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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 -【嫁君改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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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5: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嫁君改命》作者: 裘夢

是誰、是誰?居然能收服高嶺之花小皇叔?
小皇叔一跺腳京城抖三抖,小皇嬸指東他卻不敢打西,
不具名皇家子孫哭求:嬸嬸,饒命也放過我的私房錢啊──
穿書成了平遠侯府唯一的姑娘,又被高僧批命說活不過二十,
家裡上上下下儼然都把溫玲瓏當祖宗供著,
她想去哪玩,家裡派代表陪玩;她不想嫁人,那就不嫁,
可面對書中地位最高、顏值最高的小皇叔直接送簪求娶,
除了包袱款款連夜逃跑,她實在找不出方法應對,
然而,小皇叔高嶺之花的人設崩得厲害,他不只追來了,
還對她用上美男計,讓她鬼迷心竅從一夜情變成夜夜歡……
好吧,瞧他為了她一句話與她結廬隱居,
對那些等當續弦或當妾的姑娘們視若無睹,她也不是不動心,
不過她的命數問題是隱憂,為了解決,當年的高僧不得不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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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穿書成了短命路人甲

一覺醒來,嘈雜的人聲便傳入了耳中,細膩柔白的手掩口打了一個秀氣的呵欠,然後又伸了一個不太雅觀的懶腰,然後她就愣住了。

溫玲瓏忍不住眨了眨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錦衣男子,又掃視了一圈自己所在的雅間——沒錯啊,這是她的雅間啊!為什麼她的雅間內會出現陌生人?

她終于把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小蠻身上,用眼神示意她給個答案。

小蠻一臉的憋悶,沮喪地道︰「剛才少爺睡著時他們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還不許我說話,然後就到現在了。」

溫玲瓏又看向了那個陌生的男子,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禮貌上欠缺了些。

「敢問兄台,這是怎麼回事啊?」

「躲人。」錦衣男子冷淡地給出兩個字。

溫玲瓏忍不住抿了抿唇,這人果然欠打啊!

暗自吸了口氣,她告訴自己不生氣,生氣不利于健康,語調冷靜地問︰「那現在兄台要躲的人是不是已經躲過去了?」還不俐落的滾蛋,擱這里不嫌影響她雅間的空氣品質嗎?

龍昭琰認真看了她一眼,從她眼中沒有看到半點兒異色,心下倒是不由對她高看幾分,但卻沒有理會她話中的攆人意圖,甚至連回應一下都懶得回。

溫玲瓏︰「……」

這就實在太過分了啊,你顏值高也不是你這麼跩的理由吧,姊來的那個世界里俊男帥哥數不勝數,堪稱日新月異,更新換代簡直不要太快,我們看臉換牆頭也很頻繁的好吧。

溫玲瓏手往旁邊一伸,小蠻立刻將一盞茶遞了過去。

接過茶呷了兩口,溫玲瓏盤膝坐在矮榻上,一手托著茶盞,一手拿著碗蓋,歪頭看龍昭琰,「這位兄台,我覺得你真的不適合在我這里久待,」略頓了一下,她才又道︰「畢竟男女有別嘛。」

龍昭琰卻道︰「你既穿男裝便是希望別人把你當男人,兩個男人獨處又能如何?」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溫玲瓏又深吸氣,「那你準備在這里待到什麼時候?」

「看情況。」

真行!溫玲瓏不得不在心里給對手豎個大拇指,這位帥哥真有個性。

一口將盞里的茶水喝光,她隨手將茶盞往旁邊一遞,小蠻馬上雙手接住,然後放到一邊的茶幾上。

形象什麼的,基本是不能指望她家姑娘維持的,別說是私下了,就是當著人面她也是隨心所欲。

好多人都知道她家姑娘滿月的時候溫府來了一個氣質出塵的老和尚,直言姑娘最多只能活到二十歲,而這正是姑娘被寵出這種性子的原因。

姑娘平時還好,但每年總要病上那麼一兩個月,總是嚇得家里人心驚膽戰的,生怕不到二十姑娘就提前去了。

更別提她家姑娘可是溫家幾代下來唯一的女孩,溫家的風水也是怪,只生男孩不生女孩,好不容易來一個還是個短命的,主子們可不得使勁地寵著慣著,所以姑娘就被慣成了一個隨心所欲的主兒——反正只要姑娘不是揭竿造反,其他的都隨她。

溫玲瓏自己也知道老和尚說的話,更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常常會自我調侃——

「我就二十年的命,我不使勁地鬧,等哪天去了,我多虧啊,是吧?」

只是嘴上這麼說,她心里那真是萬馬奔騰。

誰能想得到呢,一覺睡醒,她就跑到了自己寫的一本書里,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天使干的好事,反正這世界給她的資訊就是,她遭了詛咒,讓她來體驗一下書中人物的喜怒哀樂。

是她的哪個人物設定惹惱了讀者?還是某個人物的人生被對方深切同情?

她不知道,反正她就被送進這本書里當一個注定短命,連出場機會都沒有,只有幾句話一筆帶過的路人。

她穿來的那一天正好是被老和尚批完命的時候,一切彷佛已經決定。

不過,被她用文字一筆帶過的人,在這書中的世界里,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過。

但是吧,隨著這一天一天過去,溫玲瓏覺得書里的世界崩得連她這親媽都認不出了,嚇得她不得不多次跟世界溝通確認,真的頂多活到二十歲就壽終正寢可以閃了,得到確定的答案後這才安下心來熬日子。

就這麼數著盼著的,今年她好歹到了二九年華,最多再熬兩年就解月兌了。

平時倒也還好,就是每年生病時她都很痛苦,非常不配合,不想喝藥想提前解月兌,但一直沒能實現,無論她怎麼找死總還是吊著一口氣。

想死不能死,真是比死還難受的一件事!

一想到這事溫玲瓏的心情頓時就不美麗了,手托著腮又習慣性走神了,直到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喝彩聲,把思緒飄遠的她拉回了現實。

哦,對,她今天是來茶樓听書品曲的,算是回京後的日常吧。

「少爺,要賞嗎?」小蠻問。

「賞什麼,我根本什麼都沒听到。」

「賞。」龍昭琰卻是吐了一個字給隨身侍衛。

馮劍出去撒錢打賞。

溫玲瓏不友善地盯著對方,「這是打臉嗎?」

龍昭琰瞥了她一眼,「我听了。」

「可你的侍從是從我的雅間出去的,代表打賞的就是我。我要賞自然就會讓人去打賞,哪里要你這樣越俎代庖,難道我缺那點打賞的銀子嗎?」

「你沒听。」他用她的話回答她。

溫玲瓏噎住,小蠻悄悄低下了頭。

「不對呀,你的侍從跑出去不就暴露你的位置了嗎?那你還躲在我這里干什麼?」溫玲瓏突然反應過來。

小蠻瞬間抬頭,也盯向了龍昭琰。

他沒回答,但溫玲瓏主僕已經知道答案了,覺得這就有些過分了啊。

到底是男女有別,若說之前他躲進來時不知她們的性別,可是後來他知道了,事情也解決了,卻沒有第一時間避嫌離開,這行為就有欠妥當。

馮劍打完了賞,從外面回來,「外面沒人了。」

他說的沒人當然不是說正經听曲听書的客人,而是說他們躲的那些人。

龍昭琰起身便走,一句告辭都沒說。

溫玲瓏倒也不在意他有沒有禮貌,反正她不認為他有禮貌這東西——她大概知道他是誰了,安王殿下,比當今聖上還要小的皇叔,那是被先皇當兒子養大的弟弟,長得過于俊美,一輩子也沒娶妻。

呃,這設定是出于她個人的惡趣味,當時想到的是歷史上有名的看殺衛玠,再說了人物太完美,實在是不好找對象啊,干脆就讓他獨自美麗好了。

總之,這位被她設定為高嶺之花的小皇叔,打了一輩子光棍,但整個京城的閨秀為他瘋狂的追星模式,一直困擾著他,好像她當時幾句話帶過的身體本尊的死因就是偶一見郎君,就此思念成疾,最後香消玉殞。

囧!溫玲瓏被自己回想起來的原書情節雷到了,這大約就叫——報應吧,她把對方寫成了個光棍,然後她穿越的這個角色因為他害相思病死了。

呸呸呸……她才不會因為這種病死呢,她又不是沒見識的古代深閨女子,她見過多少美男子,才不會因為一點美貌就害相思病呢。

而且,她在這活了十幾年,發現這個書中世界的架構真實而又成熟,一些她沒寫過的事情都自己補充完善了,沒有丁點遺漏,所以就算她最後會死,肯定也不是原來得相思病死的,不會這麼奇葩。

而且按照現在這個世界的發展趨勢,沒準兒這位被她倒楣寫成光棍的小皇叔最後也能娶個老婆回去呢。

所以,不用心虛。

小蠻瞧姑娘一臉糾結的模樣,沒敢多問,老實地站在一邊候著。

溫玲瓏伸手撓了撓頭,抿抿唇,想到自己多年不在京城,消息滯後,這剛回來也沒打听京城最近的風向,能讓小皇叔這樣東躲西藏,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開口道︰「小蠻,你去打听打听,最近京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好。」

小蠻先一步離開,雅間里只剩下了溫玲瓏一個人,她又伸了個懶腰,然後趿鞋下地,略整飭了一下衣襟,讓自己齊整些。

伸手模模發髻,感覺沒亂,小蠻也沒刻意提醒她,應該是沒問題的,便走到門邊左手挑起了竹簾,右手執扇負在背後從雅間走了出去。

他們溫家的男人個個都長得高大威猛,基因十分霸道,所以她就算是個女孩身高也足有一百七十幾公分,外貌不至于濃眉大眼過于男性化,只能說——英氣,對,就是顯得英氣,缺少女性化的柔軟。

她這樣的長相穿男裝時妝容上不需要做什麼修飾,穿女裝時反而需要做一些修飾。

總之,單從外形上來看,她的男裝扮相是沒有什麼破綻的,除非眼楮太利,就像剛剛不請自來的小皇叔他們。

溫玲瓏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大堂又是一陣喝彩聲,今天這個說書的故事說得不錯,反響很熱烈。

折扇輕搖,錦衣金冠,一副貴族子弟模樣的溫玲瓏閑庭信步般出了茶樓。

侯府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車夫劉八是個中年壯漢,黑塔般的身軀,光是體型就令人震懾,這是家里專門挑出來給她用的。

這些年但凡她出門,都是劉八給她趕車,若是出遠門,自然還會有別的家丁僕從跟隨。

「少爺。」看到她漫步而來,劉八上前見禮。

溫玲瓏用扇在頭上遮了遮,看了眼天上的太陽,皺著眉說︰「這天兒可越來越熱了。」

「是啊。」劉八一邊說一邊替她打開車門。

溫玲瓏合上折扇,抬腳上車,閉目養神等小蠻回來。

出乎她意料的,小蠻很快就回來了,鑽進車廂的時候正用帕子擦汗。

「我又不著急,你跑什麼,瞧這一頭大汗的。」

「少爺,我打听清楚了。」

「哦?」溫玲瓏適時表示了好奇。

小蠻一臉興奮地說︰「听說陛下要給小皇叔定門親,小皇叔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得他自己看中的。這導致京城里的閨閣千金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但求小皇叔能看自己一眼,而最近小皇叔有時會到茶樓听書,所以……少爺您懂的。」

溫玲瓏幸災樂禍地笑了,也就是時代限制,姑娘們還是克制內斂的,這要是後世那瘋狂的追星時代,小皇叔的貞操堪憂啊。

其實,龍昭琰也無奈,他那麼說只是想敷衍一下皇帝大佷子。

畢竟大家閨秀都養在深閨少在人前走動,他要看見那得天時、地利、人和兼具才行,他也就能夠推托下去。

可他萬萬沒有料到,對他,或者對他妻子這個位置有意的女子和人家各展神通,意圖制造各種各樣的巧遇、偶遇,甚至艷遇……

溫玲瓏想像一下龍昭琰可能的遭遇,不禁笑得更歡,那可真是群魔亂舞,熱鬧紛呈啊。

「今兒也不算白出來,回了。」

另一邊,龍昭琰也讓人調查了溫玲瓏的身分。

「平遠侯家的姑娘?」他聲音透出驚訝。

馮劍點頭,說起這平遠侯家的姑娘,在勛貴圈也是個話題人物。

她滿月的時候被批命說活不過雙十年華,可巧著平遠侯家幾代就沒生過女孩,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個姑娘,卻還是個短命的,就使勁地寵,寵得小姑娘七歲就開始帶著丫鬟護院到處游山玩水,常年累月的不在家,美其名曰趁活著的時候多走走看看。

也有人說這是小姑娘擔心自己哪天突然一走,父母親人難受,這才借著游山玩水的由頭常年離家,這樣要是哪一天她真早走了,家里人也容易習慣家里缺了她這一口,不會太難受。

總之,這就是個在外到處野的丫頭,就算身邊總跟著一位兄弟叔伯照看,那也鐵定是個野丫頭,如今在京里能看到她,還是因為平遠侯老夫人七十大壽,她做為唯一的孫女專程趕回來祝壽。

要說為什麼沒人懷疑這批命的準確性,那是因為給溫家姑娘批命的是保國寺的妙空老方丈,他老人家不輕易開口,批命必準。

那是個神仙似的人物,神龍見首難見尾,想踫到他老人家那也是要講緣分的,機緣不到一面難求。

也因為注定短命,溫玲瓏這位平遠侯府唯一的千嬌百寵的姑娘是根本沒打算嫁出去,世家大族的當家主母也不會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短命,活不過二十?龍昭琰微微皺了下頭,看她的精神面貌,一點兒都不像是個體弱的,不受拘束,隨心所欲倒是真的,看著就是個隨興慣了的主兒,估計女誡庭訓溫家直接就沒叫她學。

這完全是打算任由她自在,寵慣到底了,倒也符合平遠侯府武將之家的風格。

六月初六,平遠侯老夫人七十大壽,道賀之人,絡繹不絕,府門前車水馬龍。

這麼熱的天氣,又沒有空調,溫玲瓏是不願意動彈的,但做為主家唯一的女孩,她不得不負責接待來賀人家未出閣的姑娘們。

事實上,她跟這些京城閨秀們那真是一點兒都不熟啊,不過差事推托不掉,那就只能掛著職業微笑臉去迎賓。

嚴格來說,這也算是溫玲瓏正式在京城上流社會亮相,這讓諸位來賀的主母們都心情復雜。

她們一點兒也不懷疑溫家不把溫玲瓏嫁出去的決定有多堅定,只是不明白怎麼又大張旗鼓地將她推到了社交場合中。

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不是應該一直冷淡地應對下去嗎?

其實,溫玲瓏本人也弄不明白家里長輩們心里是怎麼想的,她眼瞅著就要到人生盡頭了,而且基本都在外游山玩水,常年不在京城,交友什麼的似乎也沒必要。

不明白歸不明白,但執行還是得執行的,反正這一天半日的,友誼的小船想搭建起來那也是不可能的任務啊。

今天溫玲瓏打扮得很符合她高門大戶勛貴之女的身分,茜紅衫子水色長裙,梳了一個飛仙髻,兩側高鬟上各箍一只純金雕花小發箍,底部發髻上簪了一對金色花釵,耳上無,腕間戴的也是兩對金燦燦的手鐲,抬手落腕之際金鐲互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腰間佩了香囊絲絛點綴,倒是沒有再添加金飾玉器,但華貴氣質已經滿溢而出。

若不是她那早夭的批命,這樣一個家世背景,容貌氣質又都出眾的女子肯定是大戶人家中意的結親對象,可惜……

「姑娘,水。」瞅著空檔,小蠻趕緊遞了盞水過去。

溫玲瓏一邊拭汗,一邊將水幾口喝完。

小蠻將空了的水盞放到一旁丫鬟的托盤上,自己也拿了帕子幫姑娘拭汗,「天氣太熱,姑娘要不要歇一歇?」

「我倒是想啊,可來的客人絡繹不絕的,也沒法歇啊。」說到這里,溫玲瓏就忍不住有些犯嘀咕,「小蠻,咱們家這次有請這麼多客人嗎?」

小蠻搖頭,「雖是老夫人的七十整壽,但咱們府向來是不喜張揚的,也只給交好的人家下了帖子。」

「那怎麼人這麼多?」

小蠻往跟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說︰「听說小皇叔今天會來。」

溫玲瓏悟了,果然是藍顏禍水啊,這人估模著跟她八字大抵是不合的,一次兩次的都不讓她痛快。

模出一把檀香小扇驅熱,溫玲瓏有些恨恨地說︰「也不知這幫人想什麼呢,他來了也是男客,不可能讓他進內宅的。就他那身分,咱們老夫人也受不住他一拜。」

小蠻想笑又及時憋住了。

「他這到底是來給咱們老夫人賀壽還是來添亂的?想相親也別把場子安排在咱們家啊,多鬧騰。」溫玲瓏碎碎念。

身分尊貴,輩分還高,再加上顏值爆表,簡直是不給別人留活路。

貴不可言,也高不可攀,這種人真是不知道要拿什麼人來配他了,這怎麼能怪她當初直接讓他獨自美麗,完全是命運的召喚嘛。

「咳……」

有人刻意咳了一聲顯示存在感,溫玲瓏跟小蠻同時看了過去。

哦,對,她們主僕兩個這個時候是站在垂花門這邊迎客。

垂花門嘛,介于內外宅之間,算是個分界線,當然也是能看到某些男客的,比如這個時候被自家七哥帶過來的小皇叔其人。

她這算背後說人被人捉現行了吧。

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溫玲瓏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面不改色地道︰「王爺,七哥。」

溫子初掩飾地伸手握拳在自己唇邊咳了下,笑著同龍昭琰說︰「這是我家九妹,被我們家人寵壞了,失禮之處還望王爺莫怪。」

听到七哥對自己的稱呼,溫玲瓏習慣性牙疼,九妹,這是個很有內涵的名字啊,那千古流傳的愛情大悲劇梁山伯和祝英台啊……

她那一言難盡的眼神落在龍昭琰眼中,他垂眸開口,「無礙。」

這惜字如金的,果然是尊貴的大貴人啊。

「七哥,你們怎麼走到這里來了?」不懂就問,溫玲瓏表示自己是個好學生。

還是溫子初搭的話,「我領王爺先去見一下祖母,怕待會兒不方便。」

溫玲瓏心說︰現在就挺不方便的,某人純粹是添亂來的,本來咱們家可以不用這麼累的。

「慢走。」她往旁邊讓了讓,微笑目送。

這位小皇叔簡直就像一座暗夜里發光的燈塔,吸引著過往女眷的視線,聚焦度特別高。

溫玲瓏收拾收拾心情,繼續迎客,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便領著丫鬟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歇腳喘氣去了。

接待客人真不是人干的事,尤其是客人過多的時候。

別的不說啊,光那各色各樣的香粉味道,夾雜混合在一塊,時間一長,她覺得自己的嗅覺都出問題了。

真是難以理解那些留戀花叢的男人,是沒嗅覺嗎?

「去跟我娘說一聲,就說我回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就回來。」溫玲瓏叫過一個小丫鬟吩咐她去傳話,然後自己帶著小蠻回房去了。

她住的院子叫玲瓏院,院中花木蔥籠,景色宜人,院子里還留了兩個丫鬟看家,也是她的貼身丫鬟,她身邊一共有四個丫鬟,都算是近身伺候的。

她們的名字分別叫小湖、小嬌、小蠻、小嬋,總結起來就是四字成語——胡攪蠻纏。

小湖、小嬌是留守人員,大多時候只是溫玲瓏在侯府的一個標志罷了,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小蠻和小嬋才是真正經常跟在溫玲瓏身邊伺候的,今天小嬋去幫忙宴會的事了,小蠻倒是一直隨侍在側。

溫玲瓏一回來,小湖和小嬌就迎了上來。

原本大戶人家的貼身丫鬟,那說白了都是姨娘預備軍,但溫玲瓏的情況特殊,她沒打算嫁人,所以年紀稍大的小湖和小嬌已經定了人家,轉過年就要嫁出去。

倒是年紀小些的小蠻和小嬋是準備著送走姑娘後守過孝再說的,畢竟她們兩個從小就跟著東奔西跑的,情分不一樣。

房中有冰,一走進去撲面便是讓人喟嘆出聲的涼意,溫玲瓏名門貴女的形象立時崩塌,像蛇一樣癱到了靠窗的榻上。

「小嬌,給我找身替換的衣裳,小蠻你也坐下喝口水。」溫玲瓏嘴里不忘吩咐。

听她的吩咐,小嬌準備替換衣物,小蠻歇腿,小湖就只能近前伺候。

等溫玲瓏歇了一盞茶的時間,又喝了些水,這才在幾個丫鬟的服侍下換了另一套更為寬松涼快些的齊胸襦裙,發髻倒是沒重新梳,整理好後主僕這才又趕去內花園。

客人現在都到齊了,未出閣的姑娘們活動範圍便是平遠侯府的內花園這一片地方,本朝雖男女大防不是那麼嚴苛,但是到別家做客,閨秀們還是很注意保持自身形象的。

一看到自家姑娘,小嬋就主動迎了過去。

看到小嬋點頭,溫玲瓏就明白沒事發生,天下太平。

舉凡大戶人家辦這種大型聚會,現場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發生,注意自身形象的世家千金們偶爾也是會做些出格之事的。

沒有事故,怎麼能出故事呢,對吧?

對于這個溫玲瓏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畢竟她以前就是靠寫故事吃飯的嘛。

轉念一想,這不科學啊,今天可是有個最大事故誘因的小皇叔在啊,怎麼會太平無事呢?

「長生啊,來來來,到祖母這里來。」平遠侯老夫人一看到孫女就笑,眼角的褶子都變多了。

長生這個小名飽含了溫家人對溫玲瓏的關愛,和那說不出口的期盼。

溫玲瓏上前,乖巧行禮,「祖母。」然後又笑著跟在座的一眾老夫人、夫人們團團行了一禮,「玲瓏給各位老夫人、夫人見禮了。」

一旁的定國公老夫人就笑著對自己的老姊妹說︰「你們家長生越發的漂亮了。」

平遠侯老夫人抓著孫女的手笑,「我們老溫家就這麼一枝花,那準得漂亮。」

溫玲瓏一臉認真地說︰「因為沒有可比性啊,我是咱們家的一枝獨秀,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這話讓旁邊的幾位夫人都笑了,家里除了她清一色全是男丁,她可不就一枝獨秀,說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那真是半點不摻水。

「老姊姊,這丫頭你真不打算讓她出嫁了?」定國公老夫人帶了幾分試探地問,他們定國公府與平遠侯府的關系歷來不錯,有些話問也就問了,並不礙事。

平遠侯老夫人搖了搖頭,嘆道︰「我這孫女福薄,又被我們嬌寵慣了,也不想她受什麼委屈,高高興興地過完就算了。」

「怎麼會讓她受委屈呢。」定國公老夫人連忙道。

溫玲瓏听得心里就是一咯 ,這是什麼情況?定國公老夫人要給她說親?

為什麼她不是推測定國公老夫人要她嫁到定國公府去?因為定國公府跟她年紀相仿的適婚世子爺就是本書的男主角,男主角是女主角的,跟她這種幾筆帶過的路人是沒緣分的。

書寫得多了,這本年代距離又有些遠,溫玲瓏只能確定男女主角見面鐘情的時候還沒到,其他的連結尾當時怎麼寫的她都有些錯亂了。

平遠侯老夫人看了看倚在自己身邊的孫女,笑說︰「那委屈了別人也不好啊,我們長生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別的就不提了。」

聰明人听到這句,便都知道議親的話題到此為止了,溫家沒有嫁女的意向,一丁點兒的意願都沒有。

然後大家的話題自然而然轉到誰家孫女溫婉知理,誰家女兒婉約柔順上,溫玲瓏也成功月兌離老夫人、夫人的包圍,去跟那些千金小姐們交際。

女客聚集的這塊地方,隔著一片湖跟男客遙遙相對,有那麼點銀河迢迢織女對牛郎的意思,而湖邊在古裝羅曼史里其實是個充滿了意外的所在,各種失足落水,英雄救美女或者紈褲禍害名門閨秀,都是可以適用的場景。

一落水,被外男所救,清白不在,只能嫁人,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做為親媽,溫玲瓏是不用這種狗血橋段撮合男女主角的,通常用的地方都是讓惡毒女配自食其果,機會還不是很多。

對湖水有十級防備的溫玲瓏自然是不會主動往湖邊湊的,就算是自家的湖也不行。

她本人對湖水有防備,自然也就提前讓府里的人對湖邊再三戒備,不管是有意、惡意還是意外,總之不許任何事情發生。

而果然,大家都想利用湖水,就她坐在亭子里喝兩杯茶的時間,已經有至少兩波人在湖邊鎩羽而歸了,嘖!

她在這一邊看戲一邊暗自吐槽的時候,有小丫鬟跑過來找她。

「回姑娘,是五少爺找您。」

「五哥找我?」溫玲瓏驚訝。「他怎麼會這個時候找我?」

嘴里雖然這麼嘟囔著,但溫玲瓏還是跟著小丫鬟離開了,小蠻、小嬋自然也是跟著的。

溫玲瓏領著兩個丫鬟到了花園偏僻處的一處小院子,門口有侯府護衛守著。

這里已經是男賓的活動範圍了,真是防不勝防啊。

心里感慨的溫玲瓏做出一個手勢,小蠻和小嬋便心領神會地在院門外停下了腳步。

溫玲瓏自己推開院門走了進去,院子里有一個眼熟的侍衛……哦,小皇叔的侍衛,她在茶樓見過的,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侍從。

這讓溫玲瓏有點模不著頭腦了,不過,屋子還是要進的。

她正如此想著,听到外面動靜的溫子善已經從屋里走了出來,直接迎上族妹。

溫玲瓏看到了跟在五哥身後走出來的小皇叔,繼而又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俊美年輕男子。

單論相貌那也是拔尖的,但一站在小皇叔身邊,頓時就成了皓月旁邊的小星辰。

對比物太非人,只剩傷心。

「五哥,你找我?」

溫子善將她拉到一邊,指著廂房壓低了聲音說︰「里面是你嫂子的娘家妹子。」

溫玲瓏頓時明悟,這是家丑不能外揚啊。

「人我領走?」她問。

溫子善頭疼地揉揉太陽穴,澀聲道︰「領不走。」

「啊?」這都失敗了還硬訛嗎?

溫子善忍不住回頭看了某人一眼,有些尷尬地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她在茶水點心里下藥。」

溫玲瓏大驚,這姑娘玩得可真大。

「誤食了?」她覺得不太可能。

溫子善臉泛苦意,拉著妹妹又走遠了些才道︰「王爺的侍衛逼著她吃的。」

溫玲瓏終于忍不住朝某人看了一眼,猝不及防間跟對方的視線撞到了一起,雙方都愣了下,她第一時間收回了視線,用眼神跟五哥示意,「那里面是什麼情況?」

溫子善一言難盡,半晌嘆氣道︰「綁著呢。」

溫玲瓏指著自己小聲問︰「等我拿主意呢?」

溫子善點頭,用手抹了把臉,「我這真不知道怎麼辦,你嫂子現在懷著身孕,這事我還不敢讓她知道,怕出事。」

這倒也是,但是她還是再確認一下,「真讓我拿主意?」

「我這也是沒轍了,咱家也就你年紀合適,鬼主意又多,好歹想個法子讓大家都能過得去,今兒祖母過壽,別攪了她老人家的好日子。」

「行吧,交給我了,你們趕緊走,留一個護衛給我用就行。」

「拜托妹妹了。」

溫子善喊了名護衛過來,留給妹妹,又跟那兩人低聲說了兩句,三個人便帶人離開了。

溫玲瓏進屋看了一眼,里面榻上五花大綁著一個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水靈靈的俏模樣,此時卻滿面潮紅,嘴也被帕子堵上了,只能發出嗚嗚聲。

藥性此時已經發作了,她的眼神明顯已經迷亂,整個人扭動得如同蛇一般。

溫玲瓏的目光在對方的衣裙上頓了頓,對方跟她一樣穿的是齊胸襦裙,顏色也差不多。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轉身出門吩咐,「去,讓人提冷水加冰送到玲瓏院去,盡量多提些。」

她的辦法簡單粗暴,就是硬用冷水泡醒。

刁蠻任性的世家千金,一言不合把來家里做客的親戚家姑娘扔到澡盆里硬給人換衣服。

理由就是竟然敢跟她穿一模一樣的衣裙,那怎麼能行,女孩子的衣櫃都具備唯一性,絕不會因為大家是親戚就心慈手軟。

這等于是拿自己的閨譽做了別人的遮羞布,但溫玲瓏不在乎,反正她到時間就撤了,又不在這兒嫁人,不需要名聲那玩意錦上添花。

至于怎麼把人弄到她的玲瓏院去,那並不難,少女已經被藥性折磨得神智昏沉,在主僕三人技巧性地控制下,一路狀似爭執拉扯著,少女就踉踉蹌蹌地被她們弄過去了。

一路上,她們走的是偏僻的地方,卻並沒有刻意避人,看起來就像辦壞事的標準手法。

等回了玲瓏院那就是她這個平遠侯府小公主的天下了,自然是怎麼做都可以了。

小蠻和小嬋是幫凶,她們兩個結結實實地把那姑娘硬給摁在加了冰的冷水里讓她消解藥性。

她們只能采取這種方式幫她,總不能真給她找個男人吧。

事後對方可能會生一場病,但總也比失了貞節惹來笑罵來得好,要知道這時候女子失節帶累的可是一整個家族的女性。

當然了,院里小廚房也沒忘熬上姜湯,雖然現在天氣熱,但被冰水這麼一激,還是得喝點姜湯祛祛寒。

幫某人解藥性的時候,溫玲瓏也沒忘讓小嬌給自己照對方的發髻重梳了頭,得小心描補,幫人幫到底,作戲作全套嘛。

回頭要是有人看見過某人跑過去獻殷勤,她這相似的穿衣打扮,就很能起到魚目混珠的效果。

傳言這東西嘛,本來就是傳著傳著就面目全非了,她不過是讓水更渾而已。隨著時間過去,慢慢也就沒人在意了。

一筆糊涂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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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6: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王爺的追求不能擋

消息堵是堵不住的,得疏。

平遠侯老夫人大壽當天發生的事到底多少還是有泄露,但是最後成型的版本也就是溫家霸道的小祖宗,見著親戚家的小姑娘穿著打扮跟自己相仿,心里就不高興了,然後雙方發生了些不愉快的爭執。

最後,听說是溫家五少女乃女乃專門回了一趟娘家,然後事情似乎就安撫下來了。

當事人閉口不言,外人就算窺到了一星半點,也拼不全,終究不過霧里看花。

但溫玲瓏這也算是一戰成名——野蠻霸道的小祖宗,這也得虧是不準備嫁出去,否則那不是結親,指定要結仇啊。

事後,溫玲瓏被祖母等等長輩好生數落了一頓,就算不打算嫁人,也不能這麼不在乎抹黑自己的名聲啊。

到底她也是出于好心幫人遮掩,長輩們嘴上說說也就算了,可對于拿這種狗屁倒灶的事麻煩他們小祖宗的五少爺,溫家的人就沒那麼客氣了,文武行輪番上演,很是給了他來自家人「愛」的教育。

做了好事反而落了污名的溫玲瓏全然沒把這些傳言放心上,更沒出去交際,這些日子因為天氣太熱,她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玲瓏院里偷懶。

其實她也不是沒得好處,五哥五嫂送了好多禮物給她,她的小庫房又豐厚了不少。

雖然財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但至少看著心里滿足啊。

前兩天下了場雨,今天的天氣還算比較涼快,溫玲瓏決定出去跑跑馬。

一身男裝的溫玲瓏帶著兩個丫鬟和兩個護衛,一行五人出了城。

下過雨的郊外空氣清新,青草的味道還混雜著泥土的芬芳,地上並不泥濘,因為帶著潮氣,反而不揚塵沙。

溫玲瓏手執馬鞭,在馬背上手搭涼棚朝遠處看了看,頭上的金冠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她張開嘴準備說話的時候,卻听到一聲「九少爺」。

冷淡而又矜持,就像聲音的主人一樣,貴不可言,卻又高不可攀。

官道上人來人往,所以之前她並沒有對來自身後的馬蹄聲有什麼關注,直到听見這一聲稱呼,她才發現那輛走到自己身邊的馬車里坐的是小皇叔。

「九少爺」這個稱呼含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戲謔,是在調侃她女扮男裝一事。

「王爺。」她在馬上抱拳為禮。

龍昭琰掃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頭上的金冠上,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道︰「你很喜歡金子啊。」

溫玲瓏愣了下,一時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這跟對方有關系嗎?

「總是金光閃閃的。」龍昭琰進一步說明。

溫玲瓏惱了,眼一瞪,沒好氣地道︰「閃到王爺的眼,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抱歉。」

龍昭琰偏頭伸手擋了下,就像真的被閃到了一樣。

溫玲瓏這下就更生氣了,存心找碴是吧。

但她深呼吸,力持平靜道︰「先行一步,告辭。」

跟這種地位超然的皇族起爭執,也壓不住對方,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惹不起,姊還躲不起嗎?哼!

「承平伯家的事你覺得完了?」

一句話就讓溫玲瓏扯馬韁的手停了下來,驚疑不定地看他,「王爺?」

當日她以為龍昭琰是當事人,後來才听五哥說,承平伯家的嫡女下藥的對象,是那個俊美的年輕公子,也就是定國公府的世子爺。

然而龍昭琰也不能算不是當事人,畢竟是他讓自己的侍衛逼承平伯嫡女把摻了藥的茶點吃掉的。

龍昭琰淡淡地說︰「我不習慣仰頭看人,上車說話。」

溫玲瓏猶豫了一下,但她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骨子里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束縛,而且也想知道對方想跟她說什麼,便下馬上了王府的馬車。

她一上車,龍昭琰便放下了卷起的竹簾,讓車廂變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溫玲瓏倒沒怎麼在意,大馬金刀地往他對面一坐,大剌剌地道︰「王爺想跟我說什麼?」

龍昭琰開門見山,「定國公世子喜歡你,本來想提親的,可你們家直接拒絕了。」

溫玲瓏是真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這真的是她自己寫的書嗎?她這親媽真的不知道還有這種情節啊。

她腦子轉得極快,「所以那天柳詩韻是故意穿成那個樣子的?」

龍昭琰點頭,「不覺得好心喂了狗嗎?」

溫玲瓏的臉沉了下來,她想到了更深一層,那套齊胸襦裙是她後來換的,那就說明她的玲瓏院里有內賊。

常年留守在侯府里的人跟自己談不上什麼情分,倒也正常,但這樣的人並不適合繼續留在身邊。

她客氣地說︰「多謝王爺告知。」

「不生氣?」

「沒什麼好生氣的,我是個日子數著過的人,別人總得給自己找個出路不是。」

龍昭琰意外地瞥了眼她,「你倒想得開。」

「人生苦短,得過且過。」

龍昭琰點頭,「也是。」

听到這句話,溫玲瓏總覺得這位小皇叔有一種欠修理的氣質,讓她手不自覺地發癢。

「準備日後埋骨他鄉?」

越發欠收拾了,溫玲瓏不由雙手抱胸眼神不善地盯他,冷淡道︰「總歸進不了祖墳,哪里青山不埋人。」

「是你不想而已。」他一針見血。

溫玲瓏有些無言以對,她確實不想嫁人,活到二十歲副本完結,她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沒必要在這里節外生枝。

「我日子過得挺好的,勞王爺費心了。」

「那倒沒有。」

暗自吐納了幾次,溫玲瓏還是沒忍住開口道︰「王爺覺不覺得自己的說話方式可能對別人有一點點不太友好?」

「我一向如此。」

得,浪費感情。

溫玲瓏不想跟他繼續說話了,直接問︰「王爺還有事嗎?」

「著急走?」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怕自己失手打死皇親國戚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又沒一起走過,武斷了。」

他不覺得這話很有歧義嗎?

最後,溫玲瓏倒也沒有就此駁斥他,只無聲地笑了一下,「王爺說笑了,人分三六九等,有高低貴賤,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凡夫不可語道。」

咱倆也一樣,風馬牛不相及啊,可別擱一塊互相禍害了,放彼此一條生路,對大家都是好事。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真率性。」他倒了杯水給她,語氣听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溫玲瓏倒也大大方方地接了,她確實有一點兒渴。

「王爺去哪兒?」

「你呢?」

「出城跑馬。」

「避暑。」他依然言簡意賅。

「我該下車了。」

話落放下空杯,溫玲瓏起身便出了車廂,很快外面便響起馬蹄遠去的聲音。

在顛簸的馬車行進中,骨節分明而漂亮的手指把那只被人用過的杯子拿到眼前,龍昭琰神情莫名地盯著杯口的某一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她還真是一個讓人捉不住的丫頭,難怪溫子初會說他家九妹是個風一樣的少年……還真不像是個姑娘家。

在看到那輛停在奇寶軒店外的馬車時,溫子初叫停了自己的馬車。

他指著那輛馬車,對坐在自己對面的人說︰「巧了,咱們說到九妹,她的車就在那兒呢,應該是出來買首飾了。」

俊美得彷佛不似真人的龍昭琰淡淡地瞥了一眼過去,「你打算去付帳?」

溫子初尷尬地咳了一聲,模模鼻子,道︰「王爺,傷心事請別提。」他近來囊中實在羞澀,想給妹妹買單都辦不到。

「那還不走?」

溫子初糾結了一小下,然後鼓起勇氣道︰「我能跟王爺您借點銀子使嗎?我家九妹很快要離京了,我做為親哥哥怎麼也得給她送點什麼當禮物吧。」

「要走了?」

「是呀。」溫子初突然惆悵了起來,「其實就算九妹不說,我們也知道她什麼意思,不見面的分離就可以當成未歸。」

讓他們習慣她的遠行,習慣她的不存在,然後有一天當她真的不在了,他們還可以當成她只是在他們不知道的遠方游山玩水,只是再也不會回來罷了。

「這次誰跟著?」

「本來是五哥,後來換成八弟了。」

龍昭琰唇線微揚,听說陪溫九外出,在溫家是個肥差,基本誰陪著去都不吃虧,為這名額也沒少較量,以前她從來沒在人選上說過什麼,這次大約是惱了溫五夫妻了。

承平伯家的嫡女柳詩韻中意定國公世子許榮,也不算什麼大事,但當天柳詩韻卻是借用了溫九的名義才得以接近許榮,差一點兒就成功了。

只是不巧他剛好踫到了,于是順便就攪了個局,柳家這才沒能成事。

事後,溫五為了不張揚出去,竟把本尊找來善後,許榮也是看在溫九的面上才什麼都沒說,否則承平伯家是決計討不了好去的。

不能說溫五做的不對,只能說柳家吃相太過難看。

原本溫五跟溫九的關系還不錯,因此他雖是庶出在侯府過得也挺好,但是一旦溫家這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祖宗真的惱了,那果子可就不好吃了。

雖然她似乎沒打算對溫五夫妻做什麼,只是不願意再親近了,眼不見心不煩,可是以後要是其他人知道了內情,恐怕收拾溫五的時候手一點兒也不會軟。

別人不說,就面前這位溫七,那肯定能直接把溫五打個半死,溫九是他親妹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哪能白吃了悶虧?

溫家四房子孫一共只有一個女孩,溫玲瓏排行直接是跟同輩的男丁排一起的,所以才會人稱「溫九」,她在溫家孫輩中排行第九。

「不是我說,八弟也就比長生大一個月,比十三還像個孩子,哪會照顧什麼人啊,就純是跟著去玩的。」溫子初忍不住碎碎念。

「你怎麼不去?」

說到這個溫子初就是一臉沮喪,「沒搶到。」

陪游這差事在溫家確實是挺搶手的,龍昭琰不由搖了搖頭,別說孫輩了,就是上兩輩兒沒事的人也愛插一腳。

只要時間地點合適,身有職司的都能湊個熱鬧,比如說溫九突然跑到某人治下時。

「她來了。」龍昭琰的出聲提醒了一句,看著一片紅雲從奇寶軒里出來,轉而朝他們這邊飄過來。

一身茜色齊胸襦裙,襯得她越發的皮膚白皙,發飾依舊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可見得對金飾是真愛。

她一路跑過來,龍昭琰都能听到金飾相撞發出脆響聲,還挺好听。

幾根縴細柔女敕的手指扒到了車窗上,車下的溫玲瓏一臉的粲笑,對著自家哥哥道︰「七哥,你在等我嗎?」

龍昭琰看到了她因為衣袖滑落而露出的一串細金鐲子,一只腕上至少也得有四五只吧,難怪跑動時有金器相撞聲,原來如此。

在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時,他見到她燦爛的笑臉猛地收起,顯然是因為發現了他,但他還是平靜地看著她。

溫玲瓏收回扒窗的手,後退了兩步,對他福身行禮,「小女子方才失禮,還請王爺多海涵。」

龍昭琰只是淡淡地說︰「上車。」

溫家兄妹齊齊愣了下,下意識對視了一眼,最後,溫玲瓏上了他們的車。

她進車廂的時候,因裙擺微提,露出了繡鞋上綴著的珍珠。

不是她炫富,而是最近京城的貴女們比較愛好這種風格,她也不好阻擋府中繡娘們追求時尚的腳步。

「我還以為你只愛金子呢。」龍昭琰對此卻是另有看法。

溫玲瓏在哥哥身邊坐下,然後用裙擺蓋住了繡鞋,有點兒掩耳盜鈴的意思。

「听說你要走了?」

怎麼她听出他送她上路,去死的意思?

他說話也太難听了,難怪最後落了個獨自美麗,活該!

「王爺要給我餞行嗎?」她嘴比腦子快,直接嗆過去了。

龍昭琰倒是雲淡風輕地回了句,「未嘗不可,想要什麼?」

兄妹兩個不由又對視了一眼。

溫玲瓏非常不確定地問了句,「真給啊?」

「嗯。」龍昭琰展開折扇,輕搖起來。

溫玲瓏老實不客氣地說︰「直接折現吧。」

溫子初听得嘴角抽搐。

龍昭琰忍不住以扇遮口,眼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喜歡錢啊,本王府上有的是,去嗎?」

溫子初猛地咳嗽起來,這是調戲吧,當著他這個親哥哥的面?這還是京城大名鼎鼎不識風情的那根嘴賤大木頭嗎?

不,嘴依舊是賤的,至少他這個當哥的很想打人。

溫玲瓏繼續不客氣地說︰「去了就全給我嗎?」

溫子初連咳嗽都忘了,傻愣愣地看著妹妹。

龍昭琰扇子輕搖,淡定反問︰「敢來?」

溫玲瓏瞬間認輸,「不敢。」

溫子初張口結舌,所以,你們這算是互相調戲?果然是他妹妹,膽大包天!

「鴨子嘴。」他給了她這麼一個評價。

溫玲瓏很想翻個白眼,心想︰你要不是小皇叔,你看姊怎麼懟到你懷疑人生!身分不對等,悲哀啊。

突然,那柄扇子就指到了她露在袖外的一只金鐲上。

「戴著听響嗎?一點兒分量都沒有。」

「就是听響啊。」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回換龍昭琰無言了,溫子初伸手掩口,生生把笑憋回去了。

片刻後,龍昭琰總算找到可以回的話,「回頭我送你兩串金鈴鐺,響。」

「哦。」

「哦?」他揚眉。

溫玲瓏眨眨眼,點頭,不忘又重復了一遍,「哦。」

他懷疑,「真敢要?」

她點頭,「敢啊。」

溫子初趕緊伸手扯妹妹,示意她收斂點,對面這位是小皇叔,他們家真惹不起。

「不要了。」溫玲瓏及時改口。

龍昭琰沒表示意見,卻突然朝她伸手,她下意識向後躲了下,但車廂就這麼大,他還是成功從她髻上拔下了一根金雀簪,簪頭上的登枝雀栩栩如生。

溫子初急喊,「王爺——」

龍昭琰仔細端詳了一下手上的簪子,末了評價,「手藝還成,分量太輕。」

溫玲瓏忍不住了,「我又不練頂重,首飾要那麼重干什麼?」

龍昭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贊同地點頭,「有道理。」然後他就又將那根金雀簪插回了她的發髻上。

溫子初急得都要撓頭了,安王殿下這是當他是死人嗎?

「王爺,請您跟長生保持一下距離,男女有別。」他伸手在妹妹身前一擋,做出一個隔離的態度。

龍昭琰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若有所思地道︰「鳳冠的重量確實不輕,你可能不喜歡。」

這個話題很危險啊——溫子初急忙打斷,「長生,你坐自己馬車回去,路上小心點。」

「好。」溫玲瓏趕緊縮頭,閃。

小皇叔發瘋不要緊,她可不敢跟著一起瘋,總覺得他的畫風變得很詭異,這絕對不是她寫出來的獨自美麗的小皇叔,八成是變異了。

書里的世界果然已經不是她這個原作者能掌控的,到日子趕緊走。

溫玲瓏成功跑掉,車廂便又只剩下了溫子初和龍昭琰。

龍昭琰看著他淡淡地道︰「你以為她跑得掉嗎?」

溫子初肩膀一下垂下來,苦笑地道︰「王爺,我妹妹沒多少日子了,我們就想讓她高高興興的,您別……」強人所難。

「我也沒打算讓她不高興。」

溫子初覺得對方毫無自知之明,他打的主意一定會讓妹妹不高興,偏偏他又不能像對旁人一樣罵說癩蝦蟆別想吃天鵝肉。

溫子初無奈道︰「您何必,她……」

「快一點兒的話,她說不定還能給我留個後。」

溫子初都被嚇到目瞪口呆了,王爺都想這麼長遠了嗎?

龍昭琰朝他笑了下,「她挺特別的。」

他以前就常從溫七嘴里听說,但緣慳一面,今年終于偶遇,他便突然覺得自己王妃可能有著落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人太短命了點。

特別也不能就這麼隨便往你家劃拉啊!溫子初心里都快崩潰了,王爺這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的心思啊!

檀香木精工雕刻的首飾盒,里面鋪了一層紅色的絨布,襯得其上的兩串鈴鐺越發的金光燦燦,百分百純金打造的,還有紙張注明這東西的用途——腳鐲。

溫玲瓏嚴重懷疑某人這是在暗指她太野,看她腳上掛鈴鐺,還怎麼到處瞎跑,這禮物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姑娘,姑娘。」小嬋試探性小聲呼喚。

溫玲瓏瞟過去一眼。

小嬋伸手朝外指指,小小聲道︰「還等著回話呢!」

她冷笑,「敢情送這麼個東西還想要回禮?」

小嬋沒敢搭話,朝另一邊的小蠻瞅了一眼,只見她目不斜視,小嬋學到了,立馬也開始目不斜視。

溫玲瓏啪的一下合上首飾盒子,沉著臉起身就往外走。

等在外面的是溫子初的小廝孫山,一看小祖宗一臉慍色地悶頭朝院外走,嚇得趕緊跟上去。

溫玲瓏直奔七哥的思賢院而去,一路倒是暢通無阻,也沒人敢攔她,而她對這院子熟門熟路的,也不用人帶路,直奔待客的花廳。

果然,那個人一身水色長袍,端坐在主位上,身邊也沒有侍從,手端茶碗輕呷茶,那模樣真是美得如同一幅畫……

啊呸,溫玲瓏在心里呸了被美色迷了眼的自己一口,拿著檀香木首飾盒子大步就走了過去,直接啪的一聲按在了他身邊的桌子上。

龍昭琰抬眼看她。

溫玲瓏真是一點兒都不想忍他了,「怎麼著安王爺,您送我這麼個玩意兒,還指著我感恩戴德嗎?」

「純金的。」

溫玲瓏氣得直接造型都變茶壺了,「龍昭琰,你可真夠‘招眼’的,你怎麼就這麼優秀呢,活該你這輩子打光棍。」

她氣得把實話都說出來了。

「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你自我感覺太好了?」她嘲諷。

「鰥夫和光棍還是有區別的。」

她怔了下,然後猛地反應了過來,張口結舌了片刻才成功發出聲音,「龍昭琰……」

龍昭琰看著她不說話,眼神有些古怪。

「看什麼看,難道我叫錯了?」他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啊,雖然她是親媽,但要不是這名字有諧音哏,她倒還真未必記得,起的人名過多,重復了她有時都未必知道。

「很久沒人叫過這名字了。」

溫玲瓏咬牙,一不小心就讓他又能賣弄身分,那是,人家已經是權力頂峰上的人物,還有誰敢直呼其名啊,整天都是尊稱敬稱的,名字,不存在的。

她真的不想跟他繼續說話了,血壓容易升高,轉身就走。

「送你听響的,怎麼不高興?」

真是去他大爺的!溫玲瓏一個沒忍住轉身朝他豎了個中指。

看著她氣呼呼地走了,龍昭琰忽然無聲地笑了,這麼活蹦亂跳的姑娘,還真是挺好玩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短命的。

溫子初心情復雜地走進來的時候,龍昭琰正優雅地喝茶。

「王爺——」看妹妹跟王爺說話,被王爺氣跑,他心里這個不安啊,忐忑啊,簡直是難以言表。

他是不想讓妹妹跟安王踫面的,可是不依照安王說的,把妹妹叫過來,他是真不知道這位主兒會搞出多大動靜來嚇死人。

安王對妹妹有意這事兒,他對誰都沒敢說,第一是覺得安王不像來真的,可能就是覺得自家妹妹有趣逗著玩。

以安王的性情,這種惡劣的愛好他一點兒不缺,只不過大家總是被他漂亮的外表蒙蔽了,總覺得他是一個餐風飲露的真仙人。

以前他也是那麼認為,後來跟王爺混熟了,原來的神仙形象瞬間就崩塌了,現在碎得黏都黏不起來。

龍昭琰掃了他一眼,「本王有分寸。」

我信了您的鬼!溫子初月復誹,您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失分寸,您要真有分寸,上次我祖母過壽您至于差點兒鬧出大事來嗎?

哪有讓侍衛拿劍架著脖子逼人家姑娘家吃摻了藥的茶點,不吃就硬塞,這純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舍妹從小野慣了,方才若有失禮之處我代她給您賠不是了。」

「她很好。」

听到這個回答的溫子初非但沒安心,反而更擔心了。

龍昭琰起身,卻沒往外走,溫子初也就站旁邊等他的下文。

「你最近缺錢,是吧。」

「不缺。」溫子初幾乎是立刻馬上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龍昭琰就像沒听到似的,繼續說︰「我可以借你。」

溫子初斬釘截鐵地表示,「我不賣妹妹的。」

龍昭琰掃他一眼,雲淡風輕地道︰「本王的格調沒這麼低,而你的分量也沒這麼重,換成令尊還差不多。」

溫子初︰「……」想友盡。

接下來,一直到被溫子初送出平遠侯府龍昭琰都沒再說一個字,只是在他上馬車後,馮劍抱了一個盒子,朝送客的溫子初走了過來。

「七公子,這是王爺給九公子的禮物,勞您轉交。」

接過盒子的溫子初只覺嘴里發苦,他就知道王爺之前是故意逗妹妹發火的。

看,答案來了吧,這才是真正的禮物。

抱著這個禮物他只覺得燙手,可最後還是得硬著頭皮送過去。

看到七哥抱著一只雕花盒子跑到自己的玲瓏院,溫玲瓏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什麼意思?」

溫子初頂著妹妹不善的目光艱難開口,「這個才是禮物。」

溫玲瓏的手指關節發出喀喀聲,一臉微笑地說︰「禮物啊……」

這個樣子的妹妹好可怕!

溫子初扔下盒子跑了,跑得義無反顧,一騎絕塵。

溫玲瓏看著七哥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合上了嘴,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小蠻和小嬋相視而笑。

「姑娘不看看里面是什麼嗎?」小蠻慫恿。

「想看自己打開看。」溫玲瓏卻是沒什麼興趣,徑直繼續到榻上歪著去了。

小蠻去把盒子打開了,一看見東西,略帶歡喜的聲音響起,「姑娘,是串純金打造的風鈴。」

「我們給姑娘掛起來吧。」小嬋說。

溫玲瓏沒搭腔,兩個丫鬟就知道這是默許的意思了,高高興興地將風鈴掛到窗檐下。

有風吹過,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響。

歪在榻上的溫玲瓏抬頭就能看到那串金燦燦的風鈴,她誠懇地說,這風鈴確實是挺漂亮的,但是送風鈴的人就不大討人喜歡了,那人就是欠揍的。

算了,她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這種人計較了,反正以後見不見得著還兩說呢,沒準兒這就是大家的最後一面了,記好不記惡,大家都好過。

她單方面決定,這一頁,就算掀過去了。

「九妹。」

一聲溫柔的呼喚叫回了倚欄發呆的溫玲瓏,她回頭看到了珠圍翠繞的五嫂,心底就敲了警鐘。

人心不足蛇吞象!

五嫂是承平伯家的庶女,在娘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嫁到他們平遠侯府後因為五哥疼媳婦,婆母也慈善,日子一下子就舒心愜意了,說她一句掉進福窩也不為過。

可是,是非不分地緊著娘家顧著娘家,這就有點過了。

本來那是夫妻兩口子的事,她一個隔房的妹妹管不著,但五哥寵媳婦寵到要賣妹妹,她就不高興了,問過她意見了沒?

她語聲冷淡,「五嫂。」

柳語柔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入涼亭,等丫鬟鋪上錦墊後這才在石墩上坐下,繼續一派溫柔地說話,「妹妹身邊如今就只剩下小蠻小嬋這兩個丫頭伺候,這要是出門,院子里連個看門的都沒有,我這邊倒有兩個不錯的,不如就送給妹妹使喚好了。」

若是以往的她听五嫂這麼說也就答應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但是如今小湖和小嬌之所以被提前打發嫁出去,不就是因為她們不老實嗎?

這個始作俑者如今還要給她院子里送人,這是打量著她好欺負嗎?

于是,溫玲瓏笑了笑,坦言道︰「我說實話也沒剩幾年活頭了,那院子以後住不住還兩可,放人守著是大可不必了。」

她朝身邊的兩個丫鬟看了一眼,「至于這兩個丫頭,有合適的人選我也會提前放出去嫁人的,沒得跟著我這主子再給耽誤了。」

「妹妹這話說的,」柳語柔以帕掩口一臉嚇到的樣子,「這種不吉利的話可別亂說。」

溫玲瓏倒是不以為然,「這種明擺著的事誰不知道啊,避諱有什麼意思?」

柳語柔呆了呆,嘆了口氣,「妹妹也是命苦。」

「我命挺好的,」溫玲瓏反駁了她,「全家人都拿我當珍寶,隨便我如何胡鬧,從小錦衣玉食地養著,我這若還叫命不好,那是會被雷劈的,人得知足。」

最後幾個字,她加重了語氣,柳語柔面色微變,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要知道,他們家這位小祖宗雖然行事隨心所欲,但回到府里還是很好相處的,今日說話夾槍帶棍的,是怎麼一回事?

柳語柔在自己嘴上輕輕打了一下以示認錯,「是我說錯了,妹妹的命自然是好的。」

「我向來懶得理會那些家長里短的,人生苦短,我自己的事且還厘不清呢,哪顧得上旁人啊。」溫玲瓏轉著手里的團扇,一臉的笑,「可有些話,我還是想說一說。」

柳語柔繃緊了心弦,「妹妹請說。」

溫玲瓏看著她笑了聲,「我五哥是個實在人,不過有時候就是太實在了,有人照看著時他日子還過得去,若是單靠他自己,那可就要吃苦頭了,五嫂也是伯府里出來的,勛貴府里的踩低捧高想必是習慣了的。」

柳語柔心下一緊。

溫玲瓏起身看向亭外的湖面,有一下沒一下搖著團扇,「我呢,終究是個早走的,顧不了他太多,且我也不是個爛好人,別踩我底線,否則臨死前我也能摁死幾個礙眼的。」

天氣明明炎熱,可是柳語柔卻整個人都發冷。

溫玲瓏淡淡地繼續說︰「嫂子的姨娘在承平伯府,或許身不由己,但你總要記得自己已經嫁人了,不指望你以夫為天,也不能把夫家的人當傻子坑啊,是不是?」

柳語柔身子微微發抖,她是被嚇的,她太知道溫玲瓏在溫府的地位了,這就是個不能招惹的,那是全府的老爺們捧在手里的祖宗。

若非她命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盯著她的親事,只要娶了她,那整個平遠侯府都是後盾,這可是平遠侯府唯一的姑娘。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願意賠個元妻名分搭上這門親,若是死前能生下一兒半女的,那這姻親就斷不了,只是溫玲瓏無意嫁人,家里人便也就隨了她,從不松口。

團扇敲打在欄桿上,溫玲瓏一直沒轉過身,就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地繼續說︰「小湖和小嬌我原本有意提一提他們家人的地位,畢竟也算是跟我一場。但最後我只是添了些妝便隨便打發了她們,嫂子不明白為什麼嗎?嫂子懷著身孕,沒事就好好在屋里養著吧,想走動也等我不在府里的時候再說。」

她這就是明著告訴對方,我離京之前不想看到你了,就別出來礙我的眼。

柳語柔听明白了,手腳冰冷地叫丫鬟扶著自己狼狽地走了。

難怪這次出行本來是丈夫陪同,結果卻換成了八弟……溫玲瓏什麼都知道了,自己實在不應該再招惹她!

過了好一會兒,小嬋才小小聲地說︰「五少女乃女乃走了。」

溫玲瓏發出一聲輕嘆,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悠悠地朝著亭外看了一眼,重新坐了下來。

「連個涼都不能好好乘,這府里確實待得膩歪,小蠻你去問問八少爺,他到底什麼時候能準備好,再拖拉下去,我可就換人了啊。」

「哦。」小蠻俐落地去傳話。

想起這次離京的行程拖拖拉拉的她心里就煩躁,八哥這個麻煩精,比她一個大姑娘還大姑娘。

「走,咱們回去。」

本來心情挺不錯的,結果踫到五嫂鬧個不痛快,溫玲瓏帶著丫鬟就要回院子,但主僕兩個還沒走出花園就踫上了前來尋人的孫山。

「九姑娘,少爺正找您呢。」

「找我?」溫玲瓏有點兒驚訝,但也沒多想,只道︰「那就過去看看。」

等她在自家七哥的書房外看到馮劍的時候,忍不住就朝孫山看了一眼,有客人在,怎麼沒說?

孫山只能把頭低得更低。

在溫玲瓏想轉身離開待會再來的時候,就看到馮劍做出了請她進去的手勢。

得,看來未必是七哥想見自己,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欠揍的。

她一腳踏入書房,就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因為書房就只有龍昭琰一個人。

「王爺。」

看著她那敷衍的福禮,龍昭琰不禁揚了下眉,「改明兒我找個嬤嬤來教教你禮數吧。」

收到警告的溫玲瓏只能重新規規矩矩地福了身。

龍昭琰走到她面前,打量著她,她今天穿了一襲淡青色的交領襦裙,外罩一件繡花紗衣,清新淡雅又不乏青春氣息。耳側垂下了兩綹發絲讓她顯得俏皮可愛,元寶髻上繞以金瓖玉的鏈飾,簡單而又華麗。

她身上的脂粉氣總是淡得很,這讓他很舒服。

溫玲瓏小退半步,不解地看著他,「王爺有事?」

龍昭琰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的發髻,「今天的發髻盤得不錯。」

溫玲瓏瞠目看著他。

在她目瞪口呆中,他扶著她的發髻,將一枚雕龍紫玉簪插了上去。

這什麼意思?在古代這發簪、發梳、手帕、頭發那都是敏感物品,是不能隨便送人的,尤其是異性之間。

她急忙伸手要把簪子拔下來,卻被他按住了手,「戴著。」

「王爺,這東西不能隨便收的。」

「上次的東西你不是收了嗎?」

「那不一樣的。」她急得要跳腳。

「都是我送的,有什麼不一樣。」

「您跟家兄是朋友,我收您一兩件小禮物很正常,可這枚玉簪太過貴重,不能收。」這種類似標記的東西,她怎麼可能會收啊。

龍昭琰若有所思,「果然只喜歡金子嗎?」

溫玲瓏差點兒吐血給他看,「我沒有。」

「那就收下。」

「不能收。」她拒絕。

「還是只喜歡金子。」

「對,我只喜歡金子。」她認了。

龍昭琰雲淡風輕地道︰「那下次換金飾,這個就先收著吧。」

听不懂人話是不是?這不是材質的問題,這是東西象征意義的問題啊。

溫玲瓏動氣了,「龍昭琰,我是說這種東西無論是不是金子做的我都不能收的,搞得跟私相授受似的,你想干什麼?」

「私相授受。」

她就是白問的!溫玲瓏終于將玉簪從頭上拔下來,然後強硬地塞到某人手里,一字一句硬邦邦地說︰「您的東西,麻煩您自己收好,沒事別隨便調戲朋友的妹子,否則您很容易失去朋友的。」

「本王不是隨便的人。」

「是,您隨便起來不是人。」

書房的空氣突然靜止,溫玲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好像一時月兌口接了哏了。

看她眼珠亂轉明顯想混過去的表情,龍昭琰忍不住好笑,伸手在她粉女敕的頰上捏了捏,低聲道︰「牙尖嘴利的。」

溫玲瓏手背捂住自己被捏的臉,又往後退了兩步,要跟他拉開距離。

但龍昭琰上前,一手拉下她捂臉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眸子直直地盯著她的眼,不容她閃躲,微微俯身湊過去,停在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的距離,輕聲道︰「別躲,我難得看中個姑娘,希望能和她兩情相悅,而不是單靠媒妁之言,懂嗎?」

在他富含壓迫的目光下,溫玲瓏慢慢點了下頭。

懂,太懂了,意思就是他想追她,她不能躲,否則就等著官媒上門。以他當朝小皇叔的身分,再加上先皇和今上對他婚事的關切程度,他要是開口,誰敢拒絕?

咽了口唾沫,溫玲瓏艱難地開口,「您先放開我。」

龍昭琰直起身,收起一身的壓迫,然後慢慢松開了手。

溫玲瓏第一時間連退數步,拉大兩人之間的距離。

龍昭琰對她的舉動嗤之以鼻,「有用嗎?」

一句話氣得她想罵髒話。

「過來。」

溫玲瓏遲疑。

「躲我?」

溫玲瓏只好走近。

龍昭琰重新將那枚雕龍紫玉簪插入她的發髻中,滿意地點頭,「很好看。」

「以前是不是沒有人拒絕過你?」她一時沒忍住問了出來。

「為什麼要拒絕我?」他反問。

好,溫玲瓏有答案了。

顏值高的人都有任性的資本,更何況這位出身好,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端,社會偏心沒對他進行過毒打,向來只有眾人捧著他的分,所以就特別的以自我為中心。

他還肯給她一個兩情相悅的緩沖,她果然是得有感恩戴德之心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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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離家出走被逮到

店幌在風中飛揚,一家客棧就開在人來車往的官道旁。

近午時分,一支車隊遠遠而來。

到得近前,就能看到那是三輛馬車,車旁有護衛隨行,那些護衛看著就透著肅殺之意,普通百姓看一眼都下意識就不再去看。


第一輛馬車上下來一位錦衣貴公子,眉目俊朗,神采飛揚。

他下車後便走向第二輛馬車,只見兩個青衣小婢先下車,然後擺好腳凳,大家便知道車上的是位女子。

一只縴細的玉手扶住門邊,一只繡花鞋先一步踏出,水色裙襪隨即覆上,絲條垂玉環。

車里的人還沒露出上半身,錦衣公子已經歡快地開口伸手,「九妹,下車了。」

溫玲瓏的身子終于整個露了出來,雖然她完全不需要腳凳,可以自己直接跳下去,但是顧及到身分,她還是將手交到八哥手中,由他扶著下了車。

今天的風有點兒大,吹得她鬢角那步搖的裝飾撲稜亂飛。

留了人看顧車馬,其他人便都進了店。

因為雅間已滿,他們只能在大堂坐了,溫子厚就吩咐小廝沏茶,水是店家的,茶具卻是他們自帶的,雨過天青色看著就名貴。

溫玲瓏有些頭疼,八哥這人實在龜毛,出門在外比她這個女人還講究,這樣一比顯得她很糙,但不是令她頭疼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因為他的龜毛,他們一路走得很慢。

若是以往,經過幾天的時間他們早就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了,但目前下來,他們也就走了六、七百里地,從京城出來的人快馬加鞭一天就能追上。

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對,她雖然是順利離京了,可心里莫名的不踏實,總覺得那個以為自己是世界中心的男人可能會加戲。

偏偏這事還不能宣之于口,就更讓人郁悶了。

溫玲瓏無奈地看著八哥婆婆媽媽地跟伙計吩咐了一句又一句,最後她實在忍不下去了,不耐煩地伸指在桌上敲了敲,吸引了他們的視線後,開口說︰「隨便上些酒菜,我們吃了還要趕路呢。」

她對小二說完,又將目光轉向八哥,「還有你,要是實在不適應,現在就掉頭回京去,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溫子厚立時就噤聲了,什麼要求都不提了。

小二趕緊抹著汗下去了。

溫玲瓏目光不友好,「是我常年不在京里,所以不知道八哥你現在這麼難伺候了嗎?」

咱們就算是公費旅游,你這麼鋪張浪費的也不太好吧。

「哪有哪有。」溫子厚的冷汗也下來了。

「出門終歸比不得在家錦衣玉食,你如果不願意陪我出來,大可不必勉強,何必如此一再拖延行程呢?」

她真的忍他很久了,再忍下去她覺得自己都能成聖了。

要是能提前啟程,她也不至于被那人堵到七哥書房威脅。

沒錯,在溫玲瓏看來,龍昭琰那番話算不上是告白,chi/luo/luo的就是威脅。

天下哪有你喜歡別人,想追,卻不允許別人拒絕的?那你還問個頭啊,直接請旨賜婚不就得了,反正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結果一點兒區別都沒有。

溫玲瓏閉了下眼,讓自己平靜下來,懶得再理八哥了。

飯菜上來後,溫玲瓏草草吃了幾口就說自己吃飽了,出了客棧,徑直往自己的馬車而去,小蠻和小嬋本要跟上的,但被她制止了,讓她們吃飽了再出來。

走到馬車前的溫玲瓏卻沒有第一時間上車,而是舉目遠眺,神情有些莫測。

「姑娘。」

溫玲瓏回頭看到來人,笑了下,「是你呀,李叔。」

李叔是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是這次隨行的管事,他其實並不是溫家人,是幾年前她在外面意外救下的人,從那以後他就留在她身邊,但凡她外出都陪著,替她打理一切。

李叔真名叫什麼他沒說,她也就沒問,甚至他到底是不是姓李她也不確定。別人問他,他只說自己叫李四,一听就是個很敷衍的名字。

「有心事?」

溫玲瓏笑了,沒有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心情,點了下頭。

「在擔心什麼?」

溫玲瓏沒有回答,只道︰「李叔,今晚動手。」

李四神色平靜地點頭,「好。」

她不說為什麼,他也不問,她說動手,他就會照做。

溫玲瓏在外面又站了一會兒,便上馬車歇著去了。

小蠻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一只食盒。

「姑娘,您中午也沒吃幾口,我讓店家給您做了您愛吃的肉卷餅,好歹再吃幾口。」

「好。」

跟著上車的小嬋嘟噥了句,「八少爺也是的,惹得姑娘不高興。」

溫玲瓏掃了一眼過去,小嬋就噤聲了。

小蠻正把一盤卷餅從食盒里拿出來,小嬋趕緊過去幫忙擺放。

食盒里不但有肉卷餅,還有一盅湯,溫玲瓏吃了一個肉卷餅,又喝了一碗湯便不再吃了,馬車也終于緩緩啟動,向著遠方而去。

因為今天九姑娘不高興了,接下來路趕得就比較急,以至于晚上錯過了宿頭,只能露營,好在跟出來的護衛們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安營扎寨十分熟練。

晚飯的時候,溫玲瓏並沒有出來吃,溫子厚也沒膽去自找沒趣。

營地的篝火在夜幕下顯得溫暖而又迷離,四下靜悄悄的。

銀月斜掛時分,溫玲瓏從自己的帳篷中走了出來。

此時她已經換了一身男裝,青衫布袍,布巾木簪,樸素而低調,卻仍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讓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出身不凡。

兩條身影從另一邊走了過來,是管事李四和車夫劉八。

「營地你照看好了,別出事。」她囑咐。

劉八領命,「小的遵命,少爺也一路保重。」

溫玲瓏點點頭,「之後你便回父親那里去吧,將我的信交給他們。」

劉八點頭,「小的會親手把信交給老爺夫人的。」

溫玲瓏轉向李四,「李叔,咱們走吧。」

李四當先而行,牽了兩匹馬過來,扶她上了一匹,然後自己飛身上了另一匹馬,兩個人在馬上朝劉八拱手告辭,然後揚鞭催馬而去。

夜幕下,安靜的營地上,劉八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直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姑娘總是要走的,她說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想過些真正清靜自在的日子。

他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從她牙牙學語便一直跟著,懂她心里在想什麼,他不是不想跟著繼續伺候,只是姑娘說他太過顯眼,容易被人循線尋來。

好在李管事總是護著姑娘的,他也不是很擔心。

妙空大師說過,姑娘活不過二十歲,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有極大的可能活不到二十歲,今年姑娘已經十八了,真是沒剩多少日子了,就讓她按自己的想法走最後一程吧。

風有點兒大啊,劉八抬袖在眼上抹了抹,把自己的淚擦掉。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終于動了,慢慢走回篝火旁,地上倒著幾個護衛。

晚飯里摻了迷藥,藥是李管事準備的,效果很好,把人全部放倒了,現在整個營地都靜悄悄的。

劉八沒有絲毫睡意,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天明。

太陽慢慢升起來的時候,大家終于漸漸醒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全都慌了,緊接著他們發現少了兩個人,最要緊的那個人不見了!

溫子厚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淌下來了,整個人不知所措地走來走去,這可怎麼辦啊,他怎麼跟府里人交代,陪著出來,結果竟然把人看丟了。

最後,還是小蠻拿著一封沒有封口的信跑了過來。

溫子厚拿出信箋飛快地看下去,最後用力閉了下眼,將信箋裝回信封,吩咐道︰「收拾收拾,回京。」

事情太大,他做不了主兒,得回去請示老祖宗。

花廳里很安靜,只有溫子初灌酒的聲音。

他喝酒,坐在他對面的龍昭琰卻是在品茶。

「長生就這麼自己走了。」一邊說,溫子初又灌了一杯酒下去。

「她還沒死。」

「王爺您別亂理解我的話,我才不會詛咒自己的妹妹呢。」

龍昭琰閉嘴了,喝自己的茶。

溫子初又灌了幾杯酒下肚,然後從懷里模出一只扁平狹長的盒子,放到桌上朝他那邊推過去,「她叫我還給您的。」

龍昭琰拿起盒子打開,紫玉簪靜靜地躺在盒子里,他隨手蓋上,又將盒子推了回去。

「什麼意思,王爺?」

龍昭琰繼續給自己斟茶,雲淡風輕地說︰「確定她死訊後,本王娶冥妻時算在嫁妝里。」

溫子初被嚇得酒都醒了一半,張口結舌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王爺……」過于吃驚,聲音都有點破了。

龍昭琰抬眼看他。

他好半晌才震驚地說︰「我妹妹死了你都不放過啊!」

「我只是要個虛名罷了,難道你想我現在派人去找她回來嗎?」

溫子初立刻說︰「我不想。」停了一會兒,他遲疑地小聲開口,「長生不喜歡您啊。」

龍昭琰掃了一眼過去。

溫子初鼓起勇氣說︰「她都被您嚇跑了。」

「馮劍。」

溫子初飛速認輸,「我錯了。」

閃現的馮劍在看到主子擺手後又退了出去。

溫子初喪氣地趴到桌子上,自言自語地說︰「我這個哥哥做得很失敗啊,長生還給我留了錢,說反正她也花不了那麼多,讓我對她嫂子好一點兒,別學二伯花心,生一堆庶子,也就二伯娘好性兒,換她早和離了。」

龍昭琰看了自說自話的人一眼,若有所思。

「長生總說,其實她這樣挺好的,在最好的年華離去,不嫁人也不用擔心所嫁非人,丈夫變心什麼的,一輩子都舒心暢意的,比這世上絕大多數女人都幸福。

「我妹妹可聰明了,就她剛會說話那會兒,就能指著我的課業糾正我,王爺您能想像得到那麼小那麼軟綿綿又可愛的小團子,女乃聲女乃氣地……」

龍昭琰手拿著一杯茶,半天沒動。

每個人喝多了反應都不一樣,溫七只要喝多了開口閉口都是他妹妹,這些年他就這麼听下來了,估計他比溫家其他房的人知道的溫九的事都多。

溫子初絮絮叨叨地說,龍昭琰就淡定地听。

有長大的做對照,他現在都能想像得出小不點時代的溫九會是怎樣可愛的模樣了,難怪溫七整天總抱怨小時候家里人多自己都搶不到妹妹。

小女乃娃跳起來構不著,就讓人抱自己起來,然後匡匡地拿書砸人腦袋,抱的人還不敢松手,這就是仗著受寵無法無天啊。

溫九就是這麼被溫家的一票男人們寵著長大的,她要星星不給月亮,要上天就給架梯子,所以她這一次藥倒一片,自己跑了,溫家也什麼動靜都沒有。

既然她想自己走剩下的路,那就隨她吧——溫家人應該是這麼想的,不過,听溫七說最近溫家男人酒喝得比較多。

他們家的小祖宗離家出走了,不帶他們玩了,傷心。

龍昭琰被自己的想像寒到了,搖了搖頭,拿起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壓了壓驚,這個時候,馮劍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爺。」

他遞過來一只信封,龍昭琰抬頭接過拆開,一行行看下去,眉頭漸漸蹙起,最後他將看完的信拍到桌上,朝著溫子初推了過去。

「看看吧。」

不明所以的溫子初拿過信看,臉色也漸漸變了,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後幾乎咬牙切齒地道︰「這幫人——王爺,我先告辭了。」

龍昭琰點了下頭。

溫子初拱手告辭,匆匆離去。

龍昭琰的手在桌上輕叩,馮劍肅立一旁,不敢出聲。

高門大戶里的陰私勾當,那丫頭不是不懂,就是太懂了,所以能躲就躲了,眼不見心不煩,只是她走得干脆利索,渾不管身後洪水滔天。

「本王都沒舍得硬來,他們倒是好大的膽子。」龍昭琰的話說得很輕,神色卻很是冷冽。

馮劍頭垂得更低。

「去,把曹家的一些消息送到御史台去,給他們長長記性。」

「是。」馮劍領命匆匆而去。

另一邊,回到平遠侯府的溫子初直接找到三房去,在書房揪住溫子厚就打。

「七哥、七哥……你為什麼打我啊……」溫子厚被打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敢還手。

因為還手估計會被打得更狠,如果事後七哥冤枉了他,自然會有老祖宗做主,可一旦還手,問題可能就會更嚴重。

「我為什麼打你,你心里難道就真沒點兒數嗎?」溫子初越打越氣,「長生為什麼會突然離家出走,你外祖家到底都干了些什麼?我說你怎麼老拖著不肯動身呢……看我打死你這個吃里扒外的!」

溫子厚抱頭蹲身,連躲都不敢躲了。

這事要是老祖宗知道了,他母親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他當初就說了,這事不成的,九妹那性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她說了不嫁,那就是不想嫁,硬要給她安排,那肯定炸啊。

看吧,現在後患就來了。

事情最後到底還是鬧到了老侯爺夫妻面前去。

三夫人和八少爺都老老實實跪在堂下,頭都不敢抬一下,畢竟滿屋子都對他們怒目而視啊,幸虧三老爺人在任上,要是在家,頭一個饒不了妻子的恐怕就是他。

「你曹家門第高?有定國公府的門第高嗎?」平遠侯老夫人把身邊的高幾拍得震天響,「我們長生連國公府都不去,要去你們家做個嫡次子媳婦?你那佷子是什麼驚才絕艷的人物,不過是個白身,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點配我們長生?」

老侯爺更是吼聲如雷,「你是覺得老子拎不動刀了嗎?你們不作怪,我家乖寶至于離家出走嗎?現在還指不定在哪兒風餐露宿呢!」

平遠侯也說︰「這丫頭從小身邊就一堆服侍的,現在就跟著一個管事,怎麼想怎麼不放心啊。」

平遠侯世子跟著說︰「還不敢找,怕她藏,那不定過得更辛苦。」

其他人跟著嘰哩呱啦,你一句我一句的,罵得三夫人大氣不敢出。

最後,老侯爺直接動了家法,兒媳婦他不好動,便拿軍棍打了孫子四十棍,然後扔到祠堂去反省了。

三兒子和二孫子都在任上,且這事也不知情,但斥責的書信還是會給他們寄過去的。

三夫人則被老夫人罰去小佛堂念經,至于什麼時候出來,再議。

接著沒過幾天,工部曹侍郎因事免官,拔出蘿卜帶出泥,朝堂之上一時風起雲涌。

跪在祠堂反省的溫子厚收到消息,那個讓他一再拖延時間的表哥回來了,而他之所以遲遲不歸的原因竟然是——在外地迷戀上了一個花魁。

這一下,溫子厚差點兒氣得跳起來。

怎麼著?合著他們家九妹還配不上他姓曹的,為了個花魁在那兒拖時間,虧得母親當初說得情真意切的,結果呢?

不過是貪圖他家妹妹的豐厚身家,這可去他媽的吧,等他養好傷了,肯定得打上門去。

在祠堂的溫子厚怒了,其他溫家老少爺們也惱了,消息他們也收到了,有人特別體貼地把消息遞到他們家,人手一份,誰都沒落下。

就連被關在小佛堂的三夫人也氣得不行,娘家人就是這麼辦事的?這回可把她坑死了。

而做了好事的小皇叔,深藏功與名。

京城里的事已經都跟溫玲瓏沒了關系,這一離京,對她來說簡直就是虎歸山林,龍歸大海,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手上的扇子都快被她耍出花來,一副紈褲子弟的模樣背著手溜溜達達地就進了青樓——春香樓。

李四面無表情地跟著。

常常在他覺得已經適應了九少的時候吧,她冷不防地又做出讓他震驚的事。

以前也是沒機會,現在身邊沒那麼多人跟著了,九少這是完全放任自我了,最近流連青樓是樂不思蜀,銀子倒是沒怎麼大把撒。

九少明顯是把青樓當茶樓來逛,經常進門就為了坐大堂听人家唱小曲,再瞧上幾支舞。

做為一個吝嗇的紈褲,九少是極少大方打賞的,用她的話說,就是服務不周到,我憑什麼花錢啊,我的錢也不是刮大風刮來的啊。

看,他們九少多勤儉持家啊。

逛個青樓都還要搬出大道理,也是一朵奇葩啊……也對,九少一直就挺奇葩的。

李四自認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但是遇到九少後,他時常都在懷疑自己的閱歷。

「喲,李公子您來了。」濃妝艷抹的鴇母花枝招展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在這里,溫玲瓏不是溫九,而是李九,借了李四的姓。

她手一抬,折扇阻止了熱情鴇母的靠近,「媽媽的熱情我收到,但請跟我保持一下距離。」

「哎喲,公子您真風趣。」鴇母手里的帕子一甩,給了溫玲瓏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

李四麻木地看著,溫玲瓏則刷地一下打開扇子,用力據了拇,眉頭微皺地道︰「媽媽,不是我說啊,香粉撲得多,不代表誘惑,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不好聞嗎?」鴇母忍不住抬胳膊低頭聞。

「你別聞了,你那鼻子已經被荼毒習慣了,不靈光了。」

鴇母想了下,覺得說得有道理。

不過她香粉撲得如何,不是重點,重點還是賺錢。

鴇母笑著切入正題,「公子今兒是听曲啊,還是看舞啊?」

「連唱帶跳吧,今兒我來個雅間。」

「得咧,您樓上請。」

溫玲瓏扇子一伸,「保持距離。」

鴇母甩帕子,故意嗔道︰「哪有您這麼嫌棄人的。」

「那就別讓我嫌棄啊,下次弄點好香粉。」

「公子您鼻子太貴重,這香粉已經是頂好的了。」

「那這香粉的品質可真不怎麼樣。」溫玲瓏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兩個人就一邊走一邊聊著,李四全程面無表情。

別看溫玲瓏在青樓撒錢不大方,但是她人在這里是真挺受歡迎的。

要讓李四說的話,九少除了性別不對,那完全就是個風流倜儻的多情貴公子……哦,是落魄的多情貴公子。

李四看了看溫玲瓏身上的布衣荊簪,暗自肯定了一下。

可在鴇母和樓里花娘的眼里,溫公子就是個偽落魄的貴公子,憑她們的眼力,偽落魄和真落魄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有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就喜歡玩換裝游戲,她們也樂于配合。

而九少是個雅人,來樓里只是听曲看舞,輕薄的舉止言談半點都不曾有過,讓伺候的人覺得舒服,願意服侍他。

進了雅間,照例是一群婀娜貌美的花娘吹拉彈唱翩翩起舞。

斜倚在美人榻上,溫玲瓏杏眸半眯,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節拍,听著听著她還不小心睡了一覺。

最後,她是被外面的打鬧聲驚醒的。

「這是出什麼事了?」她忍不住嘟嚎了一句。

李四出去看了看,然後回來稟報,「兩個紈褲搶花魁。」

溫玲瓏一臉習以為常,「老節目了,不新鮮。」

只不過有時候他們不理會旁人,卻擋不住別人硬要往刀上撞。

隨著一聲巨響,兩個人先後從門外摔了進來,把屋里的花娘們嚇得都發出了驚叫聲。

「扔出去。」溫玲瓏簡單直接的吐出三個字。

李四干脆俐落地一手一個,將摔進來的人原路扔了出去,輕巧至極,光這作派,那就不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

溫玲瓏揮袍起身,李四先出去清路。

今兒明顯是娛樂不下去了,溫玲瓏不打算繼續待了,在青樓為了花娘爭風吃醋這種事,不適合她。

雅間外面打得轟轟烈烈,李四卻一派輕松,不時踢上一腳把擋路的都清走,以保證九少一路坦途。

就他們主僕這作派,還真沒人敢上來找死。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倆明顯是橫到不要命的,絕對是不能惹的主兒啊。

溫玲瓏主僕倆下樓結帳,走人,干脆俐落,毫不拖泥帶水。

春香樓外,月明風清,迎面的夜風有些涼,不知不覺,已近深秋。

黑夜正是花街柳巷人潮洶涌之時,而他們主僕卻已提前抽身。

吹拂著夜風,溫玲瓏搖扇信步而行。

他們住的客棧離這里不遠,至多一盞茶的時間。

趁著宵禁時間還沒到,他們正好回客棧,否則今兒就得在春香樓住了。

客棧掌櫃已經歇了,只剩下值守的伙計坐在櫃台里。

主僕兩個逕自上樓回房,卻在離房門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對視一眼。

「我沒看錯吧?」溫玲瓏眼神疑惑。

「沒有。」李四搖搖頭。

「他怎麼會在這里?」溫玲瓏瞥了眼那人。

「不知道。」李四再度搖頭。

兩個人用目光交流了一番,無果。

溫玲瓏合上扇子,朝自己的房間走過去。

她一過去,守在門口的馮劍就替她打開了房門,果然她一進去就看到龍昭琰面窗而立的身影。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听到那人說道︰「竟然回來了。」

靠,關他屁事啊。

她語氣挑釁,「我的客房,難道我不能回來嗎?」

「是溫柔鄉九少無用武之地嗎?」

這就過分了啊。

她沉下臉,「不請自入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王爺還是自重些好。」

「那又如何?」他轉身看她,就發現她的打扮十分簡樸,不禁蹙眉道︰「錢花完了?」

溫玲瓏才要張口嗆他,就見他又皺著眉頭道︰「一身的庸俗脂粉味。」

「喂,人家這可是頂級的香粉,媽媽可自豪了。」溫玲瓏忍不住替春香樓的老鴇申辯了一句。

「庸俗。」

「那是,王爺您仙人似的,哪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伶牙俐齒。」他聲音不自覺便帶了些笑。

溫玲瓏可沒心情跟他斗嘴,下了逐客令,「夜已深了,王爺還是請先離開吧。」

「你也跟著來。」龍昭琰一邊往外走,一邊扔下一句。

「啊?」

「跟上。」他又重復了一遍。

想了想,溫玲瓏到底沒敢挑戰小皇叔的權威,乖乖跟了上去。

龍昭琰領著她直接去了自己下榻的別館,他全副的儀仗都在那里。

有人領著溫玲瓏下去沐浴更衣,顯然是不能忍她身上的味道,她倒也能理解尊貴的小皇叔對劣質香粉的容忍程度,其實她也不太喜歡。

加了花瓣的浴池不存在的,就只是干干淨淨的大浴桶,有兩名侍女在側伺候。

所謂的香湯沐浴美人香,也就是沖個涼的美好修飾,至少溫玲瓏是這麼認為的。

大晚上的,她本來是不想洗頭的,這一頭長發日常打理起來就麻煩,洗頭之後擦干就更耗時耗力。

但她也知道天不洗是不成的,那位龜毛的小皇叔,估計不把她身上沾染的那些香粉味全部洗刷干淨,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沐浴完畢,侍女捧來衣裳,為她準備的是一套低調而奢華的煙雲紗裙,釵環首飾一應俱全,都是精品,絕對不打半點折扣。

不愧是高富帥啊。

心里嘀咕,換過衣服,絞干頭發又梳妝打扮一番的溫玲瓏被人帶到了偏廳,龍昭琰正在喝茶。

大半夜的喝茶,這位主兒怕是不想睡了吧。

溫玲瓏心里吐著槽,給他行了一禮,便到一邊坐了,茶她是不喝的。

「不喜歡?」他瞥了一眼她面前的茶碗。

「王爺,」溫玲瓏只好說出剛剛沒說的話,「這大晚上的喝茶您還睡不睡了?」

龍昭琰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道︰「左右是睡不著。」

「您這是放棄治療了?」溫玲瓏失笑。

龍昭琰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能治。」

溫玲瓏剛要開口,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一臉狐疑地看著他,是她理解錯了吧?這人的話是不是帶了點顏色?

下一刻,龍昭琰繼續說︰「有你陪著,我就能睡著。」

果然,她就沒理解錯,這是個開車的小皇叔啊。

「啞巴了?」

靠!這種黃腔她能隨便接嗎?

于是她一臉誠懇地對他說︰「王爺,請您保持自己不染紅塵的清冷矜貴人設,您這下限一低,我們三觀都要跟著一起碎啊。」

龍昭琰微微揚眉,意思他大抵是明白了,但這種說法他是第一次听到。

「陪我下棋。」

「天很晚了。」她忍不住提醒他,都該睡覺了,她還得更衣卸妝,這折騰起來多麻煩。

「那是要陪我一起睡?」他挑眉。

「下棋。」溫玲瓏堅定無比地回答。

五子對弈古來有之,他們下的就是最簡單的五子棋。

但人跟人不能比,一比就容易自閉,玩五子棋也是連續通殺啊,龍昭琰這個大直男一點兒都不帶放水的,很過分!

溫玲瓏被打擊得自信心七零八落的,而且隨著時間過去,也開始頻繁小雞啄米。

終于,她徹底倒向了周公溫柔的懷抱。

龍昭琰看著趴睡在棋盤上的少女,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都說燈下觀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這活潑跳月兌的丫頭安靜下來另有一番風情。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才起身走到她身邊,俯身彎腰輕而易舉地便將她抱了起來,將人抱回臥室,他第一時間便離開了。

臥室房門關上的時候,溫玲瓏就睜開了眼楮。

本來她是睡著了,但他一抱她,她就驚醒了,可卻沒敢動。

既擔心自己睜開眼又要應付他,又擔心自己裝睡對方會乘人之危,可萬萬沒料到,他的態度是這樣。

說強硬,他又拿捏著分寸;說體貼,他卻又無時無刻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步步進逼。

說實話,還真是有些看不懂這位安王殿下。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溫玲瓏自己卸掉了釵環,解開了發髻,換上寢衣,這才渾身輕爽地躺下安歇。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這是普通人美好的願望。

基本呢,自從到了這個書中的世界後,溫玲瓏也算是實現了這一個曾經美好的願望。

又是一個睡覺睡到自然醒的一天,伸了一個懶腰,她起了床。

侍女進來伺候她洗漱更衣,今天又為她搭配了另外一身裝束,胭脂上裳配牙色下裙,腰間環佩相交,青玉蠲子戴了四對,一邊兩對。

這是讓她听響的,幫她戴首飾的侍女還特別轉述了某人的話——

「王爺說,磕踫了就再換新的,不用省。」

還是那種很欠揍的感覺!這絕對是嘲諷她听響不敢用玉器是擔心玉器易磕踫。

溫玲瓏起身挺晚,因為昨天睡得很晚,所以到花廳用飯時,龍昭琰就已經在了。

她暗暗打量了對方一眼,覺得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看到這人,他總是那副超凡月兌塵的仙人樣,就彷佛神羸里供奉的神只,無悲無喜,靜看萬丈紅塵。

真的不像人!

跟這種人談戀愛簡直像在褻瀆神明,這要是再跟這種人滾床單的話——簡直就是罪孽深重啊,所以了,小皇叔還是獨自美麗去吧,吾等凡人是承受不了天譴的。

溫玲瓏默默在心里念了句阿彌陀佛,面上神色自若地在他對面落坐了。

一張大桌坐兩個人,很寬松,距離也間隔得足夠安全。

看她朝自己看過來,龍昭琰拿起了面前的筷子,示意她可以吃了,于是她開始吃了,動作沒有半點兒的矜持和收斂。

龍昭琰也就是意思意思地動了幾筷子,便凝視著她。他其實早就用過了,只是想陪她坐一會兒罷了。

然而這麼一看,他發現她吃飯很有感染力,讓人會覺得飯菜變得非常可口,尤其是她碗里的可能更可口。

隨著她進食的動作,從釵子鳳口垂在鬢角的珠串微微顫動,讓他很想伸手去撩一撩。

等她吃飽了,杯盤碗盞都撤了下去,兩個人就移坐到一旁喝茶說話。

這次兩人坐得近了,他終于忍不住伸手撩了一把那鳳口吐出的珍珠串。

溫玲瓏還來不及說話呢,他已經收回了手,一臉正色地開口道︰「這別館你可以住,我留人給你。」

見她要張口,他伸手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本王這次代天巡狩,不便在此多作耽擱,」略頓了頓,他的手終于還是戳到了她的額上,「給我收斂著些,真是無法無天的。」

一個姑娘家,明目張膽地逛青樓,還整得名聲斐然的,讓人知道了沒有好處。

可是想著她時日無多,他又不舍得拘束她,索性就眼不見為淨,由她胡鬧去了。

溫玲瓏還沒來得及反駁呢,對方的手已經滑到她臉頰上了,她眼眸一下就瞪大了,隨著他停留的時間越長,她臉上的溫度也在攀升。

老天爺,被這種非人類撩撥,那得是多堅強的心髒才能承受得住啊?她的這個小心肝……不行啊!

看她粉頰越來越燙,眼神也開始飄忽,龍昭琰垂眸,身子往她那里傾了傾,壓低了嗓音,「臉皮也不算厚。」

溫玲瓏一下伸手打掉他的咸豬手,惱道︰「龍昭琰!」

龍昭琰低聲輕笑,干脆直接起身坐到她那邊去,將人半攬入懷,壓制住她的掙扎,充滿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道︰「若是改變主意了,我隨時可以娶你過門。」

溫玲瓏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高得估計可以煎蛋了,這已經不是氣氛曖昧了,直接接觸,她真有些扛不住,美人計果然是挺缺德的!

「你作夢去吧,我才不要嫁人。」

龍昭琰將她的身子扳過來,一手攬腰,一手托頭,低頭就吻上了她那張氣人的小嘴。

隨著親吻,溫玲瓏僵硬的身子漸漸柔軟下來,龍昭琰的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手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往她的衣襟里鑽。

結束這一吻的時候,懷里的人已經眼神迷離,整個人都嬌軟得讓人獸性大發。

龍昭琰胸脯急促地起伏了幾下,猛地將她一把抱起,大步往後走去。

當背脊接觸到床褥時,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可是她沒有,于是等輕紗紅帷帳落下時,她所有的聲音都被身上的男人吞掉了。

她膽怯了,一個翻身倉皇地就想跑。

「晚了。」龍昭琰向後扯下她最後的抹胸,將她整個人拖回了床內。

本來有心放縱的溫玲瓏一臉驚懼地看著他,連連搖頭,「不行……」這東西簡直太凶狠了,她受不住的。

「我會小心的。」他哄她。

「不行……」騙鬼呢,這人簡直是神仙臉蛋,極品身材,惡魔凶器啊,她向天發誓,她當初寫的時候絕對沒給他這副配備,這個世界果然變異了,變成那種深黃顏色的……

快要爆炸的讓龍昭琰伸手將她拖過來,勉強維持耐心,重新點燃溫玲瓏的熱情,很快又進展到了關鍵時刻。

「你放開,不行,真不行,太大了……」

溫玲瓏哭得幾乎哽咽,手拍打他後背都沒力氣了,而看著她淚水滂沱的可憐模樣,龍昭琰也心疼,可他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粗喘著氣,克制著不動,「適應就好了,乖……」

「混蛋……」這種尺度怎麼適應啊,疼死她了。

龍昭琰又深呼吸了幾次,實在是忍無可忍,便動了起來。

而他一動,伴隨著的就是溫玲瓏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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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7: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只想當成一場錯

溫玲瓏覺得,這場魚水之歡是歷劫一樣的開荒過程。

果真是罪孽深重不可饒恕,報應啊……

隨著時間過去,她的身體一點點適應。

真真是財大「器」粗的高富帥啊。

既然已經罪孽深重不可饒恕了,就干脆點永不超生好了。

溫玲瓏終于破罐子破摔了,全情投入在戰斗中,這一場情事進行了很久,龍昭琰逞足了男性的威風,二十多年的存貨一下開倉進行了一場令人發指的傾銷,讓打算永不超生的溫玲瓏,差點兒真死在自己挖的坑里。

她的腿,她的腰……渾身哪哪都疼。

在她悔恨交加痛不欲生的時候,那人卻俯在她耳邊輕笑,「小丫頭,想榨干我,自食惡果了吧。」

這是落井下石!溫玲瓏在心里怒罵,娘的,這種男人果然該讓他單身一輩子。

他在她耳邊輕吻著,手也在懷里的嬌軀上肆意地游走著,「本來不想拘束你的,如今這樣,也沒辦法讓你在外面胡鬧了。」

「龍昭琰……」溫玲瓏一張口才知道自己剛才用嗓過度發聲已經有些艱難了。

龍昭琰就在她耳邊笑,笑得心滿意足又驕傲自得,「乖,好好歇著,想說什麼以後有時間。」

溫玲瓏伸手撫自己的喉嚨,只覺得頭疼,她今天是吃迷魂藥了嗎?怎麼就稀里糊涂地跟這位主兒滾了床單?這根本就不是能隨便招惹的主兒啊,她這是要萬劫不復了吧……

有些人的美色可以韻覷,有些人的美色絕對不可以肖想。

她跟別人滾床單可以翻臉不認,只當一夜,跟這位滾過床單,除非他不想認,否則她就只剩成親一條路。

果然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可以隨心所欲地走完剩下的日子,現在估計是只能唱——昨日像那東流水,棄我遠去不可留。

舒心暢意的龍昭琰平復情緒後,拿床單裹上她抱她去沐浴。

手腳發軟基本等同廢人的溫玲瓏只能讓他伺候著,等沐浴過後再回到臥室,床上的被褥已經全部被換過了,嗅著清新自然的陽光味道,身心俱疲的她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這個時候她真是什麼都顧不了了,先睡吧。

她睡了,龍昭琰卻沒睡,讓人拿了熱布巾和煮雞蛋過來。

她之前哭得那麼慘,要是不做一下善後,有她好受的。

他沒有假手他人,自己笨拙地一點點幫她熱敷。

看來是真的累壞她了,一點兒醒來的跡象都沒有……龍昭琰一邊照料她,一邊想,他的嘴角一直都是翹著的。

這小丫頭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被他弄疼了,就想讓他做到腳軟好丟臉,最後軟的卻是她自己。

又嬌又蠻又可愛,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呢?

龍昭琰放下布巾,揮了揮手,侍女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伸手掀開她身上的薄被,他躺到了她身邊,伸手將她摟到了懷里,慢慢合上了眼楮,不久,他也睡了過去。

床帳低垂,室內一片安靜,只有紅羅帳內交頸而臥的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似乎睡了很長的時間,溫玲瓏醒來的時候,外面的燈光透過紗簾照進來,她一時還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地。

慢慢地記憶回籠,她整個人就不好了,手捂在眼上,懊惱地很想捶自己,怎麼就一時色迷心竅了呢?

人生如果能有個倒退鍵該有多好啊。

「哪里不舒服嗎?」

耳邊響起男人好听的聲音,讓溫玲瓏更加懊惱,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果真不是那麼好消化的,那慘烈的初體驗……

她想起來,可身體實在是配合不起來。

龍昭琰伸手扶她坐起,順勢便將人攬進了自己懷中。

溫玲瓏靠在他懷里,眉頭皺著,咬著後牙小聲說︰「你下手太狠了,我渾身都疼。」

他發出一聲輕笑。

「你少幸災樂禍,我受教訓了,不會再犯錯了。」她咬牙。

「換身衣服,起來吃點東西。」

「嗯。」

侍女捧衣進來,要伺候他們更衣,龍昭琰卻不讓她們踫溫玲瓏,自己穿好了衣服後,親手幫她換衣。

但梳頭的事他有自知之明,還是交給侍女們去做了。

兩個人也沒去花廳,就在外面的小廳里用飯。

龍昭琰的目光一直黏在對面的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經過情事的女子都會有不一樣的風情,總之他現在看她,總覺得與之前還是姑娘的她有些不一樣。

似乎更……誘人了些。

溫玲瓏不受影響地吃飽喝足,然後放下了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

下人將殘羹剩菜都撤了下去,小廳的桌子又恢復了干淨整潔。

渾身不舒服的溫玲瓏也懶得再挪地方,就坐在原位對龍昭琰說︰「讓人煮碗涼藥來。」

龍昭琰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溫玲瓏一本正經,「變臉干什麼?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真要鬧出人命,那就是丑聞,我們家還要不要臉了?」

龍昭琰吸了口氣,「我會處理,無須擔心。」

溫玲瓏搖頭,「還是煮碗藥吧。」

「溫玲瓏。」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用這樣嚴厲的語氣。

溫玲瓏不為所動地道︰「我時日無多,就算嫁給你,留一個沒有娘的孩子他又能落得什麼好?」

事情演變到如今,溫玲瓏打算打開天窗說亮話,便不再保持禮儀。

龍昭琰正要開口,她卻已經繼續說︰「別跟我提什麼你會好好照看的話,你是皇親貴冑,除了如吃飯睡覺這樣的事得親力親為,其他的事哪件不是旁人幫你處理?這里面可以操控的機會太大了。」

「你終歸還是會再娶妻,俗話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我不拿自己的孩子賭你繼室的胸襟,索性就不要,我自己走得無牽無掛,也不為後來者找麻煩。」

「其實我更傾向于不成親,」她認真地看著他,一臉誠懇地說,「今天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剩下的日子我自己去走,不需要同行人。」

龍昭琰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臉色陰沉得可怕。

這真是一個狠心絕情的丫頭,才跟他行了周公之禮,有了夫妻之實,轉過臉就能冷靜無情地將他推遠,要重新保持距離。

呵,保持距離?

她想得美。

龍昭琰又等了一會兒,沒听到她再有下文,便開口道︰「說完了?」

「嗯。」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她扭頭看他,他卻是拉過她的手,嘆道︰「想這麼多,累不累?」

溫玲瓏瞪眼,「你別老話里有話的,我听著累。」

龍昭琰捏捏她的下巴,柔聲問︰「賞月嗎?今晚月色不錯。」

給她轉移話題,行吧,不想談就不談了。

溫玲瓏態度強勢,「不了,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龍昭琰揚眉。

溫玲瓏扶著桌子起身,腰酸軟得讓她只能用手扶住,邁一小步都是種折磨,但疼也得忍著,這就是放縱的代價。

驀地一雙大手將她抱起,她嚇了一跳。

「我送你回去。」瞧她這麼辛苦,他也是不敢繼續歇一塊,萬一忍不住……還是送她回去好好歇著。

溫玲瓏默不作聲任由他將自己抱回自己昨天住的房間。

龍昭琰也沒多留,囑咐了人好好伺候,便離開了。

她一個人靠在床欄上,發了一會兒的呆,叫了侍女進來服侍自己拆卸發髻,換上寢衣。

一個人躺到床上,腦子想睡,可是身體卻在叫囂著難受,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才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龍昭琰就起程上路了,他有皇命在身,不好在此處多作停留。

對此,溫玲瓏倒不在意,男人嘛,提起褲子就不認人是尋常事,況且她自己也不想認,何必為了他的離開矯情。

一場秋雨一場涼,一夜秋風滿地黃。

在別館休息好幾天的溫玲瓏終于恢復了過來,又是一條好漢。

身體恢復好了,別館她自然就不住了,叫上李四直接走人,結果走到大門口,就有人朝她行禮,那人正是馮劍——龍昭琰的貼身侍衛頭子。

那家伙說給她留人,是真留人了!

溫玲瓏腦子里嗡的一聲,看來她之前可能有點理解錯誤,這不像提起褲子就不認人,反而可能是打算娶進門的意思,這都把他的貼身侍衛頭子留給她了,擺明是要全程監控了。

嘴里有點兒苦,但誰叫自己一時立場不堅定犯了原則上的錯誤呢。

「留了幾個人啊?」她問得有一點兒發虛。

馮劍一本正經地回道︰「連屬下在內,一共八名侍衛,還有一名侍女。」

「還有侍女?」

「是。」

溫玲瓏抬頭望天,李四依然稱職地扮演背景,並不說話。

「是跟王爺從京里出來的王府侍女。」

溫玲瓏立刻道︰「侍女不要,讓她伺候你們王爺去,他比較需要。」

那侍女分明是隨身帶著的通房,小妾預備役,這是富貴人家的慣例,但她就沒興趣把這樣的女子留在身邊了。

不過這也讓她明白一件事,照龍昭琰在床上的凶狠勁兒,就算一輩子沒娶妻,也不代表沒女人啊,這書中的世界完全月兌離了原本的軌道。

溫玲瓏邁了一步,又停下來,扭頭冷聲道︰「你們也不用留下,我不需要。李叔,我們走。」她一點都不想被監視。

李四默默地跟上快步走出去的主子。

馮劍招手叫過一人,低聲做了些吩咐,然後追著溫玲瓏主僕而去。

因為龍昭琰的態度出乎意料,有些心煩意亂的溫玲瓏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春香樓。

這個時間點的春香樓還沒開門,守門的龜奴都顯得懶洋洋的,做他們這個行業的都是夜貓子,一到夜里才會兩眼放光芒。

「樓里有醒著的娘子嗎?找個彈琴唱曲的來。」

龜奴抬頭一看,馬上堆上一臉的諂笑,「喲,李爺您來了,快里面請。有,您來了,怎麼能沒有伺候的人呢。」

今兒這位爺終于是不扮落魄公子了,瞧這一身的行頭,錦衣玉帶金冠的,就連手里的折扇那都是十幾兩一把的湘竹扇,光扇墜上的那塊玉就得百八十兩銀子。

而且身後除了原來那位隨從,又多了一位侍從,存在感十分稀薄,很容易就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見多識廣的龜奴知道,這是那種權貴之家才會有的厲害護衛。

龜奴趕緊把溫玲瓏請了進去,鴇母立刻來接待,今天依舊是去雅間。

一位眉目艷麗的花娘在一邊彈琴,心神不屬的她倚在美人榻上,手撐在額頭蹙眉,她怎麼琢磨自己都好像繞進了一個死胡同里,沒辦法從龍昭琰手下全身而退。

貪歡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死啊?

溫玲瓏忍不住在心里跟世界精靈溝通,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訊號不良?長時間不聯絡這就斷線了?

溫玲瓏頭疼,屋漏偏遇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形了。

「不是說姑娘們都睡了嗎?這怎麼還有彈琴的?打量著爺好騙是不是?」

樓下突如其來響起的呵斥聲,驚回了溫玲瓏的神思,她皺眉,從榻上坐直了身子,揉太陽穴。

耳听著那吵鬧聲就朝著樓上來了,還越來越近。

屋里沒人出去看,但大家的眼楮都盯著門口,就連彈琴的花娘都往那兒看。

隨著「砰」的一聲,有人一腳踹開了門,李四卻是往後退了一步,馮劍看到了,略一思索,也往後退了一步。

明顯的,今天九姑娘心情不好,來個出氣筒正好,就別攔著對方找死了。

踹門入內的男子呼喝起來,用鼻孔看人,「就是你這個小白臉啊,裝得人五人六的,敢在這個地方稱大爺,問過小爺我沒有啊!」

溫玲瓏右手握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左手心上,一臉的不忍直視,感慨不已地道︰「您這是哪家皇親國戚還是公侯爵府養出來的爺啊?說出來讓我也長長見識。」

那人愣了下,繼而大怒,食指朝她指點著道︰「瞧不起爺是吧?」

溫玲瓏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不認識,談不上瞧不瞧得起。」眼前這個明顯是昨晚喝多了,現在還暈著呢,理智估模著十有八九是離家出走了。

「給我打死這個小白臉!」

那一臉酒氣的年輕公子一揮手,身後跟著侍從卻沒有動。

少爺喝多了,他們沒有啊,眼前這架式擺明不對嘛,對方太淡定了,那股目中無人的氣勢渾然天成,彷佛一切在他面前都是渣渣。

年輕公子轉身就朝侍從踢去,口中罵罵咧咧的,「狗奴才,連你們也不听話了。」

這就是跟錯主子的悲哀啊……見狀,溫玲瓏搖頭,正因為知道這時代做下人的艱難,所以她盡量把身邊的人都安排好了,之所以留李叔在身邊,也是因為一旦哪天她去了,他也就能順勢恢復自由身,繼續他的人生。

溫玲瓏語氣淡淡地說︰「我不知道你是誰家寵慣的公子爺,可我還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代天巡狩督察地方的欽差隊伍剛走,如果因為家中子弟在青樓好勇斗狠出了事,你家中長輩想必也是不甘心的。」

這句話似乎終于驚醒了年輕男子的酒意,他晃了晃腦袋,又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然後轉頭看說話的溫玲瓏。

「爺想起來了,上次就是你把爺的人給扔到樓下的。」

「這次也可以再扔下去。」溫玲瓏輕描淡寫地說。

年輕公子不由退了一步。

溫玲瓏慢吞吞地展開手里的扇子,若無其事地道︰「你心情不順,巧了,我今天也不痛快,咱們要不要試試誰家的拳頭大?」

年輕公子的眼楮猛地一下瞪得溜圓,他看到了那扇子上的私章,那是當世書畫名家顧淵的章。

顧大家幾乎從不替人畫扇面,只有當朝的安王例外,其他人如果有顧大家畫的折扇,那十有八九都是從安王手里流出去的。

「撲通」一聲,他跪了下去,開口賠罪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他听父親說過,這次代天巡狩的就是安王。

從面容看來,這人更年輕些,似乎也不像傳聞中那麼俊美,但是扇子和私章是真的,不管這人到底是不是安王,能有這麼一把扇子就說明他來歷不簡單,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溫玲瓏自然注意到對方下跪的原因,朝自己手里的扇子看了一眼,然後瞥向馮劍,「這扇子有講究?」

侍女給她準備了,她就拿來用,倒沒細看。馮劍恭敬回答,「這是顧大家給王爺畫的扇面。」

「顧淵的山水扇面?」溫玲瓏吃了一驚,把扇面拿到眼前細看,「果然是顧先生的私章,倒是我唐突了。」

「扇子本就是拿來用的,九少言重了。王爺特意給您留了一匣子,若是沒有了,再讓京里送來就是。」

馮劍這是在炫富,赤果果的炫富。

溫玲瓏都羨慕了一把,就更別提那個跪在地上的倒楣公子哥了,他都要哀號了,他這是惹到了一個什麼人啊,連安王的人都這麼賠著小心?

「你這炫富的技能絕對滿點,我服。」她朝馮劍豎了個大拇指,又看了眼手里的扇面,然後慢慢合上,嘆了口氣道︰「這種東西還是你們家王爺拿著有架式,給我用糟蹋了。」

再看向地上那位「跪賓」,溫玲瓏隨手擺了下扇子,意興闌珊地道︰「滾吧,我也懶得找你麻煩了,怪沒勁兒的。」

年輕公子連滾帶爬地就跑了,他那些手下當然也跑得溜快,唯恐慢人一步倒大楣。

找茬的人不在了,溫玲瓏也沒興趣繼續待下去了,扔下一句,「看著賞點錢,走了。」

結帳的是馮劍,這活兒現在李四絕對不跟他搶。

鵝毛般的大雪洋洋灑灑地從天上落下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白得刺眼。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咳得有些撕心裂肺,似乎聲音的主人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

「姑娘,小心著些。」

「咳……李叔……我就看看雪……」

門簾掀開,李四扶著虛弱的溫玲瓏走了出來。

放眼望去,滿目皆白,溫玲瓏的臉色也是雪似的白,身上裹了件厚厚的斗篷,頭發也沒有挽,只是隨便地攏在斗篷里。

李四等她扶著廊柱站穩,轉身回屋提了一張椅子出來。

溫玲瓏被他扶著慢慢在椅中坐了,他又轉身回去,端了一只燒得紅紅的炭盆出來,放到她腳下,又將手爐塞到她手里。

這樣蒼白虛弱的溫九跟之前那個活力滿滿、健康活潑的溫玲瓏簡直是天壤之別。

兩個人一站一坐地看雪,寂靜之中,時不時響起著一陣或急或緩或長或短的咳嗽聲,直到溫玲瓏不知不覺在椅中睡去。

李四看著她,心下嘆氣,每次姑娘生病總是讓人很難受,也不怪她總在外面飄蕩,就是怕自己這彷佛下一瞬就要撒手人寰的模樣嚇到家里人。

他將門簾摘下一邊,轉身想要把姑娘抱回去,但就在此時,他看到有人從對面走過來。

龍昭琰的眼神很冷,他一進院子看到的就是李四彎腰要抱她的場面,這讓他很不悅,而且天寒地凍的,怎麼能讓她到外面來吹風呢?

李四慢慢站直,看到安王他就知道不需要自己了。

龍昭琰似乎夾帶著滿身的風雪而來,到得近前卻又放慢了步伐,看到椅中那個蒼白病弱的人時,他的心猛地一揪,一瞬間心疼得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才幾個月沒見,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低頭看看自己,猶豫了一瞬,他卻還是彎腰將她從椅中抱起。

就算自己身上帶著風雪,但他還是不想讓別人踫她。

她似乎過于虛弱,被人搬動都沒有驚醒她分毫,烏黑的長發散在枕上,越發襯得她臉龐沒有血色,原本豐潤的臉頰,也消瘦了許多,本就不豐腮的身子抱在懷里顯得更輕了。

替她將被子掩好,龍昭琰轉身往外走,跟進來的李四又跟了出去。

龍昭琰解下自己身上的大髦隨手扔給一旁的馮劍,沉聲開口,「大夫怎麼說的?」

李四嘆了口氣,「年年都這樣,換多少大夫都沒用。」

姑娘其實就是在捱時間罷了,幸運點捱過去她就又生龍活虎了,不幸運的話那就……

龍昭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身上的寒意越發濃重。

他就只能這樣看著她苦捱,听天由命嗎?

「咳咳……」

內室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破了外間壓抑的沉寂,龍昭琰起身疾步走進去。

溫玲瓏正一只手扶著床欄想坐起來,一只手按撫在胸口似乎想壓下胸腔的疼痛,他幾步上前,扶她坐起。

溫玲瓏抬頭,無力地笑了笑,「還是尋來了啊。」這人怎麼就不能放棄呢?

龍昭琰臉色冷峻,動作卻很輕柔,「本王不與你計較,你是任性慣了的人,只是明知自己的身體情況,怎麼就不再買幾個人來伺候?只有李四一人怎麼能照顧你周全?」

溫玲瓏靠在他懷里低頭咳了一陣,等緩過這一陣,才開口道︰「我當日便說我不需要的,可馮劍他們偏趕不走,我就只能自己甩開他們了。因為天涼入水,所以今年才會咳起來……咳……」

龍昭琰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果然如溫七所言,她就是個執拗的,想做的事千方百計都要達成,為此在所不惜——就算是以自己的身體健康為代價。

「要說起來,我現在之所以這麼慘,還是你害的。」

「行,你說的都對。」他不與她爭辯。

「咳……你找來又能如何?看看我如今的慘樣,我要是真這個樣子死在你面前……」

龍昭琰一下捂住了她的嘴,「不許胡說。」

溫玲瓏扒下他的手,笑著把剛剛未竟的話說完,「估計以後連讓你回想的價值都沒有,你真是不給我留一點兒體面啊。」

龍昭琰抿緊了唇。

她猛地往床邊一趴,「噗」的吐出一口血,那殷紅的顏色刺紅了龍昭琰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溫玲瓏緩緩坐直,拿帕子拭去嘴邊的殘血,笑著搖頭,「越來越覺得自己病弱嬌貴了。」這跟林妹妹的日常何其相似啊。

「藥呢?」龍昭琰突然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她病成這個樣子,屋子里卻沒有半點兒藥味。

「姑娘說,左不過是一年六個月的,不吃也罷。」回答的是李四。

溫玲瓏忍不住抬眼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瞪過去。

龍昭琰滿面陰雲,用力閉了一下眼才開口,「馮劍,去找大夫。」

溫玲瓏笑了一聲,「這些年我吃了多少藥,還不是這個樣子?看大夫有什麼用啊,不過是多喝些苦藥汁,這病說來就來,想走才走,我吃不吃藥其實關系不大。」

「那也要吃藥。」龍昭琰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咬牙切齒。

「所以我不想見你們這些人,總逼著我吃藥,那藥真不好吃。」反正不到時間她怎麼找死也死不掉,要是時間到了,那她吃藥也沒用啊。

「你這就是被慣壞的。」

對他的話,溫玲瓏不以為意,笑著繼續說︰「你離我遠一點,一來就讓我吃藥,我能記你什麼好啊。」

「記著壞也行。」總比船過水無痕好。

到時候她無牽無掛地走了,之後漫長的人生他只能靠著僅有的一點兒回憶撐著,就算他自私好了,他也想這回憶能多一些。

在溫玲瓏又吐了兩次血後,馮劍扛著一個老大夫來了。

他們一行人是有帶大夫的,但因為王爺先行,所以只能臨時到外面找一個藥鋪的大夫頂一下。

看老大夫有一點兒受驚,龍昭琰難得客氣地道︰「驚擾老大夫了,我替下人給您賠不是了。」

老大夫看到地上的那幾灘血,心里就嘆了口氣,病人家屬有些時候行為不理智,他還是能理解的。

仔細診了脈後,龍昭琰便請了老大夫出去說話。

溫玲瓏朝留在屋里的李四說︰「這有什麼可瞞著我的?我可能比大夫還清楚自己的情況呢。」

李四只是默默地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溫玲瓏喝了口水,半靠在疊起的被褥上,一臉的無所謂,「知道你不贊同我這種生活態度,可人生是我自己的啊,我怎麼就不能做主了。」

李四終于說話了,「姑娘你只是不想活罷了。」

一句話說中了要點,溫玲瓏愣了下,然後低頭而笑,默認了。

是呀,她不想活了,她想回家啊,在這個書中世界熬了十幾年了,她想回家。

世界精靈死活聯系不上,這讓她無端地有些不安,所以變本加厲地找死起來,一部分是想著折騰死了,正好回家,一部分是看這樣拼命找死,能不能讓她跟世界精靈聯絡上。

目前看來,是沒機會繼續找死了——龍昭琰找過來了。

不管他對她到底有多少真情實意,至少目前熱情還在,一時半會兒的可能不太想看她人生完結。

她默默地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就靠著被褥閉起了眼楮。

因為咳嗽,她近來睡得不好,經常是睡著睡著就咳醒了,也因為睡眠不足又虛弱,經常是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龍昭琰進來的時候,她又已經睡著了。

李四適時退了出去。

龍昭琰在床邊的機子上坐下,目光復雜地看著睡著的人,他也不敢動她,怕把她放平了,引起咳嗽又讓她醒來。

她睡著,他就守著,無論多久。

一天天的過去,溫玲瓏的病漸漸有了起色,至少咳嗽好多了,她漸漸能睡個安穩覺。

現在給她治病的已經是龍昭琰隨行的王府太醫,每到喝藥,她就覺得是場折磨,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那碗黑漆漆的藥,沒喝就已經覺得嘴發苦了。

看她一臉想躲的模樣,龍昭琰強硬地道︰「要我喂你嗎?」

溫玲瓏一邊接過藥碗,一邊嗤笑,「你以為我傻嗎?用勺子喝只是拉長嘴苦的時間罷了。」

她探了探藥碗的溫度,嘗了下,然後一口灌了下去。

龍昭琰被她逗笑了,伸手將她唇邊還沒來及擦的藥汁抹掉了,她經過這段日子,習慣了他這時不時的親近動作,听之任之了。

「你這次挺奇怪啊。」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他疑惑,「什麼?」

溫玲瓏的嘴朝一邊努了下,「不帶侍女帶內侍了?換口味了?」

龍昭琰伸手先在她嘴上撐了一下,真是張慣愛胡說八道的嘴,什麼叫換口味?他的口味一直就只有她而已。

這次跟來伺候的是內侍程川,是從小就在安王身邊伺候的,听到這話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

溫玲瓏打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龍昭琰將人攬到懷里,嘆道︰「也虧得我跟溫七熟,听了不少關于你從小到大的事,否則也猜不出你在意什麼,忌諱什麼,小妒婦。」

馮劍領人回去後,他就仔細問了當時她說話的場景、語氣以及神態,再結合一下以往溫七說過的那些日常點滴,便知道她這是想歪了,也是因為這樣,才有了後面為了甩開他的人不惜冬日入水。

溫七說過,溫九特別討厭男人通房小妾一大堆,沒成親就先睡女人,有的過分些的連庶長子、庶長女都能先弄出來,正妻一進門就先當娘。

她一直的論調就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花心濫情,憑什麼要求女人從一而終痴心不悔?

所以她一丁點大的時候就仰著臉對坐在花園涼亭默默垂淚的二伯娘說︰「要不您就和離,要不就愛自己好好生活,反正您都有三哥了,女人有了兒子還要男人干什麼,不過就是個擺設嘛。再不濟,小館館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啊,他綠您,您要是豁得出去,也可以綠一下他嘛。」

當時坐在石凳上的二伯娘被驚得目瞪口呆。

後來祖母把妹妹叫過去說教,最後反而被道理一大堆的妹妹說服了。溫七又說︰「我妹妹為什麼不願意嫁人?這就是答案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能給她找的婆家都是那種後院里三妻四妾加通房的,陪嫁過去的都是姨娘預備軍,不知道是想惡心誰。

龍昭琰當然明白溫七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那些往事,不過就是委婉地勸他放棄自家妹妹,說他不符合要求。

而他出行帶著侍女隨行,床上的本事又比較強,她自然而然就想到那方面去了,直接就將他踢出局,不跟他玩了。

就是到現在,她也不大接受他太過親昵的舉止,更別提近身了。

自然,她的身體狀況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讓她沒辦法更強烈地拒絕他的靠近。

先前她不主動提及,他也不好說破,但今日她既出言調侃了,他也就借機說開。

「我哥都跟你瞎說什麼了?」溫玲瓏有些懵。

龍昭琰沒有回答她,反而問起一件他很感興趣的事,「三四歲的你是從哪兒知道的小館館?」

溫玲瓏眼一下瞪大了,靠,七哥連這事都跟人說了?這事祖母在家里是下了封口令的,不許外傳的。

「我博覽群書啊。」她一臉無辜地說。

龍昭琰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他已經慢慢能體會溫家人以前的快樂了。

小時候軟綿逗趣的小團子滿府轉悠,時不時語出驚人,怎麼可能不招人喜歡啊。溫玲瓏不著痕跡地往外移了移,龍昭琰卻一把將她摟了回來。

她便說︰「我想去睡一會兒。」龍昭琰一下將她抄抱而起,往內室走。

溫玲瓏臉色一下便變了,她靠在他懷里,自然察覺到了他的身體變化,但她如今並不想再犯錯誤了。

「咳……」她提醒某人她還在生病。

龍昭琰大步流星進了內室,呼吸已經有些不穩,將她放到床上,彎腰給她月兌鞋。

溫玲瓏咳得更用力了,「咳咳……」

龍昭琰直起身,將她的腿推上床,自己挨床邊坐了,抓過她的手,盯著她的眼楮道︰

「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也可能會是唯一的一個。」

溫玲瓏平靜地看著他,這表情告訴他——她信他個鬼!

「你覺得你可以拒絕我嗎?」

溫玲瓏笑了,抽回自己的手,盤膝坐在床中間,聲音平板不帶絲毫波動地道︰「那你覺得我怕死嗎?」

龍昭琰的臉沉了下來,她要怕死的話就不會這樣折騰自己了。

「你如果對奸尸感興趣,那你便上來。」溫玲瓏略帶嘲諷地看著他,「錯誤一次便夠了,我不是執迷不悟的人。」

「錯誤?」

溫玲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帶出幾分靦腆來,「坦白說,王爺您的臉真的是件上天的藝術品,我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色迷心竅之下做出點不理智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龍昭琰冷笑,她倒真敢說。

溫玲瓏又道︰「我到底是未出閣的,不能太不要臉。」

龍昭琰吐出一口氣,起身拂袖而去,心知她不是在說她自己不要臉,是在叫他要點兒臉。

看著被他甩得亂晃的珠簾,溫玲瓏無聲地笑了一聲。

她這過一天少一天的,也懶得虛與委蛇了。

既然從七哥那里知道她是什麼性子,就別來自討沒趣。

她願意,無媒苟合她樂意;她不願意,明媒正娶,她也不讓他進房。現在兩個人沒名沒分,又不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他還是沒事洗洗早點睡,別胡思亂想。

喝了藥,她確實有些困,便拉過被子躺下閉眼睡覺。

而離開她屋子的龍昭琰直接去了淨室,這種天氣他不會想沖涼水澡,但有些問題總得解決一下。

等他平復好自己,換過衣服,重新回去的時候,床上的溫玲瓏已經睡得臉頰緋紅。

太醫開的藥里都加了安眠的成分,讓她能夠很好的休息,加速身體的恢復。

龍昭琰悄悄在床邊坐下,心里嘆了口氣。


也就是她現在身體不好,她要是活蹦亂跳的,看他還慣不慣著她。

拿名分來當理由,他怕他真把名分拿出來,她還能折騰出別的事來拒絕他。

嗯,他相信她絕對做得出來,也有那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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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8: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幸福中起波瀾

柳絮滿天飛的時候,氣管敏感的人都不愛出門。

溫玲瓏倒是不過敏,但她也不愛這個時候出門,出門就得往自己頭上扣一頂帷帽,但車坐得久了,就想下車走一走。

不知不覺竟然又熬了過來……她多少還是有些失落的。


溫玲瓏站在河邊伸了一個並不優雅的懶腰,然後反手授腰朝對方的山峰看去。

面前這條河很寬,河水很清,遠山也很蒼翠,外面的世界這麼好,不用臥床,當然要常出來走動了。

站了片刻,她甩了甩手,活動一下筋骨,走到水邊掬了把水喝了兩口,然後又順勢洗了個臉,站起身看著兩只濕淋淋的手,她歪了歪頭決定自然甩干吧。

有人在身後笑,一塊帕子從後面遞了過來,溫玲瓏也不客氣地伸手接下。

「這里景色不錯。」龍昭琰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嗯,山美水美,心情也美。」

「人也美。」

溫玲瓏選擇性失聰,將擦過手的帕子還回去,「還你。」

龍昭琰笑說︰「連自己的帕子都不認得了。」

她的?

溫玲瓏展開帕子細瞧,好像還真是她的。

她的帕子鮮少繡什麼花花草草的,畢竟她經常出門在外,又愛換裝,萬一不慎遺落,多少都算是個麻煩。

她兩手捏著帕子的兩個角在風中晃蕩,一邊玩一邊隨口問︰「王爺什麼時候回去啊?」

「明知故問嗎?」

「跟我這麼耗有意思嗎?」

「還行。」

溫玲瓏撇了下嘴,「我哪天死在外面,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尸體拉回去啊?」

龍昭琰握扇的手一下收緊。

溫玲瓏卻已經繼續往下說了,「可別了,哪天我死了,就把我火化了,把骨灰隨便灑一灑,讓我死個干淨。」

「身後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也是,我死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啊。」她自嘲地笑,手上將那方帕子甩得纏到一起,然後又逆向甩開。

看她孩子氣的舉動,龍昭琰心中有股無力感,又覺得好笑。

「走吧,我休息好了,可以繼續趕路了。」

兩個人重新回到馬車上,隊伍繼續前行。

從本心來講,溫玲瓏並不想跟他坐一輛車,但現實不允許啊,這人如今看她看緊,根本不給她一點逃跑的機會。

其實,她也懶得跑了,就這麼著吧,他願意陪著就陪著,就像她剛才說的,她死後的事還管什麼呀。

她趴在車里的小幾上歪頭看著窗外不停掠過的景物,龍昭琰坐在對面目光淡淡地看著她。

趴了一會兒,溫玲瓏就直起身子坐好,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臂,一抬頭就迎上他直勾勾的目光,撇了撇嘴道︰「您這種盯法會給別人很大壓力的。」

「餓你幾個月,食物卻一直擺在面前,你的眼神不會比我好多少。」

溫玲瓏不由得攏了下領口,然後給他建議,「一會兒我們進城了,王爺可以到青樓看看,清館的價錢也不是很高。」

龍昭琰神色平靜,「你很懂行情啊。」

「嗯,那地方是個消遣的好地方。」

「曹侍郎家的二公子去年流連青樓,迷上一個花魁,所以沒來得及趕回京城。」他平靜地陳述往事。

溫玲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褪。

「他顯然還沒有你在那個地方受歡迎,」龍昭琰略頓了頓,「花娘們免你的單,可不免他的單,他在那個地方敗了曹家很多錢,現在曹家日子過得有些拮據。」

溫玲瓏垂下眼瞼,無意義地笑了下,「我三伯娘人還不錯,可她顯然並不了解自己家佷兒是什麼貨色。」

「可你知道。」他肯定。

「我嘛,長年在外面跑,難免會遇到些別人遇不到的事,听到些別人听不到的話。」說著,她嘆了口氣,「大家族嘛,人多了心思難免也多,人都是有私心的,八哥一再拖延行程,我就懷疑了。

「換人是我臨時決定的,曹家一開始並沒有這種心思,只是等陪我的人換成八哥,三伯娘就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我雖然命短,可我身價高啊,總是有人感興趣的。」

山海皆可平,難平是人心。

他語氣沉沉地說︰「所以你連死了都希望把尸體火化。」

溫玲瓏攤了攤手,一臉無奈,「一了百了啊,冥婚這種事不是只有你想得到的。」做為一個想法天馬行空的作者,她也想得到啊。

本來古時候就有未婚男女死後,家人擔心他們死後淒涼,便給他們配陰婚的習俗,但是若她死後真的有知,可不會感激家人這種做法。

「不,」龍昭琰握住她攤開的一只手,「我早改主意了,你活著的時候我就要把你娶回家。」

「別呀,冥婚也挺好的。」她要抽回手,但抽不了。

他摩拿著她的手指,「有些事不娶你做不了,不是嗎?」

溫玲瓏抿唇。

看她的表情,龍昭琰卻低聲笑了,「之前你生病,我也由著你鬧,如今病好了就乖點,

你的名字已經入了玉牒,我在京城娶你進門了。」

「我?」溫玲瓏瞪大了眼,「娶我進門?」

「坐轎的是一套嫁衣,你的嫁妝還是滿豐厚的。」最後他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溫玲瓏表情一時特別復雜,沒辦法用具體的詞語形容。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也就是說,我——」她咳了一聲,「缺席了自己的婚禮?」

龍昭琰點頭。

溫玲瓏無語問蒼天,這回順利抽回自己的手,雙手環胸,不是很友善地盯著對方,「你之前不說,現在為什麼肯說了?」

「守著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卻要茹素,你說為什麼?」他嘲諷地揚眉,「還建議我去包花娘,長生,你心胸挺寬闊啊。」

溫玲瓏吸氣,頗有把人打死的沖動。

龍昭琰忽然又柔了眉眼,移坐到她身邊,將她摟入懷中,「讓自己男人去逛青樓,你也是人才。」

「我剛知道好嗎!」

他伸手捏她下巴,「那還要我去嗎?」

「你敢去,我閹了你,信不信?」她扭身就揪住了他衣領子,身分不同,她的心胸寬廣度也就不同了。

龍昭琰笑出了聲,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真是個悍婦。」

「那也是你自己找的,我又沒求你娶。」她是那個最後被通知的。

龍昭琰摟住她,「是,是我自找的,」他湊在她耳邊輕笑,「今晚別讓我自己睡了,啊,長生。」

听他意有所指的話,又听他輕輕地喚著她的乳名,她的臉一下紅透了,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話既然說開了,龍昭琰就不讓溫玲瓏再做未出閣的姑娘打扮了。

中途停車讓程川進來幫他家王妃重新梳頭,盤起婦人髻。

程川雖然是個內侍,但這次跟著王爺出來之前就專門去學了梳女子發型,所以從他們找到溫玲瓏後,她的頭其實一直是程川梳的。

有時候,龍昭琰也會想要練練手,但通常溫玲瓏都嫌棄他的手藝,不願意讓他玩自己的頭發。

程川給女主子梳頭的時候,龍昭琰就安排人先一步進城做些準備,其他人則繼續慢慢地往前趕。

听到一陣耳熟的音樂時,心情不是很好的溫玲瓏忍不住往外探了探頭,果然看到了一隊迎親的隊伍,一時心情有點兒復雜。

在她本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嫁人了,又在她剛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踫到了迎親的隊伍,對比如此的慘烈啊……

龍昭琰往她跟前湊了湊,「想坐花轎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讓我梅開二度啊?」

「咳……」龍昭琰冷不防被噎到了。

溫玲瓏把他往旁邊推了推,沒好氣地道︰「走開,煩人。」

龍昭琰認真地說︰「我們可以在外面拜一次堂。」

溫玲瓏擺擺手,一副沒什麼興趣的樣子,「算了吧,結婚是件體力活兒,好不容易躲過去了,我難道還非得自虐來上那麼一回啊。」

龍昭琰伸拳在唇邊擋了下,這丫頭一直以來的想法都挺奇怪的,哪都跟別人不一樣。

「嫁衣可以回京穿給我看。」

溫玲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能直接就是陪葬了。」

龍昭琰眉頭皺了起來,不喜歡她總是這樣把死掛在嘴邊。

溫玲瓏搶在他開口前又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們都忌諱我說死,可我不說就不死了嗎?人是要活,但不能不接受死啊,對不對?」

「你啊……」他將她拉進懷里抱住。

溫玲瓏一時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兩人就在這樣奇妙的沉默中進了城。

因為提前派了人先一步進城打點,所以他們沒有住客棧,而是住進了一處收拾一新的宅子里。

宅子倒不是買的,而是臨時租的,但里面的起居用品全部換成了新的。

看著某人這麼大動干戈,溫玲瓏就知道晚上那一關自己怕是不好過了,這絕對是吸取了上次她事後休息好幾天才緩過勁兒的教訓,才選擇直接租宅子。

可無論她怎麼擔心,夜晚到底還是不理會她的意志,殘忍地降臨了。

餓狠了的狼,這一開了葷那真是令人發指的凶殘,更何況某人本就天賦異稟。

第二次同房的經歷依舊讓溫玲瓏幾番死去活來,他們回房早,卻一直沒睡,她被人在床上進行了大操練,補課補得有點兒凶!

第二天,溫玲瓏沒能起身,睡了一個白天。

五月初五賽龍舟,河岸人聲鼎沸,人頭攢動,群情激動齊聲吶喊,正是熱鬧到不行的景象。

以往這個時候,溫玲瓏總是一身男裝,早早便找個地方佔位,身邊圍一圈家里的護衛,安全圍觀賽龍舟。

可是這一次,某王爺不肯配合。

一來,他容貌過盛,出去大家有極大可能圍觀他而不看賽龍舟;二來,他不願意她自己穿男裝獨自出去玩。

所以了,溫玲瓏這次是窩在河邊的一家酒樓雅間里,陪著不能出去正大光明玩耍的小皇叔低調觀舟。

听著那震耳欲聾的吶喊加油聲,困乏到不行的溫玲瓏揉了揉眼楮,努力想讓自己清醒點,但沒什麼用,她不但咽,腰還酸得要命。

一只大手力道合適地幫她捏著腰,男人身上的味道整個包圍著她,讓她更加的胭了。

看著她困到不行卻又想強行清醒的模樣,龍昭琰眼中滿滿都是藏不住的笑,「溜就別硬撐了。」

溫玲瓏這會兒真是連生氣的心思都沒有了,她這樣到底是誰害的他不知道嗎?

如今的日子變得有些難捱,夜生活有點兒太精彩,她這小身板著實有些吃力。

「龍昭琰,你以後晚上能消停點嗎?」她忍不住提要求。

「不能。」他拒絕得十分干脆。

「我這小身板,可真有些招架不住啊,你這不會是想納小妾進門不好明說,才出這種招數逼我投降?」她在他懷里扭身看他,滿臉的懷疑。

龍昭琰順勢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輕聲笑道︰「九姑娘伺候得挺好的,可別謙虛。」

溫玲瓏撇嘴,「你少來,九姑娘的老腰已經發出警報了,它需要足夠的休息。」

他將她往懷里又摟了摟,輕聲道︰「知道什麼叫報復嗎?」

溫玲瓏狐疑不解。

他貼到她耳邊,聲音里透著壞,「之前是誰仗著沒名分給我吃閉門羹的?」

溫玲瓏恍然大悟,繼而難以置信地低呼,「你不會是認真的吧,這可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損招兒,後半輩子你不打算過了?」

龍昭琰的表情凝固了瞬間,「後半輩子你陪我嗎?」溫玲瓏默然無語,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她慢慢抬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懷里,悶悶地說道︰「一開始你就不該追上來。」

「有些時候,心不由己。」

窗外的鼓聲似乎響亮了些,吶喊聲忽然山呼海嘯般而起。

溫玲瓏從他懷里抬起頭,「這是快到終點了吧。」

他知她刻意岔開話題,也沒深究。

「松手,我要站起來看看,出來一趟,總要知道是誰奪冠了吧。」

龍昭琰摟著她站到窗前,下面的百姓歡呼吶喊,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的,看得人也不禁跟著興奮起來。

溫玲瓏在看河邊飛馳的龍舟,龍昭琰卻在看她,感覺她的眼楮雖然在看龍舟,可是她的眼神流露的卻是一種懷念,是懷念相似的場景,還是懷念人?

腰上突然收緊的手惹得溫玲瓏低頭,「你干什麼?」

「怕你激動。」

「切。」

「姑娘小心——」

隔壁突然響起一個尖利的女聲,透著滿滿的驚惶。

溫玲瓏嚇了一跳,循聲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縴細的身影被兩個丫鬟用力扯回了窗內。

龍昭琰眼中閃過一抹厭惡,摟著妻子離開了窗邊。

「這是看比賽太激動了吧。」溫玲瓏感慨。

「所以你離窗口遠一點。」

溫玲瓏有些受不了的搖頭,「這也太狂熱了一點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缺乏那種基因,反正她沒有激動興奮到失態的時候。

「長生。」

「嗯?」

「當初在茶樓你應該是第一次見我吧?」

「啊。」

「你的反應很平淡啊。」

溫玲瓏撓了下頭,「我當時不是剛睡醒嗎,還沒顧上驚艷呢。」

驚艷嗎?

她當時嗆他嗆得挺溜的,儼然還有一點嫌棄,一副巴不得他趕緊走人的架式。

龍昭琰伸手在她嘴角摟了下,笑罵道︰「我信了你的邪。」

「你也就沾了長得好看的光,否則以我的脾氣當時就扔你出去了。」

「那還得謝謝你手下留情了?」

「對呀。」溫玲瓏理所當然地點頭。

窗外的鑼鼓聲突然響亮了起來,經歷過的溫玲瓏便知道這是冠軍出來主辦方要頒獎了,頒獎的一般都是當地的父母官或者鄉紳尊老,跟另一個世界大同小異。

頒獎完了,河邊還要再熱鬧一會兒,這個時候並不是離開的好時機,人潮太洶涌,太容易出意外,不是推擠,就是有扒手,再不然就是拍花子。

等到外面的人聲漸漸平息下去,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出游體驗十分不理想的溫玲瓏有些郁悶,忍不住埋怨某人,「下次麻煩您別跟出來了,我這哪是出來游玩,這跟待在家里區別真的不大啊。」

「別想。」

「有你這樣的人嗎?」溫玲瓏有些惱,「最後一段日子了,你非讓我堵心是吧?」

龍昭琰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一輩子太長了。」

溫玲瓏突然懂了他的意思,一輩子太長,而他想多留一些兩人相處的記憶。

她用力眨了眨眼,掩飾地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說︰「人都散了,咱們也走吧。」

龍昭琰伸手在她眼角模了模,什麼也沒說。

她很少會哭,他會見到她流眼淚都是在床上,被他欺負得太狠的時候,但他知道,剛才她想哭,卻被她強行壓下去了。

她總是沒心沒肺地嘻皮笑臉,有時候他也懷疑在這段感情里是不是只有他認了真,但他現在知道,她其實只是藏得太深罷了。

或許她覺得讓他以為她沒心,在沒有她的余生里他就能容易擺月兌她的影子,重新生活。

但她不知道,有些人一眼即一生,那是融入骨血的記憶,如何能忘呢?

李四和馮劍守在門口,見他們出來,側身讓了讓。

龍昭琰扶著她的手,兼任了丫鬟的角色,雖然溫玲瓏並不需要,但他堅持,因為他總覺得他這王妃是個撒手就能沒了的主兒,得看緊了。

隔壁雅間里的人也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隨著「哎喲」一聲,一個人就朝他們倒了過來,龍昭琰熟練地抱著妻子轉了半個身,就听「咚」一聲,人摔在地上了。

溫玲瓏扒著男人的胳膊往地上看,喲,水靈靈的一位大姑娘啊,那水汪汪嬌怯怯又委屈巴拉的小眼神,這分明就是一輪明月照溝渠的現實寫照啊。

她抬頭瞅瞅男人,笑了。

合著剛才隔壁的大姑娘是看到她家這位天仙了,還差點兒造成花痴事故。

龍昭琰注意到她調侃的目光,偷偷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姑娘,你沒摔著吧?」

那姑娘的兩個丫鬟已經趕過來撓扶自家小姐。

淚眼婆娑的少女嬌弱地倚在丫鬟身上,帶著泣音兒道︰「我還好。」

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真是演技頂呱呱,溫玲瓏偷偷給她點個贊,自己倚在丈夫的懷里禮貌微笑,「我身子素來弱,受不得驚,外子謹慎慣了,沒能第一時間扶住姑娘,抱歉了啊。」

龍昭琰只是默默地將她擁在懷中,更貼合她的說辭。

少女盈盈含水的眸子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搏著帕子,「沒關系,夫人真是好福氣。」

溫玲瓏微笑。

龍昭琰的手又悄悄捋了她一下。

溫玲瓏不搭理他,她是真不認為這是好福氣,為什麼要同意?她就不。

但她還是清了下嗓子,委婉地表示,「還請姑娘讓讓,我們要下樓去了。」別擋路啊,姑娘,目光也別那樣黏男人身上,有失端莊。

少女紅著臉一點一點挪開。

是的,是一點一點,要不是看得仔細,旁人可能都看不出來她動了。

溫玲瓏倒也好脾氣,不催。

她時間再緊,這點時間也還是能勻出來的。

終于下得樓來,一上馬車,溫玲瓏就笑得不能自已。

等她終于笑夠了,這才在他懷里慢慢坐直了身子。

「我圓滿了,以前在京城總听說你被人圍追堵截,第一次見啊。」

龍昭琰寵溺地點她的唇,有些無奈,「這樣也樂呵啊。」

「好奇啊。」她湊近他,然後猛地湊上去親了他一口,才想退開,他卻按住了她,低頭吻住了她。

好一會兒,他才氣息不穩地松開她的唇,手已經不自覺地探進了她的衣襟。

溫玲瓏軟在他懷里喘息,低聲埋怨,「一點兒都禁不起撩撥。」

「你還敢撩撥?」他笑,真是不知死活。

她將他的手拽出來,碎了一口,「還在外面呢,別亂來。」

龍昭琰笑笑,依著她。

她突然提議,「我們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結廬而居一段時間怎麼樣?」

「好。」

她湊近他,又壞心地補了一句,「您這長得太不利于社會安定團結,還是遠離人群為好。」

他不禁笑罵了句,「促狹鬼。」

溫玲瓏伸手描畫他的眉眼,「你說你這麼好的樣貌,要是將來的孩子沒能繼承下去,可多遺憾啊。」

龍昭琰將她摟近,「九少這麼俊,我們的孩子差不了。」

她張大眼,「我?」

「怎麼?還不願意給我生孩子?」

溫玲瓏將他推開了些,嘆了口氣,「萬一我懷著孩子去了,一尸兩命,有點兒太慘。」

他直接用嘴堵住了她的唇,不想听到那樣傷人的話。

紅紅的嫁衣,金絲繡出百鳥朝鳳;珠玉鳳冠,長裙曳地;長發及腰,為君挽髻,始為君婦——這是一場遲來的婚禮,只為他們自己。

看著燭光搖曳下的紅衣美人,龍昭琰慢慢勾起了唇線,眼中的笑意都要滿溢,伸手撥開遮擋她面容的珠簾,他彎腰俯身在她唇上一吻,「長生,我的妻。」

溫玲瓏將他推開,接著就要摘頭上的鳳冠,龍昭琰制止了她,自己替她摘掉。

「大熱天的,非得重辦什麼婚禮,你是熱昏頭了吧。」溫玲瓏忿忿地說,站起身就開始解衣帶。

龍昭琰上前幫她。

卸掉頭上的沉重鳳冠,卸去身上的華服錦袍,恢復一身清爽的溫玲瓏覺得自己終于又重新活了過來。

「每年夏天我都想把頭發剪短,好煩人。」

龍昭琰慢慢幫她理順長發,模著那如絲緞般順滑的發絲,他帶了幾分警告地說︰「乖一點。」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總讓我乖一點乖一點的,什麼毛病啊。」

「嗯,確實不是小孩子了。」他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笑,雙手在她的雙峰上輕輕地捏了捏,呼出的氣息似乎都帶著灼熱的溫度,他貼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都無法一手掌握了。」

她嗔了聲,「喂……」

龍昭琰喉間逸出輕笑,雙手將她的中衣緩緩褪下,扔到一邊後,又一把扯掉了那條杏色的繡荷抹胸。

失去束縛的雙峰彈跳而出,讓男人的眼瞬間就燒了起來。溫玲瓏也不甘示弱地去扒他的衣服,速度卻沒他的快。

他把她扒得精光的時候,他身上還剩一條中褲。

「你的手也太快了。」她碎碎念。

龍昭琰將她抱起放到床上,一揮手放下了帷帳,隨即一條褲子扔了出去。

……

一場酣暢的情愛後,兩個人汗濕地疊臥在一處。

溫玲瓏整個人還在高/chao的余韻中沒有回過神來,龍昭琰拿過一旁的布巾草草擦拭了一下兩人身上的汗,並沒有抱人去清洗的打算。

開玩笑,夜晚才剛剛開始,開胃菜過後才是主菜。

她還沒完全平復下來,他已經開啟了第二次的戰斗序章。

夜靜悄悄地流淌著,床上的戰況卻膠著持續著,溫玲瓏放棄迎合的時候,龍昭琰卻仍精神抖擻地繼續操控戰局。

又一次攀上高峰,他倒在了她的身上,急促地喘息著,身下的溫玲瓏已經有些迷糊。調整好呼吸,龍昭琰抽身而起,將人抱起去清洗身體。

她的事他盡可能都親力親為,並不想假手于人,即使是侍女們的踫觸,他有時都覺得無法忍受。

或許是獨佔欲在作祟吧,但他並不想壓抑自己。

她或許也察覺到了,但沒表示過什麼。

仔細為妻子清理干淨身體,他才又將人抱回臥房,床褥已經被更換一新,他抱著妻子上床休息。

之後,依舊是他先醒過來。

在程川的服侍下,龍昭琰穿戴整齊,先去吃飯,等妻子醒來他還會再陪她一起吃一些,所以並不會吃太多。

「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已經按王爺說的弄好了,您和王妃現在就可以過去了。」

龍昭琰點了下頭,繼續慢慢吃東西。

吃完飯後,他到外面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又讓程川去書房給自己取本書回來。

而他則又回了臥室,半倚在床頭陪妻子。

溫玲瓏一覺睡飽睜開眼楮的時候就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好像不知不覺中她就習慣了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這個人。

「醒了?」他放下手里的書看著她笑。

溫玲瓏朝他伸出手。

龍昭琰將她抱起。

溫玲瓏將頭枕在他肩頭,打了個呵欠,「你現在笑得多了。」

「是嗎?」

「我記得以前你很欠打的。」

「嗯?」

「我一直認為你之所以還能活到現在,一是你長得好,二是你身分高,否則你肯定早就被人打死了。」

龍昭琰微笑,沉默地抱她去洗漱更衣。

現在他的梳頭技術好多了,他在的時候已經不需要程川來伺候了。

溫玲瓏其實對穿衣打扮並不執著,也不太在意,有丫鬟的時候丫鬟負責,沒丫鬟她就自己草草了事。

當朝小皇叔紆尊降貴地親手服侍,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必須滿意啊,可能的話還得給個五顆星呢。

在一起生活後,龍昭琰也才發現,其實這個傳聞中被平遠侯府嬌養著長大的姑娘,其實骨子里是很糙的,不太像個姑娘家。

也或許是因為武人嬌養的路子太野,所以把好好一個女給養成了個糙漢子?

龍昭琰懷疑自己猜到真相了。

將最後一根玉鳳簪斜插進她的發髻,他滿意地直起了身,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里兩人相視而笑。

「好了,先去吃飯,你肯定餓了。」他將她從繡墩上拉起。

「嗯。」

溫玲瓏是個吃飯很能帶動旁人食欲的人,龍昭琰很喜歡陪她一起吃飯,覺得胃口都會無形中好上很多。

她不生病的時候,真的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注定會短命的,氣色紅潤,神采飛揚。

但可能是每年都要經歷一場大病的原因,她的體態倒是一直沒豐腴起來,縴細高挑,他還是希望她能多長一點兒肉,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喂胖她,不過目前看來還沒有成效。

還需要繼續努力啊……

屋後青山蔥郁,屋前小溪流淌,爬滿山花的籬笆牆小院,竹屋茅頂,好一派田園風光。

溫玲瓏被人扶著從馬上下來時,一時還有些沒回過神。

「喜歡嗎?」

她扭頭看他,「真的結廬而居啊?」

「你想要的。」

她點頭,「喜歡。」

很久以前她就想過,如果注定在這個世界活不過二十歲的話,她就要找一個依山傍水的地方結廬而居,安靜地走完最後一程。

突然有些傷感起來,以前她對于離開是迫不及待的,可是現在似乎越來越留戀這個書中的世界了。

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可是,注定好的事又怎麼可能會變呢?終究他們還是緣分不夠吧……

「怎麼哭了?」他伸手接住她突然滾落的淚,有些不知所措。

溫玲瓏抬手用袖子擦干眼淚,吸了幾口氣,閉了閉眼,平復自己的心緒,然後微笑著平靜道︰「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龍昭琰臉色慢慢沉下來,「你說。」

「下次我發病的時候,你不要留下來。」

空氣似乎都凝結了。

很久之後,龍昭琰才垂眸道︰「好。」

「其實我一直想高高興興地離開這個世界,不想有太多的牽掛,這也是我這些年為什麼一直不肯待在京城的原因。可是……」溫玲瓏伸手撫上他俊美無儔的臉,「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啊,我會舍不得走的,走的時候會很難過的。」

龍昭琰抓下她的手握緊,「是運讓我們相遇的。」

「那可真不知道要不要感謝這個命運了。」

「要感謝。」他一臉認真地說,「我不後悔遇到你。」

溫玲瓏嘆了口氣。

龍昭琰捧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楮問道︰「你後悔嗎?」

她沒有正面回答,「或許那天我不應該醒得那麼早。」

他將她摟進懷里抱緊,「你可真是無情。」

溫玲瓏拍拍他的背,笑道︰「這地方你什麼時候讓人準備的啊?」

他松開她,拉著她走向柴門,「選地方費了些時間,搭建房子倒不難。」

「那這段時間是不是就只有我們兩個生活在這里?」

「如果你想的話。」

「真的假的?」溫玲瓏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隨口說道︰「你一個金尊玉貴的王爺,生活能自己打理嗎?」

「我這些日子伺候得你不妥當嗎?」

「你會洗衣做飯嗎?」

龍昭琰一下啞了。

溫玲瓏得意地笑了,「所以了。」

「那你會嗎?」他反問。

「我當然會啊。」

龍昭琰呆了下,「你會?」他有些不信。

溫玲瓏坐到院中的那架秋千上,腳一踢一踢的,「你放心,吃不死人。」

他笑了下,「你肯做,我就敢吃。」

「那你還真給我面子。」

「必須給啊。」他說著走過去幫她推秋千,看著她在風中裙裾飛揚歡樂的模樣。

是真的歡樂嗎?

恐怕不見得,她太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思,只讓別人看她想讓人看到的一面。

吹拂著迎面而來的風,其實溫玲瓏真的心情很好。

在這一方安靜的天地里,彷佛天地間只剩下這一處天地,只有他們兩個人,給人一種天長地久白頭偕老的錯覺。

玩了一會兒蕩秋千的溫玲瓏終于有興致到屋子里看看是什麼模樣了。

簡簡單單的布置,卻又無一處不精致,顯見是用了心思的。

這是一處充滿竹子清香的世界,讓人不自覺地便寧靜了下來,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宛如一處新房就等新人入住。

之前他們補過了拜堂儀式,現在入住新宅,倒也應景。

屋子里的東西其實並沒有什麼察看的必要,反正那些人肯定不敢敷衍小皇叔,她最關心的還是廚房,人是鐵飯是鋼,必須得先保證生存才行。

廚房里的米面油鹽一應俱全,就只是干淨得毫無煙火氣。

龍昭琰看她有些生疏地生火,燒水洗鍋準備做飯。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在這個書中世界被當成千金大小姐養了十幾年,她的生活技能明顯退化得多了。

還好她一直有憂患意識,知道自己終究要回歸平凡,沒讓自己真的變成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從小錦衣玉食的小皇叔被人帶著到清澈的溪水邊淘米洗菜,然後笨拙地幫她看顧灶火。

在兩個人並不算默契地配合下,一頓普通家常便飯出爐——白灼青菜、紅燒豆腐、清炒竹筍、清蒸鱸魚,還有一盆蛋花湯。

太過復雜的菜式溫玲瓏做不來,這已經是她從食材里挑出來自己能做的幾樣了。

「手藝欠佳,還請王爺多多包涵啊。」她笑著請他動筷。

龍昭琰笑了下,毫不猶豫地下筷。

味道確實不能跟大廚們的手藝相提並論,但他卻知道再也不會有比這個更讓他覺得美味的飯菜了,只因為這是她和自己親手做出來的。

食不語,寢不言。

吃飯的時候是安靜的,氣氛卻又是溫馨的,一種名為「幸福」的東西縈繞在他們周圍。

田園隱居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又充實,讓人不知不覺便忘了時間的流逝。

但平靜的日子終歸是要被打破的。

那一日,他們在溪水里撈了些小魚,溫玲瓏想著炖個魚湯喝,結果卻在聞到那股魚腥味後猛地轉身跑出了廚房。

「怎麼了?」龍昭琰追著她跑出去。

溫玲瓏干嘔了一會兒,才慢慢止住了那股突如其來的嘔吐感。

她用手輕輕拍撫自己的胸口,微微蹙眉。

龍昭琰已經悄悄打出了一個手勢——雖然這里看不到其他人,但是他的暗衛一直都隱身在周圍。

太醫很快便趕了過來,其實他們住的地方離這里並沒有太遠,只是平時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罷了。

溫玲瓏神情莫測的靠坐在床頭,龍昭琰卻有些焦灼。

太醫仔細診過脈後,起身朝著他笑道︰「下官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這是喜脈。」

「真的?」龍昭琰大喜過望。

太醫笑著肯定,「真的。」

龍昭琰歡喜地撲到床前,握住妻子的手,笑道︰「長生,你听到了嗎?我們有孩子了。」

溫玲瓏神情復雜地看著他,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

見狀,他臉上的喜色略微褪去,「長生……」

溫玲瓏垂眸看自己的小月復,憂傷地嘆了口氣,果然讓她猜對了。

「明年我就二十了,今年已經只剩下兩個多月了。」

龍昭琰僵住,一股刺骨的冰冷突然從他的腳底板升起。

是呀,她活不過二十。

「我有時間生下他嗎?」她喃喃自語著。

太醫悄悄退了出去,王妃的命數就是懸在王爺心上的那把刀啊。

王妃有孕,本該是最大的喜事,可是因為王妃的命數,有孕之事卻變成了一塊巨石,王爺很可能會受到雙重巨創。

這老天爺可真是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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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8: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為妻瘋狂的王爺

暮春時節,山中還能看到積雪的影子。

溫玲瓏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有些寺廟庵堂總要修在這種深山老林里,不知道走過去很累的嗎?

以她這種懶惰的性子,肯定是不會主動要求來爬山拜廟的,但是小皇叔最近有些瘋魔了,見個廟就要上香拜佛,她覺得繼續任他這麼瘋下去,不是個事兒,所以今天不辭辛勞地跟在他身後來爬山拜廟。

她沒坐軟轎,現在她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有時候乘坐交通工具反而還沒有她自己的雙腿來得安全可靠。

李四陪在她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伸手扶一把,另外有侍衛提著折疊小椅,隨時可供她歇息使用。

溫玲瓏不趕時間,所以她走走停停的,一段上山的路讓她花了兩倍的時間。

眼看著山門在望,溫玲瓏由衷地說了句,「今天的香油錢看來是指定攔不住了。」

身後一片安靜,對于王妃心心念念阻攔王爺亂撒香油錢的行為,他們都沒有什麼想法,不過卻也明白王爺為何這般焦慮。

溫玲瓏有驚無險地熬過了冬天,龍昭琰卻越來越不安,只因今年是她的死期啊……

以前不信神佛的人,病急亂投醫,才會見廟就拜,打听到哪里的香火旺便往哪里跑,大把大把地撒錢。

一開始,不問世事的溫玲瓏不知道,後來無意中知道了這件事,簡直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哥兒們,那是錢,錢啊……我要是知道有一天我會穿進自己寫的書里變成一個早死的配角,然後還跟另一個男神似的配角來一段纏綿憐惻的短暫愛情的話,我可能就會寫另一個結局了好嗎?

從世界精靈聯系不上後,她就有各種猜想,其中有一種最離譜的——可能是因為她跟這世界的某人有了夫妻之實,產生了因果,可能不會死了,回不了家了。

但她後來還是病了,于是她排除了這個可能。

誰知,等她懷上身孕後,去年的冬天在大家戰戰兢兢地防備中最終平安度過了,雖然其間她偶受風寒,把龍昭琰嚇壞了,卻也不過是虛驚一場。

因此她忍不住又有了新的猜想——與這書中世界的人物產生糾葛,並懷上了他的骨肉,血脈因果加身,所以她的命格發生了變化,可能也許大概她……回不去了吧……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猜測,那是因為這個書中的世界原本就是她建構的。

雖然它自行發育完全了,卻是以她的想法為基礎,所以按照她自己一貫的思維邏輯,能嚴絲合縫圓上的理由也就只有這個。

只是,這畢竟只是猜測,她也不確定,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別人恐怕不信,她也怕讓他空歡喜一場。

在這個世界里,妙空大師那就是神跡的預言家,他老人家還沒有出現過失誤,她會成為那個失誤嗎?

她不確定。

但她肯定自己的去留跟燒香拜佛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所以龍昭琰扔錢打水漂的事,不能做啊。

溫玲瓏伸手扶腰,李四適時扶住她。

馮劍俐落地將折椅在一旁撐開,「夫人請坐。」在外為掩人耳目,都改了稱呼。溫玲瓏吐了口氣,在李四的幫助下,扶著腰慢慢坐下。

她的小月復已經隆起,能明顯看出身懷六甲,慢慢地她的行動會越來越不方便,但她一定要在生產前徹底阻止那傻王爺亂撒錢的行為,萬一到時候猜測成真,她沒死回去,家里財政卻緊張了……人活著錢沒了,這是怎樣一種悲傷啊?

她沒讓人去向某人通風報信,她得現身說法給某人一個深刻的教訓,這樣他才能受到教育,知道錢是個好東西,不是能拿來隨意揮霍的。

關于花錢,她向來是很有原則的人。

休息好了之後,她繼續往上走,並決定以後進寺上香這種事堅決要予以杜絕!

等她呼啦啦地帶著一群人站到龍昭琰面前的時候,他還算淡定,但是等馮劍將王妃是如何上來的經過告訴他之後,他立時驚恐萬分,一個箭步沖上去,抓住妻子的手聲音發顫地說︰「你……你……你不要緊吧……」

溫玲瓏冷聲呵呵。

「你懷著身孕,怎麼可以……」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大起來,隱有怒意。

溫玲瓏一手扶腰,一手撫月復,淡聲道︰「你最近瘋得有些厲害。」

龍昭琰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的手。

她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下來,「生死這種事啊,冥冥中自己是會有預感的。而我現在根本沒有要死的預感啊,你能不能停止你散財童子的行為?」

龍昭琰剛要開口,溫玲瓏卻斷喝一聲——

「閉嘴,你不要給我說是因為你求神拜佛有效果了,不可能的,我自己的事我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于自家王妃的虎威,龍昭琰還是不敢挑戰的,她如今是絕對的一言堂。

「說吧,這次你又撒了多少錢出去?」

「兩萬兩。」

溫玲瓏深呼吸,伸手撫胸,努力微笑,她不生氣——

「龍昭琰,你是個傻的嗎?」下一瞬,她破功暴吼。

「別生氣,我錯了。」他第一時間認錯,毫不含糊。

溫玲瓏搖頭,嘆氣,扶額,最後痛苦地喃喃自語,「我現在不想留下來了,我還是死回去好了。」

龍昭琰心頭劇震,他們離得如此之近,近到她的呢喃自語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肯定自己沒有听錯,那她有沒有說錯呢?留下來?死回去?

其實,從以前他就一直覺得挺奇怪的。

她似乎對自己的死亡並不擔心害怕,甚至隱隱有幾許的期待,反倒隨著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久,她才有些猶豫躊躇,常常會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他,然後就望著不知名的遠方怔怔地出神。

去年冬天她平安地熬了過來,可他卻並沒有在她身上看到多少喜悅,反而有種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失落,有一段時間她望著遠方出神的時間變得很頻繁,就彷佛是在看一個——她可能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故鄉?她的家不是就在京城嗎?

而且,她為什麼如此反感他求助神佛?

龍昭琰總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個可怕的線頭,他不敢繼續往下想。

溫玲瓏掙開他的手,然後大步往前面的大雄寶殿而去,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恨恨地說︰求神拜佛要是有用,我現在還會站在這里?

開玩笑……難道這些年來我沒拜過、求過?屁點用都沒有啊!

她決定為某人現身說法,讓他知道白花花的銀子打水漂是個什麼意思。

龍昭琰疾跑跟上去,想往回拉她,可又不敢太用力,結果就是,溫玲瓏成功地走進了大殿。

吸了口氣,她走到蒲團前停下。

雖然不信,但她還是懷著該有的敬畏之心,雙手合十,跪了下去,道︰「如果禰真的有靈……」

龍昭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許她將下面的話講出來。

溫玲瓏扭頭看他。

他搖頭,眼中有著難掩的哀求之色,「長生,不要。」

溫玲瓏用力扒下他的手,「你不是信祂嗎?如果祂有靈,就應該能滿足我的願望啊。」

他又去捂她的嘴,「我不求了,不求了。」他怕他們求的不一樣,萬一應了她的卻不應他的呢?

溫玲瓏瞪他。

龍昭琰確定她不會再求之後,這才松開了捂她嘴的手。

「你們這群不知人間疾苦的敗家子,兩萬兩銀子啊,你眼都不眨地就捐了香油錢。有這錢你做什麼善事不好呢?我也不是說不讓你求神拜佛,但沒有這樣像要把家底掏空般地撒錢的。要是有用的話,早八百年我就把全部身家都捐了。」嘴一得自由,溫玲瓏劈里啪啦地就是一頓罵。

龍昭琰伸手揉了下太陽穴,他好像忘了一件事——他家王妃某些時候是很吝嗇的!猶記得當初他們在茶樓初遇時,她因為自己睡著了漏听了說書,就堅持不要打賞……

「長生。」

正準備再罵一下的溫玲瓏因他突然的溫柔怔了下。

龍昭琰把她從蒲團上扶起來,一副認命的口吻道︰「別生氣了,以後不會了,都听你的。」

「哈。」溫玲瓏給他一副「你覺得我會信嗎」的表情。龍昭琰牽著她的手往殿外走,「不會再讓你心疼銀子了。」

「這還差不多。」

他關心地問︰「可累著了?」

「那倒沒有,但我只要一想到你正在山上撒銀子,我心就痛,偏我又行動不便,心就更痛了。」

龍昭琰忍了忍,到底還是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還說自己不是只喜歡金子。」

「當然不是啊,」溫玲瓏理直氣壯地說,「我還喜歡銀子、寶石、珍珠等等值錢的東西啊。」

龍昭琰點頭,「嗯,我現在知道了。」

溫玲瓏回他一個傲嬌的「呵」。

「你休息一下,我們再下山。」

「在你撒了兩萬兩銀子的香油錢後,我就不打算休息一下就走了。」

「嗯?」

「這里風景還不錯,我想住幾天,權當散散心了。」

龍昭琰了然一笑,帶著寵溺地道︰「好。」

梨谷,顧名思義,就是一處長滿梨樹的山谷,位在龍昭琰狂撒錢的沐恩寺後山,每當梨花開放的季節,放眼望去,宛如一片雪。

沐恩寺的香火很旺,因為梨谷的存在,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些大戶人家的香客專門跑來寺里暫住賞花,順便捐一大筆的香油錢。

知道這個消息後,溫玲瓏也決定去賞一賞梨花。

捐了那麼多香油錢,他們在寺里自然也受到了熱情的款待,單獨住了一座小院,這其實也不算特例對待,大戶人家的女眷前來進香,大多也是會住單獨的院子。

更別提某人身分特殊,相貌又過于出眾,不單獨另居,會發生怎樣的後果都是不可預期的。

看看身邊的人,溫玲瓏忽然有種心累的感覺。

「怎麼了?」察覺到她心情有變化,龍昭琰不由低聲詢問。

溫玲瓏忍不住感慨地說︰「每次跟你一起,我都由衷地心疼自己。」

「嗯?」

「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硬是長得比我一個女人還好看,這還有天理嗎?我心理壓力得有多大啊。」

龍昭琰完全不為所動,只淡淡地道︰「沒看出來。」

「眼神真差。」

龍昭琰輕描淡寫地回應,「是呀,所以才挑中了你。」

「你大可不必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認真建議。

「應該的。」他還是淡淡的。

溫玲瓏停下腳步,抬頭看他,他耐心地等她開口。

她仔細端詳了他幾眼,往他懷里湊了湊,「你這兩天心情不錯,看著也不瘋了,想通了?」

龍昭琰就勢擁著她,微微一笑,「嗯,被夫人一席話醞醐灌頂。」

「是嗎?這麼有效果?」

「嗯,」他笑著湊在她頰側,「放著夫人這麼一尊大神不求,卻去求不相干的人,我果然是傻的。」

「孺子可教啊。」溫玲瓏老懷甚慰。

美得如畫中人一般的男子,含笑凝睇懷中的妻子,即使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也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溫馨的氣氛。

梨花樹下,年少夫妻,伉儷情深,這一幅畫面讓人艷羨,也讓人嫉妒。

俊美溫柔體貼的丈夫時刻呵護著身懷六甲的妻子,不時會低頭提醒她一聲注意腳下,這對恩愛的小夫妻,不知不覺就撒了足夠多的狗糧出去。

「哎喲。」有人看得眼楮發直,沒注意路,然後一頭就撞到了梨樹上。

梨花震落而下,猶如下了一場零星的花雨。

那是位艷麗的花季少女,明眸善睞,即使溫玲瓏這個同性也覺得賞心悅目,且她迷糊地撞到了樹上,宛如前世有人走路看手機一頭撞上電線桿,這想像讓溫玲瓏不由掩唇笑了。

龍昭琰不著痕跡地往上踏了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他雖不喜被人矚目,但若是要選,他倒寧可別人看的是自己,而不是妻子。當然,他更不希望妻子的目光會落在別人的身上——女人也不行!

那明艷少女羞窘,用帕子捂著臉跑開了。

這讓溫玲瓏看得心里又是一陣好笑,念叨了一句,「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听她這樣說,龍昭琰便不禁翻舊帳,「是嗎?」

「嗯?」

「當初我們初見,你可是對我嫌棄得緊啊。」

她理直氣壯,「那你說你自己干的都是什麼事啊,哪里不招人嫌啊。」

「有嗎?」

她點頭,「當然有了。」

「說說。」

溫玲瓏伸手接住一瓣落下的梨花,笑說︰「看,花。」

龍昭琰接過她手上的那瓣花,眼神有些復雜,「花雖好看,但果子寓意不好。」

「不過是個諧音,不要在意。」她笑著安撫他,「桃花好看,可是人們也常用爛桃花、桃花債等等辭匯,那也不是什麼好話啊。」

他應了聲,轉開話題,「那邊有塊石頭,過去歇一下。」

「我哪有那麼嬌貴,這才走了幾步路啊。」她為之失笑。

龍昭琰也不跟她爭辯,只是扶著她過去歇腳。

程川上前先把石頭清理了一下,然後鋪上了錦墊。

扶她在石頭上坐了,龍昭琰一撩衣袍便蹲了下去,替她捏腿,溫玲瓏則扶腰笑著看他忙活。

懷孕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她的腿時常抽筋就不說了,有時還會出現水腫的現象。

不過,看他心疼體貼的模樣,她就覺得辛苦一點兒也沒什麼。

「好點了嗎?」他一邊按摩一邊抬頭問她。

溫玲瓏笑著點頭,「好多了。」

在兩個人溫情脈脈的時候,有人走過來,但被侍衛攔住。

「這位公子,我家姑娘腳扭到了,可不可以讓我家姑娘到石頭邊坐下歇一歇?」

溫玲瓏循聲望去,就看到了一個柔柔弱弱的美麗少女被兩個丫鬟損扶著站在侍衛保護圈外。

之前那位明艷的少女與眼前這種惹人憐愛的弱不禁風是兩種不同的風情。

她收回目光又看向丈夫,龍昭琰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繼續去賞花吧。」她很識時務地將即將出口的話換了個說辭。

龍昭琰贊許她的識時務,起身將她從石頭上扶起,完全不假手他人。

一旁的程川非常明智地當自己是背景,在王爺在場的情況下,最好是一指頭都別沾染王妃,他家王爺的獨佔欲真的已經強烈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無傷大雅的事王妃縱容王爺,但如果涉及到了王妃的底線,那事情就嚴重了,比如之前王爺捐香油錢的風波……

走過那少女身邊時,溫玲瓏禮貌微笑,「我歇好了,姑娘請自便。」

「我腳扭到了,走不了,能不能……」

「李叔,麻煩你幫這位姑娘正下骨。」溫玲瓏十分善解人意地提供幫助。

少女慌忙道︰「這位夫人……」

溫玲瓏卻又一次截斷了她的話,「嫌李叔年紀大嗎?馮劍,挑個眉目清秀的護衛出來,我最樂意助人為樂了。」

龍昭琰看著她作怪,並不插手,而馮劍十分听話地挑了一個長得最好看的侍衛出來。

「不用,不用麻煩了。」少女被嚇到了。

「不要客氣,他們的正骨手法都很老道的,保證手到骨正。這里離寺里還有段距離,便是叫人回去報信,也要不少時間,況且骨傷耽擱久了對身體也不好。」溫玲瓏一副溫柔賢良的鄰家大姊姊模樣,十分入戲。

「不方便,男女授受不親。」少女快速搶話。

「哦,」溫玲瓏懊惱地敲了自己額頭一下,「我忘了,果然是一孕傻三年,真對不住啊,抱歉。」

少女的柔弱快要掛不住了,「沒關系,多謝貴人好心。」

「不用客氣,出門在外難免會遇到意外,能搭把手自然是要搭把手的,畢竟助人為快樂之本,我也當為肚子里的小家伙積德了。」

少女回笑,表情有些微妙的尷尬,勉強道︰「夫人心善。」

「還好,以前我也任性,只是嫁了人,又有了身孕便難免心軟慈和了。」她毫不在乎地揭自己的老底。

但她的話落在少女耳中卻是另一種意思——你玩的這些都是姊姊我玩剩的,我之前很任性囂張的,只不過現在因為身孕才柔順了些,別惹我啊,小心我翻臉不給你臉。

明顯人家是看出她裝傷接近的目的了,且她的目標人物絲毫不為所動,全部的關注一直都在妻子身上,連個眼角余光都沒賞給她。

這樣再糾纏豈不是自討苦吃?少女只能暫且收手。

慢慢遠離了那處可以歇腳的大石,溫玲瓏不由感慨出聲,「想想我余生都要這麼一直戰斗下去,突然就累覺不愛了。」

龍昭琰咀嚼了一下最後那幾個字,隱約懂了,頓時沉默,並不是很想搭理她。

溫玲瓏卻不肯放過他,揪住他的衣袖,質問道︰「你說你長得這麼招蜂引蝶,跟株行走的桃花樹似的,偏還喜歡出來到處跑,到底存了什麼心?」

「不是你不肯回去的嗎?」他輕飄飄地回了一句。

有點兒被噎到了,但溫玲瓏是不會這樣輕易認輸的,胡攪蠻纏道︰「但你可以不必跟出來啊。」

龍昭琰朝她微微傾身,「那你覺得我會放心嗎?」

溫玲瓏盯了他兩秒,然後說︰「你贏了。」

「你呀……」

梨谷確實是處風景不錯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樹,有的人索性在此野餐。

在這樣如畫的風景中進餐,想必也是件人生樂事,不過龍昭琰一行人沒有帶吃食,他們並沒有打算在野外用餐。

溫玲瓏個人是有點意願的,但如的身體條件不允許她太任性,在這些方面某人是很強硬的。


小溪清澈見底,梨花花瓣零落在溪畔的泥地里,有種淒艷的美。

這個時候的溫玲瓏要彎腰已經不是很容易了,所以當她想打濕手里的帕子都得別人幫著完成。

「溪水寒涼,你又要做什麼?」雖是不贊同的語氣,但龍昭琰還是蹲身幫她捧濕了帕子。

她笑咪咪撒嬌,「走得有點兒熱嘛。」

龍昭琰將濕帕在手中焙溫了,這才遞給她,囑咐道︰「你身子重了,不能貪涼,小心些。」

「哦。」溫玲瓏接過帕子在自己臉側拭了拭,嘴里抱怨道︰「懷孕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呢。」

「辛苦了。」

「你知道我的辛苦就好。」

龍昭琰笑笑,伸手將她髻上的那根步搖扶了扶,「少毛躁些。」

「亂了嗎?」她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模頭。

龍昭琰握住她的手,「沒有,簪子有些歪。」

溫玲瓏于是理直氣壯起來,「我就說不要戴這些累贅的東西了嘛。」

「好看。」

「以前總嫌棄我金光閃閃。」她翻舊帳。

龍昭琰笑容加深,模著她的手輕聲道︰「雖然金光閃閃,但很好看。」

「好看你還嫌棄?」當時他臉上就差直接寫上「嫌棄」兩個字了。

龍昭琰笑而不語。

溫玲瓏便有些恍然大悟起來,手指點著他道︰「欲擒故縱。」

「可惜啊,你不理睬。」

「哈哈,」她給他一個嘲諷的眼神,「你這就叫媚眼拋給了瞎子,全做無用功。」

「嗯。」

「哎,不對,」溫玲瓏馬上明白過來,「呸呸,我才不是瞎子。」

龍昭琰手握成拳擋在唇邊輕笑。

身邊的其他人都悄悄低頭。

突然,「撲通」一聲,是有人落水的聲音。

龍昭琰第一時間先護住了懷里的人,然後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又是她!是先前他們遇到的那個扭到腳的少女。

溫玲瓏也看到了那個半邊身子濕透的少女,第一時間看向她的腳,之前果然是裝的啊。

溪邊的人不多,男人更不多,也就是龍昭琰及身邊的一些侍衛內監,程川這個內侍還不能算真正的男人。

溪水清淺,但是不需人下水去救,只是女子水邊濕身被外男看到,總歸是件不好的事。

一個丫鬟用身體替她擋住了別人的目光,另一個則向他們這邊走來,溫玲瓏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的披風,覺得她可能猜到了真相。

「奴婢向夫人請安。」

「什麼事?」

丫鬟頭低了低,「冒昧借夫人披風一用。」

溫玲瓏笑了笑,抬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朝她遞過去,「拿去用吧。」

「多謝夫人。」小丫鬟道謝起身。

龍昭琰卻是不贊同地看著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溫玲瓏表示無奈。

「山里涼。」龍昭琰蹙眉。

「那咱們回吧。」

龍昭琰點頭。

一群侍衛一眼都沒往那邊瞟一眼,直接簇擁著兩個人往回走。

「呀,竟然跟我一樣也姓溫啊。」听著侍衛回報打听來的消息,溫玲瓏忍不住驚疑出聲。

龍昭琰分了一眼過去。

溫玲瓏八卦地扒到他身邊,抓著他的胳膊一臉的壞笑,「這姑娘年紀不大,心眼兒挺多啊。竟然還曉得朝寺里的人打听你的消息,你這是早被人家盯上了啊,寧可做妾也要扒上來啊。」

「憑她也配。」

溫玲瓏在心里吐槽,听听這句,小皇叔式傲嬌,不過誰叫他有這個本錢。

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龍昭琰笑了一聲,「本王的小妾是她一個小小庶女能肖想的嗎?」

「怎麼著,」溫玲瓏眉一揚,眼一瞪,一把揪住他領口,「想要小老婆了?」

龍昭琰忙伸手護住她,防止她磕踫到,「毛躁。」

「說,心思跑去哪了?」

他直接把她抱到了懷里,「你就夠我煩了。」

溫玲瓏嘆氣,「沒得到之前叫人家小甜甜,得到了不喜歡了,就叫人家煩人精。」

龍昭琰模著她的小月復,听她唱念做打齊全地胡說八道。

家里有這麼一個鬧騰的主兒,哪兒還需要別的花草啊,她一個人就能唱連台本戲,還不重樣的。

「你想什麼呢?」

「這里頭的小家伙性子要是像你的話,咱們府里以後可有得熱鬧了。」

「嫌我吵啊?」

「求之不得。」他將頭擱在她肩上,「這些年本王身邊太安靜了,有你才好。」

「那你這日子過得可真不怎麼樣。」

龍昭琰笑了,模模她的臉,道︰「那是,溫九少瀟灑江湖游啊,確實是羨煞他人。」

「還說,都是你,」溫玲瓏扭身戳他胸口,「我本來可以過得很好的,結果……」估計後半輩子就只能在這書中世界里混了,那些現代的東西都變成了黑白色。

龍昭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我的錯。」有錯沒錯先認錯,這準沒錯。

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真實的世界,溫玲瓏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來,靠在他懷里不吭聲了。

龍昭琰垂眸看她,可能她真的很想死回去吧,但他真的不可能會放手。

「王爺,王妃,那位溫姑娘來還披風了。」

情緒低落的溫玲瓏一下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這就來攻略了啊。」說著就要從他身上下去。

龍昭琰扶著她到一旁坐好,問了句,「需要我回避嗎?」

溫玲瓏搖頭,「我就是人家一個搭橋鋪路用的棋子,她的目標是你。你要是不在,那我還有什麼戲好看。」

「行吧,我陪著你。」龍昭琰又坐回原位,重新拿起了方才在看的佛經。

溫玲瓏便對進來回稟的侍衛說︰「請人進來吧。」

少女依舊帶著那兩個小丫鬟。

「如玉見過夫人。」溫如玉微怔之後,款款上前見禮,對一旁坐著的人也福了一禮。

溫玲瓏擺手做出讓座的動作,「溫姑娘請坐。」她壓根不解釋為什麼丈夫會在,畢竟人家根本也不計較嘛,甚至可能還求之不得呢。

程川給對方上了茶。

溫玲瓏笑著道︰「一件披風罷了,讓丫鬟送來也就是了,溫姑娘怎麼還親自過來了。」

「有些謝謝總要當面說才好。」溫如玉一副乖巧的模樣。

「溫姑娘有心了。」

「因為等披風晾干花了些時間,故而還得晚了些,還望夫人莫怪。」

溫玲瓏表現得很是大方,「無礙無礙。」

溫如玉打量了一下屋子,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冒昧問夫人一句,您身邊怎麼不見丫鬟伺候?以夫人現在的情況,沒人伺候恐怕不太好吧。」有些不正常啊。

「哦,這個啊,」溫玲瓏一副「沒什麼的」擺擺手笑,「暫時還不需要,等需要的時候就會有伺候的了。」

「這種事還是小心些好。」

溫玲瓏渾不在意,她其實是知道的,她身邊一直是有備用侍女的,只是目前她男人不希望她們出現罷了。

溫如玉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的目光往某個地方瞟。

身懷六甲卻身邊沒有丫鬟伺候,透露出眼前這位夫人絕對不是個心慈手軟的,原本她以為那人留下來是因為另有他意,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

然後她看到了讓她驚訝到目瞪口呆的一幕——龍昭琰好看的手指端了一盞茶遞到溫玲瓏唇邊,語氣輕柔地說︰「喝口水,潤潤喉。」

溫玲瓏就著杯口喝了幾口,那只手又溫柔地替她揩去了唇邊的水漬。

他做得如此的自然流暢,毫不做作,就像已經做了千百次般的熟練,那種寵溺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彷佛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眼前這一個女人,她就是他的一切。

做完這一切,龍昭琰便又重新拿起自己之前的那本書,繼續翻看,優雅淡定如斯!

看到她的驚訝,溫玲瓏笑說︰「讓姑娘見笑了。」

「你們感情真好。」溫如玉勉強道。

「嗯,還行。」

「是很好。」龍昭琰開口糾正。

溫玲瓏收到他的警告,迅速改口,「對,很好。」

溫如玉懷疑自己的計劃可能行不通。男人不堅定,女人才有機會,可是面前這一個男人,似乎特別堅定。

有外男在場,溫如玉只是來還個披風,也不好多待,又說了幾句閑話,她便起身告辭了。

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溫玲瓏扭頭對身邊的人說︰「我覺得這會是出連續劇,她應該沒這麼容易放棄。」按照庶女奮斗的千層套路,這事肯定還沒完。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嫁人真的是等于二次投胎。

不過,她真的不覺得庶女努力奮斗成為別人的妾室,重走生母的人生之路有什麼好的,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啊,當個嫡妻不好嗎?哪怕是庶子的嫡妻呢。

小老婆哪是那麼容易好當的,大婦但凡智商在線,娘家有力,妾室就翻不出丁點兒的水花來。

若說對方百折不撓,是因為真愛的力量……溫玲瓏看看自己男人那張帥得喪盡天良的臉,覺得應該是曠世美顏的暴擊力量。

龍昭琰無奈道︰「又亂想什麼呢?」

溫玲瓏感慨地說︰「反正我是做不到只為了一張好看的臉去給人當小老婆,與其這樣,還不如努力奮斗成為富婆,然後包養一個男寵呢。」

龍昭琰冷笑,「養男寵?」

「喂,你這人怎麼亂抓重點啊,重點是男寵嗎?」明明是小老婆啊。

「呵,」他伸手模模她的臉,「重點是你能包的只有我。」

這話,溫玲瓏就不贊同了,「我為什麼要包你啊,你是我丈夫啊,養我是你這輩子的事業,你竟然不思進取想吃我的軟飯?」

「好吧,」龍昭琰嘆氣,「你贏了,過來。」

看著他伸開雙臂敞開懷抱,溫玲瓏忍不住笑了,起身走過去,再次坐進了他懷里。

龍昭琰繼續抱著她看佛經。

「這佛經很好看嗎?」溫玲瓏有些迷茫,最近他好像一直徜徉在佛經典籍的海洋里。

「不好看。」

「不好看你還整天看?」她驚了。

「靜心。」

「啊?」

「自己想。」

溫玲瓏想了想,果然就想到了,臉突然有點兒燒。

看她這樣,龍昭琰低聲笑了。

「呸。」溫玲瓏捶了他一拳,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想笑。

滿三個月後,他們的夫妻生活倒是正常過,但是他可能是克制著收斂著,所以需要靜心,不能再像懷孕之前那樣想禽獸就禽獸地壓過來。

龍昭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然後收斂笑意對一旁的程川吩咐道︰「把那件披風燒了吧。」

「是,王爺。」

「真浪費。」溫玲瓏評價了一句。

龍昭琰卻帶了點冷淡地說︰「你的東西怎麼可以沾染那些人的味道。」

溫玲瓏瞥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那就不說。」

「我現在有點兒矛盾。」

「嗯?」

溫玲瓏玩著自己的拇指食指,有些糾結地說︰「我有點兒想看戲啊,可是吧,這廟里雖然清靜,但是咱們也待了好幾天了,我想吃葷了。」

「晚上滿足你。」

溫玲瓏扭頭看他,龍昭琰朝她微笑。

她忍不住伸手捂臉,「你不要曲解我的話,你純潔一點。」

龍昭琰不禁笑出了聲。

「不想待就走,你懷著身孕,是不能終日吃素,對身子不好。」

這倒還是句人話。

「後天走吧。」溫玲瓏下了決定。

身邊跟著這樣一株人形桃花樹,以後類似溫如玉這樣的戲肯定是不缺的,她倒真的不必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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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9: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有人想當妾室和繼室

有句俗話說得好,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老天爺的臉啊,那真是說變就變,一場大雨不期而至,阻斷了人們離去的腳步。

看著從天而降的雨簾,溫玲瓏有些感慨,「看這場大雨,梨谷的花得被禍害不少。」


一件披風搭上她的肩,耳邊響起那人帶著無奈的聲音,「雨天寒涼,怎麼不知道小心。」

「沒事的,我又沒出去,你別把我想得跟易碎的瓷器似的,我結實著呢。」

龍昭琰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

「喂,你什麼意思?」

「結實?」他質疑地看著她,「總求饒的是誰?」

溫玲瓏一開始還真沒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臉騰地漲紅了,扭身就往他身上捶去。

這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老司機也不能這樣啊,連個剎車都沒有。

「王爺,有客來訪。」程川在門口回稟。

龍昭琰眉頭微蹙,「誰?」

「那位溫姑娘。」

「這麼大的雨還出門訪客?」溫玲瓏不得不表示一下佩服了,這種天氣,她寧可窩在家里蒙頭大睡。

俗話說得好,雨雪天跟睡覺最配哦!

「不只她一個人。」

「啊?還有誰?」

「溫夫人領著兩個女兒。」

兩人不由對視一眼,溫玲瓏肯定地說︰「應該是猜到你的身分了吧?」


「不奇怪。」

「要見嗎?」

龍昭琰看她。

溫玲瓏攤手,「我無所謂啊,這一看人家就是沖著你來的。」

「你是安王妃。」他提醒她。

「在外人眼里短命的安王妃。」她笑。

龍昭琰的臉色沉了下來。

溫玲瓏去揪他的面皮,「干什麼、干什麼,說都不能說了嗎?」

「晦氣,不許再說了。」

溫玲瓏無賴地笑著說︰「好吧好吧,別陰著臉了,多浪費這張臉啊。」

龍昭琰抓住她不老實的手,扭頭吐出一個字,「請。」

程川立刻退下去。

「真的要見啊?」雖然調侃,但是她其實並不是很想見那些官場上的人物,包括他們的內眷。

溫如玉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庶女,而是吳州刺史府里的庶女,今天來的就是刺史夫人和此次陪她來寺里進香的兩個女兒啊。

雖然同樣是姓溫,一樣在朝為官,但是這位溫刺史跟他們平遠侯府可是沒什麼關系。

龍昭琰扶她到外面落坐,「嗯。」

溫玲瓏點頭,「隨你吧。」

他們坐定不久,程川便領著人走了進來。

溫夫人是個中年美婦人,端莊大氣,就像大多數的高門大婦,在她的身後跟著兩位少女,俱是娉婷風姿,正是花一般的年紀。

其中一位就是之前見過的溫如玉,另一位紅衫少女想必就是溫刺史的嫡女溫姒錦了。

單從外貌來說,溫姒錦略遜溫如玉一點,大約是後者其生母更加美麗的關系,畢竟大戶人家向來是嫡妻端莊賢慧,小妾美艷善解人意。

兩人都是刻意打扮過的,想必也有讓某人瞧一瞧姿色的用意,畢竟大家都知道她這個安王妃今年要死,萬一能接棒續上,那就一飛沖天了。

「妾身見過安王,安王妃。」

「小女子見過安王,安王妃。」

龍昭琰冷淡地道︰「免禮。」

溫夫人起身,恭敬道︰「先前不知王爺和王妃在此,多有怠慢,今日特來請罪。」

「不必。」龍昭琰多一個字都懶得說。

溫玲瓏這個時候開口道︰「都坐吧。」

「謝王妃。」

溫如玉突然又跪了下來,「先前不知道王妃身分,多有失禮,還請您恕罪。」

「不知者無罪,跪來跪去的折我的壽。」溫玲瓏笑著說。

溫如玉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因為她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來自龍昭琰的冰冷目光,趕緊從地上起身。

安王妃被保國寺妙空大師批命活不過二十,今年正是她的死劫之年,這也是安王陪她在外游玩的原因,折壽這個詞在別人那算是謙詞,可到了安王妃這里那就是要命的話。她就知道安王妃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話便讓王爺對她沒了好印象。

溫夫人連忙緩頰,「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王妃的,但若是我家老爺知道我見到您二位卻不曾請安必是要責罰的,所以才冒昧前來叩見。」

「不必如此,我們夫妻也就是隨意走走,並不曾擺出儀仗,夫人自也不曾有失禮之處。」溫玲瓏看男人並沒有說話的意向,就只能勉為其難地接過了待客的事,但心里卻還是忍不住吐槽︰明明是他自己要見的,結果卻不肯開金口,真是無語。

「王爺、王妃既到了吳州,不知是否到刺史府住些日子?」

溫玲瓏搖頭,「不必了,我想趁現在身子還行,到處走走看看。」

她的意思其實是月分大了行動不便,就不能繼續在外面玩了。但是听到別人的耳中那就是——我想臨死前再到處走走看看。

溫夫人誠惶誠恐,「是妾身冒失了。」

溫玲瓏只笑了笑。

龍昭琰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道︰「若無他事,便走吧。」

溫玲瓏忍不住伸手輕拍他的手。

溫夫人識趣地起身告辭,「妾身這便告辭了。」

看著那母女三人離開,溫玲瓏筆直端莊的坐姿一下就坍塌下來,口中嘖聲道︰「我果然還是不擅長應酬。」

「你不用。」龍昭琰言簡意賅。

「是呀,有人輩分高嘛。」

龍昭琰笑著走到她身邊,朝她伸出手,「椅子坐久了不舒服,回里面坐床。」

溫玲瓏笑著將手遞給他,借他的力起身,一邊說;「她們這是專門過來讓你看一眼的。」

龍昭琰不予置評。

她繼續發表評論,「對安王妃這個位置有興趣的人很多嘛。」

「他們想多了。」

說著,兩人回到內室。

「我這腰可真是越來越不禁用了。」溫玲瓏扶著腰在床邊坐下。

龍昭琰熟練地將被子疊好放到她身後,「讓你辛苦了。」

溫玲瓏有些不明白地問他,「你既然並不想見她們,為什麼還要讓她們進來?」

「看看什麼情況。」

溫玲瓏听得滿臉疑惑。

龍昭琰模模她的臉,嘴角微勾,「別為難自己的腦子了。」

她不禁瞪了他一眼,「喂——」

龍昭琰俯身在她唇上一吻,「乖。」

溫玲瓏不爽地推開他,表示並不想搭理他。

龍昭琰在床邊坐下,將她攬入懷中,輕笑道︰「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來就好,你好好安胎,別累著。」

她卻搖頭道︰「我不能養成依靠你的習慣,萬一哪天你翻臉不認人,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太慘了。」

龍昭琰臉微沉。

溫玲瓏卻是嘲諷地一笑,「別怪我太直接啊,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情濃時,對方處處都好,情薄時,對方連呼吸都是罪無可恕的。」

「你怎麼了?」他有些擔心地問,孕婦的情緒不穩定他早就領教過了,只是她今天的情緒似乎格外激烈,渾身帶刺。

溫玲瓏撫了撫胸,平復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事。」

「說給我听。」他堅持。

溫玲瓏卻只是搖頭,她能說是因為看到溫夫人領著嫡庶女一起出現引起的嗎?

除了男女主角和一些特例,在古代背景下的故事其他人多是三妻四妾的,或者為了符合時代的設定,就連男主角都不再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婚前有通房,婚後有小妾的設定都層出不窮。

她自己是追求一夫一妻的,卻也知道這個時代背景下不可能做到如此,現在他對她好,可是這種好有可能維持一輩子嗎?

若是在另一個時空,她可以嘗試,但在這里,嘗試卻失敗的代價她付不起。

這里不是書本外的世界,男女感情失和了,還可以分手,在這里,如果他不再愛她了,她連離開都不能夠,只能在深宅大院里寂寞枯萎……

一個觸動讓身心敏感的溫玲瓏決心留下的意念產生了動搖。

雨停路干之後,龍昭琰一行仍沒有離開沐恩寺,因為溫玲瓏病了。

這一場病來得讓人猝不及防,她一下子就病倒了。

生病了,得吃藥,可是看著那碗散發著濃濃氣味的藥汁,溫玲瓏是拒絕的。

「別耍小性兒,乖,喝藥。」龍昭琰耐心地哄她。

溫玲瓏臉都皺成了包子樣,「好苦的,不喝。」

龍昭琰看看碗里的藥,最後嘆了口氣,猛地低頭喝了一口。

溫玲瓏︰「……」

下一瞬,他整個人就附了上來,一下吻住了她的唇,苦澀的藥汁從他的口中被渡到她的口內,一口接一口,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碗藥喝完,溫玲瓏臉紅成番茄色,唇也紅潤光澤得讓人垂涎。

最後,一枚蜜餞被塞進她的嘴里,她含著水光的眼楮橫了那人一眼。

龍昭琰眸色為之一深,便又俯身過去,按住她又是一陣吻,她嘴內的蜜餞落入了他的嘴,在兩人唇舌相纏間幾番返還,最終還是被他含著吃掉了。

她嗔道︰「你這人……」

龍昭琰倚坐在她身邊,神色放松地道︰「你不愛吃這個,沾沾嘴就好。」

是這個原因嗎?

她又嗔怪他一聲,「我病著呢,也不怕傳染。」

龍昭琰說得理所當然,「夫妻一體,哪里來的嫌棄。」

她揚起眉,「你還敢嫌棄我?」

他笑著接住她捶來的拳頭,辯白道︰「明明是你在嫌棄我啊。」

小小打鬧一場,溫玲瓏突然問︰「我們什麼時候下山啊?」

龍昭琰把玩著她的手指頭,漫不經心地道︰「這里清靜。」

溫玲瓏發出一聲嗤笑,「清靜?」

「山下更亂。」

她嘀咕,「麻煩。」

「回頭責罰他們。」

「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下面的人辦事不力,沒掩好行蹤。」

溫玲瓏搖頭,「不是我說啊,龍昭琰,你這張臉就是最大的破綻啊,你還老是在外頭晃,怎麼可能不暴露?」

他挑眉,「怪我?」

溫玲瓏點頭,「當然怪你了。」

龍昭琰微微側了側身,看著她笑,「長生,我是陪你啊。」

溫玲瓏怔了下,然後瞪眼,敢情這是在影射她啊。

龍昭琰笑容加深。

溫玲瓏抽回自己一只手指著他,好一會兒才吐出話,「我讓你陪了嗎?撞又撞不走,整天跟前跟後的,我是缺胳膊還是少腿了?我一個人在外面飄了多少年了,有出過事嗎?」

他伸手模她的臉,「如今花開正艷,正宜摘,不比昔日年少時。」

溫玲瓏一下就打開了他的咸豬手一口,「呸。」

「你呀,跑野了。」

「那又怎樣?」

龍昭琰失笑,捏捏她的臉,認命地道︰「本王栽你這里了,還能說什麼。」

「呵,您還覺得委屈了?」她故意用上敬稱,顯得特別諷刺。

「不敢,是我們九少委屈了。」

「知道就好。」

話說到這里,龍昭琰看了她一會兒。

溫玲瓏覺得他有些奇怪,被看得有點兒忍不住想問他的時候,才听他道︰「長生,心里不痛快就發出來,別憋在心里,憋出病來你不舒服我也心疼。」

溫玲瓏將臉轉向床里。

他伸手將她的臉扳了回來,「說說吧。」

「不說出來,我一個人不高興。說出來,兩個人不高興,何必呢。」她拒絕。

「比你生病強。」

她依舊不說。

說什麼?說她沒有安全感,說她想回家?

可安全感這種東西,玄之又玄的,說不清的,尤其兩人身分不對等,他向來是強勢的一方,不會懂弱勢一方的憂慮。

龍昭琰嘆了口氣,「既是她們來惹你生的氣,那本王就處置她們好了。」說著他便要從床上起身。

溫玲瓏一把拽住他,一臉不贊同地瞪著他。

「肯說了?」

「哪有你這樣的?」居然拿別人來威脅她。

他認真地說︰「管用就行。」溫玲瓏吸了口氣,看著他。

他耐心地等著,就見她又嘆了口氣,慢慢坐起了身,連忙搭手扶她。

「龍昭琰。」

「說。」

溫玲瓏看著他心平氣和地道︰「我們來做個君子協定吧。」

他微一揚眉,示意她繼續。

溫玲瓏便繼續往下說︰「若有朝一日你另結新歡了,和離,」她頓了一下,果然看到他冷笑,「我估計沒戲,到時候就讓我闢府另居,也好讓我眼不見心不煩。」

龍昭琰默默按下心頭火。

溫玲瓏無奈,「你看,我就知道我說了你會不高興嘛。」

松開袖中攥緊的拳,龍昭琰開口,「好。」

溫玲瓏愣了下,「你答應了?」

「嗯。」

「行吧。」她說得有些意興闌珊。

「你到底在怕什麼?」

溫玲瓏笑了下,可她這笑落在龍昭琰眼中卻是說不出的淒清寂寥,讓他覺得她心中肯定藏著萬千無法對人言說的心事。

素日里倒也還好,一旦有什麼事觸及到她的心弦,她可能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

若不理她,她自己也能調整好。

她的性子總的來說還是那種積極歡快的,並不會沉浸在低落的情緒里太久,只是他看不得她不快,更重要的是,她這次還鬧出病來了,可見得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看來——她是真的很厭惡男人三心二意,她不仇視小妾庶出,但她痛恨用情不專的男人。

「你對小妾庶出並不仇視。」他不解。

「出問題的是男人,為什麼要去解決女人?」溫玲瓏好笑,「解決了一個,還會有無數個,勞心勞力得不償失。有這工夫,倒還真不如去燒香念經去。」

「知道為什麼大戶人家總缺不了小佛堂了吧?」溫玲瓏語帶嘲諷,「沒有辦法的女人只能找這麼一個避風港了,眼不見心不煩。

「要是有哪家主母對小妾不依不饒的,那說明她還沒死心,對男人還抱有幻想。一旦她真的死心了,管你是朝秦暮楚,走水路還是走旱路,都跟她毫無關系。」

「咳。」龍昭琰被念了一下,這果真是個會逛青樓的野丫頭,旱路水路都出來了。

頓了下,他連忙表明態度,「咱們府不修小佛堂。」

「你修了我也不去啊,我不信這個。」但凡瞧不見渣男賤女,姊就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爽快恣意的。

龍昭琰被她說笑了,「也是,你跟她們不一樣。」

「我覺得你在罵我。」溫玲瓏狐疑地瞅他。

龍昭琰伸手捏她的下巴,有點兒感嘆,「怎麼就不長肉呢?」

她哼了聲,「我肚里還揣著一個,你當這個是餐風飲露的嗎?」

「也是,孩子是越來越大了。」目光柔柔地落在她的月復部,手輕輕地模了模,卻冷不防被小家伙踹了下,他臉上的笑一下就濃了起來,「跟我打招呼呢,還挺有力氣的。」

溫玲瓏看著自己的月復部,說了句,「你可消停點吧,你老娘我辛苦著呢。」

「乖一點兒啊,小家伙,我們都不惹你娘生氣。」龍昭琰也對著她的肚子說。

龍昭琰抬頭的時候就看到她一臉的不信,將她的手抓到自己手里,只道︰「總歸是我自己惹來的。」怎麼樣都得寵著。

「總感覺這不是好話。」溫玲瓏咕噥。

「身懷六甲的人是不是都這麼多疑啊?」

「情緒不穩倒是真的,多不多疑就不確定了。」她一板一眼地說。

這時程川從外走進來,龍昭琰睇了一眼過去,他立即低頭。

「說吧,什麼事?」溫玲瓏開了口,免去程川的為難。

龍昭琰擺了下手,「說。」

程川這才回道︰「溫夫人來探病,說擔心王妃身邊無人侍奉,想讓女兒前來侍奉湯藥。」

龍昭琰立刻道︰「滾。」

程川飛快退出去。

溫玲瓏不贊同地看著某人,「你這又是怎麼了?」

他不答,一派自然地問︰「是要躺下,還是我扶你下地走一走?」

好吧,又轉移話題。

其實他不說她也猜得出原因,不就是覺得人家惹得她生了情緒鬧病了嘛,但她確實不太想看那溫家人,也就不細究了。

推銷女兒推銷得也太過積極了,她這個王妃還活著呢,想當接盤俠還早著呢。

「王爺您伺候我辛苦嗎?要不咱們就讓溫家姊妹來替替手?」

「你這張嘴啊。」龍昭琰往她額上敲了一下,「真是不饒人。」

她斜看他,「管天管地,你還管我說話啊。」

「行了,王妃,您下床來小的扶您走幾步。」

溫玲瓏噗嗤一笑,「好吧。」

龍昭琰給她穿上鞋,這才扶她下床。

太醫說過,孕婦適當地活動活動對身體好,生產的時候不會太辛苦,所以不管她想不想動,每天龍昭琰都要堅持扶著她走一走,活動活動。

沐恩寺所在的山腳下一隊人員靜悄悄地佇立著。

隊伍最前面是一群身著官服的人,當先一人一襲紫袍,頭戴烏紗,腰纏玉帶,面白有須,乃是一個有著文人氣質的中年男人,正是吳州的刺史溫凱。

一行人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山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山道上終于出現了人影,那些人並沒有搭乘交通工具,俱是步行,走得慢,很是悠閑的模樣。

隨行侍衛俱是青衣布衫,但都有種隱而不露的氣勢,被他們護衛在中間的兩人,一個俊美絕倫,氣質清冷矜貴,另一個則是身懷六甲的少婦。

少婦也是美麗的,但站在那男人身邊便較為遜色,然而那周身的氣派明顯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下官吳州刺史溫凱,率領州府官員前來拜見王爺。」

隨著聲音,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

龍昭琰扶著扶腰的妻子,淡漠地掃了一眼過去,「本王無意驚擾地方。」

「知道王爺到此,下官等人不來拜見,便是我等失禮。」

「免禮吧。」

「多謝王爺。」溫凱恭敬地說,「請王爺、王妃上車。」

「不必了,我們自有車駕。」

這個時候,前面有人疾步而來,到得近前行禮稟報,「王爺,路擋住了車過不來。」

「無妨,我們走過去。」轉過頭,龍昭琰對妻子說話時聲音不自覺便柔了幾分,「再多走幾步吧。」

溫玲瓏頷首,「好。」

溫凱急忙讓人將人馬趕開,只是這一大隊人馬擁擠在道路之上,哪里是一時半刻能讓得俐落的。

「刺史大人不必忙亂了,也沒幾步路,走過去就好。」溫玲瓏開了口。

「下官的錯,讓王妃受累了。」

「不妨事,走動走動也好。」她說著對丈夫一笑,「走吧。」

龍昭琰懶得理溫凱等人,只管扶了她往前走。

這一段其實算不得短,畢竟前來的那一票官員或乘車或騎馬烏泱泱佔了一大片地,好在溫玲瓏素日也不是個嬌貴的主兒,還是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家馬車前。

趕車的是李四,看到她便從車轅上跳了下來,「姑娘,上車吧。」

「麻煩李叔了。」

李四恭敬道︰「應當的。」

溫玲瓏被丈夫扶上了馬車,隨後他自己也利索地進了車廂。

兩人在車內坐定,她不由好奇地問︰「那些人怎麼辦?」

龍昭琰很冷漠,「不管他們。」

「我瞧著怕是要跟著的。」

龍昭琰眉頭皺起。

「不在吳州逗留,直接走嗎?」說著她又補了一句,「走得了嗎?」

龍昭琰想了想,召來手下,吩咐了幾句。

最後,他們到底還是進了吳州城。

刺史府沒去,而是直接去了官驛,以龍昭琰皇叔的身分,住官驛那自然是獨居一院。

今天走的路有點多,溫玲瓏進了屋子簡單洗漱一下便到床上歇著去了,龍昭琰照例是幫她捏過腿腳後這才出屋淨手。

程川奉上香茶。

龍昭琰拭干手,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道︰「還在?」

「回王爺,在。」

龍昭琰又飲了幾口茶,這才放下茶盞,揮了兩下袍子,接過程川遞來的折扇,起身站起往外走去。

程川急忙跟了上去,李四和馮劍則留下守門,不讓別人過來打擾王妃休息。

龍昭琰到了官驛的大廳,以溫凱為首的吳州官員們果然在等著,他一腳踏入廳門,所有人都肅然起身行禮,齊聲稱「王爺」。

龍昭琰只掃了一眼過去,徑直到主位落坐。

「溫凱,你到底有何事?」

「下官惶恐。」他音調不高,語氣也並不嚴厲,但是溫凱卻真實地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壓力。

龍昭琰心里更煩了,「無事便退去吧。」

溫凱趕緊道︰「官驛簡陋,還請王爺移駕,我等也好為王爺接風洗塵。」

「不必。」

溫凱還欲再言,龍昭琰一記冷眼已經過來,他急忙低頭,「下官告退。」

一群官員退出大廳,轉身離開。

龍昭琰目光冷淡,面色平靜,起身吩咐,「明日起程。」

「是。」程川應聲,回頭就去安排。

龍昭琰回到下榻的小院,侍衛們都各司其職,李四和馮劍依舊守在屋門口,見到他齊齊躬身見禮。

龍昭琰擺了下手,便邁步進了屋子。

掀簾進內室,在看到床上的人時,他神色柔和了下來,褪去了外人面前的清冷矜傲。

他在床邊坐下,睡著的人突然開口道︰「打發走了?」

「嗯。」

「這位溫大人啊,還是很有想法的。」溫玲瓏語帶調侃,聲音含笑,「想搭上你當朝皇叔這條線,只是有點兒不得其門而入啊。」

「哦?」他抓過她的一只手把玩,「說說,怎麼投我所好啊?」

溫玲瓏睜開眼楮,自嘲地道︰「我要知道,早就反其道而行之了,至于成現在這樣。」

他挑眉故意道︰「哼,這麼不待見我啊。」

「是呀,還得給你生兒育女,太辛苦了。」她小聲抱怨。

龍昭琰笑了一聲。

「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啊。」

「不會。」嘴上這麼說,他眼里卻滿是笑。

溫玲瓏想坐起來,龍昭琰便去扶她,她坐靠在他懷里,抓過他一只手數手指玩。

「我們明天就離開。」他告訴她。

溫玲瓏點點頭,「這里我們耽擱的時間也不短了,是該離開了。」

「還有啊,」她想了想,「讓侍女過來吧,我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你終歸不是那伺候人的。」

「好。」轉過臉,他便對外面說,「把人叫過來吧。」

「是。」程川在門口應了一聲,然後便是離開的腳步聲。

「離得很近嗎?」

「不遠。」

「你府里的?還是我家陪嫁過來的?」

龍昭琰溫聲道︰「兩個媳婦子,你們家陪嫁過來的。」

溫玲瓏忍不住笑了,「媳婦子啊,王爺就不覺得我們侯府太不上道,都不肯給您送幾個美貌的陪嫁丫鬟嗎?」

龍昭琰也笑出了聲,「那你知道後還不回去掀了侯府的屋頂嗎?」

「那倒不會。」她說得一本正經且肯定,若真那樣,頂多是從此江湖不見。

他好奇挑眉,「哦?」

溫玲瓏沒有對他解釋什麼,只是閉目養神。

龍昭琰見她沒有說話的精神,便抱著她讓她歇著,直到那兩個媳婦子進了門。

「姑娘,奴婢見過姑娘。」

听到這略顯激動的聲音時,在龍昭琰懷中閉目養神到差點睡著的溫玲瓏一下就睜開了眼楮——地上跪著的兩個做婦人打扮的女子,不是她以前貼身丫鬟小蠻和小嬋又是誰。溫玲瓏呆了一呆,才指著她們的發髻道︰「怎麼這麼著急地嫁了?」

小蠻道︰「姑娘別急,我們都不是匆忙出嫁的,是早先就相中的。」

溫玲瓏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笑了笑,「起來吧,沒想到府里又把你們兩個送到我身邊了。」

兩個丫鬟看著她卻是紅了眼圈,她們姑娘還活得好好的,可是……

溫玲瓏笑著安撫,「兩個傻丫頭,我好著呢,以後咱們還得長長久久地相處呢,肚子里的小家伙將來少不得還得讓你們幫我多費心。」

誰知小蠻、小嬋沒被安慰到,反而再開口連聲音都微哽了,一副發誓的樣子。

「是,奴婢們會好生伺候小主子的。」

知道她們可能是理解錯了方向,以為這是托孤,但溫玲瓏一時也沒辦法跟她們解釋太多,便沒再繼續說什麼。

反正只要過了二十歲的坎,她們就知道她們的主子還能活挺長時間的,是要長久相處的,沒騙她們。

馬車在都督府前停下的時候,門口已經候了一些人。

當先一人雖身著常服,但一身武將驍勇之氣,身姿頑長,雙目如炬,面容剛毅。

正是荊州的都督溫磊,也是老平遠侯四子,溫玲瓏的生父。

腳凳擺好,溫玲瓏被小蠻扶著慢慢下了車,一眼看到父親,她不由啟唇笑著輕喚一聲,「爹。」

看到女兒,溫磊臉上的線條都不自覺地軟了幾分,笑著點頭,視線落到她高高隆起的月復部時,眼中卻又不由閃過了幾分擔憂。

在那個人緊接著鑽出車廂時,天地間似乎都為之寂靜了片刻。

以俊美聞名天下的安王一身竹青長袍,腰纏玉帶,手執折扇,發束玉冠,閑庭信步般下了車,負手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吸引眾人目光的風景。

「下官見過王爺。」

龍昭琰伸手拱手一笑,「岳父大人。」

溫磊有點兒被這位王爺噎到了,停頓了好半晌,才咬著牙道︰「王爺里面請。」

對一個幾乎等同是強娶女兒的男人,他打心底是反感的。

本來女兒今年就是死劫,如今又即將臨盆,簡直是險上加險啊,他們夫妻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兒了。

對于溫家人的態度,龍昭琰早就習慣了,他當時是直接拿賜婚聖旨砸過去的,讓溫家猝不及防束手無策,只能匆忙之下嫁女,所以整個平遠侯府半點兒喜氣都看不到。

這事他到現在都沒和妻子說……嗯,他有一點兒擔心被嘲諷。

她那張嘴,就沒饒他的時候,真是說嗆就嗆。

見父親和丈夫之間的氣氛不算和諧,溫玲瓏大致猜得到原因,但也沒想幫著和解——這事龍昭琰就是理虧,他們溫家人不慣他這臭毛病。

「爹,我先進去見娘了。」

溫磊慈藹地叮嘩,「小心些。」

「嗯。」

溫玲瓏被小蠻、小嬋扶著,跟著一群從內院來接她的嬤嬤僕婦逕自入府,全然不理會門口那對翁婿會有怎樣的官司。

「岳父請。」龍昭琰出聲顯示了一下存在感。

溫磊只能做出恭敬謙讓的姿態,「王爺請。」

龍昭琰一邊往里走,一邊閑話家常,「本王也得去跟岳母請個安,便一起進去吧。」

「請。」溫磊憋著氣。

溫四夫人是位端莊柔和的婦人,看到女兒的時候,眼淚瞬間就奪眶而出。

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承歡膝下的時間卻只有短短二十年,每每想到都要落淚。

「娘,長生給娘見禮了。」

「快快起來,身子都這麼重了還行什麼禮。」溫四夫人一把攔住女兒,沒讓她行全禮,含淚上下打量著女兒,點頭,「好,好。」

「娘,我沒事。」溫玲瓏給她拭淚,「您別哭。」

「好,我不哭。」溫四夫人擦去眼淚,拉著女兒在一邊坐下,「讓娘好好看看你。」

一個嬤嬤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夫人,老爺和王爺來了。」

溫四夫人怔了下。

溫玲瓏則笑道︰「來便來了,難不成還要人三跪九叩去迎接不成。」

「長生。」溫四夫人不贊同地喚了一聲。

溫玲瓏蹶嘴,「他要是敢擺架子啊,咱家就不待這客了,讓他愛上哪兒上哪兒去,廟小可容不下這尊大佛。」

「咳。」溫磊的提醒聲響起。

龍昭琰的聲音隨即傳來,「怎麼又編排起我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溫玲瓏見他走進來,也沒起身相迎,只道︰「你不跟我爹在外院說話,怎麼進內院來了?」

龍昭琰回道︰「總要先拜見一下岳母大人。」

當初京城那場婚禮,高堂父母新娘子那都是缺席的,一是時間緊溫磊夫妻無法從任上趕回,二是新娘尚不知所蹤。

國家國家,先論國禮再論家禮。

溫四夫人見禮之後,龍昭琰也向她拱手行禮,「小婿見過岳母大人,婚事上多有怠慢,還望岳父岳母多多見諒。」

溫磊夫妻只能客套地說︰「王爺言重了。」

溫玲瓏在一旁嫌棄地道︰「你還是去外頭吧,有你在,怎麼就這麼不自在呢。」

龍昭琰贊同地點頭,「岳父岳母別這麼恭敬,自家人輕松些,否則長生是真要撞我出去住官驛的。」

溫磊夫妻忍不住同時向女兒看去一眼。

溫玲瓏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只消不怠慢就好,何必太過恭敬,摘了他王爺的帽子,不就是溫家的女婿嗎?女婿到丈人家,就只是走親戚,何必供著他、慣著他。」

溫磊又想咳嗽了。

龍昭琰接話道︰「長生說得對,不用供著,更不必慣著,我就是陪她回娘家待產罷了。」

溫四夫人道︰「王爺莫怪,小女自幼有失管教……」

龍昭琰一擺手,「岳母言重了,長生樣樣都好,小婿沒有不滿意的,更談不上見怪。」

行吧,你肯護著就成。

溫磊夫妻對視一眼,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龍昭琰態度客氣有禮,「原是不敢來打擾您二老的,只出門在外,身邊也沒個得力的,唯恐有力有未逮之處,因此才帶著長生來此,也是給您二老添麻煩了。」

溫四夫人道︰「自家女兒,哪有什麼麻煩的。」

他微微一笑,「如此就多謝岳母擔待了。」

「客氣了。」

雖然溫磊夫妻是真的不歡迎安王這個女婿,但是對于女兒他們卻是歡迎至極。如果她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他們可以陪在她身邊,終歸也不是件壞事。

晚上,照例是要接風洗塵的,不過,因為女兒身子重,女婿來頭大,不好大張旗鼓,一家人也就是坐在一起吃頓飯罷了。

只不過,因為龍昭琰這個外人的存在,這一頓飯明顯吃得並不太輕松,即使有溫玲瓏居中調和,效果也不是很好。

畢竟大家身分有別,這就是高門嫁女的弊端了,尤其對方是皇家。

「你這人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在我爹娘就會不自在,還非要跟過去。」回到都督府里他們住的院子,溫玲瓏就忍不住開始說他。

「這是禮數。」

「呵呵。」她送他兩個字讓他自己體會去。

小蠻、小嬋幫姑娘把濕發擦干梳通後,便識趣地退了下去。

臨預產期,溫玲瓏的行動越發的不方便,起夜也多,小蠻和小嬋雖然退下,卻不敢離太遠,就算姑爺不高興,她們也每天都堅持在外值夜。

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龍昭琰則是等兩人一走,便過去從繡墩上扶起妻子,「天晚了,歇息吧。」

「嗯。」

天氣熱,房里也放了冰,但因溫玲瓏身子貪不得涼,不敢多放。

溫玲瓏有些辛苦地在床上躺下。

龍昭琰在一邊拿了把大蒲扇給她擄風。

「我現在就盼著趕緊卸貨啊。」溫玲瓏閉著眼嘟噥。

龍昭琰只是餐笑看著她,並不言語。

在安靜的環境里,她的呼吸漸漸平順,很快便睡得熟了。

龍昭琰目光落在她隆起的月復部上,露出期待之色,也不知是個丫頭還是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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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5 00:0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龍昭琰的不安

生產來得猝不及防,一剎那,整個都督府都忙亂起來,大半夜,府里燈火通明。

這里的「玲瓏院」和京城平遠侯府里的一樣,都是溫玲瓏的院子,如今全府的中心點也在這里——她大半夜突然發動,即使早有準備,但也依舊難免一時忙亂。

溫四夫人在院子里坐鎮,龍昭琰則被溫磊叫到了院子一角,翁婿兩個另支了桌椅,坐在一邊等。


熱水端進去,血水端出來,但听不到溫玲瓏有什麼太頻繁的痛叫聲,只偶爾會響起那麼幾聲,總會很快地消失。

太醫和幾個荊州府里有名的大夫都在一旁候著,以防萬一,女子生產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再加上安王妃今年有死劫,這就更讓大家緊張了。

天邊出現魚肚白的時候,產房里終于響起了一陣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生了!院子里的人都不由臉露喜色。

有人從產房里跑出來,手上還沾著血水,只喊了一句「母子平安」,便又扭頭跑了回去。

這一下,院子里人的心就都放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包在襁褓里的小嬰兒便被一個產婆抱了出來。

溫四夫人伸手接到了懷中,看著那個閉著眼楮小嘴還時不時咂吧兩下的小家伙,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龍昭琰從一邊走過來,只說了一個字,「賞。」

程川便將早就準備好的賞錢讓人端上來,準備撒錢,遇到這種高興的事當然不是省錢的時候。

溫四夫人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王爺要抱嗎?」

龍昭琰直接伸手去接。

溫四夫人小心將嬰兒放到了他手中,並指導他正確的抱姿,溫磊走到他身邊與他一同看襁褓中的嬰兒。

嬰兒忽然睜開了眼楮,看了一會兒,又重新閉上了,嘴巴一張,便哭了起來。

兩人嚇了一跳,倒是溫四夫人不以為怪,笑說︰「大約是餓了,先抱給女乃娘喂一下吧。」

光女乃娘都督府就準備了六個,都是女乃水充足身體健康的婦人,保證孩子出生不會餓到。

當初知道家里準備了這麼多女乃娘的時候,溫玲瓏都嚇了一跳,直呼土豪,然後被母親彈了腦門。

吃過女乃後的嬰兒安靜了下來,然後睡著了。

而努力生產完,卸貨成功的溫玲瓏則是直接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了一個時辰,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產房了。

「姑娘醒了。」

溫玲瓏看到了探頭過來的小蠻,不由露出一個笑容,「有點兒餓。」

「姑娘先喝些水,奴婢讓人給姑娘拿吃的來。」小蠻轉頭吩咐了其他的丫鬟,這才端碗拿勺要喂她水。

有些疼,她也沒堅持坐起來,便由著小蠻喂了她喝水,然後問︰「孩子呢?」

說到這個,小蠻就忍不住笑了,「王爺在外面守著呢。」

溫玲瓏就忍不住嘆氣,「男人啊,有了兒子老婆就不香了。」

「王爺是怕小世子吵著姑娘休息。」

知道妻子醒了,要用飯的龍昭琰在這個時候抱著兒子走了進來,「世子都出生了,你們也改改稱呼。」

「奴婢知道了。」小蠻笑著答應,讓開了位置。

龍昭琰懷里的小家伙是醒著的,但是並沒有哭,被他輕輕放到床內側,放在母親的身邊,他對她說︰「辛苦了。」

「這麼喜歡他啊。」她笑著問。

他回道︰「你生的。」

「子以母貴嗎?」她笑。

「嗯。」他毫不猶豫地承認。

「寵他可以,別溺愛,溺子如殺子,我並不想要個廢物紈褲兒子將來好氣死我。」她認真地說。

「我也不想。」這點他同意。

「很好,在養孩子上咱們達成了共識。」

龍昭琰撩袍在床邊坐下,替她理了理鬢邊的亂發,雲淡風輕地道︰「你吩咐,我照做。」

溫玲瓏忍不住笑起來,小蠻的嘴角也不由勾了起來。

她打趣道︰「你這樣寵不壞兒子,卻要把我寵壞了。」

龍昭琰卻是眉目含笑地說︰「我樂意。」

這個時候小嬋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本來去取吃食的並不是她,她是在半路踫到的,便自己提了過來。

龍昭琰接過小嬋從食盒內取出的一盅雞湯,親自喂妻子喝湯吃肉。

小蠻和小嬋現在已不會去主動搶活了,那是要遭白眼的,服侍姑娘,王爺是心甘情願的,她們去做的話,那就是搶了王爺表現的機會。

一開始,她們回到姑娘身邊,卻一直沒辦法到姑娘跟前伺候,心里各種猜測不斷,直到到後來明白原委,實在無法形容心情的復雜。

姑娘能被這樣寵著也算不白嫁這麼一遭,雖說當初逼嫁的事王爺確實做得有欠厚道,但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地對姑娘,大家也不是不能原諒他。

溫玲瓏的胃口很好,一個人就吃掉了半只雞,湯也喝了一大半。

龍昭琰拿帕子替她拭嘴角,眼中滿是欣慰,「能吃是福。」

小世子很安靜,特別乖地躺在母親身邊,睜著自己黑漆漆的眼楮,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麼。

「這小家伙還挺有趣的。」這是來自親媽的評價。龍昭琰眼中帶笑,兒子肖母,有趣是一脈相承的。

然後,溫玲瓏又將注意力轉回到丈夫的身上,不是很認真地問道︰「你這樣子,是打算親自伺候我整個月子嗎?」

「有何不可?」他語氣輕快。

溫玲瓏表情有一點點復雜,「挺意外的。」

「只是意外?」

「還有一點驚喜。」她補充,「但是您可千萬別一時心血來潮去給我下廚幫我進補啊,我覺得那可能並不是一個很美好的過程,無論是對您還是對我嬌弱的身體來說。」

龍昭琰無言以對,小蠻、小嬋有志一同地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沉默半晌,龍昭琰才說︰「你真的想多了。」

「幸好。」溫玲瓏臉上寫著「逃過一劫」。

龍昭琰︰「……」

對于自己的擔憂,溫玲瓏並不認為是杞人憂天,小皇叔向來不走尋常路,哪天突發奇想下廚是很有可能的。

但他一個從來沒進過廚房的人下廚,實在是太危險了,做吃的不比其他的事,不能輕易嘗試,頭發梳不好,頂多浪費點時間重新梳,沒有損害,暗黑料理吃了可是對身體不好的。

如今親耳听到他的否定,可真是謝天謝地,普天同慶啊。

俗話說抱孫不抱子,但這話對于龍昭琰來說,是完全沒意義的。

他的兒子那麼可愛,他為什麼不可以抱?

所以,這也就導致了溫磊想抱自己的外孫就不太容易。

這個女婿為什麼就這麼讓人瞧不順眼呢?

溫磊在心里問了自己無數遍,最後他給自己解釋︰大概是因為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娶走了他寶貝女兒。

這果然是個不可饒恕的罪行。

小孩子一天一變,一個多月下來,長得又白又胖,他不愛哭,再加上父母的基因好,那小模樣兒基本已經可以看到未來風靡京城萬千少女的雛形了。

「滿月酒要在荊州辦嗎?」

「回京城再辦吧,這里自家人聚聚就好。」

「也行。」溫磊其實也不是很想招待那些官場上的同僚,但下面的人鼓諜,而他也必須尊重龍昭琰,故而才會來問上一問。

因為妙空大師的批命,他們夫妻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致慶祝,即使小外孫健康可愛。

總覺得女兒現在的日子是在以天論的,也不知道哪一天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岳父若無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實話實說,溫磊對于龍昭琰的態度,現在已經有點麻木了。

安王殿下似乎有些過于黏著女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兒所剩日子無多,過分珍惜的原因?但不管怎麼說,女婿對女兒好,他這做爹的還是欣慰的。

龍昭琰回到玲瓏院的時候,就見到妻子正坐在榻邊看著兩個升格成貼身管事娘子的大丫鬟討論給小世子的襁褓上繡什麼花樣好。

休養幾十天的溫玲瓏終于長了些肉,但離他想要的豐腴明顯還有些距離,他們的兒子就躺在榻前的搖籃中,乖乖巧巧的,不哭不鬧。

龍昭琰進屋後,先去看了眼兒子,然後撩袍在妻子身邊坐下。

「我爹找你什麼事啊?」

「問要不要在荊州辦滿月酒。」

溫玲瓏笑了笑,說︰「算了吧,還不夠麻煩嗎?」

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她坐月子期間就有不少官員的內眷到訪都督府,每次都帶著自家的女兒,用心簡直昭然若揭。

哼,她還沒死呢,想接盤有點兒早了啊。

「嗯,我對岳父說咱們回京再辦。」

「啊,還得辦啊?」

龍昭琰捏捏她的下巴,笑說︰「得辦。」

他安王府的世子滿月自然是要昭告天下的。

「好吧。」溫玲瓏倒也不是很糾結,她知道隨著身分變化,應酬跑不了。

看她無可無不可的模樣,龍昭琰不由湊過去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

溫玲瓏伸手推開他,這人實在是從來不看場合。小蠻和小嬋早就低下了頭。

她輕輕嗔了聲,「別胡鬧。」

龍昭琰坐正了身體,一派正人君子樣地道︰「明天是中秋節,要去江上賞月嗎?」

「不是很想去。」兒子畢竟才一個多月大,身體還弱著,而且時不時就要喂女乃等等,沒辦法帶著出門。

龍昭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知她在擔心什麼,「府里有女乃娘嬤嬤們照看著,毋須擔心。」

「王妃去吧,有奴婢們呢。」小蠻插口。

「對,有奴婢們在呢,必不會讓世子有失的。」小嬋跟著開口。

溫玲瓏不由笑了,「好吧,那就拜托你們了。」

小嬋、小蠻齊齊福身笑著說︰「王妃言重了。」

感覺到腰上又多了一只手,溫玲瓏垂眸,這人啊,現在是越發地黏她,可能還是打心底不安,擔心她隨時會離開。

她多少也得照顧他的情緒,所以即使從她出月子後這幾晚過得辛苦不堪,也都忍了。

安全感這東西,真的不能是只靠嘴說出來的,除非他能確定她真的不會死在二十歲這一年——離她滿二十還有幾個月時間,要較真兒的話,還在批命所說的時間範圍內的。

「長生。」

「嗯?」

他將她擁在懷中,「幫我做件長衫吧。」

溫玲瓏一下瞪大了眼,「我哪會做啊。」

針黹女紅是她的弱點,成績無比淒慘,大抵也就是能縫個扣子,簡單縫補一下的程度。

主要是她對這方面是真的沒啥興趣,家里也由著她,畢竟他們這樣的公侯爵府,哪家哪府沒個針線房什麼的,就是身邊的丫鬟嬤嬤基本也都是個中好手,不會也沒多少關系。

「學一下吧。」

溫玲瓏為難地撓了撓頭,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最終還是緩緩點了點頭,語氣發飄地說︰「學我是可以學,做也可以學著做,但成品……到時候你別嫌棄啊。」

「不嫌棄。」

「唉。」溫玲瓏心疼地伸出自己的雙手看,總覺得未來十根手指頭的遭遇會很不令人歡喜。

見她如此,龍昭琰有些好笑,「聰明伶俐的九少這是怯了?」

溫玲瓏老實承認,「聰明伶俐不在這上面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

溫玲瓏長嘆,「我怕試過之後才發現‘不試過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笨’這個事實。」

龍昭琰忍不住笑出聲,小蠻和小嬋也低頭憋笑。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江面游船如織,不少人都于今夜泛舟江上賞月。

丹桂飄香,圓月掛空,銀輝遍灑人間,舟船之上絲竹管弦縹紺繚繞,紅燭高燃照江面。

听著隔壁樓船上傳來的絲竹管弦聲,其中還伴隨著婉轉嬌脆的花娘歌唱,溫玲瓏不由低聲輕笑,「我們是不是少請了樂班啊。」

龍昭琰替她整了整披風的系帶,不以為然地道︰「賞月無須絲竹相伴,有你足矣。」

溫玲瓏看著江上的各種舟船,笑著說︰「還是很有夜生活的味道的。」

「想必九少以前也是見慣了的。」

「是呀。」溫玲瓏答得毫不心虛。

龍昭琰將她擁在懷里,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也是跑野了你。」

「怎樣?」

他輕笑,手在她腰前合攏,「甚合吾意。」

溫玲瓏斜瞥著他,「你要找野性子的,大家閨秀里那真是萬中無一啊,也難怪你單身那麼多年,你根本是找錯了圈子。」

「本王找到了。」他提醒她。

「你這是踫巧了。」踫到姊這麼一個穿書來的主兒。

「千里姻緣一線牽。」

從某種層面上說,這話是真沒錯!

原本在書中他們這兩個角色,一個獨自美麗了一輩子,一個早早害了相思便去了。

因為出現了她這麼一個變數,才變成如今的局面,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硬是命運交纏到一起。

這些年下來,她也瞧明白了,但凡沒有阻礙到男女主的感情發展的,這世界都是放任自流的。

驀地,溫玲瓏眼瞪圓,突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讓她捋一捋。

難道是因為那個定國公世子不知道發什麼瘋地瞧上了她,所以世界便自動給她生出一個配對來導正男女主角的發展軌跡?

那她這不是被世界給坑了嗎?不能因為她是外來的,就選她坑吧!

察覺懷里的人似乎走了神,龍昭琰用自己的披風將兩個人掩好,倒也沒問她在想什麼,走神了不要緊,人在懷里就行。

「總之就是很坑了。」她不由低聲自語。

「怎麼了?」

溫玲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說出了聲,笑了笑,說︰「沒事,就是想到了一件比較坑的往事罷了。」事過境遷,再計較怨恨也沒什麼意義了。

「誰把你坑了?讓你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好奇。

她輕哼,「坑人于無形,才是高手嘛。」

「那九少就沒想著坑回去?」他調侃地問。

溫玲瓏嘆了一聲,忽然道︰「龍昭琰,問你個事兒啊。」

「問。」

她在他懷里轉過身,看著他的臉問︰「你什麼時候對我起心思的?」她可以對一下時間線。

龍昭琰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想了一會兒,然後才若有所思地道︰「對你我早聞大名,只是緣慳一面。後來見了面,心里早先的形象便真確了,動心……」他笑了一聲,「情不知從何起,一往而深。」

其實這種回答才是最真切的,愛情來的時候猶如龍卷風,可能只是某個時刻瞬間的動心

起意,當事人自己都未必能準確地分辨得出來。

既然說起了過去,龍昭琰就想起有一件事,她的應對讓他印象深刻。

「當初老夫人大壽那事,我以為你會上稟長輩的。」

「問題不算太大,我能處理又何必驚動長輩。」

「果然是見多識廣九少爺,連藥都知道怎麼解。」他打趣。

「你當時不會是以為我真去給她找個男人吧?」她很懷疑。

龍昭琰神色冷淡,「那種人並不值得可憐。」

其實她也覺得那種害人不成反害己的人不值得同情可憐,但事情出在平遠侯府,做為主家他們也有不讓事態繼續擴大惡化的責任。

溫玲瓏解釋她的想法,「世道對于女子總是過于嚴苛了些,若是個男人,我也就直接給他找個花娘了。」

「花娘?」

「當然是花娘,」溫玲瓏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他,「清白人家的姑娘,就算是個丫鬟那也不行啊,只有花娘沒有名節之憂,男方事後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負擔,已經算是難得的兩全了。」

龍昭琰笑了聲,她向來不似一般人,並不看輕身邊的下人。

「當然了,若是男人有潔癖的話,那也只能算他倒楣了,反正我不可能給他個清白姑娘讓他糟蹋的。」

龍昭琰點頭,「你對身邊的人倒是一向寬厚,即使她們有背主之行。」

溫玲瓏搖搖頭,其實她是有但書的,「前提是沒有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否則我也不是聖人的,我性兒好也不等于我就沒脾氣啊。」

龍昭琰忍不住笑了,「確實,你是個脾氣大的主兒。」

「你這是嫌棄了?」她瞪他。

「不敢。」

「果然是嫌棄了。」不敢又不是不會,語言的博大精深就在于此啊。

「不會。」龍昭琰擇其善者而改之,馬上訂正說辭。

第八章 龍昭琰的不安(2)
作者︰裘夢
就在夫妻倆說笑的時候,河面上突然喧鬧起來——有人落水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立時就中斷了玩笑,一齊往江中看去。

有無數的燈火往江面上照,那落水的地方離他們這船並不遠,而且落水之人似乎還往他們這邊游。

「開船。」龍昭琰頭也不回地吩咐。溫玲瓏驚訝地扭頭,「你干什麼啊?」

「是個姑娘。」

溫玲瓏睜大眼往江里看,不由感嘆,「你眼力夠好的啊,這都能看出是姑娘還是媳婦。」應該是從發髻分辨出來的,畢竟這也是位梳頭的行家了。

他們的樓船很快駛開,如果那落水之人是看錯了樓船,現在應該就可以分辨出來自己要上哪艘船了。

遠離了那處喧鬧所在,溫玲瓏有些感慨地問︰「這種事你以前是不是經常遇到啊?」

龍昭琰搖頭,「這個要看天時地利,倒不常遇。」

有又被炫耀一臉的感覺,行吧,你顏值高你任性!

「你也是被害總結出經驗來了。」

龍昭琰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但沒說什麼。

溫玲瓏伸手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還好你身分夠高貴,否則真擋不住被別人搶了去,知足吧。」

龍昭琰越發郁悶了,她這是安慰?分明是落井下石!

程川悄悄地往後移了移,這種戳肺管子的話也就王妃敢說了,其他人是听都不敢听的。

龍昭琰直勾勾地看著她,溫玲瓏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

忽然,龍昭琰一把將她撈起,轉身就往船艙走。

溫玲瓏被嚇了一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嗔道︰「你想嚇死我啊。」

龍昭琰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讓你體驗一下被強搶的感受。」

溫玲瓏︰「……」

他們這艘樓船上是有房間的,方便租客們在江面上游玩,住上幾日,溫玲瓏被直接抱回了明顯是臥房的屋子,她立刻就察覺到了危險。

「龍昭琰,你可別亂來啊,這在外面呢。」

「你自找的。」

「胡說八道!」

「呵。」他嗤笑。

「真的別鬧。」溫玲瓏緊張了。

「廚房有燒水。」他已經扯下了床帷,俯身壓向了她。

「別……」她的聲音被人吞入了口中。

衣物一件一件斷斷續續被扔出了床帷落在地上,女子被人疼愛的歡愉shen/yin/聲漸起,床頭垂落的流蘇有韻律地晃動起來。

江上明月高掛,遠處的燈火隱約可見,窗外江水聲不時入耳,身上的人卻早已瘋狂。

溫玲瓏覺得整個人猶如身處驚濤駭浪中的無槳小舟,身不由己,只能隨波逐流。

他帶她翻過高山,越過深澗,迎浪而上,順淵而下……他掌握了她所有的喜樂,讓她只能沉淪。

夜似乎有點兒短……

溫玲瓏最近過得有些苦逼,沒辦法,因為她得為了某人學縫衣服啊。

對于這個事兒,溫四夫人倒是樂見其成,女兒太野他們心里門兒清,可是嫁入了皇家到底還是要收斂著些。

「娘啊,再學下去,我這十根手指可能都要廢了。」溫玲瓏苦哈哈地將自己的手伸到母親面前。

溫四夫人笑著拍開她的手,罵道︰「從小就憊懶,偷懶耍滑不肯好好學,現在就該給你補上。」

溫玲瓏撇了撇嘴,「這就是存心為難我嘛。」

溫四夫人指頭在她頭上點了點,笑說︰「就該讓人為難為難你,從小就不服管,總是有著千百個理由來搪塞。」

溫玲瓏抱住母親的胳膊,撒嬌道︰「我不是您最疼愛的寶貝女兒了嗎?」

溫四夫人一本正經點頭,「嗯,現在我最疼愛的是我的小外孫。」

「娘啊,咱可不能這樣喜新厭舊啊。」溫玲瓏語重心長地建議。

溫四夫人被她的表情搞笑了,抱住她拍了拍背,有些感慨說︰「一轉眼,小長生就長大了,嫁了人,生了子,娘也老了啊。」

「我娘才不老呢,在我心里永遠十八歲。」

「呸,你這嘴甜的死丫頭。」有嬤嬤挑簾進來,近前低聲道︰「王爺派人來尋姑娘了。」

溫四夫人搖頭,扶住女兒的肩,端詳了一會兒,笑道︰「也不知道安王是著了你什麼魔,這一時半刻都離不得。」

她嬌嗔道︰「哪里有當娘的這樣說自家女兒的。」

溫四夫人推她起身,「好了,快回去吧。」

「娘果然是不喜歡我了。」溫玲瓏帶了點埋怨地跺跺腳,然後轉身往外走。

溫四夫人笑著看著她走出去,不禁搖搖頭。

旁邊的嬤嬤也是一臉的笑,他們家的姑娘啊,就是這麼惹人疼。

下一刻,主僕卻是同樣陰郁下來,偏有那麼一個批命在。

溫玲瓏領著小嬋走出父母的院子,便看到程川等在外面。

「你家王爺又怎麼了?」

程川低頭再彎腰,陪笑道︰「王妃說笑了,是咱們家小世子想王妃了。」

「你說這話就不心虛嗎?」她家寶寶最是听話了,很少吵鬧的一個小家伙。

程川不接話。

溫玲瓏對小嬋說︰「走,咱們回去瞧瞧你們家姑爺又鬧什麼麼蛾子。」

一行人回到夫妻倆居住的玲瓏院,溫玲瓏一眼便看到抱著兒子站在廊下的丈夫。

溫玲瓏幾步急走過去,不贊同地瞪他,「怎麼又把他抱出來了?」

「今天天氣不錯的。」

溫玲瓏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別家的男人抱子都少,她家這個倒好,不黏她的時候就抱兒子,抱了就算了,還喜歡抱著到處走。

「我就去娘那里坐一坐,又不是不回來了,還值得你讓人找過去?」

龍昭琰將兒子放到她懷中,「快一個時辰了。」

溫玲瓏听得噗嗤一聲笑了,「瞧你跟個怨婦似的。」

低頭看懷中的兒子,小家伙睜著一雙黑琉璃似的眼楮看著她,她不禁低頭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往上抱了抱,「乖寶,想娘了沒有?」

龍昭琰擁著她進屋。

夫妻兩個在臨窗的羅漢榻上坐了,一個懷抱子,一個半擁妻,一齊去逗弄懷中的幼子,畫面倒也溫馨。

「過幾日,我們啟程回京。」

溫玲瓏愣了下,扭頭看他,「回京?」

龍昭琰點頭,「太後大壽,我得露面。」

溫玲瓏想了想,「我知道了。」她倒是想提議母子兩個留下多住些日子,但一想他肯定不同意,也只能跟他一起回去了。

「若不喜歡京城,過後再陪你出來。」

「再說吧。」有時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听出她話中的那絲無奈,龍昭琰伸手模模她鬢角,「你輩分大,已經少有人必須讓你應酬了。」

「是,謝謝皇叔您的大恩大德了。」

「你這張嘴啊——」他無奈地點點她的唇。

溫玲瓏張口就要咬。

龍昭琰縮回手指,「越發不像樣子了。」

「那也是你慣出來的。」

「是是,是我慣的,該著我受。」

溫玲瓏起身將兒子放進搖籃中,拿過一旁的撥浪鼓搖給他听。

想了想,她還是覺得不甘心,便道︰「既然要上路了,那針線我學不成,縫衣服的事就算了。」

龍昭琰淡淡道︰「九少爺當知一言九鼎。」

「切,我是你家溫九姑娘。」

「九姑娘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以前不是一直說一口唾沫一個釘嗎?」

溫玲瓏目瞪口呆,「你這是從我七哥那兒听了我多少的舊事啊。」

龍昭琰望房梁,有些無奈地道︰「你知不知道你七哥喝多了有個毛病?」

「嗯?不知道,沒跟他一起喝過酒。」

龍昭琰馬上像嗅到了什麼了不得的資訊,一針見血地問︰「你跟誰一起喝過?」

「我二伯啊。」

「只有這一個?」

溫玲瓏嘻嘻一笑,表示不做回答。

他就知道!果然是被溫家慣壞了,慣野了的丫頭。

龍昭琰哼了聲,不想多問了,轉而拉回溫子初身上,「他喝多了就會跟人念叨你。」

溫玲瓏一下就瞪圓了眼,納尼?什麼鬼?這是喝多不泄露自己的黑歷史,而是專門揭露別人的黑歷史?還能不能繼續做兄妹了?

看到她的表情,龍昭琰笑了出來,補充道︰「放心,他很少在別人面前喝醉。」

溫玲瓏嗤笑,「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他了?」

「那是你們兄妹的事了。」他說得毫不相干。

溫玲瓏心里暗道︰幸好我沒一直生活在侯府,否則黑歷史妥妥會被人抖得干干淨淨,七哥坑妹啊……

她將撥浪鼓塞進他手里,「你陪兒子玩。」說完起身喚道︰「小蠻、小嬋。」

「王妃。」

「咱們要回京了,過幾天動身,現在就開始打包行李吧,挑緊要的帶,不緊要的就別增加負擔了。」

「是。」

「我跟你們一起去。」溫玲瓏說著就要從榻邊離開。

龍昭琰不禁阻止,「長生。」

「別喊我,陪你兒子玩去。」

龍昭琰討了個沒趣,也就沒再糾纏,看著她帶著兩個丫鬟去打包行李。

听著她跟兩個丫鬟的討論,就知道這是個習慣打理自己身邊一切的人,她獨立得都有些不像是公侯府邸嬌養出來的姑女乃女乃。

「王妃,咱們這次多了小世子呢,有些東西少不了的。」

溫玲瓏苦惱,「是呀,帶個孩子出門很不方便的。」尤其是古代,路途遙遠啊,可不是後世交通工具過于發達的時代。

「不過,現在也還好,小家伙只能被抱在懷里,這要是能跑會跳的年齡,那可有得瞧了。」說到後面,她還忍不住嘖嘖了兩聲。

龍昭琰就笑著模模兒子的小鼻子,心說︰你被你娘嫌棄了。

小世子睜著一雙無辜又純淨的眸子看著他。

女兒外孫要離開,整個都督府都變得忙碌起來,溫四夫人簡直恨不得將各種各樣的東西都給他們帶上。

對于這一切,溫玲瓏是無語望天。

「以前不這樣嗎?」這是來自龍昭琰的疑惑。

溫玲瓏吸了口氣,朝他笑了笑,用一種看破紅塵的口吻說︰「以前沒有她老人家心愛的小外孫。」所以這滿滿的關心以前才沒有呢。

龍昭琰︰「……」

「長生,你站在那邊看什麼熱鬧,快過來看看,還有什麼是我沒想到的。」

听溫四夫人叫人,溫玲瓏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面帶微笑走過去。

「娘,您準備得真的已經很齊全了,不能更全了,我也真的沒什麼好補充的了。」她情真意切地對母親說。

溫四夫人毫不猶豫直接在她頭上拍了一下,像拍一只淘氣的小狗一樣,「正經點。」

龍昭琰在遠處勾起嘴角,這真是個讓人無奈的丫頭。

程川這個時候走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王爺。」

龍昭琰收回目光,問︰「何事?」

「溫大人找您。」

龍昭琰突然就有種老倆口分別囑咐即將遠行小夫妻的既視感,感覺有些怪怪的,不適應,但心卻覺得暖暖的。

他跟溫玲瓏說了聲,便帶著人去找溫磊。

溫磊是在外書房等他,他進門後逕自坐了主位。

溫磊鄭重地朝他施了一禮,「王爺。」

「說吧。」

溫磊有些蒼涼地笑了下,「我們長生剩下的時間可能不多了,若她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王爺多加包容,下官夫妻感激不盡。」

龍昭琰臉色一沉,「她不會有事的。」

溫磊又笑了一下,「我們也希望她沒事,誰會盼著自己女兒出事呢。」可是人總歸是要面對現實的。

龍昭琰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只要她的二十歲生辰不過完,他也不敢肯定那批命就不準。

可他一直不願面對這個可能,是,他自欺欺人,他寧願用她的批命可能是假話的話來安自己的心。

但是,現在,此刻,溫磊卻直接撕開了那層偽裝,讓血淋淋的可能暴露出來。

「她不會死。」他咬牙重復了一遍,帶著些執拗。

溫磊嘆了一聲,並沒有對此多做糾結,又說︰「總之,我們夫婦就把長生拜托給王爺了,不管怎樣,請看在我們一片父母心的分上,讓她最後一程走得高興一點。」

「知道了。」他聲音緊繃,顯得冷硬。

溫磊拱了拱手,「多謝王爺。」

「不必,她是我的妻子。」說完,他也不想再听對方說什麼了,直接起身離開。

身後的溫磊面色有些沉郁,他不信安王沒看出來長生並不想回京,只是他依舊堅持讓她一起回去,光是這一點,就讓人擔心他會再勉強長生。

回京之事已成定局,但他不希望長生還要因為其他事情委屈自己,才找了安王說這番話,也不知道會不會起了反效果。

大步走出外書房的龍昭琰渾身都夾帶著一股隱而不發的怒意,這讓追在後面的程川心中暗暗叫苦。

那一身怒意卻在看到那個揉著太陽穴、一臉無奈看著母親讓人往車上搬東西,卻不能阻止的人時,瞬間就無聲無息地收斂得一干二淨。

看到他回來,溫玲瓏苦笑著對他說︰「我覺得我們上路的時候可能不像遠行,比較接近搬家。」

龍昭琰笑了,「放棄掙扎了?」

溫玲瓏雙手一攤,「那還能怎麼辦呢?那是我娘啊,天生大一輩,壓著我呢,我又不能翻了天去,不認還能怎麼辦。」

他捏捏她的臉,點頭,「嗯,認了吧。」選了她,他也認。

「我爹叫你去是不是囑咐你對我好一點兒啊。」她眼珠轉了轉,八卦兮兮地湊近他小聲問。

「不愧是父女啊。」

她驕傲地說︰「那是,我可是他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女兒,不過……」她突然話鋒一轉,「丈夫終歸不是爹娘,難以盡如人意也是人之常情。」

龍昭琰看著她。

溫玲瓏手捧住自己的臉,做了一個花朵的模樣,彎唇一笑,「別說你不知道我不想回京啊,太假了。」說完,她也不看他的反應,直接轉身就走開了。

龍昭琰吸了口氣,他知道這次是自己自私了,可他也是有理由的……而這丫頭也未免太過記仇了點。

哦,對,溫七說過的,他家九妹經常說她自己不記仇,因為有仇她當場就報了,但實際上,她的意思是,能當場報的她毫不客氣當場報,不能當場報的,她事後總是會找到機會回報回去。

當場報的還好,被她事後精密策劃後再回報,就絕對不會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他這回應該也算是當場就報了吧,畢竟也沒隔多久。

龍昭琰想著,有些無奈。

她被溫家人寵得太過,從小自由過度,所以一旦別人讓她感覺到束縛、不自在,她本能便反感。

她骨子里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叛逆,充滿了稜角,偏她自己還總覺得自己很圓滑。

她最常干的事,就是直接頂撞過去,斗天斗地斗空氣的,彷佛一顆充滿了戾氣的皮球,隨時準備要爆。

而這還算好了,至少還能激起她的脾氣,算是在她心中留下一筆。

如果放任她、不束縛她、不時時刻刻黏著他,他總覺得,她會再次把他當成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他隱約察覺她來自別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如此,她似乎對這世間沒有歸屬感,他最討厭她那種游離在外的態度,一幕幕別人的悲歡離合在她面前上演,而她卻像個旁觀者,只是冷漠地看上一眼,再漠然轉身離開。

他不希望她這樣對自己,但他的作為似乎可能有些適得其反,他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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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君改命 第九章 命數已改

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導致山體滑坡,阻斷了前方的道路,許多人都不得不停下了腳步,驛站和客棧一時人滿為患。偏偏這時雲來客棧還整間都被人包了下來。

這間客棧雖然不算太大,但整間包下來花費銀錢也不是個小數目——當然,以龍昭琰這樣的身家,這點銀子根本不值一提。

太醫從房中出來,聰明地跟在沉著臉的王爺身後,他們避開了房中生病的溫玲瓏,要私下討論她的病情。


龍昭琰在椅中坐定。

太醫施了一禮,斟酌著開口道︰「王妃只是偶染風寒。」

他知道是風寒,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距離她整二十生辰越來越近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人心安。

「癥狀輕微,吃上幾服藥也就沒事了。」

「去開藥吧。」龍昭琰沉聲說。

「是,下官告退。」

太醫屏著氣息,迅速退下,但屋子里的氣氛很壓抑,過了很久,程川才壯著膽子道︰「王爺。」

龍昭琰擺了下手里的折扇,閉了下眼,這才起身往外走。

當他重新走回夫妻倆的房外時,屋內正傳出妻子含著鼻音的聲音——

「這幾天就別讓阿堂到我跟前來了,坐車的時候你們也跟我分開坐。」

「不用擔心,小病而已,很快就好了,好了,別在這兒了,去替我照顧阿堂。這幾天你們自己也要注意些,喝些藥預防一下。」

「奴婢知道。」

然後,龍昭琰便看到小嬋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到他,小嬋微怔,向他行了禮後便低頭快步離開了。

龍昭琰定了定神,這才邁步進了屋子。

溫玲瓏倚床而臥,手抓著一方帕子正遮在唇邊,兩聲壓抑的輕咳在屋中響起。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他,不由勾唇一笑,放下帕子,「這又是怎麼了?一張討債臉,我可不記得自己欠過你的錢。」

「怕你欠了也不會想著還。」他在床尾坐下,盯著她的臉。

「你這沒來由的指責,我可不認啊,我是那種欠債不還的人嗎?」

龍昭琰憂心地看著她,「怎麼就又病了呢?」

溫玲瓏卻說得很簡單,「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你這麼說真是好沒道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知道啊。」她依舊一臉的平靜,「我之前不願此時上路便是擔心路途遙遙,難免有不周到,而我這身子的狀況我自己也知道,是你堅持讓我陪你上路的不是嗎?」

龍昭琰被她一句話噎住了,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說——

這時候才來擔心,你早干什麼去了?

溫玲瓏忽然嘆了一聲,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擋不了的。怕,有時候是最沒用的。人生來便是等死的,早死晚死而已,縱然沒有那批命,誰又能保證我能長命百歲,有今朝,今朝便好好過,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啊。」

終于,龍昭琰吐了口氣,「你說得對,我著相了。」

溫玲瓏坐直了身,朝他伸手,龍昭琰握住她伸來的手。

她堅定地說︰「我沒事的,養上幾日也就好了,不用擔心。」

他頷首,「這一場大雨下來,天氣越發寒涼了,是要小心些。」

溫玲瓏便道︰「讓下面的人也都注意防寒,每日熬煮些姜湯,多少也能起個作用。」

「嗯。」

她繼續叮辱,「你呢,也注意些,這幾日便——」

龍昭琰直接截斷了她的話,「不必。」

「你這人怎麼就說不听呢?風寒會傳染。」

「這個不听。」他這時顯得有點孩子氣。

溫玲瓏被他逗笑了,「哈。」

程川端著藥進來。

龍昭琰起身接過,然後又在床邊坐下,拿勺子攪了攪。

溫玲瓏趕緊提前聲明,「我自己喝,你可千萬別一勺一勺地喂我,苦。」長苦不如短苦,她一口氣灌下去,絕對不給自己找麻煩。

龍昭琰笑了,攪溫了藥汁,遞給她。

溫玲瓏接過去直接一口灌了下去,然後將空碗遞過去。

他接過碗,同時道︰「張嘴。」

一枚蜜餞被塞入她口中,酸甜的味道很快沖散了藥汁的苦澀,她皺起的眉頭也慢慢展平。

「喝了藥就躺著吧。」他邊說邊起身幫她將倚靠的被褥拿開,放好枕頭,扶她躺好,又替她蓋好薄被。

藥里有著安眠成分,不久溫玲瓏便陷入了睡眠,龍昭琰便拿了本書靠在床頭看書陪她。

外面的雨似乎大了起來,雨聲敲打得人心都有些發顫。

龍昭琰放下書起身,走到外面去看雨勢。

明明是白日,天卻漆黑得嚇人,瓢潑大雨從天空傾瀉而下,彷佛天破了大洞一般無遮無攔,聲勢浩大的雨聲掩蓋了一切的人聲馬叫。

龍昭琰的眉皺起,這雨怕是要成災啊。

他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溫玲瓏被惡夢驚醒,一頭冷汗,臉色煞白。

「怎麼了?作惡夢了嗎?」

被擁進熟悉的懷抱,她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伸手撫胸,讓自己過急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

他替她擦去額上的汗,眼中滿是擔憂。

好一會兒,溫玲瓏才整理好心情,開口說道︰「這天氣太壓抑了,連作的夢都亂七八糟、光怪陸離的。」

「夢到什麼了?」

她心有余悸地說︰「決堤,牆倒屋塌,村沒鎮淹,到處都是被水泡的尸骸和洪水。」

龍昭琰眼猛地一睜,低喚道︰「程川。」

「王爺。」程川遠遠地站在門口。

「讓人去府衙通知地方官,安排百姓往高處去,雨大恐會決堤。」

溫玲瓏震驚地看著他,因為過于震驚都沒想到去攔截這道命令,程川已經不見人影。

「你發什麼瘋?」等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由得發出靈魂之問。

龍昭琰不作回應。

溫玲瓏卻不能不說︰「我只是作了一個夢,一個夢而已啊,你這興師動眾的……」

龍昭琰依然不吭聲,已經開始動手幫她穿衣,因為他們也必須要往高處移動了。

洪澤縣位于堤壩下游,一旦決堤,這座縣城很有可能瞬間沉沒。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客棧,避往此地的一處高山。

夜半時分,大雨依舊,而大堤潰決了。

被衙門強制驅離家中避到高處的百姓們面面相覷,然後便是劫後余生的恐慌。

如果他們沒有避出家門,那麼現在他們大概已經葬身滔滔洪水中。

此時此刻,人們再沒有了傾盆大雨中無處安身的埋怨,也不再咒罵官爺,而是開始紛紛慶幸。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勢有所收斂,但依舊沒有停的跡象,不過龍昭琰一行提前到了處山中寺廟,倒是不至于沒有安身避雨之處。

這場雨,又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天,才終于雨過天晴,只是溫玲瓏的病非但沒有起色,反而越發沉重起來。

所以,院子里的氣氛是壓抑的,伺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太醫也是愁得頭發直掉,明明就只是受涼,藥方也沒錯,這幾服藥下去,病不見減輕,卻反而漸重,實在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安王府的一眾隨從不淡定,都督府里跟來的人卻很淡定。

藥對癥,病不減輕,這種事對于出身平遠侯府的僕役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姑娘在家時就這樣,所以他們姑娘不愛吃藥是出了名的,因為沒效果啊。

小蠻建議,「要不就停上一天藥看看。」

龍昭琰不說話。

小嬋也跟著說︰「以前王妃在家時也有過這種時候,我們也是停藥察看,可以試一下,只停一天問題也不大。」

龍昭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疲憊地道︰「程川,今天的藥停了吧。」

「是。」

龍昭琰擺手讓其他人退下,自己起身回到內室。

床上的溫玲瓏此時已陷入了昏睡,听不到外面的動靜,也不會給他任何的回應。

他模模她的額頭,探探頸部,感覺體溫有一點兒高。

雖然昏睡,但是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時不時就會蹙起,也不知她究竟在夢中看到了些什麼。

他默默地握住她的手,靠坐在床頭。

預見了大堤潰決,救下百姓無數,可他卻並沒有特別高興。

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也許只是一次巧合,他原本就見天降大雨憂心有災,而她惡夢驚醒,直言夢中慘狀,所以他才一時不安下了那樣的命令。

可事後,他雖不後悔,但卻心驚。

他甚至都不敢去詢問小蠻、小嬋這樣近身伺候她多年的人,這些年她每作惡夢是不是都會應驗。

應該只是巧合,絕對只是巧合!在自我催眠中,龍昭琰慢慢睡了過去。

在夢中幾乎游到筋疲力盡的溫玲瓏終于抓到了一根牢靠的樹干,心中安定了下來,滔天的駭浪似乎都在這一刻消退而去,黑沉不見天日的天空慢慢雲開霧散。

龍昭琰猛地驚醒,發現妻子出了一身的汗,他想幫她擦拭一子,換換衣服,卻被她緊緊攥住了手動彈不得。

沒奈何之下,他喊來了小蠻和小嬋。

兩個丫鬟幫她擦了身子,又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重新鋪了床褥。

她們鋪床的時候,龍昭琰就抱著妻子,等她們弄好,他就將她重新放回床上。

這一切都沒能驚醒昏睡的溫玲瓏,而她一直不松手,他便一直任她攥著,中間吃飯,都是程川捧著托盤,他一只手進的食。

龍昭琰能感覺到她的氣息明顯平穩起來,心里不自覺地微微放松。

半夜的時候,昏睡了兩天的溫玲瓏才終于醒轉了過來。

一睜眼,看到丈夫倚坐在床頭歪著頭睡,有點兒心疼,看看自己攥著他的手,不由勾了勾嘴角,用力晃了晃他的手,將他叫醒。

「醒了。」龍昭琰的聲音有些微啞,但驚喜卻滿溢而出。

「水。」她輕輕地說。

程川正好捧著溫水進來,龍昭琰扶起妻子,將水接過,慢慢喂給她喝。

溫玲瓏喝了一盞水總算覺得嗓子好受了,這才道︰「你也喝一些,嗓子都啞了。」

龍昭琰示意程川續杯,直接拿她用過的杯子繼續喝水。

溫玲瓏已經懶得再多說什麼了,這人就是一意孤行,說了她病著,別傳了病氣過去,可他就是如風過耳畔,置若罔聞。

「感覺如何?」

「輕快多了。」她聲音雖弱,但精神尚可。

「我讓人給你取吃食來。」

「嗯。」

因她病中腸胃弱,廚房也不過奉上些羹湯上來。

畢竟生著病,胃口不好,只吃了小半碗她就推開了碗。

龍昭琰半哄半勸地又喂了些下去,最後見她實在沒胃口,這才罷手。

簡單洗漱了下,夫妻兩個重新安歇。

昏睡時間長了,又剛吃了飯,一時半會的溫玲瓏也沒什麼睡意,但她身上乏,也不想動彈,就閉目躺在丈夫懷里養精神。

龍昭琰輕撫著她的背,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你這病怎會這麼奇怪,停了藥反而病減輕。」

這個事就說到了溫玲瓏的痛處,她一臉的不堪回首,「不知道,反正我吃藥病重時停藥減輕已經是尋常了,可能是我吃的苦已經夠多了,老天爺就放我一馬的緣故吧。」

「洪澤縣的堤壩決堤了。」沉默片刻,他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麼一句。

溫玲瓏差一點兒就要從他懷里彈坐而起,被他按住,這才驚道︰「決堤了?」

「是呀。」

「什麼鬼啊?」她一臉的難以置信。

龍昭琰笑了,「我也不知啊。」

溫玲瓏望著床頂,喃喃自語道︰「叫洪澤縣就真的要變一片洪澤嗎?」

這是她起的地名嗎?

不,她沒起這個,但如果讓她起的話,十有八九是這麼一個路數,這個世界補全的時候還真的是完全按她一貫的思路來,簡直是有毒哇。

然後,她猛地又想到了自家男人的名字。

昭琰,招眼,一個過于美麗而單身到底的男神……是不是,她當時心里想的就是這樣的人太招眼,所以取了個諧音梗?她應該沒有這麼惡趣味吧?

「還好我一時意動,讓衙門撤離百姓,雖是決堤了,但百姓傷亡倒不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唉,水火無情啊。」她嘆了口氣。

「到時朝廷自會賑濟。」

「那是朝廷諸公的事,我一個後宅婦人卻是管不了那麼多的,頂多支個棚子施上十天半個月的粥,以表心意。」

「長生心善。」他微微一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長生既有心,我便讓人去外地購糧,在寺中設粥棚,施上它十天半個月的粥。」

「好啊,總比你平白捐出幾萬兩的香油錢來得強。」

龍昭琰無言,怎麼莫名其妙又提起這件事了,花錢的事她就記得特別牢。

大災後必有大疫,于是攜妻帶子的龍昭琰並沒有在洪澤縣多留,只留下足夠多的購糧銀錢以及照看粥棚的人。

略微減了些人的隊伍依舊龐大得令人矚目,一路沐浴著眾人的目光慢慢地朝著京城的方向而去。

黃葉飄落,北風呼號,官道兩旁一片冬日蕭條淒肅的景況。

馬車走得還算平穩,閑來無事時,溫玲瓏也會在途中繼續嘗試給某人縫長衫,經過她長時間不斷磨煉,現在至少勉強能縫出一條直線,不再七扭八拐的了。

車中吊了搖籃,是小世子龍曉堂的專屬座位,不過他大多時候是被龍昭琰抱在懷中的。

此時,龍昭琰就抱著兒子歪在一邊看妻子專心地縫衣服。

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其實她進步還是很大的,至少現在不會再頻繁地扎到手指頭了,最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敢看她做針線活兒,心都跟著一揪一揪的。

好在,她雖然不喜歡女紅,但是天分還是有的,不是那種天生就不開這一竅的,否則他恐怕是真的沒辦法擁有一件她縫制的長衫了。

隨著一陣抽氣聲,溫玲瓏又一次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她習慣性地朝某人瞪了一眼,某人卻回以一笑。

「我跟你講啊,做完這一件咱們就拉倒,你可別再提這種無理的要求了,府里的針線房是擺設嗎?」

「長生,你真的應該學一學做一個賢妻良母了。」

她理直氣壯地說︰「我比較擅長閑妻涼母,清閑之閑,涼熱之涼,懂嗎?」

龍昭琰為之失笑,這可真是——

「也行,總歸是你。」

她故作氣惱,「你這種沒魚蝦也好的口氣是想怎樣?」

他笑著低頭看懷中的兒子,「兒子會笑話你的。」

溫玲瓏完全沒在怕的,「少來,他現在只是幾個月大的小女圭女圭,再說了,我是他娘,他敢笑我嗎?」

龍昭琰就嘆道︰「阿堂將來的日子不樂觀啊。」

「龍昭琰,你在編排我嗎?」溫玲瓏危險地眯眼,「你是想說自己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是不是?」

「沒有。」他斷然否定。

溫玲瓏卻沒打算輕易放過他,「咱們講清楚,是誰死纏爛打不放手的?果然是沒得到之前叫人家小甜甜,人老珠黃了就叫人家母老虎。」

龍昭琰不由提醒她,「長生,你遠遠還不到人老珠黃時。」

溫玲瓏立刻抓了語病,「這就是說等我人老珠黃了,你就要變心了。」

龍昭琰︰「……」果然是不能跟女人講道理,因為她無理也能攪三分,理不直氣也壯。

溫玲瓏拿出一方帕子裝模作樣地拭淚,擦了兩下,她突然停下來,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梨花帶雨式哭法太考驗演技了,這個我真的不行。」

龍昭琰繼續無言,看溫玲瓏模著自己的下巴沉思,自娛自樂。

低頭再去看兒子,小家伙竟然又睡著了,他沒把孩子放入搖籃,而是在自己身邊鋪了小褥,將兒子放好,給他蓋好小被子、守著他。

溫玲瓏這邊是早就神游天外去了,直到從官道上經過的馬隊的鈴聲驚擾了她,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因為針扎到了手,然後注意力莫名其妙就跑偏到了十萬八千里外。

好吧,這對她而言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

走神完畢,回歸正題,她繼續捏起縫衣針,繼續去攻克制作男子長衫這一偉大而費時的工程。

對于她恍神那麼久還能找回自己最初要做的事,龍昭琰也是服了,他相信在下一次針扎手之前她還是能夠專心縫衣的。

都是經驗之談!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溫玲瓏下一次分心卻不是因為手被針扎到,而是因為官道上突然響起的那陣歌聲。

溫玲瓏凝神去听,曲調厚重,帶著一股別樣的韻味,有些像是道士念經的韻律。

她好笑地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因為被歌聲吸引,她對聲音的主人便不由生出幾分好奇心來,直接放下手里在縫的長衫,趴到車窗邊往外張望。

人影遠遠從他們的車隊後面行來,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溫玲瓏吩咐劉八停車。

劉八現在又變成了她的專職車夫,這是去荊州都督府里的收獲,跟著他一起加入車隊的還有一些丫鬟婆子和護衛。

總之,來自父母的善意,溫玲瓏做為女兒還是不好拒絕的。

等雙方離得近了,便能看到對方是一個騎在毛驢背上的青衣道人。看著不怎麼仙風道骨,卻也不遽遢,總之並沒有給人一種傳說中世外高人的感覺。

溫玲瓏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見到個老道就想合理聯想一下,猜對方是不是世外高人。

猝不及防間,兩個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彼此禮貌地微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無量壽佛,老道這里有禮了。」

溫玲瓏原以為他們會就此錯身而過,卻不料那青衣老道竟在她身邊拉住了那頭小毛驢,並開口跟她打招呼。

「道長有禮。」

離得近了,無塵子將她的面目看得更清楚了些,但他的疑惑卻反而更大。

眼前這個女子的面相實在是太過奇怪了,乍一看,好像看清了,然而若仔細再看,卻又彷佛什麼都沒看清。

她的整個面相呈現出怪異的結果,竟然是無法相命!

從未听說過有如此的面相,竟好似無命可看!

「施主,可否下車一敘。」

溫玲瓏不解,但她想想隔窗對話,確實也有些不尊重人,便道︰「自然。」

龍昭琰是陪著她一起下車的,程川則進車去照看自家小世子。

無塵子一看龍昭琰,心頭大震,這人的面相乃極貴之相,身負龍氣,必是皇族中人。

他手中拂塵一擺,重新見禮,「冒昧打擾兩位貴人,請恕無塵子莽撞之罪。」

龍昭琰淡聲道︰「有話便說。」

無塵子再次轉向溫玲瓏,稽首道︰「敢問施主的生辰八字。」

溫玲瓏越發的迷惑了,「你要幫我算命?」

「小道只是不解,貴人的面相不可相看,想掐算八字一試。」

「倒是挺有好學之心的,可我並不想算命。」溫玲瓏婉拒。

無塵子心頭一嘆,面有失望之色,「小道唐突了。」

她微微一笑,「無妨,還是要謝謝道長的一片好意。」

龍昭琰卻在此時報出了溫玲瓏的生辰八字。

溫玲瓏扭頭看他。

他卻只說了三個字,「讓他算。」

無塵子掐指一算,面色陡然大變。

龍昭琰冷聲,「如何?」

無塵子不信邪,又掐算一遍,結果仍是一樣,他滿目不解,很是遲疑地喃喃自語,「無命之相,無命之相啊。」

龍昭琰整個人氣質一變,從容淡然不見,冷意透骨而出,「細說。」

無塵子卻是充耳不聞,兀自喃喃,「不對,不對,」然後忽然又抬頭看溫玲瓏,「請夫人伸手一觀。」

溫玲瓏被對方這架式嚇到了,怎麼著,她的命到底是出什麼亂子了?

見她久久沒伸手,無塵子詢問︰「施主?」

龍昭琰抓起妻子的手遞了過去。

無塵子仔細端詳,又掐指再算,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有命理,有紋理,可是命無可算啊。

他說的無命之相,不是說眼前的是死人,而是面前對方的命算不出,猶如被天機遮罩一般,無人能窺其脈絡。

最後,無塵子一聲長嘆,「小道學識淺薄,無法參透其中玄妙,施主這命,小道是算不了的。」

溫玲瓏也嘆了一聲,「不能算就不算,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無塵子只是搖頭,「怪哉,怪哉。」

溫玲瓏勸慰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道長只是以前不曾遇到罷了。」

「施主言之有理。」

龍昭琰卻在此時開口道︰「道長觀我可有亡妻之兆?」

無塵子為之一愣,這種事他可從未遇到過,哪有當著妻子的面算這個的?不怕掐架嗎?

溫玲瓏搖頭,「您給他看一下吧,不看他總是不安心。」

無塵子立時便明白其中大有緣故,直言道︰「施主命格貴重,夫妻宮平和,乃是夫妻偕老之兆。」

「可有二妻之命?」龍昭琰繼續追問。

「並無。」

「程川,將少爺抱下來。」他頭也不回地吩咐。

程川在車內應了一聲,不多時,便抱著龍曉堂下了車走到了無塵子身前。

龍昭琰客氣道︰「還請道長看下小兒的父母宮。」

無塵子此時心中已有一些猜測,眼前這位夫人或許是曾被什麼人批過短命之語,否則她的丈夫不會如此緊張她的命數。

仔細看過襁褓中嬰兒的父母宮,無塵子笑答,「施主且放寬心,令郎頭角崢喋、日月角相稱、豐隆明亮,乃是父母長壽健康之相。」

「果真如此?」龍昭琰眼楮一亮。

「小道不敢虛言。」

龍昭琰突然鄭重向他拱手一禮,「多謝道長。」

無塵子回禮,「不敢。」

龍昭琰轉頭道︰「為道長奉上卦銀。」

隨著一聲答應,有人離開,不久,一個沉沉的包袱被送到了無塵子面前。

無塵子倒也欣然接下,算卦收卦銀,合情合理。

「施主似乎……對自己的命格並沒有太多好奇。」無塵子對此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溫玲瓏的身上。

溫玲瓏一臉無辜,咳了一聲,說︰「大概可能是因為我性子比較淡然吧。」

龍昭琰第一時間移開了目光。

無塵子怔了下,而後失笑,一擺拂塵,道︰「施主心性豁達,人所不及。」

「好說。」她不會驕傲的。

「如此,小道便告辭了。」

溫玲瓏微笑。

無塵子重新騎上那匹小毛驢,又一次哼唱起來,一人一趙在眾人的目光中漸漸遠去。

龍昭琰一行也重新上車趕路,可他們明明走的是同一個方向,卻沒能追上先行一步的無塵子,一人一驢恍若憑空消失一般。

龍昭琰去看妻子。

溫玲瓏拿針在發間抿了一下,微笑道︰「道長騎的是驢,或許是走小路了呢。」

龍昭琰垂眸無聲地掀了掀嘴角,又伸手替兒子掖了掖被角。

車廂內,溫玲瓏繼續自己的縫長衫作業,心中並非古井無波,她內心有個小人正拿著把大錘匡匡地直捶牆。

這下得到證實了,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回不去自己原本真實的世界了,估計要在這書中的世界終老一生,莫名就覺得有些傷感……

「怎麼樣,怎麼樣?」溫玲瓏帶著急切地詢問。

小蠻認真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長衫,然後笑著對她說︰「縫得很結實,沒有開線。」

溫玲瓏手撫胸口,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交差了。」

小蠻忍不住抿嘴笑,瞧這件長衫把她家姑娘給為難的。「王妃的手藝好多了。」

「我也不是做不來,關鍵是這事,我不喜歡啊。」有人天生心靈手又巧,描龍畫鳳稱能手,她動動筆桿子還湊合,繡花針可真是為難她了。

「可王妃練好了,以後幫小世子做香囊荷包,他一定會很喜歡的。」

「話是這麼說,但我的手藝估計進步空間不大,你說我連片葉子都繡不出來,到時候就讓小家伙系個素色的,他看到別人家繡工精致的,心里不得自卑啊。」

小蠻就替還不會說話的小主子反駁道︰「咱家小世子才不會那麼小心眼。」

「就是。」一邊的小嬋附和。

溫玲瓏嘆氣,「看看你們倆這一唱一和的,他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這麼百般吹捧,小心將來給我慣出個跋扈的紈褲子弟出來。」

「王妃多慮了。」

「這個還是要考慮到的,溺子如殺子啊,生了子女不好好教,兒子是殺他自己,女兒就是禍害別人全家,都不是好事。」

小蠻和小嬋對視一眼,心有同感。

姑娘說的有道理,可是很久以前,她們家姑娘曾一本正經地對老侯爺說——

「爺爺,您要是跟誰有仇,就把我養得刁蠻跋扈無法無天,然後將我嫁過去,禍害他全家,絕對報仇報得兵不血刃,後患無窮。」

當時老侯爺是什麼表情來著?

兩個丫鬟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就……特別一言難盡,無話可說吧。到後來,但凡家里的夫人們做錯事惹惱老侯爺,他老人家的說法就變成了——

「你們家是跟我溫家有仇是吧,這才把你嫁到我們溫家來。」

「既然衣服沒問題,趕緊疊整齊了,等下我好拿去交差。」溫玲瓏已經導回了最初的話題。

小蠻幫她把長衫疊好,放入事先準備好的一只檀木匣子里。

溫玲瓏蓋上盒蓋,自言自語道︰「送禮還是需要正式的感覺。」

「王妃。」小蠻有些欲言又止。

「說吧,在我跟前有什麼不敢說的。」

「王爺整天這麼抱著世子,回到京城讓人看到了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流言。」

溫玲瓏就笑著看了她一眼,「你呀,就別替旁人擔心了,咱們家這位王爺,本來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否則也不至于成了皇家的大齡未婚青年。而且,他輩分這麼高,別人就算要說他,恐怕心里也得掂量掂量。」

她拍拍小蠻的肩,「這年頭,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沒人說啊?難不成,你以為你家姑娘我這些年在那些人的嘴里就全是好話不成?天真!」

「姑娘自然是哪兒都好的。」小蠻堅定地說。

溫玲瓏被說笑了,笑著點頭,「好吧,我是最好的。」

小蠻和小嬋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笑什麼?」隨著聲音,龍昭琰懷抱幼子邁步而入。

小蠻、小嬋立時跟自家姑娘隔出了王爺眼中的安全距離,垂手肅立。

溫玲瓏拍拍榻上的那只檀木匣子,臉帶得意地道︰「你的長衫做好了。」

看著妻子那一副「快來夸我」的表情,龍昭琰笑了,走到她身邊將兒子交到她懷中,這才打開那只檀木匣子。

「難為你竟然縫成了。」他有些感嘆。

這話溫玲瓏就不愛听了,她一腳踢在某人的小腿上,惱道︰「不會好好說話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

溫玲瓏瞪他,「你閉嘴。」

龍昭琰從善如流地閉口了,拿起那件長衫轉身進了內室。

溫玲瓏就低頭對懷里的兒子說︰「你長大了可千萬別遺傳你爹那張欠打的嘴。」

龍曉堂朝著母親微微笑,白胖的小手朝她抓過去,她握住兒子的小手手搖一搖,又湊上去親了一口,小女乃娃便發出咯咯輕笑。

「長生,你進來一下。」

溫玲瓏抱著兒子起身,將他交到小嬋懷里,這才轉身進了內室。

看著他試穿,溫玲瓏忍不住伸手撓頭,總覺得自己縫的袍子,套在眼前這神仙一般長相的男人身上,有點兒對不起人家。

龍昭琰道︰「看出哪里不合適了嗎?」

「我覺得哪里都不合適。」她真情實意地說。

龍昭琰勾了下唇線,「腰窄了些。」

溫玲瓏非常自然地接話,「那你以後瘦的時候可以穿。」

「本王胖嗎?」他揚眉。

溫玲瓏陪笑,「那我再加寬一點?」

「重做一件。」

「啊?」溫玲瓏的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

「重做。」他非常肯定地重復一遍。

「不是很想。」她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龍昭琰將她拉到自己懷中,低頭在她耳邊道︰「乖一點。」

「你這人真沒意思,就不能留這一件當個紀念,放我一馬嗎?」

「呸,」他伸手捂她的嘴,「什麼叫紀念,你還活著呢。」

「這件事上你可以當我死了。」她百無禁忌。

龍昭琰是真沒見過只為了不做一件衣裳,寧願把自己說死的人。

「快到京城了。」

他突然的正色讓她怔了下,而後無所謂地笑道︰「到就到唄,難不成我還會害怕嗎?」

龍昭琰盯著她的眼楮,「我們去一趟保國寺。」

「離我的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你太著急了。」

「溫玲瓏。」他叫她的名字。

溫玲瓏用力推開他,轉身就走,「隨便你吧。」

自從遇到那個老道之後,這些天她想了很多。

首先,她如果留下必然會是一個異數,身為一個無比顯眼的異數,可能會為她日後的生活帶來無數的麻煩。

再者,雖然龍昭琰輩分高,也說過她不想應酬就可以不應酬,但是既然嫁進皇家,有些事情就是無法避免的。

至少那些皇室的親眷,是推不掉的。

她也不願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龍昭琰去應付,所謂在什麼位置就要做什麼事,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留下來,就沒有只享福不承擔責任的。

可是她真的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用後世的話來說,可能還有一點點的社交恐懼癥。

別看她平時大剌剌的,但其實那不過是表象罷了。

光是想回京城後要面對的事情,就真的很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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