我也不想去湊熱鬧。”葉紛飛道,“我只想快點把那個小叫花找到。”

趙老三道:“這正中小的勸葉爺去金陵的原因。”

“什麼意思?”葉紛飛道。

趙老三道:“你想想看,這麼熱鬧的事,能少得了要飯的?說不定葉爺要找的小叫化,早巳南下金陵了。所以葉爺才找他不著。”

葉紛飛一聽大覺有理,李樂離家出走,也是為了到江湖上去玩,這麼熱鬧的地方,他如果知道了又怎能不去?

李樂一定會知道這件事的,因為他一定會去找小曲。

小曲如果不知道這件事,那麼一定是趙老三在騙他,但趙老三卻絕不像騙人的樣子。

所以就算在京城找不到李樂或者小曲也沒有關係,因為他現在已有了目標。葉紛飛立刻感到心情輕鬆了很多,他用力一拍趙老三的肩頭,笑著道:“就這麼定了!兩天後如果得不到小叫化的消息,我就去……”

他忽然不說了,臉上的笑容也僵硬在一起,彷彿被粘上凝固在臉上。·

在他面前的趙老三瞪著一雙大眼,眼中的神情是一種極不願相信的神情,而且還帶著許多恐懼。

趙老三慢慢地倒了下去,口角邊流出幾絲黑色的鮮血,喉中不時發著古怪又怵人的聲響。

葉紛飛立即伸手,抵在他胸口,一股強勁的內力推進對方體內,希望趙老三在臨死前能說出一句話。

誰都知道這最後一句話是很關鍵的,至少可以瞭解死者的死因。

可是還沒把胸口中那口毒血吐出來,葉紛飛已感到背後有勁風掃來。

這裡是天威鏢局的一個牆角落,只有葉紛飛和趙老三兩個人,但現在已忽然間冒出第三個人。

不是第三個人,而是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甚至十七八個。

他們都天威鏢局中的人,但葉紛飛只認識衝在第一個的是鄧二郎。

葉紛飛知道掉進了一個陷阱中,這是天威鏢局設計的。

但他只是不懂,他們為什麼要趙老三死?

難道他葉紛飛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東方名威?還是他葉紛飛今年流年不佳,正好當上個抵罪羔羊。

難道東方名威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又恰好被趙老三知道。

難怪趙老三剛才會忽然間被叫到東方名威書房!難怪趙老三出來時會笑嘻嘻地說領了賞錢!這原來是為了堵上趙老三的嘴。

但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得住秘密,所以趙老三死了,而且正好把這一切推到葉紛飛身上,讓他為東方名威背了黑鍋。

葉紛飛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就把這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他不得不為自己的聰明而佩服自己。

但他此時卻又有口難辯,也根本沒有時間辯。

因為鄧二郎已一拳打了過來,他這一拳帶著內家勁力,根本沒給對方留下半點後路。顯然不想給葉紛飛有分辯的機會。

鄧二郎口中還在高叫道:“我早就看出你這個小子不是個好東西,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在行兇殺人?”

他沒想到的事還多,但至少不應該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的情況下貿然出手。

所以他的手斷了。

鄧二郎捧著自己的斷臂,眼中滿是恐懼,他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不相信自己練就了十幾年,如鐵一般的臂膀被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一下子就折斷了。

可他又不能不承認事實,事實總是讓人無法否認的,但葉紛飛呢?

對趙老三的死來說,葉紛飛該怎麼讓別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現在已有了開口的機會,但葉紛飛卻沒有開口辨解。

因為現在衝過來的不單單是十幾個趟子手,而是有一群高手,這些高手的武功很可能比鄧二郎高一倍。最可怕的是他們眼中發出的光,已讓葉紛飛知道自己今天非死在這裡不可。

這本來就是—個陰謀,一個令葉紛飛無法躲避的陷阱。如果葉紛飛不死在這裡,這個完美無缺的陰謀豈不就不是很完美了?

葉紛飛並不笨,他已意識到這一點。

他同時也意識到江湖的兇險。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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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0:57:38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柳家莊打鬧退親

李樂可感覺不到江湖上有什麼險惡的。他只知道他成功地翻出府院大牆時,心情就忽然間變得輕鬆起來,感到自己彷彿是一隻飛翔的小鳥。

他飛啊飛啊,一下子就飛出城外。

他曾用三個月時間苦讀了一本書,那本書的名字就叫——(逃跑與跟蹤)。

李樂很明智地認為一個人永遠不可能成為武功天下第一,因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但要在高手如雲的江湖中立於不敗之地,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學會逃跑。

留得青山在,永遠不怕沒柴燒。

他小心翼翼地溜到城外,直奔城南柳家莊。

柳家莊不但主人姓柳,而且連莊子四周種得最多的樹都是柳樹。

高大峻猛的紅色高牆,兩扇漆黑鋥亮的大門,門前是一對石獅抱球。

李樂在門前猶豫了一陣,正要衝進去找柳中緒“算算賬”,就看到大門“呀”的一聲開了一條大縫,從中走出一位威猛高大的漢子。

李樂的身高只到那漢子的腰部。

那高大漢子既嚴肅又平淡地道:“這位小兄弟到此有事嗎?”

居然這麼客氣!但李樂可不客氣,他仰著頭大聲道:“小爺要見你們家老爺。”

“哈哈……”那大漢笑了起來,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居然跑到這裡胡鬧!”

這句話是李樂最不樂意聽的,他大聲反問道:“我像小孩嗎?”

“你不是像小孩。”那大漢道,“你本就是小孩。”

李樂氣呼呼地道:“不管是不是小孩,我都要見你家老爺。”

“你就算不是小孩,也不能見我們家老爺。”那大漢道,“因為我們老爺正有事。”

李樂忽然陰陰地一笑,尖著嗓子道:“難道我就不能衝進去?”

那大漢又是一聲大笑,道:“很好很好!”

“什麼好好?”李樂問道,“你希望我衝進去?”

那大漢道:“我‘鐵門神刑嶽’已有整整十二年沒和人動過手了,現在可真想活動活動筋骨,哪怕是捱打也好,但我還是事先告訴你一聲,就算你能打倒我衝進去,恐怕想出來就難了。”

李樂沉默了,他不是害怕。他一現在還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樣子,況且他還帶著他最心愛、最擅長的武器——金雕長弓。

鐵門神刑嶽是什麼人?他不知道,所以也根本用不著去害怕。

鐵門神刑嶽道:“小兄弟,你很有膽量,比我小時候要強多了。”

這句表揚的話在李樂耳裡聽來,簡直是在譏諷。

他悶哼一聲,叫道:“你以為我怕你?”

刑嶽道:“你怕不怕我是另一回事,但至少你打不過我,這是最要緊的。”

一句話挑起了李樂的火氣。

“那就試試看!到底誰是英雄,誰是狗熊?”李樂大叫一聲,舉著拳頭衝上去。

刑嶽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急忙跳到一旁。

他已很久沒有動過手了,其實早巳技癢得很。但面對著這麼一少年,他又不知該怎樣還手?

連李樂都相信,他那如小孩腦袋一般大的拳頭,絕對可以一把將自己的腦袋砸扁。

但李樂還是要打,他是個從不認輸的人。

刑嶽左跳右閃,躲過對方三拳,叫道:“住手!”

李樂停下手道:“你如果怕了就快些認輸,免得耽誤小爺時間。”

刑嶽大笑一聲,道:“以我刑嶽,把你打倒,也勝之不武,傳出去讓人笑話。但不教訓教訓你,又顯得我們柳家無人,這倒叫我難辦!”

“那你何不閃到一旁,就當沒看見我。”李樂居然幫他出主意道。

可這是個餿主意,刑嶽會同意嗎?

刑嶽道:“可我偏偏看見了,你說怎麼辦?”

李樂大言不慚道:“那你就找一塊石頭,把自己的頭砸破,說是被我打的,然後我進去後,就對你家老爺說,你已經盡了職,只不過這打不過我而已,這樣你家老爺就不會罵你了。”

刑嶽聽得差點哭出來,這樣的法子他居然也能想出來,真不愧他有獨闖柳家莊的“膽量”。

刑嶽苦笑著道:“既然這樣,我們就打個賭。”

“賭牌你就更不是小爺的對手了。”李樂昂了昂頭,很自豪地道。

李樂曾看過<賭技必殺秘芨>,自認為自己的賭技非常了得。

“不是賭牌,是賭拳!”刑嶽道,“在拳腳上見功夫,你贏了,就讓你進去,如果輸了,就給我乖乖的滾蛋,以後不準來胡鬧。”

“我當是什麼打賭?不就是打架嗎?”李樂冷哼著道,“來吧,小爺又怕過誰?”

刑嶽忽然一板面孔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總是自稱‘小爺小爺’的,本人沒這個興趣聽。”

“哼!”李樂道,“我自稱小爺關你什麼事?你不服氣就自稱大爺、老爺,有本事就自稱皇帝,小爺也不會像你那樣老太婆似的羅裡羅唆。”

刑嶽反而不敢講話了。

這裡雖是城外,但畢竟還是天子腳下;說話不小心,很可能招來禍事。

刑嶽跟隨柳中緒多年,非常清楚官場上的忌諱。

他可以說已不是當年的江湖人了,說話做事已不能不考慮後果。

李樂不怕,因為他年歲還小,就算他穿著龍袍大播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也沒有關係,最多是和自己的屁股過意不去,惹來一頓大板子。

刑嶽看到李樂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不由得懷念起江湖上的時光,那是多麼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他開始羨慕李樂,同時也喜歡上這個少年。

他摸了摸鼻子,向前廣大步,站在比他矮一半的李樂面前,道:“你打我三拳,有讓我退一步,就算你勝,我就敞開大門,迎你進去。”

刑嶽說這話是有把握的,別說是李樂,就是一個高手打刑嶽三拳,刑嶽也是要拼著受傷,也不會被打得退一步的,否則怎會叫“擋路劫道的鐵門神”。

李樂不知道這些,所以他很有信心而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接著就是一拳。

這一拳正打在刑嶽的肚子上。

刑嶽故意“哎喲”了一聲。

這—聲在李樂聽來,簡直比唱歌還好聽,於是他信心百倍,用足力氣打出第二拳。

當三拳打完了,李樂才知道自己被刑嶽耍了。

刑嶽在笑,一種充滿可親的笑。

但李樂看來,這種笑卻是充滿譏諷的嘲笑,他的拳頭已打得通紅,而且因為用力過度,拳頭還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李樂忽然有一種失落感,深深感到自身力量的渺小,感到許許多多的無奈。

現在他就無奈地看著刑嶽帶著爽朗的大笑,搖晃著走向那黑漆漆森嚴的大門。

李樂學的是六藝,但武功也不錯,這只不過是他自己認為的。

府上摔跤能摔過李樂的並不多;連葉紛飛也摔不過他。這當然是假的,但李樂的力氣不小,這卻是真的,否則怎能開動五百石的硬弓?

李樂有力氣,甚至這力氣不比葉紛飛差,但他卻不會用這力氣,至少不會用它來打人。

他也練過內功,只不過是他老爹李長淳教他的道家養生氣功而已。這種內功雖也練氣強身,但卻同武林中技擊內功相去千里。

李樂原有千丈豪氣,全被自己的三拳打沒了。

他捂著被打痛的拳頭,直著眼看著刑嶽走進大門。

他忽然大叫道:“你站住!”

刑嶽回過頭,道:“怎麼?想反悔?”

“這不能算數!”李樂極不服氣地叫道。

刑嶽道:“一個人武功差,並不重要,就算一個人窮得去要飯,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絕不能說話不算數,否則連一隻狗都會看不起他的。”

李樂大聲道:“我可沒有說話不算數!我只是不服,憑什麼你來出題目讓我賭?”

“哦?”刑嶽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打你三拳,來賭個輸贏?”

李樂聽得直搖頭,他自認連對方半拳也挨不起。

他道:“我不像你,你的最大本事是被別人打;而我最拿手的本事卻是弓箭。”

刑嶽早已看到他身上揹著的大弓。

“你想和我比箭?”他笑著道;“非常抱歉地告訴你,我不比!”

“我知道你不會用弓箭!甚至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李樂冷笑著道。

“不錯!”刑嶽不吃這激將法,道:“我的確不會用弓箭,所以我根本就無法和你比。”

“哪你就是狗熊了?”李樂很開心地笑道,“所以你就認輸吧!”

刑嶽道:“不能這麼說,不比不代表認輸,就像我要和你比咱們兩人誰的個子高一樣,你願意和我比嗎?”

李樂不說話,兩個李樂疊在一起也許比刑嶽高一些,這怎麼能叫睹呢?只有公平的一搏,才叫賭!

刑嶽又道:“所以不能算我輸,也就是說我不是狗熊。現在你該明白打賭的規則了吧?”

李樂道:“可你出題目卻是你拿手的,這難道也叫公平?也叫符合規則?你就算不賭弓箭,也可以賭做詩、彈琴,甚至還可以賭踢花球。”

刑嶽居然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可我是武林中人,除了武功以外,別的什麼也水會。”

刑嶽倒是一個很實在的人,可李樂更是一個實在的人,說出一句非常實在的話:“你武功這麼高,那我們就賭你能否接住我三箭。”李樂眼光狡黠地閃爍著,如同看見一隻小兔子的小狐狸一般的眼光。

刑嶽在想,這個少年不嫌累、不怕麻煩地揹著一把大弓;箭技一定不錯,而且又是主動提出比箭,這更說明他對自己的箭法很有信心。

刑嶽一向是非常謹慎的人,早巳把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想得周全。

但最後他還是答應了李樂的要求,道:“好!那就讓我刑嶽來看看你的箭法。”

“這回算不算數?”李樂道。

“當然算數。我刑嶽何時說話不算數過?”刑嶽太聲道。

“如果你接下不住我三箭怎麼辦?”李樂一定要把話說得穩穩當當,生怕對方賴帳。

刑嶽道:“如果我刑嶽接不住你三箭,全憑你任何處置,絕無二言。”

他嘴上是這麼說的,心裡更是在想:“如果連一個十五六歲的毛孩子的箭都接不住,還不如找一塊豆腐,一頭撞死。”

但李樂一聽對方口氣這麼硬,反而感到有些氣餒了。

他剛才已有了一次無可奈何的無奈,現在的鬥志也大打了折扣。

這一箭能不能挽回面子?能不能順利過關?如果連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還談什麼闖蕩江湖?不如趁著天沒黑,趕快回家吧!

李樂暗想道:“這一箭應射他的胸口,從正門而攻,如果這個大個子閃身,後面兩箭就用子母連環箭射他,看他還躲得過不?”

他慢慢摘下金雕弓,緊緊握在手掌中,接著又從箭壺中先抽出一支箭。

他不急,因為他從箭壺中拔箭的速度不比射箭的速度慢。而且這樣做,能讓對方以為他是一支箭一支箭地射,就不會防備過多。

李樂想得的確很美,這些誘敵想法是他和葉紛飛經常商討的。

刑嶽可不知道這些,但他畢竟是老江湖,從李樂摘弓抽箭的手法和氣質上,他已看出眼前這少年人在弓箭上的造詣絕不會太差。

刑嶽集中了全部的精神盯著李樂。

李樂的動作很慢,但就這麼一個隨隨便便的摘弓搭箭的動作,卻如同一個以劍為生命的劍客高手,在拔劍時那麼灑脫、自然、利落。

這個動作雖然很簡單,但卻有看不完的風度。

刑嶽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小兄弟,你貴姓?”

他已開始懷疑李樂的身世。

但李樂只是笑道:“我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躲過我這一箭。”

他是套用刑嶽剛才對他說的話。

刑嶽爽朗地一聲大笑,道:“好.!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絕技,我已準備好了。”

李樂要的是他不準備,準備好了,他又怎能射得中?但事已至此,卻引起了李樂的一腔豪氣。

他大聲道:“我第一箭射你的胸口。”

“來吧!用出你平生最大的力氣,千萬不要手軟!”刑嶽道。

“我會的!”李樂叫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接這殘酷的一箭吧!呀……”

他側身弓步,大叫一聲,如蛟龍探月般氣勢非凡搭箭開弓。

刑嶽的眼睛瞪得老大,精氣神全部凝結在一起,準備接對方這一箭。

他已意識到這一箭絕不是好接的一箭。

但李樂忽然又把弓收回去了,道:“這不行!”

刑嶽不懂,問道:“什麼不行?”

李樂道:“萬一你躲不過這一箭,豈不就白白送了性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的口氣彷彿在教育晚輩。

但刑嶽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而是心中暗道:“這少年看來心地倒也善良,是個可塑之材。”

李樂此時又道:“我打算不射你胸口,改為射你頭上髮髻。”

“你好狂啊!”刑嶽淡淡地道一句。

髮髻只不過如李樂的拳頭大小,只要刑嶽輕輕一歪頭,就是站在他面前抓都抓不著,更何況用箭射。

李樂不但說了,而且又大步向後走了三十步,一直走到柳家莊門,定了定神;道:“我已準備好了,你準備好了沒有?”

刑嶽幾乎要笑出聲來,李樂走出了三十步,那麼現在算起來,兩人的距離至少在四十五步開外,就算閉著跟睛他都能把箭接住。他甚至敢說,不用自己的手去接,而是用腳趾頭接箭。

李樂臉上沒有笑容,他射箭時從來不笑。

金雕大弓在他的手中慢慢張開,直張到滿月。

這把弓從表面上看來沒有什麼特殊的標記,只不過是一般綿鐵胎溜銅硬弓。

一般這樣的鐵胎弓,已算是上好的長弓,至少能射到七八十步遠,但李樂這柄弓卻不是一般的鐵胎弓,因為他的弓弦不是一般的弦。

這把弓的弦是用三條野牛大筋擰成的。一般人想開個滿弓都做不到。此弓射程足可以達到二百步以上。這十幾步對它來說,可埋沒了“弓材”。

李樂淡淡道:“我本來還想後退三十步,但已無路可退。你要小心了。”

刑嶽當然會小心,而且是小心翼翼的小心。他雖然很小心,但卻不相信,完完全全的不相信。

刑嶽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現在不要說一個少年,就是一個武林高手在此距離用勁箭射向他,他也能很輕鬆地躲過。

這場打賭和讓他們兩人比身高已沒多大的差別了。

刑嶽只感到這是李樂像所有少年人一樣的異想天開,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但他又感到自己已開始對這正直的少年人有了很大的好感。

李樂此時也沒有大叫一聲,只不過是默默地開弓,瞄準了目標。

他如此的小心謹慎,並不是怕射不中目標,而是怕誤傷到刑嶽的人。

弓已滿,如十五的圓月,箭已在弦。李樂輕喝一聲,吐氣發聲,鬆開了捏箭的二指。

利箭挾著一聲怒嘯,如電閃電嗚般迅捷而至。

對李樂來說,這四十幾步的距離已等於沒有距離,這支利箭就猶如在刑嶽面前射出的一般。

聞對面射出一箭,誰又能躲得開?

沒有人能。

就算是江湖的一流高手“鐵門神”刑嶽也不例外。

他只感到這支長箭—下子到了面前,帶著一股令鬼哭神嚎般的動天撼地的力量,罩住了他整個人。

不單單只是一個髮髻,而是整個身體。

刑嶽此時心思連轉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利箭已貫入自己的頭頂。

刑嶽“咚”的一聲就坐在了門前。

他是被利箭上所帶的勢不可擋的力道衝倒的。

刑嶽能被稱為“鐵門神”,是因為他下盤功夫練得非常過硬,就算用五頭健牛來拉他,也拉不動他半步,可他經不住飛來這一箭所帶力道的衝擊。

刑嶽看到那支利箭已撕開他的髮髻,插人身後院內迎門的石井壁中。

那石壁足有一尺厚,但利箭卻已沒人其中,箭從另一面穿出,後面只露在外面一截短短的尾羽。

荊嶽披頭散髮地呆呆坐在當場,心中已是一片空白,彷彿這個世界已不存在。

而等他又回到這個殘酷的現實時,卻已發覺前面的少年人不見了。

李樂向來不服輸,所以他輸給刑嶽不服氣,要求再比一場,但他贏了,卻又不見了。

李樂不是喜歡故弄玄虛的人,他不見了蹤影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其實他也沒有走,只不過是躲在石路右側的大柳樹後。

那時刑嶽正魂不守舍,就算跟前忽然出現一隊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他也不會看到。

李樂躲起來是有他充足的道理,這就是他以為刑嶽已被他射傷了,否則怎會坐在那裡披頭散髮,面無表情的一動也不動?

李樂還是頭一次用弓箭對著人射,這射箭的技術,全是從他那本寶貝書——(飛將軍神箭)中學到的,誰知道會有這麼利害。李長淳家教極嚴,要是他知道李樂把人射傷了,不讓他脫層皮才叫怪!

李樂在大樹後偷看了半天,最後看到刑嶽好像喝醉了酒似地搖搖晃晃走進大門,接著“咣”的一聲巨響,兩扇黑色大門重重地關上。

李樂暗道:“這個人長得高大威猛,卻如此小家子氣,打賭輸了就一臉的不高興,幸好小爺我沒有過去,否則他不跳起來把我打一頓才怪。”

他現在用他的思想把刑嶽想了一通,卻再也想不到此時刑嶽心裡真正的滋味。

李樂看看四周沒了動靜,又悄悄地出來,繞過大門,從側牆爬進了柳家莊。

爬牆上房,李樂可在行,是個高手。所以翻過兩丈的圍牆只是一眨眼時間,而且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甚至比一隻貓走路還輕。

他為自己這一套本事而驕傲,並欣賞了一番自己的本事。

可剛走了兩步,就再也不笑了。

一個嬌嫩嫩的小丫鬟的小丫鬟,正瞪著—雙水注注的大眼睛一直在看著他。

而李樂卻是一直走到她面前才清楚地認識到爬牆的事早巳被人發覺。

那小丫鬟已不小,足有十七八歲,穿著一身淡綠色的裙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

跑也跑不了,李樂居然主動地上前打招呼,笑眯眯地道:“你看見看門的那個高個子了嗎?”

綠裙少女卻板著臉道:“沒有,我只看見你爬牆進來。”

李樂還在笑,而且笑得絕不難看,彷彿他剛才不是在爬牆頭,而是做了一件很有偉大意義的事。

他道:“我的輕功還算可以吧?”

“這也算輕功?”綠裙少女道,“你是不是欺負柳家沒人?”

李樂面不改色,道:“我從不欺負女流之輩,你不用害怕。”

“哼!”綠裙少女冷哼一聲,道:“你不欺負女人,可不代表你就是好孩子。說!你是哪家的小孩?不說老實話,告訴你父母打你的屁股。”

李樂現在才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這個小丫鬟膽子這麼大,看見有人翻牆而不叫人來抓賊?原來是因為對方把他當作—個頑皮的孩童。

這簡直是對李樂的侮辱,於是他大叫起來,道:“你才是小丫頭片子,居然把小爺看扁了?!”

綠裙少女一聽,也不生氣,因為她還是把他當作是一個好強的小孩。

她問道:“你為什麼要翻我們家的牆?”

李樂理直氣壯地道:“誰叫你們家那個看門的大個子不給小爺開門?不翻牆怎麼進來?”

“哪個看門的大個子?”。綠裙少女道,“我們家看門的是一個又矮又瘦的老頭,你扯謊都不會。還居然在小姑奶奶面前稱小爺?”

她也說急了,把自己的輩份提高了兩輩。

李樂更是叫起來了,大叫道:“我怎會扯謊?他明明是看門的嗎!他還說他叫什麼‘行也’!”

“什麼行也?”綠裙少女明白了他說的是誰,於是校正道,“他叫刑嶽。他不是看大門的,是我們柳家莊大護院。你小心被他看見,能一下子把你捏死。”

“哈哈哈哈……”李樂大笑道,“他是我手下敗將,到時還不知誰捏死誰呢?”

他說的是事實,但他也同樣知道,如果刑嶽真想要捏死他,那簡直比弄死一隻小雞還要容易。所以他在講這句話時,眼睛還不時向四周望來望去,生怕刑嶽會聽到,然後忽然間出現。

綠裙少女像風吹銀鈴一般笑著,道:“你可真會吹牛,但說都說出了,又何必害怕呢?”

“誰害怕了?”李樂瞪著眼睛道。

綠裙少女道:“你找他有什麼事?”

李樂道:“我要問問他,為什麼把大門關上?”

“你進我們柳家莊幹什麼?”綠裙少女又問道。

李樂道:“我要找你們老爺。”

“找我們老爺?”綠裙少女吃驚道,“我們和你約了時間嗎?”

“我不管這一套,反正今天不見以你們老爺,我是不會走的。”李樂道。

“那你就到大門外面去等著吧!”綠裙少女道,“我們老爺今天出去了,不在莊上。”

“你敢說謊!”李樂指著她的鼻子叫道。

他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知道自己父母和柳中緒約好,今天帶著他到這裡來相親,柳中緒自然不會出去。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綠裙少女道。

李樂立刻閉上嘴‘,這事可不能說漏嘴。

綠捃少女又道:“我告訴你,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們老爺是出去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吧!”

“不可能!”李樂喃喃道,“你們老爺是故意躲著我不見。”

綠裙少女簡直被他這句話氣得哭笑不得,道:“你要是再賴在這裡,我可叫人把你抓起來,看你老爺子怎麼扁你。”

李樂大眼睛閃動了兩下,他可真的害怕被綁著送回尚書府,送到他老爹面前。李樂嘆了一口氣,道:“好!就算不找你們老爺,我也要找你們小姐談談?”

“我們家有四個小姐呢,你找哪一個?”綠裙少女忽然眯著眼輕聲道。

李樂不懂她為什麼會這副表情,但還是道:“我要找你們的三小姐,就是那個叫柳如眉的。”

綠裙少女忽然很高興地拍起手來,道:“我就知道你要找三小姐,是不是敬仰我們小姐的花容月貌?小小年紀可不要學壞。”

原來這個綠捃少女是柳如眉身邊的貼身丫鬟,她自然為自己的小姐的美貌而驕傲。所以一聽李樂不找別的小姐,而單找三小姐,這才高興地拍起了手。

“啊呸!”李樂重重地唾了她一口,道,“她居然還有臉稱花容月貌?你回去告訴她,叫q她少臭美!少做不要臉的事,叫她趕快主動去退親,否則小爺一把火把她房子燒……”

“你給我住嘴!”綠裙少女大聲道,“我看你是活膩了不成?敢在這裡出言不遜。找打!”

她也不多想,提起粉拳就是一拳。

“小丫頭片子,敢在小爺面前動手動腳!”李樂這時也不管她是不是女流之輩,抬起腳就踢了過去。

如果連一個小丫鬟都打不過,還談什麼闖蕩江湖?所以,李樂拳腳間絕不留情。

“咦!”綠裙少女道,“還真有兩下子。我打你這個小狂徒、小流氓。”

她的拳腳明顯加快,身形如燕一般飛舞著,拳腳有序不亂地攻向李樂。

李樂現在卻是手忙腳亂了,一連退了五六步。

“敢罵我們小姐,這就是教訓!”綠裙少女說著,一式鴛鴦連環腿,把李樂踢了一個跟頭。

李樂坐在地上簡直要哭出來,現在他也終於體會到刑嶽當時的心情。

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從身上摘下了金雕弓。

綠裙少女根本沒在意,因為小孩玩弓箭,騎木馬,舞大刀,本是很平常的事。這些都是他們的玩具,就算是兵器,也是一件很可愛而絕不可怕的武器。

“怎麼?用上兵器了?要行兇殺人?”綠裙少女板著粉臉怒道,“你以後要再講我們小姐壞話,到時可別怪我不客氣。”

以她的身手,就算李樂用上二十件兵器也抵不住她的一掌。所以她根本不在意。

李樂一聽偏偏大聲罵道:“小爺就要罵。她不是好東西,臭不要臉,一天到晚想著嫁人,小妖精、小騷貨、沒有人要的臭丫頭……”

“你罵誰?”綠裙少女真急了,和兔子一般,一雙可眼都紅了。

“小爺罵的就是那個柳如眉!”李樂的聲音大得讓整個京城裡的人都聽到了。

“找死!”綠裙少女大叫一聲,恨不衝過去,三拳兩腳就把李樂打得在地上滾了三圈。

她雖用上了武功招式,但卻沒有帶內功,否則李樂早就死過三次了。

李樂活到今天已整整十五年了,在爵爺府中,比武雖然也經常失敗,可何時被人打成這種模樣?這回他可真包了,也忘記了自己弓箭的威力。

他從地上一下子蹦起來,彎弓搭箭,就要給那個綠裙少女來一箭,讓他嚐嚐創神箭的厲害。’

也就在這時,忽然一聲怒吼傳來:“注意,小翠姑娘!奪他的弓箭,他是海神島的人。”

海神島是—座島嶼,在東海之中。誰也沒有去過那裡,也不知道海神島的具體方位,而海神島的人也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動,但他們每出來一次,就給中原武林帶來一場浩劫,死傷無數條生命。

武林中的人只知道他們都有一身奇異的武功,尤其是他們的鐵弓,沒有人能躲過他們射出的一箭,就連十二年前名震大江南北的“飛龍劍客”方天宇,都死在他們的弓箭之下,使得整個江湖為之震動。

沒有人不知道他們的鐵弓,也沒有人能忘記他們發出那一箭的威力。

喊話的人正是刑嶽,此時正一路飛奔而來。

那叫小翠的小姐一聽此話,驚愣了一下,她同樣也清楚關於海神島的傳說。

她的身形根本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腰身一擰,整個人已突然間飛了起來,如一道閃電,不容李樂有任何反應已飛撲到他面前,錯手一翻,一掌打了出去。

這一掌,她用上內家功法。

李樂只感到眼前一花,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人已倒飛而去。

他的身體落地時,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右手中只握著一支長箭,而原來在他左手中最喜愛的金雕弓已到了綠裙少女手上。

現在金雕又到了刑嶽手中。

刑嶽—聲大喝,包鐵的硬弓在他手中應聲而斷。

李樂這一下直了跟,氣得又吐了一大口鮮血,這把弓跟他已有四年,是他最心愛的一把弓。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把他的長弓拗斷而無動於衷,他要拼命。

李樂雖已受了內傷,但還沒完全喪失戰鬥力,他只覺得不知從何處湧出一股力量正充滿整個身體,使他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他撲過去時,根本沒想對方是什麼人?對方的武功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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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紛飛沒走過江湖,但他的武功絕對可以和江湖中的一流好手比個高低。

李長淳不讓李樂練武功,卻絕對要葉紛飛勤練武功,否則他也不放心每年元宵節時,讓葉紛飛一個人帶著李樂出去看花燈。

葉紛飛的武功完全可以保護李樂,此時也完全可以保護自己。

所以他在眾人圍攻下不慌不忙地左擋右格,一路拳腳下來,包插鄧二郎在內,被他打翻了二十一個人。

鏢局中的人到現在才感覺出對方是一個高手。等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葉紛飛已展開反攻,只是眨跟時間,又倒下去了三人。

天威鏢局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大鏢局,鏢局中的也都不是身手一般的人,但他們今天遇上的卻是葉紛飛。

葉紛飛在笑,得意地大笑。

此時已沒有人敢再上前進攻,對方只是站在不遠處,個個瞪著不服而又不相信的大眼睛看著葉紛飛,他們是天威鏢局的人,他們丟不起這個面子。

他們不會放過葉紛飛的,他們之所以不衝上前,是因為他們正等著幫手。

他們的幫手叫高大安,“鐵拳銅頭”高大安。

高大安是東方名威手下四鏢頭之—,不但在京城,就是在整個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高大安晃著膀子走過來,在他身後是兩個求救兵的趟子手,正叫道:“讓開!高大鏢頭來了!”。

眾人急忙讓開—條路,高大安一臉輕蔑的表情來到了葉紛飛面前。

葉紛飛早就聽過高大安這個名字,知道一場惡戰再所難免,但他此時卻笑了起來。

高大安名字雖為“大安”,但卻只有五尺五寸高,瘦小的身材,一張黝黑的面孔。如果一個人在不知道他名字的情況下,一定會認為他是個逃荒的難民。

高大安也常怪父母為什麼把他生成這副模樣?現在一看見葉紛飛在哧哧地對著他笑,一股無名之火不由得湧上了心頭。

他一指葉紛飛道:“臭小子,看大爺今天怎麼扒你的皮!”

葉紛飛還在笑道:“高大鏢頭,何必這樣兇巴巴的,初次見面久仰久仰!所謂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這句話果然不錯啊。”

高大安氣得要吐血,道:“你他媽的找死!”

此時有人在後面大聲道:“高大鏢頭注意,這小子手腳硬得很。”

但也有人輕聲道:“他死定了!居然敢當面嘲笑高大鏢頭的模樣……”

有人說了一半不說了,因為他自己也感出話中的毛病。

那句話的意思好像是說不能當面嘲笑,而可以背後嘲笑高大安的模樣。

高大安回頭瞪起了眼睛,尋找剛才說話的人,他又聽葉紛飛在“哈哈”大笑。

高大夫的拳頭卷著所有的怒氣砸向葉紛飛。

葉紛飛閃身一讓,靈巧地讓過他這一拳,接著還了一掌。

高大安此時已揉身而上,拳腳交加,如狂風暴雨一般攻擊。不給對方留下半點還手的餘地。

葉紛飛卻是一邊格擋著,一邊叫道:“來得好!過隱,過隱!”

他在尚書府想找-個對手都找不到,平日裡只能自己悶練,現在這是最好的練功時機。

高大安沒有理他,只是把拳腳加快加重,招式慢慢展開,拳腳帶著呼嘯的內力激盪聲音。

葉紛飛這時也感到吃力,叫道:“你玩真的?”

高大安道:“不是玩真的,是玩命!”

他話聲中一式雙虎掏心拳就衝了過去,這兩隻拳頭已灌住了他所有的功力,能裂碑碎石。

葉紛飛雙手一錯,大喝了一聲,雙拳硬撞硬地迎在對方的拳頭上。

“咚”的悶聲巨響,兩人同時身體一震,各自身不由已地向後退去。

高大安冷笑道:“好小子,有兩下,能硬接我高大安的拳頭,不錯不錯。”

葉紛飛挺著胸膛,揹著雙手,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淡淡笑了一下,道:“這算什麼?你的成名絕技?鐵拳銅頭中的鐵拳,也不過如此而已。”

他說這話時,雙手正在背後互相揉著,心裡正大叫著,“痛死我也……”

“有本事再接我兩拳。”高大安呼喝了一聲,掄起拳頭就砸過來。

“誰怕誰?”葉紛飛也鼓足力量衝過去砸出了拳頭。

又是一聲巨響,二人各自退步。

高大安不再冷笑了,他的拳頭也只能最硬到這種地步,現在正隱隱作痛。他其實比葉紛飛要強多了,只不過他沒有葉紛飛那麼會裝。

在高大安心裡,葉紛飛現在是沒有一點事的,而且今天正是來藉此機會毀了他這一雙號稱鐵拳的拳頭。”

能硬接高大安拳頭的人,在江湖上的確不多,而且能連接他全力以赴的四拳,這種人在江湖上就更少了。可高大安卻想不起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誰。

如果葉紛飛不告訴他,他永遠也不會想到,因為葉紛飛根本不是江湖中的人。

但他此時笑的樣子卻非常像一個老奸巨滑的老江湖。

葉紛飛笑得那麼悠哉,那麼平靜。傷佛正等眷高大安繼續提出與他比拳的要求。

高大安不會自己送上門找死的。他心中暗道:“只有傻瓜才會上你的當!”

果然葉紛飛笑眯眯地道:“怎麼不比了?大爺正恭候呢!”

“你是什么人!今天你是不是存心找我比拳的?”高大安問道。

葉紛飛心中暗罵—聲,想道:“鬼才想來找你比拳!大爺的手至少十天不能打架,他媽的!”

他心裡這麼想,可嘴上偏偏道:“你不是號稱鐵拳錒頭嗎?怎麼?拍了?”

高大安的確有些怕,但一聽對方這句話,立刻怒火中燒,他再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大聲道:“你今天既然誠心而來,我也不能讓你失望而歸。”

葉紛飛一聽傻了眼,不由得失聲大叫道:“什麼?還要比?”

高大安被他這一句弄糊塗了。

葉紛飛急忙打岔道:“不是我怕你,你沒看見這裡還躺著一個人嗎?”

他指的是倒在地上的趙老三。。

趙老三早巳斷了氣,現在甚至連屍體都涼了。:高大安的表情顯然不知道此事,一愣道!“真是趙老三嗎?他怎麼了?”

“問你們的鏢主東方名威。”葉紛飛冷冷道。

“高大鏢頭,你別聽他的,趙老三就是這小子殺的。”鄧二郎叫道。

高大安大悟,道:“怪不得兄弟們圍著你,原來你不是來打架的,而是來殺人的。”

葉紛飛冷哼一聲,道:“以大爺的身份,要殺趙老三又何必費這麼的大功夫?”

“是啊!”高大安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遂道:“你們真的看見他殺人了?”

“是的!”又是鄧二郎跳出來,道,“我親眼看見他給趙老三吃了—些東西,然後趙老三跟著倒在了地上,而且我衝過來時,他不容分說,就對我下了殺手。”說著把被折斷的右手給高大安看。”

說完、看完後,他立刻躲到眾人後面去了,他是怕葉紛飛一時氣憤不過,真的會對他下殺手。

葉紛飛沒動,也沒辨解。因為他知道這都是多餘的。他只是道:“不管趙老三是不是我毒死的,至少一點。我是這起兇案的嫌疑犯,是不是?”

他說的是事實,所以也沒有人反對他的話。

葉紛飛道:“天有天理,國有國法,所以出了人命案就一定要按國法處置,是不是?”

也沒有人反對。

只是鄧二郎在高大安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高大安一愣,然後大聲道:“不錯,殺人者償命!你準備受死了吧!”

“你懂不懂國法?”葉紛飛道,“按當今朝廷法律規定,我應先到衙門去,由衙門判決,你們敢私自用刑,你們敢私啟用刑,不怕王法嗎?”

這樣一說,反倒顯得他有理了。

高大安為難地看看鄧二郎。

鄧二郎想了一下道:“送衙門就送衙門,難道還怕他逃了不成?”

對葉紛飛來說,到了衙門就等於到了家,所以他一點在乎的樣子都沒有。

但就在他正想美夢時,忽然有一個聲音道:“送衙門也可以,但先得廢了他的武功,免得他趁機逃走。”

眾人望去,只見不遠處正走來一個魁梧的漢子。

這人正是天威鏢局的鏢主東方名威。

東方名威手下有四員大將,也就是四個鏢頭。高大安只是其中一個,可現在另外的三個鏢頭全到了。他們就站在東方名威身後,冷冷地看著葉紛飛。

不說東方名威的武功,就這四位鏢頭,就需要四個葉紛飛來對付。

葉紛飛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要想保住性命,保住一身武功,只有最後一條路——報出自己是兵部尚書、一等公、鎮遠大將軍李長淳的人。

那樣東方名威懾於李長淳的威名,自然不會再廢他的武功,但同時葉紛飛也給李長淳惹上許多麻煩,回府後,不給罵死才怪。

李樂沒找回來,卻拖著一件人命案回來丁。就算不給李長淳罵死,他葉紛飛也會被府上其他的人笑死。

所以葉紛飛絕不會那樣做的。剛才為什麼要去衙門、見官府,那都是假的,說到底,葉紛飛就是想走出天威鏢局的大門,然後開溜。

但現在一切都已遲了,他不要說衝出鏢局大門,現在只要動一下,都很可能招來一場要命的猛烈攻擊。

他站著一動不動,但嘴卻沒有閒著,道:“東方鏢主,想必你一定要先問我,趙老三是怎麼被我毒死的?他又和我有什麼仇?我為什麼要毒死了他?是不是?”

這些事當然要問個清楚,不但是衙門,而且鏢局更要問個明白。

因為趙老三本就是天威鏢局的人。

但是東方名威卻沒有開口。

他已明白葉紛飛在想什麼,於是淡淡地道:“鏢局中還有客人,你們先散開吧,這裡的事本鏢主親自來解決,在沒有弄個水落石出時,你們先不要把此事傳出去,免得江湖上的人笑話。”

眾人應了一聲,慢慢地散開去。

東方名威留下了,還有四個大鏢頭。

葉紛飛道:“東方名威,你果然老奸巨滑,支開眾人是不是想再殺我滅口?”

“小夥子,你也不笨!”東方名威道,“這怨不得我東方名威,只能怨你運氣不好,陽壽該絕,我絕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壞了我的大事。”

葉紛飛道:“我不想知道這些,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趙老三!”

“其實很簡單,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東方名威道,“一個人可以很笨很蠢,也可以很窮很醜,但絕不可以運氣不好。”

他表情痛苦地嘆了一口氣,接著道:“趙老三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應該知道那件事,更不應該告訴我他知道那件事。”

葉紛飛也在嘆氣,道:“看來趙老三不但運氣不好,而且也很笨,他至少應該看清你的本來面目。”

“他不笨!”東方名威道,“他用這件事逼得我答應給他一趟美差,就是去金陵。同時讓我破費了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這五百兩銀子買去了他的命!”葉紛飛聲音冷森地說道。

東方名威道:“他應該知道‘君子無罪,懷壁其罪’這句古話。”

葉紛飛忽然尖尖地笑了一下,道:“這麼說,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可以走了,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好像真的要走的樣子,但東方名威立刻道:“你不能走。”

其實葉紛飛也根本沒動一下,因為東方名威手下的四大鏢頭正瞪著放著精光的眼睛死盯著他,他只要動一下,很可能就遭到可怕的攻擊。

東方名威又道:“你走了,趙老三的死誰來擔著?又有誰比你背這個黑鍋更合適呢?”

葉紛飛不得不嘆息道:“看來我今天是死定了,但死之前我只想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如果想知道可以到閻王那裡去查。閻王爺他老人家告訴你的一定比本鏢主告訴你的更詳細。”東方名威說著,向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不但是非常自信,而且也是非常滿意的。

他相當滿意這件事的結果,也相當自信對方逃不脫他的手心。

葉紛飛是逃不了了,所以乾脆坐了下來,一副苦臉道:“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說出來聽聽!”東方名威道。他已不急,因為誰都知道葉紛飛今天是死定了。

葉紛飛道:“我可不想被活活毒死,也不想被活活打死,更不想被拖到法場上,在那麼多人面前被砍頭,因為城裡有好多人都認識我的,但被你們一刀捅死,我又嫌很痛,流那麼多血……”

“好了好了!”東方名威道,“本鏢主答應你自己選擇一個死法。”

“你說話不會反悔吧?”葉紛飛低垂著眉毛,不信地問道。

東方名威大聲道:“你當我東方名威是什麼人?我講話何時反悔過?”

葉紛飛根本不知道東方名威以前頭說過什麼話,他也只不過才認識他而已,但他還是笑著道:“好!我相信你,現在我告訴你,我只想自己慢慢地老死。”

他的話一出,東方名威才知道自己上了一個大當。

東方名威一時說不出話來,但他只知道一點,他絕不能放葉紛飛走。

葉紛飛此時也沒有走,只不過是跳了起來。

隨著葉紛飛跳起來的身形,地上的泥土也跟著激盪而起,向四周飛射而去。

迷迷茫茫地塵土,包圍住葉紛飛,也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而且在四處飛射的沙土中,還夾雜著點點閃著銀白光芒的事物。

這一擊是葉紛飛最後的一擊,貫注全身勁力的一擊,來之突然,來之兇猛,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吃了一驚。

“注意暗器!”東方名威大喝了一聲,身形急速向後退去,同時雙手在胸前舞動,護住要害,四大鏢頭也在退,因為他們看不清對方,也不能不顧忌葉紛飛這樣的高手在臨死前最後所發出的暗器。

這些暗器甚至可能餵過毒。是葉紛飛的保命暗器。

他們身形疾退,一陣手忙腳亂地撥打,護住自己。

銀白色的暗器被打落在地,居然只是一些細碎的銀子,而且明顯能看出是剛剛被弄碎的。

而葉紛飛的人,也同時在飛揚的沙土掩護下,衝向了左邊的高大安。

他選擇高大安是有道理的,因為四大鏢頭中,也只和高大安交過手,至少知道一些對方的底細。

葉紛飛衝了過去,大叫道:“姓高的,再對一拳!”

鬲大安不敢,所以閃身側退。

他清楚葉紛飛的厲害,況且現在對方已拼上了老命,如果和這種人對上一拳,自己的拳頭非打爛了不可,只有傻瓜才會那麼做。

高大安更是不敢硬接,讓了一步。

但葉紛飛這—拳本就是虛招,拳頭打出去時,身形卻是直向前衝去。

而高大安此時不但沒有追擊,卻停下腳步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極為開心,好像剛才撿到了一百兩銀子。

別人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而葉紛飛卻知道,因為就在剛才打出一拳時,高大安已清楚地看到,葉紛飛的拳頭已紅腫得厲害。

這隻能說明一點,葉紛飛的拳頭根本不如他高大安的鐵拳。

江湖人誰不珍惜自己拼著命闖下的一番名聲?高大安自然也不例外,剛才那種灰心和失意早已一掃而光,有的只是勝利的喜悅。

他在開心地笑,而葉紛飛卻在沒命地逃。

雖然高大安沒有追他,可並不代表他就能逃脫其他四大高手的追擊。

所以葉紛飛逃了不到二十丈遠,就又被東方名威等人圍住了。

他們雁翅形地排開,站在葉紛飛面前兩丈之外處,而葉紛飛背後就是天威鏢局的圍牆。

這堵牆不比李府的圍牆低,就算沒有兩丈五尺高,也足有兩丈三尺。

這麼高的牆,以葉紛飛的輕功,絕對可以一躍而過,但他此時卻沒動,他是不敢動。

他只要身體—躍起來,就成了對方暗器的活靶子,就算對方不發暗器,他人在空中,也根本無法擋住五大高手的聯手一擊。

東方名威陰森地笑著,道:“你還有什麼花招?現在該認命了吧?”

葉紛飛還在笑,道:“我還有希望,因為你已答應我可以選擇我自己的死法,是不是?”

“不錯!”東方名威道,“你可以慢慢地老死,但不代表你可以離開天威鏢局。”

“這麼說來我這一輩子是無法走出這裡了?”葉紛飛非常感慨地道。

他的表情旨在評論—件和他毫無關係的事,彷彿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危險。

東方名威想不懂這種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到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表揚自己。

他冷哼一聲,道:“你既然這麼聰明,那還再等什麼?”

葉紛飛道:“我在等奇蹟出現。”

東方名威大笑,道:“如果現在還能有奇蹟出現,那我可真佩服你,寧願給你磕三個響頭。”

“不敢不敢!”葉紛飛笑道,“你如果不信就數十個數,看看會不會有奇蹟出現?到時只希望你不要忘記答應給我磕三個頭的諾言。”

東方名威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他雖然沒有數數,但奇蹟還是來臨了。

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兩丈三尺高,厚達一尺的高大圍牆忽然炸開,無數塊碎石,帶著強勁的力道,激射東方名威。

東方名威說話向來算數,他說如果有奇蹟出現,就給葉紛飛磕三個響頭。而葉紛飛也一定會很大方地接受的。因為葉紛飛這種人是絕不會拒絕別人給他磕頭的。

但此時東方名威不但沒有給他磕頭,他卻要給別人磕頭了。

葉紛飛現在笑得像一個三天沒吃到東西,而忽然間得到一瓶奶水的嬰兒。

他笑眯眯地看著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給他“奶水”的人。

那人一身又髒又破的長褂,臉髒得看不出本來面目,手上還拎著一串鞭炮。

葉紛飛道:“你怎麼知道我當時在天威鏢局和他們逗著玩?”

到了這種時候,他也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

那人也在笑,並且道:“我不但知道你在天威鏢局不是和他們逗著玩,而且也知道你顯然知道我去了的哪裡。”

“你知道得果然不少!”葉紛飛道,“但我現在卻連你的名字還不清楚,這是不是很不公平?”。

“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的名字,這樣你就可以指名點姓的好好謝謝我了。”曲一歌大聲地道,“聽清記好,我的名字就叫曲一歌。”

葉紛飛笑著道:“謝謝你啊……”

“不用磕頭,我們都是朋友麼!”曲一歌接著他的話頭,擺著手道。

葉紛飛根本沒有要磕頭的樣子,甚至連腰都沒彎一下。只是道:”我叫葉紛飛。”

“我早就知道了!”曲一歌道,“你的名字起得怪好聽的。”

葉紛飛道:“那是當然,但你的名字雖然不好聽,可怪好記的,‘蛆一個’,不錯,一聽就明白……”

“不是蛆—個。”曲一歌大叫起來,道,“是曲一歌,‘詞曲一首歌聲來’的曲一歌。”

“噢!是曲一歌,不是蛆一個!”葉紛飛彷彿恍然大悟。

“以後叫我阿歌就行了。”曲一歌道。

葉紛飛當然能聽出他話中之意,“歌”與“哥”同音,這樣曲一歌就佔了便宜。

他眼珠一轉,道:“這樣也好,省得叫名字讓人會錯意了……”

曲一歌又立刻叫道:“我本來也是這個意思,但我叫你的小名,可你卻叫我的大名,這豈不就又顯得不公平了嗎?”

曲一歌點了一下頭,剛要開口問葉紛飛的小名是不是叫“阿飛”,葉紛飛自己已報了出來道:“平常在家裡,別的人都叫我阿葉。”

曲一歌一聽嘿嘿地笑了起來。

他並不笨,絕對不笨,他一下就聽出“葉”與“爺”字諧音,那麼“阿葉”豈不就成了“阿爺”。

“你真會古便宜。”曲一歌道。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葉紛飛居然非常理直氣裝地道,“見財分—半,雁過要拔毛。”

曲一歌道:“我的財產也只有這些,裡外裡全給你吧!請笑納!”

說完他就把手上的一串鞭炮塞入葉紛飛懷中。

一串鞭炮並不值幾個錢,但有一串鞭炮總比沒有一串鞭炮要好。

所以葉紛飛很高興,他把那串鞭炮拎到手上。

也就在這時,那串鞭炮突然冒出一股白煙炸開。

葉紛飛現在一點想笑的樣子都沒有,他的雙手因為和高大安對拳,已經又紅又腫,但現在卻又變成了黑色,而且被鞭炮炸得又腫又麻。

曲一歌很嚴肅地道:“你的名字雖然很好聽,但你的人卻很可憐,尤其是你這雙手。”

“你為什麼把點燃的鞭炮放在我懷裡?是不是想謀財害命?”葉紛飛說著忽然飛起一拳,正打在洋洋得意的曲一歌肚子上。

“哎喲!”,是兩人—起叫起來的。

曲一歌捂著肚子,而葉紛飛卻捂著自己那腫得像蒸熟的饅頭一樣的手。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還敢打我?”曲一歌跳著腳叫道。

葉紛飛居然開始不認他這個救命恩人,道:“撞倒那堵牆的又不是你,而是那頭又黑又壯的大健牛,要謝,也應該謝它!”

曲—歌道:“要不是我把點燃的鞭炮系在牛尾巴上,又把它的跟睛蒙起來,它會自己跑過去撞牆?你當那頭牛會像你一樣笨?”

頓了一下,他又道:“其實我比你還笨,居然救了你這樣沒良心的人。”

“雖然你罵我沒良心,但我還是不會生你的氣的。”葉紛飛板著臉道,“因為有件事要你幫忙。”

“什麼事?”曲一歌也認真地問道。他能看出葉紛飛臉上的表情絕不是開玩笑。

葉紛飛想了一下,道:“你先借我一點錢,不多,五十兩就夠了。”

“什麼?”曲一歌道,“向叫花子伸手要錢?也虧你能想得出來。”

“往年都是我們家少爺救濟你,現在輪到我落泊了,你就算不拿出五十兩,也應該拿出三十兩,並請我喝頓酒吧!”葉紛飛瞪著眼道。

曲一歌非常不服氣地道:“你出門連一兩銀子也不帶?你不怕迷路回不了家?”

葉紛飛道:“剛才為了逃命,把所有的銀子都捏碎當暗器用了。”

他一臉無奈。打了半天,肚子早就餓了。

曲一歌也無奈地道:、“我今年是衰透了,好晃容易攢了一點錢過年,但為了救你,買了三大串鞭炮,現在又要請你喝酒。”

他一副心疼的樣子,搖搖頭回身走去。

葉紛飛皺了皺眉,但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跳到曲一歌前面,大聲道:“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們少爺出事了?”

曲一歌故意一臉驚訝地道:“他怎麼了?”

葉紛飛冷笑,道:“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但你卻早巳知道我們叫什麼名字,甚至知道我們的身份,是不是?”

曲一歌道:“不錯!”

“你為什麼要暗中調查我們的身份?你抱有什麼目的?”葉紛飛惡狼一般看著他道。

曲一歌還是平平淡淡地道:“我媽媽和我說過,不要和不認識的人又朋友,所以我就調查了一下。”

葉紛飛幹瞪著眼,說不出一句話。

曲一歌終於笑了一下,很正經地道:“李樂自己跑出了府是不是?”

葉紛飛道:“你終於還是知道這件事的。”

曲—歌道:“這不算什麼,你進天威鏢局時,我恰好在天威鏢局大門口,只不過你沒看見我而已。”

“怪不得你能及時救了我!”葉紛飛喃喃道。

曲—歌道:“我不但知道你進去是為了找李樂,而且我還知道,你進去不久,又有一個人到天威鏢局託東方名威找李樂。”

“哦?”葉紛飛道,“那人是誰?”

“他穿著一身淡黃色色的長衫,長得眉清目秀。”曲一歌道,“你想起來了吧??

葉紛飛當然能想起來,吃驚道:“不錯,是有這麼一個人託鏢找人,據趙老三說,他是柳大頭的人。”

“他不但是柳大頭的人,而且就是柳中緒柳大頭的三女兒——柳如眉。”曲一歌道。

“什麼?她就是柳如眉?”葉紛飛急得差點當場噴出一口血。

****************************************

李樂連噴了兩口鮮血,又滾回了原來的地方。

幸好的是刑嶽並沒有想下殺手,只是擊退對方而已。所以李樂雖然受了一些傷,但卻沒有性命之憂。

他一翻身又站了起來。

這時小翠又攻了上來,手上再也沒有剛才那般客氣。一上手就是要命的招式。

李樂在地上滾了七八圈才勉強躲開。而對方卻不依不饒,又是一合掌,一式“推窗望月”,重重地砸向正翻滾的李樂後背。

李樂長這麼大還未見這種仗勢,論江湖經驗更是一無所有。

他此時連怎麼躲都不知道了,只是大叫一聲,咬著牙硬受了對方這一掌。

一大口鮮血噴出去,整個人已像一隻斷線的風箏,咬著牙硬受了對方這一掌。

小翠冷冷地看著地上的李樂,慢慢走過去。

她自己非常清楚,剛才那一掌已用上八成內力,就是刑嶽也不敢硬受她這一掌。

李樂一動不動,雙目緊閉。

柳中緒不在莊上,柳如眉也不在。他們出去都為了找李樂。可萬沒想到李樂居然自己找上門來找他們“算賬”,要柳中緒退婚。

通知柳中緒這件事的是東郭先生,因為他非常清楚柳中緒在京城中的勢力,黑白兩道上的人又有誰敢不買他柳大頭的賬?而且由他出面告知柳中緒,李樂離家出走這件事,遠比李長淳出面要好得多。

柳中緒連一點都沒有耽誤,就開始行動起來。

莊上只留下刑嶽。

刑嶽不但一身武功是江湖上一流的,而且為人做事更是一生謹慎。

因為李樂的箭法,讓刑嶽一眼認定李樂是海神島的人。

海神島的人一出江湖,江湖上就有一場腥風血雨。他們黑白兩道全不理,做事更是亦正亦邪,這樣無疑就成為了江湖的公敵。

刑嶽說李樂是海神島的人,他就是海神島的人。整個柳家誰也不會懷疑,小翠也不會。

她走過去,準備再補上一掌,或者點住李樂的穴道。但就在這時刑嶽忽然大叫起來,道:“小翠注意,他練過易筋經一類的高深護體神功。”

小翠一下子站住了腳步。

易筋經一類的至高無上練氣功法,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得到的。就算機緣巧合,以李樂這樣歲數的少年也不可能練成。

她有些不信,但她卻相信刑嶽。

為什麼連李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練過這樣高級的內功,刑嶽卻偏偏知道?

但刑嶽卻絕不是在嚇唬小翠。

他已看出李樂受了至少四五次重擊,吐了四大口鮮血,但卻沒有一直因傷重而喪失戰鬥力的現象。這就說明他練過很高級、很正宗的內家護體功法,而且也練得很不錯。

刑嶽甚至還看出他現在一動不動只是在為了調息。

刑嶽果然是老江湖。

一個老江湖看問題總是和別人不一樣,而且好像他們每次都很對的。

果然,李樂就在這時,從地上像一頭猛虎一般跳起來,撲向小翠。

一個練過像少林易筋經一類高級武功的人,他突然攻擊的力量該有多大?

那一擊,能讓兩個高手死於非命。

小翠也想到這一點,所以她護住全身,向原來退了一步,避開那猛烈地一擊。

海神島的人不過是故意裝成庸手,實在太狠了。

她退了一步,只是為了尋找更好的進攻時機。

但這個機會李樂是不會給她了。

不給對方進攻機會只有三種可能。一種是讓對方迫於招架,感到大有性命之憂,所以沒有機會出手進攻。另一種是先下手為強,讓對方根本就失去戰鬥力,甚至死亡,所以他同樣也沒有機會。

而李樂卻不是這兩種的一種,他用的是第三種,也就是腳底抹油,離對方遠遠的,根本不給對方任何機會,連對方想看他一眼的機會都不給。

李樂逃了,逃得比兔子還快。

他為了闖蕩江湖,早已練好了逃跑這門功夫,現在終於用上了。

李樂佯攻一拳後,掉頭就衝進離身後不遠的大花壇中,矮身急竄。

小翠上了個老當,氣得尖叫著也衝了過去。

她也顧不了平時愛護百倍的花草,撥打著眼前的花枝,緊跟在李樂的後面。

刑嶽卻在後面喊著道:“小心一些,海神島的人不會這麼簡單。”

他的話音剛落,小翠就感到有一股暗勁,帶著呼嘯的勁風迎面而至。

小翠大驚,急急閃身射過。

“咚”的一聲,她站著的地方灰土四濺,原來李樂擲過來的是一塊土塊。

這不能算是暗器,就算是,也不是要命的暗器。

小翠氣的又是一聲尖叫,並回頭狠狠瞪了刑嶽一眼,因為這全是刑嶽在後面亂叫示警的結果,否則,她也許早就抓到對方了。

刑嶽嘆息了一聲,但他還是不放心,所以緊跟上小翠,以防遇到什麼不測。

李樂身材不高,動作又靈活,此時就佔了大便宜。在大花壇東閃西竄,不消一刻,人就越過花壇,向後面的樹林逃去。

嚴格地說那裡不應叫樹林,因為那裡只有五棵樹。

五棵大樹,每棵都有兩人合抱那般粗,大樹後面就是兩丈多高的圍牆。

小翠看到對方居然跑到那裡,所以反而不急了。因為她知道李樂翻牆的技巧只不過是爬牆而已。

李樂的確不應該向那裡跑,現在他就開始後悔了。

所以不瞭解情況,不知道地形,就會異致失敗。失敗就意味著死亡。

李樂在五棵大樹中轉來轉去,最後一下子躲到一顆大樹後面,隱身不出來了。

小翠差點笑出聲來,這算什麼?小孩子躲貓貓都沒有這麼笨。

李樂已無路可逃,小翠一步步走過去。

刑嶽縱身而至,,道:“小心他搞什麼鬼計。”

小翠不信對方還能玩什麼花樣,但腳步卻放慢了許多,同時心神警惕了起來。

他們離大樹只有一丈遠近,但樹後還是沒有什麼反應,靜靜的好像根本沒有人。

刑嶽腳步忽然頓了一下,身形猛地一轉,向旁竄去,側面攻了過去。

但忽然間他又站住了腳步。

樹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連一個鬼影子都投有。

李樂的人呢?

刑嶽抬頭望去,只見高大的樹木穿雲插天,光禿禿的粗大樹枝在冷冽的寒風中搖晃著。在嘲笑著他的膽怯和氣憤。

最氣憤的當然不是刑嶽,而是小翠。

她只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頑皮少年,卻沒曾想到對方居然是海神島的人。而且最可氣的是,李樂還把柳如眉罵得一錢不值。

這是她最難以忍受的。

小翠氣道:“他一定是爬到樹上逃了。我們快追,抓住這小子,我打扁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對三小姐不敬。”

刑嶽不動,而是道:“他能在我們面前不聲不響地逃走,就憑這等功夫,我們恐怕也追不上他。”

平常他在兩丈之內,就算一隻蒼蠅也別想逃過他的耳目,沒想到對方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居然能在他這麼一個高手的眼皮底下溜了?這是對刑嶽的莫大恥笑。他氣得掄起一掌,正打在這棵大樹幹上。

樹枝劇烈地搖晃起來,枯萎的樹枝發著闢辟啪啪的斷枝聲掉落下來,在這其中,還夾雜著一聲“媽呀”的大呼小叫聲。

刑嶽一驚,抬頭望去,只見在這棵高大樹木的另一邊,半空中吊著一個人。

這人可不就是李樂。

它被掛在樹幹上。……李樂大叫救命。

而刑嶽卻在大笑著。

李樂嚇得直髮抖,但偏偏道:“很好啊!你是不是不服氣?不服氣就上來。”

刑嶽非常服氣,但還是要上去。

可他還沒來得及縱身,就看到從圍牆外飛來一條繩索,直直地飛向李樂,纏住了他的腰。

繩索一收,李樂就呼叫了一聲,被那條繩索帶著飛出了圍牆。

留在刑嶽跟前的就只有李樂那半條掛在樹權上,隨風搖擺的破衣帶。

他像鷂子一般飛快地竄上牆,但卻是一動不動,一臉懊惱而無奈地盯著外面。

他此時的心情是沉重的,不但是因為又一次敗給了李樂,而且更因為海神島的人又出現了江湖。

海神島的人光顧的第一個地方,居然是他們的柳家莊。刑嶽的心情亂得如開了鍋的沸水。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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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0:58:18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美女笑兒

李樂現在的心情卻非常好。

這種美妙的感覺絕不比剛逃出家時差。那是一種猶如剛掙脫籠束的金絲鳥一般的心情。

這種喜悅,使李樂感到自己像神仙一樣的快樂。

他向眼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他學過<禮記),而且也學過宮廷禮節,所以這一躬非常正規而又雍雅、漂亮。

他極恭敬地向對方行禮,而那人卻是毫不在意而又感到非常好玩地嘻嘻地笑著。

“你行禮的樣子怪好看的,能不能教教我?”那人用跟黃鶯唱歌一樣好聽的聲音說道。

李樂居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這才仔細打量救他的這位恩人。

她是一位很漂亮的少女,至少比小翠漂亮,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兩隻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一般閃著令人眼花的光芒,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紅棉襖,外面是黑色的披風大衣,腳上穿得是粉底小蠻靴。

能偶遇上這麼一位美麗的少女,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了,如果再被這麼一位少女救了性命,那真是一件幸運百倍的好事。

可李樂偏偏皺著眉頭苦笑道:“別人都說到江湖上要行俠仗義,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除惡楊善,還要英雄救美人,可我今天卻被一個美人救了。”

那少女笑得像一朵在風中盛開的鮮花,道:“因為你不是英雄,所以被別人救了也沒有關係。”

李樂聽了這話簡直要哭出聲來,道:“就算我不是什麼大英雄,也應該算是個小英雄。否則我怎會有膽量一個人獨闖柳家莊。”

“果然是個孤膽英雄。”那少女笑道,“可我不懂,你為什麼一個人闖柳家莊呢?”

李樂猶豫著,他不知是否該把相親的事說出來。

那少女又問道:“你和柳大頭有仇?”

李樂驚奇地問道:“柳大頭是誰?”

那少女反而愣住了,道:“你連柳大頭是誰都不知道,就一個人到柳大頭的家鬧事?你難到是認為自己活了十幾年就活夠了?”

“柳家莊又不是龍潭虎穴,憑什麼我不能來?”李樂瞪著大眼很不服氣地道。

那少女道:“是啊,柳家莊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你可以隨便地進去,然後又隨便地出來。”

李樂一聽這話,就不再出聲了。

他連柳家莊的一個小丫鬟都打不過,就更不要談什麼柳如眉、柳中緒了。

李樂剛出家門時的一腔豪情,現在全沒有了。只能長嘆一聲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來這句話是很對的,我還是回家再練上幾年吧!”

那少女道:“你家住在哪裡?”

李樂道:“我家就住在京城,西大街第一家。”

那少女道:“你原來就是京城的人,居然還不知道柳大頭是誰?”

“以前不知道。”李樂道,“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柳大頭就是柳中緒。”

“你真聰明!”那少女笑著道。

李樂看她笑得古怪,於是又急忙問道:“難道不是他,還另有其人?”

“柳大頭當然就是……”那少女猶豫了起來。

她眼珠忽然轉了兩圈,改口道:“你知道柳家有幾位小姐?”

李樂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起這句話,但還是清楚地答道:“柳家一共有四個小姐,一位公子,一共五個兒女。怎麼了?”

那少女道:“你知道他們在江湖上走動嗎?”

李樂搖頭。

那少女道:“但我卻知道他們中至少有兩個人在江湖上走動。”

柳中緒居然讓他的兒女到江湖上去。

李樂聽得非常高興。

柳中緒能讓他的兒女到江湖上去,那李長淳也應該能讓李樂到江湖上去。

他甚至還希望柳如眉也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這樣李長淳就更不會反對他的這番舉動了。

他急問道:“他們是哪兩個人?”

“柳家大少爺柳如煙和柳家三小姐柳如眉。”那少女說道。

“哈哈……”李樂忽然大笑起來。

那少女不懂李樂在笑什麼,問道:“你笑什麼,你認識他們?”

“從沒見過面。”李樂道,“而且我也不想見他們的面,永遠也不想。”

那少女道:“見到他們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是老虎。”

李樂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到柳家莊原來就是找他們的?”

刃眇女道:“我是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來,可惜柳大頭不在家。”

“柳大頭到底是誰?”李樂問道。

那少女道;“等你見到他,就一定能看出他是不是柳大頭,又何必我來告訴你呢?”

李樂道:“不是柳中緒難道是他那位公子?或者根本就是柳家那個三小姐柳如眉?”

那少女笑而不答,滿臉的神秘。

“一定是她!”李樂大叫道,“是不是柳如眉?”

“我可沒說。”那少女道。

李樂怪叫起來,心中暗道:“如果柳中緒是柳大頭,那有什麼關係,一定是柳如眉的綽號叫柳大頭,所以眼前這美少女才不好意思親口講出來。”

從此他就這麼認定了。

那少女看到他一臉氣憤而惱火的樣子,已猜到他的心思。她把李樂引上這個錯誤想法,純是為了江湖傳言柳如眉美若天仙的緣故。

這少女今天來柳家莊不但是為了找柳中緒有要事,而且也是想看看江湖上對柳如眉的傳言是不是真的。但柳中緒父女兩人都不在莊上。

女人善妒貌美的女人,更不服別人的美貌。所以她就和李樂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已表自己的不服心情。

她笑道:“她是不是柳大頭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何必這麼著急?”

李樂氣呼呼的不說話。

其實更多的是不好意思講。

他老子居然找了一個大頭娃娃給他做老婆,他又怎能不氣?

在他的想像中,不算沒他母親漂亮,也應該比香菊好看,誰曾想居然是一個大頭姑娘,他簡直是為自己生氣,為自己抱不平。

他大聲道:“我不回家了。”

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少女道:“你年紀這麼小,不回家又能到什麼地方去呢廣

李樂睜大眼睛,看看她。其實他也不比那少女小到什麼地方。於是道:“你也只不過比我大兩三歲,還不是在江湖上亂跑。”

那少女道:“我和你不同,我是有要事要辦,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我也是的!”李樂道。

“你有什麼事廣那少女問道。

李樂立刻反問道:“你又有什麼事?”。

那少女笑道:“我這件事很重要,也很秘密,所以不能隨便說給別人聽的。”

李樂道:“我這件事也是這樣?”

那少女銀鈴般地笑了起來,道:“你好狡猾,居然敢跟我學!”

李樂也道:“你也不老實,居然到柳家莊窺視,顯然是居心不良。”

那少女氣得嘟起小嘴,大聲道:“我好心救了你,你居然這樣誣陷我?”

李樂道:“這只是我心中的猜測,而且我又沒有告訴別人。如果你不想讓我這麼認為,完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事而來柳家莊的,這不就可以解釋了嗎?”

說了一霍話,原來他還是想知道對方為什麼會來柳家莊這件事。

那少女道:“講了半天,竟變成我求你了?”

李樂道:“你不說也可以,對我又沒有損害,只是以後柳家莊的人找你,你可不要怪我!”

那少女一聽居然笑了起來,道:“你果然比狐狸還狡猾,小小年紀就學會耍嘴皮子。”

李樂立即氣道:“我的年紀真的很小嗎?你這是輕視我!”

那少女笑道:“好好!以後不說了,但請問一聲大俠,你貴姓?”

這話李樂聽得滿意,於是很高興地道:“在下姓李名樂。請問小姐貴姓大名?”

那少女道:“我的名字不能告訴你。”

李樂急了,但立即平靜下來道:“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又怎麼感謝你呢?”

“我救你,也不是為了讓你感謝我,所以你大可不必為這件事而不安心。”那少女很大方地道。

李樂大感不公平,道:“喂!喂!喂……”

“幹什麼?”那少女道。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只好叫你‘喂喂’了。”李樂很有理地道,“要不然我就給你起一個名字好了。”

那少女猶豫起來,她可不想被人起一個什麼古里古怪的名字。

她只好道:“別人都叫我笑兒,而且我比你大一點,你就叫我笑姐吧!”

李樂很乾脆地道:“笑姐不好聽,還是叫你笑兒吧……笑兒!”

笑兒氣得直翻一雙大眼。

李樂又道:“你生起氣來,蠻好看的。”

笑兒故意冷哼一聲,道:“你現在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好了,告辭!”

“你到什麼地方?”李樂問道。

笑兒道:“我到什麼地方和你沒有關係。”

李樂道:“當然有關係,而且是非常有關係。”

“哦?為什麼?”笑兒道。

李樂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道:“你不說到什麼地方,我又怎麼跟著你去?”

“你跟著我去?”那少女張大嘴,驚奇地道,“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李樂也不急辯,而是很有把握地道:“如果你不答應帶我去,那麼我就回去告訴刑嶽,有一個人正要打你們柳家莊的主意!”

笑兒氣得直跺腳。

她的確有要事,而且是非常要緊而又秘密的要事,她絕不能讓別人來打擾她。

笑兒一板臉,雙眼怒瞪,故意惡狠狠地道:“你是逼我殺了你?”

“你不會的!”李樂笑著道。

“你為什麼這麼自信?”笑兒道,“你以為我不敢?”

“不是你不敢!”李樂笑得比一朵花還好看,道,“而是你捨不得!”

聽到這句話,笑兒的一雙本就長得很大的眼睛,忽然張得更大了,甚至比一對銅鈴還大一倍。

笑兒在笑。

李樂也在樂。

他為了報答對方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決定請她到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樓喝一次酒。

笑兒已把一雙本就很大的眼睛笑得如一彎月牙。

她笑著道:“你雖很狡猾,但卻不討厭。”

李樂也笑道:“那是當然。世上沒有人會討厭一個請客的人。”

笑兒道:“我真沒看出你是一個這麼大方的人,憑這一點,倒真的有點像江湖俠士。”

李樂道:“我本就是個很大方的人。不信你可以問一個叫葉紛飛的人。”

“葉紛飛是誰?’:笑兒道。

李樂道:“你連葉紛飛都不認識還談什麼闖江湖?”

他的口氣中帶著嘲笑,就像笑兒當時嘲笑他不認識柳大頭一樣。

笑兒不信。

李樂一本正經地道:“我絕不騙你,世上真的有葉紛飛這個人,不信我可以發誓。”

“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笑兒有些相信了。

李樂道:“這個葉紛飛葉大俠,他的武功非常高,尤其是他的劍術,可以說是天下無出其右,堪稱當今劍術第一。江湖上都叫他飛劍神俠。”

笑兒很認真地自語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也許這十幾年中江湖真的出了這麼一個高手。”

李樂也裝得很認真地道:“是真的!他近日就在京城,經常找一些武林高手比武。”

笑兒不再笑了,並皺起了眉頭。

近來江湖高手雲集京城,是不是也為了她要找的那件東西?

她在苦思冥想著問題,可李樂卻在偷偷地笑。

李樂最瞭解葉紛飛不過了,所以早料定葉紛飛一定會出來找他回去。

李樂在想,給葉紛飛找點麻煩,他豈不就沒有時間來找自己了嗎?笑兒卻居然把這件事當成真的了。

她這次出現江湖,就是為了兩把千古名劍,所以她對江湖上的名劍俠客都非常注意。

她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我不能陪你去喝酒了,我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做。”

李樂道:“你不去,我豈不就可以省下一筆銀子。這是好事,但你不去就少了一次品嚐京城的獨特美味佳餚的機會。那就太可惜了。”.

笑兒笑道:“以後會有機會的,再見!”

“喂,笑兒!”李樂急道,“你是不是想去找那個叫葉紛飛的大俠?”

笑兒奇道:“我沒有說要去找他?”

李樂又問道:“那你可知道江湖上近來有什麼熱鬧的事嗎?”

笑兒想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二月初二,金陵的趙老爺子公開拍賣,那時可能會熱鬧一些。但我想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趙老爺子賣劍這件事,已傳遍江湖,她以為李樂早已知道這件事了,剛才只是明知故問。

“為什麼?”李樂問道,“為什麼不讓我去?”

“那裡一定充滿了危險,處處殺機,就憑你這點武功,哼……”笑兒冷哼了一聲。

“你居然瞧不起我?”李樂叫著道。

笑兒道:“我是為你好!還是早點回家再練幾年武功吧!”

李樂道:’我到金陵就是為了找葉紛飛大俠,請他教我武功。”

“那個葉紛飛真的那麼厲害?”笑兒道,“我不信!”

李樂道:“你如果不信可以在吃晚飯時到一個叫‘大酒缸’的酒飯去找他比劃比劃。”

笑兒道:“你不是求他教你武功嗎?你為什麼不到那裡去找他?”

李樂笑了一下,道:“我自然是要去的,但他不願教我武功,所以一看見我就逃。”

把他一見到葉紛飛就逃,說成葉紛飛一見到他就逃,這是很愜意的事。

笑兒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卻是相信的樣子。所以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李樂又道:“如果你要去,我就不去了,免得他逃走了,你看不到他,也就不能和他比劃兩下,對於英雄來說,失之交臂,是很可惜的事。”

笑兒笑道:“你居然還懂得這些!真不簡單!”

李樂也不去管她這句話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接著道:“你如果碰見他,就和他說,我在金陵城等著他,他如果害怕就別來金陵。”

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笑兒開口,掉頭就走。

他不能讓笑兒說出,她今晚不去找葉紛飛這句話。

只要笑兒去了,不怕葉紛飛以後沒事做。

可他沒走出幾步就停了下來。

李樂想起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問笑兒,所以他回過頭來。

前言是一片空蕩蕩的野草地,笑兒的人早巳不見了,就在這一眨眼的時間,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樂長嘆了一聲,頹喪地白語道:“看來我的武功是太差勁了一些。”

他的話剛落,就從他身後傳來一聲“誰說你的武功差了?那人一定是個睜眼瞎。”

李樂忙回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魁梧大漢。

這大漢霍然就是刑嶽。

李樂像一隻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刑嶽卻不慌不忙地道:“你明明知道你現在是逃不了的。”

李樂知道。

他只好定下心來,道:“你一直在旁邊躲著聽我們講話是嗎?”

刑嶽道:“不錯,我一直在附近,但距離太遠,根本沒聽見你們在說些什麼!”

李樂道:“你為什麼躲著不出來?”

刑嶽道:“我一直在等著那個小姑娘走開。”

“你原來是怕她!”李樂道。

刑嶽冷笑了一下,沒有開口。

李樂又道:“那麼你是認識她的了?”

刑嶽道:“我不認識她,但卻認識她身旁的一個人。”

李樂笑道:“當時只有我們倆人,她身邊的人自然是我了。”

“不是你!”刑嶽說得非常肯定。道,“當時在場的不是你們兩個,也不光只有我這第三個人,而是還有一個第四者。”

李樂睜大了眼睛。

這裡是一片空闊之地,一眼望去只有起伏的小山丘,還有低矮的枯草,就算有人,他又能躲到哪裡呢?

刑嶽道:“我既然能埋伏在這附近,別人自然也能做到,這一點也不奇怪。”

“那人是誰?”李樂問道。

刑嶽道:“他是一個老魔頭,已有多年沒出現江湖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你說那老魔頭是笑兒身邊的人?”李樂帶著絕不相信的眼光看著對方問道。

“一定是!”刑嶽道,“我親眼看見他打手勢叫那個小姑娘離開。”

李樂大叫道:“我怎麼沒看見?”

刑嶽道:“因為你的江湖經驗很差,而且差到了極點。”

李樂瞪著眼睛,非常不服氣。

刑嶽道:“我現在已知道你不是海神島的人了。因為海神島是不會派你這麼一個一點沒有江湖經驗的小孩子來中原的。”

李樂此時只有聽著的份。

刑嶽又接著道:“你雖不是海神島的人,但你還是要和我回莊上。”

“為什麼?”李樂大聲抗議。

“因為你的弓箭。”刑嶽道。

“我的弓箭怎麼了?”李樂道,“難道江湖規定不準用弓箭嗎?”

刑嶽淡淡地道:“不是。”

“那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李樂道。

刑嶽道:“因為你的弓箭太邪門了,所以你這個人也就太不平常,所以我就要帶你回去,等候莊主的發落。現在你明白了吧。”

李樂明白了,這都是他的箭法招惹出的麻煩。

他忽然笑了笑,一臉輕蔑地道:“你看到那小姑娘有幫手,所以連走近都不敢,現在卻欺侮我孤身一人。你這也能算是江湖大俠?”

刑嶽聽得一愣。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道:“也許我本不該這麼做,可為了柳家莊,我只能這樣。”

刑嶽不是小人,他是江湖上的一條漢子,他知道不應該欺軟怕硬,更不應該以自己這種身份對付一個少年。但為了柳家莊,他已顧不了那許多。

“我不去!”李樂大叫著。

刑嶽道:“只要你老實一些,我保證誰也不會再傷害你一根寒毛。?

“我才不信你的話呢!”李樂大聲道,“當初在你們家大門前打賭時,你怎麼說的?但到了後來呢,你這種大俠都是狗屁大俠。”

刑嶽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是從不違背自己諾言和信念的人,可他今天卻違背了兩次。

他喃喃地道:“也許我不該來這裡……”

李樂最擅長的事,就是察顏觀色,他正好就看出刑嶽此時正處在內疚之中。所以立刻接道:“是啊!你好好想一想,一個人說話不算數,豈不連豬狗都不如。”

這句話是刑嶽對李樂說的。現在這句話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真如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他心頭,砸得他全不禁猛震了一下。

就在這裡,李樂已準備開溜了。

但他的腳步還沒來得及動,就看見從遠處飛馳過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翠綠的衣裳,修長的身材搖晃了幾下,轉眼間就到了李樂面前。

李樂暗中大叫倒黴,因為這人就是和他—樣不講理的小翠。

想必小翠剛才奔過來時,已把輕功用到極點,所以到現在還在嬌喘著。

她瞪起一雙杏眼,對李樂道:“你是打算自己跟著我們回去,還是被綁起來,架著回去?”

李樂嘻嘻一笑,道:“又來一個俠女,原來你們柳家莊的人都是以多勝少的!”

“少廢話!”小翠道,“三小姐已回來了,她叫我帶你回去。”

這句話不但是說給李樂聽的,也是說給刑嶽聽的。

刑嶽長嘆一聲,沒再說什麼。

三小姐已發話,他還能說什麼?他只能照著辦。

但李樂聽到小翠這句話卻著實吃了一驚,他不由得大聲道:“我死也不回去!”

說著腳步不時向後移去。

小翠冷笑一聲,道:“現在不但你作不了自己的主,連我都作不了自己的主了。”

三小姐柳如眉的命令在小翠眼裡,簡直比聖旨還要聖旨,更何況她本來就恨李樂對她最尊敬的三小姐——柳如眉出言不遜。

李樂此時也毫無法子了。他非常清楚,一個女人如果認定一個死理,你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

“兩個打一個,算什麼本事?”李樂幾乎是帶著哭腔說的這句話。

小翠道:“好啊!你既然不服氣,可以在我們兩人中挑一個。”

不要說挑一個,就是挑半個,他也打不過人家。

李樂急得直抓頭皮,想不出一個逃走的好法子。

“還等什麼?”小翠道:“你還希望有人來救你,是不是?”

李樂道:“不錯!你不要欺侮我沒幫手,我的朋友就躲在附近保護著我呢!”

他說這句話時連自己都不相信。

小翠更是不信地大笑起來,道:“好!我數三聲,他們如果再不出來,我就要動手了,一……二……三!啊嗚……”

她剛說出一個“三”,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啊嗚”一聲是因為她嘴裡已塞進了一個東西。

一隻又髒、又破、又臭的爛鞋子把小翠塗得豔紅的小嘴塞得滿滿的。

刑嶽更是吃了一驚,小翠和他並肩站著,他都不能為她攔住這一“暗器”,如果這隻飛鞋是打向他,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躲過。

對方是什麼人?

對方是兩個年輕人,一個是一身灰土衣裝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就是放“飛鞋”的年輕叫花子。

刑嶽還沒來得及去仔細打量這兩個不速之客,就看到李樂掉頭就逃。

來的是李樂朋友,他本不應該逃的。

但刑嶽不知道,李樂掉頭就逃的原因就是因為來的這兩個人是他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正在是要找他回家的葉紛飛。

葉紛飛在笑,笑得好開心。

他根本不去追李樂,因為他根本不但心李樂能在他眼皮底下逃掉。

果然李樂奔了幾步,就停下了,並且走了回來。

曲一歌問道:“你怎麼不快逃走?”

李樂很乾脆地道:“因為我知道我逃不掉。”

葉紛飛道:“少爺,你果然很明智。”

李樂冷哼一聲,道:“我當然很明智,所以我很清楚今天不但我逃不了,連你們也逃不了。”

葉紛飛道:“我為什麼要逃?”

李樂沒說話,但眼睛已看向一臉肅殺之氣的刑嶽和一臉濃重殺氣的小翠。

葉紛飛明白了,於是大聲道:“我又沒招惹你們!幹我們屁事,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

說完,他拉著李樂就走。

“你說什麼?”曲一歌大叫起來,道,“你這個小人,忘恩負義!”

葉紛飛道:“你知道的,我們家少爺不會武功,留在這裡是多麼的危險,現在由你擋住他們,我保護我們家少爺先走。咱們在府上再見。”

曲—歌道:“你叫我一個人對付他這麼一個大塊頭?你來試試!”

葉紛飛道:“區區一個傻大個兒,有什麼好怕的?好了!就這麼定了!”。

“你沒有看見對方兩個人?”曲一歌大聲道。他早巳看出眼前這兩個人都不是弱手。

剛才要不是出其不意,那隻飛鞋是不可能打到對方小丫頭嘴裡的。

葉紛飛自然也看出來,而且更因為對方是柳家莊的人,所以他才要找機會帶李樂先走。

他故意很輕蔑地一笑,道:“一個又笨又醜的小丫頭片子你也怕,虧你還自稱江湖人物?不要猶豫了,現在開始行動,一二三,衝!”

沒有人動,曲一歌沒動,連他自己也沒動一下。

“呸!小姑奶奶的話,你們誰也別想走!”小翠尖叫了一聲,一張本很俊美的嬌臉已氣得發黑。

葉紛飛立刻道:“那隻塞到你嘴裡的鞋子是他的。”

他指著只穿著一隻鞋子的曲一歌。

其實這事人人都看見了,誰也不用他提醒。

但此時他一提這事,把小翠早巳氣得發黑的臉,更氣得是黑中發亮。

她大叫一聲,猶如一頭母老虎一般撲了過去。

她撲向的居然不是曲一歌,而是葉紛飛。

葉紛飛一邊躲避抵擋著,一邊叫道:“你弄錯了!你的仇人在那邊!”

“小姑奶奶打的就是你!”小翠叫著,攻勢不減。

李樂這時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我居然沒看出曲兄會有這麼利害的暗器……”

曲一歌在微笑著。而且還有一絲很得意的樣子。

李樂接著道:“而且還用上了毒。”

曲一歌立刻一瞪眼,辨道:“沒有!我怎會在自己的鞋子上喂毒?”—

“就算沒毒,也至少上了迷藥。”李樂道,“否則這個小丫鬟怎會發瘋一般亂打,顯然是大腦受了藥物刺激,有些不作主了。”

李樂這句話剛說完,小翠又尖叫一聲,捨棄葉紛飛,攻向他這邊。

李樂早有防備,一轉身躲到曲一歌身後,道:“曲兄,小心!找你的來了。”

曲一歌被李樂抱得死死的,而且李樂的力氣又大,現在想動一下都動不了,只好揮拳迎向攻來的小翠。

一看到他們交上手,李樂這才鬆手放開曲一歌,站到了一邊,很輕鬆地道:“小葉子,你剛才罵了人家大姑娘半天,人家以後怎麼嫁人啊!

你現在不逃,難道還等人家找你拼命不成?”

他說這句話時,離葉紛飛遠遠的,腳步一動不動,顯然他自己沒有一點要逃的樣子。

他不走,葉紛飛自然也不會走。

而且葉紛飛現在就是想走,出走不了了。

小翠聽到李樂的那番話後,又撲向了葉紛飛。

小翠被李樂用幾句話像耍猴一般地耍來耍去,彷彿真的失去了理智。

但刑嶽卻是—直沒動,在旁冷眼看著,彷彿和他一點關係沒有。

李樂這時又道:“曲兄,小心那個大塊頭!他的武功是在場中的人中最高的。”

曲一歌重重地點了點頭。

還沒等李樂再開口,刑嶽已動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鬼才知道眼前這個小鬼還會說出什麼挑撥的話來,說不定小翠打得一時性起,連他刑嶽也要鬥上一鬥。到那時場面就不好控制了。

李樂根本不希望小翠和刑嶽打起來,他只希望對方兩個人和葉紛飛、曲一歌他們兩個一捉一地打起來,那時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逃了。

可刑嶽早巳看穿他的心思,所以不等李樂再說下去,人已撲了過來。

他沒有衝向曲一歌,因為那樣李樂會很輕鬆地逃掉。他也沒有衝向李樂,因為那樣曲一歌肯定不會讓過他,其結果還是讓李樂逃走。

刑嶽衝向了葉紛飛那邊。

他一掌飛快地探出,然後又極快速地後退,回到了原位。

此時他手中巳抓著一個人。

這人不是葉紛飛,而是小翠。

刑嶽伸手抵住小翠的後心,催動內力推入小翠體內,幫她穩定急躁情緒。同時大聲道:“在下刑嶽,二位少俠是什麼人?”

李樂逃跑的計劃半途而廢,他氣得大聲道:“人家叫什麼名字關你屁事!問這麼多,是想套近乎?”

刑嶽根本沒有去理他,而是對曲一歌道:“少俠剛才投擲……的暗器手法,想必就是江湖上盛傳已久的‘長虹貫日’絕技?”

曲一歌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錯,用得不好,請多多包涵。”

刑嶽冷笑,心中暗道:“不是我包涵,而是要看我們這位小翠小姐願意不願意?”

小翠這時終於緩過氣來,已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兩個人的對手。她氣得幾乎要哭出來,帶著一副哭腔道:“我們家小姐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李樂“咦!”地叫了一聲道:“聽到沒有!這小丫頭片子居然敢威脅我們?”

刑嶽急忙道:“談不上什麼威脅,只是你們未免欺人太甚了。”

李樂高叫道:“你們兩大高手欺侮我一個小孩子,難道不叫欺人太甚麼?”

到了這時,他也自稱是小孩子了,全忘了自已是以什麼身份出現的。

刑嶽一句話說不出來,嚥了半天口水,才道:“鄙家小姐既然開口請各位到莊上坐坐,邢某總不能空手而回。還請各位原諒,移尊降貴。”

李樂忽然大笑起來,道:“眼看打不過我們了,說話也變得這麼客氣。邢大俠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原來是得意在這見風使舵的手段上。”

刑嶽聽到他的話已氣直翻白眼,剛要開口,小翠已忍不住叫道:“邢大哥你今天怎麼了?三小姐已傳下吩咐,教你帶這小於回去,你怎麼反而變得婆婆媽媽的?”

曲一歌忽地冷笑道:“這位小姐認為有能力能把我們留住嗎?”

刑嶽向小翠猖狂瞪了一眼,接著對曲一歌道:“邢某自知能力有限,但上峰有令,少不得也自不量力得罪你們二位了。”

刑嶽不在乎得罪不得罪他們,但葉紛飛卻不想與刑嶽交手,免得日後和柳家莊的人成了親家,見面難看,於是道:“見一見你們家小姐未嘗不可……”

“不行?”李樂立刻打斷他的話,大聲道,“要去你去,我是堅決不去的。”

葉紛飛也沒法子,只是道;“老爺說過了,我們不準在外面和人打架,否則……嘿嘿……”

他冷笑著看看李樂,心想,抬出李長淳,李樂一定會害怕,而不敢過到強硬。

曲一歌道:“不打架可以,但我們就這麼去了柳家莊,未免被江湖上笑話。”

“說得有道理。”李樂緊接道,“江湖本色應是,他們請我們去,我們偏偏不去,他們不請我們去,而我們卻偏要去。”

曲一歌一聽,大笑起來。其實其他人也都在想,這是沒事找事嗎?

江湖人如都你他這樣,還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呢?

曲一歌居然也偏偏道:“你說得對,我們今天就是不去,看他能把我們怎樣?”

葉紛飛簡直要哭出來了,心中暗暗罵他道:“他媽的,李樂歲數小,又和柳家賭氣,他不懂事,難道你曲一歌行走了許多年江湖,了他媽的不懂事?!”

曲一歌一拉李樂的手,另一隻手指著刑嶽道:“乖乖地磕三個頭請我們去,也許我們還會改變主意,否則我們可要走了。給你三個數時間考慮,一……”

他剛說出一個“一”字,刑嶽已撲了上來,雙掌挾著一陣烈風,勁力十足地打向曲一歌。

刑嶽何時受過這個氣,就是柳中緒也沒有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曲一歌這番話簡直是在打他兩個耳光。

他一時忍不住,大動肝火,出手就是厲害的狠招。

刑嶽發火可要比小翠生氣可怕十倍,他此時已變成了一頭發了瘋的猛虎。

曲一歌年歲雖不大,但已在江湖上混了近十年。他的江湖經驗絕不比任何一個老江湖差。

他早已看出刑嶽的武功高超,再加上他自稱“邢某”,就已想到他是消失蹤跡十二年的當年“鐵門神”刑嶽。

曲一歌是聰明人,他絕不會沒事找事地去找刑嶽這種一流高手逗氣,但今天卻氣在葉紛飛。

他不知道李府與柳家現在的關係,所以也弄不明白葉紛飛為什麼總是畏縮縮的,一會兒推脫責任,一會兒又向對方妥協。

這回曲一歌把刑嶽火氣一惹上來,葉紛飛就是想脫身事外,可也辦不到了。

他看到刑嶽來勢兇猛,急忙鬆開李樂的手,把他推得遠遠的,怕動起手來,波及到他。

這時刑嶽的雙掌已打到他胸前,排山倒海的掌力,壓得曲一歌喘不過氣來。

曲一歌側身急射,立刻反攻。

刑嶽修飛的武功,本就是以外功為主,所以進攻、防守自為一股威風,招式大開大閹,招招式式都是從洪門正面進攻,步步為營。

而曲一歌以內力來說,定不如對方,不能硬打硬撞,只能憑著小巧的功夫,躲躲閃閃。

二人本是近身強攻,刑嶽更是招招相逼,使得曲一歌想出手打暗器的機會都沒有,十幾招一過,被打得退了足有兩三丈。

這邊打得正熱鬧,但葉紛飛卻不動,只是在大聲叫道:“不要打了,有什麼不能好好談的,都是一家人!小曲,快住手……”

曲一哥想停手也來及,他並不是不聽葉紛飛的話。

李樂也不願葉紛飛把話說明,於是叫道;“小葉子,朋友被人欺侮,你也不上去幫忙,還在這裡大呼小叫的,你太沒良心了,不夠朋友!”

這話到了曲一歌耳裡,自然十分受用,所以也叫道:“不用理他,他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都是我有眼無珠白救了他一條命。”

“啊!”李樂大叫起來,道,“小葉子,原來你是這種人,人家救了你一命,你現在卻看著你的救命恩人受苦受難,而無動於衷!你這人為世人所不齒,你走吧,從此以後永不相見。”

葉紛飛也被他說急了,大聲道:“我的小爺,你明知道不是那回事,為什麼還要逼我?我叫我回去怎麼跟老爺交待?”

“你如果想回去,你就回去吧。反正我不想回去!”李樂大聲說道。

“不行!”葉紛飛的口氣硬得像李長淳,道:“你不回去,就是不孝,到時莫怪我小葉子不敬,綁你回去了……不要打了,聽我說。”

他最後一句話是對刑嶽和曲一歌喊的。

刑嶽雖聽不懂他們在議論什麼,但也聽出葉紛飛一定有隱情。

他不是不講理的人,所以一想到這層,立刻把手腳放慢了速度。

李樂眼尖,一看刑嶽進攻招式放慢,就知道他一停下手就會問葉紛飛,而葉紛飛被逼得無奈,也一定會說出他們就是爵爺府的人。

到那時,李樂想不回去都不可能了。

他一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塊硬土塊,對著正不知對方所云,直髮愣的小翠擲了過去。

李樂的弓箭已練到超一流,他的“暗器”又怎會差呢?再加上小翠發愣時,根本沒防備他會下手暗算。

只聽“哎喲”一聲,小翠當場就坐在地上,頭上鮮血直流。

小翠一摸額頭,溼顯的、粘粘的,再一看手上,鮮紅鮮紅的血,雖是皮外傷,但也是掛了彩,見了紅。她又如何不急、不氣!她如捱了一刀的野貓一樣,慘烈地尖叫一聲,赤紅了雙眼,張牙舞爪地就撲向李樂。

小翠光注意李樂了,報仇心切,根本忘了不遠處的葉紛飛,而且葉紛飛看她發了瘋著了魔似的,生怕弄傷李樂,所以這一拳來得又急又猛。

小翠就是正面抵擋,也擋不住葉紛飛這一拳,何況她此時沒在意對方。

小翠只發出了“嗷”的一聲慘叫,整個人已飛丁起來,飛出了足有三四丈遠。

“咚”的一聲,小翠的身體猶如一隻裝滿土的麻袋,重重地落在飛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葉紛飛也嚇得呆在當場,他原以為小翠會避開他這一拳傷害不到李樂就行了,沒想到用力過猛,想收都收不住,結果鬧到這種結局。

李樂也嚇傻了,他知道葉紛飛是為了救他,但如今出了人命,他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最急、最氣的自然是刑嶽。

他這回可真的發了瘋了,猛虎一般大吼一聲,掄起雙掌就撲向葉紛飛;

事情弄成這種樣子,不打也不行了,葉紛飛匆忙交手,一句話不說,緊閉著嘴,用足氣力,攻了過去。

李樂這時才如大夢初醒一般,全身一震,醒了過來,大叫一聲:“死了人,小葉子,還不快逃!”

說完他第一個掉頭就跑。

葉紛飛心裡已亂成一堆麻,見李樂拔腿就逃,他也不落後,身形一動,人已快速向後退去。

刑嶽又怎能放過他,緊迫了上去。

這時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大笑。

刑嶽回頭一看,只見曲一歌正站在小翠身旁,大笑叫道:“姓邢的,小丫頭還沒死呢!我這一走,是不打算要她活了?”

葉紛飛剛才打在小翠身上那一掌,就算沒用上卜分力氣,也至少用上了八九分,就算是刑嶽有防備地捱上這一拳,也夠他受的,更不要說小翠當是沒有防備。

小翠沒死,已是天大僥倖,救人如救火,刑嶽可不敢再耽誤時間,只好放棄追葉紛飛,回身去救小翠。

他還想罵兩句,可抬頭一看,早就不見了葉紛飛和李樂的影子,連曲一歌也逃之天天。

刑嶽想想今天所發生的事,簡直要氣得吐血。

他伸手抄起地上的小翠,飛似地向莊上馳去。

等刑嶽去得不見了影子,李樂這才從一座小丘後露出腦袋。

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也不知葉紛飛和曲一歌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開心地笑了兩下,自語道:“你們不逃,我又怎能一個人逍遙自葉紛飛心中“咚咚”亂跳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問道:“曲一歌,人命關天,你可不要胡說八道。你剛才還說那小姑娘沒事的。”

“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但你已清楚自己的拳力,我也就實話實說了吧!”曲一歌嘆息著道。

“人命關天,人命關天……”葉紛飛瞪著眼急急地說道。

曲—歌道:“人命是關天,可她偏偏沒死,但你也知道自己的拳力有多生日,這一拳上去,連你、我都吃不住,何況人家一個當時又急又氣、又沒有防備的小姑娘?你自己說說看,她會被打什麼樣子?”

葉紛飛不敢講!

李樂忽然大笑。

葉紛飛狠狠地瞪他一眼,問道:“咱們闖了禍,你為什麼還這麼高興?”

李樂笑道:“只要人沒死,就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麼不高興?而且也了結了你的終身大事,這難道不是喜上加喜的大喜事嗎?”

葉紛飛還是不懂,道:“她人沒死,固然不錯,但人肯定是重傷,你我就要倒楣,大不了我去蹲大牢,到時恐怕老爺也饒不了你,還談什麼喜上加喜?”

李樂道:“人是你打的,雖然也有我的不對,但到那時,老爺子心感內疚,對不住人家姑娘,一定會讓你娶了她過門,這樣豈不就了結了這段恩怨,而你的終身大事也有了定數,這難道還不叫喜事嗎?”.

.此話一出,葉紛飛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跟隨李長淳身邊十餘年,對李長淳的脾氣再瞭解不過了。他想:“如果那小丫頭片子真的癱瘓了,李長淳一定會像李樂所說的那樣去做。

葉紛飛欲哭無淚,哽咽地道:“我還是去蹲大牢吧,這樣來得清爽些。”

李樂樂得簡直要掉了牙,道:“恐怕到時你身不由已,連蹲大牢的福份都沒有。”

葉紛飛忽然“嗖”地一下站起來,惡狠狠地道:“看我再打她一拳,看她還死不死?這年頭進身當官不容易,難道進大牢也不容易?”’一聽他的話,把曲一歌和李樂嚇一跳。

李樂急忙道:“好好!我不告訴老爺子就是了。就當我們今天沒來過這裡,往後見到刑嶽,我們來個死不認賬,量他拿我們也沒法子。”

“這法子固然不錯,可是卻行不通!”曲一歌道,“想他柳中緒是什麼人物,怎能被我們騙了。到時李老爵爺一追查起來,早晚躲不過去。”·

李樂想想也是,他老爹可不是容易被人糊弄住的人。於是道:“你行走江湖多年,計謀百出,見多識廣,可有什麼了主意沒有?”

曲一歌揚著頭猶豫了半天,才道:“應該有,可一時想不起來,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個好法子的。”

葉紛飛冷哼。

他從曲一歌臉上表情已看出他早已有了主意,只是在故意吊他的胃口。

所以他大聲道:“小曲,你不忘了,今天可也有你的一份,到時,我敢保證,少不了你的干係。”

曲—歌道:“我是江湖人,四海為家;大不了一走了之,你又奈我何?”

葉紛飛大笑起來,道:“太好了!我就怕你不逃呢?你一走,這就是畏罪潛逃,看到時刑部下通牒,滿天下地追捕你。”

曲一歌苦笑道:“算你狠,只是的的地替你個絕好主意,我有些不甘心。怎麼樣……”’

葉紛飛道:“我請你喝酒!連請你五次,如果不夠,十次就是了,你可不要太心黑!”

李樂一聽曲一歌已有了好主意,才不管他們之間的交易,他知道曲一歌一定會幫葉紛飛這個忙的。但聽到喝酒,立刻道:“好!咱們馬上就去。”

“到哪裡?”曲一歌說著,眼睛卻是盯在葉紛飛臉上。

葉紛飛爽快地道:“你說!”

曲一歌還沒開口,李樂已叫道:“到城西大衚衕的‘大酒缸’。”

“大酒缸”不但沒有盛酒的大酒缸,甚至連門面都比別的酒館要小一些。

李樂是頭一次來這裡,看到這裡亂糟糟的樣子,猶豫著不想進去了。

葉紛飛卻早巳大踏步地走了進去,曲一歌一拉李樂的手,道:“我的小爺,你可不要看扁了這家小酒館,全京城的高人能士,幾乎都知道這裡。”

“他們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喝酒?”李樂不懂地問道。

曲一歌道:“因為凡是京城來的江湖人,都知道這家‘大酒缸’灑館,所以這裡無疑成了江湖人聚會的地方,而京城中有權有勢的人,為了拉攏自己的勢力,也少不得經常注意這家酒館。”

李樂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道:“我還以為他們是到這裡來喝酒。“說著兩人走了進去。曲一歌道:“這裡的酒絕不是全京城最好的,可這裡的生意,卻不比京城裡任何—家酒樓的生意差。”

李樂張眼望去,酒館裡的店堂果然像曲一歌所說的那樣,人來人往,一派熙熙攘攮的熱鬧場面。酒萊的香氣、人身上的汗臭味,還夾和著高談闊論聲、行酒猜拳聲,溶成了一團,充滿了整個空間。令人感到頭暈腦脹,雙眼發花。

李樂長這麼大,何時看過這種混亂、熱鬧地場面,一雙眼睛都不知葉紛飛早已在前面擠到一個位置,讓李樂過去坐了,道:“不要伸了個脖子東張西望的,莫讓府裡找你的人看見,到時可不要怪我沒提醒。”說完,他走到前面叫酒去了。

李樂道:“別的酒店都是小二主動上來張羅,怎麼這家卻是自己去叫酒?”

曲—歌笑道:“不錯,全京城獨此一家,不謂不奇,這也正說明了生意興隆,小二哥忙都忙不過來,所以乾脆不張羅了,由自己去點酒、點菜。”

“這時也正是晚飯時間,客人多也是正常的,如果客人不多,那反而有些不正常。”李樂也笑道。

“你也常到這裡來喝酒,是嗎?”李樂問道。

“不錯!往年也都來這裡。”曲一歌道。

“可我從沒聽你說起過這家酒館。”李樂說道。

曲一歌笑了笑道:“你不是江湖人,知道這裡做什麼?而且往年也沒有今年這麼熱鬧。”

“是啊!”李樂問道,“他們來京城幹什麼呢?”

“我知道!”葉紛飛抱著四壇酒走了回來,道,“江湖上有一個傳言,使得他們都跑到這裡來了。”

“什麼傳言?”李樂大感興趣地問道。

“這就要問小曲了。”葉紛飛道。

李樂心中暗道:“原來你也不知道!居然在我面前充胖子,還不是和我一樣,沒見識!”他心裡想著,掉過頭對曲一歌道:“江湖上有什麼傳言?”

曲一歌斜了一眼葉紛飛,道:“具體的我不太清楚,隔幾天打聽明白了再告訴你。”

他如何騙得了李樂?

李樂立刻叫著道:“曲大俠,你太不夠意思了!你既然不當我是朋友,我可不和你玩了。”

他的話雖然小兒態十足,但曲一歌卻也能聽出這話裡的份量,忙道:“不是我不對你說,可是我也的確不是十分清楚這件事。”

“知道多少,就說多少。”李樂瞪著眼睛。

曲一歌嘆了一口氣,只好道:“你也知道,江湖人都是舞刀弄劍的,對神兵寶器世就特別得喜愛,甚至不惜身家性命地卻搶、去爭。”

“這也是自然的。”李樂道,“我經常看書上說,劍客愛劍當以生命視之,方能以心御劍,達劍道之巔峰,明劍術之真諦。”

曲一歌長嘆道:“這世上真正的劍客又有幾個?大部分還不是都是庸庸之輩,把神兵古器之爭,當作一種名利之爭,這也是對上古神兵器的一種玷辱。”

李樂道:“這些神器經歷千百年,奪天地造化,絕不是一般人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古人言,有德者居之。緣份、德性未到,拼了老命去爭也沒用。”

“你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想法,真是讓那睚庸碌之輩汗顏,也讓愚兄佩服。”曲一歌滿臉真誠地道,“你既然這麼想,當然最好不過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說給你聽了。”

葉紛飛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原來是怕我們去和你搶,所以才不願告訴我們的。”

“不是不是!”曲一歌道,“天地造物,皆有定數,但世人只被名利所蒙,為此肝腦塗地,身敗名裂者大而有之,我只怕小公子爺一時性起,不知天高地厚地跟這些人去急搶,那才叫人擔心呢?”

葉紛飛不說話了,他甚至都想阻止曲一歌說下去,因為他也怕李樂聽得高興,便千方百計去找那些什麼神兵古器,這江湖上危險層出,處處殺機,萬一有閃失,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但他也想聽聽這些江湖上的傳言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現在不讓他聽,恐怕三天都睡不睡覺。

這地曲一歌理了一下頭緒,看看四周,這才輕聲道:“你們知道天下我劍有幾何?”

葉紛飛根本也不想去想,而且這也不是他的專長,聽了曲一歌的話,立刻搖著頭,道:“不知道!”

李樂卻還是用心想了一下,道:“以古書記載的莫過於‘干將’二劍。”

曲一歌道:“不錯!正是這兩把劍。你知道它們的出處嗎?”

李樂笑道:“我也只是從書上看來的。書上當年吳王閩閻使干將鑄將,與其妻耶,斷髮斷指,投之爐中,遂成陰陽二劍,陽曰‘干將’,而作龜文;陰曰‘鏌耶’,而作縵理。”

“對對對!”曲一歌大笑著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干將之劍,但知道劍之出處的卻沒有幾個,原來書中早有記載。看來多讀書絕不是件壞事。”

李樂冷哼一聲,道:“但書讀多了,卻是件容易壞事的事。”

他在府上老老實實地讀了十幾年書,造成了物極必反的結果,所以對讀書很是頭疼。

“那也不盡然。”曲一歌道,“玉不琢,不成器,子不學,不知義。所以每個人都應該多讀書。”

“哼!”李樂哼道,“你沒聽過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的話嗎?”

“聽過。”曲一歌道,“這句話也沒說讀書是件壞事。”

“百無一用是書生。想要成大器,有大作為,最好還是不要讀書。”

李樂歪理道,“所以古人曾嘆‘坑灰未冷山東亂,原來劉項不讀書。”’他說的是曾一統天下,,合併六國的始皇嬴政,為了怕讀書人反對他,焚書坑儒。但後來分了他天下的卻是兩個不是正經讀書的項羽和劉邦。,

這段歷史故事曲一歌也知道。細細想來,歷來造反坐天下的好像都不是大有學問的讀書人。所以明知道李樂說的話不對,可又找不以太好的詞去反駁。

就在這時,身後一個人大笑道:“好好!高論、妙論,也是大大的謬論。”。

曲一歌回頭看去,卻著實大吃一驚。

曲一歌的武功不敢說是絕頂的,卻也是一流的。再加上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多年,什麼事沒見過,能讓他著實吃一驚的事還真不多。

但曲一歌現在卻是真的吃驚不小,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李樂和葉紛飛。

因為悄然站在他身後的那人驀然就是刑嶽。

李樂反倒沒有一點吃驚的樣子,而是平平淡淡地道:“邢大俠跑到這裡,是為了喝酒,還是為了抓人?”

刑嶽笑了笑道:“要說喝酒怎麼樣?要說抓人又怎麼樣?”

李樂還是平靜地道:“你要是來喝酒的,這頓酒就算我請了,但如果要抓人,就必須先打敗我這兩個朋友。”

刑嶽笑道:“我一個人又怎能打過兩個。看來今天還是白喝頓酒好了。”

說著他就在旁邊空泣上坐了下來。

曲一歌不得不佩服起李樂,以他小小的年紀,居然臨陣不慌,衡量度事,穩住了對方。這份膽量和心境的確不比一個老江湖差。,

葉紛飛也沒有要趕刑嶽的,因為他還要仔細打聽關於小翠的事,所以急忙獻殷勤,替他滿滿倒上了一大碗酒,然後道:“莊上事務繁多,全仗邢大俠一人照料。這時怎麼得空到這裡來喝酒了?”

他明明知道刑嶽是來抓他們的,而不是來喝酒的,但還是嬉皮笑臉地說著。

但刑嶽冷笑了一下,道:“兄弟急巴巴地趕過來是通知你一聲,你日裡下手太重,把人打成重傷,小姑娘命在旦夕,你可不要逃案。”

葉紛飛一聽,嚇了一跳,道:“我也是一失手造成,其罪雖有,但罪不至死。大不了多賠錢就是了。”

刑嶽“嘿嘿”地笑了兩下,道:“老爺已發下話來,小翠之傷,倒也不礙大事,想當時情形,也不能過多怨你,此事就此瞭解。兄弟這次來是為了想請這位小爺到莊上坐坐。可不要說不給我們老爺這份臉面。”

李樂臉上雖然沒有什麼,但心中早已看得他不自在。現在一聽他口氣狂硬,不由得氣上心頭,叫道:“你們老爺怎麼樣?他就能隨便拿人?小爺今天偏不去,死也不去,看不氣死他。”

以御封“九州神捕”的名號,不論在朝中,還是在江湖,柳中緒這個名字也算叫得開,他現在是請人,不是拿人,又有誰會拂他的面子?

可李樂不是江湖人,更不是朝中的官員,但他老子卻是朝中一品爵爺,可他更是當今皇上的親外甥,一生之中,大大小小的事,別人都是看他臉面行事,他又怎會理刑嶽這副惡請之相。

他又接著道:“現在我打算不請你喝酒了。你可以到旁邊待著去,等我們商量完關於天下名劍的事再說。”

他的話一出口,曲一歌已暗叫不好。

果然刑嶽又是冷冷一笑,道:“近來江湖上傳說兩把千年神劍出現在京城,惹得天下人都跑來湊熱鬧,希望能有朝一日混水摸魚,撿個便宜。想必你們幾位也是打著這個主意的人吧!”

李樂道:“你不要把我們說成像你一樣,幾把破劍有什麼稀奇的。

小爺還沒看上一眼……”

“哼!”刑嶽重重地哼了一聲,嚇了李樂一跳,把後來的話全咽回肚裡去了。

刑嶽道:“我只是想過來問你一句話,老實回答,今天的事也就算了。”

“什麼話?”李樂道。

曲—歌道:“江湖上的老一套,逗逗小孩還可以,但閣下千萬不要在我面前擺弄,讓人倒胃。”

刑嶽早巳看出他不是個簡單人,所以也不去理他,而他是問李樂,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日裡在莊上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樂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道:“問別的還可以,這個問題卻不能回答。”

“什麼問題你能回答?”刑嶽道。

李樂道:“比如你可以問我今年幾歲了?都讀過什麼書?會不會做詩了?能不能為你做一首等等,這些問題你問多少,我都可以回答。”

刑嶽抿了抿嘴,簡直不能跟他急了。於是道:“你還是跟我回莊上對我們老爺去說吧,本人沒這個閒情問你這些事,讓你失望了。”

李樂忽然一瞪眼,站起身來大叫道:“你沒這個閒情,難道我就有這個閒情嗎?大人們講話好好的,偏偏你這個小孩跑過來插一嘴……”

他說著不說了,因為他已發現酒館裡的人全在看著他,一個個睜大眼睛,不懂他所說的“大人、小孩”是誰?

凡是長眼睛,而且沒瞎的都能看出來,他們這一桌,只有刑嶽還可以稱得上是“大人”,其他的三個毛孩歲數加起來也不比刑嶽一個人大幾歲。可連喊帶叫,自稱大人的,偏偏是一個最小的毛人。

周圍的人都在噴嘖地議論著,李樂情不自禁地睜大眼睛向人群中掃來掃去。

忽然間,他的眼睛睜大,好像發現月亮上真的掛著一個叫嫦娥的美人一般,眼珠中的瞳孔放大的幾乎比眼眶還要大,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這個可是他救命恩人,勝敗一舉,全在這個人身上,他的眼珠子在轉,腦子也在愉地轉。轉眼間已想好了一個最好的方案。

古有後羿,今有李樂,都是射箭之中的高手。

練箭的人都要先練眼力,這是誰都知道的事,箭法達上乘的人,其眼力能百步穿針。

百步穿針當然達不到,這只是形容這個人的眼力,能看到百步之外的針眼。

事實上任何人眼力也達不到這種地步,李樂也不能,但他卻至少比一般人要強上一百倍。

他一眼就認出坐在不遠處的笑兒。

笑兒已改穿男裝,美麗的容貌已遮蓋得無影無蹤,顯然易過了容,但李樂還是很隨便地就認出了她。

在李樂腦子裡,從沒有易容化妝的概念,他雖不能金睛火眼,分辨秋毫,但一雙眼力卻能識出別人觀察不到的車微的事物。

笑兒故意把頭掉過去,不去看他,但李樂卻非常友好地向她笑了一下。

李樂掉過頭,對刑嶽道:“邢大俠,江湖上流傳兩把劍在京城出現,雖然我也不知道這事的真假,但你們柳家莊恐怕也不會閒著吧!”

刑嶽心中一驚,隔了好一陣才道:“這事全憑莊主裁決,我還不太清楚。”

其實柳中緒早巳行動起來了,只不過此事關係太大,刑嶽也不好亂說,只能搪塞過去。

李樂冷笑了兩聲,道:“當年的邢部侍郎追查起此事,要比其他人容易多了。”

邢部侍郎是指柳中緒當年的官職。

李樂這話裡暗含著柳中緒在利用職權幹自己的私事。

以權謀私,這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刑嶽剛要開口,李樂又接著道:“江湖上的風風雨雨未必可信,但別人卻不這麼想,否則又怎會大過年的老遠跑到京城來。邢大俠,你說是不是?”

刑嶽不懂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好哼哼了兩聲。

李樂接著道:“話講到這個份上,你還要帶我回去嗎?”

刑嶽不懂兩把古劍和帶他回柳家莊有什麼關係?

李樂看到他迷惑的表情,嘆了口氣,道:“你練武功,是不是把腦袋也練壞了?”

“什麼意思?”刑嶽瞪著眼道。

李樂道:“我這個意思就是告訴你,你們柳家莊現在事已經很多了,又何必還要攬我的事?”。

刑嶽道:“我們柳家莊的事不是很多,但對你卻是非常感興趣。”

他說著把眼前的酒全喝乾,又道:“莊主已下令把你帶回去,而且我也在莊主面前下了保證,所以不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跟到哪裡,一直把你帶回莊上為止。”

他這句話再明白不過了。

葉紛飛看了曲一歌一眼,翻了一下白眼,那意思是,現在完了!對方和我們泡上了,難怪他不慌不忙地坐下來喝酒,原來早巳打算來場持久戰的。

曲一歌忽然道:“如果我們不讓你帶走他呢?”

刑嶽道:“不是如果,你們已經這麼做了。”

曲一歌道:“不是我們不相信柳老爺子,可我們的確是有些困難,不能和你回去拜見他老人家,請多原諒,日後有空我們一定登門謝罪。”

刑嶽笑著搖頭。

葉紛飛道:“和他說那麼多幹什麼?他不走,我們就來硬的,把他腿打折了再說。”

他這回也不顧忌兩家相親的事了。

曲一歌說了半天好話只不過是看在李樂的面子上,尤其是他們兩家的關係,但葉紛飛既然放得下,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曲一歌站了起來,道:“這裡人太多,我們到外面去,你如果能勝了我們,悉聽尊便,但如果我們僥倖勝了閣下,就請閣下離我們遠一點好不好?”

“不好!”刑嶽還是淡淡地道,“我這次來是辦事的,不是和你們打鬥的。”

“但如果我們打你呢?”葉紛飛呲牙咧嘴、惡狠狠地大聲道。

“我也不和你們打!”刑嶽道,“我可以躲、可以走,走得遠遠的,但我卻不會離開你們,你們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終有一天我會得到機會的。”

葉紛飛像洩了氣的皮球,坐回了原位。

曲一歌也沒法子了,對李樂道:“你看著辦吧!”說完,自己倒酒喝酒,不理他們的事。

葉紛飛也道:“現在你開始有麻煩了……”

李樂淡淡地一笑,道:“現在不是我有麻煩,而是邢大俠有麻煩。”

刑嶽笑道:“我不怕麻煩!”

李樂冷笑,忽然站起身,而且又站到了凳子上。嘴裡還在說道:“一個人沒事找麻煩,這還不叫真的麻煩,只有麻煩找到自己頭上,那才是大大的麻煩。”

刑嶽一聽,心裡“咚”地猛然一跳,彷彿巳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但他再想開口時,已來不及了。

李樂已站在凳子上,扯著嗓門高喊道,“各位兄弟,大家聽仔細了……”,

誰和他是兄弟?但還是有許多人回過頭去看、去聽。

李樂指著刑嶽,繼續叫著:“大家都是為了干將、莫邪而來,而這位天下揚名的大捕頭柳中緒的心腹刑嶽大俠就在此處,邢大俠讓我轉告大家,有什麼不懂的儘可來問他,但千萬不可擾亂京城的冶安。”

這句話的口氣真是當官的口氣,想他李樂自小生活在官府之家,這些口氣又如何學得不像?

立刻有人遙遙地向刑嶽打招呼:“邢大俠,久違,久仰……”之聲不絕於耳。還有人在嘖嘖地議論,說什麼刑嶽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幾年,原來是投靠了官家。還有的在說,原來柳家莊插手這件事,看來不好辦了……反正刑嶽被李樂這一句話弄成了眾矢之的。

李樂說完,從凳上下來,理都不理刑嶽,掉頭就向酒館外走去。

刑嶽氣得要吐血,但看見李樂要走,也急忙站起來。

李樂能走,他走了除了刑嶽誰也不會說什麼,但刑嶽卻不同。

他不能走。

立刻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擋住刑嶽的路,抱拳道:“在下崑崙雙鵬,向邢大俠問好。”

那邊又有人在高聲道:“唐門五虎,請邢大俠喝酒,不知邢大俠肯賞光否?”

李樂走出了店門,刑嶽卻連桌子邊也沒離開。

刑嶽很清楚眾怒難犯,而這些江湖人物,雖然不想和官家打交道,但為了干將二劍,只要有一點機會,都不會放過的。

江湖上誰都知道柳大頭柳中緒在尋人、找物這方面的本事,否則他也不發什麼天下第一神捕的名號。

刑嶽在江湖上的名聲也不小,能有他們指導一下,一定會得益非凡的。

“邢大俠,莫不是看不起在下吧?”

“不敢不敢!?

這是李樂聽到刑嶽的最後一句話。

李樂像小狐狸似地一笑,轉身繞到了“大酒缸”屋後,從後堂又悄悄地進了房。

葉紛飛不懂地道:“你又要做什麼?那刑嶽不是一般等閒人物,雖然被眾人困住,但也是一時權宜之計,你莫不是想去看熱鬧?”

李樂道:“李少爺才沒那個閒功夫呢!我只是進去和一位朋友打聲招呼。”

“你有朋友在裡面?”葉紛飛驚詫地道,“我怎麼沒看見?”

李樂笑道:“你根本不認識,這位朋友是我在白天才結交的好朋友。”

葉紛飛睜大眼睛,李樂出府還不到一天時間,就認識了一個“好”朋友,這要是離家三個月,尚書府豈不要被他的朋友踩蹋了門檻?

李樂又道:“你們進去目標太大,最好留在這裡,我過去說兒句話就出來。”

葉紛飛道:“你可不要趁機逃了。”

李樂笑道:“有你在此,我怎能逃得掉呢?’’

葉紛飛聽了這話,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李樂進去了,低著向酒館大廳中央走去。

葉紛飛躲在門後看著。

廳廳中亂哄哄的,至少有十八個人圍著刑嶽,十七張嘴在同時說著話,根本聽不到刑嶽在說些什麼,想必這些人都是在套近呼,或者是在打聽古劍的。

笑兒卻沒動,還在那張桌邊喝酒。

李樂走了過去,笑得即調皮又可愛的樣子,對笑兒道:“我已來了好長時間,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笑兒也不知道自己的易容在什麼地方出了毛病,見他認出自己,只好道:“我可不是因為你對我說的什麼葉大俠才來的。”

李樂故意恍然大悟似地道:“噢!我知道了,你到這裡來是為了探聽消息。”

笑兒冷哼了一下,道:“我探聽什麼消息?你不要亂說,我只是過來喝酒而已。”

“你不要騙我了!”李樂道,“你是為了干將和莫邪兩劍而來,對不對?”

笑兒笑而不答,低頭喝了一口酒。

李樂道:“你真想知道關於這二劍的事嗎?”

笑兒睜大眼睛道:“你知道這兩柄劍在什麼地方?”

李樂道:“我要知道早就自己去拿走了。還等到你問?但到那時我還是會將它們送以你面前的。”

笑兒聽得“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樂接著道:“這兩把古劍消失了幾百年,現如今卻真的出現江湖了……”’

“哼!”笑兒冷哼一聲,道:“什麼消失幾百年?三十年前還在江湖上呢!記好!收藏這兩柄劍其中一柄的是一位姓花的前輩。”’

“哦?”李樂道,“我真的才知道這件事,那位姓花的前輩叫什麼?”

“你問這個幹什麼?”笑兒道。

“知道了名字也好時常緬懷他老人家,是不是?”李樂笑著道,“總不能我們當小輩的給他老人家胡起一個名字,是不是?”

笑兒忽然想起白天在柳家莊外,李樂就要給她瞎起一個名字,所以急忙道:“不得放肆!這位老前輩叫花天雨。鮮花的花,天空的天,下雨的雨。”

她還特意解釋了一翻,生怕李樂會瞎猜。

“哦!”李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道,“但到後來,他老人家又怎麼把寶劍弄丟了?”

笑兒道:“不是弄丟了,是被仇家搶去了。”

“被什麼人搶去了?”李樂很氣憤的樣子道,“我把那人抓出來,好好教訓一番,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搶別人的東西?!”

笑兒冷笑道:“這一輩子也不要指望你了,但你能有這份熱心腸,也算是足夠了。”

李樂道:“那是當然,想對方能搶去千古神劍,定非等閒人物,武功一定深不可測,以我這點武功,想必不是他的對手……唉!”

他忽然嘆口氣,令笑兒不懂。

“又不是你丟了劍,你嘆什麼氣?”笑兒問道。

李樂道:“我的武功太差了,所以幫不上你的忙,這都怪那個葉大俠,如果他肯教我武功,我想我一定能把那個搶東西的壞蛋打敗,把寶劍奪回來。”

笑兒冷哼一下,道:“他的武功就這麼利害嗎?”

“那是當然!”李樂一臉正經地道,“你應該清楚刑嶽這個人吧?”

“不是很清楚!”笑兒道,“但在江湖上也有傳言,說他的硬功已練到當今江湖前十名中,其武功可以說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

她說出的這句話讓李樂暗暗吃了一驚,但他能看出來,笑兒說得是實話,絕沒有帶一點嚇唬他的樣子。

“想不到刑嶽這臭小子的武功這麼高?”李樂心中暗道,但臉上表情一點不變地道:“你知道就好!想必你也清楚他今天到這‘大酒缸’來是為什麼?”

笑J隧:“是為抓你?”

“猜對了!”李樂道,“獎二兩銀子,但要以後再給。”

“你留著慢慢用吧!”笑兒道,“看你現在的樣子,刑嶽好像沒有把你抓走。”

李樂道:“你知道我的武功和他簡直沒法比。”

“不錯!”笑兒道,“連我的武功也遠不如他。”

李樂輕輕一拍桌子,道:“這就對了,但你看我現在卻好好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有葉紛飛葉大俠!”笑兒淡淡地道。

“又猜對了!”李樂笑著道,“再獎二兩銀子。”

笑兒哼了一下,道:“你是說那個葉紛飛的武功比刑嶽強?”

李樂道:“何止強一點?簡直就如同我和刑嶽相比一般,要不然刑嶽一向自大、驕傲慣了,但你看他現在卻是連碰我一下,都不敢?”

“這不是被你一句話成這個樣子的。”笑兒一想到李樂剛才的“譁然壯舉”,就不由得笑了起來。

李樂看著她在笑,雙眼都看直了,情不自禁地喃喃道:“笑姐姐,你真美!”

笑兒一聽,反而不笑了,板著臉道:“我現在化過妝,易過容,你怎麼看得出我美不美?”

李樂很正色地道:“美分為兩種,—種是外在的,—種是內在的。外在美是用眼睛去看就能知道的,內在的美,卻是隻能用心靈感受的。”

聽到別人讚美自己,這是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最高興的事之一。

更何況李樂說得很有道理,笑兒就算能反駁,現在也不會講他不是了。

李樂又接著道:“我已感受到這份內在美,是世上沒有的,所以禁不住讚歎出來。”

笑兒低下頭“哧哧”地笑著,輕聲鶯語道:“小鬼頭,你今年才多大,就知道對女孩子評頭論足了。”

李樂道:“愛美是人之天性,這和年齡沒關係。這就好比一個老和尚,就算年齡已夠大,但也不會對美人評頭論足,這是因為他們已修練成佛,已經不是人了。生死已不在心上,何況愛美之心呢?”

這番謬論他正講得開心時,緊靠他的另一張桌子旁忽然伸出了一個腦袋。·

這個腦袋猶如一個刺蝟,在亂糟糟的頭髮中隱藏著一雙閃著凌凌精光,嚇人的小眼睛,彷彿是一雙躲在草叢中的惡狼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李樂看見這麼一個腦袋,一定會大叫起來,但他今天卻沒叫。

他是想到了笑兒,人家女孩子都沒出聲,他又怎會表現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一個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永遠都是勇敢的,尤其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毛絨絨的腦袋開口道:“小子,你看她美在何處?”

李樂暗暗地穩定了一下被嚇得狂跳的心,道:“古人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對一個內在美來說,同樣也是如此,說出來了,它就不是真正的美了。這些都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

怪頭“嘿嘿”地笑了起來,猶如貓哭耗子一般,一雙小眼睛發出的光更亮了,甚至是一種幽藍的顏色,照得李樂渾身寒毛直豎o

他笑完了,道:“你是不是想求笑兒幫你把那個葉大俠趕走!”

一語道破李樂的心思。李樂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能流看冷汗愣愣地點了點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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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0:58:55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丐幫小俠

葉紛飛一心想把李樂帶回去,實際情況是為李樂好。江湖上危險太多,而李樂更不是江湖人。

李樂從小嬌生慣養的爵爺府,對江湖上的感覺除了好玩以外,已沒有別的認識。

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怕江湖。

這句話說得很對,連曲一歌也非常贊同。所以他與葉紛飛一個心思——在京城裡玩可以,但夜裡必須要回尚書府。

葉紛飛堵在後門,而曲一歌堵在另一道門外。

他們都是為了李樂好,但絕沒有想到李樂現在正把他們“賣”了。

葉紛飛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已看到李樂離開那張桌子,向門外走來。

李樂對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們走吧,回家!”

葉紛飛聽得好高興,二話不說,跟在他後面,就向“大酒缸”外走去。

“大酒缸”在北衚衕中,這條衚衕的光亮雖然不是很暗,但也不是很明亮,衚衕里人來來往往,有穿著華貴衣裝的人,也有破衣爛褲的叫花子。

誰也不會奇怪他們,到“大酒缸”來喝酒的人,本就是有多姿多彩人生的多姿多彩的人。

李樂低頭急走,從前面一有對著他們的蓬頭垢面的老叫花子身邊擠了過去。

葉紛飛也急急跟上,側身而過。

而對方的老叫花卻有意無意地擋在他面前。

葉紛飛向左側了一下,那老叫花也側了一下身子,葉紛飛再向右側,對方也向右側。

一眨眼,李樂已走到五六步外。,

葉紛飛有些急了,右手一搭對方肩頭,道:“朋友,好狗不擋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自己巳跌坐在地上了。

連自己是怎麼坐在地上的,他都弄不清楚。

葉紛飛當然也不會去想那麼多,從地上虎跳一般起來,對著老叫花的屁股就是一腳。

這一腳沒有踢到對方屁股上,卻踢到對方手中。

葉紛飛心裡—驚,急忙收腳,同時拳頭又招呼過去。

現在不但他的那隻腳沒有回來,甚至連那隻拳頭也落在對方手裡。

葉紛飛這回可真的急了,落地的那隻腳也飛池起來,一式“天馬踏蹄”直蹬方面門。

他不信這個老叫花子還能長出第三隻手來?

一個正常人的確沒有第三隻手,但這個老叫花子卻有。

他不是真的有第三隻手,而是好像有。

只見對方連頭也不回,抓著葉紛飛腳的手一絞,猶如一條蛇一般,纏著葉紛飛的腳伸了出來,並牢牢地抓住了葉紛飛的最後一隻腳。’

葉紛飛被提著,懸在空中。

到現在為止,葉紛飛連對方長得什麼模樣也沒看到,自己就已會被對方控制了。

“你要幹什麼!”廣葉紛飛叫了起來。

老叫花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嘶啞著嗓子道:“小夥子,你姓葉?”

“不錯!”葉紛飛道,“我姓葉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抓住我的腳?”

老叫花道:“有人說你葉大俠的武功天下第一,老叫花只是不服罷了,所以和你比劃一番。”

說完把葉紛飛的手腳放了。

葉紛飛和對方過了四招,但對方是怎麼出招的,卻連一招也沒有看清楚,他現在已知道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一想到此,葉紛飛立刻變得客氣起來;很恭敬地道,“老前輩認錯人了,我雖姓葉,但卻不是那個什麼武功天下第一的人。”

老叫花點了一下頭,道:“好像是認錯人了,以你的武功的確不’能當什麼天下第一的稱號。”

“是是!”葉紛飛笑著點著頭,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誰都夢想當上個天下第一,葉紛飛也這麼想過,而且還為沒有當上天下第一而惱火過。但現在他忽然發現還是不要當什麼天下第一的好。

但老叫花的武功太高了,一雙手神出鬼沒,根本看不到影子,彷彿他的一雙手長的部分和別人不同。

葉紛飛走了過去,偷偷地回頭看了一眼老叫花。而老叫花此時卻偏偏已把頭掉了過去。

他氣得如同牛喘,被人耍了一通,卻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沒看見。

接著他就看見了曲—歌。

曲一歌一臉苦相,好像剛才趁葉紛飛不注意,吃了一個大鴨蛋,但這個鴨蛋卻是臭的。

葉紛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李樂又丟了。

果然曲一歌苦笑道:“你們家這位小少爺太狡猾了,比狐狸還奸,比泥鰍還滑。”

“知道就好!”葉紛飛如同洩了氣的皮珠一般,有氣無力地道,“但你現在雖‘好’了,我就要不好了。”

曲一歌道:“走丟了人,是我造成的,我一定要付全部責任。”

葉紛飛道:“你怎麼負責任?”

曲一歌道:“你們家老爺罰你,大不了我來受。這還不算對得起朋友?”

葉紛飛大大地苦笑了一下,道:“你以為我還敢回家?”

曲一歌想了一下,道:“你必須回去。”

李樂很可能自己回家了,剛才只不過是和他們開玩笑,他在外面玩了一天,想必已對“江湖”不感興趣了。本來江湖就沒什麼好玩的!

葉紛飛點了一下頭,道:“小孩子總是貪玩。想必他已經玩累了,回家睡覺去了。這也說不定!謝謝你,小曲,多虧你提醒我一下,否則我連家都不敢回。”

曲一歌—臉古怪的表情,道:“你以為他會自己回家去睡覺?”

葉紛飛道:“那你為什麼要我回家?”、

曲一歌道:“你不回家,我哪來的銀子?沒有銀子又如何吃飯?又如何打聽事?又如何到江湖上去找我們那個又猾又奸的小少爺?”

葉紛飛現在卻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看來沒有錢絕對不是件好事。葉紛飛道:“看來交—個要飯的朋友,更不是一個好事。”

曲一歌居然一臉驕傲地道:“可是—個要飯的交一個有錢的朋友,卻是一件好事。”

葉紛飛重重地冷哼一聲,道:“你不要得意,我告訴你,我今天是不會回去的。不找到李樂,我這一輩子都不進爵爺府。”

曲一歌發出一聲極慘的哼聲,坐到了地上,道:“你不回去拿銀子,我們連明天的飯都解決不了。”

葉紛飛一副慷慨不畏的模樣,道:“沒飯錢可以要飯,但我是不會回去的。”

“你以為要飯就那麼容易嗎?”曲一歌道,”別人憑什麼給你飯吃?你又不是人家的親兒子、親孫子,長得五大三粗為什麼不能自己去賺錢?”

“怎麼賺?”葉紛飛搔著頭皮道,“你會做什麼?”

曲一歌道:“我除了要飯,什麼也不會做?但我要的飯,也只能夠我一個人吃,你呢?會做什麼?”

葉紛飛嘆氣道:“我除了打架,什麼也不會,這輩子也沒想過要自己賺錢。”

論到賺錢,他倆就開始大眼對小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葉紛飛猛地—跺腳,道:“要飯都會餓死人,大不了去搶!”

曲一歌嚇了一跳,道:“這是有違江湖道義的。”

葉紛飛理直氣壯地道:“江湖道義難道也不能劫富濟貧嗎?”

“好像可以!”曲一歌道:“但沒聽說什麼地方鬧災荒。而且我也不知道哪裡有為富不仁的惡霸。”

“嘿嘿……”葉紛飛笑了一聲,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就是窮人,大大的窮人!”

曲一歌眼睛張得老大的。

葉紛飛又瞪著跟,道:“如果我向一個人要錢,他不給我,那他就是為富不仁。”

曲一歌急急捂住了自己口袋中唯一一串銅錢。

葉紛飛要劫富濟貧,劫比自己富的人,用來救濟自己這樣的窮人。

他不但要這樣做,而且他還說了這一番大道理。

這番道理居然好像很有道理。

曲一歌在江湖上混了近十年,當然知道他來做是大大的不對,可又找不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來反駁葉紛飛這—番‘大”論。

他跟著葉紛飛後面,兩人不多時走到了一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小衚衕中。

葉紛飛觀察了一下四周地形,找一個最暗的角落蹲了下去。

曲一歌道:“你為什麼蹲在這裡?”

葉紛飛道:“風高放火夜,月黑打劫天,自然要找一個黑暗的地方。”

曲一歌猶豫了一陣,終於道:“你有了錢,能不能分朋友一半?”

“當然!”葉紛飛很大方地道,“見面分一半。我這種人怎會忘了朋友?你放心就是了,到時我還請你到一品居去喝一夜的酒,高高興興地玩一個通宵。”

曲一歌一聽也高興了,把其他的想法全忘得乾乾淨淨。

咧著大嘴說道:“我還知道一大中有一個叫阮小玉的女孩子,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歌唱得更好。我們何不把她請出來賠我們喝酒。”

葉紛飛大笑,高興地道:“就這麼說定了,但咱們是兩個人,怎能叫一個女孩子,完全可以再叫一個麼!對不對,小曲?到時……哈哈……”

兩人盡情地放肆笑著。

其實他們兩人現在身上的錢加在一起,只夠買兩塊大油餅的,而且還是不帶芝麻的那種。

曲一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時常會做著這種很美很美的夢。

但他們笑了一陣,又同時停住了笑,相互對望著。

曲一歌長這麼大,從沒有打過劫,就連劫富濟貧也沒幹過。葉紛飛就更不用說了,就連打劫這個念頭也沒有有,但今天頭一回想到,就要真的去做了。

以他們的身手,甚至能到皇宮中去打劫,但此時卻都有些心慌。

他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對這種半夜打劫的事情卻又感到大有刺激。

曲一歌暗道:“這麼事對江湖人來說有什麼大不了的,做一兩回也沒有什麼。”

葉紛飛道:“我們只搶他一半錢,這在江湖上叫做見面分一半,也不能說我們壞了規矩。”

曲一歌用力地點頭,表示他的話有道理。

葉紛飛道:“你到前面去,碰見有人過來,就跟他要過年的錢。”

曲一歌不懂既然打算搶錢了,為什麼還要伸手要錢?

葉紛飛解釋道:“如果他給人錢,就說明他是為富有仁,咱們就不搶他的。但如果不給,哼!他就是為富不仁,我就要劫富濟貧了。”

曲一歌又感到他這句話太有道理,於是他走到衚衕口,蹲坐在地上,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四周。

現在已是二更,而且又是元宵佳節,還有很多人都沒有睡,城裡燈火通明,遠處傳來人們的歡笑聲。

可這裡偏偏沒有一個人過來,冷清得很。在耳辦的只有呼呼的北風。

曲一歌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號最可憐的人。

葉紛飛雖然也同他一樣,蹲在黑冷的夜裡“等”錢,但他不同,葉紛飛是有家不回,而他曲一歌是無家可回。

他為自己的身世感嘆。

自他他師父死後,他就沒有了一個親人,他的朋友很多,可沒有個朋友能和他在一起闖蕩江湖的。

有福可以同享,有難卻不能同當,這是好朋友嗎?

這就是一個浪子的命運嗎?

曲一歌忽然想到李樂,想到了葉紛飛。

李樂雖然是世襲爵爺,但從沒有看不起他,而葉紛飛呢?雖然有些愛佔小便宜,但卻是絕對夠朋友的。

他甚至感到葉紛飛還不如他。因為葉紛飛還有一個家要照顧,還有一個小爵爺要照顧。

現在李樂不見了,大過年的,葉紛飛不是有家不回,而是有家不敢回。

葉紛飛過得絕沒有他曲一歌過得那麼瀟灑、自在。從這一點上看來,曲一歌並不是天下最可憐的人。

曲一歌心中暗笑,葉紛飛居然敢半夜打劫,要是給李長淳知道了,不知會怎樣?

想到李長淳如果知道這件事,臉上的表情該是何等的模樣?他幾乎要笑出了聲。

也不知是葉紛飛把他“帶”壞了,還是他把葉紛飛“帶”壞了?

曲一歌正胡思亂想時,前面已出現一道人影。

他急忙屏住呼吸凝神望去。

從身影上能看出這人身材高大,而且很有力氣,走起路來“咚咚”作響。

這時,那道黑影忽然站住了,東張西望了一陣,然後放開大步向曲一歌這邊的衚衕走來。

曲一歌在想,這人一定幹了什麼壞事,否則怎會鬼鬼祟祟的樣子。

搶這種人的錢,那才真是劫富濟貧。

曲一歌還希望對方不要給自己錢,那樣搶起來更有勁。花起錢來,也更有意思。

那人轉眼間已走近。

天太黑,根本看不清來人長得什麼模樣,曲一歌也不抬頭,免得讓對方看見自己的長相,到時告到官府中,畫一個極標準的頭像掛在城門口,那時他可就真得露大“臉”了。

“來得好!”刑嶽不禁讚了一聲。

這式鴛鴦腳使得淋漓盡致,架勢、勁力、速度、角度,從任何一個方面都說明這是一個高手踢出來的。

這時曲一歌的一拳業已打到刑嶽背後。

曲一歌居然一點沒聽出刑嶽的口音,到現在還叫道:“想要命的就留下錢來。”

刑嶽臨危不懼,大笑聲中,連閃再閃,一連換了三個身形,避過對方前後夾擊的攻勢。

幸好葉紛飛只是一心想逃,根本不去追擊,只見刑嶽被曲一歌纏住,便頭也不回地飛逃。

刑嶽避過葉紛飛鴛鴦腳的同時已回手一掌,正打在曲一歌拳頭上。

這一掌,刑嶽用了至少五六成力道。

曲一歌只感到身子猛地一震,這才站穩。不由地叫道:“好大的力氣!再接大爺這一拳。”

他也投想到頭一次“打劫”就遇上一個高手。

但這時他絕不示弱,於是他用足了力氣打出了一拳,直奔對方後腦。

刑嶽一聽拳上的風聲就知道不對。

這一拳沒有二十年功力,是打不出來這種撕破空氣的刺耳風聲的,

刑嶽身體向後跳了過去,叫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暗中對刑嶽下手?”

這曲一歌才真的聽出刑嶽的口音,口中大叫一聲“不好”,撒腿就向後逃去。

現在他也明白了,為什麼打劫別人的葉紛飛會一聲不吭地逃走。

原來打劫遠遠不如想得那麼刺激。

他們都明白了,而刑嶽卻更糊塗了。

這兩個高手裝作打劫的要殺他,而現在卻又主動撤走,這是為什麼?

曲一歌跑得真快,一眨眼就看不到人影了。但這時葉紛飛卻又回來了。

葉紛飛是向衚衕裡逃的,但他絕沒想到這條衚衕居然是死衚衕。

所以他只好回來了。

而且就在他準備蒙上臉,一口氣衝出去的時候,衚衕旁忽然傳來“呀”的一聲。

衚衕裡的一家人家大門打開了,並且走出了一個老人,但這還不是可最可惱的事。

最可惱的事是這老人手中還提著一盞燈籠,類籠中還點著明亮的火燭。

現在誰都看清楚誰了。

刑嶽一臉古怪表情,好像從沒見過葉紛飛似地直著眼盯著他。

葉紛飛只有站著苦笑,臉上的表情彷彿吃了一隻蒼蠅,而且還是活的蒼蠅。

刑嶽和葉紛飛沒有仇,就算有也是為李樂的事造成的,但這個仇誰也不會去認真地“記”。

刑嶽除了一頭惱火和不懂就沒有別的了,葉紛飛此時也只好老實交待。

曲一歌也回來了,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著頭和葉紛飛並肩站著。

刑嶽此時卻忽然大笑起來,道:“原來是這樣,但我能看出來,你們是頭一次打劫,對不對?”

“不是打劫!是劫富濟貧!”葉紛飛急忙辨道。

“好!就算劫富濟貧。”刑嶽道,“可你們的經驗太差,到時恐怕劫不了富。反而被富劫了。”

他說著一揮手,帶他們走出這條小衚衕,又繼續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能錢難倒?”

葉紛飛道:“我們還沒有學會怎樣賺錢。”

刑嶽道:“我也不會賺錢。”

“因為你有錢,所以不用學賺錢。”曲一歌道,“可我們現在沒有錢。”

刑嶽道:“我也沒有錢!身上一個子沒有。”

葉紛飛不信。

他是不願相信。要是刑嶽身上真的一個子沒有,那麼剛才他們所做的事豈不是天下第一號大傻事?

刑嶽果然道:“幸虧剛才有那位老丈出來,否則我被兩人高手打趴下還不知是為什麼呢?”

“是啊是啊!”葉紛飛連聲附合。其實心時在道:“要不是那老頭打著燈籠出來,就算把刑嶽打倒,再一翻口袋,一個子沒有,那還不把人氣吐血?”

曲一歌道:“我不信邢大俠出門沒帶銀子。”

刑嶽嘆口氣,道:“往常自然要帶,但今天卻不是往常,這說起來,還要怪你們的那位小少爺。”

“什麼?”葉紛飛不懂,他不帶錢和李樂有什麼關係?

刑嶽道:“你們那位小少爺本事大,膽子更大,白天跑到柳家莊大鬧一通,讓邢某栽了一個有生以來最大的跟頭,後來我們老爺知道了,讓我出來打聽一下,你們這位小少爺是什麼來路。”

“不能說,不能說!”葉紛飛急搖著手道。

刑嶽也不逼他,只是繼續道:“我在老爺面前說了大話,要把你們那位小少爺帶回莊來。可今天在‘大酒缸’被他一句話,惹火上身。”

他重重唉嘆了一聲,又接道:“沒想這位小爺這麼滑頭,我現在是有家無臉回。”

葉紛飛“哈哈”地大笑著。

刑嶽的情形和他差不多,沒想到天底下居然真的無巧不成書,無獨有偶。

“你笑什麼?”刑嶽道,“看你們這架勢,恐怕你們那位小爺也把你們耍了吧?”

葉紛飛哼了一聲,不說話。

這回輪到刑嶽大笑了。

曲一歌卻在一旁唉聲嘆氣,道:“現在誰也不要笑誰,反正天底下最窮的窮個光蛋碰到一起了。”

刑嶽道:“想得到錢還不容易?跟我來!”說完向城南走去。

聽到他這句話,曲一歌立刻精神百倍,一臉歡悅的樣子,拉了拉葉紛飛的衣角。

葉紛飛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了上去。

“怕什麼?”曲一歌道,“現在就算再去打劫,也有個老手為我們策劃,保證萬無一失。”

“我不是怕打劫。”葉紛飛道,“由柳大頭的人帶著去打劫,就算大白天明搶,也沒什麼。”

他說著低下頭,輕聲對曲一歌道:“我只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們的身世。”

葉紛飛怕丟臉,更怕丟了李長淳的臉。雖然這件事早晚會被對方知道,但能挨一刻是一刻。

曲一歌道:“沒事的,大不了嘴嚴一點,他還能逼供不成?”

“當然不會。”葉紛飛道,“但總和他在一起,終究不是件好事,就算找到了少爺,也免不了要和他打一場,大家傷了和氣,又何必呢?”

曲一歌一想覺得有理,於是道:“你說得對,以他的武功,我們不可能三腳兩腿就打發了他,到時說不定會打出真火,以後見面就大大的不方便了。”

“那我們現在就自己走吧!”葉紛飛道。

曲一歌道:“可我們沒錢,所以說現在跟他走,等從他手中拿到銀子了,那時我們就遠走高飛。”

葉紛飛接道:“我們那時就又可以去一品香了。”

說完,兩人對著大笑。

看來一個人想做夢,大可不必在睡覺時,完全呆以在任何時候,哪怕在最不開心的時候也可能。

“你們在笑什麼?”刑嶽回過頭問道。

曲一歌道:“我們在說如果有了錢該怎麼做?”

刑嶽道:“如果有了錢,就應該南下金陵。”

“到金陵做什麼?”曲一歌道,“京城中也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

刑嶽正色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們那位小少爺現在恐怕已居向下金陵的路上了。”

葉紛飛忽然想起趙老三在白天裡說的話。

他只是不信李樂也能在短短的一天中知道這件事。

刑嶽苦笑一下,道:“你不要小看了他。現在對他的瞭解,你恐怕還不如我多。”

“什麼?不如你多?”葉紛飛冷笑了一下,但又立刻閉上了嘴,他差點把話說穿了。

刑嶽又道:“我也不逼你們講出你們的身世,過了今夜咱們各走各的。我就不信我邢某人行走江湖二十年,找不回一個小孩子。”

葉紛飛厲聲道:“但如果你要傷著他,我可拼了命不饒你!”

“哈哈!”刑嶽笑了一下,道:“我不會傷他的,因為他也不曾傷過我。”

葉紛飛冷哼了一聲,暗道:“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又沒練過武功,怎會傷著你?”

可葉紛飛並不知道李樂和刑嶽比箭的事。

葉紛飛大聲道:“到時他如果少根寒毛,還不是我不饒的事,而是你們家老爺就不會饒了你。”

“哦?”刑嶽道:“為什麼?他明明和我們是敵人,為什麼老爺會不饒過我?”

葉紛飛張開嘴,但又急忙閉上,面帶冷笑。

刑嶽看到曲一歌道在拉他的衣襟。

他的話中總是有意無意地套葉紛飛的話,而葉紛飛更是心直口快,要不是曲一歌在旁監視,恐怕早漏出原形。

像刑嶽這種老江湖是何等人物,但他今天偏偏又遇上像曲一歌這樣的“小老江湖”。

刑嶽多看了曲一歌兩眼,淡淡一笑,道:“我們這是去南大街。”

“那裡有什麼可以賺錢?”葉紛飛道。

刑嶽道:“那裡唯一可以又快又多的賺錢法子,就是到賭場去賭。”

葉紛飛急道:“可我不會賭!”’

刑嶽道:“你不會賭,難道不會點錢收錢嗎?”

葉紛飛笑道:“原來邢大俠居然是個中高手,真沒想到,不知以後肯不肯教兄弟兩著,省得用別的方法賺錢辛苦。”

刑嶽笑而不答。

忽然間他停住了腳步。現在刑嶽非但不講話,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

葉紛飛走過來也看到他這副表情,大感迷惑。

這裡已到了鬧市,來來往往的人群,也不知刑嶽瞪著大眼睛在看誰?

刑嶽臉上如噴出來的是火。

他用一種極平淡的、無一比人味的口氣,道:“今天不能陪你們去豪賭一場,非常抱歉。”

葉紛飛道:“你遇到熟人了?”

刑嶽慘淡地一笑,道:“不錯,是熟人,簡直最熟不過了。”

“哦?”葉紛飛道:“能不能從他那裡借點銀子,先買兩瓶酒解解渴也不錯……”

他感到曲一歌在後面直拉他的衣角。

曲一歌輕聲道:“你知道對一個人最瞭解的,是這個人的什麼人嗎?”

“你是說刑大俠看到他的敵人呢?”

曲一歌沒有回答,回答的是刑嶽,道:“不錯,我終於又見到他了,為了今天,我已整整等了十二年。”

“那人是誰?”葉紛飛伸長個脖子東張西望。

曲一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邢大俠的仇人就是前面坐著吃餛飩的那個人。”

刑嶽極慘淡地笑著。

葉紛飛道:“是不是那個穿大紅袍的壯漢?”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曲一歌問道。

葉紛飛笑了一下,道:“這還不簡單?因為我認識那個人。”

“你說什麼?”刑嶽猛地回過頭來,雙眼放著精光盯著葉紛飛。

葉紛飛急急道:“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好不好?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你說你認識他?”刑嶽又重複了一遍。

葉紛飛道:“我認識他的意思就是我曾見過他,但他叫什麼名字,我卻不知道了。”

曲一歌道:“這也叫認識?”

刑嶽冷冷地道:“他叫沙無驚,江湖上人稱‘鐵椎’。”

葉紛飛道:“他和另一個吃餛飩的灰衣人是一起的。”

“廢話!”曲一歌道,“用得著你介紹?大家都能看出來他們是一路的。”

葉紛飛道:“但你卻絕不會知道那灰衣人操得像是關外口音。”

他在天威鏢局中見過這兩個人,所以說認識。

曲一歌道:“我又沒有跑到人家跟前,偷聽人家講話,自然不知道他操的是什麼口音,但我卻知道這個灰衣人就是聞名關外的千山牲場總管單金剛。”

刑嶽回過頭對曲一歌讚許地點了點頭。

一句話把葉紛飛說直了眼。

原來在場的除了他以外,別人都知道對方的來歷,可偏偏他還在自作聰明說認識人家。

葉紛飛沒好氣地道:“邢大俠,仇人就在眼前,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他說這話時,刑嶽已經動了。

他雖然動了,卻不是衝過去掄拳頭。他動的原因,是因為對方也動了。

刑嶽道:“現在不是報仇的時候,但他跑不了!”

“你打算怎樣?”葉紛飛問道。

刑嶽道:“他能再出現江湖,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其原因也一定是金陵之會。”

曲一歌道:“你說他們要到金陵,去買趙老爺子的劍?”

“是的,也許不是全部的原因,但他們一定會去的。”

刑嶽道:“他們可能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否則單金剛也不會親自出馬。”

葉紛飛喃喃地問道:“他們會有什麼事呢?”

刑嶽道:“我不知道,所以我現在還不能動手報仇,我要跟蹤他們一段。”

葉紛飛連猶豫都沒有就道:“我們也去。”

“哦?”刑嶽看著他,眼睛中充滿了一種希望。

葉紛飛道:“是的,也許我們能幫你一點忙。”

刑嶽輕輕地一笑,道:“你是怕我先找到你們那位小少爺是不是?”

葉紛飛眼睛看著走向遠方的單金剛和沙無驚,彷彿沒有聽到刑嶽說的這句話。

**********

山泉淙淙,古木森森,奇峰疊白的山巒起伏飛臨長江之濱。

悠悠長江水正在向東流去。

李樂站在船舷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離他不遠處的一位極美的女孩子。

那位女孩子長得太像笑兒了。

他還偷偷地打聽到這位女孩子叫“語兒”。

語兒身邊有四五個隨從丫鬟,但她卻很少和她們講活,她自己一個人住在一間包艙中。

語兒全沒有笑兒那般開朗活潑,也不像一個江湖人。自從一上船就緊蹙著一雙秀眉,很少說話,彷彿有許多的心事。而且這些心事都是些不開心的事。

他凝視著她,希望能和她說上兩句話。他至少應該知道她和笑兒有什麼關係。

語兒站在結了冰的甲板上,輕輕倚著船舷,默默地注視著波濤洶湧的江水。

她身披一件墨綠色的貂絨大衣,如雲的黑髮披散下來,斜插著一根閃光的金釵。

不莧凜冽,寒氣逼人,風象刀割般地迎面吹來,但她好像全然不知這些,似乎全部身心已沉浸在那浪花翻滾的情趣中。

她整個人如同冰雕一般。

太美了!有一種寧靜而又莊嚴的美。

李樂都看痴了,看著她那件大氅被風吹得象面旗子,獵獵作響,看著她那雙皂青色的皮軟底長靴,似乎已與甲板上的冰凝為一體了。

這是一艘順長江而下的大型官船,順京杭大運河而下,最後航入長江,一瀉千里,直奔六朝金粉之地。

不過此時寒氣襲人,乘客們都縮回艙裡去了。唯獨在一個艙門口站著一位魁梧、英俊的年輕人。

這人大約二十出頭,一身書生打扮,白麵高鼻,頭戴一頂遮風擋雨的細竹編成的寬大竹笠,壓得很低的帽簷下,隱藏著一雙目光閃爍不定的眼睛。

想必他已佇立良久,無情的寒風吹得他臉色發青,他再也忍耐不住了,躊躇著跨前一步。

在一看之下,他就看到這人一雙賊眼盯上了這位絕色佳人。

這個年輕人也知道倚靠在船舷的這位女郎,年輕美貌,但卻矜持高傲,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叫人可望不可及的公主般的氣韻,叫人可望不可及。

這時船已快到達金陵了,金陵是最後一站,他不能再猶豫下去了。

這個勾魂攝魄的女郎使他忘記了一切,他身不由已地衝上去……李樂大驚,剛要撲上去,做一件他早已想做而又沒有做的“英雄救美”。

但他還沒來得及邁出第一步,就看到那年輕人已停下腳步,臉色就像看見死神忽然降臨一般難看,早已嚇得連連後退。

此時他對面站著兩個又幹又瘦的人,也不知從何處忽然冒出來的,面貌奇醜,瘦骨嶙峋,身穿一套青色絲綢褲褂,顯然是一副蒼頭打扮。

看見這老頭,李樂也被嚇得立時把頭向下低去。

因為這老頭霍然就是和笑兒在一起的那個怪老頭。他今天雖已改了一副裝扮,不再像老叫花子一般,可憑李樂的眼力,還是看了出來。

那老蒼頭臉色森森,目光中帶著自尊自大,正斜著眼盯著那個年輕人,幸好沒有向李樂這邊瞧來。

只見大氅抖動,李樂感到眼前一亮,只見語兒已轉過身來,冷如冰雪的臉上,一對漆黑的蛑子閃閃放光,直視那個老者。

她絕不是笑兒,雖然長很很像,但絕對不是,李樂敢和任何人打賭,因為笑兒沒有她這般莊重、威凌的氣質,這一點絕不是能打扮出來的。

她的眼睛彷彿能說話一般,同時老者也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

老者退了下去,但嘴裡還在喃喃地道:“此人太放肆了,竟敢幹這等齷齪勾當,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語兒雖然聽到了,卻未答話,只匆匆瞥了年輕人一眼,接著就旁若無人地盈步進入艙內。

雖只是匆匆一瞥,卻猶如能穿心透膽的利劍。

那年輕人早已呆若木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望著不見人影的艙門,頭腦中一片空白。

冰冷的寒風帶著粒粒冰渣吹進他口中,進入他火熱的胸中。

唉,人生乏緣啊!

但李樂卻是大樂!

“公子,什錦火鍋怕要熄火了。”

一個魁偉的漢子向船舷走來,他剛為他準備好菜餚,出來看見他一個人怔在門口喝冷風,大為不解。所以才小心地提醒道:“公子,外面風大,到裡面去吧!”

年輕人長嘆著,隨那漢子走向船尾的豪華飯廳。

寒風冷冽的甲板上只剩下李樂一個人。

剛進艙門,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人衝了過來,道:“樂少爺,你到什麼地方去了?讓人好找!”

這人就是李樂在船上新交的朋友,叫白皓。

李樂無精打彩地道:“你找我有事嗎?”

白皓很正經地道:“我們既是朋友,吃飯的時候怎能不叫你呢?”

李樂淡淡地一笑,心中暗道:“你不找我,又有誰會請你的客?”

他長長地唉嘆了一聲,道:“寒冬臘月,萬物皆入睡冬眠。人自然也應該這樣,所以我決定今天不吃飯了,只睡覺,你說好不好?”

白皓自然認為不好,可他只得無可奈何地點頭,道:“好吧!我也回去睡覺去。”

白皓走了,但他沒有回到自己艙位,而李樂也沒有睡覺,卻是一個人悶坐在船艙門口。

寒風颼颼,忽然一陣輕淡的香氣飄了過來。

李樂抬頭看去,只見眼前站一位俊美的少年公子哥,也正用眼睛看著他。

李樂道:“有事嗎?”

那美少年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李樂和他走到無人的角落,道:“你找我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

美少年道:“冒昧地問一聲,和你說話的那位少年叫什麼名字?”

李樂看著他,反問道:“你問這個於什麼?”

美少年一笑,道:“我正在找一個人,和他歲數差不多大,但我又沒有見過這個人,所以想知道他的名字。”

李樂奇道:“他的歲數和我差不多大,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叫什麼名字?”

對方只是輕輕一笑,柳眉暗齒。猶如女孩子一般。

他道:“問完他叫什麼,自然也要請教你的尊姓大名。”

李樂道:“他叫白皓,你滿意了!”

美少年輕點丁一下頭,又問道:“那麼請教閣下大名!”

李樂輕輕一哼,道:“你在問別人名字的時候,最好先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

“說得對!”美少年道,“你就叫在下雙青公子吧!”

從他一身淡銀色裘袍來看,這位雙青公子也絕不是普通之人。

而李樂穿得卻是普通的灰色大棉襖,一臉風塵之色,只比要飯的強那麼一點。

李樂看到對方神氣之色,很是不服,於是沒好氣地道:“叫我樂公子就行了。”

“樂公子?”對方一愣,道,“閣下姓什麼?”

李樂道:“你耳朵不好使,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

那雙青公子喃喃的自語道:“看來不會是的。”

李樂道:“你要找什麼人,也許我認識?”

雙青公子不答反問道:“聽你口音,好像是京城人吧?

李樂也不正面回答,而是問道:“聽你口音,也是京城人,我怎麼沒見過你?”

雙青公子笑道:“這不是見到了嗎?”

“說得不錯!”李樂的頭轉向船外遠方岸邊的景色,喃喃自語地道,“見到了還不如不見。”

“你在說什麼””雙青公子眉頭一皺,問道。

李樂回頭笑著道:“我說咱們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你聽過我的名字?”雙青公子道。

“聽過聽過!”李樂道,“雙青公子名滿天下,京城中大街小巷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雙青公子輕輕一哼,心想這個少年人定是個街頭無賴無疑,油嘴滑舌。

他剛要回身走開,李樂反而開口道:“喂!這位雙青公子,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也應該知道麻煩別人,總要有些表示吧?”

雙青公子居然沒想到對方會向他要錢。

他輕哼一聲道:“無賴!”

“你說什麼?”李樂聽得清清楚楚,眼睛瞪得老大,甚至連拳頭都握緊了。

雙青公子彷彿根本沒看見,道:“你想要多少?”

李樂心道:“他媽的,本少爺好心在外在陪你挨凍,你居然說這種話?少爺不弄死你才怪呢?”

他臉上現出一副古怪的笑容,道:“想必你還沒有吃飯,我們何不一起去船上的飯廳。”

雙青公子的眼珠也在不停地轉,道:“好啊!相請不發偶遇,我們的確應該大吃一頓。”

“請!”李樂說著,自己卻走到前面。

他肚子的確有些餓了。

這艘船上只有這麼一個飯廳,但能在這吃飯喝酒的全是有錢有勢的人。

李樂看見剛才在外面的年輕人就坐在最裡面的那張桌子邊。

他的那個大漢隨從,正對著跑堂的叫道:“小二,要的萊怎麼還不端來?”

年輕人木然地坐著,臉上的表情痴呆,想必腦子中還在回想著那位絕色佳人。

他在想,剛才她那匆匆的一瞥。

那一瞥能醉人!

酒也能醉人,靠在舷窗上一隅的位子上,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正象打仗一般猛灌著酒。

看來他是要把自己灌醉才肯罷手,他現在至少已喝了三壇酒。但喝酒的速度卻不比喝第一口時慢。

這個大漢身穿一件細麻寬帶衣,青白色布纏褪,踏著一雙多耳麻鞋。桌上擺著四樣菜,還有一頂范陽大氈帽,桌下還有五個酒罈。

他一個人正翹著大腿自斟自酌,咂咂有聲地品味著紅燒牛排的味道,似乎對身旁的人不屑一顧。

其實,從現在整個飯廳中以衣裝來論,除了李樂,就是他不夠資格進來。

李樂自從上船,就認識了白皓,就開始請白皓到這裡吃飯。

三天下來,把李樂身上的銀子只吃得剩下不足五十文大錢。

但三天來,他卻未見過這個破衣爛履的大漢。

那人的位子正靠在那年輕人位子旁邊。

看見這種人,聽見這種人吃飯時的聲音,那年輕人的隨從覺得自己沒有把公子交待的事辦好。

他又大叫小二,道:“小二,怎麼搞的?換一個清靜一點的位子。”

這句話連世上最笨的也明白。

於是,那個大漢慢慢回過了頭,嘴裡還不停地嚼著牛肉,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酒氣,斜著眼瞪著他。

那隨便從更是瞪著一雙眼珠子盯住了。要不是顧及公子的面子,看見這裡的人太多他一定會衝上去的。

這時年輕的公子道:“小東子,算了!不要鬧事!”

那隨從冷哼一聲,正準備坐下,忽見那個大漢猛地一下站起身,丟下手中的筷子,口中尚未嚼爛的牛肉竟一口吞下肚去。

他吃了一驚,一下於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那大漢抖動一臉橫肉,竟忽然一揖到底,口中說道:“小人不知公子駕到,多有冒犯,請大公子見諒。”

他這個舉動不但使那隨從摸不著頭腦,連年輕人也不知道他所云是何。

大漢笑道:“謝大公子難道忘了蔣雄……”

這位姓謝的年輕公子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是蔣大俠,快請這邊坐。”謝公子笑著道。

蔣雄在他的包席上落座,寒喧過後,接著就是頻頻舉杯,杯杯見底。

火鍋添炭,香氣四益。

李樂卻是真皺眉頭。

他倒不是因為剛才的一幕,而是聞到飄過來的火鍋佳餚的香氣。

他看向雙青公子。

雙青公於也正皺著眉頭,眼睛盯著端著菜來回走動的小二身上。

聞得到吃不到,這的確不是好滋味。

李樂正準備大喊小二上萊時,突然整個飯廳變得鴉雀無聲。

接著他就看見謝公子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李樂急回過頭望去。

只見這間作為大飯廳的肌艙門口,同現了一位絕世佳人。

這個自然就是那個語兒。

語兒從沒進過這間飯廳,每次進餐都是手下人送到包艙中。

但她今天卻來了。

她大氅已脫,顯出了藏在高領中隱約的雪白粉頸,從寬鬆的絲綢衣裙上依然能看出她優美的身段。

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材,都是世間絕無僅有的。

她步態盈盈地走近一張早巳準備好的空桌,慢慢坐下,象一位公主一般高貴。

一個肩披白巾的小二慌忙彎身趨前,彷彿在他眼裡前來用餐的是一位王妃。他甚至連抬頭正眼看看她都不敢,對方的氣質逼得他簡直要跪下來。

謝公子這時才感到自己有些失態,急忙坐了下來,但目光卻象被磁石吸住一般而無法解脫,貪婪地盯著語兒,居然沒有一點心思去面對桌上豐盛的美味。

在整個飯廳中,有大半的人正以語兒為“食”,甚至有的人連口水都已流了出來而不自知。

人人都彷彿正在享受著。

秀色可餐矣!

唯獨蔣雄除外,他正在埋頭苦幹,還是像打仗一樣對付著那個火頭正旺的什錦火鍋。全場的驚愕出同樣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況且他又恰對背對著語兒,而且也沒有工夫去看謝公子在做什麼。

最後當他把眼光放在謝大公於身上時,才感到有些不對頭。

能讓謝大公子變成這樣模樣的人現在已經不是很多。蔣雄斜眼一瞥,正好為一枚極為貴重的藍色玉戒映人他的眼簾而驚訝。

他是識貨的人,當他正驚訝那枚玉戒時,又立刻變得呆若木雞。

他看見了戴玉戒的人。

蔣雄緊接著彷彿變得抑制不住,一股躍躍欲試的感覺使他坐立不安,但一時又沒找到很好的法子去做。

這時,謝大公子忽然伸手按了按蔣雄的肩頭,道:“蔣兄,不可造次。”

然後,他又對那隨從道:“小東子,再為蔣爺添些好菜,要拿手的。”

蔣雄見他話中另有含意,只得放下跳動激烈的心,打著哈哈道:“既然謝公子這麼說了,倒便宜了那個俏娘們……”

“哈哈,蔣兄請盡情享用,這幾年在什麼地方發財?大概有五六年不見了吧!”

他說這話時,眼睛卻是看向其他的地方。

但這次卻不是看語兒,而是李樂。

李樂毫無顧忌地把眼睛瞪得老大。

他知道對方,對方也自然知道他。在船舷時,就是這個衣裝像小叫花子的臭小子礙事,否則他早就下手了,那時也許不會招來怪老頭。

謝公於是這麼想的,所以心中早巳暗暗把剛才那筆賬記在李樂頭上。

雙青公子忽然輕輕一拉李樂的衣角,小聲道:“萊上來了,快吃飯吧,”

李樂向謝公子做了個鬼臉這才回過頭來。

雙青公子輕聲道:“不要招惹他們,他們都江湖上的手腕人物,你惹不起人家。”

李樂一笑道:“有你在,他們算得了什麼?到時你一定要幫我。”

一聽這話,雙青公子倒是吃了一驚,急道:“我不會幫你的。”

李樂道:“到時只怕你想脫身也難了。”

他這簡直就是無賴行徑,但雙青公子卻對他—點法子也沒有,心中暗道:“到時真要鬥起來,這小無賴非要咬上自己,那還真說不清楚。”

他不想踏進這趟混水中。

所以他只好對李樂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大不了是江洋大盜。”李樂滿不在乎地道,“你是不是怕他們了?”

雙青公子冷笑道:“那大漢姓蔣,那個公子姓謝。他們都是川中人。”

李樂道:“我也知道這些,剛才他們都已報出名了。我還知道那大漢叫蔣雄,那個公子隨從叫小東子。”

“不錯!”雙青公子道,“那蔣雄本是川中一帶最大一家鏢局局主的獨生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因家中人與江湖上的人結怨,使整個鏢局毀於一場大火之中,他的親人亦全死在這場火中。之後,鏢局中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從此他就成了一個流浪兒。”

李樂故作感慨地道:“看來他的身世比我還慘!”

雙青公子道:“你的身世也很慘嗎?”

“是的是的!但沒有他慘!”李樂道,“你繼續講,他後來怎樣了?”

只要一聽到這些江湖故事,他就有興趣。

他一邊喝著酒,吃著不花他一分錢的好菜,而且還可以發看著故事中的人物。

又有什麼時候聽比這時候更好呢?

只要李樂不去惹事,雙青公子還是很樂意說這些江湖軼事。

所以他接著道:“蔣雄僥倖躲過這場大難,他為了報仇,入深山,訪名師。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硬給他練就一身高絕武功,找上仇家。”

李樂道:“他把他的仇人全殺光了?”

“不錯!”雙青公子道,“據說他燒了四家山莊,五個鏢局,共欠下了三百七十一條人命。”

李樂聽得直搖頭,直伸舌頭,但還不滿足,道:“後來又怎樣?”

雙青公子冷冷地道:“後來就沒有了!”

“不可能!”李樂道,“那些被他殺的人的後代,不去練武,找他報仇嗎?”

他的口氣,好像唯恐天下不亂。

雙青公子沒好氣地道:“這還是不到十年的事,那些人的後代武功還沒有練好呢!”

“殺人償命,難道別人就不管了?江湖上那些白道大俠都是幹什麼的?”李樂非常不滿意這個結尾,一點熱鬧都沒有,所以大發牢騷。

雙青公子冷哼道:“不錯。殺人者償命,他做的這些事後來不但震驚了整個江湖,連朝廷上下、天下十三州齊放通緝海報,四處捉拿他,江湖人也不放過他,把他逼得無路可走,到處流落。”

李樂也冷哼了一下,道:“我看他現在還不是好好的,有吃有喝,長得肥頭大耳。”

說著上他又把頭掉過去,看向蔣雄那桌。

雙青公子把他的頭一扭,繼續道:“故事還沒完呢!”

李樂這才定下心來,繼續聽他說。

雙青公子接著道:“也就因為他不幸的身世,使他變得性猛兇殘,無惡不作。一連傷了那麼多人的性命。”

“這你說過了!”他不滿意地道。

雙青公子沒理他,繼續說道:“所以最後被江湖中的高手在四川青城追上死路。”

李樂急道:“後來他死了沒有?”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也笑了。

蔣雄明明就在他十步之內,他居然還冒出這麼一句傻話,看來是聽得入迷了。

雙青公子也笑道:“他沒死,又是一次大難不死。但這次卻不是他自己逃脫的。”

李樂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所以也立刻反應過來,道:“是那個謝公子救了他,是不是?我看他對那個謝公於那麼尊敬就知道了。”

“你的確很聰明!”雙青公子道,“但不是謝公子,而是謝公子的父親。”

“那些高手能放過他嗎?說不定把那個謝老頭也當成蔣雄的同夥—起殺掉。”李樂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比劃著,臉上的表情彷彿是對謝公子的父親非常不滿。

這都因為謝公子想對語兒不軌的緣故,所以李樂就牽連到他父親的頭上。

雙青公子道:“他們當時也許是這麼想的,但他們不敢。因為那個謝公於的父親只要咳嗽—聲,就會把那些高手全震死。”

李樂這回是真的吃了一驚,不禁失聲道:“那謝老頭到底是什麼人?”

謝公子的父親就是川南第一堡的堡主謝英寒。

川南第一堡的勢力覆蓋了整個四川,與川中的唐門並駕齊驅,絕對有實力排在江湖十大門派之內。

這麼一個門派的第一號人物出面,又有誰不給他這個面子呢?

就算想不給,也不行,因為只要他一不高興,死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他一家人。

謝英寒為什麼要救蔣雄;沒有人知道,連對江湖上秘事如數家珍的雙青公子也不知道。

“反正謝英寒是在眾人的圍攻下保下了蔣雄—條命,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尾。”雙青公子道:“你不愛聽就別聽,反正故事沒了。”

李樂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只好順著他道:“那後來蔣雄為什麼不留在謝家?”

“不知道!”雙青公子道。

“那他這—段時間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李樂又問道。

“還是不知道!”雙青公子道,“但江湖上傳言,他從此埋名藏姓,在江湖上專做了黑吃黑的勾當,成了名副其實的獨腳大盜。”

李樂道:“我看這些傳言是真的。”

雙青公子也道:“很可能。以他的手段之毒辣,身手之高,要想隱身起來,見首不見尾,是非常容易的,不但官府,就是江湖上的人拿他也沒有法子。’

“他現在為什麼露面呢!”李樂問道。

“是啊!”雙青公子也反問道,“這都是五年前的事,他隱姓藏名了五年,為什麼今天要露出身份。”

如果不是蔣雄主動和謝公子相認,謝公子是絕認不出他的。

這一點雙青公子也迷惑。

李樂道:“這一定和謝家有關!說不定就在這個姓謝的身上。”

雙青公子道:“這個謝公子叫謝紫玉。據說武功更在他父親謝英寒之上,但為人生性多疑。”

李樂一聽,不禁打個寒顫,心想:“蔣雄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算得上一流,但卻被謝老頭救了,而這個謝紫玉的武功卻更在他老頭武功之上?簡直不可思議有多高……莫不是眼前這個雙青公子在嚇唬我?”

他這樣想著心事,卻聽到雙青公子在自語道:“蔣雄不會沒事和謝紫玉碰面的,這其中一定會有什麼很秘密的原因。”

“我知道!”李樂嘴裡還在不停地嚼著一塊紅燒肉,看著雙青公子。

“你知道?”雙青公子不信地道。

李樂道:“他們全都是到金陵城,都為了金陵趙老爺子的寶劍而來。”

雙青公於笑道:“你說的雖然不是廢話,但已和廢話沒有差別。”

“廢話就是廢話,有用的話就是有用的話。”李樂道,“它們之間怎能混為一團?”

雙青公子道:“天下幾乎有一半人都已知道點霞山莊的趙老爺子要賣劍。而他謝紫玉也不會無緣無故;在大過年的時候跑到法貢。他自然是為劍而來。”。

李樂想想也對,連自己都是為了看熱鬧而來,何況人家一個武林世家的世子?

但他忽然冷哼一聲,道:“怕就怕他不是為趙老爺子的劍而來。”

這句話使雙青公子心頭一震,不禁低眉沉思。

李樂也不再問什麼,只是拼了命地吃著桌上的飯萊。過了今天,也不知何年才能吃上這麼一頓飽飯。

他沒有怪那個騙吃騙喝的白皓,也沒有抱怨江湖上的無奈。他還是很有心情地斜著眼看著謝紫玉他們一桌。

謝紫玉正用心地用著餐,但雙眼的眼光卻沒有落在他的飯碗中。

他一直沒有再開口說過話。

蔣雄也沒有再和他說什麼,他只是在一個勁地猛灌著酒,和那叫霍西東的隨從大漢胡吹著。

他不問謝紫玉為什麼到江南,是因為他知道為什麼而來。

除了趙老爺子手上的那幾柄古劍外,還有什麼能讓這位嬌生慣養的公子爺在冰凍三尺的大正月,離開那熱熱鬧鬧的謝家莊?

蔣雄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自然明白許多道理,而且,他還能看出謝紫玉身上—定帶有許多值錢的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些什麼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任何根據,他只是憑著在江湖中歷練出來的感覺來判斷的。

他這個感覺很少失靈過。

他相信謝紫玉自然有他的目的,而這個目的還沒有到告訴對方的時候。

謝紫玉卻是另有打算,這次南行,他並不指望蔣雄能幫他什麼。

因為這次到江南來所辦的事太重要了,也同樣是最機密的。

他本不應該在路上去尋花問柳,但面對語兒這麼一位絕色佳人,又怎能不使人忘記—切呢,

於是謝紫玉就想到了蔣雄。

他是因為見到語兒身邊那個才想起蔣雄的,

謝紫玉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絕代佳人,非但身邊有一個身手莫測的武林怪人,而且她本身也絕非尋常女子。

她是什麼人?

她是什麼來頭?

他斜眼看著對面語兒的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有些顯然不是這艘船上應有的食品。

她出門居然自帶食物。

謝紫玉不禁驚歎著,驚歎著她優美的姿容,亭亭的倩影,與她身後的紅燭粉牆構成了一幅令人心醉的圖畫。

謝大公子正沉醉於誘人的圖畫中;而蔣雄亦沉醉於香甜的美酒中。

他和霍西東高談闊論著。他們的眼睛都直盯在滿桌子上的佳餚上。他們不敢抬頭,生怕被那位美麗的容貌吸引住,那樣是對謝大公子的極大不敬。

蔣雄現在至少已有七八分醉意,但他手中的酒杯卻從沒放下過。

他又自斟了一杯,小酌了一小口,道:“天寒地凍的,不在家亨福,跑到金陵,莫不是為了趕趙老爺子的那趟揮水吧?”

“是啊!果然是好本事!”謝紫玉有心無意地搭了一句,道,“蔣兄莫非也是為這事?”

蔣雄笑道:“這件事小弟可不敢妄想。小弟連吃穿還愁,又哪來的那許多銀子?謝家是川南第一大堡,想必公子這回是志在必得吧?”

謝紫玉顧而言他地笑道:“小弟遠在千里之外,消息閉塞,關於趙老爺子的事,也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是聽江湖上傳言,這位聞名天下的點霞山莊主人趙月明趙老爺子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蔣雄哈哈大笑了兩聲,猛地喝乾了杯中的酒。

謝紫玉一邊喝著酒一邊款款而談,但眼睛卻不時地瞟向語兒。

他幾乎失望了,以他自己這樣的姿品,任何一個女人都應有反應,但語兒卻沒有,只是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自斟自酌;興趣盎然。

蔣雄這時忽然發出一陣嘁嘁的怪笑道:“我的大公子,你還矇在鼓裡?趙老爺於這幾年身體明顯不行了,病魔纏身,盛極一時已中老皇曆了。”

霍西東忍不住插口道:“那麼他那一片偌大的家業又留給誰?”

蔣雄笑道:“趙老爺子一生不沾女人,無兒無女。這是天下共知的事,但他那份百萬家財又會留給誰?現在看來這恐怕還是一個謎。”

他彷彿在自語一般地說著,口不離酒杯。

謝紫玉掩飾不住對這位是天下第一的趙月明趙老爺子的莫大興趣,又進一步問道:“聽說趙老爺子有一個義子叫趙仙笛,是一個很棘手的人物。不但武藝出眾,而且足智多謀,在江湖上是一位很叫得開的人,趙老爺子為何不把一生所集的名劍傳給他?”

這位點霞山莊的老主人一生只有一個僻好,就是收集天下的名劍。

他收藏名劍的愛好是天下人共知的,而且他對名劍的愛護也是天下人所共知的。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也就因為這一點,使得天下的人更對他尊重敬仰。

劍,是兵中之君子。這位趙老爺子更是人中之君子。

現在這位名重天下的趙老爺子就要把他集藏多年的幾把名劍拍賣出去。

這件事又怎能不轟動江湖?

謝紫玉也就是為這件事出川人江南的。

正當他們談得高興時,謝紫玉無意中發現語兒已經不在餐桌上了。

謝紫玉心中忽然有一種失落感。

但他同時更生出一種不祥的感覺,感覺來自自己的內心中,來自自己的包艙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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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0:59:33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江中風情

謝紫玉立刻託了一個辭,叫霍西東陪著蔣雄,自己像一陣風一般捲回包艙。

霍西東看出主人的表情不對,但主人既已安排他陪客人,於是只好耐著性子坐下去。

霍西東和蔣雄才喝完第三口酒,謝紫玉就又像二陣風一般從門外進來。

他的臉色有些臘黃,眼神已完全投有剛才那種凜凜盛氣,代替的是喪家犬一般的懊悔氣色。

霍西東急忙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了”

謝紫玉一字一字地輕聲道:“咱們帶來的東西,不見了蹤影。”

“啊!’霍西東一聽,差點哭出來,臉上的表情比死了老孃還要難受。

“你們什麼東西不見了?”蔣雄口中間道,但心裡卻已有了答案:一定是帶來的財寶被人愉了。

他沒有猜錯,謝紫玉想了想,終於把他這次南行買劍的目的及帶著價值二百萬兩銀子的珠寶的事告訴了蔣雄。

蔣雄立刻跳了起來,大叫道:‘他媽的,居然敢在寒冰堡大公子頭上動土……”

謝紫玉一把把他拉坐下來,道:“蔣兄請冷靜—二,這件事要細想一番,先找到誰是下手之人才是。”

“會是誰呢?”蔣雄道,“你們上船時,有人盯著你們嗎?大公子認為這船上誰最可疑?”

謝紫玉立刻想到了語兒。

語兒吃飯時,就沒見到那個老蒼頭,而那個相貌醜陋的卻是一位高手無疑。

在語兒吃飯時,老蒼頭到什麼地方去了?

從語二一上船起,就若隱若現地出現在謝紫玉眼前;而且每次總是讓他可望不可及,她是有意還是無心的?

現在謝紫玉看來,這一切全都是有意安排的。

那個女孩恐怕早已知道他身上帶著價值數百萬的珠寶,早就想好下手之計。以她自己的絕世容貌吸引住謝紫玉,使他分心亂神,然後叫那個老蒼頭從容下手。

謝紫玉正為色所謎時,那個老蒼頭正撫弄著他的珠寶,當絕色美人離開桌時,一切都已搞定。

謝紫玉想著想著,只感覺一股無名之火,魁然從兩肋陡然升起。

川南寒冰堡丟個百十萬兩銀子並不算什麼,可氣的是寒冰堡大公子怎麼丟得起這個臉?更可氣的是他現在已不能再回家去拿銀子,而這筆銀子又是很重要的。

寒冰堡在川南,現在是在江南,你叫他上哪裡去籌這麼多銀子?

南行的事要辦成,不一定要找回銀子!

他把對語兒和老蒼頭的懷疑之處對蔣雄說了一遭,此時正是利用蔣雄的時候。

果然,蔣雄立刻跳了起來,道:“這個臭娘們,真是老鼠咬貓嘴,她反倒自找上門來丁。”

說著就要衝進艙房,要在船上鬧他個天翻地覆。

這傢伙在這方面倒是說到做到的人。

謝紫玉忙起身攔住了,道:“蔣兄,世勿衝動!我想還是公事公辦得好。小東於,你去找船上的管事。”

蔣雄氣呼呼地道:“這年頭出了這種事還找什麼管事?自己動手是最方便不過丁。”提到那個俏娘們,他就興趣大增。

但霍西東還是去了。

不多時,霍西東和幾位身著玄色長衫,腰圍赤帶的大漢出現在門口。還有—位白面無鬚,身著一件深藍色錦袍的中年人也跟在後面。

中年人就是這艘船的管事,一雙陰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紫玉和蔣雄。

丟失了百萬兩銀子的東西,他不得不親自出馬。他詢問了一些情況,當聽到眼前這位就是川南寒冰堡的大公子時,連連遭歉。

他隨這船走過的地方多了,白然也順江到過四川,也知道寒冰堡在四川的名聲。

除非別進川,否則任他是天王老子也要買寒冰堡的賬。

謝紫玉也不難為他,這畢竟還是一艘官船。他只是說了自己的懷疑,請他幫忙查查。

管事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能為寒冰堡的大公子辦事,那是—種榮幸,豈有推辭之理。

由霍西東引路,管事和四名護船漢子緊緊相隨,蔣雄和謝紫玉殿後,直奔甲字號包艙。

謝紫玉有意落在後面,他的心中也不踏實。憑他的經驗,他可以斷言,這個姿容絕世的女子絕對不是泛泛之輩,亂世之中,如此佳人敢出門戴上價值連城的玉戒,就憑這一點就要叫人三思。

他不想自己撞在虎口上,江湖之大,能人之多,他心裡有數得很,但百萬兩銀子,數目之大,也不得不讓他硬著頭皮闖一闖,況且還有寒冰堡在後面撐腰。

甲字號艙房的門沒有關,只不過是虛掩著,—個乾瘦老頭輕倚在門口,正拿著一支很精緻的牙籤剔牙,靠在一把紫藤柺杖上面,盪來盪去,那種悠閒的神情彷彿在亨受著世上最大的快樂。

霍酉東先是愣了一下,後來他壯了一下膽,猛地向房門衝了過去,想把老頭擠開。

這時只見柺杖猛地彈起,宛如一條黑龍橫在門口,恰好擋住了他的去路,任他怎麼推就是推不開。

霍西東來了脾氣,非要把這根柺杖推開不可,他用盡了全身力氣,但拐仗就是不動半毫。

立刻上來了兩個大漢,三個人六隻手—起推,但那個柺杖卻猶如長在鐵門上—樣,絞絲不動。

他們三人的力量加在一起,不下千斤之力,而這個乾瘦老蒼頭能有多大的力氣?

不但霍西東、而且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知道今天遇見了高人。

可偏偏那個管事不知道。

他忽然衝了過去。

只聽見那個管事伸著脖子連吼帶嚷地對那老蒼頭叫道:“誰也不要動,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妨礙官家辦案,一起紿我抓起來!”

老頭腔上露出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翻著怪眼道:“官老爺,我又沒招你惹你,是你帶人無緣無故要衝我們的包艙,現在又在我面前發什麼官威?讓大家評評這個理!哼!好一個不明事非的糊塗官。”

管事受了揶揄,有氣沒處出,本來也確是如此,是他們跑到這裡推拐仗,推不開又怨得誰?況且他們又沒有先講明是來幹什麼的。

管事氣呼呼地道:“你敢戲弄大爺,大爺怎麼說也是吃朝廷奉祿的,現在大爺就帶你回去,告你誹謗、侮辱朝廷的罪名。”

連謝紫玉聽得都想笑,他也能算朝庭官員?嚇唬嚇唬鄉下無知怕事的老頭也就算了,但這老蒼頭卻是江湖最少見的絕頂高手。

但謝紫玉卻一直想不出這老頭是什麼人?

這時只見那老頭兒“唾”的一聲,吐掉口中的牙籤,慢悠悠地道:‘沒有道理吧,經兒只勸戒你不要做糊塗官,又沒說你貪贓枉法,也沒說你是小老兒的重孫,這怎叫誹謗、侮辱朝庭官員呢?”

老頭的一番話明損暗臭,令管事無話可答。

管事眼珠轉了兩轉,又叫道:“看你一臉邪氣賊樣,定是你偷了謝公子的珠寶,現在大爺懷疑你這個老賊,要拿你回去問話,帶走!”

他的話剛落,就上來兩個大漢,一個在左,—個在右,要架起老頭。

老蒼頭要是再賴在地上不走,就是拒捕,就算沒這麼嚴重,也至少論他一個和官府不合作的罪。

“慢著!”老頭兒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憑什麼說是小老兒偷的,抓賊可要拿贓啊!”

管事一時無言以對,瞪著老頭兒直喘氣,但他也知道眼前這個老頭兒可不是好惹的,從剛才推拐仗,已經看出這一點了。

他逞能出頭全是為了給謝紫玉看。說明他不顧危險,為寒冰堡大公子辦事最賣力。

謝紫玉彷彿也看出這一點,更看出這種人全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老先生!我們是苦主,他們亦是執行公務,到裡面查看—番,也可以避嫌疑嘛。”

謝紫玉在管事身後,淡淡地道出一句話,好使事情順利辦下去。

但心中卻罵著道:“他媽的,什麼朝廷官員?狗屁不是,都是—群會吃不會拉的東西,要是在寒冰堡的話,早把你們這群混蛋丟到江中喂王八去了。”

“對!例行公事,請你最好不要妨礙!”管事撒著嘴叫道。

老頭兒本想再回他幾句,但忽然聽見房內一聲嬌語出:“即是公事,你就叫他們進來吧!”

嬌滴滴的聲音彷彿春鶯嘀柳,悅耳至極。

柺杖一閃,老頭冷哼著退讓到一邊,又蹲在地上沒事似地拿出牙籤。

眾人—起湧進房間,蔣雄自然也不例外,誰不想再看看這位絕世美人呢?但當他走到老頭兒的身邊時,心頭一震,腦海中忽然現出—個人,但又想不出這個人具體的容貌。他呆呆地看著老頭兒的背影,居然忘記了進房去看美人。

如果這人是他想的那個人的話,蔣雄一定會掉頭就走,還提什麼看美人,在這身邊多留—刻就多—份要命的危險。

蔣雄還在想,根本忘了艙房中的事。

艙中原有的設施已經移走,內房外面精緻的小廳中除了一張床以外,已空無一物,床上只有一床錦被,想必是老頭兒下榻之處。

內室的門卻緊閉著,剛才那美妙的聲音從那裡傳出來的。

管事自然聽出剛才那個聲音不但好聽,而且還透出絲絲威嚴,忙示意自己手下四個大漢不可造次。

他只會欺侮弱小的,對這種充滿威嚴的人卻是低頭讓步,他最怕的就是對方是“正宗”的朝廷大員,現在只不過是徽服出訪而已。

這種人打死他,他也不敢得罪。

霍西東卻不管那—套,仗著主人的勢力,上前—步推開內室的門。

頓時,一般異香溢出,撲面而來,花馨滿室。

謝紫玉唯恐霍西東唐突了佳人,急忙上前一步,拉住霍西東,先跨進內室。

他只覺喉頭發乾,但在室內女子一瞥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語兒輕輕轉過身,美麗的面頰微帶著粉紅,風情萬種,嬌靨含羞,身上穿著繡花小襖。低不蓮瓣羅裙,宛若仙子一般,端坐在五色錦被之中。

語兒一看有入突然撞進來,旋即急忙一回身,香風起處,一玄色大氅已罩在身上。她又顯得別有一番嬌嬈嫵媚,但卻偏偏一副無比冷漠的神態。

紫木床旁有—張梳妝檯。臺上點著一根兒臂粗的紅燭,坯有一些女人家用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床上雪白的床單,上面是五色團花的錦被,錦被上掀起一角,藍底繡百花的枕頭上留下一墨印痕,無疑是這位俏佳人在床上休息過的痕跡,

在場的人都張大著嘴巴,個個都禁不住心馳神往,胡思亂想。

錦帳香褥,抱豔摟玫,卿卿愛愛……想歸想,但正事還是要辦。

謝紫玉冷靜了一下頭腦,眼光從語兒床上移開。

他看見房中空無贅物,除了大床和梳妝檯,有的只是立在妝臺邊上的一口小皮箱。

不由得直盯著那小皮箱看去。

那管事活了這麼多年,活了這麼大,大江南北,什麼地方沒去過,什麼樣的風流女人他沒見過,但他卻從沒見過世上還有這麼豔麗的女子。

雖然眼花繚亂,但他一直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就憑這—點,他就不是謝紫玉所說話的那種“廢物”,只不過現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語兒的身上,忘記了還有他這個不起眼的管事。

謝紫玉也不例外,他的腦裡現在只有語兒,甚至連那價值二百萬兩銀子的珠寶都不在乎了。

那管事卻在悄悄對手下輕聲道:“你們應該明白,這種女人都是大有來頭,憑咱們絕惹不起,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們不可不要沒吃到魚肉,卻惹了一身腥,弄不好會被那把色字刀給砍了頭。”

他手下的大漢都在點著頭,但眼睛中發出的亮光卻還是盯在語兒身上。

“請吧!官爺!”

絕美佳人輕轉鶯啼,從床邊讓開去。

管事打心眼裡不想得罪她,但對寒冰堡的大公子,更不想得罪,反正已走到這一步了,只好做到底。

他不敢正眼去看語兒,那樣會頭暈昏倒。

他只好低著頭連聲道歉:“大小姐,公務在身,實在出於無奈……”

他打開了皮箱。

他的頭還是旋暈了。

皮箱內滿滿的金銀珠寶,翡翠、瑪瑙、玉器、首飾。

他長這麼大從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珠寶,而這些珠寶很可能就是謝紫玉丟失的。

管事的心在狂跳,但還是很冷靜地先後退了一步,為謝紫玉讓出身子。是不是謝大公子丟失之物,現在全憑謝紫玉一句話了!

但他希望不是,因為如果是的話,拿人的就全是他們的事了。他甚至感覺到這個絕色佳人比謝紫玉還有來頭。人真的不願得罪她,而現在更不敢。

謝紫玉冷笑著走到皮箱邊,語兒也在冷笑,眼中的光芒彷彿能透過人的心肺。

謝紫玉走到皮箱面前,仔細地翻看了一陣;他已確認,這裡沒有一件是他的東西,皮箱裡的東西,除了值錢外,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研究的了。”

語兒此時冷笑著道:“大公子,你可要看好了!”

謝紫玉當然看得仔細,但都同是珠寶,睚同又沒有寫著是誰的,要是謝紫玉硬說這些珠寶是自己的,誰也無話可說,就算別人有異議,也拿不出任何證據。

他低著頭裝作檢查珠寶的樣子,其實腦筋卻在飛快地轉著。

他心中在想,如果說這些珠寶是自己的,語兒將會怎樣?那老蒼頭將會怎樣?

語兒明知道自己有這麼一箱珠珠寶,卻很大方地讓他進來檢查,是不是已有十分的準備?

謝紫玉真想抱起箱子,然後大聲宣佈,這些珠寶就是他丟失的。

可他不敢,因為他想到了那老蒼頭。

謝紫玉輕輕地關上皮箱,但忽然間,他又停住。

他出生在寒冰堡,長在寒冰堡,平常連四川地界都很少出去,但如果哪個人認為他的江湖經驗差的話,那麼這個人就大錯特錯了。

謝紫玉在江湖經驗絕不比一個在江湖上闖蕩過幾十年,跑過大江南北的老江湖差。

現在他發現了連老江湖都很難發現的事——這口小皮箱中有夾層。

雖然這個小小的夾層根本不可能收藏價值二百萬的珠寶,但謝紫玉還是決定把夾層挑開。

夾層中只有一樣東西,就是一塊雕琢玲瓏的玉牌。

謝紫玉拿出玉牌一看,臉色猶豫了一陣,這只不過是一塊很普通的裝飾品,雖然也很值錢,但和箱中的珠寶比起來,卻又不起眼。

他不懂的是對方何必很珍貴地把這塊玉牌藏在皮箱夾層中?

難道這塊玉牌有什麼特殊的含意?

正猶豫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想到一個人。

謝紫玉頓時嚇得面無人色,趕忙雙手送還箱中,象避瘟疫一般似地掉頭就走。

他邊走邊回頭對語兒道:“這位小姐,多有得罪,祈望小姐鑑諒。”

話還沒有說完,人已走出了門。

語兒只是淡淡地說道:“不送!”

那管事—見—向慣於橫行霸道的寒冰堡少主人居然被嚇得如此狼狽。已肯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這絕色女子必是大有來頭。

他忙雙手拱拳連連道歉:“打擾小姐休息,死罪死罪!”說完就不見了蹤影。

轉眼間,進艙房的一群人,一下子走得乾乾淨淨,他們走時的速度,要比進來的時候快多了。

霍西東一聲沒吭地隨主人退回自己房間,但他不很明白少主人何以離去?

往常這位少主人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能惹事的角色,難道那口箱子中透著什麼古怪?

他們誰都沒有看清謝紫玉看玉牌的舉動。

誰也沒看見那塊玉牌。

謝紫玉在嘆氣,喃喃地自語道:“看來二百萬兩銀子是追不回來了。”

霍西東沒有說話.也沒有問為什麼,因為他能猜出謝紫玉說的話絕不是假話。

他只能用沉默對著唉聲嘆氣的謝紫玉。

就在這時,艙門忽然被猛地推開。

只見蔣雄大步衝進房中。喘著道:“趕快走吧!這艘船呆不得,呆不得”……”

“為什麼?”霍西東問道。

蔣雄對謝紫玉道:“大公子,你知道跟在那俏女孩身邊的老蒼頭是誰?”

沒等謝紫玉開口,自己立刻又回答道:“他就是十幾年威震江湖的‘魔手’。”

“什麼?”謝紫玉不由得站了起來,驚道,“居然是他!”

魔手殷蓋天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魔頭。和他同胞弟弟殷蓋地合稱“魔手鬼腳”,江湖上的人對他兄弟兩人如避蛇蠍,敬而遠之。

這兩人在江湖上已消失了十餘年,世人以為他們早巳死了,沒想到在這裡出現。

霍西東道:“魔手鬼腳’兄弟二人向來走在一起,稱不離砣。既然‘魔手’殷蓋天在這船上,那‘鬼腳’殷蓋地恐怕也在不遠處。”

蔣雄道:“所以說這艘船我們呆不得了,這兩個老魔頭向來是有仇必報的主兒,今天我們得罪了他,恐怕他們不會放過我們。”

“是啊!”霍西東看向謝紫玉道,“憑我們三個人合力,對付—個股蓋天還可以,如果再加上‘鬼腳’,恐怕我們不是他們對手。”

謝紫玉冷笑道:“就憑一個魔手殷蓋天,我們三人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還談什麼鬼腳殷蓋地!”

“是是!”霍西東連連點頭,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謝紫玉皺著眉頭,想了一陣,忽然問蔣雄道:“蔣兄,你也知道愚弟根本沒見過這兩個老魔頭,你當真沒認錯人?”

蔣雄拍著腳脯道:‘少主人莫要猜疑,我在十四年前見過這兩個老魔頭,雖然事隔多年,他們早巳變了容貌,但我還是能認出來的。”

“你可要看仔細了。”霍西東也加了一句。

蔣雄大聲道:“第一眼見到他時,我就有些懷疑,現在看來果然是他,蔣某敢用腦袋打賭。”

這回別人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但謝紫玉卻忽然皺眉道:“不對!如果真是他的話,他不應跟在他人手底下?”

他這句其名其妙的話,說得蔣、霍二人都愣住了,不知他在說什麼。忽地謝紫玉道:“蔣兄,你在江湖上聽說過‘魔手鬼腳’二兄弟投靠了什麼人嗎?”

蔣雄連想都不想就大搖其頭,道:“他們二人向來獨來獨往,怎麼會受人拘束。再說什麼人有這麼大本事,能降服他們二人?”

能降服魔手鬼腳二兄弟的人,在江湖上真沒幾個。

雖然沒幾個,但還是有。至少謝紫玉就知道一個。

他道:“只有他!別人是沒能力降服這兩個魔頭的。看來這俏丫頭就是他的傳人。”

“誰?”蔣雄和霍西東異口同聲地問道,“誰能降服這兩個魔頭?”

“還能有誰?謝紫玉道,“自然是老老魔頭,才能降服老魔頭。”

誰是“老老魔頭”?蔣雄和霍西東卻想不起來。

但謝紫玉卻連這個老老魔頭的名字都不願提。

他只是沉聲道;“我們走!惹不起就走!”

有這兩個老魔頭在,天堂都會變成地獄,況且他們又惹上了一個。

蔣雄和霍西東立刻把隨身攜帶的東西收拾好,準備出去找一艘小船離開這艘大船。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轟烈的喧鬧聲。

蔣雄和霍西東一愣,但立刻一閃身,倚在門後兩邊。

謝紫玉在冷笑。

他對蔣、霍二人道:“你們未免有些太大驚小怪了吧?敢情被老魔頭嚇壞了身子。”

原來,只不過是船已經到了終點,開始駛進金陵江邊的碼頭。

站在船舷叫得最歡的自然少不了李樂。

他身邊是那個俊美的雙青公子。

雙青公子道:“到了金陵又有什麼高興的?”

李樂道:“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金陵是金粉之鄉,風華物茂之地,誰到了這麼好的地方怎會不高興呢?”、

雙青公子笑笑,道:“你到金陵來就是為了遊玩?”

“不錯!”李樂道,“難道你不是?”

雙青公子道:“我不是!”

“你到金陵來不是遊玩,卻是幹什麼?”李樂問道。

“不能告訴你!”雙青公子笑著道。

李樂也笑道:“其實我也不光是為了遊玩,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辦。”

雙青公子道:“如果我問你是有何事來金陵?你一定不會告訴我。”

李樂道:“這可不一定。”

“哦!”雙青公子道:“你是不是又有什麼條件?但如果是想知道我來此的目的,那你最好還是不要告訴我。因為我不會告訴你的。”

“不要緊張。”李樂笑眯眯地道,“其實我到金陵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根本不用隱瞞,但如果白白告訴你,豈不是顯得我有些吃虧嗎?”

雙青公子笑道:“我知道你是向來是不肯吃虧的人。”

李樂點著頭道:“要求不是很高,只要你下船後在‘狀元樓’請我吃一頓就可以了。”

雙青公子奇道:“你從沒來到金陵,但卻知道金陵城中有個‘狀元樓’?”

“這又有什麼……”李樂撇了撇嘴,舔舔嘴唇道,“金陵狀元樓的菜,早就聞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我又怎會不知這狀元樓中彙集了天下八方名菜,維揚、閩粵、川湘、蘇浙……數不勝數,到時你一吃就知道了,絕不會後悔白花銀子的。”

雙青公子笑道:“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我為什麼不一個人去,卻要花銀子請你。”

“因為你不會白請。”李樂道,“你可知道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且我敢保證,你絕猜不出這是什麼事?”

雙青公子當然猜不出來,但看著李樂一股神神秘秘的樣子,又禁不住答應下來。

李樂道:“一個人再窮都不怕,但一個人絕不能說話不算數。”

雙青公子道:“請別人吃一頓飯,我還是不在乎的,而且我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說話向來算數。”

“說話不算數的是小狗。”李樂瞪著眼睛道。

雙青公子也道:“說話不算數的是小狗。”

李樂大樂,眼睛望向秀美的金陵城。

他有許多兒時的幻想想要在這裡實現。

雙青公子看他跟沒事人一樣開始欣賞風景,於是道:“你說話算不算數?我們明明說好,我請你到狀元樓吃一頓,你就告訴我你來此的目的。”

李樂故作不懂地道:“不對吧?我一口菜、一口酒還沒吃到嘴,就告訴你我來此的,但萬一你逃了呢?我上哪兒找你?”

雙青公子冷哼了一聲,道;“好!下船就請你去!”

李樂很慷慨的樣子點點頭,看著大船靠岸。

船還沒有停穩,人群巳開始向船板湧去,而李樂卻雙眼在人群中轉來轉去,希望能再看語兒一眼。

沒有看見語兒,他已到了一輛馬車上。

雙青公子對著駕車的老漢道:“狀元樓。”

金陵城中只有一座狀元樓,這座狀元樓在城南。

馬車的窗緯落了下來,李樂想看看城中的景色都不成,耳中只有車輪轔轔聲和外面街道上的喧譁聲。

金陵城中的確很繁華,狀元樓這裡更是繁華,人群接踵而至,進進出出。

李樂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較清靜的位子,於是一屁股坐了下來。

再也不起來了。

美味佳餚接連上來,色、香、味俱全,李樂吃得大呼痛快。

雙青公子卻沒吃多少,他只是看著李樂在吃,最後才問道:“不知樂公子現在可滿意了?”

“滿意滿意!”李樂擦嘴邊的油水道,“這裡的菜已不比皇宮裡的差了。”

雙青公子淡淡一笑;心道:“你小小年紀說起大話來,居然不怕牙疼?你怎麼知道皇宮裡的菜是什麼味道?怎知道沒這裡好吃?”

其實他還真把李樂看扁了,李樂還真的到紫禁城中吃過飯,當今皇上的親外甥又怎會沒吃過皇宮中的食物?

雙青公子不知道這一點,自然也就認為李樂在說大話了。

李樂經常說大話,但這一次卻偏偏沒有。他看了一眼雙青公子,斜著眼故意問道:“本公子吃得很滿意,你還有什麼事嗎?”

雙青公子道;“你不要忘了你答應的事?”

李樂很正經的樣子點點頭,恍然大悟道:“對了!我現在應告訴你我來金陵城的目的了。是不是?”

雙青公子淡淡地道:“我正在聽。”

李樂臉上沒有一絲嬉皮笑臉的樣子,嚴肅而又莊重地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希望能親自來金陵城,親自嘗一嘗金陵城狀元樓的名菜,這個希望在我的心中已醞釀很久很久,今天終於實現了。”

雙青公子—聽他這句話,只氣得把口中還同來得及嚼爛的宮爆牛筋整個吞下了肚。

李樂還是—臉正經地道:“我說過,你絕猜不到我來此的目的,看來我沒說錯。”

“你是沒說錯。”雙青公子氣道,“是我猜錯了!”

李樂看著他一張俊臉氣得發青,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其實你也沒有猜錯。”

他把桌上最大最肥的—塊雞屁股送到嘴裡,又道:“到狀元樓來吃一頓是我第一個目的,我的第二個目的就是你自己猜中的那件事。”

雙青公子沒好氣地道:“我猜中什麼事了?”

李樂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能請我喝酒,絕不是單單為了知道我到金陵來的目的。”

雙青公子冷哼,心中氣道:“你也算真人?狗屁不是,沒想到終日打獵,今日日卻被雁啄了眼。”

李樂忽然又大聲道:“你一定以為我是為趙老爺子的寶劍來的,是不是?”他這句話聲音特別高,連四周的鄰座聽到了,立刻有幾個人的眼光向這瞟來。

雙青公子斜了他—眼,道:“你能不能輕點聲?”

“原來你也怕了?”李樂雖這樣說著,但聲音卻也小了許多。

雙青公子道:“不是怕,只是不願你多事。”

李樂道:“這有什麼多事的?這幾日到金陵來的人,十個中有八個是為趙老爺子的那一句話而來,既然都公開了,又有什麼多事的?”

雙青公子苦笑了一下,道:“你年紀小,還不懂江湖上的事,這件事雖然已是公開的事,但你可聽到有人在高談闊淪的?’

李樂想了想,道:“有!但只有—個人。以你這麼說,這個高談闊論韻人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至少他的膽子要比一般人大些。”

雙膏公子道:“哦?這個人如果不是瘋子,就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

“這個人不是瘋子!”李樂急忙道。

雙青公子道:“這人想必是個高手。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這人長得什麼模樣?”

李樂道:“這人年紀不大,但長得卻英雄瀟灑,風流倜儻,想必是個非常……”他自己說到後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雙青公子這才意識到李樂說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沒想到又給李樂“涮”了,氣得臉上青一陣自一陣。

雙青公子道:“的確是事實,但卻一點不好笑!”

“不錯不錯!”李樂道,“一點也不好笑!”

雙青公子道:“你不知道江湖上忌諱,這幾天表面上看來平靜如水,恐怕暗地裡早就打得不亦樂乎。”

“不錯不錯。”李樂道,“這件事的確很可怕,但卻一點也不值得‘樂乎,。”

雙青公子冷哼,不理他的話,接著道:“江湖上有許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已向金陵而來,他們還沒到地頭,在路上就己明爭暗鬥起來。”

李樂接道:“就像在船上我們認識的那個語兒和謝紫玉是不是?”

雙青公子忽然又冷哼—下,道:“是你認識他們,我並不認識。”

李樂看著他,不懂為何一提剎語兒就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怪模樣。

李樂翻著白眼;道:“你不認識他們,那你認識誰?”

他是為語兒打抱不平。

但雙青公子卻彷彿不懂他話的含義,而是道:“川南寒冰堡算什麼,我至少知道江湖上還有—個‘鐵龍門’比他更有勢力。”

“鐵龍門?”李樂道,“鐵龍門是什麼東西?”

“鐵龍門不是東西,是個非常秘密的組織。“雙青公子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掃向四周。

這位連川南第—堡都不在乎的雙青公子,對鐵龍門卻不能不“在乎”些。

**********

鐵龍門的大總管許白塵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因為鐵龍門的大當家龍金拒絕他的提議——帶神行壇兄弟一路暗中保護。

龍金喜歡冒險。

龍金今年剛好在三十而立之年,他那瘦削的一張臉,面如金紙,無疑是色中餓鬼的樣子,鷹鉤鼻上面襯著一對灼灼有神的狼目。

他掌握的鐵龍門原是西北一帶的惡匪,後來朝廷派兵擊潰,招安了他們。這幫惡匪受不了軍隊上的約束,於是就交給了當時任副統制的龍漢青,龍漢青經過十年的心血,把他們變成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然後龍江青把這支隊伍交給自己的兒子——龍金。

但龍金卻只用了三年時間就把他們又變成了土匪。

鐵龍門跳出編制,誰也拿他沒有辦法,再加上西北遠離朝廷,西北道上官員也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龍金分地獨距。他們東移西走,專幹些綁架、刺殺的無本買賣。

他們不但有神出鬼沒的武功,而且有極嚴格的紀律。又經過極殘酷的訓練,這麼一個組織,別人又拿他有什麼法子呢?

鐵龍門一向狂忘傲自大,做事我行我素,黑白兩道的規矩全然不顧。所以不但在朝廷中,就是在江湖上也有不少的冤家對頭,欲制龍金於死地。

所以許白塵的顧慮是非常有必要的。

龍金這次就是南行金陵,參加趙老爺子發出的“盛會”,順便遊歷一下南國風光。

他秘密地搭上一隊南去的商隊。

一行商隊浩浩蕩蕩地向東而行,這隊商隊—共有二百多人組成,因為一路上常有強人出沒,所以南北商人結伴而行,因此也出現了專以此為生的一群人,他們是供馬匹、帳篷、車輛及各種路途上用的東西。

許白塵和龍金名包有一輛四馬駕的包車。

車廂內空間很大,不但有可臥睡的地方,而且還有一張不小的茶几。

龍金一直在看著一本宋詞,看得非常仔細,他很喜歡宋詞,文采也不錯,而且寫得一手好柳宇,有時也作些詞,自我消遣—下。

看著龍金一副入神的樣子,許白塵到口邊的話又吞了回去,但他心中老是有些忐忑不安,總象籠罩著什麼不祥之兆或突發的災難要降臨。

他是龍金的父親龍漢青的磕頭換帖拜弟,按輩分應該是龍金的叔叔,也是鐵龍門的全權大管家。

這次南下,他委實擔了不少心思。這隊商隊從頭到尾都仔細觀察過了,憑他一雙老江湖的眼睛,斷不會走眼。

商隊—共有二百四十七人,五百二十頭牲口,有黑布遮蓬的馬車二十八輛。除了他們兩人各包了二輛車以外,剩餘的二十六輛車主全是些大商號的人或財主,他們除了有幾個錢以外,就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他現在擔心的是第二十號車。

二十號車內有兩個人,一男一女,許白塵很清楚這個男人,他就是蘭州第一大戶公孫嶽公孫大官人。那位女人他也認識,她是長安府的名妓香香。

公孫嶽怎麼會和君香香在一起?他們又怎麼會在這支商隊中?

君香香是女人,公孫嶽是男人,他們能在一起並沒有什麼值得研究的,值得研究的是他們為什麼會在這支南行的產隊中,這是一種巧合嗎?

許白塵在考慮怎麼對付這個彷彿身上帶著磁性的女人,他現在雖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龍金,但誰也把不住在後面的路上不會讓他發覺香香。

龍金甚至有一種能用鼻子找到女人的本事。

“許伯,人人都說你是咱們西北道上,當今博古通今的詩文泰斗,能不能為小侄指點一下這即興之作?”

龍金雖在看書,但同時也看出許白塵今天彷彿有點心不在焉,於是故意這麼逗他一句。

這首詞的確是他剛才在許白塵出去時的即興之筆,現在正在折壓在燭臺下面。砹人為這首詞是他出來之後,填得最好的一首詞。

龍金睜大眼睛看著正沉思的許白塵。許白塵這時才發覺自己的失態。忙彎下腰去,不得不認真賞讀起來。

一種漂亮的柳體字,在光滑的宣州紙上寫著:“花是幽魂,人似美玉,笙樂竟奏仙塘;瓊樓璧月,儘教如此風光;卻嘆當年絲竹聲,忽變兵戈起倉皇;難禁恨,愁煞王孫,羞煞吳娘;而今再見昇平世,聚鴛鴦小隊,脂粉成行;依舊繁華,青樓都貯群芳;看儂本是個多情種,憑誰人著意評量;願今生千重錦帳,遍護紅妝!”

許白塵把這首詞又重讀了兩遍,然後才說道:“金兒,幽人如瘦竹,本在空谷中,但古往今來,翠竹遍青山綠野,高人隱士,無所不在。切記切記!”

他叫龍金“金兒”,是多年的習慣,並非是自恃身份。他同時也知道這次南行,龍金是志在必得,但他太擔心這位少主人自視太高,恐生不測,所以不得不苦口婆心意重深長地說了這番話。

但他這句答非所問的一句話,卻讓龍金理會不得。

龍金雙眼直視窗外,似有所思,隔了一會才輕吟一聲道:“滿天飛絮賦行之,側惻驪歌系所思,遊子飄零終薄倖,美人方與話相知。”

他吟完側身一倒,也不理愣在一旁的許白塵。

許白塵知道他是在怪罪自己,因為這次出行,許白塵力勸龍金不要帶女人,現在他又要犯難了。

望著臥躺的龍金,許白塵輕笑了一下,道:“與其相思慕異,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覺,養精蓄銳。”

許白塵敢斷定,他們將會有一場惡戰。

不論是他們在等著這場惡截,還是這場惡戰在等他們,龍金現在都應該好好地休養一番。

許白塵理財的本事是江湖上共認的,鐵龍門錯綜複雜的集體財源,沒有他是誰也算不出來的。

他不但有這些本事,他還有更敏銳的眼光,所以很少有看錯的時候。

許白塵不論春夏秋冬終日總是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衫,頭上頂著一頂黑絨小帽,一雙細小、精亮的小眼睛閃著光芒,微薄的嘴唇,下面蓄著一小撮山羊鬍,顯得老謀深算。

而實際上,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有這麼—個人,替龍金當家作主,龍金的確可以商枕無憂了。

車隊緩緩而行,龍金小睡了一陣後,正要起身,忽然問聽到一陣簫聲傳來,嗚咽婉轉。給寂寞苦行的車隊平添了一份悲涼的氣氛。

在這的寂寞的旅途中,能聽到這種的音律,已讓龍金感到興趣百增。

他剛要傾耳細聽,那簫聲忽然不見了動靜,四周又恢復了沉寂。

龍金唉嘆了一聲,又覺無趣,看著許白塵還坐在對面,也不知是正閉目養神,還是在思考問題。

於是他先開口道:“這次川南的寒冰堡依仗著他的勢力可能會躋身進來。”

許白塵睜開雙眼,接道:“他們一定會的。”

龍金道:“論起來我和寒冰堡的少堡主謝紫玉還是師兄弟,五年前他也曾在青城山隨上青道人學過武功,他那日還是我們當中最小的一個小師弟。”

許白塵冷笑道:“此人性多心疑,恐怕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我們要加倍提防。”

龍金道:“提防是當然的,但想他謝紫玉恐怕還動不了咱們鐵龍門分毫。”

“恐怕不然吧!”

龍金輕應了一聲,聲音十分平靜,但臉上卻透出凜凜殺氣,道:“你說的那個劍魔真的還活著?”

許白塵臉色古怪,笑而不答。

龍金到現在還有些不信,相傳三十年前的劍魔到現在還沒有死?他更不信謝紫玉是劍魔手下的人。

誰也不會好好的少堡主不做,去作別人的走狗。謝紫玉也不會的。

龍金不想和許白塵再爭什麼“劍魔”,於是換了個話題道:“還有那個秦淮幫的小妞梅宜人,她也很可能是咱們這次南行中的棘手人物。”

據說梅宜人任秦淮幫幫主只不過是近半年的事。秦淮幫的老幫主梅中雪早在十二年前就已去世,這十二年中,幫中全由梅中雪的夫人掌管,梅夫人雖也是江湖人,但更是一位經商能手,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把秦淮幫從一個江南小幫派變成了一個傲視武林的勢大財粗的幫會,使每個人都不得不另眼相看。許白塵不談關於梅宜人的事,而是笑道:“我很佩服梅夫人賺錢的手段。”

龍金忽然嘆道:“有錢當然不是壞事,但有時也不一定是好事。?

許白塵同意這個觀點。

龍金又道:“只是秦淮幫閉門十二年,現在他們的勢力如何,外界的人知道的很少!”

許白塵忽然冷笑一聲,道:“他們的勢力至少沒有我們鐵龍門強大,也沒有川南寒冰堡強大,和金陵點霞山莊趙老爺子比起來,同樣如此。”

龍金道:“那是當然,他們畢竟是小門派出身,就算再讓他們回家再埋頭苦幹上二十年,還不是一樣。”

許白塵道:“本來金陵的那一點風水人傑,全被趙老爺子的點霞山莊佔盡了,輪到他們恐怕已寥寥無幾了。”

“只有某一時他們還可爭一爭。”龍金淡淡地接道。

要想從趙老爺子那裡得到名劍,不論是搶還是偷,都行不通的,單憑點霞山莊的實力,江湖上誰又能動得了他?

只有這次這個機會,出大價錢,這自然需要龐大的財力,這一點是不容忽視的。

所以龍金想到了秦淮幫。

但許白塵卻大笑起來。

龍金不很明白他的意思,問道:“許伯,難道小侄說錯了不成?”

許白塵道:“說錯了一半。”

“哦?”龍金道,“願聞其詳。”

許白塵陰笑著道:“金兒試想,誰不想要那些著名天下的名劍?天下名劍雖少,但點霞山莊卻多。但又能怎樣?這幾十年中,不知有多少高人能到過點霞山莊,又有幾個活著出來的?又有哪一個帶著一把劍出來的?”

“沒有!”龍金的回答是乾脆的。

但他不明白,這些江湖上人人知道的事,為什麼許白塵還要重提?這些事又和秦淮幫有什麼關係?

許白塵接著解釋道:“今天趙老爺子忽然出了這麼一個主意:拍賣名劍。江湖上要名劍的人很多,但有這樣財力的又有幾個?他們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把名劍帶走吧?”

龍金冷笑了一下,道:“不能又怎樣?他們是不是要動強搶的念頭?這一著似乎打錯了算盤。”

他還就怕那些人不搶呢!

“不,不。”許白塵道,“他們當然不會想到搶我們,他們當然也知道吃柿子要撿軟的吃。”

一句話,龍金終於恍然大悟。

現在江湖上有這份財力的除了他們幾家江湖“名門”,就只有秦淮幫是最弱的了,自然要動這個腦筋。

龍金會心地大笑起來。

這回梅宜人那個小妮子要“忙”了。

許白塵道:“梅宜人是個要對付的人,但還有其他的人,蘭州公孫嶽公孫大官人,關外的千山牧場場主白老虎白無敵,京城的天威鏢局鏢主東方名威,還有南疆、塞外以及京城的達官貴人,甚至皇家中的人,他們都很可能插進來。”

龍金嘿嘿地冷笑著,尖尖的嗓子道:“那個公孫大官人也要來”太好了!他除了騙錢、騙女人,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本事!”

許白塵冷冷地道:“他一定還有其他的本事。”

龍金不願再提到公孫嶽,又轉了一個話題道:“聽說那個關外千山牧場主人白老虎,號稱白無敵,他真有這麼大本事,還是別人吹噓的?”

許白塵道:“不全是別人吹捧他的,以他的現身功夫及家產,江湖上的確沒幾個人能比上他,只不過他從來沒有進過關內。”

“東方名威呢?”龍金道,“聽說此人手下有一幫能征慣戰的高手。”

“那是他的四大鏢頭。”許白塵嘆道,“但願此人不要來。”

“他能不來嗎?”龍金反問道。

“東方名威雖有萬貫家財,但卻是一個極吝嗇的人。”許白塵皺著眉頭道,“想必他不願用幾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去換一把破劍。”

“希望如此!”龍金道。

許白塵道:“除了他們這些人,我想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萬不可忽視。”

“誰?”龍金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讓他們去單獨“眼顧”。

許白塵淡淡地說出了三個字:“柳雙青。”

柳雙青是近年開始在江湖上露面的富家子弟。他一天到晚做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家財,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同樣也沒有人知道,甚至他是男是女,都有許多人不清楚。

果然龍金問道:“他是男是女?”

“可能是女的,但也可能是男的。”許白塵的回答和沒有回答一樣,但他還接著道,“但有一點誰也不能否認,他易容術比別人要高明得多。”

“我想她可能是女人。”龍金張口就說出了心中的希望,又繼續問道,“江湖上有人傳言他是皇家子弟。”

許白塵道:“我想他不會是的。但至少是官家子弟。”

“會是誰家的?”龍金眼中透著光問道。

許白塵看看他,嘆了一口氣,道:“當今朝中的大小官員多如牛毛,誰又知道他是哪家的大小姐,但這種女孩子還是少碰為妙。”

龍金聽到許白塵也講柳雙青是女人,不由得哧哧地笑了起來。

如果柳雙青是女人,他是一定要碰的。看看這種能讓整個江湖人都不清楚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在他眼裡看來,這世界上還沒有不能碰的女人。

“我不是在嚇唬你!”許白塵的口氣有點嚴厲,道,“到現在江湖上還弄不清他這個人的出身,可見他絕不是一般的人。現在更是我們要提防的人。”

“何以見得?”龍金斜著眼問道,“就因為他有非常的家境,又和點霞山莊的趙老爺子來往密切,所以就一定是個難對付的人。”

許白塵明白龍金的意思,他們是江湖上的人。對付一個富家子弟應該不得很困難的事,就算他真是皇家的王侯公卿也沒有什麼可懼怕的,他們本來就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本來乾的就是別人不敢幹的事。

但他還是道:“我們派去的人到現在還沒有調查清楚那個柳雙青的背景,如果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就好辦了,怕的就是他的靠山很可能是劍魔,要不就是趙老爺子。”

一提到這世上還有一個“劍魔”,一向持重、謹慎的許白塵也不由得接著長嘆了一口氣,聲音嘶啞地繼續道:“劍魔真是個奇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世上真正見過他的人又有幾個?唉……”

他最後一聲“唉”聲是什麼意思?是感嘆劍魔這個人,還是怨嘆老天爺為什麼還叫這個人活著?

劍魔,三十年前就成名江湖,劍下無敵手,殺人不眨眼,所以別人人都叫他“劍魔”。

就和從沒有人見過他真面目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的起初姓名,至少活著的人是沒有人瞭解他的。

十幾年前,劍魔忽然在江湖上消聲匿跡,每個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

這只是江湖人的一種猜想,甚至是一種願望,但卻不是事實有些人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提到,所以就更不願意接受他還活著這個事實。

劍魔對每個人都是一種莫大的威脅。

顯然,劍魔也是鐵龍門最大的對手,但他們連劍魔長得什麼模樣都沒有見過,更不用說去找劍魔了。

他們只有等劍魔找上他們。

也許這個劍魔還活著這件事,只是江湖上的謠傳,但這個謠傳早已深深地印在每一個江湖人心中。從他的名字出現江湖近三十年中,這個名字就越傳越廣,越傳越神。

劍魔是一個抹不去的陰影。

“不談劍魔,到了金陵,先設法找柳雙青謀面,如果她不與我們合作的話,我們就……哼!”

龍金陰沉沉地笑了一下,眼中閃著彷彿是綠幽幽的光芒,他這次南下志在必得,絕不姑息,絕不手軟。鐵龍門的人馬已分成三隊南下接應他們了,他有這個信心。

他有的是金銀財寶,所以他不在乎用幾十萬兩金銀去換一柄劍,但他更是江湖上黑道梟雄,他甚至希望自己用武力去做這件事。

這不但是一種衝動,更是一種本質。

許白塵看見他眼中放出異樣的眼光,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急忙道:“此行可謂前途多舛,若是疏忽大意一點,恐怕功虧一簣,甚至有身家性命的危險。”

龍金被許白塵的一番說話得滿心不悅,半天不出聲,只是默默地呷著茶。

許白塵道:“現在算到的只是我們能想到的一些人馬,天有不測風雲,到時恐怕還有更多我們不清楚的人物插手其中。”

“當今江湖上還會有誰?”龍金不服地道。

許白塵道:“英雄代有人才出,如果我能料到有誰會出現,也就用不著這麼擔心了。”

龍金只是笑笑。

他不在乎,就算有英雄出,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本就自認為是英雄。

龍金是一種過著平安生活,而又過不慣這種生活的人,他希望這次南行能做出幾件讓江湖震驚的大事。

他希望有英雄出現,因為只有打敗英雄的人,才是真正的莢雄。

他嘆道:“英雄難覓啊!”

許白塵道:“不!金兒,你錯了,真正的英雄往往在表面看來都不是英雄。”

“我知道,你一向有一套關於隱人高士的高論。”龍金眯著眼道。

“不!”許白塵回答得很乾脆,道,“隱人高士不是英雄,他們不會去做英雄所做的那些英雄事,他們如潛龍一般不可捉摸,讓人看不懂,也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真人不露相’。”

一聽到許白塵關於“隱人高士”的高論,龍金就頭大了一圈。

他打斷許白塵的話,道:“既然他們不出山,又還有誰來當這個英雄?”

“英雄就猶如千里馬一般,是有許多的。”許白塵耐心地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伯樂不出現,千里馬雖在,但卻沒有人知道。英雄也是如此,他們應該做的事還沒有出現在他們身邊,別人就不知道他們就是英雄。”

“這麼說來,英雄豈不和隱人高士一般不可捉摸。”龍金大唱反調。

許白塵繼續解釋道:“不—樣,英雄都有鮮明的目標,能讓別人清楚地看到,而高人隱士沒有,高人隱士不會主動去發光的,但英雄會,他們就彷彿是天上的流星一般,就算他們發光的時間很短暫,卻能給人們留下很深的印象。”

就因為龍金有許多事,總是抱著當英雄的想法去做。而他這種做法,是許白塵一向反對。

許白塵深深地知道,要當英雄就要付出許許多多不能想像的代價。

“到底什麼是英雄?”龍金有些著急了,道,“你能不能用簡單一點的一句話來說明?”

許白塵沒說話,他在想。最後才道:“英雄就是你想做的事因為他的出現而做不成,這種人就是你的英雄。”

龍金大笑道:“這麼說英雄就是敵人?”

“不光是敵人,而是你無法抗拒的敵人。”許白塵的口氣冷如冰霜。

龍金雙眼圓睜,但嘴巴卻閉得緊緊的。

車隊緩緩而行,但誰也沒有想到這條如黑龍一般的龐大東西會忽然停下來。

外面立刻就出現了喧鬧之聲,而且越來越激烈。

許白塵打了一聲招呼,出去打探虛實去了。

龍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一點也不焦慮,只覺得寂寞、無聊。

他只是在細細品味著許白塵那番關於英雄的高論。

他現在害怕英雄出現了。

他知道蒼天造物都是相生相剋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生對頭,這個對手是不容他戰勝的,所以一個人的英雄,並不是所有人的英雄。

這個人也許不是英雄,但他的確是你的“英雄”。

許白塵的話沒有錯。

但許白塵此眼已出去的一個時辰,卻一直沒有回信。

龍金忍不住把頭探出窗口向外看了看,天光已經暗淡下來,空中布著厚厚的一層黑雲。不遠處除了一顆顆閃動著而又看不清的人頭以外,就是各式各樣的嗓門叫喊聲,亂哄哄的一片。

龍金縮回了頭,索性把隔風棉簾也放了下來,讓車廂中保持多一點的安寧氣氛,然後拿出一個白底燙金瓷瓶,拔出軟木塞,一股濃郁的酒看充滿整個車廂。

他慢慢地品著這瓶市面上極不多見的古蘭陵酒窯產的好酒。

不多時,許白塵敲門上了車。

他皺著眉頭道:“前面山間的官道,因為年久失修,被一場大雪埋了。至少要等到明天午時前後才能過去。”

龍金沒想到要在車上熬過一夜,臉上立刻流露出一種沮喪和煩躁的表情。

許白塵不動聲色地道:“你知道到什麼地方了?”

龍金沒有心裡去想,接口問道:“到什麼地方了?”

許白塵微笑道:“天色已晚,本就應該下車投店。現在已到鐵關鎮。”

鐵關鎮本是一座兵營,因多年未起戰火,這裡又是關西過中原的要道,所以時間一長就變成了一座集市,成為東西南北客人的歇腳處。

一提到鐵關鎮,龍金就想起了鎮上的第一家大客棧——鐵關客棧。

許白塵笑道:“我因怕人多,已自作主張在鐵關客棧訂了兩個房間。”

龍金跳了起來,道:“咱們走吧!今夜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明晨不用起早趕路了。”

“是的。”許白塵也站起了身,道:“不用急這幾天,再過三五天就可以看到長江了。”

他雖在笑,但心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他總是隱地感到今夜是一個非常夜晚。

不很遠的鐵關鎮早巳人擠似海,已兩三天不通道路,至少有上千號人耽擱在這裡,許白塵能在迎客客棧訂個房間的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亂哄哄的客棧中,一個比較乾淨的店小二領他們上了二樓甲字號房。

甲字號房一共有九間,其中最大的一間用作客廳,已聽不見任何嘈雜的人聲,房間中一共有六個大小包間,每個包間中都有一張很大的餐桌。

龍金和許白塵找了一間剛剛坐下來。這時一陣十分悅耳的女人的聲音傳來,引起龍金心裡一陣騷動。

這個地方就是聞名塞北的鐵關鎮,這裡就是聞名鐵關鎮的第一客棧——鐵關客棧。”

一個粗嗓門接著道:“看不出你居然還很熟悉這裡,來來,管他什麼金棺材、銀棺材,只要有一套好房間就行了,哈哈……”

“呸!一張臭嘴。”嬌滴滴的佯嗔使得人心搖曳。

許白塵不去看就知道他們是公孫大官人和君香香。

龍金卻忍不住把頭伸了出去,瞪著大眼睛尋剛才那個說話聲極為好聽的人。

剎時間,他愣住了,龍金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裡與這個令人消魂的長安名妓君香香邂逅相遇,君香香是他在長安的老相好。

龍金不禁大喜過望,一路的疲倦和焦躁一下子全飛到九霄雲外,換來的是無比喜悅,他跳身而起,一反常態,忘記了剛才自己還是一個很有身份的人。

龍金衝到香香面前,捧住那張芙蓉般的笑臉“巴巴”地親了起來。

客棧中每個人都為他的“表演”驚呆了,而許白塵卻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那個尷尬地站在門口的公孫大官人。

公孫大官人顯然極為不悅,但轉眼間,結冰的臉上立刻就解凍了。

他認識龍金,更知道龍金是幹什麼的,

他雖然是家有萬貫,卻擋不住鐵龍門的黑刀子。所以此時心裡惱怒萬分,但又能怎樣?

難道他的一夜風流,現在已屬於龍金了。

“久違了,龍門主,許大總管,鐵龍門生意火旺,財源廣進。”

公孫大官人硬是壓抑住心中的惱怒,他那張肥臉擠出幾絲笑意,討好地迎向龍金。

“哪裡,公孫大官人最近可好?”許白塵輕輕一笑,而搶在龍金面前說道。

“哦!公孫大官人。”龍金彷彿才發現他這個人道:“請坐,請坐。”

龍金似乎不願意把目光從香香那棄滿誘惑的身體上移開,但還是轉身看了看公孫嶽。這個蘭州的第一號大暴發戶,龍金還有地方要用得著他。

公孫嶽是典型的胖子,一天到晚臉上堆著笑容,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他現在穿著大約色披風,裡面反穿純白色的裘毛棉襖,腰上扎著一條巴掌寬的青褐色犀牛皮帶。

許白塵起身讓座,然後自己坐在—旁。

他現在不得不小心從事,黑夜將臨,危險感也緊隨而來,他們身邊還帶著一箱價值連城的珠寶,現在不宜得罪任何人,尤其是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許白塵更擔心的是這個長安名妓君香香,這才是—個比公孫嶽不知利害多少倍的女人。

君香香裹著一件淡青色的狐皮大衣,她身軀嬌小,媚態百生,櫻桃小嘴,著雨桃腮,走起路來也是盈盈蓮步,讓人著迷得很。

她自小流落煙花場所,三教九流,百門千技,無所不知。尤其是那種騷到骨子裡的狐媚之氣,更是非常人所能抵擋,龍金就更不用說丁。

龍金正陶醉在溫柔之鄉中,忽然,上樓的樓梯又響了。

一聽到這上樓時所發出的聲音,許白塵的心不由得一下子提到嗓子中。

有意練功,無意成功。這話有許多人都知道,那意思就是和“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意思相同,要求一個人要無時無刻地練習,總有一天會超越本身。

所以一個高手不論在走路,還是睡覺、吃飯,甚至上廁所都在有意無意地練習著。

一個武功高手,如果他不是刻意去掩蓋,有許多地方都能體現出他與常人不同。

能看這一點,就必須要有極細的心思,敏銳的眼光和老練的經驗。

這三點許白塵都有。

他甚至下意識地感到心中一震,知道上樓來的絕不是一般高手。

傳說只有極有靈性的野獸,才能感覺到靠近自己身邊的危險,許白塵也能。

他急忙收藏自己眼中露出的精光,看向樓梯。

一共上來了兩個人,但大家的眼光卻集中在第一個人身上。

這是一位年輕女子,她的出現就彷彿有一朵驕豔的牡丹,在客廳中怒放,使得每個人覺得眼前突然一亮。

一個儀態萬方的絕代麗人,款款而行,走到一張空位旁坐了下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持簫的老頭。

龍金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盯著這個具有曠世姿容的女子,她絕不過二十歲。淡妝輕粉,可紅色衣衫,束藕絲裙,五官清秀,不謫於嫦娥下凡,仙子臨世。

龍金也顧不得香香的醋意,從桌上拿起一杯剛剛衝好的香茶,走到佳人面前,輕聲道:“能見到小姐,真是天大的榮幸,謹以此茶代酒敬小姐一杯,請賞臉。”

這位佳人面部毫無異樣,只是用眼睛瞟了瞟身旁持簫老者。

持簫老人雖然長相醜陋,但眉宇間流露出一種玩世不恭、目空一切的倨傲神態。他穿著一件非常昂貴的藍色緞面鴨絨長袍,頭上戴著一頂潔白的范陽氈帽。

許白塵猛然之間,認出此人正是隱退江湖多年,名震天下的怪傑“魔手”殷蓋天。

這個發現無異是數九寒天背脊上澆了一盆冰水。他禁不住連打了兩個寒顫。

殷蓋天在此現身,絕對非同小可。可惜龍金被色弄得智昏腦暈,要想個法子和龍金商量商量才好。

這時殷蓋天已發話道:“花小姐,這位多情的大爺就是威震西北的鐵龍門門主龍金龍總把子,常言道,盛情難卻!小姐自己酌量。”

殷蓋天的一席話不亢不卑,不冷不熱,叫龍金臉上一時掛不住,弄得進退維谷。

花小姐還沒開口,香香早已按捺不住,她目不轉睛地端詳著這位女子,竟不得不自愧弗如,但龍金如此薄倖輕浮,使她大動肝火。

不過,她沒有吵鬧。她十分懂得如何對付男人,一旦動怒,正好將到手的獵物推入別人懷抱,她乘龍金一時難以下臺之機,柔聲道:“我的龍大門主,天色已不早了,人家亦是遠道而來,未道一聲鞍馬勞頓,就去打擾,難怪人家不高興呢!還不如擺上一桌,就算你請客,款待款待大家。”

看看的一席話正中下懷,大家此時也的確感到飢腸轆轆,氣氛立刻活躍起來。

鐵關客棧的確不愧當地第一大店,酒菜居然並不比任何一個大地方的差。

四盤開胃小菜上過之後,緊接著是八道大茶,十二盤很適合冬令食補的菜餚也陸續上來,還有幾瓶此地難以見到的江西米酒,和龍金最喜歡的西北濃高梁酒,擺滿了整個桌面,滿屋飄香。

龍金喝得是最開心的,也是桌上喝得最多的,三壇極厲害的高梁酒下肚後,龍金開始頻頻對花小姐暗送秋波,可是一腔暖意,卻被花小姐凍如九寒冰。

而此時香香卻不溫不火地乘機大獻嬌媚,龍金已漸漸把持不住了。

儘管花小姐俏麗的容顏冷若寒霜,但大家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老半天,他們心中幾乎都在驚歎著道:“誰能有這一份豔福啊!”

桌上另一個女子就是香香了,對花小姐的姿容,她不得不甘拜下風,但她卻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她要在另一方面壓倒這位如仙的美人。

香香忽然打破了眾人對花小姐的暗暗欣賞,突如其來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她道:“許大總管,聽江湖上人說,你們鐵龍門向來以西北藏劍山莊著稱,但卻不知你們現在有多少名劍?”

許白塵始終沒有放棄結花小姐一舉一動地觀察,似乎想從她冰冷的面孔中窺出什麼奧秘,但是他失望了,那是—枝冰清玉潔的花朵,除了美得叫人心顫以外,什麼也看不出來,僅此而已。

許白塵是善於識人的人,他完全知道這位並非是一個未諳世故的黃花姑甲,而是—個有定力的秀外慧中的奇慧的奇女子。現在他全部的精力正集中在她身上,忽然聽見香香的一句話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他剛要開口,龍金已道:“鐵龍門的藏劍並不多,但以整個古今中外的名家兵器來說,卻是連點霞山莊也比不上的。”

香香怔了一下,旋即又笑吟吟地道:“果然非同小可,不愧是西北第一莊。”

許白塵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眼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掃視了一下。

香香又開口問道:“龍大門主這次南下,想必就是針結點霞山莊的名劍去的吧廣

“只是想去見見世面。”這次許白塵搶先答道:“整個天下現在幾乎人不知道趙老爺子要賣劍的事,勢大財重的人太多了,鐵龍門也不敢太抱希望。”

他把話說得很圓滑,他懷疑君香香是別有用心。

君香香笑著道:“其實誰不是為了金陵趙老爺子的一句話而南去,公孫大官人,你說是嗎?”

公孫嶽一直在埋頭吃著,聽到她的問話,道:“不錯,但我動員是真捨不得花大價錢買什麼劍。這一點我和眾位就有些不同了。”

他真不想要聞名天下的神器嗎?有他自己肚裡明白了。

香香道:“你們看趙老爺於居然肯把視如性命的那幾把劍當真賣了嗎?以小婢想來,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這句話正是許白塵想說的。

這時,殷蓋天忽然發話道:“你先說說看趙老爺子為什麼不能賣劍呢?”

“這個很簡單。”香香道,“他一生與劍結緣,其集得名劍二十餘柄,這幾柄最名貴的劍,平日裡連他最親近的人都很少見到。可以這麼說,他有沒有這幾把劍還是一個問題。現在他居然要賣出去,實在令人費解。”

殷蓋天道:“就因為這個?”

他冷笑著,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那老先生說呢?”香香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殷蓋天沒有回答她的放就彷彿根本沒有和她講話一般。他只是看著花小姐,那意思是該離席回去休息了。

香香被他氣得冷哼一聲,道:“異鄉相識,實屬三生緣份,請問你們究竟是何人?”

殷蓋天一聽,忽然拍案而起。

立刻舉座失色。

以殷蓋天的功力,要想在在座中找一兩人殺瞭解氣,別人是拿他一點法子也沒有的。

這麼一個老魔頭髮起火來,任何人都能想像出後果是什麼樣的。

但許白塵想不通他為何如此小肚雞腸。

這時花小姐緩緩地站起身,向眾人冷冰冰地一笑,然後用眼色制止了殷蓋天,左手甩出一塊白玉牌,扣在桌面上,轉身離席。

她邊走邊道:“殷伯,我們既已在場面上混,總是要多交幾個朋友才好。”

佳人隨著話音落去而消失在客廳門中。

許白塵拿起扣在桌面上的玉牌,反手一看,就慌不迭地還給已站著身邊等他的殷蓋天。

君香香和公孫嶽他們早就認識許白塵,但從沒有見過這位赫赫有名的鐵龍門大管家臉色如此難看。

許白塵雙手抱拳,點頭哈腰地說著很讓人舒心地話,然後親自離座送走丁殷蓋天。

香香問道:“許大總管,他們是什麼來頭?”。

許白塵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說不得,說不得。”

大家呆了一會,接著公孫大官人第一個發現殷蓋天的座位前一粒龍眼般大的一顆明珠,這顆珠子至少能買下一百桌這樣的酒席。

這難道是他們的酒錢?手頭未免有些太大了!

他是不是故意給他們看的?

這是什麼意思?

許白塵緊皺起眉頭。

公孫嶽卻在想著自己的心思,這次南下之行,也是路上偶遇香香,而且上了她的鉤,被這個令人心醉的女人灌了不少迷魂湯,眼看著就要動手做事了,卻不曾想平地裡冒出了一個龍金。

龍金不是好惹的,許白塵更不是好惹的,他只有定下心來,好好地籌劃一番。

想問題自然要好好地休息,於是公孫大官人也託個辭,起身告辭了。

龍金也被香香扶進虜間,早在他們先一步,許白塵就已進了房間,查看木匣中的重要東西,然後安排了龍金下榻之處。

龍金上了床,香香也嬌柔地伏在他身邊,此時許白塵卻沒有要離去的樣子。

龍金早已等不及了,揮手要許白塵離開。香香迫不及待地脫去狐皮大衣,露出了緊身細毛絨衫,苗條的身材,邁著嫋嫋婷婷的步子,走到門口。

許白塵只好閃身出去了,他希望龍金今夜不要陷得太深。走時,一雙如鷹的眼睛,又深又狠地盯丁香香一眼,他同樣希望香香也心裡有數。

香香使勁關上門,拴好銷子,心中罵道:“這個許白塵老鬼,還真是狡猾詭詐。”

龍金房間在火燭滅時,傳來了哼哼嘰嘰的聲音。

許白塵把門虛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他總覺得今夜要出事不可,是什麼方面的事,他又講不不禁。這只是一種非常的感覺。

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正當許白塵沉沉欲睡的的候,忽然傳來一陣簫聲。

許白塵一下於睜大眼睛,睡意全無,這簫聲是不是殷蓋天天吹弄的?他預感到這蕭聲—停,災難就要開始了。

他在等,等簫聲停下來,等他嚴練不了十餘年的通天耳中聽到的聲音,他有這個自信,就算一隻無聲的壁虎從龍金門前爬過,他都能聽到。

許白塵在傾心地聽著動靜,但也忍不住想到了花小姐和殷蓋天。

他怎麼也不明白,威震江湖十餘年,後來又消失了十餘年的“魔手”殷蓋天又怎會聽命於一個黃毛丫頭。

殷蓋天在十餘年前之所以隱退,有人說是因為他同胞弟殷蓋地死去的緣故。

殷蓋地真的死了嗎?他這次重出江湖又是為什麼?

這個絕色美人為什麼會有那塊白玉牌?這是她的起初身份嗎?

許白塵正陷入深深的思索中時,簫聲的樂律忽然變了,孌得動人心絃,婉轉惰痴,那是一種撩人心魄的樂曲。好似一個美麗女子忽然來到你床前,這是一個騷動的夜晚。

正當許白塵不由自主地傾聽這首樂曲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很輕很輕,不比壁虎走路重多少的腳步聲。

簫聲變得更加熾烈火熱了,足可以讓人想人非非,許白塵真想躺在床上好好傾聽一番。

剎那間,他清醒過來,心中大叫一聲“不好!”他畢竟是在江湖上闖蕩了近一輩子的老客。終於在沒有被簫聲完全控制時清醒了過來。

許白塵提氣收神,輕輕一閃,無聲地出了門。

因為遲疑了一下,那個腳步聲已消失,隔壁龍金的房間也沒有任何聲響了,但門已現出一條縫。顯然,夜行人已進了房間。

許白塵側身進房,腳跟還沒有立穩,一道黑影迎面撲來,一股殺氣從對方身上發出。

黑夜之間許白塵看不清對方出的是什麼招式,而且又是忽遭襲擊,於是急忙閃身避開正面,雙手護住全身各大要穴。

那黑影也不追擊,腰身一扭,直向門外閃去。

這時許白塵憑著夜行眼力,藉著昏暗的夜光已看清楚,那人身材矮胖,但身手敏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中還抱著一個方形物品。

許白塵立刻想到了裝珠寶的箱子,大小和夜行人懷中的差不多,他一探手,從腰中抽出自己的隨身兵器,

能讓他用上兵器的人已不多,他至少已有七八年沒有用過兵器了。這次可真的有些急了。

一柄在黑夜中同樣能刺眼奪目的短劍,以雷鳴電閃般地速度刺向黑衣人的腰部。

在這種緊急的時刻,許白塵也根本顧不上什麼江湖規矩,白光一閃,左手順勢去奪那口箱子。

夜行人不但一身黑衣黑褲,還黑巾蒙面,他見許白塵來勢兇猛,急轉身相讓,但就在這一退讓間,許白塵早已把那方形物品奪了回來。

蒙面人不肯就此服輸,雙手一翻,迎上對方的短劍。

“鏘”的一聲,一綹火花,夜行人把許白塵的短劍逼開,原來,夜行人此時手中已拿著一對烏漆的鐵環。

許白塵沒想到這個夜行人居然有這麼高深的內功,連退了兩步才站穩腳,接著手腕一翻,絕招立出,殺氣再現。一式“金龍攪海”,直奔對手的心窩。

就在這時,內屋的門一動,白光閃動。

門已半開,白光在閃。

但不是兵器,而是赤條條的香香裹著一條單絲巾從門裡衝了出來。

她伸手就要接過許白塵手中的箱子,但許白塵又怎會撒手。

香香雪白髮燙的身體己逼了上來,一陣消魂散魄的肉香令人神醉心迷,許白塵稍一懈怠,那個夜行人已翻身出了大門。

“大總管快去追趕飛賊。”香香叫道,“是龍公子叫我保護這口箱子的,”

她雙手拽著箱子,身上本來就散披著絲巾,已從光滑的矯軀上滑落下來。

房裡彷彿被她的雪白肌膚照得更亮了一些。

許白塵一聽房中的確有響聲,想必真是龍金叫她拿箱子的,於是冷哼一聲,猛地撒手。

香香沒有提防他來這一著,身子向後一仰,翻著跟頭進了內室。

許白塵恨不得迫上去扇地兩個耳光,這個淫蕩的女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在這關節時候出現?

要不是不願得罪龍金,他非把她毀容不可。

許白塵恨恨地追出了房門,但哪裡看得見夜行人的蹤影,靜靜地走道上依然平靜無聲,四周隔壁的客人也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剛才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

許白塵輕若狸貓地從走道上走過,雙耳集中了全部精力。沒有人點燈,也沒有人出來夜間小解,黑黑的、靜靜的,除了公孫嶽房間傳出了一陣輕微呼嚕聲外,連剛才那個婉轉的簫聲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了。

一種壓抑的氣氛使許白塵感到這裡不是一家盛隆的客棧,而是一座空寂的墳墓。

如果剛才是公孫大官人,那麼他的速度也太快了。因為公孫嶽的房間就緊靠在許白塵房間的旁邊,而且他主要是防範這個公孫嶽。

不可能是公孫嶽,他沒有道理這麼快的。

許白塵走到甲字號的最後一間,這裡是緊挨樓梯,是殷蓋天的房間。

他慢下腳步,更小心謹慎了,但當他走到殷蓋天房門前時,忽然從門裡傳來一陣簫聲。

簫聲細長低沉,但充滿了肅殺之氣,彷彿一道有形的物體,使人歷歷在目,令人毛骨悚然。許白塵不由得吸了口涼氣,倒退了幾步,不敢貿然前進。

許白塵站住身子,穩定了一下心緒,然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像幽靈一般,從長長的廓道上游蕩著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再也沒有睡意,和衣躺在床上,心中亂成了一團麻,想來想去理不出一個頭緒。

簫聲還在響著,嗚嗚咽咽,如泣如訴,從肅殺之意變成了復仇般的悲壯激昂之調。

許白塵感到這簫聲中透著另一層含義,但又一時想不通這含義是什麼。

不知不覺中,他合上眼睛靜靜地聆聽著簫音。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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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1:00:12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拍賣神劍

窗外,一片銀白之色映出房中,不知夜裡什么時候下了這麼一場雪。龍金用力睜了睜迷朦的眼睛,腦袋中還朦朧地回憶著昨夜的風流,他揉了揉臉,下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口箱子,這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但當他拿起箱子時,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著手處箱子輕若無物。

香香早已不知去向,箱內寶物已屬他人。

龍金大叫許白塵。

許白塵這時居然還沒有醒,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猛得聽見龍金的呼喚,他這才從床上下子跳起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人已衝到了龍金的房間。

但這一切是否已經遲了?

許白塵瞪著空空如也的箱子,想起自己昨夜是被簫聲所迷,在不知不覺中昏昏睡去。

這簫聲好厲害!除了殷蓋天還有誰有這樣的功力?

“君香香什麼時候離去的?”許白塵眼睛盯著那口空箱子問道。

“這……”龍金說不清楚,但轉眼間,他聞著自己身上的濃郁香氣似有所悟。

他恨恨地道:“這臭婊子居然敢下迷藥。”

許白塵想想自己,不由得苦笑,道:“老天保佑,她下的只是迷藥而已。”

“什麼意思?”龍金正沒好氣,猛地聽到他這番話自然極不順耳。

“我是說我們應該感謝她,因為她只下了迷藥,而沒有下毒藥。”許白塵冷冷地道。

“她敢?”龍金尖著嗓門叫道。

對龍金這樣下毒藥自然是自找苦吃,下迷藥卻要比下毒藥容易得多,而且君香香本身就是迷藥。

但許白塵卻道:“沒想到她們和殷蓋天居然是一夥的。我們能保住這條命住這條命已算不錯了。”

“什麼?”龍金大吃一驚,他弄不懂許白塵為什麼要說君香香和殷蓋天是一夥的,昨晚那頓飯時,股蓋天還差點因為君香香一句話而發火。

難道他們是在演戲?

許白塵這才把夜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道:“殷蓋天以蕭聲相助,他不會白出手的,那麼他又要什麼呢?單單只是為了錢財?”

這一點龍金就更不知道了。

他望著空蕩蕩地走廓。

整個客棧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鐵關客棧的客人都已走光,高聳的樓房聳立在一片白雪之中,只有它,才對昨夜發生的一切無動於衷。

清晨的寒流在高空奔湧,好在地面上沒有太大的風。

濟南府的長安大街上早巳塞滿了人。

他們中有為生活而起早奔波的,有為盈利趕早市而流汗的,也有為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而早行的,還有根本不為中而起床上街的。

他們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的,也有小的,甚至還有兩個碧眼高鼻的西域人。

兩個說著僵硬中原話的西域人,在一個穿湛藍色馬夾、腳踏鹿皮軟底靴,腰扎虎尾帶的中年人帶領下,來到張記古董店。

他們談笑風生,店老闆自然更是興致高昂,剛開開門就有一批大買賣上門,自然不能怠慢。

高個子的西域人盯著一件件古董目不轉睛,眼中放出帶著貪婪的光芒。

他遊鑑著,但看得很仔細,當他的眼光掃到門口時,眼中的光芒不由得大放異彩。

一位妙齡女郎正從店外盈盈走來,她衣著華貴,一張俏生生的臉,光潤如玉,滿身洋溢著誘人的光彩。

她身後跟著一位清癯的老爺,皺紋滿臉,手中拿著一根麻花細馬鞭。

美麗的女子走到櫃檯前,細聲細氣地向店老闆道:“能不能把那柄古劍拿來一看?”

店老闆又怎會拒絕這樣一位女子的要求。他迅速地把那柄古青銅劍遞到女郎的手中。

這是一把周秦時期的古劍,是用來當作祭品或陪葬晶的,是一把非常難得的古董。

那個西域高個,自從這位女郎進來,他的跟睛就沒有離開那細條身材一下。

這時,他慢慢地走到女郎身邊,用他自認為最親切、最溫柔的但又僵硬無比的聲調道:“這位小姐,這是—把東周末年時期,諸侯用來陪葬的物品,它應該不算是一件真正的兵器。”

絕色女郎轉頭看著他。

西域人巳做好吃“白跟”的準備,但那個女郎卻忽然笑了一下,猶如一園鮮花在剎那間一起開放一般,地道:“這位大爺說得很不錯,它不但不能算是一件真正的兵器,而且也不是一件真正的古董。”

這柄古劍居然是假的。

店老闆詫異地看著她,這柄劍雖不是真正的周秦古物。但年代也絕對超過百年。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年輕女子—眼就看出這是贗品。

西域人乾笑了兩聲,道;“小姐好眼力!”

這時那個中原人氏上前解釋道:“這是吐蕃國的著名收藏家,貼罕爾大官人。”

貼罕爾這次到中原也是為了點霞山莊的事而來的。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魁梧的西域人是他的貼身保鏢叫烏巴哈,上前說話的中原人氏叫孔少錢。

貼罕爾感到這位年輕的小女子能有這等眼光是很不尋常的,他心裡不由地產生了一種想法。

孔少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上前道:“小姐必也是這行的行家,冒昧地請問小姐芳名?大家也好相互切磋一下經驗。”

絕色傾城的女孩子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好似銀鈴輕搖一般動聽。貼罕爾和孔少錢二人,一時都墜入痴迷迷的遐想之間。

極好聽的笑聲惹惱了旁邊的烏巴哈。他不是真正的因笑聲而氣憤,而是這笑聲太有誘惑力了,他簡直就差點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

這時,小姐後面的乾瘦老頭開口,道:“諸位,這位是花含笑小姐,鄙下姓殷,時而也玩玩這些古人留下的東西。”

貼罕爾已判斷出這個殷老頭是花含笑的一個親隨,他盯著花含笑如花般地笑靨,逼緊一步道:“能認識花小姐真是三生有幸,恕在下眼拙,居然沒想到小姐原是行中人,想必花小姐也不是本地人吧?”

花含笑輕笑道:“當然不是了。”

貼罕爾道:“花小姐到這裡來是走親戚的……”

花含笑抿著小嘴笑丁起來;道:“還說是專門收藏古董的,再過三天金陵的趙老爺子就要拍賣他視如身家性命的幾樣古董,你們都不知道?”

“哦?”貼罕爾故作驚訝,彷彿才知道這件事一般,奇道,“金陵點霞山莊的趙老爺子,他只收藏古劍,難道他要把那些古劍賣掉嗎?”

花含笑在心裡猛啐了兩口,但表面上還是笑眯眯地道:“是啊!”

“太好了!”貼罕爾道,‘這樣的機會,我們可不能錯過,只有三天了,看來我們要同路趕去了。”

花含笑只是輕輕地笑。

貼罕爾醉迷迷地盯著萬種風情的花含笑,心裡不禁大笑起來,他眼神微漾,好!上鉤了!

他們一行五人,走出了古董店,貼罕爾道:“花小姐,鄙人也珍藏了一柄古劍,希望花小姐能幫忙鑑賞一番。”他說著從烏巴哈背上的大羊皮袋裡拿出一柄裹在藍布包中的短劍。

他遞給花含笑,道:“上輩人都說,這是一柄貨真價實的前秦古劍。”

貼罕爾一邊說,一邊傾身向前,藍色的眼睛已噴出火辣辣的光焰,他那隻握著短劍的手有意無意地向花含笑高挺的胸脯觸去。

花含笑一手拿著一隻小包裹,另一隻手正迎向短劍的劍柄,所以這時胸鍁失去屏障,這樣的機會,貼罕爾又怎會白白地錯過。

就在那隻毛茸茸的手剛剛要達到目的的時候,卻不能再前伸半分半毫。

連貼罕爾自己都不知道,手腕上什麼時候纏上了一道細麻擰成的馬鞭。

如蛇一般的馬鞭接著從他的手上滑落,但貼罕爾還沒有反應過來,那柄已被花含笑順手抽出短劍已從他的脖領中掉落內衣裡。

貼罕爾大叫一聲,跳起丈高,急忙解衣松帶。

那可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

其實貼罕爾倒並不是怕短劍的鋒利,而是另有其因。

這時,路上已圍上來許多人,他們不懂,當街脫衣解帶是不是這西域人的家鄉風俗?

只聽到風聲搖動,一條又粗又黑的皮鞭捲了過來。

這是貼罕爾保鏢烏巴哈手中的皮鞭。

粗大的皮鞭捲住了又細又小的皮鞭,烏巴哈的塊頭至少比殷老頭大三倍。

但卻拉不動殷老頭半步,也解不開纏在小皮鞭上的大皮鞭。

兩條皮鞭像拔河—樣,繃得直直的,把貼罕爾和花含笑正好分到兩邊。

花含笑好像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只是望著手忙腳亂的貼罕爾開心而又調皮地“咯咯”笑著,幾乎笑得流出了跟淚。

貼罕爾一臉苦相,孔少錢更圍著他幫忙,烏巴哈正把力氣加到十二成,但只見殷老頭手腕猛地一抖,足有三百磅重的烏巴哈竟騰空飛起,跌出一丈開外。

在場所有的人都發出一聲驚呼,烏巴哈半邊身子都跌得痠麻了,一條拿皮鞭的右臂根本就不能動彈。

這時,花含笑跑到他面前,把他向上扶起,並且說道:“殷老頭,你開玩笑太過份了。”

殷老頭也急忙過來,道歉道:“這位兄臺,老朽出手重了,請多多擔待!”

烏巴哈氣喘如牛,本來就很黑的面龐,已變成了醬紫色,表情彷彿就像鬥敗了的公雞。

孔少錢過來,一把把烏巴哈拉了起來。

這時,貼罕爾已拿出那柄短劍,但他再也不敢遞到花含笑手中。

貼罕爾雖然一臉哭喪相,但並沒有生氣,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子,無論她和任何一個人開玩笑,那人都不會介意的。

花含笑向他們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就跳上路旁的一輛黑頂蓬馬車。

在殷老頭一聲吆喝下,馬車開始前行。

貼罕爾大聲道:“花小姐,你還沒鑑賞這把劍呢?”

花含笑探頭笑道:“貼大先生,你玩了這麼多年佔董,你應該知道,有些古董上面沾滿了毒,是看不得的,對不起,金陵城再見。”

馬車轔轔而去。

一片紅塵後面,貼罕爾驚訝地愣愣地站著。

太不可思議了!花含笑連短劍看都沒看,她又怎會知道劍上塗滿了巨毒。

這可是貼罕爾的家底,在假古董表面上塗滿了一種毒,這種毒無色無味,當鑑賞人貼近古董仔細觀察時,這種毒就會進入眼睛中。

兩三天後,眼睛就看不到光亮,而且毒性進入腦袋中,就會失去理智,非要用他的獨門解藥不行。

那樣這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會跪下來求他。

但現在這一切都已成了妄想。

花含笑的一席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貼罕爾足足呆了一刻鐘,這位年歲不大的俏女孩居然有這樣的神通,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

他懷疑這個美麗的人兒是一個狐狸精,他一生偽造古董,一直用這個辦法,從未被人識破過,這柄短劍,更是他得意之作,否則他也不會帶在身邊。

這次中原之行,出師不利,不過,只要完全掌握、控制住這個美人兒,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所以貼罕爾還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而孔少錢卻已看出花含笑是個危險人物,定是肩負著某種神奇使命,那個殷老頭出神入化的功夫,更使他不由得想起兩個人來。

兩個人是一對雙生兄弟,都是失蹤了十餘年的江湖怪傑,都殺人如滅蟻的高人,他們就是殷姓,江湖人稱魔手、鬼腳的殷蓋天和殷蓋地。

孔少錢從沒見過殷氏兄弟,但他卻有七分把握,他只是不懂,這麼兩個危險人物,是被誰請出山的?

他感已到前途的危難。這兩個人是不可能就此罷休的,他們一定還有什麼很厲害的後招。

猛然間,孔少錢大悟!

他在貼罕爾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後,貼罕爾像一隻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驚慌地跳到了烏巴哈身旁,從他肩上拽下了沉重的包裹。

包裹裡原來應該有的,已經沒有了,不應該有的卻出現在裡面——一堆破磚爛瓦。

金陵遠郊的一個幽谷中。

這裡有一座典雅的山莊,長滿青苔、掛藤的石牆隱藏在娑娑的叢林中,數枝迎雪早開的紅梅,伸出牆外,冷豔凝霜,幽香襲人。雖是隆冬季節,門前一大片空場地上種著如毯一般的草坪,卻青綠如翠,鋪地似錦,襯出山莊大門的,富貴氣派。

——這裡就是點霞山莊。

進莊後不遠就是一間寬敞的大廳,玉欄銀雕的走廓,廳內更顯得清雅、富貴。中間是一張又長又寬的紫檀木條桌,四邊牆邊排著一圈鋪著金絲賊的敞椅,朝南正中擺著一把古樸的太師椅,上面是淡青色的長毛毛毯,這是趙老爺子的位子。

拍賣古劍就在今天。

莊門口左側的草地更是熱鬧,大大小小的轎子,各式各樣的車,還有許多馬匹、坐騎,彷彿這裡是騾馬坐具店。

趙老爺子的親隨,人們都叫他孫老頭子。

孫老頭子身材瘦小,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一顆並不大的腦袋,頂在他的肩膀上,卻顯得那麼碩大了。

沒有人知道他的歲數,就像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一樣,他一雙眼如針一般的細,也同樣如針一般地刺人。

孫老頭子很少有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那倒不是他不敢抬頭面對別人,而是那人根本就吃不消孫老頭子如劍一般銳利的眼光,

孫老頭子今天雖然不招待客人,但卻很忙,忙得比任何一個招待客人的人都忙。

他已將莊內上上下下仔細查看了一番,把來莊的客人的特徵和特殊的言行舉止都用心記下,這些情況一絲不漏地反饋到了趙老爺子的耳邊。

孫老頭子今天穿的是織錦長袍,走起路來東倒西歪,踉踉蹌蹌。告訴趙老爺子情況以後,他斜著眼綱綱在旁邊看著趙老爺子的反應。

他發現今天趙老爺子好像心緒不佳,濃眉不展。孫老頭子知道趙老爺子是希望今天有一個人能出現,而這個人才是引起這次拍賣古劍的主要人物。

那是一個令人心悸的人。

大廳裡空無—人,因為還沒有到賣劍的時候。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擅自撞進來。

負責招待客人的除了點霞山莊原有的人,還有的就是地處金陵本地的秦淮幫。

秦淮幫新任幫主梅宜人,就是這次大會維持秩序的總招待。

她長得很美,圓圓的大眼睛、挺直的鼻粱、一雙微薄的嘴唇、高挑勻稱的身材。但她整個人看上去,沒有同她名字一樣“宜人”,因為她從不言笑,臉上玲若冰霜,城中世子都稱她“冰美人”。—秦淮幫閉門重整十二年,十二年中多得趙老爺子的幫助,這個人情梅宜人是不會忘記的。況且,她個人也非常敬重這位德高望重的趙老爺子,心甘情願地為他效勞。

大廳內十二隻火盆已經生起,滾滾熱氣在廳中翻動,儘管外面寒風呼嘯,廳內卻暖如陽春。

開始有人捧著一個個錦布包來回於廳中,他們都是在梅宜人一眼不眨的眼光下做著這些事。

今天趙老爺子將把他最珍愛的“魚腸劍”當場拍賣。

接著人們開始魚貫而入。

大廳中轉眼間就擠得滿滿的,但趙老爺子卻還沒有露面,連孫老頭也沒有出現。

沒有人高聲喧譁,人們只是在靜靜欣賞著那稀絕於世的神物。

一座整玉雕琢而成的劍匣,放在桌面中間,美玉凹處霍然就是那把曾刺過秦皇聞名天下的短劍“魚腸”。

純白的美玉,青碧的名劍,寶光燦燦,劍氣凜凜。

誰佔有它,誰就可以坐上劍王的位子。

驚歎和鑑賞只是一瞬間的事,接著人們開始激情高昂地談著自己的高論。

這時,梅宜人忽然用冷冷的語調高聲叱道:“起價十萬兩黃金。”

在一片噓呼聲中,謝紫玉已搶先第一個開口呼道:“十二萬兩!”

他高度利用這十餘天時間,已很順利在金陵城中籌到一批鉅款。二十萬黃金大約一百二三十萬銀子,這也是他現在全部的家當。

在人群最多的地方傳出了一個美妙好聽的尖聲音,是香香在叫道:“十八萬兩,我要了!”

沒有人理會她。

龍金瞪她幾眼,他恨不得馬上衝上去給她一拳,把她最美麗的鼻子打扁。

他在金陵城已整整找了她三五天,卻見不到一絲影子,現在她卻在這裡吆三喝四。

龍金很氣憤,瞪著帶血絲的眼睛,憋住勁大叫道:“我開二十五萬兩。”

他叫得比誰都響,可他現在卻身無分文,他不是真的要買,而是要氣氣香香。

龍金的話音才落下去,有一個悶悶的聲音:“五十萬兩黃金,我要了!”

立刻有人認出這個中年就是關外白老虎手下第一員大將單金剛。

他的口氣是那麼肯定,彷彿已知道沒有人能再有能力和他爭了。

場中一片寂靜,好像空氣都凝固了,這是因為人們的舌頭都已僵硬了,一齊用詫異的眼光凝視著這位並不很熟悉的面孔。

單金剛身上帶著錢,而且還有後臺;更重要的是江湖上已沒有幾個人能惹得起他這個後臺。

人們在驚詫的時候,又忽然威嚇以另一個驚詫。

那張放在大廳正位原本空空如也的太師椅。卻不知在什麼時候上面已多了一個老人。

現在在大廳中的人,其中不乏江湖高手,但他們誰都不清楚趙老爺子是在什麼時候出現的。

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無聲無息地出現。這樣的事、這樣的人,能不讓人詫異嗎?

人們甚至比第一眼看見“魚腸劍”時還要驚歎。

趙老爺子面帶微笑,仰坐在太師椅上,看上去似乎很疲倦。淡紫色的錦袍在太師椅中顯得稀鬆散亂,一把雪白的鬍鬚無力地垂在胸前。

他在用眼光搜索著大廳中的每一個人。

但轉眼間,他失望了,他千方百計要找的那個人一直都沒有露面。

這次費盡心機公開賣劍,就是為引這個人出來。

他不會來了!

趙老爺子心口一陣心血翻湧,窒息般的難受。

這個魔鬼,如果他還不出現,一切就遲了,他的平生心願,他所受的一切委屈,將無人能理解。

宿願難圓,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定了定心,決定按第二個方案行事。

趙老爺子斜睨了坐在遠處椅子上的一個年輕人一眼。

那位才是真正的買主。

年輕人一身深藍色長衫,秀眉高鼻,頭帶一頂飛簷公子帽,天誕飽滿,雙目灼人,俊美中不失威武之氣。

他就是近年來最令人費解的人物——柳雙青。

柳雙青身旁還站著一個不大的少年人,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在人群中掃來掃去。

沒有人去注意他,但他卻要注意每一個人。因為他怕在這時碰見他不想見到的人——葉紛飛。

這少年人自然是李樂。

李樂把眼光看向趙老爺子。

趙老爺子向他微笑了一下,他已知道這少年人是雙青公子帶來的。

然後趙老爺子又把眼光望向柳雙青,向他微微點了點頭,對他充滿了自信。

這時柳雙青站起身來,環顧四周一下,然後用不太高但卻能讓在場每今人聽見的聲音道:“各位,請讓在下打斷一下。”

所有的人都看向他,而柳雙青卻面向趙老爺子繼續說道:“趙老爺子,請恕晚輩冒昧,想對這把名震天下的神劍,發表一下自己的淺見,希望老爺於不要見責。”

趙老爺子也不懂他在搞什麼名堂,只是點了一下頭,道:“柳公子請不要客氣。”

這時場上的人才猜測出這位就是江湖上人們常常議論的柳雙青。

柳雙青表示了感謝,然後才平聲靜氣地說道:“魚腸劍是古之神劍,亦是我炎黃子孫的驕傲,更是中華之魄寶。今日雖得幸會,以價論劍,皆明之珍貴。但真正說起,它卻是無價之寶,晚輩不敬.請老爺子不如把這次盛會改為鑑賞聚友盛會。以免世人議論趙老爺子為富貴而把珍藏國寶易手他人,使天下人取笑,尤其那種以萬金鉅款藉以炫耀財力的賣弄是極不可取的。”

他的一番話剛落,場中就是一片騷動,似乎要出現大風大雨。

單金剛身邊的是第一個跳腳開罵的。因為他認為沒有人敢和他們“鬥”了。

而龍金卻為柳雙青大聲叫好,他沒有錢,買不成劍,當然也不希望別人買去,幫柳雙青這個人情不能不做。

趙老爺子也沒有想到柳雙青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他微閉雙目,彷彿在靜思。

大廳中好像開了鍋的湯,沸沸揚揚。

這時有一個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柳公子,你這一席話說得好!”

聲音並不很響,但卻能壓住場中所有人的聲音,使每個人都有清清楚楚地聽見,隨著這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大廳裡突然散發出一股令人心醉的芳香。

趙老爺子睜眼望去,不由得驚呆了。

一位豔麗佳人已走進大廳,她就是花含語。

也就是李樂認識的語兒。

一頭似剛沐浴後瀑布般披下來的秀髮,用一條紫色的絹帶纏著,更顯得妖豔誘人。

她身後跟著乾瘦老頭“魔手”殷蓋天,殷蓋天雖然還是那個模樣,只不過手上多了一口沉重的箱子。

“花小姐!”

“語兒!”

她的名字不只一個人驚呼出口,謝紫玉、龍金,還有那個貼罕爾他們都是異口同聲地驚呼。

最吃驚的當然是貼罕爾和烏巴哈,他們沒有料到花小姐居然還會在這裡出現,太妙了,不過,這裡不便下手,但被她騙去的珍寶卻一定要奪回來的。

趙老爺子心頭也是一震,這樣的麗人,的確是世間少見;而且他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種感覺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人已經不復存在了,而且前這位卻是更年輕更美麗照人。

“花小姐”的驚呼聲,就像一股強勁的春風吹過他象死水一般的心田,使他難以平靜,且又惑不解。瞬間,趙老爺子的思想超越時空,已逝去的可怕記憶被忽然喚醒,叫他震顫不已。

趙老爺子睜大眼睛鎮靜地仔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花含語也不管大廳裡的男人和女人用什麼目光和表情在看著她,只是盈盈一笑,腰肢微動,已到了置放各種名劍的寬大桌子旁。

她仔細地觀察著桌上的各代名劍,全神貫注地審視著。黛綠色的貂皮大衣從肩上輕輕滑下,露出了雪白如玉琢似的—段頸項。

場中的人不但在看著美人,而且都在盯著殷老頭腳下的箱子,尤其是謝紫玉、龍金和貼罕爾三人。他們的心在急劇地跳動,他們都認為那口箱子中裝得是自己的珍寶。

站在趙老爺子身後的是一個年輕人,他也同樣為花含語的出現而驚呆了,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注視著場上的每一個人的表情。

這個年輕人既不胖,也不瘦,一臉嚴肅之氣,如鷹一般的眼神刺得人渾身不舒服。

他發現場中的幾個人面呈現戚色,寒著臉盯著花含語,好像她是一頭來自深谷的猛獸。

年輕人為花含語美麗的容貌而深深地吸引,同時也為她的安全而深深感到擔憂。川南寒冰堡和西北鐵龍門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之輩。

那人是朝殷蓋天走去的,走到面前就伸手去提地上的那個箱子,但箱子卻彷彿焊在地上一般,這大漢呲牙咧嘴,而那子卻是紋絲不動,另一個大漢又衝過來,準備相助,手剛一伸出,已被一根以細又柔的皮鞋纏住。皮鞭並沒有停下來,只見殷老頭手腕一抖動,皮鞭又繞在第一個大漢的手腕上。

人聽殷老頭一陣“嘿嘿”的怪笑,那兩個大漢已飛起三尺多高,向後跌出足有兩丈之遠。

秦淮幫幫主梅宜人這時才注意到這位不起眼的老頭。又美又圓的眼睛在對方身上掃來掃去,可惜她年歲太輕,根本認不出這位曾名震天下的人物。

她是今天大會的總招待,對這場糾紛總不能置身事外,於是衝過來高聲道:“這裡是點霞山莊,不是你們胡鬧的地方!”

兩個大漢猶豫了一下,恨恨地退了下去。

站在謝紫玉身後的蔣雄,自從在船上見過殷老頭後,一直氣不過他倚老賣老,恃技欺人,這時又見到那口箱子,更是早已按捺不住,今天仗著已方人多勢眾,他一定要大顯一次威風,讓這老不死的丟丟臉。

於是他大叫道:“賊贓俱在,休想抵賴。萬兩黃金易得,只怕我的兄弟不願意。”

他“唰”地一下,從衣衫內處亮出一把明閃閃的鋼刀。

人群又開始騷動。

謝紫玉不但不出聲阻止,反而站到了一旁。

他當然真的很介意那筆珍寶,但他更想以此為媒介,來結識花含語,所以現在不願貿然下手。

謝紫玉故意讓蔣雄發難,自己相機行事,因此他不動聲色,屏氣斂息。

龍金就不同了,他巴不得天下大亂,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從中撈到好處。

他是大西北的黑道祖宗,這種黑吃黑的事,幾乎是鐵龍門的專用手段,所以他現在的心境和別人的不同,此刻只有高興,而無擔心。

鐵龍門雖然財大勢廣,他也不是一點也不在乎那幾百萬兩的珠寶。但與上百萬兩的銀子相比,他現在更想要花含語這個人。

當時他在鐵關鎮丟寶,就派許白塵回頭。他的人還沒進中原時許白塵就已召齊了三十名一流高手跟了過來。

就在昨夜,他們看準了行頭做了一票,把秦淮幫的總舵洗了一遍。雖然傷了幾個人卻得到五萬多兩黃金。真可謂收穫不小。但時間太急,到現在黃金還沒有脫手,所以他現在口袋中還是一毛沒有。

龍金現在心安理得的,不慌不忙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梅宜人對蔣雄十分惱火,昨夜總舵被搶,不但丟失了五萬多黃金,而且還死了五位兄弟,她深信這種缺德事正是蔣雄之流所為。剛才自己以幫主身份份維持秩序,這個匪盜似的壯漢竟不予理睬,不禁怒火中燒。

她走到蔣雄身後,乘其不備,出手如電,一式“反手覆雲”把蔣雄手中的鋼刀卸了下來。

蔣雄愣了一下,立刻要翻臉,雖然梅宜人是乘他不備,但丟了刀也是極不光彩的事。

他剛要揮拳抗議時,忽然發現他身邊至少已圍上了二三十號人,每個人的眼光都帶著火藥味。

蔣雄知道這幫大漢全是秦淮幫的,他們全都會因為梅宜人的一句話去做任何一件事。

蔣雄冷哼一聲,道:“好,算你狠!”

梅宜人還沒開口,殷蓋天已怪叫道:“梅幫主好快的手法,沒未了你父母的名聲,可老頭今天也不買你這個人情,就憑他手上那點玩意,想嚇唬我殷蓋天?”

場中開始混亂了,他們都是常在江湖上走的人,雖然不認識殷家兄弟,但至少都聽過。

這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怎會到了這裡?是不是又要發生些什麼流血的事了?

殷蓋天手中的皮鞭被內功一下子逼得筆直,他大聲道:“老子重出江湖,就要見個真章,有誰不服氣的,儘管站出來……”

“殷老頭,不要說了,事非自有公論!”

花含語還在鑑賞著那些寶劍,頭也沒有抬,一句話打斷了殷蓋天的話,殷蓋天的皮鞭又忽然軟了下去,像做錯事似地垂下頭。

趙老爺子十分驚詫地目睹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似乎看出了這主僕二人之間的蹊蹺,這是兩個品格截然不同的人,不知是為什麼,命運把他們安排在一起。

他知道這個女人要找他的茬了,花含語眼中藏著的某種東西,是躲不過這位在江湖上闖蕩了一輩子的趙老爺子。

果然,不多時,花含語睜大眼睛,激動地道:“趙老爺子,你集一生精力,傾全部財力攢了這些各代名劍,不使中華祖先之心血所成的至寶流失散落於民間,這也是在青史上留下一道永垂之筆。然而,小女子只是不懂,你老人家為什麼視畢生心血結晶如草芥一般,邀約這些只知牟利,只知賺錢,只知銅臭的商人,雲集一堂,奢談劍道,簡直是對素有君子之稱的劍器的褻瀆。”

趙老爺子不由得雙眉抖動,眼中精光暴射。

花含語和花含笑是—對孿生姐妹,花含語把謝紫玉的珍寶弄到手後,就馬不停蹄,一氣北上,在鐵關鎮終於碰到了龍金。

在鐵關客棧表面上先冷冷靜靜,然後突然襲擊,又把公孫嶽和君香香剛剛到手的龍金的錢財洗劫一空。

而花含笑則盯上了貼罕爾和單金剛。

貼罕爾的錢是騙過來了,雖然常在中原行走,但要對付他這種人卻也容易。

但這個單金剛卻是一個老奸巨滑的人。花含笑連他帶來的錢放在什麼地方都沒查出來,但總算是查出來單金剛的後臺除了關外牧場的主人白老虎白無敵外,還有一個,而且他來金陵的目的,還不止是為了買幾柄古劍。可那個後臺是什麼人,她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場中的人並不知道她們是一對姐妹,所以都以為她這一席話是針對自己的。同時他們又都知道這個奇女子的道行之大,可謂手眼通天,既被他指責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只好乾瞪眼,不知如何還擊。

趙老爺子半閉著眼,胸前飄拂的長髯在顫抖。

“不,這位小姐。”柳雙青縱身站起,有些事他是不能講,而且他也同樣不知花含語她們姐妹倆搞的事情的真正緣由。

李樂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襟,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你不能站在謝紫玉他們那一邊,幫著別人欺侮語兒。

但柳雙青還是一臉嚴肅地站了起來。

柳雙青很佩服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孩子,她不但有這份膽量,而且更有這份至誠之心。

柳雙青平靜了一下心情,才道:“趙老爺子德高望重,一輩子視錢財如糞土,他這樣做,絕不會只是單單為了錢財,請小姐不要誤解。”

花含語看了看這個英俊的年輕人,她知道他就是近來風傳最盛的柳雙青。

她覺得自己這樣做,從某種角度上,也是為了成全他。沒想到他絲毫不領這份情。

這時,趙老爺子半閉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雖只短短一瞬,卻已分別掃視了廳中各種人物的情態,他特別注意花含語和柳雙青兩人。

場內一片寂靜。

大廳的主人開口了:“花小姐,老朽真誠感謝你的一片好意,不過垂暮之年,已無心留意身外之事,今日所來山莊的各位朋友,皆為貴客,這一點想花小姐定可體諒,恕考老朽動問一句,花小姐山莊之行,所來為何?”

花含語輕輕的,冷冷半一笑,道:“請教趙老莊主,古劍二神,究竟花落誰家?”.

所有人都是驚詫異的表情,迷惑不懂,顯然大家都不知道花含語這番話中的含義。

語出驚人,全場啞然。

但趙老爺子卻是象被人當胸捶了一拳一般,頹然癱倒在太師椅上。

花含語這句話就是對他講的,所以也只有他才真正知道對方這句話中的意思。

但這只是一瞬間,還沒等趙仙笛伸出手來扶他,趙老爺子已重新坐直身子。

他漫不經心地掃視了花含語一眼,心中有無限的話都堵在咽喉處說不出。

他忽然從心底感覺出有一層可怕的陰影籠罩著他,對方那句話中所提到的“古劍二神”與自己的一生,有太多的風風雨雨。

他感到這種恐懼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這時李樂悄悄地問雙青公子,道:“她說的‘古劍二神’是什麼?”

柳雙青皺皺眉頭,道:“我也不很清楚,想必是傳說中的兩個神仙!”

“我看不是!”李樂冷冷道。

“為什麼?”雙青公子問道。

李樂道:“一定是什麼物件,不可能是神仙或人!”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雙青公子睜大眼睛道。

李樂解釋道:“你沒聽語兒說‘花落誰家’,這就表明這是物件,如果是人或是神仙,有叫花落誰家的嗎?連這點知識都不懂,看你一定是個不好好唸書的人。”

雙青公子被他講得無話可說。

這時終於有人開口問道:“請問花小姐,什麼是‘古劍二神’?”

花含語平靜的口氣,道:“古劍二神就是中原鑄劍史上最輝煌的兩柄古劍——名傳天下的‘干將、莫邪’。”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干將莫邪就是古劍二神。

李樂嘆道:“原來就是干將莫邪,我還知道這兩把劍其中一把被一位姓花的老前輩收藏的……”

他後半句話剛講出口,嘴巴就被雙青公子捂住了。

雙青公子輕聲道:“在這裡千萬不可亂講。”

李樂掰開他的手,忽然驚道:“我想起來了。”

“你又想起了什麼?”雙青公子道。

李樂道:“那位老前輩姓花,而語兒也姓花,這就很可能說語兒是那位花老前輩的後代,難怪她要找劍呢?”

雙青公子冷冷地道:“誰要找劍?”

李樂立刻道:“大家都要找!”

“你也要找這兩柄劍?”雙青公於奇道。

“為什麼不找?”李樂道,“我不但要找,而且我還要比別人先找到。”

雙青公子嘿嘿地冷笑了兩聲。

李樂氣道:“我這就去問語兒,問她是否看見這兩柄劍!”

但不等李樂去問,已有人高聲叫道:“花小姐,你知道這兩柄劍在什麼地方嗎?”

可見李樂剛才說的不錯,大家都在找這兩柄上古神劍,而且比李樂更心急。

“那就請問我們尊敬的趙老莊主吧!”花含語冷冷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趙老爺子顫抖著,咳喘起來,他兩眼閃著從未有過的精光直視著花含語。

有人開始打起唿哨,大家期待的卻是花含語這麼一句意料不到的冷冰冰的答案。

趙老爺子突然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光掃向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其聲若洪鐘,久久在大廳內迴盪。

“花小姐,老朽很佩服你的江湖閱歷,但那都是許久以前的事了,恕老朽記不大清楚了……”

趙老爺於的話音未落,場內便掀起了狂風驟雨,人們在喊叫、在爭論,甚至在咒罵。

干將、莫邪兩柄神劍,已使所有的人陷入瘋魔之中。

趙老爺子臉色凝重,忽然拍案而起,至關重要的時刻到了。

會場上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得連人的心臟在肚子裡跳動的聲音似乎也能聽見。

趙老莊主鄭重地道:“感謝各位一路風塵光臨鄙莊,老朽特設薄酒,將為諸位擺宴三天。”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道:“鄙人老矣,風燭殘年,而且又是孤身一人,近來更是為病魔所纏,本來想借這次拍賣,以便讓點霞山莊的藏劍能為江湖爭光,使其發揚光大,這也算是鄙下了卻夙願。本來早就想金盆洗手,但因夙願未了,現在老朽老矣,自知黃泉路近……”

趙老莊主講到這裡,聲音哽咽,場中的人也為之聳然動容。

“這位是柳雙青柳公子,這位是秦淮幫新任幫主梅宜人小姐,是老幫主梅中雪的掌上明珠。”趙老爺子朗朗道,“他們兩位,人品素來為老朽稱讚,老朽亦放心他們,所以現在特將山莊所藏拜託二位照管了,老朽從此以後退出江湖,今日當眾向各位特此相告。”

這時的趙老爺子已和剛才判若兩人,滿面紅光,聲音洪鐘,大有一代劍王的氣概。他的話擲地有聲,一錘定音,全場為之駭然。

梅宜人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忍不住熱淚盈眶,雙腿一屈,跪在趙老爺子面前。

她聲音嗚咽,但聲調卻異常堅定地道:“梅宜人發誓,趙老莊主的珍藏名劍,勝於宜人性命,梅宜人絕不負趙老莊主所託。”

而柳雙青卻還在愣楞地站著,他更是沒想到趙老爺子會當眾作出這樣的決定。

他和趙老爺子接觸時間不長,他對趙老爺子的瞭解就如趙老爺子對他的瞭解一樣,都不是太深。

趙老爺子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不懂,但他更多的卻是感激。

這時也不知是誰在場中奸笑一聲,道:“就憑秦淮幫也能保護得住那柄寶劍?”

梅宜人立刻跳了起來。

她不但是冰美人,更是火爆脾氣。

她當然明白這個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昨夜攪總舵的人莫非和這個人有關係?

但廳上一片人群,除了晃動的人頭外,根本看不出是誰叫的這一聲。

昨夜的事梅宜人沒有向外透露一點,但她知道在場的人至少有一大半知道了。

有人的總舵都隨便被人挑了,這樣又怎能擔起保護重寶的任務?

這一點誰也不得不承認。

場中開始有人鬨笑起來。

花含語搶先一步,走到場中心,一招手,殷老頭已走了過來。

花含語道:“梅小姐,不用擔心,那位勞神的朋友也不用操這份心,昨夜秦淮幫丟失的東西全數在這裡,一個也不少。”

殷老頭把箱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單手一拍,箱子已爆開,滿箱子的黃金,金燦燦、黃澄澄的耀眼,更使大廳顯得金壁輝煌。

當人們的注意力在滿桌金子上時,花含語已和殷老頭靜靜地擠出人群。

“花小姐!”

梅宜人這時才想起這位大恩人。

人們看見殷老頭躬著身子,象來時一樣,隨著主人那阿娜多姿的身影步出大廳。

黑色的馬車在雪夜中奔馳,穿過竹林,進入瞭如錦的草坪。

今天是二月初五,離賣劍那一天,已過去了三天。

現在家家戶戶都在一片喜氣洋洋過年之中,只有這裡,依然是那麼冷靜,彷彿是與世隔絕的另一番天地。

這裡是點霞山莊。

點霞山莊已無往日的熱鬧,不知是趙老爺子金盆洗手的緣故,還是他根本就謝絕一切來客。

馬車在石牆外霍然停下,花含語從車上跳了下來,徑直上前而行,踏上大門前地石階。

今天就她一個人,殷蓋天沒有跟來,她身穿一套淡黃色的織錦棉袍,很像一個大小姐踏雪尋梅的樣子。

沉重的大門在一陣吧叩聲中,“吱吱呀呀”地打開了一條縫。

開門的也不是別人,而正是孫老頭。

孫老頭探出頭來,一雙小眼如磁般刺人,他沒有露出讓客人進門的意思。

那天在大廳上花含語沒見過他,所以急忙以啼鶯聲地道:“我叫花含語,特此給趙老爺子拜年來了,請你老人家幫忙通報一聲。”

孫老頭“嗯!”了一聲,終於還是打開了大門。

“請花小姐進院稍候,不知老主人能否相見,他已與外界斷絕一切來往。”

孫老頭道。

說著他搖搖晃光地走向大院邊側通向正廳的長廓,還一邊搖頭嘆息著道:“唉!若是往年,這時早已車如流水馬如龍了!”

孫老頭嗓音乾澀,流露出對昔日生活的無限眷戀。

花含語聽著,卻不敢接口。

她未來之前就早已知道這個孫老頭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人,但確切的底細除了趙老爺子誰也不知道,就連趙老爺子的養子趙仙笛也不例外。

花含語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藏在這裡度日?他和趙老爺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寂寥的大山莊已無—人在外面走動,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死氣沉沉地透著古怪,而在花含語眼裡看來,它的主人更是處處透著古怪。

偌大的山莊,居然空無一人,莊丁、劍客們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花含語外表似乎漫不經心,暗地裡卻認真觀察起來。

她對那枝伸出牆外的紅梅格外感興趣,透過茂密的梅林,可以隱約看見如劍刺青雲般的高聳危樓。

那裡是山莊主人起居的地方。

孫老頭久久不回來,花含語只好頂著風雪在院裡轉來轉去。

山莊的主人真的斷絕一切塵世間的俗事?花含語笑笑,她這次冒風雪而來,就是為了探一下有關兩柄神劍的下落,和“五金剛”的來歷,也順便熟悉一下江湖上盛傳的深不可測的點霞山莊。

“五金剛”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五柄古時名劍。

在前三天前,趙老爺子拍賣的“魚腸劍”就是“五金剛”中的一柄。

花含語絕不能放棄這個線索。

“五金剛”和“古劍二神”關係著她親生父母的血海深仇。

花含語心中湧起一陣陣思親之悲。

這時孫老頭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花含語面前,他臉上毫無表情,聲音還是乾澀的。

他道:“花小姐,主人有請!請到還心樓!”

“還心樓”是趙老爺子的日常起居之處,除了孫老頭,外人很少能進去的。

樓很小,但造得很高。高得足有五六丈,小得只有三間房子,其中一間內火盆竄舌,溫暖如春,地上鋪得是波斯地毯,傢俱全是一色桃心木製成的極典雅式樣,精美絕倫,再上一爐極好的印度神香,在縷縷清煙中,令人有宛如置身宮廷瓊閣的感覺。

花含語暗讚一聲,果然不愧是威震江湖三十年的一代劍王。

正廳中掛著一副絹裱寫意,畫的是老樹風雪梅香,而且上首處還有一首題詩:硯水生冰墨半乾,畫梅須畫晚來寒。

樹無醜態香沾袖,不愛花人莫與香。

花含語站在畫前,仔細口上,論整頓郵什麼似的,但又無法確切說上來。

這種感覺真的是很難受,但忽然間她又笑了,因為她想起了陶潛的一句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主忘言。”

她笑著把目光從畫上移開。

古玩曲形上,除了一些古董之外,只有一柄小小的劍,金光閃閃,那是趙老爺子當年親手製作的,但不知為什麼劍身卻是斷的?

花含語正疑惑時,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響。

一聲輕咳,趙老爺子從內室步出,步履緩慢,比上次更顯得老態龍鍾。

他看到花含語,輕輕地一笑,撫一撫銀白的長髯,說道:“新春伊始,花小姐就冒風雪駕臨寒舍,老朽真是不勝榮幸之至。不過,老朽已是世外人,客來客去吾何較,山靜山深事亦無矣!”

說完,他雙目微閉,端坐在一把紫檀木太師椅上,修身養性起來,再不看花含語—眼。

花含語心思何等敏捷,微微一笑,立刻道:“香光居士當年棄官隱居,但終於還是拗不過塵世間的俗事,出任泰州知府,最後不好了結。況且太上黃庭內經縱唸了一千遍,還不是‘一卷黃庭看未了’,又落進‘紫藤花落烏相呼’的凡境中。”

這時趙老爺子低垂的眼簾微動,但還是沒有睜開那雙看盡人間事的老眼。

花含語又緊接著道:“幾十年來,幽幽花魂,盈盈劍光,在人間飄來蕩去,幾經易手,‘五金剛’時隱時現,山雖靜、山雖深,但現在又豈能輕易到得了?”

花含語雙眼直視著趙老爺子,面部表情極為複雜,現在連她自己也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態,既像一個獵人,又像一匹惡狼。

趙老爺於的內心似乎因為她這句話而受了很大的震動,他極力地壓抑著自己,扶在太師椅上的一雙青筋畢露的大手在微微顫抖。

他終於抬起頭,凝視著花含語,面孔痛苦攣地顫抖了一下,象發現了什麼,站了起來,又頹然坐下,連茶几上的茶杯都碰到地上,摔得粉碎。

孫老頭疾步上前,瞥了花含語一眼,彎腰拾起碎杯片,然後又換上兩杯香茗,慢慢退了出去。

趙老爺子這時長嘆了一聲,用一種好似從一個極深的幽谷傳到這裡來的聲音說道:“花小姐,你使老朽想起一個與你同姓的人來。”

花含語緘默不語,良久,才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道:“趙老莊主,請你告訴我,你是否見過‘五金剛’中的每一把?”

趙老爺子冷峻地看了她一眼,萬想不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

“花小姐,老朽請你先回答一個問題,你的父母親是不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劍中仙花天雨和甘慧竹?”

他睜開雙眼,精光四射,一掃老態,滿懷希望地緊盯著花含語,唯恐錯過她剎那間的表情變化。

花含語站起身,避過去;不願正視對方。隔了許久時間,她忽然回過身,掌心中託著一柄無鞘的短劍。

她不答反而急聲問道:“趙老莊主,我手這柄短劍,你是否見過?”

趙老爺子的眼睛一接觸到這柄短劍,立刻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再也不能移開半分。

夢裡尋她千百度,現在不正在眼前嗎?

花含語手中的短劍就是“五金剛”中的“莫邪劍”。

趙老爺子熱血奔湧,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他地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抓那柄“其邪劍”;動作迅疾,快如閃電。

花含語彷彿早就有所防備,腰肢輕動,一扭身閃避過去,纖指一翻,那柄“莫邪”短劍,立刻消失在她衣服裡。

趙老爺子瞪著看著他真想撲上,把那柄短劍放在自己手上仔仔細細地撫摸,這其中有多少的感慨?

眼前這位美女,她到底是什麼人?趙老爺子的心在怦怦地跳,二十年了,失蹤近二十年的“莫邪劍”又重出現在他眼前。

他幻覺中那早已逝去的火葬花天雨的慘景,又浮現在心頭。

他在心裡默默褥告,趙月明,千萬不可由你自己的一時謬誤,而使二十年的復仇準備毀於一旦。’

他呆立在當場。

也許是因為思想的極度緊張,再加上年老體衰,一代劍王竟支持不住,一下於摔倒在地。

廉頗老矣!’

多少高手想打倒而又無法打倒的一代劍王,居然自己摔倒。

時間是無憎愛分明的,人生也是無情的。趙老爺子雖然還是劍王,其實卻也是一位平凡的老人。

孫老頭像幽靈般閃進屋來,忙將老主人扶起來,細小的眼睛裡放出陣陣螫人的寒光。

花含語也急忙上前,幫助趙老莊主半躺在太師椅上。

“花小姐,老朽沒事的,只是因為今天太高興了。有些事是迴避不了的,既是現實,又是惡魔,是你使老朽從夢中甦醒過來。”

趙老爺子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口氣中還是很興奮的,他接著道:“孫老兄,你去把兩位‘金剛’請出來,讓花小姐好好看看。二十年了,也該有個了結了,人總不能在一場惡夢中悄然逝去。”

花含語並不完全明白他的話,但她沒有開口去問,而是靜靜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不知何故,她感到自己雙目淚光盈盈。

多年養成的習慣在作怪,讓她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所以她三番五次地試探著對方,但現在她再也不願將眼前這位皓髮如雪的老人視如仇敵。

還帶著體溫芳香的短劍“莫邪”短劍放在了趙老爺子手中。他驚喜交加,雙手顫顫巍巍。

這是時一柄無鞘的短劍,劍刃上有一個小米粒般的缺口,劍心槽上彷彿還有一道血跡。

趙老爺子眉頭在閃動,目光在這柄短劍上足足盯了一盞茶時間,似乎陷人了探深的回憶。直到孫老頭走到他面前,才將他驚醒。

趙老爺子擁有“五金剛”中的“魚腸劍”,而且還有一柄“巨闕劍”。

“巨闕劍”不但沒有巨大的樣子,而且看起來彷彿比“魚腸劍”更短、更窄。

趙老爺子雙手捧著這三柄劍,又彷彿陷入了深思中。最後才長嘆一聲,好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天雨,這就是你的那把劍啊!”

他轉過臉,對孫老頭道:“把樓門關好,不放任何一個人進來,除了柳雙青例外,我要和花小姐長談。”

他臉上顯出紅光,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幾歲。

孫老頭這幾年從未見過趙老爺子有如此高興的時候,於是也放心地離去。

房門關上後,趙老爺子把三柄劍遞給了花含語。

花含語盯著手上的劍,心中卻是一片空自。此時,她的心正悄悄地跨越多少年來那道虛幻的牆。

趙老爺子非常喜歡花含語,不管她是敵人還是友人派來的,他都不能擺脫這種摯著的感情。

他敢肯定,她就是花天雨和甘慧竹的後代。花含語沒有抬起頭,她感到自己的頭現在變得特別得重,好像脖子已無力再支撐了。

她娓娓動聽地道:“趙老莊主。你老人家就是當年江湖上‘三劍俠’之一,能否讓小輩長長見識,告訴我你保存這兩柄劍的來龍去脈和‘三劍俠’的一些事。”

“花小姐,看來不講給你聽,你今天是不會走的。好吧,老朽現在就據實相告。”趙老爺子的心情好像非常地興奮,語氣也開朗了許多。

他接過花含語捧起的茶杯,呷了幾口,然後放回桌上,瞥了花含語一眼,最後才深沉地敘述道:“花小姐,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劍仙花天雨同老朽都是當年鑄劍大師司馬錘的徒弟,老朽痴長几歲,添為他們的大師兄。先師仙去後,我們幾個師兄弟共同繼承了師缽,得到許多先師集攢多年的名劍。”

“但這只是你們兩個人。”花含語道,“趙老莊主是不是還有一位師兄弟?”

“不錯!”趙老爺子把頭仰靠在太師椅上,雙眼盯著房頂道,“我們本不止三個師兄弟,應是四個,但那最小、也最聰明的小師弟,卻被一個面善心惡的小人陷害,被先師逐出師門。”

“那個小人是誰?”花含語道。

趙老爺子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後來我們三兄弟藝成闖蕩江湖,在江湖上也頗有名聲,就被江湖朋友稱為‘三劍神’。”

他把眼光轉到花含語臉上,一字字地接道:“我們中的老二,就是當年名震江湖的‘劍神’周森。”

花含語只是在聽著,趙老爺子彷彿有些失望,他想見到的不應是這個平淡地表情。

他不禁嘆了一聲。

花含語見他聲音苦澀,於是又把茶杯遞了過去,並且插話道:“你們那時就有‘五金剛’嗎?”

趙老爺子喝了兩口茶才道:“沒有,我們那時只有四把,本來是我們兄弟四人一人一把,但小師弟既然出了師門,所以我這個大師兄才多了一把。”

“以劍為友,為劍壇三友,江湖所謂‘三劍俠’蓋出於此。”趙老爺子道,“五金剛以‘巨闕’為首,所以老朽拿的是‘巨闕劍’,周森拿的是‘純鉤劍’,而天雨拿的就是這柄‘莫邪劍’。‘魚腸劍’本是四師弟的,被先師追回後,就留在老朽這裡。”

“這五柄本是春秋時趙王所造,趙王允常令歐治子鑄劍有五,巨闕、純鉤、湛盧、莫邪、魚腸。這五柄劍中只有‘湛盧’是長劍,其他四柄皆是短劍。”

他嘆口氣,喝了一口香茗,繼續道:“聽先師說,這把湛盧劍早在五十年前就丟失了,具體情況先師他老人家又不願多講所以老朽對湛盧之事也不甚了了。”

花含語聽得點點頭,不禁問道:“你們‘三劍俠’和‘古劍二神’有關係嗎?”

“有!當然有。”趙老爺子一提到“古劍二神”就彷彿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他道:“二十年前,天雨在無意中發現了古劍二神中的‘干將’,然後我們就千辛萬苦尋找另外一把,後來皇天果然不負有心人,天雨終於在一座鐵器鋪找到了這柄正準備下爐化水的‘莫邪’,真是天幸之。但因為這兩柄神兵使得他家破人亡。”

花含語只聽得渾身一震,心中狂跳不已。

歷史雖已經過去,但歷史終歸是事實。

有些事實並不為世人所知,如果想要知道它,只有用上全部的心思及時間。

趙老爺子把這段從不敘之於人的歷史講了出來,他的聲音已有些硬嚥。

而花含語正是要知道這段歷史,所以悲痛追問道:“後來怎樣?”

趙老爺子繼續道:“也是因為這兩柄劍,在江湖上引起一段不小的風波,但它們的主人是三劍俠,別人即使眼紅,卻也沒有法子,後來天雨因聽周森的唆使,準備把這兩柄古劍借給一個西域來的人,當時我知道後極力勸阻,結果兩人發生爭吵,當夜不歡而散,沒想到就在那天夜裡發生了慘事,天雨一家慘遭橫禍,一把大火把他的家燒得乾乾淨淨,一家大大小小,主僕十四口人沒有一個生還,但人們在後來清點時,一直沒找到天雨師弟的妻子甘慧竹的屍體,那時,她已身懷六甲。”

他一口氣講完這段歷史,彷彿顯得有些疲倦,長嘆了一聲後,半躺在寬大的太師椅中。

花含語從他的表情和語氣看出,當年趙老爺子和花天雨兩人之間發生的絕不是一般的口角。

花天雨是花含語的父親,她不能不詳細地瞭解這段歷史,所以又追問道:“當年花……天雨與趙老莊主是不是發生了爭持?”

趙老爺子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你說得不錯,那時老朽也很氣盛,為此事我們從口角終於反目。”

他說著手指了指借桌上的那把斷劍,又接著道:“這一把叫‘塔愁’,是那時煉得最得意的一柄劍,能起出這個名字也就想像出當年老朽的心高氣盛。後來,老朽把這劍送給了花天雨,以結我們兄弟之情。”

“它斷了是因為花天雨嗎?”

趙老爺子再點頭道:“就在那天,我們都紅了眼,但雙方打到第四十一招時,大家又同時都明白,這樣打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他連當時打了幾招得清清楚楚,可見對此事的記憶極深。

可趙老爺子苦笑了一下,接道:“花師弟當時拿出這把莫邪劈斷了堪愁短劍。所以莫邪劍上也留下了殘缺,老朽當時羞惱至極,拾起這把劍就離開了花家。可萬萬沒想到因老朽一時獨斷氣盛,卻造成了……”

他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

花含語瞭解他的心情,強忍住自己的悲傷,道:“所以江湖上都認為是你害了花天雨,是嗎?”

趙老爺子的眼裡已充滿了淚水,他唉聲道:“是我……是我害了花師弟,要是那天我能心平氣和地跟他好好談一談,也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了。”

花含語默不作聲地望著對方,眼中也是盈盈的淚水,但淚眼深處卻含著凜凜精光。

兩人都沉默,四周靜得呼吸可聞。

花含語終於先打破沉靜,又急急地問道:“後來呢?”

“後來老朽內心深處深深地自責,但為了追查兇手,就徑直去找周森,但周森整個人卻從此在江湖上銷匿跡。”趙老爺子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恨恨地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周森,也一直在等本屬於天雨師弟的這柄‘莫邪劍’。’

只有他們,也許是追查當年縱火兇手的唯一線索,為老朽洗清當年的冤屈。”

趙老爺子哽咽著總算把話說完了,早巳老淚縱橫,好不悽楚。

花含語同樣也是淚光瑩瑩,但內心卻是十分綜亂,複雜,這段歷史疑案雖然一時還無法弄清,但父母大仇卻是時刻未敢忘懷。

不過,她現在總算弄清一點,就是當年江湖上的“三劍俠”並非杜撰,那麼那個周森又是誰呢?

“趙老莊主,請你告訴我周森到底是何許人?”花含語覺得這個問題是很重要的,“為什麼江湖上沒有此人的傳聞?”

“當年‘三劍俠’就是‘劍仙花天雨’和老朽‘劍王趙月明’,還有一個就是‘劍神周森’。”趙老爺子雙目精光外射,一宇一字地道,“這個萬惡不赦的‘劍神’周森,他出身武林世家,隨先師又練就了一身上剩劍法,而且對劍道有過人的悟性,但他心地太壞、太毒,為達目的,不擇任何手段,可以犧牲一切……”

他說不下去了,胸口起伏鼓盪。

花含語強抑自己激動的情緒,朱唇啟動,輕輕問道:“縱火就是他嗎?趙老莊主已有證據?”

趙老爺子憤恨地道:“證據不足,當年一把大火全燒光了,根本查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只有等了自己露面,再算清這筆帳,當年就是他鼓動天雨師弟借劍的,但以此人心性來看,他根本就不可能是誠意借劍於人,這其中一定有還藏有什麼陰謀。”

“趙老莊主為什麼這樣肯定,兇手就是他?”花含語覺得對方的解釋不夠充足。

趙老爺子道:“你可知道江湖中一直有個忽隱忽現的人物,江湖上都叫他劍魔?”

花含語當然知道,只是不知這個劍魔和周森有什麼聯繫?

“以老朽和他多年周旋的經驗來看,劍魔就是周森。”趙老爺子冷冷地說出這一句話。

花含語愣住了,她心中彷彿忽然出現了一片空白,默默地把絲絹遞給了滿面淚痕地趙老爺子。

趙老爺子接過花含語遞過的絲絹,擦了擦淚水,又還給了花含語,但眼光仍停留在她的臉上。彷彿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若是天雨師弟的兒女還活在世上,也該這麼大了。”

花含語心中突然湧起一陣不可名狀的滋味。

這究竟趙月明假惺惺偽裝的同情、懺悔,還是真情流露呢?

瞬間,她收住心神,對這個在心裡默默了詛咒了二十年的仇人,不能以信。

即使了有那種悲傷,也是因為謀財害命,心有餘悸。

花含語眼中慢慢閃出烈火般的光芒,她更加仇恨這個偽君子,但眨眼間,她的眼光又消失了,她不能太沖動,復仇的計劃剛剛開始,“古劍二神”還沒有露面,而且即使現在殺了趙月明,也逃脫不了孫老頭的手掌心。

況且她根本沒有任何勝算,能殺得了眼前這位被稱為一代“劍王”的趙月明趙老爺子。



這是她自己為自己找的理由。其實在她心中此時又複雜又矛盾。她想為父母報仇,但同時又為趙月明的人品和悲傷而感動。就連她自己都說不出這時一種什麼感覺。

這時花含語問道:“趙老莊主,你並不想賣‘魚腸劍’,為什麼上次去又放出風聲,招來這麼多人來莊?這是不是和‘古劍二神’有關?”

趙老爺子臉色倏變,大聲咳嗽兩聲。

人憑著幾十年的眼力,已眾花含語微妙變化光中,感覺到這二十年來一直包圍著自己的那股勢力。二十年前發生的變故以及眼前的處境,他已差不多理出個頭緒,只是不知道花天雨和甘慧竹的這個女兒是在何處出生的?也不知甘慧竹現在是否還知在世間。

趙老爺子很佩服周森的耐性,居然等了二十年,現在他也終於等到這場最後的較量了。

他輕輕地噓了一口長氣,現在“古劍二神”還不能交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上,那無疑等於交給劍魔。

“劍魔”就是劍神周森,周森一出江湖,就用著這黑白兩道的兩層身份,只是一直沒有人知道罷了。趙老爺子也不知道,他是用了這近二十年的時間,苦思冥想而得出的這個結論。他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卻相信自己的想法是絕不會錯的。

但就因為這件事太過離奇,又沒證據,所以趙老爺子從不對外人道起,現在也是如此。

他拿過茶杯,淺淺地苦笑一下,一針見血地道:“花小姐,此事恕老朽現在還不能奉告,但不知你這柄‘莫邪劍’是何人所傳?”

花含語正色道:“是養父所傳。”

趙老爺於豈能錯過這個良機,他似乎覺得疑團就要解開了。

“令尊何人?姓甚名誰?”他立刻緊迫著問道,“他怎麼會有花家的福劍?

他一定與當年兇案有關!”

趙老爺於眼光咄咄逼人,如利劍出鞘,鋒利無比,花含語也不禁一怔。

花含語的養父是天下最好的人,她一直為大恩未報而耿耿於懷,趙老爺子的詢問,她感到正是對養父大加褒揚的機會。

她臉色嚴肅地道:“趙老莊主,養父姓高,名孤峰。是陝西華陰縣人氏。他早年也在江湖上闖蕩過,懂得相劍,是在一個無意巧合中得到這柄‘莫邪劍’。

他是人世間的好人,可不象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趙老爺子在冷笑,道:“失敬,失敬!”

趙老爺子現在的心情是一陣坦然,他終於看清了一切,但也為對方難以言喻的耐心和毅力而震驚。

這個魔頭,他等了二十年,花去了大量的心血,居然想到這個點子,培育了花家後代,以她作工具來搬弄事非,真是詭計毒心。

當年的慘案,就是他一手炮製,老天有眼,居然終於沒使他得到“古劍二神”,也因此讓他想出這個鬼主意,把花含語養大成人,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趙老爺子悲喜交加,不禁問道:“花小姐,不知你養父現在身在何處?”。

“唉!養爺他老人家早巳在兩年前仙去了。因為當時我歲數太小,江湖上的事根本不知道,所以也沒有問過關於這柄劍的來歷?”花含語嘆息著道。

他會死嗎?

趙老爺子愣了一陣,他不相信但他知道花含語也沒有騙他,這之間莫不會有什麼古怪?

趙月明心中無窮的遺憾,一下子就消失了。因為他絕不相信周森會這樣碌碌無名地死去。

現在最主要的是怎樣讓花含語這等冰雪聰明的女子,擺脫那個老魔多年灌輸的陰影。

讓一個人一下子拋棄多年的固定想法,卻接受與其相背的新想法,那是非常不容易的。

這次新春初次的來訪,已意味著真正戰鬥開始了。二十年了,就等著這一仗,趙老爺子甚至心裡還有一些餘悸、心慌。

在他的一生中也不知有多少次驚濤駭浪,為什麼這一次卻讓他心慌。

雖然這些餘悸、這些心慌在下降、沉澱、在濾清,但他擔心的是也許來不及了。

他已病人膏盲,已經沒有太多的時候,他必須多活一些時日,為了去擊敗雲集金陵、虎視眈眈盯著點霞山莊的那些敵手,為了保護好好友的遺孤。

趙月明心中在流淚,在流血,這才是真正的悲哀,這種感情深藏在心底,是花含語不能察覺到的。

這時門上的小銅鈐搖晃起來,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這是代表門外已來了客人。

門被推開了,孫老頭進入房間,後面跟著一個人,那個人後面又跟著一個人。

那人霍然就是唯一被趙老爺子允許進人這間房間,並被當作客人的柳雙青。

後面那少年自然是他的小尾巴李樂。

柳雙青,這個很少臉紅的年輕人,進門一眼看見花含語,不由得一愣,表情變得不自在起來。

也許是剛從外面寒冷的天氣進屋的緣故,他俊美的臉龐上紅了紅,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帶著某種別人無法猜度意思望著對方。

花含語此時更是低垂美目,不敢正視柳雙青,站起身擺弄一下衣襟,顯然露出要走的意思。

孫老頭遞過她那件狐皮大衣。花含語彷彿有些莫名地激動,穿好大衣後,對柳雙青羞澀地一笑,粉面生輝,然後又急忙把眼光看向別處。

柳雙青不由得痴痴地看著她,他好像要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在場的人都無聲地看著他們,只有李樂張著大跟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花含語。

他才是真的為對方的美而驚呆了。

花含語輕轉鶯啼,對趙老爺子道:“趙老莊主,晚輩告辭了!”

說完,她煙波盈盈的雙眸瞥了柳雙青一眼後,迅急而又矜持地走向客廳門口。

“花姐姐!”李樂跳著叫了起來,掰開捂在他眼前的柳雙青的雙手,道,“你認識笑兒嗎?”

花含語停住了,但沒有回頭,猶豫了一陣才道:“認識!”

話聲一落,不等李樂再開口,她已走客廳。

柳雙青忽然嘆息了一聲。

為什麼要嘆息,他沒有說,別人也沒有問,至少李樂是不會問的。

李樂也忽然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她好像經常不快樂的樣子!”

柳雙青皺著秀髮挺的眉。

他和花含語二人之間的這種微妙表情,趙老爺子都攝入眼底,他彷彿也能明白他們現在心裡的變化。

也許能結合在一起,但也許兩個強者的結合就意謂著毀滅,但趙老爺子還是希望這種感情能自由自在地任意發展下去。

毀滅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有的人一生都未發生過什麼毀滅,但也不見他們真正的體味到人生的真諦。

梆雙青是趙老爺子的一個弟子介紹過來的,但他還沒來及向他這位弟子打聽關於柳雙青的一切,趙老爺子只知道他是一個走過江湖,又不常在江湖的年輕人。

趙老爺子沒有問柳雙青任何事,這是因為他對他那位弟子的信任,他相信那位他平生最得意的弟子所介紹的年輕人一定是最優秀的。

柳雙青來金陵,就是為了代替他那位弟子的責任,在暗中幫助趙老爺子,保護古劍二神。

趙老爺子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歡上柳雙青,但他也更喜歡花含語。

他是真心地祝福他們快樂,不過,現在的形式並不允許他有一點樂觀!

他要邁出第二步!

第二步要冒很大的危險,不但是趙老爺子,而且柳雙青更會有風險。但趙老爺子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一代人人仰慕的劍王絕不是從風平浪靜中出來的。

柳雙青這時才從自己恍惚的思想中驚醒過來,覺得如此太怠慢了趙老爺子,大為過意不去,急忙上前一揖到地,恭敬地施了一禮。

“晚輩給趙老爺子請安。”他朗聲道。

“雙青,快起來,請裡面坐!”趙老爺子給他讓了座然後道,“草長一秋,人活一世,人生百年,老朽已走到盡頭了,能再活過這幾天,就已算是老天給面子了。此生已無奢望,只盼望你能旗開得勝。”

柳雙青聽出他話中有話,但又不解其意,話中充滿希望與慈祥,頓感自己受恩不淺。

他和認識也不過數日之久,當然這數日來他們接觸甚密,都在瞭解對方,但畢竟還有許多不為對方所知道的事。

趙老爺子真要把“劍王”之位傳給他嗎?

柳雙青甚至有點受寵若驚,他想把自己的心事和底細全告訴對方,讓對方做一個全衡的參考,但他又怕這樣不但失去自己要得到的東西,而且還會連趙老爺子這位忘年之交也失去。

柳雙青終於定住了動盪不定的心神,道:“趙老莊主,眼下你老人家該有個萬全方案,外面盯得很緊,特別是龍金和單金剛,簡直和瘋狗一般…”.”

趙老爺子舉手打斷他的話,他懂得他的意思,於是道:“劍魔的蹤影已在金陵城出現,老朽不能走,而且也沒有這樣走過!”

由於今天和花含語的談話,趙老爺子已斷定她的養父高孤峰是周森。花含語的出現,必是周森積心所慮而佈下的一個先行卒子。

周森必定在附近監視著花含語,在等著最恰當的機會,而趙老爺子也在等待著這個機會。

在此關鍵時刻,稱譽江湖上的劍王怎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逃走呢?

趙老爺子眼中閃出一股從未有過的鋼鐵般寒光。

該動真格的了!

此時就連站在旁邊的人看見他這種眼光,也不由得倒吸一日涼氣。

趙老爺子已有二十多年沒和人動過手了。

這時,只見趙老爺子慢慢收回眼中精光,一字一頓地道:“雙青,現在不是我趙月明走,而是你走!”

“我走?”柳雙青驚問道。

“不錯!”趙老爺子身體移動了一下,獨自長嘆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近三個月,從打算賣劍開始,老朽的舉動有些反常?”

這句話正是柳雙青想問而又不敢問的。

他不得不承認!

趙老爺子仰天輕輕一聲長笑,道:“美與醜,善與惡,正與邪,他們自古誓不兩立,但他們都還是同樣存在同一個空間,他們相互制約著,相互牽引著,但最後……他們還是會有一場殊死搏鬥。”

這句話讓柳雙青聽得大有所悟,他已漸漸明白趙老爺子話語中的念意。

在座的只有李樂是一竅不通。

他還小,而且對生活、對人生、對江湖、更是隻憑著自己的想像而存在。

他開始覺得這裡不好玩。

他剛要開口,趙老爺子已開口道:“老朽叫你走是因為這樣……”他說著站起身。

他走到窗前,推開了那扇大窗。

一股寒風吹襲進來,房間中的人只覺得精神一爽。

久已不被提起的往事,現在一幕幕地從腦中翻過,清晰得如昨日之事。

這時孫老頭彷彿已明白主人的意思,輕輕一拉李樂的手道:“小鬼頭,走!我們到別的地方去玩玩。”

李樂非常不樂意,這倒不是不讓他聽趙老爺子要說什麼秘密,而是因為孫老頭的一句“小鬼頭”。

其實孫老頭的年紀和趙老爺子差不多,已足有八十上下,他一聲“小鬼頭”也不為過。

李樂嘟著嘴跟著孫老頭走了。

剛踏出門,李樂就道:“你們為什麼要合夥把雙青公子騙走?”

孫老頭聽得一愣,嘿嘿地乾笑了兩聲,道:“你是不是認為他一走,就沒有人陪你玩了?”

“不是!”

“那是什麼?”孫老頭也不懂了。

李樂理直氣壯地講出了原因:“雙青公子一走,就沒有人再請我吃飯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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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1:01:01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船艙·春色·殺氣

柳雙青終於走了。

終於離開了金陵城,他是懷著一種豁出命的心情走的。

江風呼呼,刺骨透心,但一直站在船舷邊的柳雙青卻—直感到胸中燃著一團火。

這般船並不大,只是私人的快帆,船上—共只有二十一個人,除了四個船家外,剩下的都是過江的乘客。

現在的情形看來,他還是比較安全的,龍金和單金剛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從點霞山莊趙老爺子那裡出來,連夜就過江。

“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柳雙青急忙提醒自己。

他這句往往的話還沒有完全落下,他就從激波盪漾的江面上看到一艘小船。

小船上映出兩個人影。

柳雙青甚至還看到兩個人影的兩張笑臉。

他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他們就是那兩個人——公孫嶽和君香香。

柳雙青早就認識他們,只是對他們這兩個一向狼狽為奸的人極端厭惡。

這種厭惡不是像對龍金和單金剛那樣憎恨,而是像面對兩隻大頭蒼蠅般的噁心。

小船飛馳而來,公孫嶽一躍上了大船。笑眯眯地對柳雙青道:“我們在前面的小渡口上岸吧!”

他的口氣彷彿是商量,其實卻是命令。

柳雙青既沒有反對,也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公孫先生早就給了他答案——四個船家六個乘客早已在他們出現時圍了上來,他們手中都有一把亮閃閃的短刀,而且鋒利而又尖銳的刀尖都抵在柳雙青身上。

身上頂著那十件不能碰的東西,是極不舒服的,但柳雙青只能忍。

幸好小渡口不遠,而且他們在其他乘客目瞪口呆中下了船後,公孫嶽就叫人撤去了利刃。

到了這裡,公孫嶽可不怕柳雙青能逃到什麼地方,就算想跳江也沒江可跳了。

小渡口東面不遠處有座遮雨亭,亭內業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亭中的石桌上已擺上了三杯極好的綠茶,還有五六盤各式糕點。

果然是蘭州第一大戶公孫嶽,走到什麼地方,做什麼事都忘不了享受。

本來人就不多的小渡口,現在更是空無一人,這裡正是談話的好地方。

柳雙青看向江面,那艘無人使舵的小船,載著還剩下的十名乘客,正向下游飄去。

公孫嶽走到小亭中端起一杯茶,一口喝乾。

他這個動作卻一點也不像有錢人的樣子。

他也不去看柳雙青,他不怕他逃掉,因為他相信柳雙青早就認識到這裡是天羅地網。

柳雙青目送小船遠去後,就毫不客氣地走過小亭,第一個坐了下來。

公孫嶽和君香香一邊一個,也都落了座。

君香香還故意向柳雙青身旁了湊了湊。

剎那間,柳雙青就感到自己被一股香氣籠罩住,這香氣令人消魂,令人心碎,令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感到神秘,感到前所未有的衝動。

但柳雙青沒動,連一點衝動都沒有。

對他做出了一連申的媚笑,然後道:“當今江湖上的新劍王,我們為你餞行,送君三十餘里,你為何還一副悉眉苦臉?”

君香香銀鈴般的聲音就在柳雙青耳根旁響起,極為誘人,她那裸露在外的渾圓雪白頸項,富有彈性的高挺胸脯,都在柳雙青眼皮下晃來晃去。

現在連柳雙青都不右地佩服君香香了,以現在的隆冬季節,她居然只穿了這麼薄的紗裙,而且沒有一點縮手縮腳的寒冷樣子。

這個女人的火氣未免有些太大了。

君香香不是有這麼大的火氣,而且她全身上下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部位都彷彿會講話—般。

柳雙青沒有多大的反應,坐在旁邊的公孫嶽卻開始不停地動了。

公孫嶽雖沒有說一句話,但在心中卻暗暗罵道:“這個騷娘們從沒有在老子面前下這麼大的功夫,現在一定是看中人家小白臉了。”

他雖然眼光一直落在懷中,但也感到了那股強勁的誘惑力,他感到自己整個身心,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彷彿正向一個無底深淵落去。

柳雙青卻一直似笑非笑的無動於衷。這種定力讓君香香有些吃不消了。

其實柳雙青恨不得那位秦淮幫的女幫主梅宜人會突然出現。因為那個從不言笑的“冰美人”對付像君香香這種女人向來都有一套獨特的法子。

女人和女人原來就有天壤之別,而男人卻彷彿不是。

這一點不禁讓柳雙青感慨。

這時,他全身一震,忽然想到了一個讓所有男人靈魂顫慄的女人。

她就是和他才有幾次見面之緣的花含語。

他應該怎麼和她說事實的真相!

這又是一件令他苦惱的事。

柳雙青不禁皺起了眉頭。

香香發覺他臉上有異,知道自己用盡全部精力的計劃已告失敗。

那種撩人的香氣第一次在一個男人失去了它特有的魔力。

天空很暗,烏雲低垂,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香香道:“你是聰明人,拿出來,難道還要我動手不成?”

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中,除了原來的那股媚笑,就是一股如母狼般的狠。

柳雙青沒理她,而是看看四周,那邊荒無人煙的蘆塘,乾枯的蘆葦在寒風中搖曳,發著淒涼的聲響,他能感覺出那潛在的危險還沒有消除。

他還不能首先發難,只好敷衍道:“君大小姐,公孫大官人,你們好像弄錯了吧!”

“什麼弄錯了?”公孫嶽沒好氣地道。

柳雙青輕聲冷笑,道:“趙老爺子讓在下走水道就是為了吸引你們,其實真正的主兒已從大路走了。”

“不可能!大路上龍金和單金剛早就等著呢!他敢走大路?”公孫嶽瞪著眼大聲吼叫著。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

柳雙青又是一聲冷笑道:“公孫大官人,你沒聽到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嗎?”

公孫嶽拉長著臉,本來就不白的胖臉,現在已經變得紫黑。

“算了吧!”香香絕不相信柳雙青的話,道,“柳公子,我看你裝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挺風趣的。”

她呷了一口香茗,眼珠轉了轉,又道:“公孫大老爺你能不能先到外面守著點,別讓人摸進來?”

公孫嶽立刻明白她要做什麼,冷哼一聲,怏怏地退了出去。

“柳公子,現在好了,這裡又這麼清靜,沒有人來打擾我們了。”香香把身體依靠在柳雙青身上,道:“那你就教教我怎麼風趣風趣。”

柳雙青差點沒嘔吐出來,氣得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頭髮,把她從懷中拎了出來。

“你幹什麼那麼用力?”香香微顫顫地哼了一聲,不但不躲,反而腰肢一挺,渾身上下生個能突出的部位都凸了出來,顫動著,貼在柳雙青的身體上。

柳雙青尖叫一聲,像兔子觸電一般,竄了起來,蹦出了老遠。

香香還是不依不饒地道:“柳公子既然不會,那麼就由香香來教你吧!”

柳雙青左閃右閃,最後跳到了石桌上。

他大聲道:“君大小姐,我最後說一遍,你能不放尊重些?”

“哎喲!”香香一把把他的左腿摟住,道,“老孃吃的就是這碗飯,現在已很尊重你了。老孃十幾年難得能看上一個人,你這個小白臉不要不知好歹。”

柳雙青的眼睛忽然睜大,嘴巴也張得老大。

因為他看見香香的裙帶居然不解自開。

香香撲了上來,柳雙青連忙又閃身,向石桌下跳去。沒想到香香的動作更快,一伸手又把他另一條腿抱住,一把把他拉倒在桌上,杯盤一齊撞翻落地。’

柳雙青何時受地這等的侮辱,他猛一咬牙,二指駢戟,對著香香的後腦大穴就插了過去。

雖然誰也沒有見過柳雙青的武功如何,但誰也不會認為他的武功不高。

香香敢這麼做,是因為她認定柳雙青不會對她下狠手的,的確,誰也不會對一個嬌小豔美的女人痛下殺手,一個男人更不會。

香香沒想到柳雙青會下殺手,而且她也沒看到柳雙青正舉起的鐵指。

就在這時候,亭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喝:“君香香,穿好衣服退下去!”

香香是識時務的人,現在更是背聽著聲音,不知身後的情況。她不敢冒險,所以只好照話而辦,提著衣裙退後了兩步。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公孫嶽為何沒發出警報,四周埋伏的自己手下,為什麼沒有一點動靜?

柳雙青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花含語,只有她才有像女皇一般的那種威嚴氣魄。

香香自然也聽出了是花含語的聲音。

她根本沒有一點難堪的樣子,她非常快地穿好衣裙,絕不怠慢地按著花含語的指揮行事,但她現在心中卻是又怒、又氣、又害怕,一陣陣冷汗冒出。

上次在鐵關鎮她們就碰了面,辛辛苦苦得來的近二百萬兩銀子的黃金、珠寶,就被對方隨隨便便地奪去,這次又砸在這天生冤家手裡。

香香一向機警,但這次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美貌的小女人是軟硬不吃的角色,她好似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

當她穿好衣裙,轉過身來時,又不禁震驚地呆住了。

只見公孫嶽像一灘泥一般躺在爛泥地中,被花含語穿著的軟底小蠻靴踩住咽喉,一雙小的眼睛瞪著溜圓,彷彿快從眼眶中擠出來。

花含語現在根本沒法看香香,而是仔細地看著手中的一把短劍。

香香認識這柄短劍,那本是公孫嶽的心愛之物。

短劍在花含語手中一抖,劍光一閃而沒,短劍巳到了花含語的衣袖中。

她道:“就憑你還不配用這把劍,現在沒收,想必你也不會反對!”

公孫嶽就是想反對也無用,他的性命還在對方的手裡,而且現在咽喉被踩住,連呼吸都不爽,更不要說開口講話了。

花含語如炬般的眼光看向香香,她如花般的容靨中,似乎隱隱透出某種怒氣和嫉妒。

香香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有這種眼光,連柳雙青也能猜出來此刻花含語的心思。

他只好愣愣地呆滯在原地,表情難堪至極。

花含語開口了,也終於打破了此時的沉寂,也只有她才能打破,任何人此時都有自己的一種心態使得不敢先出聲,眼前這個女人彷彿渾身都透出一種無法方喻的莊重感和神秘感。

她輕蔑地一笑,道:“君香香,你不愧是長安城天字號的名流,見過世面,當時小女子叫你時,你為何不挾持柳公子?是害怕了?”

原來她也沒看到柳雙青要下殺手的一幕。

花含語一轉身,把公孫嶽踢出五尺之外,又道:“是公孫嶽沒有發出信號使你感到來者不善,還是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最利害的武器。”

香香最厲害的武器無異只能適用於男人,花含浯現在把這話提出來是什麼意思?

柳雙青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是酸的,也好像是苦的,但更多的是無奈。

花含語走進亭中,望著香香忽然笑了一下,道:“我覺得你挺有趣、有見識,也很識得進退,把你身上那玩意給我,以後不要再撞到我手上。”

震驚、憤怒、嫉妒、恐懼,都無法準確地形容君香香此時的心情。、

她大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嘆,有眼前這個洞察微毫,貌美如花,神鬼莫測的奇女人,天底下哪還有自己混的地方?

不過,女人都有致命的弱點,只有抓住這個機會,才能一擊成功,君香香懷著僥倖的心裡等待著這一刻。

香香漂亮的大眼睛在滴溜溜地亂轉著,順手也不知從衣裙中的什麼地方抽出了一把帶鞘的短劍,看了一眼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扔給了花含語。

不但是她,連柳雙青也不明白花含語是怎麼知道香香身上暗藏著這把利器?

柳雙青曾把香香身上每個地方都看到了,居然也沒有發現這柄小劍。

他不得不開始佩服起花含語。

香那把小短劍大約只有一尺見長,不見得比匕首大多少,鯊魚皮的劍鞘,上面鑲著兩顆青綠以寶石,精緻細巧而又富麗堂皇。

這麼一個劍鞘中的劍也一定是把好兵器,否則香香不會看重它。

花含語輕輕抽出這把寒光四射,劍氣森林的小短劍,道:“這把劍想必就是唐代的‘絲雲劍’吧?”

“不錯,你很有眼光。”香香氣呼呼地道,“這劍本是公孫嶽的,他說這柄小劍唐時的他孫大娘曾用過,是他家祖傳下來的寶器。”

“他居然捨得送給你?看來他對你真是一片痴情。”花含語冷冷地笑道,“這樣的小劍,再加上這樣精緻、小巧、豪華的劍鞘,的確適合你這種女人攜帶,既可以防身又可以炫耀。君香香,你也很有眼光。”

香香冷哼,但不開口。

她無話可說,她這把“絲雲劍”和公孫嶽那把“三星劍”,是同一時代的古器,皆在趙老爺子所列的“百劍譜”上佔一席之位。

“百劍譜”是趙老爺子用了三十年的時間,查閱古今劍譜,才寫成的一部書,上面列出了中華大地上下五千年一百零八柄名劍。

柳雙青對相劍、識劍本不很在行,但花含語卻專幹這一門的,她毫不客氣地留下這兩柄短劍,將那隻鑲珠的鯊魚皮劍鞘又扔還給香香。

君香香冷哼聲,伸手接莊了劍鞘,頓感手臂一麻,彷彿被雷電擊一般,剎時間這種痠麻感覺傳遍全身,不由退後一步“噗咚”一聲坐在地上。

香香雖然一臉狼狽相但心裡不得不服。原來這容貌絕世的女孩子居然身藏上乘武功,難怪公孫嶽會一聲不吭地乖乖躺在那裡。

她慶幸自己還能用自己的兩腿走路。

花含語一聲令下,君香香立刻從地上蹦起,麻木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她只好一蹦一跳地扶著公僕嶽走出小亭,走向蘆塘深處。

“花小姐,謝謝你救了我……”柳雙青彷彿有許多話要講,但才講到一半,就被花含語打斷,道:“柳公子,不要這麼客氣,我已在這裡等你一個時辰了。”

原來她是有備而來。

望著花含語笑語盈盈的臉龐,柳雙青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他不知怎麼說,也不知該不該說?

花含語清秀娥眉在閃動,顯然她也有話要說。

原來她從點霞山莊出來,就立刻返回,盯住了山莊後門,她知道如果他任務在身的話,就一定會走後門,因為山莊前門大路早巳被龍金和單金剛看得水洩不通。

花含語一直跟著柳雙青,當發現公孫嶽和香香時,才事先埋伏在這小渡口外。

公孫嶽和香香是必然的,即使沒有他們出現,也要設法取走柳雙青身上的東西,那些東西是她必須得到的。

另外,她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渴望見到柳雙青一面,這種微妙的心理,已使她亂了陣腳。

沉默了許久,花含語終於開口道:“這把劍送給你。”她把屬於公孫嶽的那把“三星劍”遞給了柳雙青。

柳雙青沒有立刻去接。

花含語出神地望著英俊的柳雙青,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有一種渴求對方來安慰、撫摸一下自己的強烈情感。

她不知這是不是多年來的苦悶和壓抑造成的?

柳雙青臉上流露出一種哭笑不得的神情。他想不出他們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自從在船上見過第一面後,花含語見他一次,對他注視的眼光就越來越多,最後在趙老爺子的還心樓中,柳雙青也終於看清花含語心中所想。

他不敢去面對這個事實,甚至不敢去面對對方,因為他有他的原因。

他現在越來越不敢把這個原因講出來。

這次相遇,是巧遇還是預謀?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柳雙青在江湖闖蕩的時候雖不長,但名聲卻已不小。多多少少也見過風浪,但為什麼花含語一出現,他就會有心慌意亂的感覺呢?

他本不應該這樣的!

現在江湖世態混亂,她到底是什麼人?

難道真如趙老爺子義子趙仙笛所說,她是為世人矚目的寶劍而來?

上次追回秦淮幫失寶,這次跟蹤救人,難道這都一種煙幕?

柳雙青的心此時不知為何變得極為敏感,是不是為了自己不能接受對方而產生的逆反心理?

花含語默默地收回手中的短劍。

“柳公子,前面已有一艘船過來了,我送你上船。”

她說完這句話卻低下了頭,別人不知道,但她自己卻知道為什麼。

因為這句話的語調連她自己都不熟悉,高貴、矜持之氣已蕩然無存,留下的卻是輕聲燕語,這是為什麼?

柳雙青輕輕點點頭,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對方的手,他想說什麼,但看見花含語激動的表情他把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兩人什麼話也沒說,柳雙青的眼中神情又在變,盯著花含語的眼睛,竭力想證明自己剛才的推理和猜疑。

他沒找到什麼答案,花含語的目光已望向江眼中已變得毫無表情,猶如一泓深不見底的水潭。

柳雙青終於放棄了想得到證實的努力,但同時一種強烈的感覺在撞擊著他,眼前這個女人不但美絕人寰,而且更是神秘莫測,言笑不於面,這一點她比任何一個老於世故的老江湖都做得“好”。

趙老爺子不知道是否想到她會出現?

顯然,趙老爺於對她的印象不錯,但一直沒說明她究竟是友還是敵。

可是她卻一直沒掩飾對趙老爺子的敵意。

花含語沒有看他,只是輕輕的把手上的短劍交到柳雙青手中。

這把短劍不但價值連城,更是鋒利無比,也不知它是不是真的是公孫岳家傳之寶?唐代劍器大師公孫大娘活著時,要知道她有這樣的後代,不知會是怎樣的心情?

寒風凌凌,枯蘆搖曳。

這裡絕不是安全之地,龍金和單金剛全隨時帶著大批高手出現。

甚至那個從不言笑的冰美人梅宜人都會隨時帶著她的手下跑出來攪局。

江水翻滾,驚濤拍岸。

一條不很大的船乘風破浪驅浪飛馳而來。

柳雙青上了船,只說了最後一句話:“花小姐,我們還會見面的。有些事觀在還不能說,以後見面請不要見怪,在下這就告辭了!”

花含語沒有說話,眼中充滿著驚異的神情,她的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

她不懂他對她為何這樣不冷不熱?

她強忍將要流出的淚水,強顏歡笑,輕輕招招手,看著對方走進船艙。

柳雙青不知道,可她自己卻明白,她對柳雙青做得太多了!

十九年來,仇恨無時不在她心中流動,可她現在卻放棄了一次很好的尋仇線索,連她自己都不知這樣做為什麼?是否值得?

這難道就是“情”?

這種情能包羅萬象,能掩蓋住仇恨!

渡船揚帆起錨,借狂風之力,轉眼就衝出幾十丈,然後消失在茫茫天地之中。

柳雙青前途未卜,而花含語自己呢?

花含語若有所失地站在原地,頭腦中一片空白,胸口中氣悶如窒。

站了也不知多長時間,當正準備回身時,忽然感到身後傳來異樣的聲響。

這聲響就是利器刺破空氣所發出的嘯聲。

能摸到她背後,並且刺出這一擊的絕不是弱手。

花含語雖然當時心亂如麻,但本能的反應使她錳地一轉身,向密密的蘆葦疾射了過去。

蘆塘中的蘆葦早已乾枯,現在正無力地隨著江邊的狂風搖曳。

花含語的身形如電閃般衝進密密的蘆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為了讓敵人失去攻擊目標,同時她好趁此做好還擊的準備。

這個主意看來很不錯,可以說是當前最好的避實就虛的法子,但事實上她卻是大錯特錯了。.

密不漏光的蘆葦中,正有一柄利劍在等著她。

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迎向正從空中落下的花含語。

花含語到此時才發覺自己的錯誤,但也沒有驚慌,就在接近對方的一剎那,她以平生最快地速度抽出了一直帶在身上的“莫邪劍”。

兩道寒光相遇,撞出了一溜火花,同時對方的長劍已告兩截。

那人猛地從地上竄起,想竄出這片蘆塘,但這一切彷彿已遲了。

但最後那人還是出了蘆葦唐,只不過不是自己跳出來的,而是被花含語一腳踢出來的。

對方痛苦的呻吟聲,使花含語認出了這是龍金手下霍西東的聲音。

“臭娘們!有種的出來和老子放對,蔣大爺可不在乎你那把破劍!”

原來在背後後偷襲的是蔣雄,他見霍西東受傷,也不敢大意衝進去。

他很清楚,這個貌美如花的小女子可不是輕與之輩。

花含語整好裝束,然後面帶冷笑地走了出來。

蔣雄一擺鋼刀,道:“小美人,想必你已得到趙老爺子給柳雙青的東西,拿出來吧!免得大家撕破臉皮不好做朋友。”

原來他們早已到了,看見花含語送柳雙青上船,但他們居然沒有出手,這是為什麼?

花含語的心不禁狂跳起來,他們是另有安排,還是更自信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蔣雄知道在花含語手中不易討好,但這卻是一次不能失去的機會。但他們沒想到對方手中有削鐵斷髮的寶刃,使得霍西東受傷。

蔣雄雖然嘴上狠,但卻一直投動,兩個眼珠子如狼眼一般盯著花含語手上的“莫邪劍”。

花含語冷笑一聲,道:“你自認能在本小姐劍下討好?”

蔣雄心中不服,道:“你不就仗著那把寶刃嗎?有本事公平一戰!”

“好啊!”花含語手腕一翻,居然真的把“莫邪”收入衣中,道,

“本來本小姐就不打算用,用它對付你們這等小人,是降低它的價值。”

蔣雄不理對方的譏嘲,不等花含語的話音完全落去,鋼刀已用連環之式劈了過來。

花含語沒有還手,而是一味地閃身躲避。

她是在拖延時間,以便為了讓柳雙青更安全的遠行。

花含語的身子如彩蝶戲花一般,圍著蔣雄轉來轉去,但卻一直沒有出手。

蔣雄的輕功遠不如她,所以三十六路迎風刀一過,他已感覺自己也在跟著花含語亂轉。

他立刻站穩了腳步,面對花含語,然後一凝氣,一式“力劈華山”當頭砍下。

花含語見對方這一招雖然簡單,但來勢太過兇猛,只得輕身向場外飄去,同時嬌喝道:“蔣雄,你不要得寸進尺,接本小姐這一劍。”

說著一道寒光在蔣雄眼前閃動。

蔣雄以為花含語打得急了又用上了“莫邪劍”,急忙收刀閃身後退。

高手過招豈能有心虛之時。

蔣雄還沒站穩身子,對方的劍已極快地遞到了他的胸前。

蔣雄沒想到花含語出劍的速度這麼快,但他也是大風大浪走過來的人,一驚之下,明知自己的兵器遠不如對方,但還是迎了過去。

只要鋼刀能碰在對方的劍上,他就可以躲開這一要命的刺擊。

但忽然間,蔣雄疾退的身形又停住了。

一柄小巧的小劍,已搭在他拿刀的手腕上。

蔣雄驚恐失色,一動不敢動地僵站在那裡。

不論花含語動一下,還是他自己動一下,其結果就是他這隻手很可能就不屬於他身體一部分了。

蔣雄驚恐地睜大眼睛,他不願相信眼前這個事實。他在江湖上風裡來雨裡去。混了多年,沒想到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一招之下輕易取勝。

花含語的劍法的確不錯,但她的輕功卻比她的劍法更高一籌,她就是藉著自己高超的輕功身法,以隱蔽的動作,出了這麼一招虛虛實實的劍式。

果然一擊奏效,她道:“就憑你這種三腳貓工夫,只能去哄哄三歲小孩。”

蔣雄沒有回話,他已無話可說,因為他已能想像到這女人的手段,萬一自己回答不當,很可能這隻手就從此被毀去。

花含語手中的“絲雲劍”並沒有要離開對方手腕的意思,越是這樣,蔣雄就越心怵。

他現在只希望花含語會忽然跌一跤,但這個念頭剛出來,他自己就著著買實地跌倒在爛泥地中。

花含語那隻看似纖弱的玉足已實實在在地踢到他肋上,這一腳至少踢斷蔣雄三根肋骨。

蔣雄不由得大聲慘叫起來。

花含語冰冷冷的語調道:“你們以後少打本小姐的主意,妨礙本小姐辦事。

我問你,你們那位‘足智多謀’的謝少堡主呢?”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從前面不遠處的那個遮雨亭中傳來一種低沉有刀的渾厚聲音:“花小姐,讓在下來告訴你,他們的謝少堡主現在已在那艘南去的船上。”

花含語心中一驚,抬眼望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龍金已到了亭中,現在正坐在張石桌前喝著一壺自己帶來的酒。

花含語冷眼看著他。她不知龍金說的話是否真實,但她此時心裡卻已焦急萬分。

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只有柳雙青自己救自己了。

龍金慢慢地走出小亭,臉上的表情親切得讓人肉麻。

“咦!”龍金忽然眼睛發亮,一眼看到花含語手中的“絲雲劍”,不禁愣住了。

又窄又小,可愛玲瓏的小短劍,龍金記得很清楚,這是香香的貼身武器。

但忽然間,龍金彷彿已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大笑起來,道:“花小姐好本事,這柄小劍可名貴了……”

“用不著你來提醒本小姐。”花含語打斷他的話,道,“本小姐要走了,請你讓開。”

龍金大搖其頭。

君香香這小騷娘們被花含語怎麼樣了?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但這次無論如何,他也絕不能再讓花含語從眼皮底下溜走。

要得到武林至寶固然是件很重要的事,但對龍金來說,得到花含語這個人,彷彿是更重要的事。

龍金有個充滿了自信,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他相信憑自己今晚佈下的天羅地風,花含浯就是插翅也難逃出他的掌心。

他沒有讓路,反而將身體慢慢地向花含語靠了過來,柔聲道:“我看見過你的玉牌,知道你的身份,金枝玉葉,我龍金是不會對你作粗魯的方法,現在只想請花小姐隨龍某走一趟,好好談談。”

花含語看到他一出現就知道情況不妙,龍金一臉成功在握的表情,早巳告訴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龍金可不比蔣雄和霍西東,連謝紫玉也遠不如他。他可是西北之地的霸主。

花含語的手指慢慢碰到藏在衣中的“莫邪劍”。

龍金這種人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但一出手就一定有十萬的把握。

面對著這麼一個稱霸西北江湖的高手,花含語知道今晚勝算的希望不大,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有什麼其他更好的法子。

她只能靠自己去拼!

雖然和龍金比起來,她的勝算不到兩成,但她死也不會跟龍金回去的。

先下手為強!花含語已滲出汗水的嫩白玉手,握緊了“莫邪劍”。

她心中的祈禱:“莫邪!今天全靠你了!”

以武功來論,任何人都知道花含語絕不是龍金的對手,即使花含語手中有削鐵如泥的寶刃,她也不會在龍金手下走出二十招。

花含語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實力,但她還是要拼,用自己的命去拼龍金的命。

龍金不在乎,就算花含語手中再多兩把這樣的寶刃,他也不在乎。

所以他在笑,笑著等花含語答應他的要求。

就在他笑得最開心的時候,也就是花含語已凝氣準備全力一擊的時候,忽然一聲大喝從不遠處響起,如同天空中忽現的一聲炸雷,令人心悸。

還不等在場的人有何反應,一道烏黑的影子如黑色的閃電一般從黑暗中出現,直奔龍金的後心,勢不可失,迅猛無比。

龍金為了乾淨,特地找一個無積水的高地站著,現在四周全是窪地,他如果越身而起,身體勢必要騰空。

人在空中,無上力,那是最危險的,而且這時花含語也勢必會全力攻擊。

左右的路已死,前面是花含語持劍而立,他只有冒險去迎後面飛來的“巨大暗器”。

果然不愧是西北之地的霸主,只見龍金大吼一聲,右手中已多了一把盈尺長的鐵扇。

鐵扇迎向來的黑影。

“咣!”的一聲巨響,耀眼的火星金光照亮已昏暗的四周。

擲過來的黑影居然是一根鐵柺杖,足有三十餘斤,再加上那驚人的力道,這根柺杖上至少有上千斤的力量。

連退了三步,還收不住退勢。

為了不至於退到花含語面前,他只好撤了鐵扇。

“好功力!”龍金心中不禁讚歎。

又一道黑彰如飛似地向場中飄來,這不是物件,而是一個人。

龍金終於看清來的是花含語身邊的那個老蒼頭。

“殷蓋天!”龍金大吼道,“你莫在此倚老賣老,我龍金可不懼你。”

其實龍金心裡也很害怕,面對這麼一個早已名滿江湖的老魔頭,誰還會有百分的自信?

龍金嘴硬,是因為他還有一幫手下埋伏在四周暗處,那些全是一流的高手。惡虎還怕群狼呢!他不信自己今晚會輸給這個糟老頭子。

花含語只是平靜地站著。

龍金也沒有要動的意思,而倒在地上的蔣雄和霍西東卻不見了蹤影。

龍金眼神內斂,瞳孔也隨之慢慢地縮小,看上去就猶如準備拼死一戰的豹子。

殷蓋天沒去理他,而是對花含語解釋道:“剛才為了收拾鐵龍門那幫臭小於,來遲了一點。”

花含語只是笑笑。

但殷蓋天這句話聽到龍金耳中卻是如驚天霹靂。

那一幫手下居然被這個魔頭不聲不響地毀了?是又氣又急,同時又產生深深的恐懼。

就憑他一個人對付殷蓋天?

龍金沒有這個把握,他愣愣地望著強勁的對手,想道:“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未免太丟人了。況且自己還不一定會輸給這個老東西……但……”

他眼珠直轉,顯然是拿不這主意,心裡想著殷蓋天的武功,該用什麼法子對付才好呢?

他還沒有想好,花含語已沉聲道:“龍大門主,你是否還想帶小女子回去?”

龍金不理她。

他的確很猶豫,他捨不得對花含語就此放手,但對殷蓋天卻又沒什麼好法子對付。

這時,殷老頭一聲夜貓哭耗子一般地笑了起來,道:“龍金,就是你老子在世,也不敢跟大爺作對,就憑你,再等三十年吧!”

龍金知道對方說的是大話,純為了氣自己,但他也無可奈何。

銳氣已失,他今天是打不過殷老頭了。

他只有嚴陣以待。

等待的是下臺走路的機會。

這個機會沒有等來,卻等到了一個人。

又是一個乾瘦的老頭,和殷蓋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連穿得衣服都是一模—樣,只是手中拿著的不是鐵柺,而是拎著一條蟒蛇大鞭。

龍金一看這人就差點昏倒在當場。

殷蓋天一看到他就叫道:“你怎麼來了?”

那老頭翻著怪眼道:“那邊事情已經搞定了,我是好心過來看看你們的,怕你們這邊吃緊。”

殷蓋天“嘎嘎”地怪笑,道:“兄弟你來遲了,只剩下這麼一個龜孫子了。”

這後來的老頭自然是“鬼腳”殷蓋地。

殷蓋地“哦”了一聲,一臉懊悔狀,如蛇一般的眼睛盯向龍金。

龍金後悔至極,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顧及臉皮,等什麼對方給自己臺階下?

現在他除了深深的後悔以外,只有嚴陣以待。

這回他等待的機會卻是逃命的機會。

殷蓋天這時幫手已到,似乎不願再給他這個機會,大聲聽喝道:“我們兄弟倆重江湖,沒想到第一仗就遇上龍大門主,可喜可賀!”

龍金蹬著眼睛,道:“你們以大欺小,以多壓少,算什麼英雄?你今天要怎樣?”

殷蓋天尖著聲音叫道:“你欺侮我們大小姐,就不是以大欺小嗎?”

龍金無話可說,冷哼一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鐵龍門就是刀口混飯吃的……”

“哈哈……”殷蓋天一聲怪笑打斷他的話,吼道:“殺人放火還輪不到你們這幫臭小子,痛快點,今日相遇,你自己願意留點什麼東西,以便日後好見面。”

龍金心裡一陣歡悅,一陣傷心。

殷蓋天說出這句話就已表明不想要他龍金的命了。

要不,以殷氏兄弟聯手,龍金自認今晚絕不會活著走出這個小渡口岸。

但他還是不說話,他是不敢開口。

他明白殷蓋天的意思,江湖黑道上的規矩,但自己留下什麼呢?

留下膀子、大腿,生活不方便,但要他留下耳朵、鼻子什麼的,他更是不幹,那樣以後怎麼去勾引女人。

龍金的眼光偷偷地看向不遠的江水。

現在雖然是嚴寒冬季,但好借水逃遁了,想那殷氏兄弟自恃身份不會敢跟著跳下江去的。

這是唯一可以逃命的機會。

花含語嘆了一口氣,把頭背過去,她現在沒有興趣欣賞龍金是怎樣逃命的。

她向前走去,輕聲道:“殷伯,我很累了,快點結束吧!”

她的心情是沉重的,猶如千斤巨石壓在胸口。

是為自己,還是為柳雙青?

也許兩者都有。

可當龍金聽到花含語這句話時,心情要比花含語沉重得多。沉得猶如躍向萬丈深淵,重得好似萬斤鐵石正砸在自己的頭頂上。

花含語這句話很容易激起殷氏兄弟改變主意痛下殺手,那麼他龍金豈不等於間接死在花含語手上?

龍金不是等待別人決定自己命運的人。

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命,為了保住自己身上這些原配的部件,他只有冒險逃生。

只見龍金雙手發抖,數百支暗器在一式“漫天花雨”的手法下,灑向他自己身體四周。

他這一招用得好,可見龍金是個老江湖,暗器不是直接射向對方,面是佈滿在自己四周,這樣可以使對方無法分析出自己從什麼地方逃走。

殷氏兄弟當然他這是佯攻攻欲逃,但察不出對方心思,所以只好移形換位,從各個方向堵截。

雖然不能殺了龍金,但也不能讓他全身而退,否則“魔手鬼腳”的名聲太受損失了。

龍金聽看到他們兩人在自己四周身形亂竄,也不敢多作停留,趁著暗器沒完全落下,身子迅疾如電般地向江邊方向衝去。

他竄三步時,對著離他最近的殷蓋天,又打出一蓬帶毒的暗器。

殷蓋天能號稱“魔手”,可見手上的功夫遠非常人能比,雙手在胸前一陣撥打,三十幾枚精巧力猛的鋼鏢無一中的,全落在地上。

殷蓋天的身形根本沒因為撥打暗器而慢下來,鐵掌一分,硬生生地直抓龍金後心。

龍金不敢停下應招,頭也不回,甩手一招“老僧收禪”,連封帶護,而身體重心卻是移向江邊。

重心不對,這一招就使得不倫不類了。龍金很清楚自己使出這一招的弱點。他也同樣知道殷蓋天也一定能看出這一點。

但這一招是專門針對對方掌力而來,即使不能全部封住殷蓋天渾厚的掌力,而被震傷也沒有關係。那樣總比少一條手臂要好得多。

傷總是能養好的,即使是重傷也可以慢慢地養,但缺胳膊少條腿就永遠也接不上了。

殷蓋天的掌力不是那麼容易被人封住的,即使是龍金也不能。

龍金知道這一點。

有許多人經常在犯這個錯誤,但在這關鍵時刻卻不能犯,因為它很可能讓人永遠後悔。

龍金犯的錯誤是一個根本性的錯誤。

緊迫在他身後的不是“魔手”殷蓋天,而是“鬼腳”殷蓋地。

他們不但長得一樣,而且連衣服一樣。龍金在慌亂逃命中哪裡還會仔細地分辨他們。

這一切異致他剛才那式應招等於沒應。

“老僧收禪”是封得手上招式,但對殷蓋地來說,這正是給他最要命的平生絕技留下用武之地。

殷蓋地的一條腿,猶如一條舉動莫測的惡龍,神出鬼漢般地鎖住了龍金的雙臂然後在他的臉上、胸口、肚子、屁股上各踹上一腳。

最後龍金就飛了起來。

現在龍金終於到了能借以逃生的江水中了。

他還能活著從這浩蕩的揚子江中出來嗎?也許連老天爺都懷疑。

***********

江濤翻滾,寒風呼呼。

柳雙青對這些並沒感到什麼,但他現在卻焦慮萬分了。

他這次行途處處都有危機,時時透著險情。

這艘船是花含語替他選定的,可以說是絕對安全的,但現在柳雙青已發覺船上至少有四人是衝著他來的。

他們個個都是彪形壯漢,腰間鼓鼓的,顯然是藏著能要人命的傢伙,他們眉目間閃燦的兇光就已說明。他們為得到某些東西不惜殺人放火。

柳雙青雖然心裡焦急,但臉色不變。他靜靜地把目光移了進去。

他不看向那四個壯漢,而是看向呆在最裡面、最黑暗處的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也下意識地把眼光轉了過來,看向柳雙青,嘴角邊不由露幾絲狠、殘酷的冷笑。

他就是寒冰堡的少堡主謝紫玉。

點霞山莊已被龍金和單金剛圍得象鐵桶似的,根本沒有他謝紫玉的份,他只有把全部的希望和精力壓在柳雙青身上。

所以謝紫玉親自出馬,志在必得。

柳雙青慢慢收回眼光,回憶起趙老爺子讓他入川去找一位叫不禪的大和尚。

信物就是“五金剛”之首的“巨闕劍”。

找不禪大和尚做什麼事呢?

柳雙青也不知道。

他也不願去想,反正找到不禪,一切都明白了。

他不禁摸了摸懷中。

懷中有三把劍,一把是趙老爺子的信物“巨闕”,另一把是趙老爺子送給他的名劍“五金剛”最後的“魚腸劍”,還有一把就是臨行前花含語送他的“三星劍”。

三星劍原來的主人本來是公孫嶽,但現在公孫嶽不知在什麼地方,他肯定沒想到花含語會轉手把三星劍送給了柳雙青。

就憑柳雙青身上這三把劍,任何一個江湖人都沒有理由不盯著他。

他暗歎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擺脫眼前這種困境,那四個壯漢就已在謝紫玉地暗使下,向他這邊慢慢地靠過來。

柳雙青凝氣收神,嚴陣以待。靜靜地等著戰鬥的開始。

同時他也想到了,最後實在不行,寡不敵眾,就只好跳江水遁。

他看向船舷外的翻滾江水,他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可對自己的水性卻沒多大的信心。

但現在船上卻不知還藏著多少高手,他們很可能就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

柳雙青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

這時那四個壯漢已走了過來。

柳雙青動了。

當一個人進入柳雙青攻擊範圍內時,柳雙青就已搶先出手。

敵眾我寡,他必須盡力保持體力並且消耗對方實力,況且謝紫玉這個正主還沒有出手。

一道劍光在柳雙青手中射出,公孫嶽的“三星劍”先當開路先鋒。

劍是一流的劍,招也是一流的招。

那壯漢沒想到對方會忽下殺手,而且手法奇快,劍勢兇猛。

柳雙青有這樣高超的劍術,這一點連謝紫玉也沒有想到,對方的劍法簡直不在自己之下。

就在謝紫玉一愣之時,他的手下已發出一聲慘呼,身子一歪倒在船板上,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蹬了蹬腿,身體一挺不動了。

好犀利的劍法!

謝紫玉恨得牙根直癢。

柳雙青忽地出手,同伴的死去,彷彿對剩下三名壯漢的刺激並不大。

船上已亂了套,但他們三人依然還是一副陰沉的面孔,停了一下後,又圍了上來。

這些壯漢絕不是市井中的潑賴,他們是寒冰堡訓練多年的好手。

他們彷彿根本沒看見自己的同伴被對方一劍刺死,他們眼裡只有柳雙青。

一個壯漢甚至抬起一腳把死去的那個壯漢的屍首踢到江中,免得放在船板中間礙手礙腳。

柳雙青不禁為他們的無情和冷酷而心寒。

像這種人殺人時能心軟嗎?

船上的人見死了人,早巳像開了鍋似地混亂起來,但大家卻都是向後退,擠到船尾,使得船失去平穩,船頭一下翹了起來。

柳雙青一手抓著船頭旗杆,另一隻手緊緊握著“三星劍”,雙眼精光四射,逼向對方。

船老大已無法控制行船,而且這裡的江水最急,水域極窄。在這裡動手是謝紫玉事先想好的,這樣可以防止柳雙青跳船。

在這時節、這時候、這水域跳水,十有九死。

但人急了是什麼事都敢做的。謝紫玉彷彿也意識到這一點,生怕會做出不顧性命的事,於是一聲唿哨,剩下的三名壯漢忽然亮出兵器攻了過來。

現在柳雙青已知道了,跟前這三名壯漢的武功都不弱,他剛才能一擊奏效是因為突襲的緣故。

現在只能真拼實幹了。

謝紫玉站在人群和柳雙青他們中間,揹著雙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柳雙青。

他不但要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而且他還要抓活的,這樣他才有資格和趙老爺子談判。

“不能打了!不能打了!”船老大一邊大叫著,一邊衝過來。

船行江心,又遇上狂風巨浪這麼一個壞天氣,再加上船的重心一偏,是很容易出事的。

船老大不能不為一船人的性命著想。

他撲到謝紫玉身旁,他已看出這一切全是這個面目陰狠的年輕人策劃的。

所以哀求道:“大少爺,這裡已到虎口灘,再這麼打下去,一船人誰也別想……”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紫玉一腳踢下船去。

奔騰渾濁的江水,立刻把船老大吞噬掉。

一船人再也沒有一個敢再開口的。

他們已清楚地知道了一點,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柳雙青這時也弄清了一點,那就是眼前這三個壯漢並不是什麼寒冰堡的人,而是一直逍遙法外的殺人越貨大盜“匡山三虎”。

匡山三虎居然被寒冰堡收買,現在又居然被謝紫玉帶出來充當殺手。

從匡山三虎能消遙至今的情況來看,可見他們的武功已在一流高手之列。

三個一流高手圍著柳雙青,柳雙青自然討不到什麼好處,但他除了硬頂之外,也沒有其他法子。

謝紫玉這次帶得人不多,但全是好手中的好手。

柳雙青退到最後一個死角時,勝利的喜悅已在謝紫玉臉上出現。

勝利屬於最後勝利的那個人的。

謝紫玉相信這個人是自己。

他開心地笑了。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接著他就看見在驚慌害怕的人群中猛地竄出一人。

這人身似閃電,掌能追命,剎那間,他就衝到匡山三虎身後。

根本不容謝紫玉多想,甚至連看都沒看清,那人已打翻了“一虎”,手中的短刀也順勢插進中一虎的後腰中,直沒刀柄。

柳雙青怎會錯過這個機會,他知道趙老爺子的人出手了,於是勇氣大增,一翻腕,從懷中亮出“巨闕劍”用盡全身之力,對著最近的一名壯漢劈頭蓋臉地砍了下去。

那人是匡山三虎中的老大,用的是渾鐵打成的量天尺,足有小孩手臂粗細,看見柳雙青舉劍劈來,雙手一託這件兵器,迎了上去。

“你可以倒下了!”柳雙青大吼一聲,巨闕劍砍在這人的量天尺上。

劍光一閃而沒。

對方沒有立刻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了一陣才忽然分成兩半而倒。

巨闕劍不但把他如兒臂粗的量天尺一劈而斷,而且還就勢劈入他的頭頂。

他整個人已被劈成了兩半,血光暴射。

謝紫玉本是撲向那後來的漢子的,但他眼尖,一眼就看到柳雙青手中的寶刃,並且一眼就識出這是“五金剛”之首的“巨闕劍”。

他的瞳孔立刻放大了一倍,這份狂喜把心中的憤怒衝涮得乾乾淨淨。

不要說得到這柄“巨闕劍”,就是能在江湖上看到它一眼,也要有千年之緣。\

謝紫玉大叫一聲,忘乎所以地撲向柳雙青。

謝紫玉的武功在柳雙青之上,這一點不但柳雙青自己知道,就連船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來。

謝紫玉飛身而至,雙手一分,“擒龍爪”即告出手,一上一下,抓向對方。

柳雙青拼死封住,仗著手上利刃,在身前撒下一片劍網,硬把對方神出鬼沒的一雙手抓封在外面。

謝紫玉心中大笑著,嘴上也在大笑著,雙手不停地連環攻擊,全不顧寶刃傷害的危險。

從他眼神中閃動的綠光中彷彿能看出,就算被“巨闕劍”砍下一隻手臂,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柳雙青沒想到他為這些名劍、寶器居然瘋狂如此地步,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這邊心神一分,招式使老,謝紫玉的“大擒龍爪”立刻鎖住了寶劍。

此時,那名相助的好手已擺脫了匡山二虎的糾纏,向這邊撲來,救緩柳雙青。

這人一身緊衣水靠,顯得精悍有力,手中的短刀貼身而進,直搗謝紫玉的後腰眼。

這人一定長年在水上生活,練就的也是一身貼身短打功夫。他奮不顧身,險招迭出,但怎奈謝紫玉是名震江湖的劍道高手上清道人的關門弟子。

青城山的上清道人,單以劍法來論,絕不亞於當年的“三劍俠”,是和趙老爺子一代的人物。

這麼一位劍道高人的關門弟子的武功又能差到哪裡?

只見謝紫玉向旁一閃,躲開那漢子致命的一擊,然後忽然閃電般扭身出手。

此時他手裡已多了一把長劍。

這長劍原隱在他公子衫下,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跡象。

他亮劍的速度至少要比別人快上三倍,那麼他刺出一劍的速度呢?

謝紫玉一劍刺出,口中還喝道:“你是什麼東西?給老子滾得遠遠的。”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那漢子已退出七八步遠。

謝紫玉的精神全放在柳雙青身上,所以根本沒心思去對付那漢子。否則,他一出劍,那人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漢子靠在船舷上喘著氣,他連對方一招都接不下,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

他們都是常年在船上闖蕩江湖的,因船上水下的原因,大刀闊斧招式根本用不上,所以練的就全是貼身近打的擒拿功夫。

但今天不同,船上乘客早已退到船尾一頭,中間留出足夠他們打鬥的空地,從地利上講,他已吃了虧,如果謝紫玉沒帶兵器的話,他還佔些便宜,但謝紫玉怎會不帶劍?不但帶了,而且還用上了。

謝紫玉要是全心去對付他,其實也也根本不用劍,但對方練的是貼身功夫,稍不留神,就很可能被對方在身上弄出一個窟窿。

謝紫玉才不會那麼傻,而且也不是要面子的人。他為了做一件事要可以不擇任何手段,何況是面子?

他一劍逼退了那漢子後,又全力對付柳雙青手中的“巨闕劍”。

但他的“大擒龍手”還沒使全一招,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

那漢子已紅著眼又撲了過來。

這一次他可是拼了命的。

兩敗俱傷的打法,沒有給謝紫玉留下一絲出手的餘地,也同時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絲活著的餘地。

眾人皆震驚了,沒有人不被這人的氣勢所震。

謝紫玉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得放棄對付柳雙青,一擺長劍凝氣發招。

他記掛著柳雙青手中的“巨闕”,所以一上手,就用上平生所學的精華。

他的兵器是一柄長有三尺二寸的長劍。

這把劍也是一把名劍,曾是上清道人當年之物,它的名字就叫“錕吾鐵劍”。

錕吾鐵劍帶著烏黑的光芒刺出,捲起一道摧無不破的兇悍勁力。

劍起處,鬼神皆驚,那道烏光猶如一道巨蛇的幽靈,放出一閃耀眼的光芒後,消失在謝紫玉衣衫中。

他根本沒有再去看那人。

而那營救的人此時已捧著自己的斷臂退回了原地。

眾人又一次驚呆了,但更多的是驚恐,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劍?

最受震驚的自然是柳雙青。這全是因為他,那位捨身相救的好漢才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

一股說不出的悶氣壓在柳雙青胸口,他大叫一聲,像發了瘋似地挺劍攻了過去。

以柳雙青的武功和謝紫玉的武功相去並不遠,而且他手上又有無堅不摧的寶刃,剛才他主要是怕對方搶去自己的寶刃,所以一直防守,也就一直處處捱打。

但現在不同,他如同一隻受了傷的猛虎。

謝紫玉不敢硬攻,他還是對對方手中的劍有些顧忌,所以只得退後一步,先避開對方這不要命的一擊。

他轉身閃開了,但還是沒有動衣中的長劍。

他是怕自己的長劍傷到柳雙青手中的“巨闕劍”,還是怕“巨闕劍”損傷自己心愛的長劍?

或許兩個原因都有。

謝紫玉移形換位,把周圍的形勢順便看了一下,大吼道:“你們還愣什麼?先做掉他!”

他是對匡山二虎說的。

他們其中的一人正給另一人包紮傷口,此時正好也包紮完了。

幸好那營救柳雙青的漢子的兵器只是一把短匕,再加上冬天身上的衣服較厚,所以短匕雖然一沒到柄,但卻幸運不是太深,也沒刺中要害。

匡山二虎跳了起來,如兩頭惡虎般撲向那漢子。

那漢子雖然身受重傷,斷了一臂,但依然臨危不懼,早巳把生死、疼痛拋之腦後。

他悶雷般大吼一聲,迎著對方的鋼刀就衝了過去。

這聲悶吼還沒有完全落下,他已把那個捱了一刀而不死的匡山惡虎踢下洶湧的大江中。

其實這匡山惡虎早已嚇得丟掉了三魂六魄,全身依然存在的力道,卻發不出一點。

那隻還在噴血的斷臂,居然把他砸了一個跟頭,然後,他完全失去了戰鬥信心和戰鬥力。

匡山三虎全成了這大江中魚鱉腹中之物。

此時,勝利者卻倒在血泊中。

這一切全在柳雙青眼皮下發生,他為這種震憾天地的精神所感染,早巳忘了自己的安危,也忘了時時刻刻尋找的萬中求一的生存機會。

他也情不自禁地大吼一聲,“巨闕劍”帶著驚天地位鬼神的氣勢,和著他整個人一起衝到了謝紫玉懷中。

這種打法,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畏懼三分。

謝紫玉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他至少畏懼了這人。

他退,再退,再三地退……彷彿只有退才能躲避對方這一“人劍合一”的劍法。也彷彿只有退,才能甩掉心理上的恐懼。

柳雙青不要命了,但他卻想要自己的命。

謝紫玉此時心中的恐懼已勝過他應變的本能,所以當他退到不能退的地步時,柳雙青手中的巨闕短劍已刺人他的左臂中。

他雙手一合,夾住了這把名揚天下的劍。

他忽然心頭一震,不由得狂笑起來。

他已經抓住他想要的東西了,只要得到這把劍,流這點血不算什麼。

大笑聲中,他已忘記剛才的恐懼,抬腳朝柳雙青的小腹就踢了過去。

有了這柄劍,就算柳雙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也感到很滿足了。

這一腳的力量,他自信能把一棵環抱的大樹踢折。除非柳雙青撒手放劍,否則必死無疑。

柳雙青沒有撒手鬆劍。

他在祈禱著,早在巨闕劍刺人對方手臂時,他就在默默地祈禱著,向那位奄奄一息的好漢祈禱著,向對他一往情深的花含語祈禱著,向對他負以重任的趙老爺子祈禱著……祈禱著他的另一柄劍能完成最後的使命。

他還有一把“五金剛”中的寶刃,這就是曾刺過秦皇,名滿天下的短劍“魚腸劍”。

魚腸劍已在柳雙青另一隻手中,無聲無息地刺向狂笑的謝紫玉。

能藏在魚肚於中的劍自然很短,所以柳雙青根本夠不著謝紫玉的胸口、腹部。

但柳雙青也不想怎樣變招換式,更不去想其它任何事情,寶刃能不是以什麼就刺到什麼。

魚腸劍的劍芒閃出,一閃而沒,沒入謝紫玉踢來的大腿中。

削鐵斷金如同斬泥砍木的魚腸劍,削斷一條人的大腿又算什麼?

不但柳雙青沒感到劍過時的異樣手感,就連謝紫玉也沒有感到什麼不妥。

手感上似乎魚腸劍沒受到任何輕微的阻力,仍然以出手時的速度削掉謝紫玉一條大腿後進入他的小腹。

謝紫玉這才感到有什麼不對,著眼處,他大叫起來。

寶刃大鋒利了,他根本沒有什麼痛覺,他只是害怕,一種來自自身心裡、肉體上的極端恐懼。

謝紫玉慘叫著向後竄去,本能地抽出錕吾鐵劍。

他此時已猶如一頭在荒古的猛獸,雙眼血紅,面色青黑,單腿一點地,身形向柳雙青疾射而去。

謝紫玉作困獸之鬥,柳雙青更不是他的對手了。

但柳雙青不懼,一聲大叫,舞動雙劍,直撞謝紫玉的洪門正面。

這種姿勢打架拼命的,才是奮不顧身的打法。

他沒有勝算,能在謝紫玉劍下討好的,當今江湖上都沒有幾個人。更何況謝紫玉已總拼上老命。

這一點柳雙青自己清楚,別人也都清楚,甚至連從不言武的普通乘客也清楚。

柳雙青除了手中的劍,已沒有更長的優處。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

柳雙青卻撲了一個空。

只見那位奄奄一息的好漢在謝紫玉身後猛地跳了起來,猶如一個從地縫中突然竄出的巨大幽靈。

誰也沒想到這位漢子居然還沒有死!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謝紫玉也沒想到。

他毫無防備地被地漢子抱住了後腰,抱得死死的。

然後他們一起翻進了船舷外的濤濤江水中。

柳雙青清楚地聽到那捨身相救的漢子最後的遺言是“到雲臺山渡雲……”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柳雙青猛地衝到他們落水的船舷處,他看到的只是發著轟雷般聲響的波濤和激流。

他脫力坐在船甲板上,頭腦中一片空白,一會兒是這位不知名的好漢慘烈的樣子,一會是謝紫玉如狼似虎般的猙獰面孔,一會兒是趙老爺子的叮嚀教悔,最後又變成對他一片痴情,神牽魂繞的花含語。

柳雙青不得不問自己,為什麼自己偏要自告奮勇趕這場渾水?

後悔了嗎?

柳雙青自己也講不清,道不明。

江湖中這些血腥之事,對這深院靜閣中生活了二十年的柳雙青來說,到底是陌生的刺激?還是恐懼膽戰?

不論前面發生什麼事情!他最後還是扶著舷欄站了起來。

他不後悔當初走上江湖!

柳雙青忽然嚮晦暗的天空長嘯起來。

嘯聲撕雲裂風,和咆哮的江濤聲混在一起,向天邊滾滾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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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1:01:43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混水摸魚

寒風呼呼的子夜,萬家燈火的景象早巳不見了,但在香梅客棧的一間房間中卻是燈火輝煌,通明如晝,房內的炭火正旺,使得這裡溫暖如春。

這是一間特訂的房間,房間中的佈置全是按照花氏姐妹的要求重新裝飾的。

奇大的臥室中,兩張小床般的躺椅對面擺列著,鵝黃色的牆壁,房中按五方放著五盆火盆,綠色的毛絨地毯,躺椅上鋪著錦被、緞褥、繡枕,一張碩大特製的紅木雕花床正罩在青絲羅帳中。

房中的一切似乎比皇宮還要富麗堂皇。

花含語和花含笑都坐在躺椅中,她們的姿態也似乎一樣,她們從小就吃住一起,之間根本不分彼此,別人也無法分辨。

她們什麼都是一樣,只有她們個人的氣質和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但大幹世界中總是有些很特殊的人,別人就算細心都難分辨她們,但李樂卻能一眼就看出。

這主要是因為李樂本身的眼力已非常人所比,二者是花氏姐妹兩人他都見過。兩個一比較,他看得就清楚多了。

當然李樂也發現她們氣質上的不同,所以曾對柳雙青說,語兒沒有笑兒快樂。

她們都不很快樂,她們過早地失去了父母雙親,現在連養父也離她們而去,這個世界留給她們的除了冷冰冰的金銀、珠寶外,就是仇恨。

這次她們要在父親二十年祭祀時,獻上仇家的人頭,和她們花家應有的那柄“干將古劍”。

這時花含笑穿著一件水紅色綿綢對襟上衣,腰間束著一根金黃絲帶,下面是粉色的燈籠長褲,腳踏一雙珠履,宛若仙女一般。

她雙手自然地放在身體兩側,波浪似的長髮,暴布般灑在肩上,長長的睫毛下閃爍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

她很專注地聽著花含語敘述著,時而驚喜,時而憤慨,時而歡笑,又時而哀嘆。

她的感情是豐富的,也是最多變的,聽完花含語的講述,她嘆了一口氣。

她很平靜,語氣冰冷地道:“姐姐,我不反對你送走柳雙青,可總要對他謹慎些才好,這人忽冷忽熱的,陰陽不定,可見心中定是藏著什麼秘密,再說趙老爺子很可能把東西交給他帶走。”

花含語沒出聲,只是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花含笑又道:“感情這東西是不能太過於認真的,萬一真是在柳雙青身上出事;我們多年來的深仇大恨何時才能得報………”

花含語還是沒有開口,誰也不知道她是在認錯還是堅持已見,她如花似玉的面容溶合著兩種複雜的表情。

她斜倚在躺椅中,該說的都已說完了,但她卻認為自己是對的。

同時她心裡也很內疚,有一種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自己妹妹的感覺。

“也許你是對的!”花含笑轉口道,“假使你不把龍金和單金剛他們的注意力引到江邊,他們很可能狗急跳牆,撲向點霞山莊,那樣,我們就什麼機會也沒有了。大姐,當時是這麼想的吧?”

花含語只好笑笑,善意地笑笑,因為她知道這是花含笑給自己的臺階。

龍金和單金剛再笨也不會直衝點霞山莊,那等於用刀抹自己的脖子,點霞山莊如果是那麼容易衝破的話,也不會屹立至今。

花含笑又道:“大姐,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花含語想了一下,才道:“如果趙老爺子所說的一切屬實的話,我們是否應該查一下那個‘劍神周森’?”

她看了看自己有同胞妹妹,又道:“以趙老爺子的觀點,那個周森已到了金陵城,若是能找到他,也就知道誰是當年的兇手,是他還是人面獸心的趙月明?”

花含笑嘆著氣搖頭,她不同意對方的計劃,但不是不去找那個周森,於是道:“我的好姐姐,你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如果周森真的在金陵城中,以趙老爺子的勢力都找不到他,我們就不用提了。”

趙老爺子等了周森二十年,他自然不會放過每一個能找到周森的地方。

花含笑說得很對,所以花含語也不再堅持下去,問道:“那麼你認為呢?”

花含笑道:“現在聚集金陵的這幫人物,都是江湖上的手腕人物,他們已把自己的勢力慢慢滲入金陵城。但他們之間並不默契,所以彷彿構成了一張相互聯繫,而又相互牽扯的大網。”

這是事實,聰明一點的人早就能看透,但花含笑重提這些做什麼,她想渾水摸魚?

花含語心中忽然升起一個不祥的念頭,急忙打斷對方的話,道:“笑兒,我總覺得不對,這些江湖天字號人物,平常各有各的山頭、地盤,互不相讓,但現在他們坐在一起,好像很平靜。”

“他們有共同的目的,有共同的敵人,當然不會先打起來。”花含笑道。

花含語道:“這是一方面,但我看不光是這麼簡單,也許真正的主角還沒有現身呢?”

“什麼意思?”花含笑還是有些不明白。.

花含語道:“我相信趙老爺子的話,他等了二十幾年的仇人不會永遠躲著他,一定在金陵附近,這場熱鬧他一定不會不來的。”

花含笑道:“周森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花含語兩眼望著地盆正旺的炭火,幽幽地道:“我冥冥之中總感覺到在金陵這張大網上,有一個深藏不露、編織這張大網的蜘蛛。”

花含笑道:“你認為周森在暗中控制大局?”

花含語輕輕點點頭。

花含笑道:“就算這樣,但以趙老爺子的勢力都找不到他,我們又能怎樣?”

“我們在這幫窮兇極惡的人身上找線索。”花含語冷冷地道。

“好!”花含笑也不堅持,而是道,“不論是他們,連我們這次來,都是針對趙老爺於的。所以點霞山莊那邊我們也不忽視。”

花含語道:“你打算怎麼辦?”

我早巳想好了!”花含笑道,“點霞山莊不好進,趙老爺子也不好見,但我們可以先從趙老爺子的義子趙仙笛身上開始。”

花含語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忽然笑了笑。

花含笑一看對方這種表情,也不由笑了一下,但卻是一種別樣的笑容。

花含笑忽然收住笑容,道:“姐姐喜歡柳雙青?”

她這一句明知顧問的話,讓花含語一下子問得不知所措,張了張嘴,又不知怎麼回答,兩隻手應放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了,只好閃電般過去,去掐花含笑的腋窩。

花含笑笑著擋開了。

花含語長嘆了一聲,道:“父仇家恨未報,這些事還是少想。”

她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花含笑聽的?

花含笑沒有問,但看到她臉上一臉苦悶時,就道:“他這一走,後面不會很危險的。”

這是安慰花含語的一句話,花含語心裡明白,等待著柳雙青的將是更可怕的事。

她一沉顏色,正色道:“說好不去想的!我們現在談正事。”

她真不去想了嗎?

柳雙青現在身處危地,生死未明,這叫她怎麼不但心?

人生鶴別情依在,別後相思空一水。

她現在想得再多,也沒有用處,幫不上柳雙青一點忙,是生是死,是緣盡還是情續,只有等,等到自然而然明白的那一天。

她深深吸了口氣,收住心思。

她們現在肩負重任,四面伺敵,她不能不全心去應付,否則真會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輸。”

她下意識地認識到,這場戰鬥的真正主角是劍神周森和趙老爺子。他們一明一暗,一靜一動,但到最後,他們誰能勝呢?

論實力,趙老爺子好像勝了一籌,但周森卻又彷彿控制著幫派的實力,這比起來,趙老爺子就差了一些。

花含語忽然想到自己這一邊的實力,只有她們姐妹兩人和殷氏兄弟。

殷氏兄弟雖然是當年江湖上的老魔頭,但這樣的人手和力量,好像比人家差得遠了。

而殷氏兄弟又彷彿有什麼事瞞著她們姐妹倆,他們兄弟的行蹤在她們眼中看來,就好像外人看她一樣神秘莫測。

他們是在全力地保護著她們,還是有什麼文章?

花含笑看見花含語皺眉著眉,臉色陰睛變換,知道她苦想著什麼問題,也不敢打擾她。

最後花含語一拍自己的額頭,停止思索。

她暗暗埋怨,自己不應該去懷疑養育自己二十年的養父,眼前複雜的局面,看似零亂,但又好像有聯繫,既然想不透,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花含語苦笑著看向花含笑。

只見花含笑正輕呼著睡得香甜。

花含語長長噓了口氣,閉上雙眼,去尋找夢中的真我。

*************

沉沉的深夜,萬籟俱靜。但在空蕩的“香梅客棧”門前卻有一個不高的影子象遊魂似地晃來晃去。

這個影子後居然還有兩個黑影,在黑暗處躲躲藏藏。他們時而交頭接耳,又時而嘻嘻作笑。

前面的影子忽然坐了下來,對後面的兩個黑影,招了招手,道:“你們兩個不要躲了!”

原來這不高的黑影就是李樂。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掉頭就走。

那兩個黑影就急忙跑了出來,他們居然是一路追尋而來的葉紛飛和曲一歌。

李樂沒好氣地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要逃走嗎?”

“不像!”葉紛飛回答得倒也乾脆。

李樂道:“我知道你們老早就到了金陵,為什麼現在才出來找我?”

這次回答的是曲一歌,他道:“你最早和雙青公子在一起後來又和點霞山莊的人在一起。萬一我們一出現,你又要使壞,讓他們趕我們走了。”

“不會的!”李樂道,“這裡又不是京城,就算我想跟你們回去,恐怕也要等好幾天。”

曲一歌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但這幾天已經等下來了,所以我們可以出現,帶你回京城了。”

葉紛飛也在旁邊大點其頭。

李樂卻大聲道:“不行!你沒看見我現在很忙嗎?根本脫不開身。”

“哦!”曲一歌的眼睛瞪得老大,道,“你居然還很忙,我可真沒看出來。”

李樂道:“這是秘密,自然不能讓你們看出來,但現在不同了,所以請你們出來,叫你們幫一個忙。”

“幫什麼忙?”葉紛飛很高興的樣子,李樂願意和他回去,不要說幫一個忙,就是其他的也可以一口答應下來,於是道,“你有什麼事儘管說,但事件辦妥後,你一定要和我回京。”

“可以可以!”李樂爽爽快快地答應。

“好!說話算數!”葉紛飛挺起了胸膛,一副英雄氣概的樣子道,“你有什麼事說吧!”

李樂抿了抿嘴道:“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很難;只要用心就可以辦成。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

“我的少爺,你就不要羅唆了!”葉紛飛怕他反悔,急忙打斷他的話,道,“既然說定我幫你辦,就一定會幫你到底,大家都說話算數,好不好?那到底是什麼事!”

李樂笑了笑道:“不難不難!我只是想讓你們幫我找兩柄劍,叫什麼‘古劍二神’。”

葉紛飛差一點沒當場昏過去。

曲一歌更是老早就躲在一邊,他早就感覺到,如果事情好辦,李樂也不會引他們出來幫忙了。

果然,葉紛飛此時直了眼。

“你說的,大家都講話算數,誰也不能反悔!”李樂瞪著眼大聲道。

“全天下人都在找這兩柄劍,你可叫我到什麼地方去找?”葉紛飛大喊不平。

李樂莫不關心地樣子,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葉紛飛又上了一個老當,他看看悶在一旁不說話的曲一歌道:“你愣著幹什麼?快想法子啊!”

曲一歌嘆息道:“我有什麼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城裡雲集大批高手,都是針對這兩柄劍來的,就算咱們得到丁,恐怕也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對對!”葉紛飛道,“我說大少爺,你能不能換一件事做做?這件事不但難,簡直是太危險!萬一出了什麼事,老爺那邊不好交待。”

“不行!”李樂回答得比剛才還要乾脆,道,“這件事不辦成,我也不回去了。”

“為什麼?”葉紛飛大為不滿地道,“兩柄破劍攪得江湖亂了套,可對我們又有什麼用?”

“對你沒用,可對我卻有用!”李樂道,“那把‘干將’我答應找到送給笑兒的,還有那把‘莫邪’,我要送給雙青公子。他請我到狀元樓喝過好幾次酒。”

曲一歌長嘆,天下人人想得到的“古劍二神”,原來李樂只想把它送人做人情。

葉紛飛更是可愛,居然道:“兩柄破劍值多少錢?回京後,我親自給你打兩把好刀。

李樂聽得直撤嘴,道:“就憑你?上次你打的那把短刀,切萊都捲刃。”

葉紛飛急了,大聲道:“大不了我出銀子請高手替你打兩把好的。”

不但李樂在搖頭,曲一歌更是大搖其頭。

他們把“古劍二神”當作什麼了?

要是趙老爺子在這裡,能氣得當場吐血!

他道:“這兩柄劍不能碰,不是說著玩,就算現在有一個人忽然把這兩柄劍白送給我們,我們都不能要。”

“白送當然要了!”葉紛飛睜大眼睛。

曲一歌道:“人家送給你的是劍,你送給人家的卻是命!你知道不知道?”

葉紛飛當然知道,但還是道:“如果他白送給我,我一定要?”

“財迷!”李樂道,“不要指望白送,人家憑什麼白送給你?你又是誰?就算白送也是送給我才對!”

曲一歌只聽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但葉紛飛還在道:“別人不白送給我,但你為什麼要白送給那個雙青公子?”

“他請我到狀元樓喝過六次酒。”李樂理直氣壯地道。

到狀元樓喝酒不容易,至少葉紛飛現在還沒進去過,他和曲一歌身上的錢連吃燒餅都吃不飽。

“好!”葉紛飛大聲道,“就算你欠雙青公子一份人情,但那個什麼笑兒,又是什麼人?”

李樂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就是我的好朋友!這你們就不用管了!”

葉紛飛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笑兒一定是個女孩子,於是道:“你小小年紀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小心回去後老爺不叫你屁股開花才怪。”

李樂居然不怕,道:“就算這樣我也不回去,誰叫我老爹給我找一個大頭娃娃。”

“什麼大頭娃娃?”葉紛飛道,“就算柳中緒是大頭,柳如眉也不是大頭娃娃。她長得絕對比你的那個什麼笑兒漂亮。你沒見過她的蓋世美貌。”

李樂冷笑道:“你沒見過笑兒,人家才叫真正的蓋世美貌。羞花閉月,沉魚落雁。你不知道就算了,和你說等於對牛彈琴。”

“不可能吧?”葉紛飛道,“你一定是看花眼了。”

曲一歌忽然道:“你的那個什麼笑兒是不是姓花,現在城裡到處都傳著有一位天仙般的美女前幾天在點霞山莊出現……”

李樂打斷他的話道:“姓花的那個是語兒,不是笑兒。但她長的好像和笑兒一模一樣。說不定是她……”

這時葉紛飛又叫道:“什麼笑兒、語兒,全是騙人的,我看你們是眼花了,世上哪有什麼仙女……”

他的話還沒完,身後就有了響聲。

葉紛飛急忙跳了起來,掉頭看去。

剎時間,他否定了自己剛才的話。

只見一位天仙般的美女站在他身後,她比天仙還要天仙,令葉紛飛不禁睜大眼睛,張大了嘴巴。

他喃喃地道:“仙女呀,仙女下凡……”

從客棧出來的是花含語。

她聽到夜裡傳來人語聲,還以為是夜行人,所以出來偵探一番,沒想到居然是三個無賴在議論她們的容貌。

她冰冷的眼光看著李樂。

李樂卻是笑嘻嘻的上前,道:“花姐姐,笑兒是不是你妹妹?”

花含語根本沒去理他,在她心裡,李樂只是一個小無賴而已。

她冷冷地道:“半夜三更,你們在這裡於什麼?”.

半夜三更在別人門前不走,還議論人家,這的確很不好,但李樂卻是斜著眼睛道:“長夜漫漫無聊嘛,出來走走,既然吵醒花大小姐,就順便叫你起床尿尿。告辭了!”

說完,他掉頭就跑。

花含語被他這句話氣得呆愣在那裡。

她長這麼大,又有誰敢這樣對她說話?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看見她總是用一種既嫉妒又敬佩的眼光,她所體現出的永遠是高貴。

這麼一種人對一個小無賴,又有什麼法子?

花含語在氣,而李樂卻在樂。

“你為什麼那樣對一位這麼美的女孩子說話?”葉紛飛為花含語大打抱不平。

李樂很有理的樣子大聲道:“誰讓她對本少爺不好?這已算是對她很客氣了,要不是看在她妹妹笑兒面上,我還動手打她呢?”

曲一歌道:“你打得過她?”

“就算打不過,我可以請葉紛飛幫忙嘛!”李樂道。

葉紛飛立刻搖頭道:“我不去!”

曲一歌道:“他不是你,他怎會捨得打那麼美麗的女孩子!”

李樂大步走在前面,道:“這個女人一心想打雙青公子的主意,心眼壞透了。”

“人家男歡女愛,管你什麼事?”葉紛飛道。

李樂道:“怕只怕她另有目的,她上金陵來就是為了那兩把劍,點霞山莊的孫老頭說,她很可能會對趙老爺子不利。我們要小心一點。”

葉紛飛忽然站住了腳步,極嚴肅地厲聲道:“小爵爺,老爺說過,你不論幹什麼都不能參與江湖是非之中,否則,我葉紛飛也無話可說。”

李樂愣住了,他從沒見過葉紛飛發這麼大的火,可見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李樂急忙過來拉拉葉紛飛的手,道:“我怎會呢?江湖事自有江湖人去做。我們只是看熱鬧的。”

“我們不看熱鬧!”葉紛飛板著臉道,“我們只是出來玩玩,過幾天就回京。”

“是是!”李樂此時不敢逞強,只好順著他的意思道,“那我們現在到什麼地方去玩呢?”

葉紛飛眼珠轉來轉去,但沒有說話。

他在想,看來這小子還是怕我發火,以前從沒對他發過火,沒想到這招居然這麼靈!

但李樂現在卻是在想,葉紛飛這小子動不動就用老爹的命令來壓我,看來還是應該甩掉他們才對。

曲一哥打了個哈哈,緩和了一下氣氛,道:“我們現在哪也不去,回客棧睡覺去。”

“不行!”李樂道,“紛飛答應陪我去玩的。”

葉紛飛道:“現在是半夜三更,到什麼地方去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對了!“李樂道,“我們去抓鬼玩!”

“哦!”曲一歌驚道,“你還能抓鬼?”

“我知道一個地方一定有鬼!”李樂道,“不信你們跟我來。”

說完他大步走去。

“在什麼地方?”葉紛飛急忙跟上問道。

李樂道:“在城西城牆根下,那裡有一個小破廟。”

“廟是供菩薩的,鬼還到那裡去?”葉紛飛不信地道。

“你知道那裡供的是什麼神?”李樂道。

葉紛飛道:“我怎麼知道?”

李樂道:“那廟裡供的是閻王爺!”

“什麼?閻王爺,牛頭馬面把門,到那個地方去玩?”

葉紛飛叫道:“我不去!”

但他的步子—點也沒慢下來,一步不差地緊跟在李樂身後。

其實那座小廟是破舊的土地廟,李樂是想把他們帶過去,趁著四周黑暗,把葉紛飛甩掉。

寒風簫瑟,小廟更顯得無限荒涼。

李樂很滿意這個地方,但他藉著昏暗的夜光,卻模糊地發現小廟中閃動著幾個神秘的身影。

這是不是鬼?

李樂驚呆住了,全身的寒毛孔直豎。緊緊地抓住了了身旁葉紛飛的手。

葉紛飛也不禁一愣,輕聲道:“有人!”

曲一歌急忙上前小聲喝道:“既然知道有人,還不快躲起來!”

三個人一轉身躲到了隱蔽地方。

“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抓鬼了。”李樂戰戰兢兢地道。

葉紛飛此時卻來了精神,道:“這世上哪有鬼?他們是人,正在此處密謀。你不想知道他們要幹什麼壞事?”

“他們做什麼事又關我們什麼事?”李樂還是有些害怕,那幾個影子晃來晃去的一看就不像人。

葉紛飛道:“就是因為不關我們的事,所以才在暗中觀察,如果他們敢管我們什麼事的話,我早就衝進去了,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曲一歌道:“你有多大本事?能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他們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就不錯了。”

這時他已找到一個很好的觀察位置,正向裡面望去。

這種事又刺激又好玩,李樂幹什麼不想。

“反正也沒什麼事做……”他說著推開曲一歌,擠到前面,瞪大眼睛向裡面望去。

忽然一陣燈光閃燦,一支極高級的打火折點亮了,白森森的光照亮了他們每個人的臉。

李樂立刻認出他們中有一個就是蔣雄。

這時他身後的葉紛飛輕聲道:“那身穿灰衣的叫單金剛,他身後的叫沙龍金。”

“哦!你怎麼認識他們的?”李樂問道。

葉紛飛“嘻”地一笑,道:“他們都是關外白老虎的手下,是江湖上的名人,我怎會不認識?”

“那另外幾個人呢?”李樂又問道。

葉紛飛一撇嘴,道:“其他的人都是江湖無名小輩,名不經傳,誰認識他們?”

曲一歌一聽,重重地唾了一口葉紛飛,道:“單金剛一向高傲自大,他能和一些不名小輩半夜三更跑到這鬼地方‘談心’!”

“原來你也不知道!”李樂譏笑了葉紛飛一下,對曲一歌道,“他們都是江湖有名之人!”

曲一歌道:“他們不但是江湖名人,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李樂的眼睛張得老大。

曲一歌暗吸了一口氣,很謹慎地輕聲道:“他們一個是勢力覆蓋整個大西北的鐵龍門總把子龍金,一個是他的總管許白塵,那個高鼻子藍眼睛的是吐蕃國人,叫什麼貼罕爾,也是個老江湖,他的保鏢是個大個子,叫什麼烏巴哈,現在雖不在這裡,但也一定在附近。”

“那麼還有一個是誰?”李樂問道。

“你說那個穿得像黃包套的人?”曲一歌皺了皺眉頭,道,“這人叫孔少錢,表面上是貼罕爾的中原嚮導,但依我看……他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他到底是什麼人?”葉紛飛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曲一歌一瞪眼,道:“你關我知道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不會自己走過去問他?”

說完也不去再理他,仔細地看向小廟中。

龍金挑了一個最好、最避風的位置,因為他是他們這時身體最弱不禁風的人。

他雖然剛剛撿了條命回來,但精神看上去卻很好,大概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了,心境比平常興奮一些。但身上裹著比棉袍還厚的藥布,卻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和龍金相比,蔣雄要精神多了,只不過吊著一隻膀子,肋上打著兩塊繃板。

他現在好像很氣不服龍金似地看著他。

龍金沒有看向他,只是在自己氣惱。

他自從離了家門,一切都還順利,但自從遇到花含語以後就開始接連倒黴。

紅顏禍水,他在想自己還要不要得到這個人見人愛的絕世小美人?

這時,單金剛大發感慨地道:“各位!依在下之見‘古劍二神?到底在不在點霞山莊,一時還不能肯定下來。我們不能把精力全集中在趙老爺子身上。”

龍金冷哼道:“我看‘古劍二神’不是在香香身上,就是在那個姓花的俏丫頭身上,反正不會在柳雙青身上,因為他是被這兩個女人劫持過的。”

他嚥了咽口水,不等別人開口,又緊接著道:“現在香香落在秦淮幫手裡,這裡是他們的地盤,過於深入他們的總舵恐怕不易。”

單金剛冷哼了一聲,心中暗道:“裝他媽的什麼洋蔥頭?你龍大門主早巳深入人家總舵,還拿了人家幾十萬兩,你那時好像不知道這金陵城是人家的地盤似的!”

龍金看到他臉色有異,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但裝作沒看見一般,繼續道:“還有那個姓花的俏丫頭,更是非同等閒,她身邊的那兩個跟班親隨更是惹不起了,如果二寶在她手中,就必須合我們兄弟之力,大家聯手,找個好時機攻她個措手不及,一舉成功。”

“龍老大的主意不錯!“蔣雄道,“君香香現在是生是死還不知道,所以大家只有盯上那個花小姐,拼著我們人多,一舉衝丁她酌老窩。”

他紿花含語踢得那一腳不輕,一直讓他懷恨在心。

許白塵立刻凝起他那多疑的眼光,看著蔣雄。

謝紫玉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到底出了什麼事,誰也無法斷定,但這蔣雄好像本不著急,反而要自作主張去打花含語的主意,他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

反正龍金和蔣雄的意思是一樣的,恨不得馬上組織人手衝了香梅客棧,捉了花含語。

單金剛不出聲,他明白龍金是在利用他們,一等到古劍二神出現,彼此之同就要大動干戈,拼個你死我活。他不願意這麼做,因為他有他的打算。

鐵龍門和寒冰堡已損兵折將,實力大不如以前,只有他千山牲場的人手還沒有受到一點打擊,如果要聯起手,他自己豈不吃虧?

單金剛冷冷淡淡地道:“我們現在不但要主動攻擊敵人,而且還要防備其他人插手。”

“還會有誰?”龍金不懂地道,“我們幾個人的勢力加在一起,幾乎佔了半個江湖,誰還有這個膽子插進一腳?這人本事不小,膽子好像更大。”

“不!”單金剛搖頭道,“在我來金陵的路上就有人盯著我,是隱時現,神秘得很,我幾次和他們碰面,都被他們躲開了,本事不小。”

以他的江湖經驗都見不到這個盯梢的人一眼,那人的本事肯定不小。

龍金沒有否定這一點,只是道:“那是姓花的俏丫頭手下,本門主還不是上了個老當!”

他提一自己被騙的經過,沒有一點臉紅的樣子,而且彷彿還有些異樣的興奮。

而單金剛卻冷冷地道:“他們不是她的手下!”

“你怎麼知道?”龍金道,“你不是說你沒見到他們的人嗎?”

單金剛道:“他們的江湖經驗絕不比單某差,甚至還要高。單某雖然沒本事看到。他們長得什麼模樣,但也不至於笨到分不清他們。”

“他們是誰?”龍金又緊接著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單金剛很坦率地道,“但單某卻知道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全是男人,全是一流的身手,全是一流的身手,對單某隻是盯梢,卻沒有要劫財的意思。”

龍金一聽不說話了。

單金剛又道:“我們不但要防那個花小姐,還要防這些人,他們動機不明,又身在暗處,所以更是危險人物。單某不是自貶,他們的身手不在單某之下。”

每個人都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但也為他的這句話而震驚,在當今江湖上能和單金剛一較身手的人並不多。

這三個到底是什麼人?

許白塵忽然心中一驚,陰森森地道:“他們很可能是劍魔的人。”

一提到劍魔,大家皆啞然。

劍魔在江湖上傳得太久,傳得太多,但一直沒有看到劍魔在江湖上露面。

這二十年中更是沒他的音信。

但誰也不敢肯定他死了。

如果他還活著,那麼他們今天到金陵城來謀寶,簡直等於替他人作嫁裳。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異,因為他們都打著自己的打算。

“我看劍魔未必還活著!”單金剛大聲道,“如果他還活著,為何二十年來他一直沒有消息?”

“不一定!”許白塵冷冷淡淡地道。

單金剛眼睛一瞪,大聲道:“活著又怎樣?”他口氣中帶著極大的不滿,接著道:“他既有如此神通的本領,為何至今都未能將那兩柄劍弄到手?”

“閣下的口氣不小啊!”龍金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這麼說龍兄是認識這位前輩了?”單金剛道,“那還煩請龍兄引見一下,倒也想拜見拜見這位大名鼎鼎的老前輩。”

“兄弟的想法和龍兄他們一樣!’龍金說著看向正坐在一旁的蔣雄。

蔣雄臉上現出一絲慌亂。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裡此時在想什麼,只聽到他喃喃地說了一句,道:“我們少主人生死未卜,現在看來還是少動為妙,兄弟贊成單兄的意思。”

他的態度來個大轉變讓龍金下不了臺,氣得直翻白眼,真想當場發作,只見許白塵直向他使眼色,才冷哼了七八聲忍住了這口氣。

說來他和寒冰堡這位少主人還是師兄弟關係,同在青城山上隨上青道人學藝,但謝紫玉上山沒一年,他已技成下山,而且對謝紫玉最要命的是,除了上青道人喜歡他之外,其他的幾個師兄沒一個喜歡他的。

所以龍金對謝紫玉的生死並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是自己必須要得到的東西。

他心中壓著一口怨氣,冷冷地對單金剛道:“想見劍魔?你口氣不小啊!”

單金剛忽然仰天長笑,猛地站起身,眼中發出陣陣駭人的寒光。

龍金雖身負重傷,但他一蹦而起,臉上是鬥雞般神情,但站起時動作用力太大,又牽動作口,使得他不由得連打了兩個寒顫。

龍金道:“單兄,關外千山牲場的勢力大家都清楚,但鐵龍門的人也不是吃稀飯長大的……”

他不說了,因為他聽到許白塵在佯裝咳嗽。

但他還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想單兄還是不要執意孤行!”

“龍老大、單老大,都先請坐下!”這時貼罕爾已開口道,“我們是同仇共愾,大敵當前,大家不要先失了和氣,讓江湖人笑話。”

龍金和單金剛一聲不吭地坐回了原位。這不但是因為貼罕爾他講得有理,而且他們也須要找個臺階下。

許白塵不能出面,因為他是鐵龍門的人,他出來說話,就顯得有些拉偏架.同樣,單金剛帶來的沙無驚也不好站出來指指點點,而且他也沒這個資格。

出師未捷就先自家火拼,這自然是最不明智的,這一點每個人都很清楚。

貼罕爾長噓了一口氣,他常到中原來,而且每次都有很大的收穫,唯有這次,剛一進山東境內,就被騙失財。

他為把事情進行下去,現在只能和這些江湖道上窮兇極惡,老奸巨滑的人在一起。對這些獨霸一方的黑道梟雄,他原本是不太願意接近的。

他是為財而來,卻不想為財丟命,他想先回去搬救兵,但時間又不允許,現在盯著那神兵刃的眼睛太多了,事情已到了不可預測的地步。

他只有混水摸魚。

貼罕爾早就想好了,先利用眼前這幫人。但龍金盛氣凌人,時時露出稱霸江湖的野心,這種人不好駕馭,尤其是他手下的大總管許白塵,更是極有心計的謀略之人,弄不好反被他們利用。

他看著單金剛,又想道:“這人看似猶若文士,但為人卻是豪爽,可以適當地利用一下。但白老虎的勢力早已進關,大批高手趕來,恐怕到時指揮不了他。”

他又看了看蔣雄,他對蔣雄不太瞭解,但他知道寒冰堡的那位先生生死未明的少主人謝紫玉卻是一個十分多疑的人,這種人是隻能同甘而不可共患難。

最後他把眼光看向坐在一旁不言不語的孔少錢。

孔少錢今天看來是深沉到底了,也不和他肚裡裝得是什麼花花腸子。

知道孔少錢真正身份的人不多,但貼罕爾卻是最直接、最清楚的一個。

對孔少錢這種人,只要不被他利用就不錯了,貼罕爾可不敢妄想去利用他。

貼罕爾心思重重,一面費盡心思地和他們謹慎周旋,一面依照他父親的遺囑四處查訪劍魔。

他父親和劍魔認識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父親曾幫助過劍魔,也就因為這層關係,他才抱著七分的信心坐在這裡。

一想到劍魔,貼罕爾也不禁心中震動了一下。

劍魔這個人真是見首不見尾的神奇人物,和他交往的人沒一個不怕他的。

他是一個天下最狡猾,也是最會偽裝,最不可捉摸的黑道大魔頭。

他雖然沒見過劍魔,但他卻知道劍魔是一個防不勝防的人。

貼罕爾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四周除了黑暗就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喃喃地道,“我們是要好好商量一下……”

“有什麼商量的?”龍金道,“先一起衝到香梅客棧,廢了殷氏二兄弟……”

“你以為柳雙青被姓花的小丫頭劫持過,那兩柄劍就一定在他們手中!”單金剛冷冷地道。

“就算不在他們手中,我們也可以先除掉一個強勁對手,這有什麼不好?”龍金解釋道,“再說,這也不敢肯定二寶不在他們手中。”

“不會的?”貼罕爾道,“趙老爺子是何等人物,他就算信得過柳雙青,也不會讓柳雙青單身一個人帶寶去冒險。柳雙青出走金陵只是一個煙幕。”

“誰不知道他是—個煙幕。”龍金冷笑道,“但我們不行動,難道就在這裡坐等嗎?”

他輕蔑地冷笑一聲,又接道:“就算古劍二神在點霞山莊又能怎樣?我們還不是在莊外乾瞪眼,哪個敢踏進莊內半步?”

點霞山莊堅壁高牆,猶如鐵桶般似的,固若金湯。而且裡面機關暗道,令人防不勝防,連大隊人馬都無法衝破。這一點不但是在座的幾個人知道,可以說整個江湖上沒有不知道的。

“與其在這裡乾坐著,還不如先挑了香梅客棧。”龍金彷彿有些急了。

“你說呢?”貼罕爾看孔少錢。

所有的人也都一起看向一直坐在最暗處的孔少錢。他用同一個姿勢坐到現在,連動一下也沒有過。就彷彿是一塊木頭雕成的毫無知覺的木頭人。

每個人都知道他的來歷很不尋常,但卻沒有人問他一句關於他底細的話。

孔少錢收回轉來轉去的眼光,操著一口極正宗的京片子道:“謝公子下落不明,請立刻派人查訪,並叫他的霍兄回四川,請謝老爺子佈置人手攔截柳雙青,千萬不能讓他達到目的。”

“柳雙青有什麼目的?”龍金冷冷地道,“這人已對我們沒有用了,他只是個假象。”

孔少錢道,“趕老爺子不是那種沒事找事做的人,柳雙青出走金陵定有他的目的。”

他停了一下,看看沒人提出異議,又繼續道:“我們這邊必須先想法子把那個花小姐和君香香弄到手,至於點霞山莊不可輕舉妄動。”

這個想法正符合龍金的心裡,所以他只有贊成沒有反對。

孔少錢接著又鄭重地說了最後一句:“請得力人手盯住趙老爺子的義子趙仙笛。”

龍金道:“趙仙笛好像對趙老爺子莫不關心的樣子,看來劍王之位是不會傳給他了,想必他也懶得趟這混水,聽說他現在很少回點霞山莊,就住在城裡的‘劍王鋪’,這人不一定能派上用場。”

孔少錢淡淡地笑著。

趙仙笛才是真正的梟雄,是個遠在這些土匪草寇之上的大志。他表面靜如死水,其實早就暗中培養自己的親信躋身江湖,他才是江湖黑道上真正的“黑”人物。

這種人善於隱藏自己,善於保護自己,眼光獨到,心狠手辣。

這些本就是這種人的本性。

這也許就是趙老爺子為什麼沒有把劍王的位置傳給他的本意。

像趙仙笛這種人,連孔少錢也大感頭痛,不知是拉攏好還是與之對立好?

孔步錢有一種感覺,和這種人走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衝到河裡。

趙仙笛這個人,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這時他閃動了幾下眉頭,道:“這人不能不防!”

其實他自己卻在等著一個契機,和趙仙笛先打上交道,然後再定奪。

他想,也許趙仙笛現在也在等著這個機會。

趙仙笛一個人坐在書房中;書桌上青銅古器般的小香爐中燃著一爐極好的藏香,在嫋嫋輕煙中,正閉著眼睛仰躺在—張寬大椅子中。

他似乎在閉目養神,但又好像是在靜思問題,或許他本就是在等人。

—陣急捉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接著門外傳來聲者,道:“公子!有客要見你!”

此時夜已到三更時分,會有誰來?

對方在這時來造訪,定不會是平常事,這個人說不定也不會是平常人。

趙仙笛猛地睜開眼睛,也不問是誰,只是大聲道:“領他進來,有請!”

他坐直身,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飾。

趙仙笛雖然年紀很輕;但城府極深,平日裡話語不很多,再加上鷹目薄唇,給人—種老練的樣子。

他是—個極注重風度的年輕人,平時總是保持著整潔的衣裝,態度昂然。

趙仙笛的手剛放在應該放的地方,門就被推開了。同時他不禁眼睛放出了光芒,驚呆了。

一位身穿玄孤毛領長披風的絕美女郎出現在他跟前。

趙仙笛驚愕的目光死盯著門口的美少女,忽然身子一震,又隨即坐好,掩飾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趙仙笛從椅子中緩緩而瀟灑地站起來,道:“在下有幸能知道站在這裡的是花小姐嗎?”

站在這裡的的確是花小姐,但卻不是他所想的花含語,而是花含笑。

花含語和花含笑從不一起行動,所以外人見到的只是她們中的一個。這是她們有意安排的。以至於外人無法想到花小姐有兩個。

花含笑沒有打破這個迷層,只是秋波微斂,面頰緋紅,她向他嬌媚地一笑,算是問答。

這一笑。已可以撩動任何—個男人。

趙仙笛又愣了一下,急忙轉回眼光,況且他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對方是不是什麼花小姐,所以也沒追問下去,而是替她關好門。

他滿面春風地道,“花小姐能賞光寒舍。真是在下三生有幸。請上座小憩。”

趙仙笛親自為花含笑泡了一杯香濃的花茶。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來此的客人如此殷勤過,這自然有他的目的。

他正愁無緣結識這位突然躋身金陵道上的神奇美女子,不知是—種什麼感覺,促使他想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完全征服這個女孩子,為池服務。

他點亮了房中所有的四盞琉璃宮燈,光明剎時來到這裡,照亮了他們。使每個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這裡是—間很整潔而且很簡單的書房,除了一桌—幾兩張椅子外,再沒有其他傢俱,四周牆壁也沒有任何裝飾,桌上也只有書籍和文房四寶。

花含笑沒有一點拘束,習慣地脫掉披風,露出一身雪自的純毛裘皮長襟,更顯得腰肢纖細,婷婷玉立。

兩人相對面坐,雖只隔數日,但趙仙笛覺得她比先前更加嬌媚,春光滿面,豔如桃花。毫無疑問,他萬沒想到在這個世上花小姐會有兩個。

趙仙笛不覺得呆了,連花含笑把桌上的書函都瞥了一遍也未察覺。

“趙公子;你老這樣盯著一個大姑娘看,是不是有些不禮貌?”花含笑放棄了桌上的勘查,笑著道。

趙仙笛乾笑了二聲,急忙垂下頭。

花含笑又是嫵媚地一笑,看著對方—張英俊的臉,發現他此時居然也是白裡透紅。

趙仙笛不敢再抬頭去正視對方,這位少女太美了,已是人間不應有,只在天上尋的翩翩仙子.幾天前所朱見到的那種高深莫測的影子早巳不見了,留下的是嬌柔嫵媚。這使他感到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興奮。

望了望對方秋水盪漾的雙眼,趙仙笛立刻感到心裡一震,但急忙用力捏了下自己。

他不愧是少年老成之人,雖然平時也時有漁色獵豔,但見色不迷,是個中高手。

他馬上明白了,這是一場帶著血腥味的“調情”。

他提醒自己絕不能大意,但也不能拘謹。否則會被對方看不起的。

趙仙笛想破了這一層,於是立刻恢復原態;眼角堆笑,歡喜地道:“花小姐,失敬失敬!但你也不能責怪在下,因為你的美真是不可抗拒的。”

花含語沒有責怪他,但卻在暗中直皺眉頭,她已發覺對方已從她的“陷阱”中跳了出來。於是道;“大家都有彼此難以抗拒的資本,是嗎?”

趙仙笛一愣,他不知道她已知道自己多少,至少自己對她是一無所知,他急忙糊亂地應著,道:“花小姐說得好,在下真是相見恨晚。”

說完他對門外叫道:“梁二,拿好酒來。”

門外有一個聲音應著,花含笑居然也沒有反對。

趙仙笛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沒反對。半夜三更和一個陌生男人喝酒,她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但他也沒間。兩人就這樣對坐著,好像專等酒菜上來,誰也沒有開口,但各自的心中卻巳激戰起來,彼此用眼神傳遞著信息。

點霞山莊的人辦事效率的確很高,雖是半夜三更,但只有兩盞茶的時間,一桌四葷、四素、兩湯的酒菜已端到了他們面前。

唇槍舌劍的戰鬥開始了,他們兩個都要在這頓佳餚美餐時掏出對方的話。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強敵,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非要戰勝對手的感覺。

兩個人都不先開口。

酒在喝著,菜在吃著,花含笑好像是專門到這裡來吃這頓飯的。

但趙仙笛好像比她更有耐心,吃食物時慢嚼細嚥,眼光盯在酒杯中,彷彿那裡有比花含笑還要漂亮的女人。他不怕她不先開口。

果然花含笑終於忍不住了,道:“趙公子!你隨趙老爺子十餘年,應該是你繼承老劍王的稱號,成為江湖中劍道的一代霸主。”

趙仙笛自嘲地“嘻嘻”一笑,道,“上次賣劍時難道你忘了?為何成全柳雙青,而不是我趙仙笛?這一切老爺子早就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說了一句似答非答的話,但花含笑就等著他邊句話。

她道;“趙公子,那只是對外,也許趙老爺子對你另有安排。”

趙仙笛的心思一下子被挑了起來,悶悶不樂連幹了兩大杯酒。

花含笑也同飲了一口,收住太深入的話題,又道:“好了!不提這些令人不快的事;一個人總是有不如願的時候。我們來喝一杯。”

趙仙笛很高興地又喝了一大杯。他很喜歡這種菩解人意的女孩子,不由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花含笑這時道:“你隨趙老爺子走南闖北,收集天下名劍,這其中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小女子真想聽聽,恐怕那都不是些很輕鬆的事吧?”

“花小姐,此事一言難盡,其中多少辛酸勞苦,哪有什麼有趣的事”趙仙笛苦笑著道。

花含笑又換個話題道:“趙公子,我在江湖風聞你對名劍的鑑別和相劊之術已得趙老爺子真傳,小女子正想請教你這位大行家。”

“花小姐太客氣了!”趙仙笛道,“我哪能稱得上什麼大行家,只是看看好玩罷了!”

花含笑道:“趙公子少年得志,偉偉之軀,堂堂七尺男兒,當立鴻志,胸懷凌石之氣,為何不接下老劍王之旗,在江湖上稱一代雄鳳。”

本來就是她提意不提這些事的,現在她自己又忽然轉回來舊事重提。

趙仙笛明知她的用心,但這幾句話確實也正講在他心靈探處,猶如一根無形的針,猛刺了他一下。

他臉色在變,酒像水一樣進入他的肚子中。但第五杯下肚後,他的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花小姐!我本來就是一片襯托他人的葉子。”趙仙笛口氣微帶無奈,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仇意,道;“秋天末來,我這片葉子就提早枯萎掉落了;誰還記得我是金陵點霞山莊的少主人。”

花含笑能聽出他語氣中流露出對自己不公的怨恨和對往日風光的追緬。

他恨誰?

是恨趙老爺子,還是柳雙青?

花含笑淡淡一笑,舉杯相勸,帶著無限同情的笑容對他頻頻表示。

說實在的,花含笑也很同情趙仙笛的遭遇,貢獻的最多,得到的最少。她相信無論誰處在他這個位置上都會感到氣憤的。

杯來觥往;他們都喝了不少的酒,也談了不少的話,時光在悄悄地過去,這是一個既傷腦筋又愉快的一夜。他們似乎都喝醉了,但也都沒有吐出對方渴望韻秘密。

真是棋逢對手,最後是花含笑第一個放下酒杯。她這一夜得到的只是這一頓很不差的酒萊。

她站起身,就地繞了半圈,才搖晃著站到衣架前面,取下狐皮披風,披在身上,然後戴上風帽,歪著頭,兩眼半眯,醉態盎然地看著趙仙笛。

趙仙笛已看得痴呆了,他樓地站起;喝乾滿滿一杯酒,才囁嚅道:“花小姐,人生難得幾回醉,我想……我想……”

他“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鎮靜下來,道:“我想我們交個朋友吧?”

花含笑心中不禁佩服對方,這趙仙笛的定力和忍耐力早已超脫了她想像之外。

“有什麼不好的呢?”花含笑笑得如春花在這—剎那間一齊開放,道,“其實你我一夜開懷暢飲,互吐心曲,難道還不算是朋友嗎?”

她玩世不恭的語調彷彿也帶著幾分真情。

趙仙笛的心又在猛烈顫劫。

他不敢立刻開口說話,生怕—口氣吐出,會使自己把持不住。

這時花含笑已伸出一雙纖柔、雪白的手,握住了正睜大眼睛發愣的趙仙笛的雙手。

然而在四隻手—觸之下,趙仙笛顫抖著把手抽回。

他不再去著花含笑。走過去,為她打開了大門。

趙仙笛揹著花含笑的肩頭聳動,顯然在抑制著自己,道:“花小姐,謝謝你的賞光,夭已快亮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花含笑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刺激。

她是真誠的,在剛才你來我往的鬥口較智中,媳不由得對對方產生出—種惺惺相惜的好感和欣賞。

她咬著牙,不再說一句話,身子一旋,像一隻大鳥般地撲向門外。

在她心中頓時湧現出一種非戰勝這個男人不可的強烈情感和好勝心。

趙仙笛急忙飛身追去,口中還在呼喚道:“對不起,花小姐,花小姐……”

花含笑根本沒走多遠,正停在廳外大門前,背靠著大門,看著飛奔而來的趙仙笛。

推向離對方咫尺就停了下來,看著她撩人的醉態,不知不覺地悠然陶醉在欣賞對方中。

花含笑著他不說話,又露出要走的樣子。

“花小姐!”趙仙笛急忙上前,抓住對方的雙臂,道,“點霞山莊現在強敵環伺,老爺子又病魔纏身,敵強我弱……你能幫我嗎?”

這幾句話似在請求,更是在哀求。

花含笑的大眼睛中是平靜的,她掙開對方的手,淡淡地道:“趙公子,男女有別啊!”

她說這句話時,好像完全不記得就在剛才她還主動去拉對方的手。

這一招似真似假的意外反擊,讓趙仙笛頗為狼狽,但他這回沒有躲開對方的眼光;而是用他那如鷹隼般的雙眼死死盯著花含笑。

由前些日子點霞山莊賣劍大會上看到神秘莫測的身影,到今天的含情脈脈。和現在的要強好勝,使趙仙笛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發覺自己心底中不是在利用她,而是真的喜歡上對方。這個突如奇來的感覺,使她忽然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似乎忍不住要撲過去,噴火般的雙眼放肆的盯向對方極不該盯著看的地。

花含笑下意識地推開他,彷彿面對一個變化多端的山妖鬼怪,身影晃動,已飄身出門。留紿趙仙笛的只是嬌美的臉龐和殘留的冷笑。

趙仙笛沒想到她說走就走,而且輕功身手如此敏捷,他楞了一下,對方已去得遠了。只好倚在門口,悻悻地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真的喜歡上對方,但他卻清楚地知道另一點,自己是無法再忘記對方了。

他希望花含笑能記住他。又希望花含笑不要記住他。

他還在想,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呢?

花含笑現在什麼也沒有想,她只是在飛奔。

她似乎覺得有股寒流浸襲全身,冰冷刺骨,不禁覺得渾身無力。

她停下身形,幾乎支撐不住自己嶄翅的身軀,但她還是挺直了身子,猛吸一口冰涼的空氣。

她心中—直有個強烈的願望,一定要征服趙仙笛。

其實連她自己也弄不懂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這也許是情、就是緣,也許這不解之緣,本就是情與仇的無盡糾葛。

“劍王鋪”不但是一個鋪子,而且還是—條街。

這條街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這條街是點霞山莊趙月明趙老爺子的。

“劍王鋪”上不但有專門收購各種劍器、兵刃的收購店,還有珠光寶氣的珠寶店,淵琳琅滿目的古董店,打造各種兵器的鐵器鋪,甚至還有酒樓、客棧、飯莊等等,但最有名的卻是專門造劍的“劍王鋪”。

這幾家規模宏大的店畫打著同一旗號佔據了這條繁華的大街,成了金陵城裡的一景。

花含語就信步來到這裡,仔細地觀察,希望從中找到些令人啟發的事和物。

—切都在平安而忙碌中度過,花含浯也走得兩腿發酸,順便進了旁邊的“點霞茶坊”。

“點霞茶坊”一共有兩層樓,而且造得很高。上層是雅座,很清靜,也很優雅,可以臨窗欣賞金陵城的風景。這正是花含語所要的。

茶小二殷勤地跑了過來,帶著花含語找了一個臨窗的最好位子。他用一條很白的毛巾擦了擦桌子,滿臉堆笑地道:“大小姐,幾個客爺?來壺什麼茶?”

花含語坐了下來,反問道:“你們都有什麼茶?”

對方的美麗容貌早已使小二忘了自己是誰,他驚愣了半天才算醒過來。

“論起我們點霞茶坊的茶種,是金陵城中最多的,有三百多種各地的名茶。”他不無自豪地道。

“哦!”花含語不依不饒地又道,“都有什麼茶?說出來聽聽!”

到茶莊上喝荼的人,喝高級的問茶名,一般的問價格,最普通的來壺大碗茶,但像花含語這樣問的卻沒有,茶莊中至少藏有幾百種茶,小二怎能一個個報出來給每個客人聽,累也累死了。

但今天客人不同,小二也自然表現不同。

茶小二抖擻精神,回答道:“什麼南山茶、北山茶、產雲的雲霧山頂茶、杭州細膩香口的龍井茶、嫩蕊的竹蘭味道棒、紅茶綠茶把身壯、百喝不厭碧螺春、金陵特產雨花茶、毛蜂毛尖最潤口、蒙古茶磚最解乏,各種花茶任你選,喝上一口氣若蘭、一碗奶茶出身汗,治咳防喘勝仙丹。小姐,本店天南海北各類茶,樣樣喝遍要三年。”

小二說得像一朵花一樣,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茶表,雙手遞到花喊語手上,這張茶表是不視於人的,只有達官貴人來店喝茶才送上的。

小二獻殷勤已到了差點要跪下來的地步。

能見到這樣一位絕世的國色天香美女子,他有如何不比平日賣力,只願惹得對方對他一笑。

但花含語沒有笑,也沒有接過遞過來的茶表,只是淡淡地點點頭,點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茶小二很失望地走了,但只隔一會兒,他又興高采烈地笑眯眯地走過來,小心地擺上一壺香透肺的碧螺春;又為花含語斟上一杯。

他慢慢退到一旁,道:“請小姐慢飲細品。”

花含語道:‘謝謝!”

雖然是—句冷冰冰的“謝謝”,但茶小二還是很開心,至少對方和他講話了,哪怕是罵他,他也會很開心的。

小二又道:“小姐能賞光小店,是小店百年之幸,請小姐多喝些……”

他還想說茶錢全算在他身上,消便硬是沒敢說出來。

花含語皺皺眉頭,看小二總是賴在這裡不走,冷冷地道:“古人曾說,一口為品,二口為飲,三口就是牛飲。你莫不是讓本小姐作牛飲……”

“不敢不敢。”店小二急忙道。

但他受了花含語這一句不慍不火,依然笑容滿面地道:“香茶人口,—碗喉嚨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輕,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飛飛春風生,八碗醉態上瑤臺,從此列班快樂身。”

花含語見這個荼小二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很為他的口才叫好,不由得冰雪瞬消,展露出醉人的一笑。

茶小二終於滿意而又如醉般地離開了,花含語一邊品著香甜細嫩、生津碧螺春,一邊想著茶小二剛才說得又急又快的“勸茶歌”。

當想到歌中第七碗、第八碗她已喝完了第三盞茶。

忽然間,花含語從歌詞中隱隱感到幾絲不對,這是一種事物的聯想,也是一種來自心底的感覺,一種極心慌極不祥的感覺。

花含語急忙透過細紗屏風向四周望去。

周圍沒有什麼不對的,既沒有可疑的人,也沒有可疑的地方。

但她卻覺得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而且現在連腦袋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沉。

”不好!”花含語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心暗叫道:“這茶中有毒!”

她一臉平靜地慢慢站起身。她知道現在暗中一定有—雙眼晴在偷偷看著她。

這人會是誰?

是剛才的茶小二,還是另有其人?

這片店是點霞山莊趙老爺子的產業;是趙老爺子的命令,還是龍金和單金剛等人買通小二下此陰著?

花含語根本不能去細想,也無法衝到後臺去找那個茶小二,也許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這時一種無法抗拒的睏意,猛襲她的心神。

她急提了—口內氣,真氣像無數條小蛇在體內竄上竄下,卻一點也不受她的控制。

這不是毒藥,但卻是極厲害的迷藥。

花含語猛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鮮血在口中腥腥的,鹹鹹的,但心神卻也被提起了不少。

她必須趁著現在還算清醒,立刻找一個地方療養。

茶中下的不是毒藥,所以根本也談不上療毒,而且體內的真氣不受控制,就算想用真氣逼出體內的藥力,也無法辦到。

花含語只能等著藥性慢慢過去,但必須先離開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地方。

她憑著現在還算清醒的心智,發瘋般衝出這家茶坊,店內的茶小二和茶客都大感驚異,但卻沒有人攔她,顯然下毒的人不在這些人之中。

花含語不願再遇上麻煩,奔出店外,就跳上了一輛正待客接人的黑篷馬車。

趕車的是—個打扮如鄉下人的老頭,他一看生意上門,而且顧客又是一位如此豔麗的美小姐,不由得慌忙起身,滿臉堆笑地道:“小姐,到什麼地方?”

花喊語一坐下,噸時就感到湧起濃烈的睡意,急忙拿出一錠銀子拋過去;道:“到人多的地方逛一逛,不要叫我……”

她後面的話連她自己都聽不清了。

趕車的老頭大感奇怪,心想這位大小姐怎麼一上車就要睡覺?為什麼不回家,或者去客棧?

想著,車伕就趕車去了鬧市。

也沒有趕到明天,甚至半個時辰都沒有趕到。

馬車剛一到鬧市口,就有一個青衣人跳上了車,並且坐在趕車老頭的身旁。

老頭愣了一下,緊接著馬車掉頭,穿過大街小巷,直奔城西。

他不知道車廂內的花含語現在在做什麼?花甘語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駕車的老頭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軟肪上抵著一把鋒利的刀。

那青衣人什麼話也沒有說,臉部表情就猶如戴著面具一樣冷冰冰的毫無表情。但他眼中的兇狠目光,卻能讓任何人看得出,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漢。

出了城西大門,路上的行人已明顯減少,越往前走,越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車速加快,剛馳上小路,那趕車的老頭就悶哼—聲,一頭裁到車下,滾到路旁的草叢中。

青衣漢子冷笑二聲,臉上露出了陰冷的奸笑,彈去了刀上的鮮血,又得意地揚起了手中的馬鞭。

大功告成,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他得意呢?

花含笑—臉不高興的樣子。

這裡是點霞山莊,本來很繁榮的地方,現在已顯的稀煙人少。

她從山莊大門開始,一直繞到後莊,也沒有發覺什麼,兩腿走得又酸又麻.只得坐下乾生氣。

這時,從不遠處的竹林中傳來—陣竊竊私語。

花含笑急忙尋聲而去。

滿是積雪的竹林,聲音就在她前面不遠處。

花含笑不敢弄出聲響,小心而又小心地向前走著。

但當她看到說話的人是誰時,花含笑已清楚地明白自己已跳進了別人為她設好的陷阱。

說話的人正是龍金,他正在一個人自言自語,一會兒捏著鼻子變成另外一種聲音,一會兒又卡著自己的嗓子,把聲音講得怪聲怪氣。

他看見花含笑走過來,居然還笑著點頭問候。

花含笑臉色立變,急抽身而退。但這—切已好像太遲了,她身邊四周早已多了六個壯漢。

這六個人就彷彿從地獄中冒出來一般,他們身上帶著陰森森的鬼氣,眼中發著綠色的光芒。

花含笑只能停住腳步。

龍金晃著膀子道:“花小姐,請和我們走一道,我龍金向你保證,絕不會傷害到你。”

“為什麼?”花含笑道,“我又沒有賣給你,為什麼要跟你走?”

一句話說得龍金心中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再看看自己身上裹傷的紗布,心中又湧出一種狠意,自己這條命差點送在這丫頭手上,要是再心慈手欹,那就連自己都對不起了。

他—扳面孔。冷聲道:“看來今天是非要硬請花小姐回去不可了?”

花含笑忽然嫣然一笑,道:“怎麼?傷好了?皮又癢了?”

“不要得意!這回殷老魔是救不了你的了!”龍金嘴上雖這麼說著,但眼睛還是向四周望了望。

四周寂靜無聲,他的手下已都圍了上來,足有十幾個人,這些人全都是他鐵龍門的精英。

十幾個人都慢慢逼向花含笑,誰先擒到這位美小姐,不但是大功—件,而且還是一件秀愜意的事。

花含笑道:“沒想到堂堂的鐵龍門門主,也做這等以多勝少不要臉的事。”

龍金的臉色在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他臉色變,並不因為花含笑罵他的緣故,而是花含笑的話在講到一半時,就已搶先出手了。

攻其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倒了身旁最近的一個壯漢。

那壯漢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慘叫了一聲,就不動了,這時花含笑剛好把那句話講完,同時一隻嬌小白皙的手掌,已拍到了第二個壯漢的胸口。

龍金吃了一驚後,又不禁楞住了,他沒想到對方在已方人多時搶先出手,更沒想到對方—個嬌小美女子,下起手來居然如此凌厲,如此兇狠。

但他還是沒動,他相信自己的這幫手下,他們都是鐵龍門訓練有素的神行壇弟子,全是經他百裡挑一的西北壯漢,也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

十四個訓練有素的壯漢,怎會拿不住一個轎弱的小女於?對於這件事,龍金就從來沒有懷疑過。

那邊打得甚是激烈,現在連龍金也不得不佩服這位美少女的武功,十四對一,居然久戰不下。

花含笑的武功的確不錯,是殷老頭親傳的武功;足可以躋身一流。再者,那些壯漢也因為龍金再三告械他們,絕不可傷對方—根寒毛。

此消彼長,所以花含笑才撐到現在。

鐵龍門的壯漢知道她劍法厲害,所以也不上前猛攻,傷了對方,自己的命就等於沒了。而被對方傷了自己,又大感不合算,所以他們只是圍著,亂打亂攻—氣,卻沒有殺招出現。

花含笑打到現在,只刺死了—個壯漢,還是偷襲得手的。面對這幫人,衝也衝不出去,殺也殺不死;她雖然招式未亂,但力氣已跟不上了。

龍金冷笑著作壁上觀,一是因為他傷勢未完全癒合,而且他根本就不急。

他開始大笑起來,因為陣中的花含笑的劍招已漸漸慢了下來,身法也大不如先前。

現在正是他下手擒人的時候。

他正要親自衝進場中把對方抓到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極輕微的異響。

龍金並沒有因勝利在握而掉以輕心,一感到身後情況不妙,根本來不及回頭查看,暗叫一聲不好,就倒地滾出三丈多遠。

他防的是殷氏兄弟。

那兩個老魔頭可不是好玩的。

但來的人卻不是殷氏兄弟,而是一位面帶黑紗,身穿黑衣的年輕人。

“他媽的……’龍金心中大罵不已,早知不是殷老魔,他也不會這樣丟人現眼地倒地就滾。

但龍金立刻發現這個年輕人下起手來居然比那兩個老魔頭還要狠。

如果說鐵龍門的人是一群狼,那麼那個黑紗蒙面人就是一頭惡虎了。

轉眼工夫。鐵龍門的人就已有四個死在那人劍下,鮮紅的熱血染紅了四周潔白的冰雪,顯得極為刺目。

這個身材頎長、稍瘦的人,看得很是眼熟,可龍金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最讓他震驚的是對方手中正舞著的長劍。

那是一柄鋥亮的三尺長劍,劍光奪目,映著四周的雪光,剌得人眼難睜。

這是—柄極好的劍!

更好的是這人的劍術!

劍好、劍快,而用劍的人劍法更好、更快!

蒙面人的劍法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劍法犀利無比,衝入人群如入無人之地,劍劍到肉;招無虛發。

以這人的劍術,絕不可能是江湖中的無名之輩,也絕不是他龍金現在所能抵擋住的。

蒙面人一出現,花含笑反而停下了手,抱著軟劍冷眼看著。

這時蒙面人輕聲道:“花小姐,請隨在下來……”

花含笑沒動,而是反問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蒙面人一攤雙手,一副無奈的跟神。接著隨手一劍,又狠又快地刺穿了撲上來的一個壯漢的喉嚨。

那大漢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隨著咽喉中的血花噴射,人也仆倒在地。

蒙面人無奈地說道:“現在看來只好先全部放倒他們再說了!”

劍光再閃,又有人倒地。

龍金再也忍不住了!

這些人全都是他忠心手下,都是他的心血,給對方像殺雞一般斬殺,他如何不心疼。

他跳著腳大叫起來。

但龍金不是捨身撲上去,而是大叫道:“扯平!”回頭再找這小賤人算賬!

說完,他第一個消失不見了!

蒙面人的劍術已至爐火純青的地步,就在鐵龍門手下撤退時還刺死了兩人。

花含笑還在找龍金。

龍金怎會在此耽擱,他雖重傷未愈,但撤走時卻比任何人速度都快。

花含笑氣呼呼地對蒙面人道:“你就會殺一些鐵龍門無能之輩,為什麼要放龍金逃走?”

別人救了她不說,她反倒怪起別人來了。

但那蒙面人卻連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只是道:“在下又怎會想倒龍金的輕功如此高明?”說著他拉下蒙在臉上的黑紗。

他居然是趙仙笛。

花含笑“咯咯“地笑著,她對趙仙笛“稱讚”龍金的輕功大感好笑。

其實在趙仙笛一出現時,她就已認出了對方,也不知為什麼,她總覺的就算趙仙笛在黑夜裡蒙面,她自信也能—眼就認出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都不約而同地舉步向同—個地方走去。

花含語有意地把眼睛緊盯在對方身上;以便於觀察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小的變化。

她要征服他,就必須先了解他的性格。

她忽然想起上次賭氣而走,他佇立在門旁的情形,不由心中一動,臉頰發熱。

趙仙笛沒有去看她,也沒有多想,他眼中總是有種陰沉深遠的光芒;搏殺時下手無,心狠劍猛,那眼神早已著不到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花含笑望著這個英俊深沉的年輕人,心潮翻騰不已,但心底卻有一種深藏奇怪的情緒,固執地迫使她喜歡上這個強硬的男人。

這不是因為他今天在危難之時出手救了她的緣故,而是從見到他第—面時就從心底深處冒出的感覺。

她希望趙仙笛能說些什麼,但他卻成了啞巴。

花含笑不同於她的姐姐花含語,她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女孩子,對方不開口,她就自己說話。

“為什麼你總苦著臉?是趙老爺子罵你了嗎?”花含笑突如其來的問了這—句。

這近似小孩般提出的問題,卻使看來很老於世故的趙仙笛不知該怎麼回答。

花含笑看著他發愣的樣子,不由得又“咯咯”地像黃鶯唱歌般笑了起來。

半晌,趙仙笛才很正色地道:“花小姐,事實上,事情正與你說的相反。老爺子他沒有罵我,他對我非常好,我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孤兒。”

趙仙笛的手有些顫抖,但表情卻異常平靜,可見他內心深處正進行著激烈的鬥爭,最後才緩緩地道:“老爺子沒有把古劍二神傳給我,我趙仙笛絕不會因此而怨他,柳雙青也是個很不錯的人,他那儒士風度的確很迷人……”

花含笑忽然想到了她大姐花含語。

她沒見過柳雙青,不知道柳雙青怎麼個‘迷人’法?但她卻知道趙仙笛也不可能知道有兩個花小姐!

他為什麼說柳雙青風度迷人?

這是指花含笑,還是指趙老爺子?

花含笑想說什麼,但瞟了對方一眼,又忍住了。

趙仙笛目視前面,緩步而行,又用雄厚的聲音道:“老爺子養了我二十一年,我還未來得及報答他,他老人家就已病人膏肓。”

“趙老爺子的病很重嗎?”花含笑問道。

趙仙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花小姐,我們已是朋友了,我也願意同你友好相處,現在兩大神劍危在旦夕,龍金和單金剛等人不會坐視太久,還有那個劍魔,更不會袖手旁觀,花小姐,你要抓緊些!”

他為什麼叫花含笑抓緊些?

抓緊些做什麼?是奪劍嗎?

花含笑沒問,大家心照不宣。

她只是明知故問地道:“柳公子難道沒有把兩柄劍帶走?”

趙仙笛道:“他絕不會帶走的!就算百般相信他這個人,但也不會同意讓他帶著古劍二神去冒險的。他這一去,生死未卜,只有看天命了!”

花含笑長嘆一聲,彷彿自言自語地道:“這麼多人都在找古劍二神,我一個小女子又怎能捷足先登?”

趙仙笛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這兩柄劍在什麼地方,但卻一定在山莊內。”

花含笑不明白趙仙笛為什麼要洩露這個天大的秘密?

外人—定不會想到古劍二神就藏在點霞山莊內否,否則,他們就不會在莊外乾瞪眼看風聲了。

就因為龍金和單金剛不能確定古劍二神在什麼地方,所以才會想挾持花含笑,得到有用的情報。

一想到剛才險中環生的戰鬥,花含笑不由得害怕不已,她笑道:“我們還是冤家對頭,但你卻救了我!”

趙仙笛道:“但我和他們更是對頭,只是我不想點霞山莊過早地與他們正面衝突,所以才蒙面出手。”

我明白你的苦心!謝謝你!”花含笑這回是真誠地向對方道謝。

趙仙笛在凝重曲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道:“你在外面要多注意些,下回可沒有人再來救你了。”

對方的殷殷相告,不禁使花含笑心中蕩起一陣暖意,道:“不會有下回了!”

“不!”趙仙笛道,“龍金和單金剛不會甘心的,尤其是龍金,他更是要人財兩的。”

花含笑笑道;“我有保鏢,你忘了,殷老伯的武功可不比你差。”

“哪是當然!”趙仙笛道,“殷老的武功對付龍金等人綽綽有餘,但對付劍魔恐怕就……”

“劍魔真有其人嗎?”花含笑問道。

“不錯!”趙仙笛道,“這人武功之高,恐怕在老爺子年壯時也不一定有十分的把握勝他,他和點霞山莊是宿仇,已有二十幾年了,他早晚會出現的。”

和點霞山莊有宿仇的是劍神周森,這也是花含語和趙老爺子密談後才知道的。為什麼趙仙笛卻說是那個江湖傳說中的劍魔?

花含笑不禁道:“聽說趙老爺子和二十年前的劍神周森有很大的仇恨,是嗎?”

趙仙笛一愣,他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但還是解釋道:“劍神周森就是劍魔。”

“啊?”花含笑不禁驚呆了。

“劍神周森是老爺子的師弟,他一直有兩重身份,正道上是劍神,黑道上是劍魔。”趙仙笛道,“但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老爺子一直沒有公開說這件事。”

他長噓了一口氣,接道:“但我相信這個推測是不是錯的。”

他說得那麼肯定,令人無法不相信他。

花含笑也沒再問下去,只是皺了皺秀眉,不論是劍神還是劍魔,只要想想他們的武功通神,都夠人受的。想拿到那兩柄短劍,真是難上加難。

趙仙笛這時卻忽然展顏一笑,他不願見到花含笑太過氣餒、愁惱的樣子,於是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當然要聽!”花含笑笑著道。

趙仙笛道:“寒冰堡的少堡主謝紫玉,這個人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花含笑道,“他不是追蹤柳公子去了嗎?有他的消息嗎?”

“不錯,就是關於他的消息!”趙仙笛道,“這小子欺侮柳公子是個文弱書生,最後竟被柳公子打到長江中,喂王八去了!”

“是真的?!”花含笑道。去掉一個強敵,她自然很高興,而且也為自己的姐姐高興,這說明柳雙青到目前來看,還活著。

趙仙笛一皺眉頭,道:“是真事不錯,但怕只怕會引出寒冰堡的堡主謝英寒,還有一個更厲害的人物,說不定也會再出江湖。”

寒冰堡全堡出動去找柳雙青,這下柳雙青算是無生路可走了,但還有一位更厲害的角色,那全是誰?

花含笑急忙問道:“還會有哪個人比寒冰堡全堡出動尋仇更可怕的?”

“有!”趙仙笛道,“那個人就是謝紫玉的師父,青城山的上青道人。”

花含笑道:“這個道士現在恐怕已七老八十了吧!他還會這麼可怕?”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身體怎樣。”趙仙笛凝著眉毛道,“但卻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劍法是天下最犀利的。他一生之中只敗過一次,就是輸給老爺子半招,這個牛鼻子老道是個有仇必報的狠角色,而且謝紫玉又是他喜愛的關門弟子,他很可能會一氣下山找點霞山莊的麻煩。

花含笑也不禁為柳雙青倒嘆了一口涼氣。

這時他們已走到官道,雄偉的城門就在不遠處。

花含笑停住身子,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們就此分手吧,後會有期!”

趙仙笛也點點,道:“你要多保重……咦!對了,我忘了一件事了。”

“什麼事?”花含笑看著對方的表情非常鄭重,知道此事一定非比尋常。

趙仙笛輕輕地道:“現在城中除了龍金和單金剛他們的人手外,又出現了幾個不知名的高手,這些人的身手全都是江湖中一流的,要留意一些啊。”

“他們是幹什麼的?”花含笑一點輕鬆的意思也沒有。現在城裡的情勢越來越亂,前景一點樂觀都沒有。

趙仙笛道:“他們好像不是針對古劍二神而來,而是衝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

“少年人?”花含笑不明白他的意思。

趙仙笛道:“那個少年就是曾和柳雙青在一起,後來又到山莊住過,最後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的李樂。”

花含笑一聽是李樂,不由得大笑起來。

這麼一個小孩子也值得大驚小怪地去注意?

她揮揮手,一挺身上了官道,笑著走了。

她會錯意了,趙仙笛沒有和她開玩笑。

在趙仙笛眼裡看來,李樂甚至比劍魔還要難以捉摸。

圍繞在李樂身邊的至少有四個江湖中一等一的武功高手,他們在這亂世之秋,跑到金陵城來幹什麼?

劍魔的目標是明確的,就是為了奪古劍二神,但李樂的目標卻是什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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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 11:02:25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惡魔深藏

趙仙笛絕不會想到,連李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

他只要玩得開心,吃得過癮,然後回京,就算他老爹把他的屁股打爛他也不在乎。

但今天李樂卻沒有玩,而是幹著一件很苦但又很重要的事。

——他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丁,去追一輛馬車。

他親眼看見花含語上了這輛馬車,也親眼看見了原先駕車的老頭被後來的青衣漢子一刀捅死,踢下馬車。

花含語有難!

李樂不但是一個不記仇的好孩子,更是一位一天到晚想當危難之際救美的英雄。

他跑得兩腿發酸,總算追上了馬車,但卻是一輛空空如也的車。

人呢?

李樂轉著身子到處張望。

這裡是一片林子,著眼處除了雪白的冰雪,就是枯萎的樹葉和光禿禿的樹枝。

他還沒找到人家,人家卻已衝到他前面,一拳把他打得飛出二丈多遠。

李樂大叫著,接著就看見站在他前面的三位彪形大漢,一個個膀大腰圓,拳頭至少有他半個腦袋大。

他們在大笑著。

李樂一蹦而起,叫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打人?還有沒有王法?”

“哈哈……”一個圓頭大漢大笑了一陣後,道,“臭小子,老子還沒問你是什麼人呢?你為什麼窮追那輛馬車?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乾的?”

從李樂的腿腳快慢和剛才一拳倒地的情形來看,他們已認定這少年人是不會武功的,所以認為是有人暗中指使他這樣做的。

李樂也“哈哈”大笑兩聲,以壯自己的膽氣,然後道:“明人不做暗事,你們把花姐姐弄到哪裡去了?”

“小小的年紀就想娘們,哈哈……”那大漢笑著道,“你想見你的花姑娘姐姐,就放膽跟老子過來。”

他說完走向樹林深處。.

李樂居然真的跟了過去,另外兩個大漢跟在後面。

穿過這片樹林,前面是三間茅草房,顯然是看林人住的地方。

茅草房前站著五六個大漢,全是一色青衣打扮,面目猙獰,滿面橫肉。

走在前面的大漢,和他們一起進了房間。

李樂也揚著頭,好像這裡是他的家—般,大馬金刀地走進了房。

居然沒有人攔他。

接著李樂就看到房中正坐著一個人——單金剛。

單金剛在笑,而且笑得很親切,並且道:“來人,上茶,看座。”

李樂這回反而心慌得很,不知對方搞什麼名堂?

他剛坐下來;就聽到單金剛突然大聲咳嗽—下,嚇得他又從位子上跳了起來。

單金剛大笑。

李樂這才知道是對方故意嚇他的。

他氣呼呼地坐下來,道:“你們把花姐姐怎樣了?”

“還能怎樣?”單金剛一臉姦淫的笑。

李樂乾生氣,但也沒法子,打也打不過人家,現在連逃也不可能了,他只恨為什麼沒把自己的弓箭帶來。

李樂的眼光四處尋去,希望能在這裡發現—把強弓,那才是最好不過的了。

看他東張西望,於是道:“小朋友,你貴姓?為什麼要找花小姐,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李樂不理他,繼續四下張望,口中糊亂地應道:“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說得好!”單金剛道,“如果我要認識你,為什麼還要問你的名字?”

“是啊!”李樂道,“你為什麼不認識我?我認識我還要問我的名字,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什麼亂七八糟的,單金剛一下子站了起來,眼中噴著火,大聲喝道:“臭小子,你敢出口傷人?”

他的像要衝上去一把把李樂掐死。

但李樂卻笑了。

他不是不怕,而是他忽然發現這間茅草房中居然真的有一把弓箭。

那把弓箭就被丟擲在房角,而且還有一袋白羽箭支;雖然不是一把仟麼好弓,但卻比沒有的強。

這把弓顯然是看林人用的,現在茅草房被這幫人佔了,弓箭自然被丟棄在旁邊。

李樂好像吃了—顆定心丸,立刻長長噓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副喜悅的表情。

單金剛卻看愣了,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臭小子!”單旗主問你話呢!”旁邊一個大漢抬手給李樂來了個爆炒栗子,李樂捂著自己的腦袋慘叫不已。

他猛地站起身,大叫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一句話嚇得剛才打他的大漢急退兩步。

李樂接著道:“是我先問你花姐姐在什麼地方的,所以你應先回答我的問題。”

那大漢這時才知道李樂這句話不是講他,而是和單金剛討價還價,但卻害得他嚇了一大跳。

他惡狠狠地瞪了李樂一眼。

李樂道:“看什麼?剛才那一記你記住了,小爺會加倍討回的。”

“咦!看不出你嘴還挺硬的。”單金剛走了上來,道,“就憑你這點東西,居然敢大言不慚,哼!你身後一定有什麼靠山。”

“小爺背靠著青山面對天!你想怎樣?”李樂說著,後退了兩步。

“說!”單金剛猛地喝道,“是什麼人指使你的。”

李樂大眼—瞪,但心下卻慌得很,道:“除非你讓我先看看花姐姐怎麼樣了,否則打死我也不說。”

“是個堅強的好漢!”單金剛眯著眼道。“大概你還不知道你所說的‘死’是什麼滋味?”

李樂心頭大震,這句狠話他常說,是用來表示他很有決心的,可不代表真的連死都不怕。

單金剛又道:“兄弟們,先讓這位小好漢嚐嚐半死的滋味。”

李樂立刻跳到了凳子上,大叫道:“葉紛飛、曲一歌。快來救命啊!”

他以為葉紛飛和曲一歌一定會跟在他後面,因為他們已跟了他三天了。

話聲剛落,茅草房的小門就被推開了。

進來的卻不是葉紛飛和曲一歌,而是身材魁梧,身穿紅袍的沙無驚,

沙無驚看了一眼正大呼小叫的李樂,也沒理他,走到單金剛面前道:“我巳查過方圓五里的地方,這小子後面沒人。是他自己跑來的。”

單金剛“哼”了一聲。

沙無驚的一句話讓李樂從頭上一直涼到腳底。

他心裡暗道:“玩完了,這小葉子平常跟著蠻緊的,怎麼到關鍵時刻便跟不上來,他心裡怨恨不過,但現在他也沒法子,只能靠自己,可他何時見過這種場面?他直愣愣地在凳子上發呆。

沙無慷又道:“那個花小姐已醒了……”

“好!”單金剛道,“咱們先過去看看能不能在她嘴裡掏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沙無驚道:“看她的樣子好像不容易。”

單金剛道:“那也沒關係,把她先扣下來,不能讓外人知道,龍金那老小子—心想得到她,人到我們手上,就有了跟他討價還價的資本。”

沙無驚也笑道:“還有那什麼鬼腿、魔手的兩個老不死的殷老頭,這回看他們怎麼動我們。”

“哈哈哈”兩人—起大笑起來,抓住了花含語,真是—舉數得,大大的合算。

這小子怎麼辦”沙無驚問道。

“你說呢?”單金剛反問道。

“掐死算了!”沙競驚道。

單金剛道:“不!留著他有用!聽說他和柳雙青曾在一起,這個肉票撕了太可惜了。”

沙無驚應了一聲,道:“但在下看這小子滑頭得很,莫給他趁機溜了,到時就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李樂立刻大聲道:“我不會溜的……”

他生怕對方下重手,先把他腿打斷了。因為他老爹李長淳一看到他到處亂跑時,就會說:“把你腿打斷了,看你還能不能到處跑?”

這句話他一直聽了十年。雖然腿沒有真的被打斷,但早已心有餘悸。

他現在心急之下講出這句話,讓全屋的人都大笑起來。

最後單金剛道:“我會讓他們打斷你的腿的,只不過讓你以後永遠不會走路而已。”

李樂心頭大駭。

單金剛說著就走了過來,駢起二指就點。

到這時李東也顧不了許多了,他虎跳一般跳了起來,對著單金剛就是—拳。

這—拳是他平生力氣最大的一拳,拳鳳呼呼,力猛勢威,出拳著肉。

只不過這一拳卻是打在單金剛手掌裡。

李樂被懸空拎了起來。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單金剛道。

李樂一臉苦相,叫著道:“我有許多話要說,你能不能先放下我,好痛啊!”

單金剛大笑著道:“你不是好漢嗎?連死都不怕?”

李樂道:“好漢當然不怕死,但怕痛嘛!”

“哈哈……”單金剛道,“你不是有幫手叫什麼葉什麼的,他怎麼不來救你呢?”

一提葉紛飛,李樂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大叫道:“有種就放手,我去找人把你打得屁股開花。”

“哦!到這時還放狠?”單金剛手一上用力。

李樂慘叫起來,張口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大口。

單金剛沒防備他這一著,也不由得大叫一聲,急忙鬆手,同時抬腳就踢了過去。

他這一腳用上了真氣和怒氣,能把一棵樹攔腰踢折。

李樂一看翻身就向後倒去,緊閉著眼大叫道:“天妒英才,我李樂今天完了!”

接著就是“轟隆’一聲巨響。

李樂退得再快,也快不過像單金剛這等高手帶著怒氣的一腳。

但他卻沒死,也沒有飭,而且還有人在一旁道:‘你死不了……”

他睜眼看去,只見房中已打成了一團。

單金剛和沙無驚正圍著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

李樂信心大增,戰鬥力立刻提高十倍。

他知道他的救星來了。

來的人不是葉紛飛,也不是曲一歌;更不是別的什麼人,而是邢嶽。

刑嶽忽然出現,救了李樂一命,同時自己也被千山牲場的壯漢和沙無驚圍住。

沙無驚手腳帶起一陣陣罡風,絕不留半點情面,他叫道:“我說從京城一路過來,都有隱形人暗裡跟蹤我們,原來是你這個匹夫。”

劑嶽雙跟血紅,恨聲道:“十二年前的仇,咱們也該算算清了。”

沙無驚狂笑兩聲,道:“傷養好了?這二十年來我沒找你,你反而找我來了。”

“你就算躲到地獄中,邢某也會追到地獄中的,殺妻殺子之恨,不共戴天,看招!”

刑嶽彷彿已近瘋狂,雙掌掄起,也不理背後眾人的攻擊,一味地撲向沙無驚,招招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沙無驚一時也招架不住,連退了七八步,已退到了房間最裡面的房角。

他已無路可退,他現在只有拼。但他卻不敢,他已被對方的氣勢所震。

銳氣一失,就不免心慌,心一慌,就會導致心疲氣散,就不能發揮出最大的潛力。

沙無驚的武功本和刑嶽的武功在仲伯之間,但現在已明顯處在下風。

就在刑嶽要—招制敵的時候,單金剛出手了。

刑嶽彷彿根本不知道單金剛的手掌已拍到自己的背心,手上招式仍然不停,反而更快了一些,用盡全身的力量打向沙無驚。

他要在自己被單金剛打倒之前,先把沙無驚一掌砍死,那樣他死也瞬目,他們在比誰的招式快。

單金剛的招式如果能快上半招,那麼沙無驚就是被打中,也會因為刑嶽的內氣渙散而不至於死命。

他們的招式同時而發,也同時而至。

但他們誰也沒打中目標。

沙無驚偌大的身軀居然把一式“燕子穿簾”練得爐火純青,一矮身,“吱溜”一下,從刑嶽檔下穿了過去。

這一招是抄無驚的救命招式,只不過太不雅觀了,對一個成名的江湖高手來說,從敵手褲檔下逃命,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但沙無驚還不想,他也根本沒想過死。為了保全性命。只好當著眾人的面,用上這一式救命的“燕子穿簾”。

他站到了一旁,眼中雖有怏怏的神色,但臉上卻偏要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好像剛才他什麼也沒作,只不過在這裡站著而已。

刑嶽也沒想到他居然不要臉一如此地步,會用上這一著逃難,不禁輕蔑地冷笑著。

但忽然間他想起了一件事,自己沒打到沙無驚,為什麼身後單金剛也沒把招式用實。

刑嶽很清楚自己沒用“燕子穿簾’,所以也根本躲不過單金剛那一式要命的追魂掌。為什麼自己現在還會好好地站在這裡?

他急回頭望去。

只見單金剛已跌倒在另一個屋角中。

能一招之下把單金剛這種高手摔出去的人並不多,至少刑嶽知道自己做不到。

這房間中還會有誰呢?

忽然間,他的眼睛睜得老大,摔倒單金剛的居然是這房間最不可能做到的李樂。

李樂正叉著腰,挺著胸脯傲視著對方。

最不可能發生的物事,往往最可能發生。但對李樂來說,這卻是平常的。

他兩膀之間的力氣絕不比一個武功高手差,而且又是當時房中最不起跟的人,所以才一舉偷襲成功,他的角力技術就是葉紛飛一手相傳的。

誰也沒想到有這種事發生,眾人都楞住了,連單金剛自己也不懂為什麼剛才會突然間腰身一軟,居然被一個半大的孩子摔出一丈多遠。

他跳了起來,檢查一下自己沒受到任何傷害,心裡鎮靜了不少。

但他的一張臉,卻更陰沉了,比梅雨天還要陰,就彷彿是一張灌了鉛水的臉。

沙無驚的臉比他還要陰。

沙無驚今天真是露足了“大臉”,這筆賬他自然要記到刑嶽頭上。

他一招手,旁邊立刻有一個壯漢拿過一個大紅色的包袱。

確切地說,那大漢不是拿過來的,而是扛過來的。

包袱中放的就是沙無驚賴以成名江湖的“大鐵錐。”

有鐵錐在手,江湖上又有誰能攔得住他呢?

刑嶽緊閉著嘴不說話,兩眼中放出灼灼的光芒,他慢慢地從懷中抽出了兩個虎撐。

這種虎撐是用精鋼打造而成,又寬又厚,形如虎爪,可以鎖對方兵器,也可以直接抓拿對方,是刀劍一類兵器的剋星。

但沙無驚用的卻是大鐵錐。

刑嶽看看身邊的李樂,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在對方的大鐵錐下討到好處,虎撐對鐵錐來說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如果單金剛再出手,刑嶽自認連自保都成問題。

他對李樂道;“你先走,不要等我!”

李樂忽然大笑起來,聲震屋頂,高昂激揚;裂石碎雲,極有氣魄。

但明眼人一下就能聽出來,他笑時底氣不足。

李樂大聲道:“你看我像是把朋友甩掉,自己逃命的人嗎?況且你是特地來救我的,我要是逃走,何以面對天下蒼生,何以見江東父老?”

刑嶽頭一直在重重地點著,聽完他的一番話後,不禁心道;“好像沒這麼嚴重吧?”

刑嶽從京城開始跟蹤單金剛和沙無驚,路上有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出手,但還是剋制住自己。

一來是因為對方實力不明,貿然下手,不能一舉成功,反而會打草驚蛇,二來,他本就是奉柳中緒之命,南下金陵調查單金剛此來的真正目的。

任務沒有完成,他更不能動手,所以一直潛伏在他們周圍,觀察刺探。但今天李樂就擒,知道事情不妙,只好現身教人。

他很欣賞自己這片苦心沒有白費,李樂居然還能瞭解,在這關鍵時刻,居然還很講義氣。

其實他不知道,李樂並不瞭解他的一片苦心,而是一向打腫臉充胖子習慣了。”

所以李樂講完那句話後,才開始有點後悔,他知道自己留下來,就等於去自殺。

刑嶽道:“你還是先走吧!邢某能否全身而退都說不準,你留下來,只能讓我分心。”

李樂不說話,想了想,但最後還是道:“我不走!我不能先走!”

他的這句話聲音不高,卻是斬釘截鐵;—錘定音。

刑嶽讚許地點了一下頭,道:“好!請跟緊我身後,我們—起衝出去。”

屋前、屋後、屋裡、屋外已圍住了四五十號人,要想衝出去,談何容易。

所以單金剛和沙無驚也不急著動手,那是以靜制動,後發制人。他們不怕刑嶽能逃得了這天羅地網。

刑嶽連三分的把握也沒有,但他卻有的是勇暴氣。

這時李樂忽然道;“你能不能給我也弄一件兵器?”

幾乎人人都知道李樂不會武功,他要兵器有什麼用,不會使用,說不定沒打到敵人,還會傷到自己。

刑嶽楞楞的、不懂地道:“你用什麼兵器?”

李樂簡直被他氣得直搖頭,大聲道:“看不出你這個人還是一個不記仇的君子,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我擅長用的兵器?”

刑嶽忽然間想起來了?

他開始大笑。開始在房中四處尋找。

李樂一打量站在對面的單金剛。

刑嶽也發現了放在單金剛身後的弓箭。

他想起了在柳家莊前李樂的那一箭!他探知箇中的‘滋味”,深知那一箭的威力。

單金剛和沙無驚不知他們在講些什麼?只能幹昕著。

刑嶽大笑著望向他們,心想把他們兩人捏在一起。也經不起李樂那威力無比的一箭。

他信心倍增,緊緊地握緊了手中的一對虎撐。

虎撐帶起—陣刺耳的罡氣,帶著無堅不摧的力道,直砸向沙無驚。

沙無驚不敢硬接,雖然他手中的鐵錐是重兵器,是專門以硬碰硬來剋制對方兵器的,但他還是不敢舉錐正面相迎。因為他知道刑嶽的這一掌中帶著隱藏了二十年的仇恨,甚至還有這二十年來的利息。

他側了一下身子,避開刑嶽的攻擊,從左面出手。

但這一剎那間,刑嶽就向右衝去。

他右面是單金剛。

單金剛大為惱火,心想:“我和你遠無怨,近無仇,又沒有奸侮你老婆,也沒殺你的一雙兒女。你放著仇人不打,卻先來打我

他想歸想,氣歸氣,但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而對方的來勢又很兇猛,所以只能退。

這時那把弓箭就在刑嶽腳下,只見他腳尖一挑,弓箭如箭一般飛到李樂面前。

李樂大樂!

沙無驚的鐵錐同時也砸向刑嶽左肋。

刑嶽大喝一聲,如驚雷當空,掄起虎撐立迎在對方的鐵錐上。

一溜火光.一聲巨響。

沙無驚身子倒飛而起,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巨大的力道,雖然沒使他受傷,但兩條腿卻似麵條一般一時用不上一點力氣。邢嶽也連退了三大步,卻還能穩穩地站住了腳,這不是說他的內功比沙無驚高出許多。而是他當年在江湖上就號稱“鐵門神”,比他力氣大—倍的人都無法推動他一步。可見他的下盤功夫練得要比別人強得多。

要讓刑嶽倒也沒這麼容易!

刑嶽略吸一口氣,重新舉起了虎掌,接著他自己就像剛才沙無驚—樣飛了起來。

碩大的身軀,飛起兩丈多遠,直砸在對面的牆壁上,然後重重落地。

邢嶽痛得直咧嘴,兩眼冒著金星,揉了揉眼,就看見李樂站在他面前對單金剛大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在人家背後偷襲,你老爹是怎麼教育你的?你他媽的吃沒吃人飯,懂不懂江湖規矩?”“臭小於,出口傷人!你今天死定了!”單金剛瞪圓了雙目,氣憤地喝道。

李樂叫道:“你出陰著傷人,難道就可以活了嗎?沒家教,背後後做缺德事1你爸是頭豬啊?光養你不教你,讓你變成這副人模狗樣!”

單金剛氣不過,也大聲叫罵道:“你奶奶的熊!你是什麼鳥東西?敢罵老子?”

他雖然氣,但他還是沒有衝過去,因為刑嶽捱了他一腳金剛腳,居然還能站起來;這已使他心虛,況且這時潛心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他—個人衝過去,無疑是很危險而又不合算的事。

刑嶽已受了重傷,但還在強忍著不讓胸口翻騰的一口鮮血噴出來,否則會大長敵人氣焰。

李樂早就從他臉上看出這一點,所以急忙跳上了凳子,正好擋在他前面,不讓單金剛看到。

他站在凳子上跳著腳開罵道:“姓單的,你這個沒屁眼的、不是東西的東西,居然敢罵你家小爺?你媽是怎麼生你的……”

他罵了一大堆髒話,這些髒話全是他多年集攢下來,平常在家裡連—句都不敢隨便說出口,今天總算大大地痛快了—番。

他罵完了,大覺開心,不由得心情爽快,得意地大笑起來。

單金剛雖然走南闖北,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一次性講出這麼許多、這麼骯髒、這麼不塔入耳的髒話。簡直“精彩“能稱得上罵人之最。

他氣得臉都發灰了,—把搶過身旁—個漢子手中的長刀,就要撲過來。

這時刑嶽總算把胸口中的鮮血壓下去了,急道:“你要的兵器不是在你手中嗎?怎麼還不發箭?”

李樂要是早點發箭,刑嶽就不會受傷,那時敵我雙方的形勢就會大變。

沒想到李樂聽到刑嶽這番話後,把眼睛瞪得比刑嶽還要大,表情比刑嶽還要氣憤。

他尖著嗓門,唾沫四散地叫道:“發箭發箭,你以為象吐口水那麼簡單啊?我拿什麼發啊?箭呢?”

“咦?箭呢?”刑嶽晃著腦袋望去,只見一袋箭羽還那邊房角處。

他剛才打得心急,居然只記得弓,而忘了那袋箭羽。

弓已在李樂手中,箭卻還在單金剛腳下。

單金剛狂笑,猛一跺腳,把那袋箭全踩在腳底下,而且還用腳擰了擰。

他不知道李樂的箭法有多厲害,所以也不在乎李樂拿不拿弓箭,他只是氣李樂,算是對剛才李樂那番罵人的髒話的報復。

這回李樂卻是氣得要哭。

“怎麼辦?’刑嶽心中也是氣惱不過。

“還能怎麼辦?”李樂大叫道,“欺侮小孩子算什麼本事?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們拼了。”

如果是葉紛飛,一定明白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那就是殺條血路衝出去I

但刑嶽不懂,他大吼一聲,真的衝了過去,和單金剛、沙無驚拼老命了!

“啊!咦?哦……”李樂本來要向外衝的腳步,不得不收住。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丟下刑嶽一個人逃走,但他更知道如果自己留下來會是什麼樣子。

邢嶽已受了重傷,是為了他而受傷的,況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憑著李樂自己一個人的實力,根本衝不出這間茅草屋的。

“拼了!殺!……”李樂大喊著,嗓門比任何人都高,但腳步卻沒動一下。

屋裡的人也沒有在意他,就算給他砍一刀會怎麼樣?最多身上多一條口子!

每個人都這樣“慷慨”地想著,而且李樂手上除了那把弓之外,根本沒刀。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意在刑嶽身上,他才是最危險的人物,猶如一頭受傷的猛虎,血紅著眼,和沙、單二人戰成一團。

刑嶽身上又添了四處傷,便是單金剛的長刀所傷。但他的進攻威力,卻絲毫沒減。

單金剛不懂,刑嶽怎會有這麼大的內力?兩大高手圍著他一個人打到現在,至少有七八十個回合,但刑嶽的攻勢力氣居然還投有減弱的跡象?

單金剛不懂,但沙無驚卻懂,他知道邢嶽是被那股仇恨支撐著。

只要是不想死的人,都怕不要命的人,所以刑嶽才苦撐到現在。

沙無驚使出的每一招都很小心,對刑嶽攻的每一,也都是最謹慎地應付著,因為他清楚,刑嶽今天就是想要他的命,他不死,刑嶽會死不瞑目的。

鐵錐在他手上翻轉著,但卻是防守多於進攻。

單金剛正好相反,是攻多於守。

他看準刑嶽的注意力全放在沙無驚身上,一挽長刀,以最快的速度向對方背後刺去。

刑嶽聽風辨器,頭也不回,甩手一虎撐,先後擋去,同時另一手的虎撐硬生生抓向沙無驚的腦門。

沙無驚用鐵錐擋住,刑嶽想抽回另一隻手時,卻發覺手上忽然沉重了許多。

刑嶽大驚,急忙跳開身檢查,只見這隻手上的虎撐已打人一名大漢胸腹之中。

那名漢子臨死前的掙扎,下意識地用盡全部力量死命抓著虎掌。

這時他發現單金剛在陰笑著。

單金剛居然不惜手下人的性命,心的確是夠狠的!

刑岳飛起一腳把掛在虎撐上的漢子踢飛,也就在這同時,單金劇和沙無驚的兵器攻到了。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都知道這是一個最佳時機,錯過這個村,下回可就投有這個店了。

他們都不是輕易浪費機會的人。

沉重的鐵錐撞在刑嶽的虎撐上,這回刑嶽再也站不穩了。而且也根本躲不開單金剛已攻到他胸口的那一驚天動地的一刀。

刑嶽自知性命不保,大叫一聲,身子巳被沙無驚鐵錐上的巨大力道撞飛出去。

接著慘聲……但刑嶽立刻發覺,剛才慘叫的不是自己,而且自己也沒有捱上單金剛那必殺的—刀。

不可能!刑嶽知道自己是絕躲不開的,而單金剛也絕不可能半途上撒刀的。

他看了過去,忽然間眼睛睜得老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

就好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剋星,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福星一樣。

刑嶽感到自己福星就是李樂。

十二年沒動過武功,蓄心苦練,但一出手就完全敗在這個少年人手中,這次又是因為他,不忍看著他落人一群惡人之手才現身。這是一種自不量力的蠢行為。

刑嶽沒有後悔自己做的這件事,而且現在他更認為李樂就是他的福星。

單金剛現在的身子是直的,直直地站著,但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不是自己站著的。

他胸口處有一根很好看的雉雞羽毛;像一朵花一般美麗,裝飾著單金剛的錦緞棉袍。可單金剛臉上的表情就不是高興的樣子,而是極端的恐懼與不信。

每一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在他胸口上如花般的羽毛是一支鵰翎箭的箭尾。

—箭射穿了單金剛胸膛,直沒箭尾,並把他整個人帶起來,直直地釘在對面的牆壁上。

在場的還會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只有刑嶽不奇怪。

他看著潛心一臉如見了鬼般的表情,大覺自已有見識,不像他們那樣孤陋寡聞。

李樂趁著他們驚呆的時機,一步衝上去,把射在單金剛身上的長箭抽了出來。

他笑了笑,但卻是苦笑,好像整吞了一個極臭的臭鴨蛋—般的無可奈何的苦笑。

他不敢去看單金剮臨死前的表情,他更不敢想像,眼前這個人就是被自己一箭射死的。

要是他老爺子李長淳知道他在外面殺人,會把他怎麼樣?李東不敢想下去。

屋裡的人都清醒了過來,他們都意識到原來李樂只有這麼一支箭羽。

這支箭還是在被單金剛踩壞的箭袋中不容易找出來的唯一一支倖存者。

沙無驚虎吼一聲撲了過來。

他必須在李樂拉弓搭箭之前,先把對方制住,因為他也很清楚一點,就是自己也躲不開對方那一箭。

李樂驚叫一聲,就地一滾,一下滾出了二三丈遠,只聽“咚”的一聲巨響,原來的那個地方,以被沉重的大鐵錐砸出一個大坑。

沙無驚—聲悶哼,又迅疾的攻來。

李樂又是一驚,居然在三名大漢的截擊下,滾出他們的包圍圈。

他的這—操場“滾蛋救命術”早巳練得爐火純青。

沙無驚第三招攻擊又到了,他絕不能給李樂有機會搭箭瞄準。那樣第二個被射的一定是他。

“咣!”的一聲,沙無驚的鐵錐砸在刑嶽的虎撐上。

刑嶽這一擊是集全身最後的一絲力氣,他在兩大高手的攻擊下打了八十餘招,早巳全身脫力丁。

刑嶽經受不了沙無驚錐上的巨大力道,虎撐一下被砸飛,人也被撞跌下房角,隨著一口鮮血噴灑出來。

趁這個機會,李樂已開弓搭莆,對準了沙無驚。

李樂大聲道:“如果說本少爺把二指一鬆,你猜猜看,你會怎樣?”

那還用問,沙無驚一定會像單金剛一樣,被李樂的長箭釘在牆壁上,沙無驚不敢回答,更不敢動。

“叫他們放下兵器,全趴在地上!”李樂用命令的口氣,命令沙無驚給手下人下命令。

沙無驚淡淡地冷笑,逭:“他們是千山牧場的人,沙某管不著他們。”

“我不管了!”李樂叫道,“反正你不想死;就得先想法子讓他們老實點。”

沙無驚還是淡淡地道:”對不起!沙某雖然不想死;卻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不是做不到這—點,而是不願做。

沙無驚不是不怕死的人,他不願按李樂的話去做,是因為他有他的打算。

一是,一旦放下兵器;就完全被對方控制住了,二是因為就算今天他能活著回去,千山牧場的白老虎也不會放過他的。

沙無驚如果還想好好地在世上活下去;只有—個法子,就是為單金剛報了仇,然後到白老虎面前請罪。

李樂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所以看到他的態度十分僵硬,以為他真的控制不了這幫壯漢。

他端著已是滿月的弓箭對刑嶽道:“你看這件事怎麼辦才好?”

“這還用問?:邢嶽眼珠子都要突出眼眶,道,“給他一箭不就行了。”

“殺死這個人,那些大個子會不會撲上來殺我們?”李樂不無擔心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刑嶽道:“但如果不殺沙無驚,他卻是一定會找機會撲上來的。”

李樂覺得刑嶽說得有道理,但卻一直遲遲不鬆手箭。

沙無驚也沒動,他瞪大眼睛,死盯著李樂的手。他到現在還不信自己躲不過一個十四五歲少年的箭,他要試試。

當然他現在除了“試試”以外,已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李樂不放箭,不是因為擔心那幫兇漢會撲上來,而是不敢。

當時射單金剛時,是到了緊急關點,為救刑嶽,心理上自然沒有什麼障礙,可現在不同,讓他面對面地去殺一個人,他的膽量還沒有練到這一+步。

“你不殺他,他早晚會殺你的!”刑嶽看出了李樂心虛的情形。

“可,可……”李樂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刑嶽急了,道:“可什麼呀?放箭啊!”他是不會射箭,否則早搶過去,射死沙無驚。

李樂道:“可是……你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我爸要是知道我殺人了,非扒我一層皮不可。”

“你父親是誰我都不知道。”刑嶽道,“況且,你是為了我報大仇,我怎會告訴別人今天這件事,今天的事我就當什麼也沒看見,好不好?”

他說著真的背過頭去,繼續道:“用力!狠狠地射死他!蒼天有眼!我妻兒的仇,今天終於得報了。”’

對於李樂的弓箭,刑嶽是絕對相信的,他剛把積壓在心底十幾年的一口怨氣吐出來,便聽到沙無驚在得意地狂笑起來。

再猖狂的人,中了箭也不會發出這麼得意的笑,一定是出了事了。

刑嶽猛地把頭轉了過來,就看見李樂一臉苦相,手中端著那把弓箭。

那已經不是一把弓,而是兩個半把的弓。

李樂怏怏地道:“我沒想到這把弓箭居然這麼軟,就……就這麼斷了!”

刑嶽一口氣沒止來;卻從口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我邢某當真就要死在這裡?死在這卑鄙小人的手中!”刑嶽仰天哭喊著,“妻兒的血海深仇,十二年了!蒼天!為什麼不開開眼!”

刑嶽過於悲憤,再加上剛才用力過度,一口氣吐出去就無法收回來,腦袋一偏,人就昏死了過去。

李樂這回是真的傻丁跟。

沙無驚又狂笑了三聲,道:“臭小子!這回你想死都死不了!”

李樂嚇得畏縮在屋角,一臉惶恐地道:“你的意思是說不殺我了!”

“不錯!”沙無驚道,“大爺今天不殺你,是要捉活的回去見白老大,然後用你的心肝祭奠單兄的亡靈。”

這番話讓李聽得寒毛孔直往外冒汗。

“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大爺動手?”沙無驚陰冷地說道。

“我自己動手!”李樂叫道。

說著,他用斷弓的弓弦頭把自己的左手繫住,然後又把弓弦的另一頭系在刑嶽的腳碗上。

他喃喃地道:“這樣行了吧!一個繩子拴倆螞蚱,誰想逃都逃不了”

沙無驚狂笑道:“看不出你還會想出這麼好的法子!兄弟們,上去兩個,先點了那大個的穴道。”

果然上去兩個大漢,伸手就點刑嶽腰間的大穴。

就在他們的手指頭要碰到刑嶽身體時,刑嶽忽然一翻身,反手先點倒了他,接著一抬腿,把另一個踢出兩丈開外,頓時斷了四根肋骨,像殺豬一般地壕哄著。”

沙無驚一驚,陰冷地道:“看不出邢大俠還會使陰著,真是江湖奇聞啊’!”

刑嶽翻身坐了起來,狠聲道:“和你這種人還有什麼陰著陽著,只恨你老奸巨滑,居然不親手來砍下刑某的頭,白白浪費了邢某的苦心。”

“哈哈……”沙無驚道,“你的心不苦,可是命苦,要報仇,等下輩子吧!”

他一揮手中鐵錐,又厲聲高叫道;“兄弟們一起上,不殺了這兩人,白老大也不會讓你們再活著。剁了他們,為單旗主報仇1”

每個人都知道沙無驚講的是實話,如果就這樣空手回去,白老虎怎會放過他們?

一句話激起眾人的殺心,大喊著衝了過去。

李樂忽然大笑起來,大叫道:“姓沙的豬頭,你的命雖然不是很苦,卻是太短了,你看這是什麼?”

沙無驚定睛看去。

只見李樂身子向旁一讓,身後露出的那條綁著他和刑嶽的弓弦。

因為他和刑嶽離得較遠;弓弦已繃得緊緊的。

弓弦並不可怕,繃緊的弓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已搭在弓弦上的那支長箭。

箭尾的翎羽捏在李樂的手中。

“沙無驚!你看看單金剛是不是正在向你招手!”李樂大叫著鬆手放箭。

一支普通的長箭,在李樂手中就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快如雷霆霹靂,急如銀蛇橫空,猛如山洪迸射,兇如颶風倒木。

沙無驚猶如夜鷹驚起,向後急退。

他身子剛浮在空中就已被似竄起蚊龍般的長箭射中,貫腹而入,跌落在牆角。

因為李樂用的不是弓箭,而是一條弓孩,雖然威力還在,但已大大打了折扣,所以潛心雖被射中,但卻沒有立刻死去,臨死前還在大叫:“弟兄們,為了你們自己的活路,也不能放他們走!哎喲喂喲……”

他居然還不死。

但千山牧場的人已被沙無驚這句話挑起無限的仇意,猶如一群狼一般,奮不顧死地撲上來。

三十餘眾,全擠進這間小屋,全舞著閃亮的長刀。

“完了!”連最不想死的李樂都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接著就聽到利刃入肉的聲音,然後就是慘叫。

再接著就有一個粗嗓門在大聲道:‘他媽的,這麼多人欺侮我們家少爺一個人,奶奶的,天理何在?我插,插,插死你們這幫王八蛋……”

李樂一聽到這聲音,連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巳開始大罵起來,道:“他媽的,小葉子,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嗚嗚……”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激動,早巳哭得像帶雨的大喇叭花。

李樂笑得花枝亂顫,像喇叭花一樣張著嘴笑。

他一直在笑,張著大嘴得意地笑。因為他終於作為一位英雄的形象出現在花含語面前。

而花含語卻不知是笑還是哭好,因為一向被她最看不起的“小無賴”居然救了自己的性命。

她很鄭重地向刑嶽道謝。

李樂立刻接住話頭,沒好氣地向刑嶽叫道:“邢本俠在救花小姐的時候,順便也把我救了吧!”

刑嶽性情耿直,也不去想李樂說的真正含義是什麼,立刻正色道:“邢某不敢邀功,連在下的性命都是這位小少爺救的,邢某人還應感激小少爺為在下拿住沙無驚,使得在下得報十二年來的深仇大恨。”

這句話他是在謝李樂:而李樂的真正目的,卻要是他把這番話說出來給花含語聽。

李樂得意地看了看花含語。

花含語明白李樂的意思,她看著李樂那副得意的神態,不由得笑了一下。

刑嶽此時又道:“大恩不言謝,請小少爺把沙無驚交給在下,在下要用他的心肚祭奠妻兒的亡靈。”

李樂當然不反對。

沙無驚雖中了李樂一箭,但因為是有弦無弓的箭,所以威力大減,只是受了穿腹重傷,卻沒有立刻死掉。

刑嶽此時再不親手殺了沙無驚,恐怕再隔一段時間,就用不著任何人動手了。

而花含語卻忽然道:“請大俠先不要急於下手。”

“為什麼?”邢嶽道,“他難道不該死嗎?還要等到他天年自到?”

花含語急忙解釋道:“小女子有些事不明.希望能從沙無驚嘴裡知道,請大俠答應小女子的請求,讓這個姓沙的多活一盞茶時間。”

她的一句話忽然提醒了刑嶽,想起自己本身的任務,所以道:“邢某自然不敢太不講情面,但邢某也希望能在旁聽聽沙無驚有什麼秘密。”

這句話說出來,是典型的老江湖口氣。

花含語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她同樣也不希望對方知道得太多。

但李樂此時早巳叫道:“好好!我們都在旁聽聽,看看沙無驚有什麼秘密?”

一句話,讓刑嶽和花含語都睜大了眼睛。

沙無驚被葉紛飛像拖死豬—般拖到了房間中央。

沙無驚的眼睛—直在盯著李樂,盯得李樂心裡發毛,好像肚子中多出了一百條毛毛蟲一般難受。

“你為什麼老盯著小爺看?”李樂實在忍不住了,不由得對沙無驚大叫起來。

潛心雙眼怒睜,恨聲道:“臭小子!你真行!老子行走江湖三十年,沒想到最後竟壞在你這個小子手中,老子不服,死也不服。”

李樂“哈哈’大笑。

他不是真的開心,而是為自己壯膽,沙無驚的聲音猶如從地獄發出的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你笑什麼?”沙無驚面孔都走了形,嘶聲叫道,“你別得意得太早,老子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哈哈……你們以為白老虎真能放過你們嗎?”

“用不著他放過我們?”曲一歌淡淡的語調,但卻用極有力的聲音道,“因為我們辦完金陵這邊事後,就要北上出關,不用他來找我們,我們也要去找他。”,

“哼!就憑你們!”沙無驚嘴上雖然恨,但語氣卻已經軟了許多。

他心裡本來想把白老虎的千山牧場抬出來壓住對方,不敢妄對他下殺手,但如果對方的人都和刑嶽一樣,和白老虎有仇,那麼他今天可就死定了。

“我們?我們不行嗎?”曲一歌道,“至少我們現在可以輕鬆而又隨便地割下他白老虎手下的一個叫沙無驚的人的耳朵或者鼻子什麼的……”

他說著就走了過去,左看看,右看看,想找一個地方下手。

沙無驚早巳驚出一身冷汗,但口中卻還在道:“老子落在你們手中,要殺要剮隨便……,還是給老子一個痛快,否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眼中終於露出了恐懼。

他現在明白了,在場的除了那個不懂事的少年人好騙一些,其他的人都是說到做到,下手無情的主兒。說不定真的會把他的活剮了。

“啪了?”曲一歌道,“老實點,最好少用鬼啊神的嚇唬小孩,對我們家少爺成不利。”

沙無驚恨得牙直咬。

他現在想的幾乎和花含語想的一樣。“還對這小子成長不利?長大以後還不知是什麼模樣?”

但李樂又不知他們在想什麼,還在很高興地笑道:“我還以為咱們真的要去關外找白老虎呢!原來是你在嚇唬他,這個法子不錯。”

“那是當然,我曲一歌出的主意,又有哪一回是錯的”曲一歌得意的樣子,好像己剛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般,笑著道,“他要是再嚇你一句,你就告訴我,你說先割他的什麼地方,就割他的什麼地方,叫他死得難看,死以後,連他老孃都認不識他。”

“好啊!好啊!”李樂拍著手,對沙無驚道,“你這個老小子還有什麼話說?快向小爺道歉!”

沙蘢驚一聲冷笑,雙目忽然一瞪;喝道:“黃口小兒,有人養沒人教的東西……”

“啊?”李樂叫了起來,道,“曲一歌,他敢罵我?快,快割他的小雞雞。”

曲一歌一聽反倒愣住了,什麼地方不好割,偏偏割那東西。”

李樂看著沒人動,居然自己衝了上去,對著沙無驚的擋下就是一腳。

這—腳的力道絕不輕。

沙無驚慘呼了一聲,頭一歪就背過氣去。

刑嶽急忙過去,連推帶揉地把沙無驚弄醒。

他也不敢再等李樂開口,就對沙無驚喝道:“姓沙的,你也知道,你今天是不可倖免了,想不想受點罪,全靠你自己決定了。”

沙無驚喘著氣,雙眼充滿恨恨的神情。

刑嶽問道:“邢某想知道,你和單金剛到金陵來幹什麼?”

沙無驚冷哼道:“明知故問,到這裡來的除了想弄到趙老爺子那幾柄劍外,還能幹什麼?”

刑嶽喝道:“你們不是。”

他看了看花含語。

花含語對沙無驚道:“本小姐不想知道你們來金陵是為了什麼,但你卻要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知道古劍二神的秘密的。”

沙無驚臉色一變,但還是很嘴硬地道:“古劍二神有什麼秘密?”

刑嶽看向花含語,他也弄不懂古劍二神到底還有什麼秘密。

花含語淡淡地道:“古劍二神的價值不但是因為它們是兩柄絕古貫今的神兵利刃,而且這兩柄劍中還藏著一個大秘密,只不過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是什麼秘密?”李樂一聽有秘密,立刻感到興趣大增,忙道,“花姐姐,你知不知道這個秘密?”

花含語冷冷地道,你為什麼不親自去問沙無驚。”

李樂心中暗哼一聲,心道:“人家救了你,你不說報救命之恩,居然還這樣擺譜?哼!”

花言語也彷彿覺得這樣對李樂太不應該,所以又道:“這也正是邢大俠要知道的事。”

刑嶽應了一聲,對沙無驚道:“這個秘密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我們這裡還是有人知道,所以你還是快些說實話的好,免得這位小少爺動氣。”

他不但把花含語抬了出來,順便也把李樂抬了出來。

李樂很高興,因為刑嶽還是很看得起他的,剛才那句話就彷彿這裡是以他為說的。

他冷笑著對沙無驚點點頭。

花含語知道刑嶽這句話是老江湖慣用的口氣,是迫沙無驚講出古劍二神的秘密。

所以,她不等沙無驚開口,就已說道:“古劍二神”關係著一套上古傳下來的劍譜。但具體的秘密,小女子也不大清楚了。

她把這些話講到這份上,別人自然不好再問她什麼了,剩下的就要問沙無驚了。

沙無驚冷哼道:“你們既已知道了,還問什麼?”

花含語道:“我只問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

潛心把頭轉向別處,不去看對方,一副輕蔑之態。

“你要是不說,本少爺卻要割你的小雞雞了!”李樂大聲叫道。

沙無驚二聲長長地冷笑,道:“你們為什麼不親自去問白老虎?”

李樂看看刑嶽和花含語不出聲,就大聲叫道:“本少爺就要問你,怎麼?不服氣?這裡離關外有千里之遙,本少爺跑到那裡就為了問白老虎一句話,你以為本少爺和你一樣,頭腦有病啊!”

“你頭腦才有病呢!”沙無驚怒道,“你們是不敢去!”

“不敢去怎麼樣?”李樂跳著腳道,“本少爺就是不敢去,氣死你!”

連李樂也不明白,自己不敢去有什麼氣人的。

沙無驚恨得牙直咬,和這種小無賴鬥嘴是最氣人的,因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有理沒理。

沙無驚翻著白眼,怒目道:“好!算你們狠!你這個小兔崽子更狠。”

他忽然一聲悲愴的長笑,接著道:“老子說出來又怎麼樣?你敢招惹他嗎?”

正說著,沙無驚一大口鮮血噴了出去。

曲一歌叫道:“他咬舌自盡了。”

“你居然敢自盡?”李樂叫著上去就是一腳。

刑嶽急忙拉住他,對沙無驚叫道:“快說,是誰告訴你們的?”

潛心口中依然噴著鮮血,含糊地道:“告訴我們這個秘密的就是江湖上盛傳已久的劍魔。”

“劍魔”

“劍魔是誰?”

“劍魔還活著?”

“劍魔就是趙老爺子的宿仇劍神周森”

這一天天剛亮,整個金陵城中已傳遍趙老爺子病逝的噩耗。

天空也彷彿為這個正人君子的逝世面顯得格外陰鬱。花含語萬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難怪花含笑說昨日趙仙笛神情不對。

點霞山莊拒絕任何客人,斷絕一切來往。嚴陣已待的樣子使任何人都不敢妄動,不敢存非分之想。

點霞山莊只有出殯的那一天了。

花含語是這麼想的。

金陵地面相安無事過了三天,然後大家又一起湧向點霞山莊。

趙老爺子的墳墓就在點霞山莊外的竹林中,現在莊內大廳已改成靈堂,香菸繚繞,原來拍賣的熱鬧場面變成了悲哀啼哭的情景。

在坐北朝南的趙老爺子座位上方,懸掛著他的遺像,肅穆壯嚴。

趙老爺子—生性格剛毅,仁義度世的精神使場內之人都止不住掩面哀痛。

孫老頭是完全照主入的遺願安排後事的;雖然沒有鋪張,但是前來弔唁的人卻是人山人海。

孔少錢和貼罕爾站在弔唁賓客的最前頭,彼此正竊竊私語,側面是龍金和趙仙笛,他們好像在爭議著什麼?雖然雙方表情都很剋制,但還是看出他們非常激動,大有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的味道。

場中居然沒有寒冰堡的人,但君香香卻忽然出現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刺眼,不禁使眾人噤若寒蟬。

她比先前更妖豔、誘人。好像不是來弔唁,而是來看戲的。但人們的眼光卻只從她身上一掃而過,便驚駭地停留在她身後的一位老者身上。

這個老人長相平常,沒有特殊顯目之外,從衣著上看,只是君香香的一個跟班,但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使人不寒而慄的氣質,與他對視便會有一種觸電心顫的感覺,讓人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誰也不認識這個老人,龍金和趙仙苗業已停止爭吵,對這個突如其來,與人異樣感覺的老者大感興趣,但更多的是驚訝和不安。

他們對看一眼,眼光在互相探詢著,想著一個共同的問題,此人是誰?

老人身後站著的是矮矮胖胖的公孫嶽公孫大官人。

他的眼神已表明是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只是呆呆地望著前面的君香香,他只對她一人感興趣,眼中充滿了激情,似乎有一種望梅止渴的感覺。

君香香眼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當與龍金的眼光碰到一起時,她的眼光中爆淚出一串火辣辣的火花。

龍金只是對她笑笑,他對她的興趣,只來自床上。

大廳四周站滿了點霞山莊的人,廳口排得整齊的是秦淮幫的幫眾。

梅宜人幾日不見,已消瘦了很多,她披著黑色長絨大氅,雙眼佈滿血絲,雙頰凹陷,愣愣地站在趙老爺子遺像下獨自傷心。

趙老爺子剛去世;秦淮幫就遭到一群莫名其妙人的攻擊,劫走了君香香,而且傷了許多幫中兄弟。

公孫嶽曾三次暗中潛入秦淮幫營救香香,雖然每次都是鎩羽而回,但梅宜人相信這一次劫人也一定與他有關係。

憑公孫嶽的實力不足為懼,但梅宜人也注意到君香香身後的那位老者。

這老者絕不是普通人!

這是梅宜人對他的第一個感覺,但也同時有一種無名的直覺使她感覺到,昨晚劫人的事件也—定是這個老者在後面操縱的。

他是被公孫嶽請出來的,還是抱有他個人的目的?

梅宜人的眼光變冷、如兩道寒冰鑄成的兩柄利劍,直射那老人。

是不是該當面指問於這個老人?

但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吆喝在堂上響起,沉重寬大的黑漆棺材從內室抬出,過大廳,向莊外走去。

寒冷的天空,陰風慘怪,人們卻隨著哭聲步出大廳,護著靈柩,步入莊外的林中。

靈柩下土時,眾人都在默哀中,孫老頭跪在旁邊,用手一把一把地掬著黃土,慢慢地灑向墓穴中。

幾百號人中自然也有花含笑和花含語,她們早已變成了兩個極普通的人,在一個極不顯眼的位置上。

花含語—顆心沉甸甸的,她沒有淚水,也沒有悲痛,更沒有歡樂。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麻木了。

像趙老爺子這種人,不論是和他作朋友還是敵人,他都會讓你感到值得這種人並不容易被人忘記。

花含語終於長噓—聲,把眼珠轉了轉,斜向眾人。

她忽然發覺一直跟在君香香身後的那個老人不見了。

那個老人彷彿使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其實花含語知道,自己絕沒見過對方,像對方這種氣質非凡的入世上並不多,見上一面就不會忘記的。

但她又弄不懂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剛才因趙老爺子的去世而心中空蕩蕩的,所以根本沒有去細想,現在這個發現,使她忽然間產生一種不祥的警覺。

那個老人是誰?

老人的印象在她的腦海中翻來覆去,但卻越來越模糊,可心中的不安去越來越重。

她心裡煩躁得如一團麻。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趙老爺子,還是因為剛才那個老人?

她也不知自己心中不安的感覺來自何處?

花含語在人群中竄來竄去,找到了花含笑。

她輕輕地道:“你剛才看見一直跟在君香香身後的那個老人了嗎?”

“看一下,但只是看到一個背影。”花含笑點著頭道,“他有問題嗎?”

花含語不知該怎麼解釋心裡現在的感覺,只好含糊地道:“你發現了什麼?”

花含笑猶豫了一下道:“那老爺好像與眾不同。”

“他的確與與眾不同。”花含語深沉地應了一聲。

花含笑忽然輕聲“咯咯”笑了一下,道,“小妹雖然沒發現什麼,但卻打聽到一件事。”

“什麼事?”花含語睜大眼睛看著她,道,“居然有這麼好笑?”

花含笑神秘兮兮地道:“你可發現今天寒冰堡的人一個都不見了?”

她不懂這有什麼好笑的。

但花含笑還在笑;道:“不是的,原來寒冰堡的謝老頭一聽自己的寶貝兒子—命嗚呼,一氣之下就跑到青城山去找謝紫玉的師父上青道人,說是柳雙青示殺死了謝紫玉,請上青道人下山報仇。”

花含語一聽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上青道人下山了沒有?後來怎樣?”

“看你急的!沒事的!”花含笑依然笑道,“上青老道卻認為謝紫玉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弟於,不可能被一個無名小輩殺死,算來算去,他認為是鐵龍門的龍金故意使計陷害謝紫玉的,所以揚言要找龍金報仇!”

“哼!他是為了打腫臉充胖子。”花含語也輕笑了一聲道,“怪不得龍金這幾天的表情既煩燥又氣憤。

“他和趙仙笛不知在爭吵些什麼?”花含笑淡淡地道。

花含語道:“龍金一定是想拉籠趙仙笛。”

花含笑不懂地問道:“為什麼呢?’

花含語道:“現在趙老爺子剛去世,他不可能就此離開金陵,打道回府,但留在這裡,萬一上青道人和寒冰堡的人找上門來,以龍金在金陵的實力,根本不敵啊。”

花含笑點點頭。

她不反對趙仙笛和龍金聯合起來,但也不贊成。

她想找趙仙笛去談談,因為她知道龍金這個人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此時和他聯手是件很危險的事。

但她也知道和趙仙笛談並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這時花含語看看花含笑,忽然問道:“你除了剛才所講的感到奇怪以外,你還有什麼發覺?”

花含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望了對方一眼,反問道:“大姐的意思是指什麼?”

花含語道:“如果有人說趙老爺子其實沒死,你信不信?”

花含笑一愣,然後道:“不可能,剛才眾人看著趙老爺子下棺的。”

花含語淡淡地笑了一下。

花含笑忽然又驚道:“你是說趙老爺子詐死?”

花含語道:“很有可能,是不是?”

花含笑不說話,只是在沉思。

“我不相信一代劍王趙月明趙老爺子會如此簡單地死去!”花含語的語氣肯定。

我們是不是要查一查?”

花含語想了一陣,道:“趙老爺子如果真的詐死,一定有其目的。”

“是為了引劍魔現身?”

“不錯!如果我們一查就很容易讓劍魔引起懷疑,那豈不壞了趙老爺子的大事。”

“在趙老爺子和劍魔之間,姐姐還是站在趙老爺子一邊的。”花含笑不無感嘆的道。

花含語無奈地笑笑,道:“說起來,劍魔也可能是我們的仇人……”

“義父說過,父母之仇,是趙月明之惡,姐姐為什麼為他辨解?”

“可趙老爺子卻說殺我們父母的是劍魔周森。”

花含笑一揚眉毛,道:“仇人之言怎可聽信。”

花含語道:“姑姑講得固然很對,可我們總要讓他死的明白。所以我想弄清當年事情真相,然後再決斷。”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久了!因為劍魔一定會在這時出現。”

花含笑不懂地問道:“姐姐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相信劍魔也一定會懷疑趙老爺子的死。他一定會出來查個明白。”

“如果趙老爺於真死了呢?”

“那劍魔就一定會出現了!”花含語道,“因為劍魔周森一生中最忌諱的就是趙月明,趙老爺子一死,他一定要出來奪古劍二神的。”

花含笑似有所思的沉思著。

而花含語卻暗暗地嘆口氣,劍魔不知何時現身?古劍二神到現在也毫無蹤影,殺父之仇還沒有報。這些事都要等待她去做!

如果趙老爺子真是她們的殺父仇人,花含語倒也希望他就此逝世了最好。

因為在她的心底深處,實不願與這位溫和、寬洪的老人面對面的為敵。

但又一想到十八年來的深仇大恨未能親手得報,不免有些惆悵。

“趙月明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劍王。他不會殺害他自己的師弟的,他更不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花含語心裡彷彿有種聲音在吶喊著,“這一定是劍魔周森設下的詭計陷害趙老爺子。”

她義父高孤峰臨終時的遺言,在花含語的腦海中已開始動搖。

花含語對自己的妹妹斬釘截鐵地道:“一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花含笑道:“你想從什麼地方查起?”

就從今天靈堂上的客人開始!”

“姐姐說的是那個古怪老頭?”花含笑是非常聰明的女孩子,所以一猜就猜到了。

花含語道:“今天來的人中,每個人都有嫌疑。其中這位老者是第一個。”

她一想到那位老人,心中就不由得產生一種不安而又躁動的感覺。

花含笑彷彿也有此感觸,道:“我看他好像有一種很熟悉而又很陌生的感覺。”

花含語聽得心中一驚,暗道:“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心中的胡思亂想。到底是什麼人……”

這位老者絕不會是普通人;但他出現得太突然,太神秘了。為什麼偏偏在趙老爺子下棺的時候出現?這難道是一種巧合嗎?

如果要知道這些事,最簡便的方便就是直接接觸那個老人,第二個法子是去問香君君。

花含語忽然感到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襲上心頭,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急忙道:“笑兒,你在這裡看著,我想回去一趟。”

花含笑點點頭,但傾刻間又搖搖頭。

既然今天不能找趙仙笛,留在這裡也沒多大意思。

她道:“今天趙老爺於出殯,看來也沒什麼好戲,大家都是慘痛欲絕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玩,大姐,我還是和你一塊回去吧!”

花含語想了想,道:“也好!在趙老爺於出殯時,自然沒人敢鬧事,否則江湖上也過意不去,再說有孫老頭,還有秣兵厲馬的秦淮幫,想必就算有人鬧事,也鬧不出什麼花樣出來。我們走!”

她說著就回身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急著回去,彷彿回去以後心情就會安定下來。

花含語覺得自己要去證實什麼,但證實什麼呢,自己又說不清道不明。

花含語和花含笑的往處就在香梅客棧。

香梅客棧不算小,可以說是金陵城裡一流客棧。

她們包下的房間就在三樓。

花含語急色匆匆地踏上樓梯,一推自己房間的門,就呆立當場。

她心中不安的感覺終於得到了證實。

原來佈置優雅的格式豪華的大房間,已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籍,金銀,首飾,珠寶銀票,甚至稍好的衣裝,都被洗劫一空。

花含語緊閉著雙唇,眼中充滿著氣憤,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恐懼。

因為這些財物之失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殷蓋天居然也死在她的床上。

這個問題就大多了!、

在任何,任何靖況下,殷蓋天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但從他死時的姿勢看出,連撤退的逃走的機會也沒有,好像被對方—招就重創而死。

江湖上人稱“魔手”的殷蓋天,其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當冷武林中,能打敗他的已不多,能讓他逃都逃不了,弄死在當場的,又有幾人?

這個人太可怕了!

花含語想江湖上還有誰有此功力。

殷蓋天是胸口被刺了一劍,稍微偏左一點,正中心臟,一劍斃命。

劍傷之處很小,顯然對方用的不是長劍,流出的血也不多,顯然對方的劍刺得不深。

又快又準.分寸拿捏得極巧,劍到人亡,彷彿不願多浪費一絲力氣。看這個兇手的劍法,當今江湖上能使出的恐怕不會超過三個。

殷蓋天的眼睛沒有合上,而是睜得大大的、圓圓的,臉部的表情極其恐怖,扭向一邊,好像看見了鬼一般。

她上前輕輕為他合上眼睛。

這時花含笑忽然大叫起來,把花含語嚇了一跳。

她叫道:“天下居然還有人能無聲無息地走近他身後,而不被他察覺?”

花含語相信天下已沒有這樣的人。

她道:“你認為殷老伯是被人暗算而死?”

花含笑沉重地道:“雖然地上很亂。但還是能看出這不是打鬥時留下的,這就說明他根本沒出手;就已被對方刺中。這難道還不叫偷襲?”

花含語也定下心來偵查了一番。

最後她得出了一個結淪:來人不是為了貪圖錢財,而本來就是針對殷蓋天來的。

“還可以肯定一點。”花含笑道,“殷老伯一定認識來人,所以才會被偷襲成功。”

“來人只為殺人,但為什麼要翻出貴重物品?”花含語道:“他只是為了製造假象給我們看嗎?”

“好像不是的!”花含笑道,“這個假象做得絕不好看,連三歲小孩也能看出來殷伯伯是怎麼死的。·

花含語道:“那麼只說明一點,兇手要找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我們一定會和貴重物品放在一起的。”

這會是什麼東西?

是古劍二神!

兇手以為她們已掌握了古劍二神。

“會是什麼東西呢?會是什麼人?殷老伯又認識什麼人?”花含語喃喃道。

她知道花含笑也答不上來,她還是說了出來,她不但在問花含笑,更是在問自己。

花含語看著死去的殷蓋天,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點霞山莊見到的那個老者。

她忽然間覺得解了這個謎團,那老者的面貌原來是陌生的,她熟悉的是老者的動作。

她敢打賭,自己以前一定見過這個老者,只不過面貌變化了而已。

而且,這個老者的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一定和殷蓋天的死有關係。

她把緊皺的眉頭,猛地鬆開,道:“不想了,我相信對方還要找上門來的。”

“我們現在怎麼辦?”花含笑道。

“走!先處理殷老伯的屍體,然後離開這裡。”花含語昂著頭道。”

花含笑和花含語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對花含語再瞭解不過了,她已從對方口氣上感到,花含語已找到了線索,心中已有了主意。

‘大姐!”花含笑沒有動,她心中沉悶,有一種欲喊無聲的感覺。

“我也不是很清楚!”花含語道,“看來只有先找到殷二伯了。”

“殷二伯會不會也被下了毒手?”花含笑急道。

花含語道:“很可能,但我們現在無法通知到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花含笑道。

“沒別的法子,只有去找君香香。”花含語冷冷地道。

“君香香?”花含笑不懂地驚道。

“不錯!”花含語道,“她是唯一容易找到,並且是唯一知情的人。”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花含笑還是不明白。

花含語道:“因為她和一個不該和她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你說的是那個風度昂然的老者?”花含笑道,“他是誰?”

花含語一字一宇地道:“他一定是趙老爺子一直在等的劍魔。”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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