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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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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伴霞樓主] 紫府迷蹤之奔雷小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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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8: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秘笈沉入海底

說話秦九凝與方洪兩人,照那黑衣少年指示的路徑,奔寒潭而去,入山才十來裡,只見一嶺阻路,那嶺壁立陡峭,崖上寸草不生,才到嶺下,即覺出涼意來,在這驕陽豔照的四月天氣,冷得忒怪!

兩人心中大奇,秦九凝停腳一望,使她心有所思,亦不形諸於面,淡淡地說道:“那少年所說的寒潭,想來便在這附近了。”方洪卻啊了一聲,竟會莫來由的一喜。秦九凝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幽幽地說道:“你也就可見到她了。”

就可見到她了,桑龍姑那個絕色美女兒,令人一見便會喪失鬥志的小女兒,當真世間會有這麼個姑娘?方洪渴望一見,竟忘了她乃是敵方人,忘了寒潭已在附近,他們已身入險地!秦九凝瞧透了他的心,冷語帶諷,他竟也不覺。

方洪痴痴地望著崖頭,是秦九凝的描述,在他心中構成了幻覺麼?驀地,忽見一朵飄浮的雲朵,冉冉飛騰,那雲朵在豔陽照射之下,變幻著繽紛的彩色,是縷縷雲絲飛絮,宛若綵帶飄飄。就在那彩雲冉飛之下,現出個肩著花鋤兒的少女來,像是從彩雲中走出一般。衣帶雲絲縷縷,更見個仙袂飄飄。

是幻覺麼?方洪揉了揉眼,卻見那少女的花鋤之上,還挑著個花籃兒,在壁陡的懸崖上行來,竟有似緩步在平地一般,方洪確知這不是幻覺,但是,武林中竟有這神奇的輕身功夫。忖道:“我要上這懸崖,雖也輕而易舉,但要像她這般緩步而行,卻是望塵莫及?”

只聽秦九凝在身後冷冷地說道:“是她!當真冰肌雪骨,蘭桂其芳,咦!她在作甚?”

她在作甚?只見她緩步崖頭,啊!原來是在擷取崖縫中藍色的小花,那是一朵朵藍得晶晶發亮的小花。她的腳下,又飄浮過朵朵彩雲,可就更像是雲端的仙女了。

方洪看得如痴如呆,風在樹梢低語,陡然眼一亮,原來是驕陽自雲縫吐豔,更覺塵風兒軟,嫩寒輕又暖,只見她緩緩移步,更見斷霞千縷,萬縷,緲緲,縹縹,方洪只覺自身亦在那彩雲之間了,他忘了一切,忘了身在險地,忘了師門的恩怨,忘了父母不共戴天之仇,漸漸,漸漸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忽地,秦九凝的聲音,急促而冷地在身後說道:“現身誘敵!小心應敵!我即來援!”

話聲未落,風已颯然,最後一句輕得僅能聽聞,方洪回頭一看,秦九凝已是蹤跡不見。

眼前但見雲端的仙女,何來強敵?但他卻身不由己的從那隱身的樹下走了出來,並未作絲毫戒備,目光早又被那崖上的少女吸引。

驀地,那少女一聲“啊呀!”陡然,似彩雲飛降,眨眼已飛落崖下,快得像星刃飛瀉,但她鋤上的花籃兒,連輕晃也不會,身形才穩,只見她懷中已抱著一隻小兔兒,小兔兒在聲聲哀叫,陽光照射之下,兩眼火般紅。

她飛落之處,和方洪相距不過三丈,但她卻如不見,是鶯鳴曉樹?還是她在說話:“淘氣的小兔兒啊,我就採花兒給你哩,要你別跟來,你卻偏不聽話,跌傷了那裡啊,痛不痛啊!”

邊說,一邊憐惜地伸開它的腿兒瞧!只見那小兔兒後腿之上,果有銅錢般大的一塊血紅,那少女像是痛惜萬分,輕輕地將小兔兒放在地上,不,是她的裙上,原來她蹲下身來,她那鮫綃的長裙,已鋪撒開來!

她忙忙地在懷中掏了一會,說:“這可怎好,我的手絹兒忘了帶啦!我拿甚麼替你裹傷啊?”沉吟了瞬間,忽見她牽起長裙,顯然她要撕裙為兔兒裹傷。

咦!她要是撕毀了她這雲般衣裳,豈不可惜,方洪不由自主的快步上前,掏出他的手絹兒來,輕聲說,輕得像怕聲音大了,會把這林中仙女驚嚇了一般,說:“姑娘我這裡有,只是,只是……”

雖也是塊潔白的絲絹兒,還是在窮風谷,變生意外那一日,寒梅妹妹為他洗濯過的,自此,他就貼身藏在懷裡,再也捨不得用了,但他此刻掏了出來,卻覺粗劣不堪,這能入她的手麼?她那纖纖的十指柔荑。

但她纖纖的十指柔荑,很快的伸了過來,眼未抬,並不瞧方洪一瞧,說:“多謝你啦!”輕輕地,但手法卻快極,替那小兔裹好了傷。

方洪靜靜地瞧得出神,瞧她裹好了傷,站起身來,卻躊躇起來,原來她要抱那小兔兒,卻又不能拿那鋤兒籃兒。

方洪忍了半晌,說:“姑娘,我替你拿,好不好啊!”那少女一驚,驚得像受驚了的小兔兒一般,原來她全神專注在小兔兒身上,方洪曾遞給她手絹,又曾說過話,她竟會不覺,此刻出聲,才發覺身邊有人。

但她一見方洪對他微笑,她也笑啦,笑得柔美之極,說:“好啊,你替我拿,只是,小心,別弄亂了我的花兒。”

她這麼一仰面平視,方洪幾乎看得呆了,當真芙蓉如面柳如眉,一笑櫻桃破,竟無法形容其美,實則方洪這一對面,並未生出半點美醜之感,只覺剎那間,靈臺空明,有無比的寧靜。

她已緩緩轉過身去,邊走,邊撫摸她懷中的小兔兒,說:“小兔兒乘啊,我們送你回窩,小兔兒乖啊。”

像歌唱一般,咦!歌唱豈會這般美,方洪跟在她身後,只見她直向崖上行去,只將腳尖輕輕一點,鮫綃之衣飄飄,已騰高了數丈,方洪忙小心翼翼地拿著她花鋤和籃兒,為的是怕亂了籃中的花兒,不自覺地學她的樣,腳尖也向她所點之處點去,雙肩微聳,自然而然地提起一口真氣,拔高竟和她不相上下。

她兩腳尖不停的交替輕點,身形卻像筆直上飛,方洪兩眼未曾離開她,故爾自然而然地一步一趕,完全學她的樣!

方洪不知他在無意之中,學得了一種武林曠世無儔的上乘輕功,皆因點腳、擰腰、聳肩,以及那丹田真氣的自然上提,一切是那麼自然,出於不知無覺之中,實則這也是方洪劍術大進,又經伐毛洗髓之後,正所謂一竅通而百竅通,才能在無意無覺之中,學得上乘輕功。

何消半盞茶工夫,兩人已上了崖頭,那少女一掉頭,見方洪已立在身後,似微微一怔,但繼而笑得柔美之極,說:“你的輕身功夫不弱啊。”

一言將方洪提醒,當真先前他見這陡崖,雖不致望而生畏,但知也不易在其上行走,那料這般輕易上崖不說,而且氣定神閒。

回想適才上崖的情景,方洪忽地恍然大悟,那心中之喜,非同小可,不料當他和這少女目光一接觸,心中那團高興,便化為烏有,頓時又進入了一種寧靜的境界。

方洪微微笑道:“姑娘,這小兔的窩兒在那裡啊!”想到她叫他別弄亂了籃中的花兒,忙看時,幸好仍是原樣。

那少女向前面崖下一指,說:“那潭邊的崖壁之上便是,啊啊,小兔兒乖乖,還痛不痛啊!”她又輕撫那懷中的小兔兒,方洪心中是那麼自自然然地想道:“便是我折了胳臂斷了腿,要是她這麼輕撫,像歌唱般這麼輕慰,定也會不覺得痛啦。”

心中在想順著她手指處,早看得明白,只見崖下是個大水潭,方圓有數十頃。便因看得明白,立覺寒氣砭膚!心中也跟著一震,驚忖:“我怎麼忘了此來目的,唉,九妹叫我現身誘敵,我已遵她吩咐啦,怎卻未見有敵?”

只見那少女輕撫著小兔兒,已往崖那面冉冉飛落,方洪已明白上崖時,無意間已得了好處,此刻更是留了神,但她下崖時的身法,卻無多大異處,只是背脊微貼崖壁,緩緩而落。但方洪要像她那般緩緩而落,竟是不能,眨眼間,他已從她身旁滑落到了崖腳。

那少女冉冉飛落,微微向他一笑,方洪面上頓時一紅,奇怪卻無半點慚愧之感,只見她用手一指,說:“那崖下就是了,來啊。”

方洪此時更覺寒氣砭膚,便知這即是那黑衣少年所約之處,而且更明白這少女即是桑龍姑的小女兒,但他此刻不但毫無敵意,而且也忘了戒備,倒像那黑衣少年與黃衣少女,是約他來此遊玩一般。

那少女緩緩飄飄地邁步,方洪小心翼翼地替她肩著鋤兒,提著籃兒,不料才行得十來步,忽見潭邊樹後人影一晃,前面已是兩人阻路,正是那黑衣矮胖的少年,和那黃衫少女!

只聽那少女停步叫道:“三姊,二哥,你們那去啊!”叫的聲音真好聽,你曾聽過夜鶯歌唱麼?真像。

兩人一現身,本來皆沉著臉,那知被她這麼一叫,登時兩人都笑啦,那黃衫姑娘也笑得甜極,說:“五妹妹,你怎和他在一起啊!我們來帶他去見娘。”

那黑衣少年笑容才露,卻忽地又面色一沉,肩頭微幌,已向方洪手上的花鋤兒奪去!說道:“拿來!”

方洪錯步大挪移,黑衣少年登時拿了個空,只聽他嘿嘿笑道:“這小賊果然詭譎,一到便已得知我們虛實。”

方洪雙眉陡然一挑,但聽那少女一聲哎唷,只覺胸中怒氣頓往下沉,她已叫道:“二哥,你,人家是好心替我提籃兒啊,哎呀,你,別弄壞了我的花兒。”

是那黑衣少年話出口,人已再又撲出,方洪將手中鋤兒向他面虛虛一點,早又滑開三尺,竟不怕那少年再次攻到,忙不迭瞧左手籃中的花兒。

方洪瞧見那花兒原樣擺得整整齊齊,才鬆了口氣,只見那少女氣得臉兒通紅,腳兒一跺,雖沒言語,那二哥卻已直往後退,乾笑了兩聲,說:“五妹,我我……”

黃衫姑娘連向她二哥使眼色,笑著上前,要將她這小妹妹摟在懷裡,說:“五妹,別急,我們不帶他走就是。”那少女卻不知怎麼一幌身,黃衣姑娘竟然摟了個空,那少女已急叫道:“哎呀,三姊,你嚇著我的小兔兒啦。”跟著柔聲說:“小兔兒乖啊!小兔兒乖啊。”

那無比的純真,那感人的慈愛,方洪竟看得痴了,忘了身邊現下即有兩個強敵,忘了此身已在寒潭之濱。

她那兩個哥哥姊姊,顯然拿她無可如何,黑衣少年唯有向對方怒目而視。哼了一聲,那少女已向方洪招手道:“走啊,我帶你去瞧小兔兒的窩兒。”說著已往前走了。

方洪不由自主的隨在她身後,秦九凝之言一點不假,那兩個少年本是奉命而來,但她只微微一生氣,他們即不敢違拗。當真在這麼個姑娘面前,還有誰敢違拗她呢?只要,她只要這麼,這麼地瞧了你一眼,你就簡直不由自主啦!

只聽那少年在身後恨恨地說道:“三妹,這小賊他是早探知了我們的虛實,一到就討好我們這個小妞兒。”

那黃衫的姑娘道:“嗯,這一來可難辦啦,娘那麼痛愛她……”

方洪隨在那少女身後,漸行漸遠,漸漸聽不到了,不知怎麼,他心中雖時時生出警惕,只是並不作絲毫戒備,像是隨定這少女身後,即萬分安全似的。

忽聽那少女說:“到啦,給我啊!”她伸出手來,從他手中接去花籃,才見離崖腳有三尺左右,有個尺許方圓的小洞,洞底鋪著柔軟的細草,四隻像是才生不久的小兔兒,正在草上翻滾爬行。

只見那少女放下兔兒,將一朵朵藍色的小花,在洞的四周排成了一個花圈,最後才從盤中取出些嫩綠的水草來,說:“乖兔兒,吃啊!小兔兒乖乖,吃啊吃啊!”

方洪如痴如呆,默默站在她身後,她是那麼認真,簡直忘了方洪的存在,其實方洪連他也忘了自己的存在啦。

“小兔兒乖乖,吃啊!吃啊,”她歌唱般的聲音又在說:“乖兒,乖兒!”

咦!這兩聲怎麼突然變了,不像是她在歌唱!方洪本來時時警覺的,心知有異,驀地回頭,只見身後站定一箇中年女子,一身白衣,一張白中透青的臉,冷似玄冰,只是眉梢眼角,透著妖嬈。

這女子已到了身後,方洪竟絲毫不覺,不由驚得一退步,心驚道:“莫非這女子便是桑龍姑!”

但一個聲音卻在他心中說道:“不是,不會是,那桑龍姑年紀當在百歲以上,這女子卻在中年,一個風韻猶存的徐娘。”

這中年女子冷厲之極地瞧了方洪一眼,但顯然她銳利的目光一瞥之下,已將方洪看透。

突聽那少女喜孜孜叫道:“娘,你來找我麼?”方洪聞聲,驚得一退步,她叫這中年女子是娘,這中年女子自然便是桑龍姑無疑。

這女子果然便是桑龍姑,她已練成了紫府迷蹤武功,故能微風不動,她已飄然而至,要知內功到了上乘境界,便能駐顏,是以她看來才似中年的模樣。

方洪今日聽秦九凝提到她,兩次在她名字之上,冠上了玄冰美人的稱號,當真桑龍姑雖冷得怕人,卻仍美得妖豔,想來她年輕之時,更不知如何美了。

桑龍姑面上微帶驚容,道:“你不像才入師門,功力不弱啊!哼,那老鬼果然狡猾!”其聲更見冷厲,方洪將今日那黑衣少年的言語,前前後後一想,登時心中明白!她既已約定今年五月五日,在天姥峰頂由雙方晚一輩的比試武功,自然師門的一舉一動,她必早在暗中窺探,想是她從未見過自己,故爾心生驚疑。

方洪聽她對師門出言不敬,心下已是惱怒,朗聲道:“在下正是三日前才入師門,得傳神劍心法,我師門光明磊落,神劍無儔,何用瞞人。”

桑龍姑冷笑道:“好,我正要見識天下無儔的神劍,既然如此,隨我來!”

陡然間,桑龍姑目中冷焰暴射,方洪立覺心神一震。只聽那少女忽然叫了聲:“娘,這位哥哥是好人,你可別難為他啊。”

忒是怪事,這少女每一出口,桑龍姑目中的冷焰,必然驟斂。說道:“我不難為他,不然,五月五日,你們在天姥峰頂,怎能印證武學。”

只見那少女雙眸更是明亮,道:“娘,當真來日印證武功的,便是他麼?”她那花朵兒般面容之上,頓露驚喜,道:“我說啊,難怪我上崖下崖,他都跟得上我。”

方洪聽得明白,就知桑龍姑將比試武功,對她說成印證。她這般言語,顯然在欺瞞她這小女兒,心中一動,便大笑道:“只是印證武功之後,當年你以色相騙得的紫府秘芨,得物歸原主,我師祖迄今仍枯坐洞中已二十年,亦系桑老前輩之賜,尚要勞駕賜予靈藥。”

方洪此言,乃是明知她必是將過去的惡跡,隱瞞了她這小女兒,故爾當面給她抖露出來。果然桑龍姑登時色變,並不理方洪,轉身對她這小女兒說道:“乖兒,你去罷,你姊姊在喚你呢?”

果聽遠遠傳來兩聲:“妹妹,妹妹,快來啊!”那少女欲行還止,說:“只是,娘,你別難為他啊,咦!”她像才想起了一般,突然瞪大了眼睛,瞧著方洪,說:“你才說什麼?誰騙了秘芨,你師祖怎會枯坐洞中,咦,枯坐了二十年,多可憐,誰同他玩啊?”

桑龍姑急道:“乖兒,你還不快走。你聽,你聽姊姊叫得這麼急,再不去,她不喜歡你啦。”

跟著早又傳來兩聲呼喚,那少女說:“好,我走啦,娘,只是你別難為他啊。”說著,又挨個兒親了親那幾只小兔兒,這才走了,潭邊微風飄飄,她那鮫綃衣也更見飄飄。

方洪話到嘴邊,早又忍住,她這麼純潔仁慈得有似仙女,若然她知道她娘是這麼陰險?

方洪心念及此,大是不忍,是以便不再言語,眼望著那少女冉冉而去,去得遠了,方洪兀自不將目光收回,竟忘了身邊有個女魔,一個歹毒冷酷無比的女魔,而且隨著那少女的身形漸漸消逝於潭邊林木深處,他亦如有所失,不但如有所失,而且覺得那陽光已不再溫暖,奇寒漸更砭膚!

就在這剎那間,方洪陡見人影一閃,驚得才要滑挪移步,忽覺左腕一緊,桑龍姑身形當真快如電閃,已將他脈門扣住!

方洪將全身功勁貫於左臂,哪知竟掙扎不得分毫,桑龍姑冷笑道:“你能有多大一點道行,也敢反抗!”

陡然間,桑龍姑粉白的臉上,青得冷厲怕人,目中冷焰更是懾人!

忽聽那少女的聲音遠遠傳來,叫道:“娘,姊姊在那裡啊?”

方洪只覺桑龍姑扣著的手一鬆,忙不迭猛地一掙,撤身暴退!卻更遠更遠,傳來微弱的聲音應道:“妹妹,我在崖邊,快來啊。”

顯然這是桑龍姑預作的安排,命人將她引開,不料方洪才暴退開去,卻聽桑龍姑冷厲的聲音,已在身後一哼!

方洪大驚,一回頭,果是桑龍姑已到了身後。方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回頭一望。

只聽桑龍姑冷笑道:“你不是才說到那紫府秘芨麼?這就是紫府迷蹤功夫,並不是分身法兒。”

方洪心頭一震,當真紫府迷蹤,竟有這般神奇,他那敢怠慢,心中雖驚,卻已又往後暴退,他本是面向桑龍姑的,兩眼瞬也不瞬,心道:“你還能遁形麼?”

那知他雖不瞬眼,卻見桑龍姑身形不動肩頭也未動一下,竟是直逼向前,倒像他並未後退一般。

方洪不由打了個寒顫,她這神奇的身法,較之秦九凝竟又高出了許多,今日定然逃不出她的手裡去。

“哈哈,我為何要逃,既然趕天姥,既然赴天姥山峰,亦為的是找她,此間便作一了斷,豈不更好。”方洪陡然朗聲長笑,伸手已折下一根樹枝!

桑龍姑道:“咱你不將劍術施展開來。”忽然幌身駢指點到!

方洪聞言,心中早是一動:“聽她口氣,分明不想留難我,適才仍有他日天姥峰頂印證武功之言,那她今日命那黑衣少年誘進我等來此作甚?”

桑龍姑指已點到,但身法雖快,出手卻緩,方洪尚未悟出原故,已振枝圈臂,一劍擎天,風雷之聲登時隱隱而發!

奔雷劍方才出手,忽地風聲颯然,側後陡地一人疾撲而來,方洪尚未分清敵友,右腕一緊,手中樹枝已被奪去!

方洪大驚滑步,只道是桑龍姑欺身破招奪枝,那知待看清來人,驚喜交集,道:“九妹,原來是你。”

來的正是秦九凝,低聲喝道:“時刻未至,何得將虛實告人。”

桑龍姑冷哼一聲,道:“你叫秦九凝,我倒認得你,你也聰明。”

秦九凝亦是冷冷地說道:“小女子更是久仰,不過,未到時刻,非是在天姥峰頭,我們卻不願亮劍,正如你們那五音鞭陣,不願事前施展一般。”

秦九凝顯然先行潛入寒潭,已將桑龍姑命黑衣少年和黃衫姑娘引迫自己兩人來此的用意,探得明白。方洪智慧本高,登時也明白過來。桑龍姑為了在五月五日那天穩操勝券,故爾誘迫自己兩人施展奔雷劍,正是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桑龍姑冷厲之極地一笑,道:“你雖會猜,猜得全對,只是,今天你們不將你們那劍術在我面前施展施展,要想出這寒潭,恐怕不易呢。”

秦九凝面上毫無懼色,冷漠地說道:“哼,我們自知不是你的敵手,若你定要留難我們,那也無法,但天姥峰頭之約,卻非我們失信。”

桑龍姑嘿嘿一笑,道:“你倒狡猾,但你這丫頭可曾想到,屆時你們不能赴約,誰知是因我之故,還是你們失約,你們屆期不至,必道你們已知難而退。”

方洪心下暗暗著急,若她真要留難兩人,或對自己兩人暗下毒手,實是可慮!

不料秦九凝卻毫不變色,亦是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為隨便可騙瞞天下人麼?哼,只怕令媛卻不願打謊語呢!”

此言一出,只見桑龍姑大怒,淒厲地狂笑一聲,喝道:“今日你們要不亮劍,休想出這寒潭!”忽地巧巧妙妙地拍出兩掌,但皆是拍向兩人身側!

方洪見她出手與黑衣少年一般無二,霍地旋身,雙掌齊推,身形忙往旁滑開數尺,秦九凝卻只倏地翻臂,將羅袖一拂,將她自傍折襲而來的掌力,化於無形。冷笑道:“你要不也施展五音魔鞭,今天要想留下我們,怕也不易呢,你這手功夫,難道忘了傳自何人,你這不是班門弄斧麼?”

方洪心中喜道:“原來這是師門的武功。”他初見到劍魔的那一晚,劍魔出手便是這折射巧勁,今日那黑衣少年亦曾對他使出這種奇妙的掌勁,當時心中還好生奇怪,不料竟是師門的武學。

桑龍姑突然出手,兩擊皆已落空,而且又是一雙年輕輕的少年,自是氣極,眉梢眼角,皆透煞氣,道:“你這兩個娃娃,太不知天高地厚!”兩人眨眼間,只見桑龍姑幻化出十數條人影,繞著兩人搶攻!

方洪現下已然明白,她這必是紫府迷蹤功夫,並非幻覺,而是身法太快之故,方洪大驚之下,那樹枝本在手中,不由自主劍化“龍騰六合”,這是騰空下擊,唯此一招,方能脫出!奔雷劍已被迫出手!

只聽秦九凝叫道:“師兄!你……”

桑龍姑掌指並用,冷笑道:“你瞧瞧這可是班門弄斧麼?”

左手巧翻雲,早向秦九凝迫出,右指同時向方洪點到,皆因她遊走太快,方洪所見的,卻是五七個桑龍姑,同時點他六大穴!

秦九凝心如止水,臨敵不亂,左手立掌護胸,右手圈臂循環拍出,叫道:“再展龍騰六合!”

方洪本已劍化“七巧飛星”,登時明白秦九凝之意!他非施展奔雷劍,不能自救,顯然這也是桑龍姑的用意,其實不想傷他們,若將奔雷劍展施出來,豈非上當,現下反正這一招“龍騰六合”已然使出,反覆施展這一招,也必能自保,桑龍姑雖然窺得一斑,卻不能得窺全豹,趕緊再復龍騰六合。

桑龍姑果然不能近身,但這一來,可把桑龍姑更為激怒,氣得呼呼地向秦九凝疾攻兩掌,這女魔果然厲害,兩掌發出,勢如驚霆迅雷!

秦九凝那能及得桑龍姑百年修為,不敢硬接,連退了兩步!還幸方洪一聲長嘯,騰身疾撲,又是一招龍騰六合,那桑龍姑迫得回身自救,秦九凝才能輕易躲過她這凌厲的雙掌!

那知桑龍姑只一晃身,早滑到秦九凝身側,竟不對方洪反擊,陡然間面上紫色凝聚,不過瞬眼工夫,桑龍姑已幻成了數十個人影,對秦九凝攻若驟雨狂飆!

方洪一怔:“她這面上紫色忒怪!”只見秦九凝淵沉嶽峙,一聲嬌叱,霍地身隨掌進!向方洪身邊衝來!

方洪心中一動:“九妹這是想與我會合!”又是一招“龍騰六合”,搶到秦九凝身後!

兩人的動作竟然配合得天衣無縫,方洪身本在前,卻變作攻後,秦九凝全力一衝,更已脫出桑龍姑的快攻,方洪手中樹枝一緊,反反覆覆皆是一招龍騰六合,一時竟將桑龍姑逼得不能近身。

秦九凝在他耳邊急道:“向潭邊快退!”方洪雖不知秦九凝是何意思,但他對這位九妹妹甚是敬服,掩護著秦九凝,直向潭邊退去!心下好生焦急,顯然若不施展奔雷劍,要想脫身,那是萬難。

只聽秦九凝在身後冷冷地說道:“你休作夢,今日便被你困住,休想騙得我們的劍招。”

秦九凝竟是以丹田真氣說出,方洪心中又是一動,心道:“她分明要人知曉自己兩人被困,她這是告訴誰?”

桑龍姑嘿嘿冷笑,目光冷厲的光芒更盛,只是面上紫色卻已化於無形,又回覆了她那玄冰般的冷麵孔,道:“丫頭,你想得如意,現下這寒潭再無第四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麼?是想要將我小女兒喚來,放你兩人出去麼?嘿嘿,今日你們要不將劍招在我面前施展一遍,可怨不得我痛施殺手了!”

當真這一陣工夫,桑龍姑只是發掌遙擊,倒像兩人向潭邊退去,正合她的心意一般。

方洪心中登時一涼,秦九凝的用意,顯然已被她猜中,這麼看來,這女魔適才將她那小女兒引走,顯然早經安排,將她引得遠遠地去了。秦九凝一言之後,即不再言語,多半亦是心中著急,方洪不敢回頭,但秦九凝焦急之態,他已可想見。

方洪心中轉念,不過剎那間事,那知桑龍姑一言未了,忽聽一人說道:“那不見得,你瞧我是第幾人!”這話聲由遠而近,話聲落時,人早已到了面前,方洪大喜,叫道:“師傅!”

竟是那眇目高大的老婦,突然現身而來。

桑龍姑後退了一步,微微一驚。原來她遣走了秦九凝與方洪之後,忙了大半夜,將那居室付諸一炬,只勝下了碎瓦頹垣,更將洞口掩飾得不著半點痕跡,這才在天明時離谷。

是她行到了此間,遠遠望見桑龍姑的幾個兒女在此現身,心下暗驚,她萬不料桑龍姑會在此間現身,忙隱身形,越崖而來,恰是秦九凝與方洪在危緊之頃。

那老婦獨目一睜,道:“桑老前輩,還認得我這老婦麼?”

兩人一比,這老婦至少比桑龍姑要大個二三十歲,這一聲老前輩出口,要是不知底蘊的人聽來,必定大為驚訝。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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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佳人,你在哪裡

桑龍姑早又回覆了她冰冷的面孔,道:“哼,你這獨眼醜婦,就是化了灰,我也認得。”方洪大怒,那知他師傅哈哈大笑,道:“我不以色相誘人,醜皮囊有何可恥,更無桑老前輩駐顏之術。”桑龍姑氣得一臉鐵青,老婦已回身叱道:“你們不過是螢火之光,怎敢如此無理,還不快向桑老前輩謝罪。”

獨眼一眨,秦九凝與方洪全都明白,方洪心裡那裡肯服,秦九凝卻上前一襝衽,道:“適才冒犯,尚請桑老前輩恕罪。”

那桑龍姑被老婦幾聲老前輩一叫,倒不致便輕易甘休,而是這老婦一現,她可知今天要迫兩人獻劍招,已是無望,要知她現下雖已練成了紫府武學,當今之世,論武功已無幾人能勝得過她的,但她適才已見識過方洪那反覆的一招“龍騰六合”,僅此一招,威力已是如此了得,若是完全施展開來,必更見威力,若然只是秦九凝與方洪兩人,她亦不放在心上,但現下這老婦到來,三人合力,她卻無必勝把握,縱然能勝,亦絕不能將人留下,那時傳揚開去,豈不丟臉麼?

桑龍姑心念及此,這女魔竟沉得住氣,道:“今日我若留難你們,倒說我欺負你們後生晚輩,好在五月五日之期即屆,今日便饒過你們。”

方洪更是大怒,卻聽他師傅呵呵笑道:“桑老前輩這麼說,是讓他們走了,那麼多謝了。”她身軀魁梧,聲音亦粗大,簡直不像是個女子,柺杖一頓地,喝道:“你們還不走,還等什麼!”

秦九凝道:“師兄,走啊!”她已見方洪怒形於色,怕他出言頂撞誤事。

那桑龍姑氣得咬牙切齒,眼看三人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已越崖而去,這女魔才一跺腳,連聲冷笑,自言自語道:“好,我不信五音魔鞭,便勝不了你們的奔雷劍。”

一言未了,只見數丈外一株樹後,轉出一個少年來,那少年面如冠玉,唇若塗丹,姣好若女子,而且溫文儒雅,叫道:“娘,你一人在說什麼?”原來這少年乃是桑龍姑的長子,名叫南雍,今年已是弱冠年紀,他表面雖是文弱,武功造詣卻數他最是深厚,更勝於其他四個弟妹的,且滿腹經綸,他那性情,倒與他那小妹妹甚是相近。

要知桑龍姑自與南星元姘居於天姥山之後,一者她不敢在江湖露面,且要練那紫府秘芨中的武功,況又生兒育女,故爾那妖媚之性,皆已收起,她這幾個小兒女,並未傳染她的惡習性,而且那南星元亦是數十年不履江湖,表面上大有隱者之態,這也是他們能養出鳳凰般兒女之故。

這南雍乃是他們的長子,故爾鍾愛特多,這南雍一現身,桑龍姑這女魔暗叫了聲慚愧,心道:“幸好放三人走了,不然,當著自己的兒子面前,那老婦若然將她過去的醜事抖出,豈不難堪。”便笑道:“雍兒,可惜你晚來了一點,否則你就可先與對頭朝個相了。”

那南雍驚道:“怎麼,娘,不是約定今年五月五日比試武功麼?難道對方竟尋了來。”

桑龍姑道:“這倒不是,是我命你兩個弟妹將他們誘來此間。”說著,面上陡露肅容,道:“你們都年輕,怎知武林之中,多有能人呢,對頭的武功,當年並不在我之下,今又過了二十年,我雖研創了五音軟鞭,對頭豈又不會創出奇絕的武功麼?此事我一直未曾告訴你們,我早已探得,對頭這些年來,已創出了一套奔雷劍法,那威力之大,實是了得,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豈能不事先探知他們的劍術虛實。”

卻見南雍不悅道:“娘,比試武功,乃是互相印證,娘曾說過,與對方並無深仇大恨,娘這般舉動,不怕被人瞧不起我們麼?”

原來這南雍生性甚是耿介,乃是個磊落的男兒,那桑龍姑怎會將過去的事蹟相告,更不敢說今番雖是少一輩的比試武功,其實卻關係巨大,若然那日敗在對方手中,勝敗之事甚小,那紫府秘芨中的武功又已練成,便交出亦不可惜,她最怕的還是少一輩的若非敵手,自己必也不敵,那時對頭便不要她性命,當面將一生惡跡抖露出來,當著兒女之面,那時也難堪死了。

此刻見兒子面含不悅之色,桑龍姑心中一涼,更對來日憂懼,不由一嘆,道:“你年紀輕輕,知道什麼?”

南雍道:“娘,你不是來此只耽擱三兩日麼,現在我們也該動身走了。”

只見桑龍姑眼望著那寒潭,忽然面露喜容,南雍心中奇怪,循他娘目光凝視之處望去,奇詫道:“娘,這潭上從來無波,怎麼潭心的水突然上湧。”

桑龍姑喜道:“果然你爹所說不假,那潭水上湧之處,必是潭眼,雍兒,這一來好了,只待今晚事畢,明日我們即可上路了。”

南雍道:“娘,你說,我不告人便是。”桑龍姑道:“你知娘有一部紫府秘芨麼,娘也曾傳你們不少了,這部秘芨卻關係非常重大,現在我才告訴你,五月五日之比試武功,實是對頭要爭奪這部奇書,屆時我們若是勝了,自然永遠保有,若是被人奪去,你想,那芨上武功何等了得,娘雖無師之故,迄今練了二十年,也不過僅得其三四成,但自覺武功已倍增,此秘芨若然流傳出去,被壞人所得,你想,那時豈不為害江湖麼?故爾我與你爹商量,你爹說:‘他知這裡有一個寒潭,若能尋到潭中水眼,將秘芨投入其中,可就不怕別人奪去了。’”

南雍奇道:“娘,既然是怕這秘芨流傳出外為壞人得去,好在娘已將武功練成,現下已無用,何不焚了便是,怎麼要千里迢迢,前來投入這寒潭中的呢。”

桑龍姑一時竟被她兒子問得語塞,那桑龍姑那會將真正的用意相告,原來這寒潭之中,有一泉眼,與烏江相通,潭水奇寒刺骨,便在炎夏,人在潭邊,亦如涼秋。看官,我國各地多有溫泉,大都知曉,但那冷泉卻少有人知,據作者所知,臺灣東北,有一小鎮,名叫蘇澳,便有數處冷泉,那泉水不但奇冷,而且水中時見氣泡翻滾上騰,便是泉底有無數小小的泉眼之故,那水之所以奇寒,且留待地質學家解釋,這裡從略。且說那冷泉之與寒潭,其理則一,不過一小一大而已。

桑龍姑特地跋涉萬里,來此寒潭,原來別具用心,她暗中想:“此番不論勝負,此事必要傳揚開去,那紫府宮的傳人必要尋來,那時可不易招架。”便與南星元一商量,南星元想了想,便道:“有了,早年我曾路過烏江,曾發現有一處江水湍急有異,那水漩力之大,從所未見,舟船經過,皆遠遠避開,我一時好奇,想探個究竟,果在附近山中,發現了一個寒潭,便是與烏江相通,我曾大膽入水一探,別說那潭中之水奇寒,入水立僵,而且幾乎被那巨大的漩力,吸入泉眼之中,現今此秘芨已無用處,何不將其投入那泉眼,若是紫府宮的傳人尋來,便直言相告,紫府武功既然一代不傳二人,他必要尋回這秘芨而後甘心,他也必自恃武功了得,那時只要他投入寒潭,必然喪命於泉眼之中,我們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去了強敵麼?”

桑龍姑聞言大喜,且知對頭即在烏江上流的窮山之中,並可就便一探虛實,這才將那紫府秘芨以鐵盒封固,帶著五個兒女,奔向寒潭而來。

那桑龍姑曾與紫府魔君居於海島有年,不但識得水性,而且水中亦能視物,那知她入潭一探,不但未找出那泉眼之所在,而且竟禁受不起那奇寒,在水中停留不到兩盞茶的工夫,便趕急出水。現刻突見潭水上湧,那也必是泉眼所在,她心中如何不歡喜。

且說南雍這一問,桑龍姑一時語塞,但她是個奸詐百出的女魔,豈有便給她兒子問住了的,心中一轉,便道:“雍兒,你豈不知像這等曠世無儔的武學寶芨,要留傳給有緣人,若然火焚,豈非暴殄天物。”

南雍喜道:“娘說得是,不知後世誰是有緣人呢?”

兩人說話的這工夫,那潭中水,已越湧越高,有似一根水柱一般。衝起有三四丈高下,那水柱不斷上湧,頂端之水便四散飛濺,蔚為奇觀。桑龍姑心中一動,尋思:“這潭水突然上湧,必非偶然,多半是像那潮汐一般,湧有定時,可惜不能久在潭邊守望,不能探知它的時刻。”

她想至此,忙道:“雍兒,快將我那小舟駛來,我這就去取那秘芨。”南雍才應了聲是,忽聽潭水那邊傳來一聲歡呼,正是他那四個弟妹駕舟而來,想是突見潭中那水柱奇景之故。

南雍道:“那不是來了麼?”忙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踏波迎去。

桑龍姑亦已直奔對面崖腳而去,就在兩人離開之瞬間,那兔窩近處的樹叢之後,突然轉出一人來,這人身法好快,驀地縱身飛躍,宛如離弦疾矢,有似一縷輕煙,緊攝桑龍姑身後,趕緊跟蹤追了前去!

話說那桑龍姑發現了水泉,已知泉眼所在,心中大喜,即吩咐南雍駕舟侍候、她卻如飛向對面崖下奔去。就在她起步這個工夫,那兔窩兒邊的一個樹叢之後,有人躡蹤追去。

這人身法飄忽,有如一縷輕煙般,瞬間亦已消逝於潭邊林木之中,快得無法看清。

只聽那潭上歡笑聲中,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大哥哥,快來啊!”

南雍踏波而行,正是向那小舟而去,是舟中他的四個弟妹,已發現了他,原來這兄妹五人,個個性情不同,大哥南雍,與小妹妹南芝,性情倒有些相近,最是投緣,故爾一見南雍踏波而來,早喜得大叫。划槳的是那黑衣少年南浩,和黃衣三妹南玲,兩人手中槳一翻?小舟便已如飛迎來。

要知那踏波而行,單憑丹田一口真氣上提,借湖水一點浮力,十丈之內並不太難,但再遠,那南雍就不能了,到底他年紀能有多大!

南雍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亦知他們會馳舟迎來,兩下里一湊,南雍縱身一躍。已落入舟中。

那南芝叫道:“大哥哥,這水柱多好看啊!”那水柱雖未再向上騰高,但四濺的水花,卻廣有數丈,被豔陽一照,幻化出琉璃彩珠千萬顆,落下湖面,更又濺起億萬小珠,煞是奇觀。

南雍道:“二弟,三妹,快駕舟去接娘。”他才向桑龍姑所奔去的崖下一指,忽見白練橫空,卻是桑龍姑已自崖半腰飛落,只見她平腳一踏水波,騰身再掠,已向舟上落來,起落之間,竟已不下十丈,這玄冰美人輕身功夫實是了得!

南雍早從船頭讓開,桑龍姑落在船頭,才喝了聲:“快掉頭,繞水柱。”只見她手中捧著個鐵盒,她這五個兒女中,除了南雍外,沒一人知道那是甚麼?此來何故,那南芝鑽過船頭來,喜得小嘴兒也合不攏,說:“娘,你也是看水柱麼?”

桑龍姑若在平時,怕不早將她摟在懷裡了,但她此刻卻面色緊張,兩眼註定那水柱。

南浩南玲將船繞著水柱劃了半圈,桑龍姑瞬也不瞬,五個少年見娘神態有異,更是專注在那水柱之上,就在這工夫,忽見一條水線,自岸邊激射而來,舟中六人都不覺得。

桑龍姑連連催促,命南浩南玲快繞水柱一週。原來那水柱,在這眨眼工夫,已落下了數尺,顯然即要消逝。皆因這水柱水花四濺,廣有五七丈方圓,桑龍姑在未確知那泉眼所在,手中鐵盒不敢貿然投下。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嘩啦一聲水響,小舟後水中,倏地冒出一人,伸手已扳住船尾,喝道:“下水來啦!”

那人不但出水甚快,而且力大無窮,船尾登時猛往下落!

桑龍姑何等了得,舟後水聲才響,她已驚覺,那人喝聲未落,舟尾不過才往下沉,她已一掌劈出,是掌先劈出,這才掉頭!冷笑道:“就憑你這點能耐!”

那南芝叫道:“娘!”忽地紅影一閃,一條金紅的軟鞭已向那人手上砸去!黑衣少年南浩亦是怒喝一聲,掄槳便砍!

水中那人縱有通天本領,但這三人出手奇快,那人能不鬆手,船尾登時翹起好高,但舟中六人卻皆釘得牢牢,身形皆未晃動!

原來桑龍姑的第四個女兒,名叫南琴,平日沉默寡言,但冷酷卻大有她娘桑龍姑之風,衣紅,性情更是火辣,桑龍姑給她打造了一根雞血銅的蛇頭軟鞭,在她飛落舟上之時,她早見到了由水中疾射而來的水箭,便知有人跟蹤!故爾早將她那赤紅軟鞭扣在手中,見那人一現身,她已一鞭劈出!

哪知舟尾上翹,舟頭也自然下落,水中那人好快,忽地自船頭冒出頭來,順那船頭下落之勢,伸手早已抓住,呵呵一笑,道:“你這五個兒女若葬身寒潭,我老人家於心不忍,桑龍姑,你還不滾下水來受死!”

這次大家可全都看得明白,只是水中那人,白髮蒼蒼,可惜那白髮溼水,沾了他大半邊臉,不能認出他的真面目。

桑龍姑一聲冷笑,霍地兩臂一分,一掌向那老人頭頂遙擊一掌,那折射的巧勁,端的神妙之極,桑龍姑本是擊向那人頭頂,相距三尺,但一股勁風已向那人腦後襲到,妙的還是狂勁推波助瀾,小舟登時疾射後退!

那老頭兒迫得鬆手,反臂劈出一掌,就在這瞬間,桑龍姑右手一提,她手中的鐵盒已投入水柱之中,皆因水花四濺之故,那鐵盒投入,簡直無聲無形。

那老頭兒顯然是為了那鐵盒而來,一見上了當,大怒,霍地從水中縱身一躍,自空中向舟裡撲去,更是兩掌齊發!

舟上,那南雍皺著眉,南芝叫道:“娘,這位老人家怎麼這兇啊!”只見南浩、南玲、南琴,三人三條蛇形軟鞭皆已扣在手中,桑龍姑厲聲冷笑道:“你拼命也沒用啦,有本事,下水撈去!”

桑龍姑話出亦是兩掌齊發,不料那老頭兒倏地一擰腰,他兩掌本是狂掃的,忽然撤掌後翻,頭下腳上,直往水中落去!

南芝叫道:“哎呀!娘,這老人家年紀大啦,怎忍得住潭水奇寒,快救他上來!”

桑龍姑卻得意之極,喝道:“浩兒玲兒,快搖槳回岸!”她卻早向舟尾舟側,劈出兩掌,小舟登時有如箭射,南浩南玲雙槳入水,不過才搖得兩槳,小舟距岸已不到三丈,桑龍姑道:“快上岸,我們即刻動身東返。”

六人縱落岸上,南芝遙望那漸落的水柱,道:“娘啊!那老人家起不來了,多半沒命啦!”

哪知一言未了,忽見那水柱邊,潭水忽地一湧,冒出一個人來,正是那蒼蒼白髮的老頭兒,只見他兩臂橫張,只一拍水面,竟已騰身三丈高下,再又振臂一掠,又到了水柱那一面,立即不見了。桑龍姑冷笑道:“這老不死的水裡功夫,果然不弱,但讓你見識見識寒潭。”

南雍卻如痴如呆,自言自語道:“武功寶芨,留待有緣,娘,這當真妙得很。”原來他已生出奇幻的遐想。

桑龍姑道:“此間事了,我們快走。”那南芝突然撅起了嘴,說:“娘,這老人家不救他也罷了,他水裡功夫好,準能上得了岸,只是,只是我那小兔兒呢,我還得給他換藥啊。”

桑龍姑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一面向幾個兒女使眼色,一面柔聲說道:“乖兒,你先前走後,娘早給你換過藥啦,我們返天姥,萬里迢迢,怎能攜帶,乖兒,等回到天姥山中,我去給你找兩隻兔兒來玩就是。”

那南芝這才喜歡了,桑龍姑又回頭望了那水柱一眼,柔和的目光頓又冷厲之極,只見那水柱下落更低了,老頭兒並未再現身形,只聽她忽然自言自語道:“這一來,倒更省事,還怕紫府宮得不到訊息麼?”

她那五個兒女全都不知她在說甚麼。桑龍姑已催快走,當先領頭,只見紅黃藍白黑五條人影,在陽光下織成了五縷綵線,擁著桑龍姑妙曼的身形,越崖而去,好看以極。

就在六人已在崖那面隱沒的這個工夫,潭邊忽然出現了三人,正是那眇一目的老婦,和秦九凝、方洪,只聽那老婦嘆道:“這桑龍姑武功實已高不可測,此番你們前往天姥,可要加倍留神。”

卻聽秦九凝道:“奶奶,今天我們已見識過他們那蛇頭軟鞭了,雖然神妙,但我自信還不怕他們,好在約定是我們這小一輩的比試武功,奶奶不是說,那日要遍邀當今的幾位武林前輩到場,想她也不敢妄動。”

那眇目老婦點了點頭,道:“你這話也是,但方洪卻甚可慮,他怎及你自幼修為,定力堅強,不怕為外魔所擾呢?”

方洪面上一紅,想到今日與黑衣少年過招之時,幾乎著了那魔音的道兒,好生慚愧。

原來三人先前明著走了,卻又暗裡繞道,從潭後越崖而來,可惜三人才到,竟錯過了機會,那桑龍姑投紫府秘芨於寒潭,竟毫不知曉,奇怪的還是那潭中的老頭兒竟再沒現出,倒像應了桑龍姑之言,他已葬身寒潭一般。

老婦道:“這桑龍姑突然在此現身,豈是無因。”秦九凝道:“奶奶,我不是告訴你了,是想偷招麼?”老婦搖了搖頭,道:“她若專門為了偷招,何必定要來此寒潭,顯然其中定有緣故。但現刻他們已走,可惜再也探不出甚麼來了,那桑龍姑詭譎之極,你們一路之上,可要千萬小心,我趁此時還得赴唐古拉山一行,就便找那老不死的。”

方洪知她口中所說的老不死的,乃是劍魔,亦即是他未來的師傅。

那老婦說罷,略一沉吟,道:“你們就此去罷,記住順江而下,我待事了,也好去追你們,就便多在江湖中歷練歷練。”

秦九凝竟然面上有了惜別之態,應了聲是,這才掉頭走了,方洪仍恭恭敬敬地拜別,才隨秦九凝身後走去,只聽那老婦在方洪身後一聲長嘆,方洪一掉頭,卻見一倏灰影,瞬眼已到了對面崖腳。心道:“師傅為何嘆氣,唉,我的輕身功夫,若能達到師傅這個境界,那就好了。”

方洪才發怔之間,只聽秦九凝已在崖上呼喚,這才忙跟隨前去。就在方洪離開潭邊的這個工夫,那寒潭近崖邊水中,忽地冒出一個頭來,水溼的蒼蒼白髮,遮去了大半面頰,眼望著方洪去處,呆呆地,浩然長嘆。

方洪早到了崖頭,自是不覺,秦九凝佇足而待,凝眸望著嶺下,說道:“師兄,奶奶雖然要我們小心,但桑龍姑尚且要知己知彼,我們豈可不明白究竟,奶奶說得好,她們此來定有圖謀,師兄,我已想過了,現在我們暫且分道而行,你在前途等我,我這就躡蹤他們,暗中一探。”

方洪驚道:“九妹不可,要去我們都去,豈可一人涉險。”

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秦九凝柔和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一人自非他們敵手,便是一個桑龍姑,我亦是難與抗衡,但我暗裡跟蹤,自信不怕被她發現,師兄放心,我去了。”她說話冰冷,話一說出,簡直不容人能再勸阻。只在一瞥之下,秦九凝已如星丸飛瀉般,投到崖下去了。

方洪心道:“對方無一弱者,她孤身一人,我如何能夠放心。她不讓我前去,無非怕我涉險罷了。”心念一動,即刻也尾隨暗中追了下去。

但他怎能及得秦九凝神出鬼沒的輕身功夫,不過慢得一慢,待他飛落崖下,秦九凝已去得無影無蹤。

方洪一口氣奔了十來裡地,奔到了大道,自忖是追不上了,想道:“要是追不上她,而我又不遵她的吩咐,在前途相待,那時豈不兩皆落空。”

方洪呆呆地遙望東方,嘆了一聲。他不自覺,這幾日來的相處,秦九凝雖然冷麵冷語,但每當秦九凝目光柔和的一瞥,他即會感到溫暖,驀地裡分別,他竟心中戀戀。

此時無法,只好遵照她的吩咐,往北而行,這日到了日落時,方洪到了彭水,投店歇息,這晚他不能成寢,想想這幾日來的遭遇,可說奇而又奇,而且還得到了曠世奇緣。心道:“要是寒梅妹妹和我同在,那有多好,她若知有個同胞姊姊在世,不知會有多高興。”

想到此,心中忽然一動,尋思:“在雷波鎮那晚,寒梅妹妹守護了我一晚,若非她暗中相助,我早已沒命了,看來我方、秦兩家雖然成了世仇,但她對我仍是有情的,我奔莽蒼山,她豈不暗中尾隨我麼?”

但他不覺地又搖了搖頭,道:“不會不會,若然她是在暗中跟來,有這些日子,我豈會發現不了她。”想至此不由又一聲浩嘆,這夜他竟眼睜睜望著天明,方才閤眼,待得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秦九凝要他在前途相候,方洪自然不能趕路,而且計算日期,距離那五月五日之期,尚有一個多月,也無趕路的必要。

方洪慢慢起身,才開門,只見一個夥計已迎門而候,手中捧著一個包袱,說:“方爺,你才起身?”說著,已將包袱捧進屋來。

方洪一怔,道:“夥計,你走錯了吧。”夥計笑道:“沒錯,方爺,今日天才亮,就有位爺送來這個衣包,還要我轉告方爺,請你午刻去東北山中相晤。”

方洪大奇,忙打開一看,竟是一套鮮明而華貴的衣衫,而且連鞋襪都有。心道:“這是誰?”他心念中,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秦寒梅,尤其是昨晚天明才閤眼,故爾此刻一見衣衫,以為是秦寒梅送來的,但夥計口中分明又說是位爺,心中如何不奇,他自離了窮風谷,又並未與人結識。

他這裡發楞,夥計已出去打了洗面水來,侍候他梳洗,方洪瞧了瞧身上,衣衫實已破舊不堪,他本就豪爽,心說:“不管這人是誰,他既送來衣衫,自是一番好意,我倒別辜負了人家。”

當下便將衣衫換過,他急於要明白究竟,而且雖然時間還早,但夥計的只說此去東北山中,卻並未說明遠近,因此他即刻離店。

方洪人本英俊,雖在衣衫不整之時,亦是英姿灑爽,現刻衣履鮮明,怎不更見翩翩,他急於知道這送衣送履之人是誰,故爾一到無人之地,即刻施展開輕身功夫,逕奔東北,看看時已晌午,入山已深,只見峻嶺連綿,了無人跡。

方洪心中可就越來越奇了,忖道:“這人必是非常人,雖然看來並無惡意,我卻不能不小心。”正行間,忽聽風送歌聲,其聲甚遠,但已似黃鸝婉鳴。

方洪聞聲一呆,這聲音好是熟悉!

陡然心神一震,心說:“這不是寒梅妹妹的歌聲麼?”

他兩人在窮風谷時,秦寒梅亦時時吟風唱月,是她的歌聲,方洪豈有聽不出的。懷舊之極,發足狂奔,只見前面已到了個山谷,歌聲即系由谷中傳來,現下已聽得清了,只聽她唱道:

“……剪不斷,理還亂,呀!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正是她往時所唱,那時不過喜這歌詞哀豔,本來,那句理還亂與是離愁之間,並沒那一個呀字,他那時還說道:“寒梅妹妹,若然在這兩句之中,加一個呀字,豈不更妙,更悽惋。”方洪那時不過隨便說說,不料秦寒梅竟當了真,照他改勸的唱起來。是以,此刻方洪一聽,更知是秦寒梅了。心中又驚又喜,又憂又懼,同時又奇又詫,這些日來的相思之苦,瞬間就可解了,但是,但是,我方家對她有殺父之仇……

方洪雖然迫不及待的要想見她,但一想到此處,不由自主將腳步放慢了下來。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一人說道:“你這歌聲美則美矣,只是太悽惋了,來啊,唱一隻快樂的。”竟是個少年男子的口音,跟著又在說道:“唱啊,我吹簫來和。”

話聲一落,悠悠揚揚的簫聲跟著傳了來,那簫聲清越,當真響遏行雲,但方洪聽來,那簫聲卻有如要撕裂他的心神一般,而且渾身冰冷。

簫聲、話聲,都只在數丈之外,他不是渴望一見麼?哪知他卻不再移步,竟像雙腳有千斤之重一般,而且在他聽來,那簫聲何當清越,簡直比他的奔雷劍施展開來時,還要震懾心神。

方洪一時如痴如呆:秦寒梅她無親無故,孑然一身,那麼,這男子是誰?僅從那親切的話聲,已可見她與這人親密之極。

方洪與秦寒梅在窮風谷中,兩人耳鬢廝磨,從青梅竹馬,以及那些月夜花朝,情愫早生,雖沒海誓山盟,但兩心實已相許,陡然間,忽聽有一個男子親親切切地伴著她,方洪能不渾身有如掉在冷窟裡一般。

但那簫聲雖起,卻沒聞秦寒梅和簫而歌,反而幽幽地一聲長嘆,說道:“你看這日色不是近午了麼?”

日色近午?那店中夥計今晨言說:正是午刻約他在東北山相晤,莫非便是她?“那麼,她並未忘記我,她對我還有情有義?”

但他卻忽然在心裡也一聲長嘆,忖道:“現今我方秦兩家已成世仇,她要果真如此,那日在雷波鎮中,就會與我相見了,何必等到今日。”

只聽那男子忽然停止了吹簫,亦是輕聲一嘆,方洪僅可聽聞,聽他說道:“他快來了,他定會來的。”

“要是……要是秦寒梅移情別戀,他朝朝日日伴著她,還要嘆息作甚。”方洪陡然間,像身子輕鬆了不少,輕輕地移步,兩人的話聲是在前面石後傳來,方洪慢慢掩到了那大石之下,只見亂草高與人齊,隱住身形,實是再妙不過絕不怕被人發現。

方洪尚未探頭,只聽秦寒梅已在說道:“那麼,我該走啦。”那男子的聲音說道:“好,愚兄不送你了。”一言才了,忽聽風聲颯然,一人已躍上大石。

方洪趕緊一縮頭,將全身隱於草叢之中,他只道是秦寒梅,只要能望她一眼,那也是好的,那知眼巴巴的仰頭而望,卻不見人影。

他該來了,她卻要走了,這不是她不願與他相見麼?

方洪又復大失所望,忽聽前頭有人一聲長嘆,側頭一望,只見石上站定一人,那人面如冠玉,齒白唇紅,衣著藍衫,隨風飄飄,更見儒雅,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簡直像個文生相公,手中還拿著他那隻洞簫。

方洪一見此人,登時心中一寒,他並不識得此人,但他才真正是個濁世的佳公子,翩翩的美少年,方洪不自覺的拿自己與他相比,立即自慚形穢。

那少年站在石上,面有憂戚之色,半晌,抬頭望了望朝中天的豔陽,自言自語道:“咦,當真時已不早了,據梅妹妹說,他的武功不在她之下,有這麼半日,他也該來了。”

就在這工夫,方洪心中卻已百轉千回,忽然有了個決定,是個痛苦之極的決定,拾一塊石子,趁那少年凝眸向遠處眺望,霍地抖手將石子擲出!

即聽叭達一聲響,那少年果然掉頭去望,方洪倏地縱身一掠,待得那少年再聞聲回過頭來,他已在四丈之外,假裝才由山外而來一般,對那少年一拱手,道:“在下方洪,不敢動問,可是兄臺見招麼?”

那少年凝視了方洪俄頃,道:“不敢,正是小弟相請。”

方洪仍然渴望一見秦寒梅,霍地振臂再掠,飛身上了大石,有意無意之間,他在展露他的輕身功夫,是他心道:“我雖在儀態與儒雅之上不及你,但你能及得上我的武功麼?”

這可是他新近倍增的輕身功夫,不然豈能一躍四丈,他身未落在石上,早向大石那邊看得明白,並不見有秦寒梅的影子。

方洪微微感到有些失望,心道:“可惜,可惜寒梅妹妹未見到,要是她知我武功倍增,知我的武功和這少年有天淵之別……”

誰知那少年並無半點驚訝,只是淡淡地說道:“方兄武功,當真也算不弱的了。”

方洪聞言,心下好生不快,暗裡一哼,心道:“也算不弱,你好大的口氣。”

說道:“不知兄臺見招,有何賜教,在下與兄臺從未相識,何敢蒙賜衣履。”說著,將手一拱。只見那少年忽地面色一黯,道:“那衣服鞋襪麼?不過是小弟受差遣,你倒不用謝我。”

啊!果是秦寒梅送的,是秦寒梅命他送的,她並未忘記我,她……

心中登時升起一絲暖意,兩眼又恢復了神采,道:“但勞兄臺大駕,小弟亦是感激不盡。”竟不問他是受何人差遣。

那少年沒多一句言語,只嘆了一口氣,向他招手道:“請隨我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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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10: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無敵天下偏多愁

方洪急於要知何事,想來必與秦寒梅有關,不由心中猛跳起來,也不再言語,那知才要跟下大石,忽然驚得呆了:只見那少年並不作勢,只一邁步,身形已冉冉地落在那面一塊草地之上,竟有四五丈遠!

要知輕身功夫到了上乘境界,才能舉步從容,看似冉冉飛落,而突快如電閃。只這一舉步,已可見這少年的輕身功夫,遠在他之上。他先前以為這少年便會武功,必然遠不及自己的,不料……

方洪登時心中涼透,這麼看來,自己只怕沒一點能和人家相比了。

但方洪並非氣量狹仄的人,雖然自嘆不如,自慚不及這少年儒雅瀟灑,卻無嫉妒之心,只感到失望而已,一時怔在石上,竟忘了跟下去。

忽然心中想道:“現下我們方秦兩家已成世仇,要想與寒梅妹妹同偕白首,豈非是作夢麼,而今有了個比我甚麼都強的少年作她的伴侶,我該高興才是,怎麼倒反而不快。”

不由又自責道:“方洪呀方洪,你既然愛她,而又不能愛她,她現今又是孤苦無依,孑身飄零,能有這麼個少年與她相伴,這是何等的美事,你不成全促成,已是不該,怎麼還要難過。”

這麼一想,登時心中空明,那少年已在右下的一片草地之上,向他招手。

方洪忙飛身下了大石,心中無芥蒂,聲也朗朗,向那少年拱手道:“兄臺何事見招,現下可以言明瞭麼?”

那少年雙眉仍然不展,望著方洪,又作了個無聲之嘆,說道:“不錯,你我從未見過面,但小弟卻已久仰方兄為人,並受人之託,將薄技相贈。”

薄技相贈?方洪聞言一怔!那少年已又繼續說道:“若方兄不嫌棄,更恕小弟冒昧,即請現下開始如何?”

那方洪乃是個豪氣干雲的少年,他不如人,尚無多大難堪,今竟說要傳他武功,這不等於說他武功不如人麼?

當下哈哈朗笑,道:“這麼說,兄臺武功高絕了,倒不知要傳小弟何技?”

那少年忽然一嘆,道:“方兄千萬不可見怪,小弟不是說過了麼,這乃是受人之託,並無絲毫有瞧不起方兄之處。”

方洪聞言又是一怔,心道:“莫非這又是寒梅妹妹的意思,我倒不能辜負她了。但她怎知我自離開她後,武功已倍增了呢。”忙道:“兄臺乃是一番好意,小弟那敢不識好歹,小弟這裡領招了。”

那少年點了點頭,道:“授命於我的那人說過,別樣武功,我並不及你,唯有輕身功夫,小弟勉強能勝一籌,命小弟相贈的,亦即是這點薄技。”

方洪登時肅然,適才他自石上飄落,已可見他輕身功夫了得,自己實遠不及他。忙躬身一揖,道:“兄臺厚意,況又受人之託,小弟敢不拜領。”

少年道:“我贈方兄這點薄技,其實小弟亦不過才得皮毛,但方兄智慧過人,聞一必可知十,舉一定能反三,非有成就,指日可待。”

方洪心道:“你好大口氣,你能傳我甚麼曠世武學,敢說便有非常成就?”心中雖是不服,但知這是秦寒梅命他所贈的,他豈能辜負她的好意,道:“兄臺過獎了。”

至到此刻,方洪連他姓甚名誰也未談起,是他對這少年,心中自然感到酸酸的,那少年已又說道:“其實小弟所贈,不過是簡單的幾種步伐,但望方兄勿等閒視之,久之必有妙用。”

方洪更是不信了,簡單的幾種步伐,竟會有妙用。那少年分明看出他有不信之意,但卻有如未見,忽然面露肅容,道:“我知方兄武學淵深,現我先說口訣。”

說至此,只見他更是正心誠意。那莊嚴之態,更見虔肅,方洪不自覺亦是肅然而聽。

那少年一字一字,慢慢說道:“變化之道,散之在理,則有萬殊,統之在道,則無二致,是太極而生兩儀,太極,道也,兩儀者,陰陽也,細蘊交感,變化因而窮,陰陽之動,爻也,陰陽之道,掛也,掛之同奇耦,爻之同者九六,是以六十四掛為其體,三百八十四爻互為其用,遠在六合之外,近在一身之中,暫於瞬息,微於動靜。”

少年說這口訣之時,不但一字一吐,而且每念一句,必重複三遍,方洪可是聽得忘了驚訝,越往下聽,越覺奧妙無窮,幸好他悟性過人,那少年三遍而後,他已牢牢記在心中。陡聽他又說道:“兄記住了口訣,現在我再演練一遍。”

說罷,即在草地上緩緩而行,方洪一面默湧口決,一面仔細地瞧,只見他雖是緩緩而行,但出步,竟皆三爻六變,九轉十二象,那身形簡直不能捉摸。

方洪驚喜也忘了,竟幾乎不相信竟有這麼神奇的步法,其實方洪不知,這正是紫府迷蹤的上乘輕功,這少年不是別人,乃是桑龍姑的長子南雍。

看官:你道那秦寒梅如何會與南雍相識呢?原來那秦寒梅自在雷波鎮中起,即一直跟在方洪身後,要知那秦寒梅乃是自在襁褓,即由鏡湖老人撫養長大,論武功,那時實在方洪之上,是以一直跟在方洪後面,方洪絲毫無覺。

那莽蒼山中,赤煉人魔殺徒之夜,以及方洪得遇劍魔,秦寒梅皆是眼見,看官當能記憶,那晚秦九凝突然警覺,飛身躍過溪搜尋,那人即是秦寒梅,幸她機警,相隔又遠,一見蹤跡敗露,即刻遠遠隱去身形,這才沒被秦九凝找到,但卻因此一來,秦寒梅卻因此失了方洪的蹤跡,害她在荒山之中尋了兩日兩夜。要知那幽谷實是隱密之極,方洪若非機緣般般巧合,不由溪底,亦萬難發覺,而且秦寒梅更想不到方洪即在近處,倒遠出尋找,這日,秦寒梅已然絕望,出山往北行來,即在那寒潭左近山中,巧與南雍相見,那南雍一見秦寒梅,即驚為天人,要知南雍人物俊秀瀟灑,未曾入世,心悅秦寒梅,即不顧男女之別,盯著眼瞧她,而且還即近前與她攀談,那秦寒梅心中正沒好氣,即刻與他大打出手,那知南雍百般忍讓,秦寒梅仍奈何他不得,奇怪他並不還手,那奔雷劍何等凌厲,竟是無功,只見他身法怪異,劍出,明明剁在他身上,他卻總是輕輕巧巧地避過了。

秦寒梅一者心生奇詫,二來見他人物雖然英俊瀟酒,目光之中,可以瞧出他實是誠篤,而且秦寒梅對他猛攻,他面上一直流露出痛苦之色,漸漸,秦寒梅心腸一軟,便收了劍,喝問他是何人。

那南雍當即誠誠懇懇,將出身來歷相告,當真不打不成用識,秦寒梅亦是個武林女兒,人也純真,不料就此成了友好,秦寒梅亦將身世相告。

那南雍對秦寒梅實是一見鍾情,一來感嘆她的身世,二來見她念念不忘方洪,感到失望。

他兩人訂交之時,亦即是秦九凝與方洪赴寒潭之時。故爾兩人並未見到南雍,他返回寒潭,巧巧與方洪,秦九凝錯過了。

那秦寒梅追失了方洪自不死心,南雍一走,她一面緩緩北行,一面打聽。皆因她知方洪要赴天姥救母,必從水路,從揚子江舟行東去。果然被她算著,日落時候,忽然發現方洪自後行來,秦寒梅芳心怦怦,即隱身讓他行前,再又尾隨於後。心想:“他赴天姥救母,我豈能不暗中相助。”是她不敢對自己說,她對方洪情牽夢縈,而自我找出暗中跟隨他的理由,忖思:“我與方家雖然是世仇,但與他娘何干,她那可憐的身世,那赤煉人魔的暴酷殘忍,當真令人髮指。”

秦寒梅尾隨著她,見他落店,巧啦,那南雍隨他娘桑龍姑,與弟妹等離了寒潭,心說:“我走啦,豈能不與寒梅告別,啊喲,她要到天姥,我豈能不與她先約,告她居處,她那時好去尋我。”

當下即託辭追了來,那秦寒梅一見南雍,心中一動,卻想道:“那晚在莽蒼山中,赤煉人魔原可在奔雷劍下伏誅,卻因方洪的輕身功夫遠不及赤煉人魔,才被赤煉人魔逃出手去。這南公子的輕功神妙之極,若是能傳與方洪,那赤煉人魔還能逃得出手去麼?”

秦寒梅處處替方洪著想,念念不忘,步步緊跟,實是情深愛摯,她一向南雍說出請求,那南雍如何不明白,更是心中如有所失,但他能拒絕她的請求麼。

秦寒梅又見方洪衣衫破舊不堪,見南雍衣華人翩翩,心中不由自主地不服起來,心道:“我洪哥不過幼年失母,身世孤苦,若然他也衣履鮮明,不見得不及你瀟灑。”心念及此,即刻連夜替他親手作了一件衣衫,並買了鞋襪,一早即要南雍送去,然後兩人才去東北山中相候。

這便是以上的經過,本來南雍要將這紫府迷蹤武學傳與秦寒梅,是秦寒梅心中想道:“我雖求你傳洪哥哥上乘輕身功夫,但這好處在他,我並未得你的恩惠,我要是接受了你的傳授,那可不同。”

原來秦寒梅何嘗不明白南雍對她有情,因此,她更要他保持一個距離。

且說南雍將三爻六變,九轉十二象的步伐傳罷,方洪皆已緊記在心,此刻那還有輕視之心,對這少年也油然生敬,卻因生敬,也更加失神落魄:“他人物已是瀟灑,風度更見翩翩,卻又身懷神奇武學,我樣樣不及,寒梅妹妹有了他,心中還會有我麼?”

方洪失魂落魄,一時痴然呆立,南雍道:“方兄若已記住了,今後只要勤加演練,一月之後,必有成就,小弟有事急於東行,請從此別。”說罷,轉身就走。

方洪呆呆地望著他,竟是不言不語。待得發現自己失了體,那南雍已去得無影無蹤了。忽然一聲長嘆,心道:“他那是甚麼有事東行,他必是找寒梅妹妹去了,他們,他們兩人,正是一對神仙眷屬呵!”

他呆呆地立在當地,好久,好久。

他卻不知,就在他身後,一株大樹之上,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情意綿綿,而且哀怨之極。

而在數里之外,那南雍尋秦寒梅。找遍了每一個隱密之處,卻不住聲長嘆,這才往東而去。

這南雍實是個多情種子,心道:“一別海角天涯,難道你竟不肯再與我見一面?”

原來這時南雍已有些明白,伊人芳心已早有所屬……

南雍才心念及此,幽幽一嘆,只得走了。

第二天一早,方洪便去江邊只見一條大船上,有個老人向他招手。

方洪走近,那老人道:“哥兒,老夫這便船南下。”

方洪一看,那是一隻中型江船,想必是老人家獨行寂寞,要找個伴兒。

那老人微微含笑,道:“哥兒,我一看你,便知少在江湖上行走,是也不是?”

方洪道:“是,多謝老人家指教。”

不知怎地,方洪一見這老人,頓生孺慕之念,只覺這老人卻是和藹可親,其實是方洪見到這老人,突然想起了爺爺,只覺這老人親切和藹的微笑,與爺爺甚是相似,不由心中嘆道:“不知爺爺現今去了何處?”想到他現今孤單單一人,心裡甚是難過,一時不瞬眼望著那老人,發起呆來。

忽聽艙中一人說道:“師傅,你在同誰說話啊?”那聲音好脆,而且又嬌又甜。只見艙門開處,紅影一閃,走出個紅衣女子來。

那女子年在二十歲以上,白白嫩嫩,有點兒像熟透了的櫻桃,眉兒眼兒,恰似秋水春山,像是個少婦。

那老人道:“秋娘,這位哥兒旁徨岸頭,我想給他一個方便。”

那女子早打量了方洪,嫣然笑道:“師傅,正是,與人方便,即是與自己方便,請他上來罷。”

方洪道:“老人家,這……這,這方便麼?”

皆因他見那船雖大,但只有一個大艙,人家舟中有女眷,他又是個少年,老人笑道:“可見哥兒誠厚,不礙事的,上來吧。”

方洪不敢多看那女子一眼,當下向那老人謝了,這才上船,同時心中一動,這女子稱老人是師傅,可見是武林中人,而且若非江湖女子,她也不會這般了無閨閣之氣,待方洪上得船上,更令他奇怪,偌大一隻船,卻不見一個梢公。

老人讓他進艙,方洪微感躊躇,皆因那女子已進艙去了。便道:“老人家,你給我方便,小子已感激不盡,就在船頭便了。”

老人掀髯笑道:“我這雙老眼不花,哥兒,你也是武林中人,怎麼倒如此靦腆,來來來,烈日長途,怎好在船頭坐地。”他已當先入艙去了。

方洪所習皆上乘武功,他自換了秦寒梅所送的華衣儒服,他人又文秀,本來不易看出他有一身武功的,心道:“這老人家看來必是位高人,我倒不可太拘體了。”便隨後跟進,才見裡面有前後艙,那女子想來已進入後艙去了,前艙並不見人。

他這一進入艙中,才覺出這船的異處來,只見明窗亮幾,無物不華,不但華,而且高雅。這哪是普通舟楫可能比擬?

老人讓方洪坐下,望望天色,道:“這就快開船了,哥兒,你隨便坐,不可拘體。”方洪答道:“是,老人家,你請便。”

這時對面而坐,相隔得近,才發現這老人雖是慈祥,但雙眉之中,似有隱憂,方洪心道:“莫非船上梢公,去備辦食物去了?”果然不到半盞茶工夫,只見岸邊奔來兩人,都是精壯漢子,卻非梢公打扮。兩人跳上船來,說道:“稟島主,我們已打聽明白……”那人像是突然發現了方洪在舟,故爾不往下說。方洪大奇,這兩個漢子皆不是本地人口音,兩人稱這老人為島主,更是奇怪?

那老人一擺手,道:“那女人與中原武林,並無往來,說下去。”

那個漢子這才說道:“我們已打聽出,他們那隻船,在此停了足足五天,今日天不亮,即已開行,像是回山去了。”

那老人點了點頭,道:“我猜想也是這船,好,我們快開船,追!”

一個追字出口,一個漢子已縱身一掠,竄上了船尾,一個在船頭抽起跳板,兩人不但身手俐落,而且顯然武功不弱,駕舟駛船,更見純熟。

只見船頭那漢子並不用篙撐上岸,只一推,船即滑離岸邊兩丈,他卻縱身躍回船頭,船尾那漢子一轉舵,眨眼間,船已入了江流。

方洪看得目不暇視,實則他心有所思,忖道:“老人的這兩個駕舟漢子,武功不弱,可見老人了得,他們這是跟蹤甚麼人。”

那船行好快,只是一刻工夫,只見城廓已落後老遠,艙門一響,那紅衣女子已走了出來,方洪忙站起身來。

一者他已知這老人是武林前輩,又是搭人便舟,只見那女子嫣然一笑,老人卻道:“哥兒不用多禮,這是小徒秋娘,也隨老夫練了幾年功夫,和你一比,卻差得遠了。”

那秋娘聽師傅說她與方洪相比,差得太遠,顯然不服也不悅。方洪忙道:“小子便會武功,怎能及得這位姊姊,老人家過獎了。”

那老人突呵呵一笑,道:“哥兒,難得你年紀輕輕,已練到了一簍油的境界,難道老夫連這也看不出麼?”

原來內功深厚,上乘境界的人,皮膚裡像有一層油脂滲出,皮色自是白皙潤滑,不然方洪自幼練武,怎倒外面反而看來文秀呢。也就是這個緣故。

那老人一說,秋娘面帶驚容,即不瞬眼地向方洪面上瞧。

方洪被看得十分尷尬,忙謙遜道:“這位姊姊名師高足,小子萬萬不及的,今後還望老人家和這位姊姊多指教。”

方洪年未弱冠,實比這女子年輕,幾聲姊姊,叫得好甜,叫得她這不服不悅之色,早化為烏有,說:“師傅,我替你取茶來,你們談啦,瞧你,連人家姓名也不問。”

那老人哈哈大笑,這才問姓問名,又問他的師承。

方洪暗叫了聲慚愧,皆因他雖已入師門,但卻未正式拜師,連師門門派亦不知道,洞中的老人秦九凝的奶奶,亦不知道姓名,聽口氣,將來要向劍魔拜師,難道也稱自己的師傅是劍魔麼?心中一轉,便道:“小子方洪,幼隨爺爺鏡湖老人練過幾年功夫,實無高深造詣。”

那老人聽了一聲,但隨即面露疑惑之色,唸了兩聲:“鏡湖老人,鏡湖老人……”

方洪心中突起不快,心說:“我爺爺名滿江湖,他倒像沒聽說過。”

那紅衣女子也奇道:“師傅,鏡湖老人是誰?”只聽那老人道:“十六年前,倒像聽人說起過,那時你還年幼,自然不知了。”

這老人好大口氣,方洪心中好生不快,心道:“我爺爺之名,武林中提起他來,誰不敬仰,十多年前,可說如雷貫耳,你不過孤陋寡聞罷了。”

只見那紅衣女子點了點頭,道:“當年師傅既曾聽說過的,想來也是中原有數人物了,自然武功也是好的,難怪他已達到了這等境界。”

說著,那女子還瞅著方洪一笑,好像對方洪有嘉許之意。

若在先前,方洪那還忍受得了,但自見了桑龍姑和她的五個兒女之後,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人家是好意讓自己乘搭便船,更不願生出是非,當下謙遜了幾句,問起,也只說會點普通的內外輕功。

那老人顯然有滿懷隱憂,便在問他話時,亦不時察看兩岸,或向前面江中凝神注視,故爾也不曾深問。

漸漸,方洪看出甚多異處,他白幼生長泯江之濱,看慣了駛船,現今卻見船頭船尾兩個大漢,一人持蒿,一人掌舵,表面上看來,雖與一般無多大異處,但船行倍速。未末申初,已過了白帝城,船入巫峽,江流更是湍急,當真有一日千里之勢。

這大半日間,除了初上船那一個時辰,這老人與那紅衣少女,曾問及他出身師承之處,即不再言語,而且兩人倒有多半時間在後艙,飲食亦是另外給他一份。

方洪正合心意,心道:“這老人慈祥和藹,顯然暗有憂慮,若是武功能解之事,我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看看天色已晚,忽見船頭那漢子進入艙來,道:“島主,三峽行舟,可比不得大海之上,今夜看來是不能連夜開行了。”

那老人聞言,向著前面一指,問道:“前面是何所在?”

方洪順著他手指處一看,只見前面絕壁千仞,其陡如削,江濤洶湧,有似萬馬奔騰,間雜著聲聲猿啼,高峰掩月,江上更暗,愈加顯得悽清。暗忖:這漢子稱他為島主,莫非他們採白海上?

只聽那漢子道:“應該是兵書寶劍峽了。”

那老人已道:“好吧,在兵書寶劍峽下停泊,明晨再行罷了。”

忽見那紅衣女子走出艙來,說道:“師傅,我們要不連夜追趕,豈不……”

那老人一擺手,隨向面前那漢子一指,道:“連他們也不敢夜行,還怕他們去遠了麼,若我料得不差,只怕他們也在這左近呢。”

說話間,船已駛到峭壁之下,那漢子早跳回船頭,抓起蒿來,只一點,船即泊岸,那身手之矯捷利落,端地罕見。

方洪正看得出神,忽見那老人步出艙去,霍地兩臂一振,身已騰空。剎那間,已飛上陡崖,灰白色的身形由大而小。

方洪只道有變,但見那紅衣女子緩步出到船頭,安祥地抬頭而望,朦朧中,有似個浮雕。

這紅衣女子都不及他生平所見的幾個女子之美,但卻覺得她別有一般風韻,是他不知,那是一種成熟之美,秦寒梅、秦九凝、南玲、南芝、皆與她美得有所不同。

方洪見她安祥地望著老人飛身去處,心中恍然,就知老人是去高處眺望,想是眺望他口中所說的對方人物。心中漸漸有些驚詫,這老人兩師徒必有過人武功,那麼他那對頭,必也了得。

他也抬頭而望,果然不多一會,只見那老人冉冉飛落,那灰色的影子由小而大,瞬已降落船頭。

紅衣女子道:“師傅,沒發現他們麼?”那老人搖了搖頭,道:“日已落,月未升,峽中太黑,看不出多遠。”方洪自得南雍傳他上乘的輕身功夫,自不會再對這老人的飛騰之術感到驚訝,但不由暗暗感嘆,自己不過才入江湖,即遇到這麼多高人,而天下之大,正不知尚有多少奇人異士。

忽見那紅衣女子幽幽一嘆,低頭進艙去了,老人望著她的背影,似也作無聲一嘆。

方洪更瞧料兩分,顯然這兩人並非追趕仇家,亦無強敵,不然,他們不會讓自己上船,但她這般幽恨綿綿,卻是為何?心道:“我在船上,人家談話多有不便,久仰巫峽風景,我何不登崖上一觀月上。”

他想罷,便道:“老人家,小子暫且別過,也想去崖頭走走。”老人卻兀自望著他徒兒的背影,並不答言,這時那兩個漢子皆在船尾,老人又是背身而立,當下兩臂一振,即飛掠上岸。

要知方洪原與秦九凝有前途相候之約,怕她今晚便就尋來,舟泊崖下暗處,實不易發覺。而且自在彭水山中,雖然只是聞聲,並未見到秦寒梅,卻已知她雖不願見面,但始終暗隨身後。

方洪見紅衣女子入艙即未再出,老人又在凝眸而視,便將上乘輕功施展開來,不到半盞茶工夫,已到了崖頂。忽然眼前一亮,只見東山之下,一輪冰盤懸於東方天際,銀蟾清輝,撒出了個清涼世界,萬峰之間,更見推雲擁絮,那無數的挺拔秀峰,盡成了雲海孤嶼,方洪才瞥得一眼,登時便被這景色呆住了,那紅衣女子,那老人,兩人幽幽的嘆息,像有感染一般,方洪竟也會忽地一聲浩嘆。

是他心中想道:“這景色之美,當真何異月下瑤臺,若然不是造化弄人,寒梅妹妹在我身邊,我們並肩攜手,踏月掠雲,那有多好啊?”

那知他突然想起秦寒梅,登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雍,那翩翩秀逸的風姿,頓在他心中浮現,不禁痛苦的想道:“他們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寒梅妹妹與我家既是世仇,她心中雖未忘我,今生我們是再不能相見的了,這踏月掠雲之想,豈非是作夢麼?”

“她未忘我,她未忘我。”他在心中又連連說了幾遍,那麼,秦寒梅必也和他一般,說不定此時此刻,也在對月傷懷。

他心中思潮起伏,忽聽一縷簫聲,如怨如慕地從對峰傳來,那簫聲柔細,初入耳,方洪還道是天籟之聲,但聽清實是簫聲,忽然心中一動,莫非……莫非這是那南雍在吹簫弄月。

那簫聲幽幽,哀哀怨怨,方洪雖不解音韻,亦聽出吹簫這人,是在對月一吐愁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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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殺人狂怎麼也有愛?

方洪呆呆的立在崖頭,心道:“這人必是南雍,昨日他們兩人的言語,我雖片斷聽來,但顯然他是愛極了寒梅妹妹,而寒梅妹妹卻又不能忘我,那麼?現下我與寒梅妹妹之外,又加上他也痛苦不堪了,我我……這是罪有應得,而他們兩人,本是一雙舊好,卻為了一個我,永遠永遠,不能和寒梅妹妹結合的我,卻令他們兩人都痛苦不堪,尤其是她,孑然一身,浪跡江湖,飄零寂苦……”

方洪登時在心中作了個痛苦的決定,不由自主地往對峰而去!

下峰不過五七丈,方洪已入了雲海之中,頓被千縷萬縷的雲絲包沒,幸好那幽幽怨怨的簫聲不斷傳來,方洪才能循著那簫聲,不致迷途。

不到兩盞茶工夫,方洪已到了對峰,那知簫聲卻戛然而止,唉,不是戛然而止,而是簫聲漸漸細於遊絲,像是飛散於無際的長空,簫聲雖落,卻像四處群峰,皆有簫聲在咽鳴。

方洪心中不由一嘆,暗道:“這人的哀怨,顯然較我更甚,更可見他是個多情種子。”恁地想時再往上騰高七八丈,忽聽頭頂風聲颯然!

方洪忙一縮身,看時,頭頂雲太濃厚,一丈以外,即看不清景色。

忽聽一個女子口音,歡聲道:“我一聽簫聲,即知是你在此,你怎麼也來此地啊?”

方洪一怔:“這不是那紅衣女子的口音麼?她被簫聲引來不奇,奇的是她為何認識南雍?”

既有濃雲掩蔽身形,方洪更不怕被人發覺,即貼壁而升,隨聽有人長嘆一聲,卻不答言。

方洪已向上猱升了兩丈,上面雲層已甚稀薄,兩個人影已可看出,果然是那紅衣女子,但那男的卻不像是南雍。

只見兩人立身之處,是在峰腰的一個窪處,像是天然的平臺一般,方洪見頭側有一株虯松,即攀上隱住身形,峰高,風勁,便是他帶出了聲音,亦不會被人聽出。

忽聽那女子聲帶悽哽,說道:“我萬里尋來,好容易在此找到你,你竟這麼狠心,不理睬我。”

只聽那人一嘆,並不看那紅衣女子一眼,對月念道:“曾經滄海兮,難為水濤,除卻巫山兮,不是雲霓。”他慢慢轉過身來,面對紅衣姑娘,說道:“秋娘,人各有志,情有所鍾,秋娘你何必對我糾纏不休。”

他這一轉過身來,方洪已看得明白,果然這人不是南雍,而是個二十多歲的書生。

那紅衣女子本已是珠淚瑩瑩,他一言才罷,忽見那紅衣女子淚如雨下,哭道:“你你……”只見她霍地一退步,寒光閃處,已將背上寶劍掣在手中,淚珠仍在滾滾下落,怒也聲顫,傷心聲也顫,手中劍一指,道:“你你……你果然變了心,我的一生清白……”

只見她一咬牙,這一聲“我的清白”才出口,霍地向那書生斜肩一劍劈去!但左身一滑,竟陡地劃了個弧形,化作削腰挑腕!

這紅衣女子出手就是不凡,饒是方洪乃劍術名家,也不由一怔!

只見那書生忽然一聲冷笑,沉臉豎簫,滑步圈點,立將她這一劍蕩了開去!似淡寫輕描,說道:“是你自己甘心情願,我何嘗對你有情,本是你自作多情,與我何干。”

表面看來,這書生冠玉其面,像個秀外慧中的美少年,不料剎那間,竟會面露邪惡,那紅衣女子氣得渾身亂顫,竟不再攻!

方洪已聽出些端倪,心想:“莫非是這人對她始亂終棄,那老人憂形於色,雙眉不展,莫非也是為了他?”

忽聽一聲琅,那紅衣女子已擲劍於地,兩手掩面,她哭啦,哭得好不傷心,只見她肩頭不斷抽動。

這書生面上更現厭惡之色,同時有焦急之容,冷冷地說道:“哼,不料你這麼無恥,我前來中原,你也趕來糾纏。”忽然聲音轉厲,喝問道:“你走是不走。”

一言未了,他已聳耳而聽,霍地兩臂一振,拔身三丈高下,向東邊山下凝視了俄頃,立即又飛身而下,他像張口又要喝叱,但馬上又咽下了,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說道:“秋娘,你那知我近日的煩躁呢,並非是我不理你,你先回船,待會我逕去找你。”

說時,那面上焦急之色更是顯明,且兩眼不看那秋娘,而是向山下瞄,突然伸出手去,挽著秋娘的纖腰。半拖半帶,向那崖上走去。

這書生突然變了態度,紅衣女子像受寵若驚,放開了雙手,臉上雖仍掛著兩行珠淚,但兩眼中已流露出默默的柔情,柔聲說道:“你為何不早說,何事令你煩惱啊!”

那書生突地一縱身,帶著那紅衣女子,腳下一點崖壁,眨眼已隱於雲深之處。

方洪卻是旁觀者清,知這書生並非是回心轉意,顯然是即刻有人要來,怕被人看見。

果然,就在那書生拖著秋娘,兩人身形方才隱去,忽聽風聲颯然,一條紅線已自崖下飛奔而來,眨眼間,適才那書生立身之處,現出一個女子,雖在月下,亦見紅裳似火。

方洪驀可裡一見,還道是秋娘突然返回,方驚詫她輕功了得,忽聽她輕聲叫道:“炎哥哥!炎哥哥。”

方洪便知她叫的,便是那少年書生,他乃是個嫉惡如仇之人,不由心中怒道:“原來他突然變了態度,乃是要哄走那秋娘,好與這女子相會,這書生可惡。”

這一紅衣女子連叫了兩聲,未聞人應聲,即咦了一聲,說:“怪啊,約好此時在這裡相會,怎麼他未來?”

這女子一身紅衣,與秋娘一般紅,邊說,邊向四下裡望,目光掃過方洪藏身的那株虯松,方洪不由一怔,心說:“原來是你!”

原來這紅衣女子,乃是那桑龍姑的第四個女兒,名叫南琴的姑娘,只見她望了一會,又輕輕地叫了幾聲,許久仍未聞人應聲,她可就氣了,氣得一跺腳,狠狠地說道:“好啊,約好了時刻,你不來,今後別想我理你。”身形一旋,像是即要下崖。

就在她一旋身的俄頃,忽地人影一晃,那書生像從天降,陡然攔在她身前,說:“別啊,琴妹妹,我想得你好苦。”

那南琴陡見書生前來,顯然是滿心歡喜,卻故意將腰肢兒一扭,呶著嘴,說:“誰信你,要是真想我,怎倒讓我為等你,等了好半天。”分明她是在撒嬌兒,她年紀輕輕,不過十六七歲,怎也恁地狡猾。方洪不由一陣噁心。

那書生嘻嘻一聲輕笑,不但笑聲輕,更是輕浮,說:“你這小姑娘,沒良心,我萬里追蹤而來,為了那個,我等你有半夜啦,是你來晚啦,倒說我不是。”

那南琴突然浪聲一笑,這般……這般浪笑之聲,竟是出自一個年輕的姑娘之口?方洪聽得悚然,暗罵道:“好兩個小狗男女!”

突然,南琴格格的笑聲更響,腰肢兒左扭右扭,原來是那書生向她身上擰了一把,兩人調起情來,她哪是真在躲,啊唷,她腿兒忽然一頓,嬌軀往前一撲,喃喃地:“嗯!唷!史炎,小冤家,你……你……”

他叫史炎?兩臂一伸,已將她拖到身邊,輕輕地說道:“莫負春宵,春宵一刻千金,我的……”

“冤家。”南琴任由他擺佈,呻吟般低低地叫:“我們那裡去啊?”

那史炎在那耳邊吟道:“此間風致絕佳,我們就在這裡談談好嗎?”

兩人拖拖拉拉,已將隱於雲深之處,陡聞一聲怒吼道:“無恥的小狗,那裡走。”

只見大鵬掠雲般,自崖頭撲下一人,人影尚未看清,已向那史炎抓去!

史炎與南琴兩人,在喝聲入耳之頃,兩人已霍地一分,撲下的人身法好快,箕張五指離他肩頭已不到五寸,眼看即被此人擒獲!

史炎忽地拋肩一旋身,霍地一掌推出,不是向抓他那人,而是向南琴!

南琴哪會防到他有此一著,嬌軀被他掌風推掃飛起,直向那人撞去!變生意外,史炎狡猾得更出人意外,那人不但被迫撤掌,而且若不右手一攔,南琴怕不登時落下百仞高崖!

那人左掌倏吐乍託,將南琴送落實地,他也腳尖點地!方洪看得明白,來的乃是秋娘之師,那舟中的老人,說時遲,那時卻是一瞬,快得惟見三條人影乍合倏分,饒是方洪一身絕世武學,亦心驚不已。

老人怒得鬚髮怒張,喝道:“小狗,你那裡走,今日才知你是個萬惡之徒!”

就在這剎那間,不過是方洪錯眼之頃,那史炎已蹤跡不見,顯然是他發掌推掃之頃,那老人託送落地之際,他已藉機逃去!

老人並不理睬南琴,一伏腰,已向史炎追去!那南琴卻一聲嬌叱!陡然銳嘯之聲入耳,鞭影已纏向老人下盤!

她竟在落地的剎那,已將蛇頭軟鞭掣在手中!當真快如電閃!

老人虎喝一聲,左掌回劈,罵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竟也如此不知羞恥!”

他這一掌並非劈向南琴,而是震飛她那蛇頭軟鞭,身形並未停下,仍往前追!

那知南琴小小年紀,不但歹毒,武功竟也了得,老人這一掌竟像早在她意料中一般,大紅的蛇頭軟鞭早撤,反腕斜兜,又已向老人右腿纏去!

方洪看得明白,這老人武功遠在南琴之上,掌力更是雄厚,若然那一掌是向南琴劈去,不只是震她軟鞭,南琴那敢纏住他。

老人右腿一飄,忽地身形在空中劃了個圈子,只見他怒得咬牙,喝道:“看在你娘面上,給我滾開!”呼地一掌已向她拍去!

南琴立被震得不但蛇頭軟鞭飛起,而且迫退了兩歲!

顯然老人仍不想傷她,掌力恰到好處,只是將她迫退!

方洪好不心驚,這老人武功簡直已出神入化,要知他若劈傷了南琴,武功倒平常了,而是他這般倉促之間發掌,但這麼恰到好處,才是妙到了極峰,絕到毫巔!

南琴被他掌力迫退,老人霍地一挫腕,用勁更是奇巧,借巧勁震空反挫之力,竟已腳前頭後,直飛濃雲厚霧之中,身形頓失!

只見南琴呆得一呆,忽然一跺腳,相隔有三四丈上,方洪也聽到她滿嘴銀牙咬得格格作響!提著火紅的蛇頭軟鞭,縱身追入雲中!

方洪要看個究竟,不敢怠慢,亦是飛身躡蹤追去!但已失了南琴的身影!

方洪心道:“那南雍傳我的上乘輕功,那般神奇,南雍有此絕學,這南琴自然也會。我正好一試。”他將南雍所傳的上乘輕功施展開來,果然快了好些,但追出了二十多丈遠,仍未追上。

幸好那老人的怒吼之聲,已在遠處傳來,方洪即刻循聲追去!估量方向,乃是大江峭壁之巔。

方洪心中暗驚:“這老人身有絕世武功,倒也不奇,那書生史炎,怎也有這快的身法!”

腳下加勁,竟不顧雲濃霧厚,循聲追去,忽聽老人聲音喝道:“你想逃出老夫手去,豈不是作夢麼?”陡聽掌聲霍霍之中,有人一聲悶哼!

跟著傳來那南琴的一聲尖叫,道:“放了他!你敢……”

那老人的聲音怒道:“你這丫頭太已不顧廉恥,你這作為倒更勝你娘!還不給我滾回去!”

顯然老人已在崖頭將那史炎擒住,並又將南琴迫退!

方洪相距三人,豈會太遠,瞬眼間已然追到,那知崖頭已無人影。

方洪暗叫了聲慚愧,這三人的身法,實皆在自己之上,那老人也罷了,南琴家學淵源,亦有可說,只是不服氣那書生史炎,這等外貌文秀,內裡邪惡之徒,倒及他不上。

方洪心忖,那史炎既已被老人擒住,多半已擒回舟中去了,當下忙貼壁飛落,不料下面靜蕩蕩,只見孤舟橫江,船頭一個黑影兀立。

待他落到岸邊,才認出立在船頭的,乃是那秋娘,此刻雖然明月已升,但卻照不到崖下孤舟,秋娘一身紅衣,暗中看來,可就成了黑衣了。

方洪一見靜蕩蕩地,就知那老人顯然沒曾回舟,不由一怔,心道:“老人已將那史炎擒下,不回舟,這是去了何處?”

這時崖下雖然昏黑,但卻也有些昏昏的光影投下,忽見秋娘慢慢抬起頭來,幽幽一嘆,道:“他該已逃出手去了麼?師傅怒時性如烈火,唉……”

方洪知她是在替史炎擔心,當真是痴心女子負心漢,那史炎對她始亂終棄,現又移情別戀,她倒還在替他憂心。

方洪一見下面並無異處,即不下崖,只停身在離崖腳數丈之處,那秋娘並未發現他。奇怪的是舟中兩個漢子亦不見人影。

他這裡正打不定主意,忽見右面崖左,亦即是上流頭,一條黑影如飛而來,方洪若然不是身在高處,若然他不是在四下眺望,事有湊巧,也絕難發覺。忙向船頭的秋娘一看,果見她並未發覺,夜已靜,江濤洶湧,江風更是逼勁,這也難怪。

那黑影來到切近,方洪已看出並非是秋娘之師,倒有些像那書生史炎,心中大奇,忖道:“難道他並未被擒?來此作甚?那老人又去了何處?”

正在心中自問,忽見那黑影離舟有三數丈遠,忽地步一停,他這一停,方洪可看清了,來的果然是那史炎,只見他微一沉吟,陡地寒光一閃,他已拔出一把長劍來!

方洪暗喊一聲:“不好!”口裡已大叫道:“姑娘小心!”兩掌已向後壁一撐,飛身疾落!

船頭那秋娘突然聞聲,顯然吃了一驚,幸她武功不弱,一回頭,瞥見劍已刺到,左手手掌倏地橫拍劍身,往前一竄,身已落在岸上!

秋娘雖然穩穩地躲過一劍,但人影仍未曾看清,一片寒光已當頭罩下,簡直凌厲之極!

說時遲,方洪喝聲出口,亦已飛落崖下,他手中無劍,一見秋娘已被史炎劍光圈住,立即呼呼拍出兩掌,喝道:“你竟是這般萬惡的衣冠禽獸!”他已始亂而終棄,今竟又暗下毒手!便是禽獸亦無此歹毒。

方洪早對秋娘生出同情之心,對這史炎已恨之入骨,兩掌劈出,又是暴身下落之頃,自更凌厲!

那秋娘顯然武功雖好,但臨敵經驗不足,且變生倉猝,也是那史炎勢疾招奇,正慌亂間,眼看即要傷在那史炎劍下,方洪解救得恰到好處,那史炎被迫撤劍,左掌一翻,反臂拍出一掌,他雖是倉促之間迎敵發掌,但方洪立覺一股勁風,不但狂勁襲來,而且將自己的掌風反震了回來,方洪登時立腳不穩,踉蹌後退了兩步!

秋娘亦撤出身去,她也認出暗襲她之人是誰,驚極愕呼:“你你……”

史炎劈退了方洪,陰冷冷地狂笑道:“不錯,是我,你這賤人竟敢找出你那老不死的師傅來,他豈能奈得我何!”

顯然他不把方洪看在眼裡,刷地一劍,已向秋娘攔腰劈去!

方洪驚得一楞,他掌上功夫並無過人之處,是他聞言一驚:“難道老人已遭了他的毒手?”

“咦?不像不像,那老人武功絕不會在這書生之下。”他閃電般想,那面史炎劍已劈到!

秋娘悽絕之極,他對面發招,倒是閃避得從容,秋娘一晃身,史炎劍便劈空,但他劍勢連綿不絕,一劍緊似一劍,秋娘頓又險極!

方洪已看出秋娘只是悽惋欲絕,身邊雖有寶劍,卻不拔劍迎敵,忙喝道:“姑娘,他這般絕情,你怎麼會執迷不悟!”

霍地搶到秋娘身後,伸手摘下她的寶劍!左手快逾電閃般,向她肩上擊了一掌!

秋娘已是哀痛欲絕,心上人突然對她下手絕情,顯然亦大出她意外,令她迷惑,方洪倏地暴身奪劍,她哪還防得,寶劍被奪,同時肩已著掌,史炎一劍劈下,恰好落空!

方洪雖是驚出一身冷汗,但手中有了劍,膽壯氣也豪,驀地一聲長嘯,喝道:“你這無情無義的衣冠禽獸,實死有餘辜!”劍掄起風雷,聲威有若雷霆震怒,劍勢似自空而降!

那書生一驚之下,顯然他也是劍術不凡,舞劍似紫電騰空,只聽噹噹兩聲,這一招被他架過了。

方洪又復一聲長嘯,登時劍影如山,雷奔八面!那史炎心神皆被震懾,暴起一聲大吼,拼命推出一劍,擋得一擋,霍地暴身疾退!

他本是背江而立,一退兩丈險險地沒落入江中,但他實有過人輕功,就在他落下之頃,斜身一翻,堪堪立腳點在船篷之上。

方洪不料他竟能擋過兩劍,當年劍魔仗奔雷劍,入江湖,從無人在他劍下走到三招,方洪現今的劍術,只在當年劍魔之下,而這少年……

那秋娘早又是滿面淚痕,混身亂顫的,現見史炎被方洪兩劍逼上船篷,若然方洪再施一劍,便難逃劍下!她竟忘了適才史炎要取性命,就在方洪掄劍騰身,要撲上船篷之際,她卻霍地撲去,一掌向方洪背心劈落!

方洪陡又長嘯,左掌一翻,接了秋娘一掌,就勢縱身,仍然落到船篷之上,卻因這一緩勢,劍勢亦緩,那史炎已無可退身,只見他面露兇光,劍如匹練般向方洪攻去!顯然他已知退無可退,只得拼命一攻!

方洪有劍在手,史炎的劍在他眼中何異頑鐵,陡又仰面一聲長嘯!一嘯劃長空,同時劍已化作八方風雨,就在這剎那間,只見江面上,一條紅影電射飛到,一女子躍波飛渡而來,高聲叫道:“炎哥休急,我來助你!”

話說方洪一招八方風雨,奔雷似從天降,將那書生迫上船篷,忽見江上一女子踏波而來,離舟尚有三丈,忽地身形飛起,一聲刺耳銳嘯,蛇頭軟鞭已向方洪頭頂罩下!

來的乃是桑龍姑的第四個女兒南琴,方洪撩劍震鞭,忽聽嘯聲有異,蛇頭陡然一昂,火紅的蛇舌,已向方洪的腦戶穴點到!

方洪撤劍滑步鳳點頭,若然劍化羿射九日,南琴軟鞭怕不登時出手,但剎那間,腦中浮現出那小姑娘南芝的倩影,像在微笑,那麼安祥,那麼天真無邪。這一招竟然使不出,只是圈劍點開蛇頭,滑出一步!那知身後一股勁風早到,陡聽一人冷哼,喝道:“下去!”

方洪才聽出是那書生的聲音,一聲懾人心神的銳嘯陡起,南琴的蛇頭軟鞭已點到前心!

方洪一失機先,登時前後受敵,那船篷能有多大,方洪要反腕撩劍!那知滑步翻腕,倉猝之間接那書生一掌,登時一震,退了個空!忙不迭橫裡向船篷一點,向岸上飛落!心中好悔,怎生因這南琴是小姑娘南芝的姊姊,她那倩影浮現,竟然施招不出?難道怕傷了南琴,今後即不能和她相見?

方洪早落在岸上,忽然想起昨日在彭水山中,秦寒梅命人所授的無上輕功,若然施展開三爻六變九轉,狹小有如篷頂,便在更多人圍攻之下,必然亦可進退自如,自己雖然初學乍練,但也是自己臨敵經驗不夠,竟忘了施展。

方洪心中想得雖多,實是剎那間事,不料他腳才點到岸上,陡聞對面一聲嬌斥,來人身法好快,駢指已向他咽喉點到!方洪一看,竟是秋娘,更加大出意外!

方洪身形本尚未穩,就勢飄身,只見紅影一閃,香風撲鼻,秋娘右手擒拿,扣脈門,同時欺身奪他手中長劍!

方洪本是為她不平,代她懲那惡徒,不料秋娘竟把他當作仇敵!不由一怔!那秋娘實有不凡的武功,方洪不過這麼一錯愕,手中劍已被奪出手。

說時遲,那書生與南琴已飛身追來,南琴鞭帶銳嘯,身未落下,已斜劈圈點!

那書生冷笑道:“閣下何人,也敢來管我的事!”凌厲之極的一掌推出!

秋娘淚眼不曾幹,說:“是啊,誰要你多事!”刷地一劍削左肋,平沙落雁,帶掃雙脛!

三人無一弱者,又是同時出手!方洪仰天一聲長嘯,兩腿一交,登時三爻,六變,九轉,三人只見人影倏幌,有似行雲流水般,早脫出三人圍攻!那書生愕然,掌勁並未全吐,南琴一聲驚咦,鞭勁一洩,蛇頭亦已下落,說:“他會紫府迷蹤!”

“紫府迷蹤!”方洪大喜而驚,昨日山中那少年所傳,竟是“紫府迷蹤”!

秋娘劍尖點地,往後躍退,兩眼乞憐地望著那書生,顯然她手中劍如何走空,她並不關心,亦忘了那書生在一會以前,曾對她暗襲,要取她性命,倒像便死在他手裡,亦是心甘情願。

那書生卻並不看她一眼,一愕之後,冷笑道:“不料閣下一身武林絕學,哈哈,我倒更得領教領教。”

不料他此言一出,秋娘霍地掄劍搶出,顯然她是要討好她這情郎!她快,那南琴更快,只見她嘴兒一撇,說:“誰要你討好兒,滾開!”異聲陡傳,咦!這是甚麼聲音?入人之耳,渾身立覺酥軟!

方洪知道厲害,忙守定心神,兩腿一交,一交三爻,鞭劍頓時走空!心道:“不好!我手中無劍這紫府迷蹤雖然神奇,但桑龍姑已有秘芨,這南琴豈有不會的?”

原來方洪至今尚不知傳他那上乘輕功的,即是南琴之兄南雍,更哪料桑龍姑對她那五個兒女,所授武功各各不同,那紫府迷蹤僅傳了南雍與南芝兩人,那南浩南玲與這南琴,並未傳授!

那書生只發一言,兩個姑娘即為他拼命,便不出手,且甚是得意,遙遙劈出一掌,冷笑道:“閣下何必忙著要走!”他掌上功好生了得,方洪實是不及,迫得連退兩步,兩個姑娘卻早又攻到,只見左右劍湧寒濤,右面鞭嘯聲聲懾人!

方洪三爻六變,晃身九轉,咬牙恨道:“這南琴戀朗情熱,為他拼命也還罷了,秋娘被他亂而棄如敝屣,且適才要傷她性命,她武功品貌都好,怎生這般自賤。”

心中惱恨,脫出鞭劍,方洪怒想:“當真我就敵你不過?”

立將全身功勁盡貫右臂,吐氣開聲,呼的一掌推出!

誰知那書生全不把他看在眼裡,冷冷一笑,左掌虛虛一按,右袖一指,指袖起狂飆,方洪撲去勁疾,不但這一掌未曾傷得他,他的袖尖卻堪堪拂中了方洪胸前的旋機穴!

方洪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內家功力早已不弱,自經那洞中的老人伐毛洗髓,功力又已倍增,這書生年長他不過五六歲,怎生掌袖之上,竟有這般神威!

方洪見不是那書生袖尖拂到,簡直成了自己向他袖尖撲去,疾然暴退,驀地左側寒氣砭膚,秋娘寶劍已斜肩削到!

方洪猛地往後一挪肩,銳嘯之聲已是懾人心神,突地左脛一緊,竟已被蛇頭軟鞭纏住,重心立失向前一撲!方洪一咬牙,閃電般想到:“只要我一倒地,準會命喪這三人手中!”

眼看上半身離地不到一尺,倏忽手掌一撐,猛可裡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

正是那南琴撤回蛇頭軟鞭,要砸下之頃,當真是危機一發,命懸頃刻!

就在他躍起的剎那,秋娘險險地已一劍剁空,卻聽那書生一聲冷笑,人影一晃,已逼到身前,袖影如泰山壓頂,算計得妙到毫巔,方洪只要一長身,怕不登時腦漿迸裂,是他雖然躲過鞭劍,仍難逃書生的飛袖,而且若不長身,身形就得栽倒,心頭一涼,不料今日命喪此地!兩眼一閉!

他這裡兩眼一閉,一個老人卻在那兵書寶劍峽的峰頂,慢慢睜開了眼來,正是那舟中老人,那秋娘之師。

他慢慢睜開眼來,凝視著身傍站定的一個姑娘,道:“姑娘,是你救了我?”

那姑娘一身玄色衣裙,揹負短劍,愁鑽眉峰目蘊幽光,點了點頭,道:“老人家,我路過此地見你倒在地上,一看即知你中了毒煙,幸好我身邊有解毒之丹,老人家,你覺得不礙事了麼?”

那老人點點頭,一聲嘆,道:“姑娘說得不錯,還幸當時我發覺得早,不然……”老人忽然不往下說,聳耳而聽!

那姑娘見老人面色有異,亦聳耳而聽,但聞峰下濤聲盈耳,在兩岸峭壁之間,迴音震盪,轟鳴震耳欲聾,那裡聽得出有甚聲音。

不料那老人忽地一躍而起,奔了兩步,忽地又回過頭來,急忙忙問道:“姑娘,你貴姓?”

那姑娘道:“小女子姓秦,名寒梅,老人家,你貴姓啊?”

那老人不答,卻道:“秦寒梅!秦寒梅,老夫記下了。”一言甫落,身如星丸飛瀉,已向絕壁之下飛落!

這姑娘正是秦寒梅,在彭水山中,見南雍黯然走了,見方洪拖著沉重的腳步,奔了東北,而她,該往何處去啊?這人海茫茫,這天地悠悠,她只有黯然,拖著沉重的腳步,信步而行,待她發覺大江阻路,已是身在揚子江邊了。

她向自己說了千百遍:“別再想他啊,雖然那窮風谷中的歲月難忘,但而今,方秦兩家,已是世仇了啊?”她孃的遺書,登時一字一字,自她心上跳出:寒梅命汝名者,冀汝若能長成,勿忘汝父母之大仇也……

是她不忘父母之大仇呢?還是更有了藉口,她連夜順江而下,就在此刻,路過兵書寶劍峽的峭壁之上,得見一個老人倒臥在地。

現在,她見老人飛瀉下峭壁而去,才知這老人竟是身有高絕的武功。

當她發現老人倒臥在峰上,早知他是武林中人,不然,這峭壁也無法攀登,但卻不知他輕功這般了得,正是一斑可見全豹。可見老人武功自也高絕,那麼,他這是著了甚麼人的道兒,對頭是誰?

秦寒梅一時好奇心起,就在老人如星丸飛瀉下峰之頃,她也躡蹤而下。

降落不到二十來丈,秦寒梅忽聽左面峭壁之上,隱隱似有人聲傳來,心下大奇,當下穩住下落之勢,側耳一聽。

但江濤澎湃,兩岸峭壁一束,其聲更是轟轟隆隆,似聞人聲,卻又聽不真切,忙貼壁移近了數丈忽聽一人說道:“哪位前輩救我方洪!”隔了一會,又聞同樣話聲傳來,說道:“哪位前輩救我方洪,請賜拜見。”

秦寒梅聞聲,駭了一跳!不是突然發現方洪在此嚇了一跳,而是聽他說何人救我,秦寒梅心中撲通撲通,心道:“洪哥哥遇險啦,哎呀,謝天謝地,幸喜被人救了。誰救他啊?”

那人確是方洪,他在那書生飛袖拂擊,同時鞭劍合攻之下,眼看命喪頃刻,忽聽嘩啦一聲水響,四條水箭疾射而來!兩個姑娘的左右志堂穴,那書生的天池穴,同覺一麻,拂袖之勁不但陡洩,兩個姑娘的右臂難舉,奇的是方洪的氣海俞穴上,像被小蟲兒叮了一口,登時四人同時倒地!早見江水一分,水中卷出了一個白影,夾起方洪,眨眼間,已飛騰上了峭壁。

欲知搶救方洪的水中白影是什麼人?請看下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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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11: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邪魔淫劍,偏遇奇人

方洪在昏迷中,不知過了好久,忽然背心被人拍了一掌,睜眼看時,才發現身在崖洞之中。

方洪睜眼一看,只見自己是在一崖洞之中,身下是塊方形的大石,江邊的一幕驚險之極的惡鬥,剎那間又已回到了心中來。當下一躍而起,連問了兩聲,這也恰是秦寒梅來到之時。

秦寒梅芳心撲通撲通直跳,怪啊,他已這般出聲,可見他已是好好兒的了,她還心跳怎的?方秦兩家,不已是世仇了麼,為何這般關心他?她老是跟在他後面,如影之隨形?

不止是江邊的一幕回到了心頭,那巫山雲深處,今宵月下的一幕又一幕,也上了心頭!方洪好生迷惑!那書生端地是何人,武功竟如此了得,那掌力之渾厚,方洪簡直不敢相信能接下他三掌,而他那流空飛袖,不但招奇,而且威猛詭絕,方洪若然無劍在手,簡直捱它不住。

這也罷了,這幾日來他已先後遇到了好多武功了得的人,像桑龍姑,和她那五個兒女,舟中的老人,武功亦不弱啊,還有那秋娘……

想到了秋娘,方洪心中更加迷惑,那書生對她始亂終棄,而且棄她和敝屣,甚至要害她生命,而她為何仍要這般戀著他,而她,她的美貌,武功,恁地罕見?

迷惑,無盡止的迷惑,方洪心中也更是恨,愈加怒,這書生顯然是個萬惡的魔鬼,那南琴,桑龍姑的第四個女兒,不已又步了秋娘的後塵麼?為了他,為了這萬惡書生,她已肯為他拼命?

秦寒梅在方洪連問了兩聲,陷入迷惑之頃,她心中竟會生出無限歉咎,他遇了甚麼險啊,要是,要是她不在嶺上耽擱,她不是就可救他麼?救他的又是誰?

驀地,只見崖下,十餘丈外,有個人影在貼壁飛奔,秦寒梅心中一動:“莫非是這人,這人救了洪哥哥?”

方洪不再出聲了,為何他不再出聲?那崖下飛奔的黑影,忽然靜止了下來,在那其滑如鏡的懸崖之上,靜止了下來,倒像被救的是她,而不是方洪,一個心念已自她心中升起:“我要謝他,因為他救了洪哥哥。”她貼壁的兩掌一鬆,身形陡然往下滑落,心中繼而想道:“洪哥哥豈能受惠於人?他要知曾受惠於人,他今後還能豪氣干雲麼?”

秦寒梅滑落到距那人不到三五丈,忽聽風聲颯然,那貼壁而升的黑影,忽地向她遊移而來,咦!好俊的輕身功夫!

秦寒梅低聲說:“你是誰啊!”那人袖已指出,聞聲,倏地一挫腕,飛袖陡然往後猛卷,同時也啊了一聲:“你是誰啊!”

那貼壁移行,全憑丹田一口氣,秦寒梅不能再出聲,向那人一招手,便斜刺裡騰身而上,那人輕聲一笑,指袖振臂,一拔三丈,秦寒梅才落到崖頭,只聽身後一人柔聲吟道:“若非瓊玉山頭見,定向瑤臺月下逢,姑娘可是才離月殿的嫦娥姊姊。”

秦寒梅嚇了一跳,轉身一看,只見身後站定一個少年書生,皓齒明眸,月光之下,更見丰神俊逸,秦寒梅的目光才與這書生的眼波一接觸,登時粉面霞飛,原來那書生笑得好生迷人,不自禁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那書生輕笑軟語,說道:“你怎不答我的話啊?”咦!他那眼神,那眼波,怎像將她的心都看透啦,瞧得她心慌意亂,瞧得她臉更紅了。那書生更走近了她一步,一雙令她迷惑而心亂的眼睛,逼得她更近了,她也更覺心中發慌,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秦寒梅心中又有些兒著惱,是羞得著惱,但他話聲這般迷人,話說得又這麼好呵,這麼甜,而且分明即是崖壁騰身而上的那人,這輕身功夫,實是令人心折,適才不是分明在自己腳下麼,怎生倒先到了身後?

那書生輕聲朗朗地笑,道:“嫦娥姊姊半含羞,可更美啦?貴姓啊!”

他這般俊秀、瀟灑、翩翩年少,當真他救了我洪哥哥?秦寒梅也是個武林女兒,故結識南雍,那南雍不也瀟瀟灑灑,風姿翩翩麼?她也不曾這般羞得臉紅啊,咦!是他眼波撩人,撩得人心頭好亂。

那書生又上前了一步,咦!又上前了一步,說了,他又說了,是他朗朗甜甜的聲音:“承見招,怎又不說話啊?嗯,我知道啦,你不是嫦娥姊姊,這是,這是巫山之陽,高邱之咀,美人兒,你定是巫神神女。”他笑,又笑。

秦寒梅心道:“是啊,是我招他上來的,我要問他,是不是他救了洪哥哥。”方洪的影子陡然在她心中浮起,她也心定了不少,不再那麼撩亂了,道:“是你救了我洪哥哥麼?”

那書生眼珠轉了兩轉。“原來,她是那少年的妹子,好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又笑啦,月光掩去了他的詭譎,道:“不敢,區區在下適在江邊,倒曾救得一人,原來是姑娘令兄,失敬了。”

書生將手一拱,更見瀟灑,剎那間,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道:“姑娘,令兄劍術端地了得,在下好生敬佩,只是那臨敵的經驗麼?卻稍稍欠缺,姑娘既是身背寶劍,想來劍術亦是通神了。”

秦寒梅年幼純真,怎知江湖中的詭譎,怎知這書生秀逸其外,而實是個萬惡魔鬼?心中竟得意起來,心說:“是啊,我奔雷劍天下無敵,洪哥哥要不是臨敵的經驗不夠,豈是要你助他脫險。”

那書生瞧得明白,暗暗心喜,忽然啊呀一聲,道:“姑娘,不好,快隨我下峰。”

秦寒梅一怔,說:“哪去啊!”

那書生道:“姑娘不說,我也明白,你不是來追尋令兄麼?適才我上峰之際,他已下峰去了。”

秦寒梅心道:“原來他是下峰去了,難怪聽他問了兩聲,即不再言語。”

那書生眼光好生銳利,邊說,邊在察言觀色,道:“令兄有舟停在江邊,他這一下峰,自是回船,若然即刻開行。”忽然他拍了一掌,說:“不差,令兄的船定然即刻開行,他在那強敵追趕之下,自是即刻開行,姑娘,你豈不是難於追尋了麼?”

秦寒梅心中大急,又黯然,她正是追尋他而來,但便追到了他,她能與他見面麼?眼望峰下,不由幽幽一嘆。

那書生道:“別急啊,姑娘,幸好區區亦是東下,你只隨我下峰一尋,若令兄已然離去,你可搭乘在下便舟,只是這一耽延,怕不易追上令兄了。”

秦寒梅聽說方洪有強敵追趕,可就急了,而且這些日來,她掩掩藏藏,暗地裡跟蹤方洪,說不盡無限辛苦,有舟代步,豈不正好麼?急道:“好,我們快下峰去?”她哪知方洪今晚遇險,即是險險傷在面前這書生手中,她哪知此一去,竟投入了魔掌!

秦寒梅這裡錯把這魔鬼當好人,隨他下峰,方洪在那崖洞之中,卻有了奇遇。

原來方洪睜眼一看,發現身下是塊方形大石,忽然想起,心說:“這不是今日泊舟之時,所見的崖洞麼?”

看官若然曾作巫峽之航,船經兵書寶劍峽下,必見江邊崖壁之上,有一大洞,洞口有一方形大石,傍有石筍如劍,遠遠看來,那方形大石,有如數冊書籍一般,那兵書寶劍峽之名,即由此得來,並還有段神話流傳,因與本書無關,這裡且休提它。

卻說方洪明白了存身所在,更是心驚,道:“這是誰救了我,這崖壁滑陡如鏡,上來已是不易,而救我這人卻能在我昏迷之頃,將我送來此地?”

方洪心中實在迷惑萬分,救他這人不現身,倒不太奇,奇在這人既是救他,為何又要點他穴道?那麼這人是不願和我相見了?

隨又心中好生後悔,今晚所遇這書生,實是萬惡之極,若然他有劍在手,他掌上功夫雖然了得,飛袖雖然也神奇威猛,只要有劍在手,那時怎會怕他,便是加上那南琴與秋娘兩個姑娘,方洪自信也能勝得,悔不該那日與秦九凝練劍之時,一時與奪得忘了形,將劍投入溪中,自己造詣不深,不過僅明白了那無劍勝有劍之理,倒像自己的劍術已達上乘境界。

現下的方洪,自奉命離谷之後,連遇奇人奇事,更知武學之道,學無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初離窮風谷時,那不可一世的氣概,實已消弭於無形。

一時間,適才江邊一場惡鬥的情景,又現心頭,方洪不由又暗叫了聲慚愧,今晚他非無劍,而且那書生不是在他劍如奔雷之下,已然不敵了麼,若不是秋娘突然將劍奪去,後面豈會遇險,險險地命喪那書生的飛袖之下,可見今晚之敗,其實是敗在他臨敵經驗不足。

方洪呆呆站在那方形大石之傍,一時悔恨,怒、惱,都在心頭。

陡然間,眼前大放光明,原來是月移中天,月光突起照射進了洞口,就在瞬間方洪卻驚得咦了一聲,是他回顧之頃,驀見洞中有碧光瑩瑩,似有物與月華爭輝!

方洪心中一動,他曾聽爺爺鏡湖老人時時說起,那幽深古洞,人跡罕至之地,常有上古奇珍,莫非?莫非這是上古藏珍?

心思方動,不料他才凝眸的瞬間,那瑩瑩碧光已然擴大了,漸漸竟能看清巖洞中的情景,只見裡面並不深大,寬也不過兩丈。

方洪一縱身,一掠兩丈,早到那光亮之處,直喜得心花怒放,只見適才所見的那瑩瑩碧光,是自一把短劍之上發出。

短劍是放在一塊青石之上,被那碧光一照,更見石色如玉,方洪喜得伸手去拿,但忽然想道:“不可,這巖洞雖然人跡罕至,但有像我這般輕身功夫的,前來也非難事,這劍已出鞘,劍上又有碧光若是上古遺珍,怎會輪到我來發現?”

心中疑惑一起,便立即縮手,但練劍的,豈有不愛劍的,況他正想手中無劍,雖然生性不苟,手縮回來,目光卻沒離開劍上,忽然發現那劍傍石上有字跡,而且一看便知是指尖所劃。

方洪更是大驚,這種青石其堅如鐵,指尖能在上面劃出字來,這人功力還了得麼?忙伏身一看,只一看,方洪登時呆住了。

原來那石上的字句是:“靈龜寶劍,上古奇珍,賜與洪兒,毋負神器。”

那字劃如走龍蛇,蒼勁之極,方洪一看,立即認出是他爺爺鏡湖老人所書!那鏡湖老人在窮風谷時,劍術文學同時傳授,是他爺爺的筆跡,方洪豈有認不出的。

方洪才呆得一呆,匆地返身向洞外奔去,才大叫道:“爺爺!爺爺!”

不過一個起落,已到了洞口,若非他腳收得快,幾乎衝落崖下!方洪又連呼了數十聲,直喊得聲嘶力竭,早已流淚滿面,但哪有應聲,卻是崖下,江濤之聲震耳欲聾。

其實方洪一見爺爺的留字,就知爺爺不會和他見面的了,不然,又何必留字,他這麼狂奔呼喊,不過是發乎天性,悲慼地想道:“原來不只是寒梅妹妹一直不會離開我,而且爺爺也是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這麼一想,方洪登時心中漸漸平靜下來,一面抹乾眼淚,同時心想:“只要爺爺是跟在身後,還怕見不到他麼?唉,這些日來,我為何竟未想到,若然留了心,只怕早見到爺爺了。”

方洪站在洞口,長嘆了一聲,這才返回洞去,這一來,那獲得奇珍的喜悅,倒沖淡了,但待他拿起劍來,禁不住又振奮起來,只見那短劍長不過二尺,劍柄作龜形,栩栩如生,張舞的前爪,成了天然的護手。

方洪藉那劍上的光芒一看,果見龜背之上,刻有靈龜兩字,字作古體,心中奇道:“爺爺在何處得來此劍,以前沒有的啊?”

心中在想,不自禁掄劍一揮,陡然碧光暴射,光芒掃處,洞壁上,登時石粉有如雨落!

方洪只見劍上光芒,自是早知劍乃吹毛得過的利器,卻不料有這般威凌,這一喜,非同小可!

皆因他適才揮劍之時,劍尖並未觸到洞壁,只是光芒掃處,即有石粉飛落!心道:“這不過順便一掄,要是我用此劍,將奔雷劍施展開來,威力豈不倍增麼?”

心念及此,哪還等得,哪知他才劍化“一劍擎手”,陡地奔雷自天而降,倒把方洪嚇了一跳,同時碎石有如冰雹落下,方洪才呆得一呆,登時頭上身上,中了好幾塊。

待方洪明白過來,又是心中大喜,又啞然失笑,要知奔雷劍已是威猛絕倫,洞頂本來不高,洞中練來,聲威散不開去,再被洞頂反震回來,自會覺得奔雷似自天降了。

方洪哪還敢在洞中練劍,喜得便往洞外奔去,但忽然心中又是一動,有劍豈會無鞘?忙又回到那塊青石之傍,撩劍照處,果見石傍倚著一個劍匣,驀地一見,像是石色斑斑,哪知入手卻是軟滑。

方洪用劍上光芒一照,才見劍匣之上,竟是青苔累累,心中好生奇怪:“爺爺這是從何處得來,怎麼劍匣上會有青苔?”

方洪雖然疑團難解,但已忙將寶劍入鞘,那知光芒驟斂,洞中登時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洞口的月光,卻倍覺明亮。

有劍在,方洪突然恨道:“那書生實是個世惡之徒,若是放過了他,不知多少女兒,將會被他欺侮了!”

方洪懷中抱劍,往峰下飛落,穿過下面的雲霧,陡見燈光一閃,原來舟中已亮了燈。

方洪腳才著地,忽見兩條黑影悄沒聲的撲來,他不知那書生、南琴、秋娘,是否仍在下面,故爾下來之時,忙作戒備,右手抓著靈龜劍柄,才一滑步,忽聽左面那人道:“原來是你!”那人出聲,立將撲來之勢收住,方洪已看得明白,兩人乃是駕船的漢子。

方洪抱劍拱手,道:“正是在下。”心道:“敵人來時,你們卻不敢現身,今番是我,倒像模像樣。”其實方洪不知,那秋娘聽得簫聲上峰,老人暗裡跟去之後,這兩人亦是隨後跟去了,那書生暗襲秋娘之時,兩人並不在此地。

方洪說時,早從艙門中看得明白,只見老人面向岸上而坐,一臉寒霜,旁邊,秋娘兩手掩面在哭。咦,老人另一邊的女郎是誰!

這本是方洪落下發話的剎那,他一出聲,只見老人身邊那女郎忽地轉過頭來,方洪大喜,叫道:“九妹!”

那女郎正是秦九凝,不料在此間此刻,竟追上了,忙躍上船。

方洪一見秦九凝,心下好不歡喜,哪知秦九凝只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老人並不言語,面上寒霜依舊,那秋娘兀自在哭,兩手仍然蒙面,三人對方洪都好似視如不見一般。

方洪忘了那秦九凝從來都面無喜怒,心如止水,不由一怔。

忽聽那老人一聲長嘆,轉向秦九凝,說道:“姑娘,適才老夫氣極,尚未向姑娘致謝,請恕老夫失禮了。”

秦九凝冷冷地說道:“我不過舉手之勞,老人家何必言謝,只是不知這位姊姊與那南琴,被何人點了穴道,恰好我打此地經過,替兩人解了。”

方洪心道:“是了,適才江邊是爺爺救了我,他必是同時點了四人的穴道。只是,聽九妹之言,好像她為兩人解穴之時,那書生已不知去向。”

要知書生面對江邊,鏡湖老人在方洪臨危現身,噴水箭點穴,自是易於閃避,且以他武功之高絕,自然逃出手去。

其實方洪哪裡知曉,那書生豈只逃出手去,而且還誘騙了他的寒梅妹,從大江東去了呢!

老人突然怒極狂笑,道:“還能有誰,除了那個畜牲,便是我在峰上,亦會著了他的道兒。”說著,橫掃了那蒙面而哭的秋娘一眼。

秋娘忽然放開手,直哭得梨花帶雨,咦,她哪像個武功了得的女子,倒更像個閨閣中弱女,急道:“不不,師傅,不是他啊。”

只見那老人大怒,道:“這畜牲……你還袒護他,嘿嘿,再要撞到我手裡,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那秋娘渾身一顫,急叫了兩聲:“師傅你……”方洪心說:“天下竟有你這般痴情的女子,他不但對你始亂終棄,而且還要害你性命!是了,老人偕這女郎西來,只怕即是為了他。”

忽見那老人顯然往椅子上一靠,跟著一聲浩嘆,目光慢慢轉向艙門,向方洪微微點了點頭,道:“小哥,老夫這雙老眼不花,果然你有一身功夫,進來啦。”

秦九凝冷漠漠地說道:“他是我師兄,亦多承老人家攜帶。”老人一怔,道:“原來兩位是師兄妹。”陡然間,老人眼睛一亮,霍地站了起來,喝道:“開船!”

那兩個漢子已上了船頭,應了聲:“是。”其中一個已飛掠到船後而去,方洪才入艙的這個工夫,早聽水聲響亮,船已在搖晃。

方洪心中明白,知老人是要追趕那書生,倒不知他在峰上,怎生著了那書生的道兒。

那老人嘆道:“老夫有生以來,尚未如今晚般受人大恩,姑娘,適在嶺上,非我不謝姑娘相救之德,而是知那畜牲狼子狠心,定要對我這孽徒下毒手,不料姑娘倒先來一步,救了孽徒,姑娘,難為你這點年紀,輕身功夫如此神奇。”

方洪心中想道:“原來九妹在峰上,還救了這老人。”秦九凝卻是一怔,她躡蹤桑龍姑,且早見方洪是搭老人這船而來,但今晚桑龍姑泊舟下流頭,離此不遠,她乃自下流頭而來,何曾到過峰上?

要知秦九凝自幼練到了心如止水,靈臺空明,一怔之下,心中已有所悟!師兄在初見我那晚,不是也認錯我了麼?想必救這老人家的,便是另一個我,我那姊姊。

是她的同胞姊姊,從未見過面,這世間之上,她唯一的同胞骨肉,現在左近,心中已然明白,但她卻仍是這般冷漠,微微了點頭,道:“那麼,是她了,和我一般美的……”

輕輕,輕輕地說!像對方洪,又像在自言自語,目光漠然地在向方洪面上滑過,投入船艙外面水上去。

水聲嘩啦嘩啦地響,窗外,黑沉沉,水中那能照得出影子來。

但記憶中的影子卻浮現在方洪心頭,是日前在小橋邊上,秦九凝臨溪照影的情景。

方洪驚悟:“是她,是她!”他知秦寒梅一直不離他左近,又是心念中,時時都想到她,這一來那還不明白,方洪恨不得即刻上岸去尋,但一看,這工夫,船早到了江心,而且快如奔馬,遠了,已去得遠了。

老人不但不解兩人在說什麼,而且也不留意,兩眼中突然射出炯炯神光,道:“慚愧,老夫自信武林中各門各派,只要入了老夫之眼,沒有認不出來的,但對兩位師承,老夫竟然認不出來,兩位可否相告麼?”

方洪兀自望著那漸漸遠去的兵書寶劍峽聳天高峰,痴痴地出神,若有所失。

秦九凝略一遲疑,道:“老人家,非是我不直言相告,敝師祖雖有門派,但自研創奔雷劍後,實已新立宗派,若我猜得不差,老人家少在中原行走,便是說出,你也不知。”

那知秦九凝一言才罷,那老人忽地站了起來!

雖是事出突然,連方洪也驚得回頭,秦九凝卻仍是面露冷漠。

老人兩眼睜得好大,連說了兩聲:“奔雷劍!奔雷劍!”

秦九凝點點頭,說:“老人家想已聽人說過了,今晚令高足既與南琴同被人點了穴道,想老人家與桑龍姑大有淵源,何況兩舟銜尾而行,豈是偶然,這兩日中,我多少已探聽明白了些,桑龍姑此來雖然是另有目的,但她卻是無時無刻不想窺探我奔雷劍招。”

方洪突見秦九凝目中有些冷焰射出,心中驚忖:“莫非九妹已知這老人的來歷,乃是桑龍姑的什麼人?”心念一動,不由自主,已手按劍柄!

這老人的武功,今晚他已眼見,實是高不可測,若他是敵人,現下他與秦九凝身在舟中,豈不是如在他掌握之中!

哪知老人突然呵呵大笑,道:“這就難怪了,原來兩位是劍魔傳人,老夫倒失敬了!”

那站在一旁飲泣的秋娘忽然也驚得站起身來,面上雖然仍掛著兩行珠淚,但卻不再哭了,好似她驚得咦了—聲!

秦九凝卻端坐不動,冷眼瞧瞧老人,又移向秋娘,慢慢轉過頭來,向方洪說道:“師兄不可無理,這老人家雖與桑龍姑大有淵源,對我們卻無敵意,咦!你哪來這柄上古奇珍啊!”

方洪心中大奇,這師徒兩人一聽奔雷劍,那驚愕之態,已見於言色,九妹又知他與桑龍姑大有淵源,怎麼她倒這麼沉著!

話說秦九凝說出奔雷劍來,那老人甚是驚愕,秋娘亦止哭,抬起了淚眼,方洪一見老人面色有異,早手握靈龜劍柄,忙加戒備。

哪知秦九凝卻端坐不動,冷漠如敵,似對這老人的來歷,知之甚詳。

那老人道:“這麼說,兩位是劍魔的高足了?”秦九凝道:“老人家,那正是家師。”

方洪心中一動:“這老人似是新近遠自海外而來,他提起師傅之名,莫非知他行蹤。”

要知方洪現今尚未正式列入門牆,即因尚未尋到劍魔之故,五月五日之期,瞬眼即屆,若然這老人知他行蹤,豈不是好。卻見秦九凝無動於衷,道:“南老前輩若覺我兄妹在舟,多有不便,我兄妹就此告辭。”說道,已站起身來。

方洪聞言一驚,這南姓可少啊,莫非……只見老人略一沉吟,道:“姑娘知我姓氏,想來亦已明白我的處境。”說道,忽然一聲長嘆,道:“好,兩位少年英雄,後會有期。”隨喝命將舟靠岸。

秦九凝在這工夫,正凝視著艙外,老人一言未了,霍地舉袖向高燒的紅燭拂去,艙中登時漆黑。

她這舉動太已突出,方洪只道有警,早跨上一步,立在秦九凝身側,碧光暴射,靈龜寶劍出鞘!秦九凝一聲驚咦,卻喝道:“寶劍入鞘,咦!你這劍從何來?”

若然無警,為何她又滅燭?方洪將劍入鞘,心中卻大奇。早聽老人聲調緊張,說道:“多謝姑娘,船靠右岸行駛。”

他前面一句,顯然是向秦九凝說的,後面一句,自是在對兩個駕舟的漢子吩咐,立覺船身輕晃,已順流往右,船中人一時都沒言語,水流湍急,舟行甚速,才一盞熱茶工夫,已駛出了兩三里水路。

秦九凝道:“南老前輩,我兄妹就此告辭了,師兄,走。”

卻聽那老人道:“姑娘且慢。”

方洪已隨秦九凝到了船頭,兩人聞言止步,老人亦跟了出來,說道:“難得姑娘好心,老夫也奉贈一言,此去採石磯頭,不妨小住兩日,老夫也不相送了,請吧。”忽見他抓起兩塊船板,向船右拋出。

秦九凝微微躬身一襝衽,長身,身已凌空,方洪也一掠三丈,兩人落在船板之上,眨眼飛渡抵岸,回頭看時,老人之舟已下駛到十餘丈外去了,影綽綽仍見他站在船頭,向岸邊探望。

方洪迫不及待,問道:“九妹,這老人究竟是何人?”秦九凝淡淡的說道:“當代武林之中,還有第二個姓南的麼?”

方洪一怔,說:“南星元?”秦九凝點了點頭,方洪道:“咦,果然是他!九妹,他是師門的對頭麼?”

秦九凝道:“是他啊。”說得像個路人一般,忽見秦九凝轉過身去,江風送勁,吹得她一身衣裙飄飄,她凝視著對岸的上流頭,羞月在對面峰頭半遮面,她迎月而言,冷冷的面龐,顯現得更柔美,更清逸。

秦九凝緩緩地抬起臂來,遙向上流頭一指,手指處,隱隱有燈光,像星。說:“不但南星元來啦,你瞧見那燈光麼?那是桑龍姑和她五個兒女們所乘的一隻海船呢。”

方洪這才恍然之悟,才知適才在舟上,南星元突然喝命船往右駛之故,但因這一明白過來,倒更增了迷惑,那南星元為何要避道而行,兩人不是夫妻麼?

秦九凝道:“師兄,我知你心中定然疑若,而是我不知那南星元與桑龍姑已然反目,我又明知那老人即是南星元,我會上他的船麼?”方洪聞言,這才明白過來,暗道:“原來如此。”

原來那方洪一再請問姓名,他皆不答,一路行來,時時東張西望,面有憂戚,而又時時戒備。咦!這南星元面貌這般慈祥,這一日相處,更見他心地良善,又怎會與桑龍姑結成夫婦。

只見秦九凝似欲言又止,面上陡然掠過淡淡的一抹紅暈,道:“這些,以後你自會知道。師兄,我們該走啦。”

那方洪有如未聞,兀自遙望著對岸那一星燈火出神,那一星燈火之處,極惡的女魔桑龍姑身旁,那至善化身的南芝姑娘,在作什麼啊,是否在懷念那受傷的小免兒?

忒是作怪,方洪一想到那南芝,那柔美至極的笑顏,就像在他眼前,她那澄澈的眸子,也像在對他凝視一般,剎間,那江濤之聲漸寂了下去,他心裡漸漸寧靜得有如止水,這一晚上發生的這多事故!那書生的醜惡,秋娘的痴情,他險險命喪那書生的飛袖之下,他那去無蹤跡的爺爺突然現身,喜獲靈龜奇珍,以及陡然發現了南星元,這些這些,當真雖然僅是短短的一兩個時辰,可說是恨、嘆、悲、傷、驚、喜交集,竟會在剎那間,化為烏有,只有寧靜,一片柔美的寧靜,咦,當真這是那南芝的明眸在對他凝視麼?不,不是啊,南芝的眼波,怎會這麼冷?是突然變得冷?

“師兄,你在想什麼啊?”耳邊廂,響起秦九凝冷冷漠漠的聲音,陡然間,江濤之聲震耳,那凝視他的,哪是南芝的的明眸,原來是秦九凝的雙冷目,只見她忽然輕輕一嘆,道:“你是在想那南芝姑娘麼?”一言未了,目光忽地轉為冷厲;道:“師兄,你莫非又忘了她是師門大仇,桑龍姑那魔女的女兒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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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18: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巫山月夜情人醉

方洪心中一凜,道:“九妹,我哪敢忘記。”秦九凝點了點頭道:“那就好,我們該走啦!”說著,她已轉過身去。

方洪望著她的背影,心中不由一聲浩嘆,心道:“九妹不但美得清逸,而且也甚是善良,只為要對付那桑龍姑,竟從小即養成她這冷漠的心性,任何喜怒,皆不能在她心中欣起漣漪。”

秦九凝已然邁步,方洪道:“九妹,我們這是往何處去?啊呀,九妹請留步。”秦九凝轉過來,方洪忙捧劍上前,道:“九妹,今晚我無意之中,獲得這柄上古奇珍,還忘了告訴你啦!”

秦九凝面上忽然現出淡淡一抹微笑,道:“你返舟之時,我早見到了,你拔劍之頃,只看那暴射的光芒,我也早知是一柄稀世的古器了。”

那秦九凝實是早已認出來了,只因她心中無奢望,故爾並不驚喜,自也顯得冷漠。

方洪即捧劍上前,—道:“九妹,小兄得你指點劍術,一日千里,無以為報,難得有此奇珍,且以九妹的劍術通神,手中有這利器,必更能奪天地之造化,當今天下,除了師門長輩,實也無人配用此劍,而師門長輩,又皆已達到無劍勝有劍境界,今小兄以此劍獻與九妹,聊報九妹萬一。”

秦九凝面上並無絲毫表情,伸手接過劍來,才將劍抽出不到一寸,即見碧光暴射,映得她膚色皆碧,她卻並不將劍拔出,兀自凝視劍柄之上,喃喃地念道:“靈龜,靈龜。”忽聽拍地一聲響,秦九凝已將劍入鞘,但兩眼卻望著那滔滔江水,江流滾滾,皓月清輝之下,有似萬條銀蛇在翻翻滾滾。

方洪怔怔地望著她,秦九凝忽然自言自語,道:“銀蛇,銀蛇,靈龜,靈龜,是了。”忽然將靈龜寶劍還與方洪,道:“師兄,日前你不是說,要尋兩把短劍麼,不料方才數日,你已得其一,而另一把銀蛇寶刃,亦現了端倪。”

方洪奇道:“九妹,你在說甚麼?甚麼銀蛇寶刃?”

秦九凝道:“師兄可知你這靈龜寶劍的出處麼?”方洪心中一動,忖道:“師門的奔雷劍天下無儔,古今寶刃,自然皆知其詳,我怎忘了請教。”忙道:“正要請教九妹。”

秦九凝道:“奇珍古器,唯有緣者方能得之。我雖不知你這劍從何而得,但你即是有緣人,我怎能受你這劍,且你劍術未臻化境,有此靈龜寶劍,正可補你功力之不足,對我卻無多大益處。你要是定要送我,相傳古時禹王治水,隨身攜有寶劍兩柄,一曰靈龜,一曰銀蛇,那上古洪荒,水中多有精怪,禹王端賴此兩劍鎮怪除妖,後來疏通了九河,傳說禹王將此兩劍,投於兩處泉眼之中。”

方洪喜道:“這麼說,九妹,這柄靈龜,乃禹王之物了。”

秦九凝道:“正是禹王之物,就是你入師門之前不久,我曾聆師祖詳道古劍譜,所說的靈龜寶劍,尺寸形狀,一般無二,便那劍上的碧綠光芒,也一望而知,而且你沒見這劍匣之上,青苔斑斑麼?此劍必是新近出自水中無疑。”

方洪聽得出神,忖思:“不差,我爺爺人稱鏡湖老人,實因他水裡的功夫了得,便我自幼生長泯江之濱,水裡也能伏得兩個時辰,此劍爺爺是自水中得來,必然可信。”

那秦九凝已在繼續說道:“劍乃靈器,靈龜已然為你所得,那銀蛇劍必將在最近出現。”說著,秦九凝忽地似有所悟,兩眼凝視著那有似萬道銀蛇的水波,瞬也不瞬,半晌,忽道:“採石磯頭,採石磯頭,小住兩日。”她說此話時,分明她兩眼望著師兄手中靈龜劍。

方洪聽她像在自言自語,忽然記起與南星元分手之時,他所說有言相贈,即是此語,咦!當他說這話時,兩眼確實在望著我手中寶劍。

秦九凝突然又道:“這就是了,這就是了,南星元、桑龍姑,和那玉簫郎君南宮化,突來中原,豈是無因。”

秦九凝此言甫落,眼中陡射奇光,道:“師兄,快走,但盼我們能早早趕到採石磯。”

方洪聞言,心中又是一動,問道:“九妹,你所說玉簫郎君南宮化是誰?可是一個少年書生麼?”今晚方洪本是先聞簫聲,循聲才見到那書生,故爾秦九凝一說,他即想起那書生來,秦九凝道:“我不過在跟蹤桑龍姑的這兩日中,不時聽他們提起此人,實未見過。師兄,若我猜得不錯,靈龜劍出土,必有微兆,說不定那銀蛇劍已在採石磯出現。”

方洪大喜,道:“當真?”秦九凝道:“那桑龍姑提起玉簫郎君南宮化時,必告誡她那五個兒女,說此去採石磯,最要小心嚴防那南宮化劫奪,以桑龍姑這等女魔,尚且不敢大意,可知他了得,而且中原武林並無此人,可見這人亦是來自海外無疑,今南星元感我相救之恩,以言相贈,又是要我們在採石磯頭小住兩日,你又恰得這靈龜奇珍,是以我才這般猜想。”

方洪知這位九妹生具異稟,且又靈臺空明,她說得這麼堅定,必然不差,不禁大喜道:“好啊,九妹,若那銀蛇寶劍果在採石磯出現,我必取來相贈。”

兩人即不再言語,立即施展開輕身功夫,往下流頭奔去。

正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兩日兼程而進,渴飲飢餐,這日過了東梁山,已是當塗城郊,方洪早打聽得明白,採石磯即在前面大江之濱,此去不過二三十里地。便道:“九妹,你看天色尚早,我們一路沿江奔來,並未發現南星元的那隻江船,我所說的那少年書生,亦再未發現,可見他們必已早到了,我們在白天趕到,豈不露了痕跡,讓我們早作提防。”

原來這一路行來,方洪已將那晚所見書生的武功形貌,以及令人髮指的所行所為,皆告知了秦九凝,只是未曾言及他爺贈劍之事,皆因鏡湖老人是她姊妹的殺父仇人,秦九凝雖然尚不知曉,但方洪每一想起,便心如刀割,自然不願提起,那秦九凝生性淡泊,竟也未曾問得一句。

她聽方洪說到那書生,說險些命喪他飛袖之下,當時即認定是那玉簫郎君南宮化無疑,一看他既稱郎君,年齡自然不大,再者,以方洪的武功,竟會險險命喪飛袖之下,可見了得,故爾認定是他無疑。

秦九凝當下說道:“師兄說得是,我們也用不著忙在這半日,我在暗探那桑龍姑之時,似乎她像算準了時刻,她們的船尚在後面,晚半天無妨。”

那秦九凝因是心中無掛望,也就一片純真,伸手牽著方洪的手,往江邊走去。她人已美極,又與方洪攜手同行,待得一遇到行人,自是都佇足而看,方洪好不忸怩,卻是那秦九凝有如不覺。

兩人到了當塗近郊,遙見江邊一字兒排開百十隻船,秦九凝還要往稠人之中走去,方洪心道:“九妹不識世俗的禮儀,我們這般攜手同行,豈不驚世駭俗。”忙道:“九妹,我們別往前走啦,你看路北正有一家店房,我們何不歇息半天。”

這幾日來,兩人為了趕路,實未好好歇息。秦九凝略一沉吟,道:“師兄,與其住店,我們不如就近僱一隻江船,舟中不但也好隱身,亦可藉此歇息。”

方洪心道:“我怎未想及此。”不料就在這工夫,忽然遠遠望見店中走出一個女子,因是一身火紅,故爾遠遠即已瞧得明白。

方洪一愣,秦九凝忽道:“咦,這不是桑龍姑的女兒南琴麼?她怎會在此,莫非桑龍姑已走在我們前面了?”

方洪道:“九妹,你看清是她麼?若果然是她,桑龍姑可不一定會走在我們前頭。”原來方洪在剎那間,忽然心中一動!南琴與那書生情如火熱,難捨難分,可能她並未返舟,乃是獨自一人追蹤那書生來此。

只見那紅衣女子離了店房,不奔江邊,而是往南面山裡行去。

要知秦九凝功力較方洪深厚,故爾看得較清,她聽方洪話中有話,忙一拉方洪,道:“她在此間現身,不管如何,其中必有緣故,我們快跟。”

當下兩人隱密著身形,遠遠跟蹤著她。方洪見那店中再無人出來,就更認定自己想的不差,道:“九妹,若我猜得不錯,這南琴只怕是追蹤那玉簫郎君而來。”當下將那晚所見書生的前後經過,才向秦九凝說出,數日來,方洪幾次三番都想說出,但話到嘴邊,卻又不好啟齒,便是此番說來,亦吞吞吐吐。

那知秦九凝聽來,卻並無難為情之態,只怔怔地望著那南琴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她在心中想道:“若是果真如此,那玉簫郎君為何卻不等她,她豈有追不上他的,她為何又孤單單一人?她往南面山區而去,又是何故?”

南琴突然在前面加快了腳步,日光之下,有似一條紅線,兩人亦加快了腳步躡蹤,方洪自然而然施展出南雍所傳的上乘輕功,眨眼間,竟趕到了秦九凝前頭。

方洪是因一心追蹤南琴,並不覺察,秦九凝卻大奇,竟不再望南琴,而全神貫注在他腳下。

方洪不知他現下所施展的,乃是紫府迷蹤輕功,不到一盞茶工夫,早已和南琴相距不到五六丈,方洪可不敢再走近了。一看那紅衣女子果是南琴,而且忽然停下步來。

方洪忙一縮身,隱著身形,只見南琴在東張西望,面有焦急之色,忽地飛身躍上樹梢,向四外遠瞅。

這時方洪追蹤她而來,已入到深山之中,停身之地,是在一個山丘之上,森林密茂,古樹參天。

只見南琴瞅望了一陣,已垂頭喪氣的落下地來,自言自語道:“怪啊,他約好此時此地相會,怎不見來。”

方洪心道:“和她相約的,必是那書生,哼,玉簫郎君,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不覺地已手握著靈龜劍柄,休道那晚他險險命喪玉簫郎君飛袖之下,他對秋娘始亂終棄,更是令他惱怒,現下手中有了靈龜寶劍,他豈再懼他。心想只要玉簫郎君一現身,定要懲治這惡人。

那知那南琴落下地來,忽然恨恨地一跺腳,方洪似聽到她銀牙咬得格格作響,眼中更見怨毒之色說道:“好啊,你騙我,準又是被那女子看上了啦!”

方洪心道:“莫非那玉簫郎君已然知悔,與秋娘重拾舊好了。那南星元與秋娘本在兩人前頭,不然那來第三個女子。”

方洪心念及此,握著劍柄的手,也就鬆了下來。

卻聽南琴的銀牙,咬得更響,恨恨地說道:“你啊!玉簫郎君,我可不是秋娘,你要想像對秋娘一般,拋棄了我,哼,我才不饒你呢!”

“不是秋娘,難道當真另有個女子?”方洪對這南琴心中亦是憎恨,倒不是她曾助那玉簫郎君,使他險些送命,而是這南琴狐媚得令他厭惡,而且若非她戀上了玉簫郎君,那秋娘怎會被他遺棄,那方洪那裡知曉,現今和那玉簫郎君在一起的,不但另又是個女子,而且正是他朝思暮想,青梅竹馬的情侶秦寒梅。

方洪頓又惱怒起來,心道:“好,若然另又是個女子,我先就不饒他。”他不因憎恨這南琴而幸災樂禍,而是這數日之間,已知他害了三個女子,這玉簫郎君若然不除,正不知還有多少好女子,將被他害了清白,碎了芳心。

忽見南琴又一跺腳,掉頭往東奔去。這一下甚是突然,兩個起落,她的身形已隱沒於林木深處。

方洪忙站了起來,低聲叫道:“九妹,九妹。”他只道秦九凝必在近身之處,那知他連叫了兩聲並無人答應。

方洪一怔:“九妹這是去了何處?”忽地心中一動,心道:“只怕她已追那南琴去了,這林中甚是密茂,她身法也比我快得多。”

當下忙向南琴所去之處追了前去。就在他追去的這個工夫,那秦九凝不過方才趕到。

原來方洪全神貫注在南琴身上,施展開紫府上乘輕功,已將秦九凝丟在後面而不自覺,南琴雖然在此停留,但也不過兩句話的工夫。

秦九凝十分驚疑,卻又似有所悟,喃喃地說:“師兄必有奇遇,咦,原來他不只獲得靈龜寶刃,兩人這是去了何處?”

方洪躡蹤南琴,往正東而去,秦九凝僅只前後腳之差,就此錯過。

她正發愣間,忽見林中閃出一個少年書生來,雖是瀟瀟灑灑,但分明他是方才趕到。

秦九凝的冷靜,乃是自幼養成,一見人影,便已看得明白,那書生自那樹後轉出。顯然認錯了人,說道:“美人兒,勞你久候了,啊呀,罪過,罪過。”說著,向秦九凝作了一揖。

“儒生巾,玉抹額,腦後蕭帶雙飄,年紀不過二十三四,面如冠玉,鼻垂玉柱,只是,只是一對星眸斜而不正?是他!是他!準就是玉簫郎君。”

他作下揖去,秦九凝卻早將他打量了個清楚。“不是他是誰?他那領上,不是插著一支晶瑩的玉簫麼?嗯,他準是認錯人了?是了,南琴向此間奔來作甚,他準是錯認我是南琴了。”

這人正是玉簫郎君,他在巫峽峰上,得遇秦寒梅,即驚為天人,其實,秦寒梅不一定比南琴更美,但她比南琴更年輕,她那麼純真真,溫柔柔,羞怯怯,卻更有少女的美,迥異於妖冶的南琴,玉簫郎君一見,怎不驚為天人。

妙啊,他沒費半點工夫,秦寒梅即願隨他走啦,直喜得他心花怒放,那南琴被人水箭噴穴,來不及解救,這時他卻早將她丟到了九霄雲外。眼珠一轉,即領著秦寒梅,繞路下峰,回到泊在近處的舟上,即刻下放。

卻不料就在這工夫,秦九凝無意間,解救了那秋娘和南琴,秋娘傷心欲絕,南琴卻發現了玉簫郎君的船,已在下放,竟不向秦九凝謝一聲,就沿著江邊追趕,秦九凝還以為她是奔回她娘桑龍姑的舟上去了,就此忽略過去,不知她的同胞妹妹,已入了魔掌!

這是巫峽之夜,那兵書寶劍峽左近發生的一連串事故,那南琴本可輕易追上玉簫郎君的,卻因她娘桑龍姑的船,泊在下流頭,她與玉簫郎君的行動,乃是偷偷摸摸,那晚更是悄悄溜出船來的,生怕被她娘發覺,故爾遠遠繞了個大圈子,待得她趕到江邊,玉簫郎君的船,已去得不見了影子。

那玉簫郎君何等狡猾,得了新人,豈會不怕舊人糾纏,他的船一入中流,立即以氣功催舟,舟如箭駛,更兼江流湍急,當真一日千里,饒是南琴盡力追趕,也不過今日晨早,方才追上。玉簫郎君早防她不捨追來,時時留心,今晨遠遠瞧見沿岸追來的南琴,即囑舟人停泊隱密之處,他則踏波飛渡登岸,向南琴迎了前去。

南琴一見玉簫郎君,又是愛,又是恨,那知她數千里老遠的追來,卻經不起玉簫郎君的一陣溫存,三言兩語,約定此時此刻,在當塗縣南面山中相會。

正如秦九凝所探得的!桑龍姑除了在寒潭另有目的,她與南星元,玉簫郎君,皆有所為而來,南琴自是深知,說:“好啊,我饒了你這一遭兒。”這南琴年輕輕,狐媚倒像得了桑龍姑的真傳,玉簫郎君這才追趕他的船去了,兩人分手,南琴這才在那店中歇息了半日。

且說那玉簫郎君作了一揖,是他趕回舟上,船駛採石磯,安頓了秦寒梅,方才趕來。他可不敢像對秋娘般,棄南琴如敝屣,皆因他不敢結怨於桑龍姑,故爾不得不前來相會,他趕來得慌慌忙忙,只見人影,便作下揖去,不料他一抬頭,登時驚得一愣,道:“你你……”

秦九凝早知他便是玉簫郎君,心下大奇:“他認識我?”

玉簫郎君眼珠兒轉了兩轉,忽然得意地一笑,道:“嫦娥姊姊,啊啊,寒梅妹妹,我只道你不解情意,原來你嫉妒啦,妙啊!妙啊!”

一聲寒梅妹妹入耳,秦九凝登時明白了多半:“方洪最初一見,錯認她是那個名叫寒梅的,從未見過面的妹子,南星元在巫峽之夜,又再度錯認,分明是那從未見過面的妹子,在峰上救了他。就是那個從未來見過面的妹子,與這個萬惡的衣冠之魔?”

秦九凝永遠那麼冷靜,靈臺空明,故爾這玉簫郎君一言,她前後一參詳,登時明白了多半,是她,她那未曾見過面的妹妹,現今已在魔手!

這玉簫郎君要有個猙獰的外貌,他武功再高,也不可怕,而他是這麼文秀,瀟瀟灑灑,風度翩翩,話聲甜,笑得迷人,即便她心如止水,無情無愛,不也覺得他不討厭麼?要是別一個少女見到了他,啊啊,多可怕!

那玉簫郎君又笑了,笑得秦九凝寧靜的心,也為之一動,只聽他又說道:“妙啊!妙啊!原來你非不解情,是羞得說不出口,今朝我可明白你的心了。”又笑,又笑啦,秦九凝從他眼中,見到了異樣的眼波,撩得她也微覺慌亂。那秋娘、南琴,怎不會被他這甜言、迷笑、異樣的眼波擒獲,而她那寒梅妹妹,與他已相處了數日……

他又說了,說:“年輕的姑娘,都是這般,半推半就,又喜又羞,小妹子,你換過了件衫兒,可美得更飄逸了,只是,你今朝面孔怎麼這樣冷,對我笑啊!我最喜歡你那羞澀澀地笑,你放心,今後,我心裡只有你啦,啊啊,我明白了,是怨我這幾日冷淡了你麼?怪我不明白你的心。”

秦九凝當真聽他的話,笑了,是她心中一鬆!這麼說,她那從未見過面的妹妹,尚未著他的道兒。她定了主意:將錯就錯,為了那寒梅妹妹,為了他們那採石磯的圖謀。

玉簫郎君忽然一晃身,已將她的手握著,秦九凝暗暗心驚,難怪桑龍姑提到這玉簫郎君,也忌憚三分,果然了得,她雖不防,但他這身手,實也太快了。

秦九凝半點也不掙扎,任由他握著她的柔荑,只見玉簫郎君流目顧盼,說:“我們該回去啦,這幾日來為了趕路,為了我要以內功催舟,冷漠了你,今後……哈哈……”

他壓抑著笑聲,秦九凝心中明白!他是怕被南琴撞見。

玉簫郎君已又說道:“走啊,我們快回採石磯。”秦九凝心想:“原來他已到了採石磯,我那妹妹必也在採石磯,師兄躡蹤南琴,自也去了採石磯。”

她始終都沒言語,她是怕玉簫郎君認出她的真面目來,她和妹妹相似十分,難道聲調也像麼?

玉簫郎君沒放開她的手,她也任由他握著,當下兩人穿林渡漳,往東北奔去!秦九凝心道:“只要我反腕擒拿,立可將他脈門扣住,那時他武功再高,也無法施展。”

要知她無情無愛,自幼生長幽谷,與世隔絕,也就無男女之別,玉簫郎君將她的手握住,是以並不想收回。

不過一頓飯工夫,兩人已行了二三十里,忽聞濤聲盈耳,秦九凝抬頭一看,只見前面一高崗阻路,是以但聞波濤,不見江河,秦九凝心中一動:莫非已到了採石磯?暗暗勁貫右臂!

那知她一路留心,卻見這玉簫郎君一路行去,不再言語,且時時小心,像怕被人撞見。

秦九凝在這一陣工夫,亦是全神貫注,要在腳程上和他一較,倒要瞧瞧桑龍姑也對他忌憚三分的玉簫郎君,究竟如何了得,但一路行來,她並未絲毫落後,始終和他並肩而行。

兩人到了那高崗腳下,秦九凝怕他認出自己不是寒梅妹妹,故爾不出聲詢問,只聽江濤之聲越來越響,顯然崗那面便是大江,那採石磯是在江邊,顯然就快到了地頭,心道:“此人萬惡,而且若我猜得不錯,南星元之言,真個是與銀蛇劍有關,只要我探出了些端倪……”

她才想到先下手為強,兩人才上得高崗的一半,玉簫郎君突然止步,向面前一指,道:“就是此處了,你沒瞧這山泉忒怪麼?”

秦九凝隨他手指處一看,只見面前崖壁之上,距離兩人所站之處,約有三丈高下,有一股山泉流出,自崖壁之上掛下,形成了個小小的瀑布,想是被山泉衝激之故,腳下已成了個不足兩丈寬的小潭,潭水甚是澄澈,卻奇怪不能見底。

那山泉當真忒怪,這山崗不高,又是個石崗,這泉水何來!咦!秦九凝忽然一怔!

原來不只那山泉流出甚怪,而且自三丈高掛下,卻水花不濺,蜿蜒下注,有似一條銀蛇。

那玉簫郎君好生得意,哈哈笑道:“這稀世奇珍,早晚即可到手,哈哈,古器美人,一朝得到,那時回我海島逍遙,妙哉!妙哉。”

秦九凝的手被他握得更緊,她卻有如不覺,原來她雖無貪念,此刻心中也不由一喜,果不出她所料,他所說稀世奇珍,自是指的銀蛇寶刃無疑。

不料就在這瞬間,忽聽風聲颯颯,崗上有如星丸飛瀉般,落下一人!

那人腳未落地,已一聲驚呼,道:“九妹,你你……”

秦九凝早見是方洪,已連向他使眼色,但方洪陡見她竟與玉簫郎君攜著手,親暱並肩而立,早已怒得說不出話來,那還能發現她的眼色!

玉簫郎君驀地裡一見,似也大出意外,但已哈哈一笑,道:“臭小子,你的膽倒也不小!”呼地一掌拍出!

方洪說不出的難過,九妹,九妹難道也著了他的道兒,也一掌推出,接了他這一掌,方洪怎及他掌勁雄厚盛猛,登時倒退了一步!

玉簫郎君哪把方洪看在眼裡,左手兀自握著秦九凝,瀟瀟灑灑,道:“臭小子,你敢跟蹤我,哈哈,膽子倒真不小啊。”

秦九凝心道:“只要我一番腕,便可扣住他的脈門,但他把我那妹妹藏在何處?而且,此間圖謀,我還未得知詳情。”

她又連使眼色,但方洪已是怒火三千丈,心道:“當真天下女子見到了他,就會被他迷住麼?連自幼摒除了七情六慾的九妹,也著了他的道兒!”

要不,怎生當了他的面,當他揮出了手,她還和他兀自手握著手,這般親暱!方洪氣得發昏,急又撲去,凌厲地連攻兩掌!

玉簫郎君右袖輕描淡寫的一兜一拂,兜指起狂風,方洪立即又被反震得連連後退!

秦九凝一聲:“流雲飛袖,你是……”她為了怕被玉簫郎君認出她來,一直不曾說話,話出口,這才驚覺,而且,從他的流雲飛袖出手,已認出了這玉簫郎君的來厲,實是心驚!

玉簫郎君好不得意,道:“美人兒,你也認得流雲飛袖,妙啊,我們可是門當戶對啦,便你不說,我也知你出自武林名門。”

他盈盈而笑,笑得當真迷人,方洪可連膽都氣破,那晚,那晚在巫山之中,他對那狐媚的南琴,不也是美人兒叫不絕口?九妹怎會任他輕薄!

方洪連退了兩步,琅琅一聲龍吟,已將靈龜寶劍拔出!只見烈日之下,碧光湧寒濤!

玉簫郎君啊了一聲,顯然他一見方洪的寶刃出手,大吃一驚!但瞬已復了他瀟灑之態,左手輕輕一帶,說:“美人兒,你且後退,妙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該當我玉簫郎君雙劍合璧!”

秦九凝若然趁勢一翻腕,必能將他脈門扣住,但方洪劍一出手,她心中忽然一動:“師兄正可借他一試寶劍威力。”

要知秦九凝知道這玉簫郎君來歷,雖然心驚,但奔雷劍曠世無儔,當今天下,實無敵,便她一人,亦不懼他,何況師兄在此,又有寶刃在手。

秦九凝脫出手來,仍是那麼冷漠,往旁邊一站,方洪劍在手,氣如虹,怒喝聲中,碧光暴射,奔雷似從天降!今日他要不誅此惡魔,怎消他心頭之恨!

那知他劍才掄,陡然一股勁風拂到!玉簫郎君身法好快,飛袖已然拂向脈門!

方洪劍招未展,玉簫郎君已搶了機先,但現下的方洪豈是先前可比,腳下三爻,身形瞬息已然六變!

秦九凝驚而後喜,念道:“江海凝光,既柔且剛!”方洪寶刃再振,但玉簫郎君左袖又已拂到,狂飆陡卷,方洪一陣窒息,忙不迭腳下九轉,若非紫府絕學,休道劍招施展不開,只怕早已傷在他這兩招流雲飛袖之下。

就在這剎那間,秦九凝話聲入耳,方洪暗叫了聲慚愧,他實是臨敵經驗不夠,若然九九歸元,守定江海凝光,豈容他搶了機先,寶刃再振,奔而蘊凝!

要知玉簫郎君那晚在巫峽之濱,一時輕敵,幾乎被方洪的奔雷劍困住,知他神劍無儔,故爾今日出手,著著搶了機先,為要不容他劍招施展開來,兩招得手,目光盯在方洪劍上,更見貪婪,哈哈一笑,道:“臭小子,趁早放下寶劍,郎君我今日饒你不死!”

話未出口,飛袖早已攻出,且是交相拂掃!倍見威凌!方洪陡然一聲長嘯,劍化一劍擎天,凝而奔絕!劍招一出,不但奔雷驟發,且變化萬千,隆隆聲中,但見劍氣騰空,匹練如虹!

玉簫郎君飛袖立見呆滯,滑步挪移,兩袖兜卷拂掃,眨眼又已連攻數招!方洪瞬間的優勢,立又喪失!

這玉簫郎君武學實是精湛,方洪寶刃在手,奔雷劍招又已施展開來,竟仍勝他不得。方洪大怒,心想道:“靈龜奇珍,倒勝不得你兩隻布袖!”劍威人更豪,嘯聲甫起,劍施龍騰六合,但見劍影如潮,陣雷聲聲,碧光電射,早又將玉簫郎君圈住!

秦九凝看得亦是心驚,先前她也幾乎看輕了這玉簫郎君,難怪桑龍姑提起他來,也是忌憚他三分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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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19: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醜女們

卻聽玉簫郎君一聲清嘯,飛袖招術突變,由兜卷抖掃,一變而為浮、沉、吞、吐,方洪立覺他雙袖之上,陡然生出奇大的沾滯之力,劍勢一緩,玉簫郎君又已自碧光飛灑的劍影中脫出!

秦九凝急叫道:“八方風雨,羿射九日。”方洪咬牙再緊手中寶刃,本是劍起七巧飛星,猛可裡腳下三爻六變,彌空劍氣騰八方,頓又將玉簫郎君圈住!

要知這八方風雨,羿射九日,乃奔雷劍精華所在,劍起奔雷滾滾,唯見沖霄劍氣,不見人影!方洪早又嘯聲劃長空,羿射九日正待施展,只聽裂帛聲中,一條人影竟已衝破劍氣,暴射而出!

原來玉簫郎君見方洪這一劍變化萬千,凌厲非常,心中大驚,心知便能架過他這一劍,但只看他劍勢有如長河倒瀉,緊跟著的一招,必難逃出手去,立即拼舍兩袖,將全身功力盡貶兩袖之上,猛往他劍上纏去!方洪劍勢稍緩,這才疾射暴退!

方洪那裡肯舍,身隨劍走,晃身便追!忽聽一聲嬌叱,一條紅影疾射而下,將他截個正著,原來是南琴聽得奔雷之聲,尋到此間,恰見情郎敗退,即疾撲而下,一聲懾人銳嘯,蛇頭軟鞭已向方洪咽喉點到。

南琴來勢已疾,方洪撲去之勢亦疾,兩下里一湊,當真險而又險!

秦九凝兩眼一閉,這半晌她只作旁觀,乃是恃奔雷神劍曠世無儔,何況方洪手有寶刃,自己又在旁替他掠陣,正可藉此機會增他臨敵經驗,不料玉簫郎君敗退之頃,南琴現身快如電射,但她要相助,也來不及了!

不料方洪陡又長嘯一聲,嘯聲才起,身形頓杳,南琴的蛇鞭竟已點空,原來方洪驀見人影,腳下三爻,已轉到南琴身後!

他恨,恨九妹也著了他的道兒,實是南琴軟鞭未曾點到,六變九轉,只因紫府絕學,太已神奇,竟像身形頓杳一般!

南琴才聽他嘯聲已到身後,方洪已身劍合一,再已向玉簫郎君攻到!

那知他被南琴阻得一阻,玉簫郎君已緩過手來,忽然朗朗一笑,不退反進!

秦九凝急叫道:“小心!”說時遲,方洪身劍合一雖快,但玉簫郎君也快,手揚處,一點銀星已向方洪面門射出!方洪身形太快,頓又成了兩下一湊!

方洪只道是普通暗器,那放在心上,只一振劍,碧光暴射,只要劍氣一絞,那銀星還不成為鐵粉麼?

說時遲,那時實快如電閃,只見白影一晃,秦九凝在話聲未落之時,已然撲到,霍地向方洪斜刺裡一掌推出!

這也即是眼看劍氣要絞上銀星之頃,咦!九妹竟也助他攻我!恨極,劍一緊,碧光更見暴射如匹練!

秦九凝身法雖快,卻不料劍光光芒會陡然暴漲,只聽波的一聲,銀星已然炸裂開來!秦九凝這一掌亦已同時推到,方洪腳下一蹌踉,斜刺裡衝出數步!耳聽秦九凝才喝得一聲:“快摒息!”只見陡的那銀星炸裂,一縷淡淡的白煙,被劍氣一絞,登時廣漫數丈!異香已然入鼻!

只聽玉簫郎君大笑道:“教你知我厲害,倒也!倒也!”

方洪頓覺地暗天昏,兩腿一軟,身已栽倒,就在他失去知覺之時,迷朦中,似覺靈龜寶劍已被人奪出手去!

方洪在迷朦中也意識到不好,但奈何無從掙扎!

話說玉簫郎君在方洪身劍合一之下,眼看要傷在方洪劍下,忽地紅影一閃,南琴似星丸飛瀉般,自頭頂飛墜,蛇頭軟鞭疾點咽喉,饒是紫府絕學,神妙無方,亦不禁阻得一阻,玉簫郎君卻已哈哈一笑,手彈處,一點銀星已向方洪襲到!

秦九凝方喝得聲快退!方洪劍已撩出,碧光暴射,只聽波地一聲輕爆過處,一縷白煙已隨風飄散,方洪雙腿一軟,登時倒地!就在他失去知覺的瞬間,靈龜寶刃似已被人奪出手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方洪漸漸醒轉,就在他知覺以後,而又未復之頃,耳邊廂,聽得一人說道:“爹爹,這玉簫郎君是誰啊?”咦,這聲音像個年輕的姑娘啊!這是誰?

方洪想睜開眼來,但覺眼皮重如千鈞,而且因他心智已復,忽然心中一動,忖道:“現今我身在何地,身邊現下至少有兩人以上,是友是敵,尚不得而知,我豈能讓人知我醒轉。”

方洪恁地想時,也就不再試圖睜開眼來。

陡聽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提起此人,可與我們大有淵源,當年我們在長白山中,若非他娘之助,爹爹我和你好幾位尊長,恐怕都活不成呢?唉,這些事,說來話長,等有工夫,我再慢慢告訴你。”

方洪倒抽了口涼氣,心道:“幸好我沒睜開眼來,聽這父女兩人的話聲,分明便在眼前,我要是睜開眼來,他們豈有發覺不了的。”當下試著暗將真氣運行全身,一面凝神靜聽。

便聽那女子的聲音說道:“爹,這也罷了,但他這飛袖的功夫,好生了得,武林之中,未聽說有這一門,這是出自何人門下?”

方洪一直不解,早對那玉簫郎君的飛袖功夫,感到又驚又奇,聞言更是留意。

只聽那蒼老的聲音呵呵一笑,說道:“我兒,這可難倒你了,其實不但你不知道,便是當今武林之中,除了一個赤城山主,再無第二個曉得。”

方洪聞言大奇:“這赤城山主是誰,聽這口氣,說話這人必是個武林前輩,他又是誰?”

其實豈止兩人,那南星元、桑龍姑,以及那不知名的師祖,方洪在窮風谷時,又何曾聽他爺爺說起過,僅這不過旬日之間,他竟遇到這多奇人,當真世界之大,何奇沒有。

那人的話聲才落,只聽那女郎像有不服,說道:“爹,我不信,難道娘也不知。”

忽聽那人陡然一聲嘆,說道:“要是你娘知道,那就好了,我當時不致鑄成大錯。”

女郎詫異之聲,說道:“這麼說,爹,他這飛袖的功夫,是你傳他的了。”

半晌,都沒言語,是那女郎驚得發呆?她爹爹在悔恨交加!

方洪已聽得明白,這兩人雖與玉簫郎君大有淵源,但只聽這人因傳了他的武功,悔恨得恁地,可見他是個正人君子,便慢慢睜開眼來。

就在這工夫,忽聽那女郎說道:“爹,沒見過你會什麼飛袖的功夫啊,再說,便是你要傳他武功,又何必瞞娘呢?”

她爹卻突然失笑道:“武功之造極登峰,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何況飛袖,你不覺得他這飛袖,與你外祖父傳我的那八手神功,有些相似麼?”

那女郎說:“咦,你偏心,那八手神功連我也不傳,卻將他化于飛袖之中,傳與外人。”聽她的話聲,就知她是噘起了嘴兒。

方洪將眼睜開得有如線細,頓見滿天星斗,原來是躺在曠野之中,咦,莫非仍在原處?他如線的目光略一移轉,便見對面席地坐著箇中年人,像是身著葛衣,那女郎卻背脊朝著他,故爾看不清面貌便那葛衣人亦是面貌模糊。

只見他又嘆了一聲,說道:“便是我這一生之中,沒一點小事曾瞞過你娘,我兒,你那知道,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再說,他這飛袖功夫,雖是我從那八手神功中化出的,但威力卻小了多半,以你的武功,比他強多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師門的戒律,這八手神功,是不能傳人的。”

方洪大驚,那玉簫郎君的飛袖功夫那麼了得,聽這葛衣人之言,這女郎武功竟還在他之上!而玉簫郎君的武功,又是這葛衣人所傳,所說的自是不假!

方洪因是心裡一驚,兩眼突然大睜,那女郎恰好一回頭,說:“爹,他醒啦!”

她這一掉頭,方洪便是一呆,竟忘了翻身爬起,原來這女郎奇醜無比,醜得簡直無法形容,心道:“咦,世間之上,竟有這麼醜的女人?”

只聽那葛衣人呵呵笑道:“他早醒啦,不過你沒注意罷了,此子骨像清奇,大是可造之材,兒我們也該走啦。”

說著,葛衣人已站了起來,方洪已知這人雖與玉簫郎君大有淵源,但是不但未與他同流合汙,而且在武林中輩份必尊,正要起身拜見,忽聽那醜女郎道:“爹,瞧啊,你替他打通了玄關之竅,他竟不拜謝。”

方洪聞言一怔!她是說誰啊?掉頭四顧,卻並不見人,同時也才看得明白,存身之處,乃是在一個山峰頂上。

不料他才這麼一掉頭的工夫,再回頭看時,那葛衣人與醜女,竟已蹤跡不見。

方洪駭然,簡直不相信會有這麼快的身法,忙向四處一看,唯見明月在天,微風不起!怔了半晌不由自言白語,道:“玄關之竅,玄關之竅,這峰上並無別人,莫非是說我?”

要知那玄關之竅,修練內功的人,常廢畢生修為,亦難打通,但若一旦打通了這玄關之竅,真力將會陡增一倍。

方洪才這麼一想,卻又不禁啞然失笑,心道:“我這不是作夢麼?這替人打通玄關之竅,乃是最耗真力之事,這葛衣人和我毫無淵源,甚至我連他姓甚名誰,尚且不知,他豈會為我打通玄關之竅?”

方洪雖然不信便是自己,但心裡卻希望是自己,不自覺地右掌一掄,斜刺裡向外劈出,驀聽震天價一聲暴響,丈餘外一株碗口大的樹幹,竟應掌而折!

方洪這一驚喜,非同小可,這一來,可就更不相信,但他這麼只一掄掌,便將大樹劈斷,他能不信麼?一時間,呆呆地立在當地,竟不能動彈。

這葛衣人究竟是誰?為何他竟會拼耗真氣,為他打通玄關之竅?怎又一言不發,忽地走了?

一連串的問題,自他心中升起,但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可見這葛衣人的武功,還在所有人之上,這般人全到了採石磯,豈是偶然?還有九妹呢?那秦九凝去了何處?

方洪一想到秦九凝,登時心又往下一沉,秦九凝與玉簫郎君攜手而來的情景,頓又在他心中浮現,心道:“九妹靈臺空明,無情無慾,豈會著他道兒,唉,但是,但是他們那般親暱之態,並不虛假啊?”

方洪便又恨起那玉簫郎君來,他知自己的奔雷劍術,實在玉簫郎君之上,但是所以兩次三番敗在他手中,乃是他臨敵經驗不夠,他那流雲飛袖太已威猛神奇,最後,他本可勝得了他的,是啊!是那南琴突然現身相助,玉簫郎君彈出個銀彈,他的寶劍撩處,銀彈炸裂,一縷白煙便隨風飄散,異香入鼻,他即失了知覺。

他不用想,即知是這葛衣人救了他,但劍呢,他爺爺賜他的靈龜寶刃?還有九妹呢?去了何處?

就在回憶起失去知覺時的情景,忽聽身後崗下,傳來連聲銳嘯!

方洪聞聲,立即辨出是桑龍姑那五個兒女的蛇頭軟鞭呼嘯,忙飛躍下崗,那知他才下落不過五七丈,那銳嘯之聲已越來越緊,同時似是五音齊發一般。

方洪腳下不停,心忖:“若非桑龍姑的五個兒女皆同時出手,對方又是何人?”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方洪早是一怔,原來淙淙水聲入耳,已到了那山泉之處,正是今日他與玉簫郎君惡鬥之地,但連聲銳嘯,卻在下面林中傳來,相距已近,更覺懾人心神。

方洪再又貼壁飛降,離地不過三五丈,忽聽一人冷笑一聲,說道:“還有甚絕招兒,快使啊,不然,我可要下手了。”

方洪聞言一楞:“這不是適才在崗上的那個姑娘麼?”

這女子的口氣,顯然不將對方人看在眼裡。方洪大奇,他曾聽那葛衣人說,她的武功還在玉簫郎君之上,他心中實有些不服,心道:“我倒要瞧瞧,你怎生了得。”

落地,身形只一晃,施展開紫府輕功,早掩入林中,只見共有四人,那醜女被圍在中間。月下林中,倍常昏暗,故爾方洪要凝眸才能看清。

原來圍著那醜女的方洪全都認識,一個是南琴,另外兩個,女的乃是南玲,男的是那個矮胖的少年南浩。三人三條蛇頭軟鞭,色分紅黑黃,矯似靈蛇,攻得好不凌厲!

方洪一見是這三人,早為那醜女捏了一把汗,心道:“你便能勝一人,難道還能勝得過這三人去麼?”

要知方洪早領教過那黑衣矮胖少年的鞭招,日前在那橋頭之上,勝他已是不易,何況再又加了這兩個姑娘,兩人那兩條紅黃的軟鞭,實不在那南浩的黑鞭之下。

那知三人雖然攻得凌厲,鞭影如山,那醜女卻身似游魚,三條軟鞭連她衣角也沾不到一點!

方洪一見,幾乎驚呼出口,只見這醜女的身法步法,竟是他新近得傳的上乘奇妙的武學,動而三爻,晃肩六變,滑步便已九轉,而且比他不知高出多少,較之在彭水山中傳他的那少年,更見神妙無方!

他這裡才驚得發呆,只聽那醜女又在說道:“噯,我再說一遍,教你們有甚絕招兒,盡避使出來,你們聽不聽話啊!”

這醜女雖然尊容不敢領教,但她說話的聲音還是真好聽,而且,倒像對方不使絕招,她倒發了嬌嗔。

那黑衣少年早是一聲怒吼,陡然銳嘯之聲,更見淒厲,軟鞭斜劈、橫掃、上兜,出手一鞭,竟同時攻上中下盤!方洪看得亦是心驚!

那南琴、南玲,亦已被她激怒,只聽嬌叱聲中,兩條軟鞭一緊,頓見鞭影彌空,似有萬千五色靈蛇飛舞。但三人只是叱吒暴吼,並不言語。

卻是那醜女又道:“嗯,這有點像樣了,但還是不行,我要一出手,你們的軟鞭可也要出手啦,好像是說,你們還有甚絕招兒啊!”

一言將方洪提醒,心道:“是啊,那南琴的紅色軟鞭並未發出天魔之曲,南玲的軟鞭亦未聞天樂悠揚,強敵當前,他們怎麼倒留而不用?”

這工夫,三人軟鞭雖已倍前凌厲,卻見那醜女仍然遊走自如,忽見那少年軟鞭一抖,直點前心,身形卻忽地暴退,喝道:“好,三妹,四妹,我們休管她是誰,且教她知道厲害!”

話出口,那南琴、南玲,已同時撤鞭後退,三人一退,立即連向左方滑了兩步,只聽那醜女嘻嘻一笑,向黑衣少年一指,道:“丙丁坎位,你還得再滑半步!”

那少年一怔,醜女卻已向南琴一撇嘴,道:“你更不行啦,你們只有三位,你怎可守定甲乙兌位,該轉坤方啊。”

方洪心中一動,暗道:“曾聽九妹說過,桑龍姑這五個兒女,曾練了什麼五蛇陣,莫非他們突然撤鞭,乃是佈陣?”

南琴竟然聽話得緊,果真移了兩步,想是已轉到坤位,這才大吃一驚,顯然對方瞭若指掌,著著料敵機先!

早聽那醜女又嘻嘻一笑,南玲卻隨著一聲驚呼,不知那醜女怎麼一晃身,竟在南玲的臉蛋兒上摸了一把,南玲急躲,旋身之間,已滑開了兩步。

醜女笑道:“這才對啊,你要守定庚辛金,離位上不是空虛了麼,你人好,我才跟你說,你們這五蛇陣而今缺了兩個,你該站住西北方位,不然,可就更不能發揮那生動的妙用啦!”

果然不出方洪所料,黑衣少年南浩見三人力攻,仍奈何這醜女不得,便想發動五蛇陣來,要知那五蛇陣乃是按五行生剋之理,桑龍姑因練這五蛇陣,故爾給她這五個兒女衣分紅黃藍白黑,分守東南西北中,陣一發動,金木水火土,便互為生克。

她這五個兒女武功各各了得,五色的蛇頭軟鞭,休道五音能導魔生幻,便是招術,亦精妙無比,一旦再躬其五行生剋的變化,互為生克,當真神妙無比,無異五人合而為一,可見了得。

黑衣少年今晚見這醜女並不還手,而兄妹三人仍勝人家不得,雖然南雍與南芝不在,也迫得將陣勢發動開來,那料醜女不但對他們這五蛇陣瞭如指掌,而且才開始,即已指出他們的錯誤來,如何不大駭!那南琴、南玲,自也駭得目瞪口呆!

只聽那醜女又在嘻嘻笑道:“怎麼你們不動手啊,我告訴你們,還是趁早別丟人啦,別說你們五人缺了兩個,這北方的離位雖然勉強守住啦,但我卻站定了中央土方,土克水,水克南方丙丁火,你們仍會受制於我,算啦,今晚我不難為你們,其實這是你們的娘,那桑龍姑不好,怎麼沒想到你們兄妹不可能時時都在一起呢,要是我啊,一定同時練兩儀、三才、四象陣,不是就可活用了麼?就如現在,你們要是早練成三才陣,我便能勝你們,可真還要費一番手腳。”

一言未了,那南浩早已眼中噴火,陡地厲嘯長空,喝道:“住嘴,今天我和你拼啦!”烏黑的蛇頭軟鞭,倏地向醜女前心點去!

那醜女嘻嘻一笑,道:“對啦!你正該另使毒招兒,聽說你這蛇頭中的毒針厲害得緊,我倒要見識見識。”

連肩也未見她晃動,便已退後了五尺!黑衣少年鞭才點空,她這一言,倒將南琴提醒了,早也一聲嬌叱,亦已抖鞭點到!只南玲兀自發呆,垂鞭不動。

那少年身隨鞭進,猛吼一聲:“你就見識見識!”醜女腳下才停,他的軟鞭蛇頭,離她前心也不過兩尺,身法亦是快極!同時南琴的軟鞭,亦抖得筆直點到!

說時遲,只聽兩聲卡簧輕響,兩蓬針雨已自兩人的蛇頭中噴出!

方洪看得明白,這一驚,非同小可,那醜女身法再快,豈能躲得開去!不由兩眼一閉!

那知就在這剎那間,驀聽兩聲驚呼,方洪再一睜眼,只見南浩與南琴皆愣在當地,那醜女卻蹤跡不見!方洪也登時一愣。

忽聽那南玲嘆了一聲,說道:“二哥,四妹,別發楞了,人家武功比我們高得多,早走啦。”

兩人的軟鞭蛇頭,距她不到兩尺,她便能躲得過那兩蓬針雨,豈有人在面前,兩人連她怎麼走的也不知道?

不料南玲一言未了,忽見那黑衣少年身後,緩步走出一人來,正是那醜女,竟不知她是從何而來!皆因那南浩身後,並無樹木,看她行來緩緩,卻是突然現身。

只聽她嘻嘻笑道:“誰說我走了啊,我說,你們倒該走啦,你們聽,江邊正是熱鬧好瞧呢。”

她這一出聲,駭得那南浩南琴忙不迭轉身飛退!同時,遠遠聽得有喝叱之聲傳來,似是在左面山邊!

忽見那醜女面容一正,道:“你們別難過,其實你們那五蛇陣的確了得,蛇頭近身噴針,亦歹毒之極,虧你們娘想得出來,我早說過啦,我不難為你們,快去啦。”

那黑衣少年忽地一聲狂笑,道:“好,我們學藝不精,不是你敵手,但你可得留下姓名,也許我們還有相見之日。”

那醜女鄙夷地一笑,說道:“我的姓名麼,你們回去問你娘,她自會告訴你,你要再見我,那還不容易啦,等到你們回到天姥山,我大概也到啦。”

南浩道:“好,我們便在天姥山中恭候,三妹,四妹,走!”一聲走,跺腳一縱三丈,只兩個起落,已入林而去!

那南玲垂頭喪氣,南琴狠狠地盯了那醜女一眼,也慌忙的跟了前去!

只聽那醜女似在自言自語,說道:“你可瞧清楚了,這就是他們的五蛇陣,你要想來日勝他們,可先要明白五行生剋之理。”說著,她似衝著方洪隱身之處一笑。

她這麼一掉頭,從葉縫中漏下的月光,恰好照在她面上,更醜啦!

方洪心中一動,莫非她早知我前來,早知我藏身在此,她這話是向我說的,若然,那就不只這一句話了,她先前故意指出他們的五行方位不對,顯然亦是有意在指點我。

但方洪不過僅是剎那間心中一動,此刻實已喜得發愣。

皆因他早看得明白,這醜女雖未出手,但所以能將這三人戲弄,以三人合攻,亦奈何她不得,卻僅憑她無比神妙的輕功,而這神妙的輕功,正是數日前在綠水山中,秦寒梅請那少年傳他的一般無二,只是覺得這醜女施展開來,加倍神奇。

那方洪陡然發現這上乘輕身功夫竟是這般神妙無方,他怎能不喜,但他卻忙不迭將心中之喜壓下,將那三爻、六變、九轉,從頭到尾,反反覆覆,立時在心中溫習了數遍,將那口訣默誦了五七次,同時深悔這幾日中,並未勤練這上乘的輕功,好生惋惜。

他一心在這神妙輕功之上,忽聽遠遠傳來的叱吒之聲,越來越大,方洪心道:“適才那醜女所說江邊有熱鬧好瞧,九妹現下去了何處,我尚不知,如何兀自在此擔延,若然九妹,已與人動上了手。這上乘輕功豈是旦夕可能造極登峰的。”

方洪一抬頭,才發現那醜女早已蹤跡不見了。當下即忙循聲向那叱吒聲傳來之處趕去,他尚未抹過山坳,那水聲早已入耳,再接連兩三個起落,驀見波濤,銀蛇湧竄,前面已是大江,山腳之下只見黑壓壓樓閣連雲,江邊停泊著百數十隻大船,船桅有如林立。

這種景象,方洪一眼便已看明白。才訝異並未見有人惡鬥,忽聽半空中一聲怒吼,道:“今日我要不把你這孽障斃於掌下,老夫誓不甘休!”似是那南星元的聲音。

隨聽一聲朗朗地笑,說:“怕不見得。”方洪一抬頭,只見那數十根船桅之上,有兩人飛騰搶撲,掌袖齊飛,但因相隔較遠,故未聽到風聲。其中一人白髮飄飄,正是南星元,另一個乃是那玉簫郎君,兩人掌來袖指,惡鬥正酣!

方洪一見玉簫郎君,登時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不由自主向腰間一摸,卻摸了個空,原來忘了當他被玉簫郎君迷倒之頃,靈龜寶刃已然出手。

方洪想起失了靈龜寶劍,心裡可就急了,倒不因它是上古奇珍,亦非因它是爺爺鏡湖老人所賜,而是他手中無劍,實非玉簫郎君之敵。

那知他才急得一跺腳,忽聽身後一人輕聲說道:“給你!”

話聲入耳,手中頓覺有物!方洪大驚,晃身滑開兩步,同時已看得明白,竟得秦九凝又似幽靈般,突在身後現身!

方洪叫道:“九妹,你!”本來他一見到秦九凝,心中一喜,但卻陡然回想起她與玉簫郎君攜手同行的親暱之態,心卻已往下一沉,同時奇詫,自己被那玉簫郎君迷煙薰倒之頃,秦九凝怎倒不救他,她那時又去了何處?

連串疑問湧上心頭,那秦九凝卻兩眼盯著船桅惡鬥的兩人。低聲急道:“師兄,快隨我來。”

方洪與秦九凝相處這些日來,這還是首次見她面露緊張之色。剎那間,他又想道:“九妹在我與玉簫郎君惡鬥之時,她是未曾相助,但她卻不止一次用言語提醒我,因而得以扭轉敗勢,想她自幼練成心如止水,無喜無惡,無慾無情,豈會著那玉簫郎君的道兒。”

秦九凝話才出口,方洪忽覺手中有物,觸手即知是靈龜寶刃,心道:“原來先前是九妹將劍接了去。”忙將寶刃接過,只見劍身之上,秦九凝用布片緊緊纏裹,顯然她是怕劍上光芒顯露,更知有甚緊急之事。

他這裡正要隨秦九凝離去,只聽船桅之上,那南星元怒道:“你妄想去覬覦神器,真是作夢,老夫今晚先劈了你,再和你那老鬼師傅算帳。”只聽呼呼連聲,是南星元連連劈出兩掌。

卻聽那玉簫郎君冷笑道:“是你那女徒兒心甘情願,自己送上門來,嘿嘿,郎君我玩厭了,誰還要她,只要你這老兒有膽,只管找我師傅。”

那玉蕭郎君雖然了得,但怎能及得南星元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只見在他兩掌掃劈之下,玉簫郎君退過兩根船桅,在浪撼風搖之下,船桅晃動不已,但玉簫郎君騰身扣躍,不但身法美妙,而且腳下點去,竟是毫釐不差。

方洪又驚又怒,這玉簫郎君年紀不大,但確有過人武功,可惜他所行所為,又令人髮指。道:“九妹,不誅這萬惡的淫魔,我們練武何用?”當下就要向江邊撲去!

那知他才一塌腰,忽地左腕一緊,秦九凝已將他抓住,低聲疾道:“這老人家特地將他纏住,不讓他脫身,現下月移中天,子時已近,再不趕去,只怕桑龍姑要捷足先登了。”

方洪心中一動,道:“你是說那柄銀蛇寶劍?”秦九凝只一點頭,拉著他急往崗上奔去,才道:“這玉簫郎君雖是萬惡,但現下卻不能除他,你以為那南星元當真奈何他不得麼?而且今日救你那人也不容人傷他毫髮。”

方洪聞言,心頭一懍:救他那人,自是指那葛衣人,他那奇醜的女兒武功已是高不可測,若他當真護著玉簫郎君,誰還能傷得了他的毫髮,一時間,方洪悶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幾日所見的人,一個比一個更奇,武功更是一個勝似一個,而這般人之間,卻又牽纏著說不清的恩恩怨怨,教他如何不悶得發慌。

這般人的來厲,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顯然秦九凝都明白,方洪才要問,忽覺左腕一緊,秦九凝已低聲道:“到了,師兄,你記好啦,桑龍姑一現身,待她要下水之時,你即現身亮劍,但不可讓她認出你來,只用你這劍上的光芒將她引起,施展開你那上乘輕功,向東面江邊奔去。”

秦九凝說時,聲音低得只他可以聽聞,隨向崖上一指,道:“崖上亂石嵯峨,正好隱身,快走。”

方洪聽得不明不白,要想問時,秦九凝似已明白他的心意,道:“師兄,你甚麼也不要問,事後我自會詳告,快去,那桑龍姑眨眼即至。”

方洪便不再問,飛身上崖,藉亂石隱住身形,方知秦九凝並未跟來,看時,原來此間正是白天所見那山泉之上,耳邊廂,但聽得泉水潺潺,這時月在中天,只見清輝滿地,四外林木蕭蕭。

就在他掃眼的這個工夫,不過看清存身所在的四外景象,驀見一條白線疾射而來,到了下面泉潭之邊,赫然一人臨泉卓立,只見雲鬢鯪衣,來人正是桑龍姑!

方洪暗叫聲漸愧,秦九凝計算時刻竟是毫釐不差,他存身之處,相距下面泉潭不過三四丈,方洪忙摒息,幸好那潺潺泉水之聲,夜靜,音響也大,不然以桑龍姑的武功,必會發現他藏身之處!

那桑龍姑才在潭邊現身,早又有三條人影如飛而來,這次方洪卻看得明白,來的乃是她的三個兒女,即是前不久被那醜女戲耍敗退的南浩、南玲、南琴。

三人腳下才停,那南琴已搶著說道:“娘,到了麼!”

桑龍姑輕輕一擺手,她已繞著那泉水轉了一圈,道:“差不多啦。”說著,向天上掃了一眼,吩咐道:“你們三人守定三面,待會我入水之後,小心防人前來劫奪。”說著,三把兩把,脫去了她身上的鮫綃之衣,只剩下貼身之服。她那三個兒女,也立即將蛇頭軟鞭掣在手中。

方洪牢記秦九凝吩咐,一見桑龍姑脫衣,霍地將劍一抖,靈龜寶劍才亮,一道碧光已自劍上暴射而出,同時起腳飛掠,向東一掠二四丈!一者他亮劍即已飛掠,他又有秦九凝不可讓人認出他來之言,故爾全力疾掠,果然快得不見人影,只見一道碧光長虹,飛投東方而去!

那桑龍姑正要下水,驚得咦了一聲,叫道:“我估計錯啦!”那還來得及穿回衣服,立即如飛追去!南浩、南琴、南玲三人,一怔之下,也隨後就追。那南玲才縱身一個起落,忽然想起她孃的衣服還在水邊,忙又返回。

就在這眨眼之間,只見水邊忽地站定一人,白衣飄飄,南玲認得是秦九凝。登時一楞!秦九凝卻淡淡一笑,拾起腳邊的衣服,向南玲遞去,道:“南姑娘可是要取衣麼。”

秦九凝陡然現身,南玲雖覺奇怪,但她急著要追她娘去,搶過衣服,飛身便追,似乎聽得秦九凝在身後冷冷一笑。

她這麼一擔延,那還能再追得上桑龍姑,便連她的一兄一妹,也追不上了,初時還能見得到前面碧光如虹,那知奔出不過一兩裡地,陡然前面碧光驟斂,剎那間無影無蹤,卻聽前面已是濤聲震耳。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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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20: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嬌娥不只美麗

原來方洪突然亮劍飛掠,桑龍姑才怔得一怔,他已連番幾個起落,以桑龍姑身去雖快,一時竟未將他追上,但奔出兩裡地方,桑龍姑可就越追越近了,方洪耳聽濤聲震耳,不由心裡一驚,前面大江阻路,要是再往前走,桑龍姑眨眼即可將他追上了!

方洪忽然心裡一動,心道:“我這般亮劍飛馳,碧光如虹,她只見劍光,不見人影,故爾始終緊追不捨,九妹顯然是要我調虎離山,現下已將她誘離遠了,目的已達,我何不……”

心念一動,霍然還劍入鞘,碧光驟斂,方洪斜刺裡一飄身,立即鑽入蘆葦中。是他心念才動的這個工夫,早已到了江邊,沿江皆是比人還高的蘆葦。

方洪鑽入蘆葦,立刻反方向飛竄,早離開了鑽入之處,有十來丈遠,這時江風呼呼,吹得那蘆葦搖曳,故爾不怕被她發覺。

果然,聽得桑龍姑咦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這劍飛來,怎會突然隱去?”

方洪暗叫聲好險,桑龍姑的話聲,離他藏身之處,已不到三丈。顯然是這女魔在眨眼間,已將左近搜了一遍。他豈止好險,而且心中駭然,要不是他見機得早,此刻怕不早被她追上了。

隨聽嬌滴滴喚了兩聲娘,是那南琴聲音,說道:“追上了麼?”聲音是由遠而近,分明她才趕到。

隨又聽得兩人聲帶微喘,拂葦而來,南浩的聲音在說:“娘,我們快搜,只怕那劍又入了土了。”

桑龍姑半晌都沒出聲,是她在思索麼?

忽聽南玲的聲音,說道:“娘,我瞧有些古怪啊,好像,好像那劍光之下,有團黑影,而且我瞧那劍光飛射,並不比娘更快。”

方洪聽那南浩說要搜索,心中早是一緊,忽聽南玲這麼一說,可就急了,心道:“不好,這三人已是了得,何況還有桑龍姑這女魔,她們心生疑惑,自是要搜,我的行藏那會不敗露!”

像是那南玲一言,已將桑龍姑提醒,忽然嗯了一聲,道:“而且那銀蛇劍光如白練,飛射應如電閃,適才所見,卻是碧光。”

好大的江風,吹得蘆葦蔌蔌地響,方洪忙不迭緊握劍柄,側身疾竄。皆因幾人和他相距不到三五丈,輕易便能發現他藏身之處,同時心中兀自苦思不解,秦九凝命他向這東面江邊奔走,端的為何?

有那勁風拂葦之聲,方洪才能大膽飛竄,不過是他離開藏身之處的剎那間,幾人的動作好快,耳聽桑龍姑也喝了聲:“快搜!”便聽得刷地一聲響,一人已撲到他適才藏身之處,若他稍遲一步,怕不登時被他們搜著。

方洪伏身飛竄,心知要不被他們發現,那機會真是微乎其微,是以,他不但緊握劍柄,而且拇指已按在卡簧之上,說不得,到時只好一拼。

那知他竄走不到十來丈遠,那江濤之聲更是震耳,而且已隱隱聽得水聲拍岸,不由心頭一涼,既已近水邊,蘆葦必已到了盡頭,再往前行,身形可就立即暴露了。他正想改變方向,陡然間,似見有一絲火光一閃!

勁風拂蘆葦,那光亮也倏隱倏現。方洪心中一動,立知江邊有舟在此泊岸。此間已遠離採石磯的街市,那南星元與玉簫郎君的惡鬥已不聞半點聲息,就可知相隔已甚遠了。若說這是漁舟燈火,此刻已是月移中天,早是午夜了?

就在他一怔之頃,忽聽一個女子的口音說道:“爹啊,萬里迢迢,我們為何而來?”

方洪聞聲大喜,這不是那醜女麼?那麼,舟中必是她與那葛衣人。

那葛衣人為他打通了玄關之竅,不過半個時辰前,醜女曾戲耍桑龍姑的三個兒女,有這兩個大援在此,他那還怕桑龍姑和她的三個兒女。

那醜女的聲音,像在埋怨,又像在撒嬌,只聽那葛衣人呵呵笑道:“你這小妮子真會歪纏,我早同你說,若不看在赤城山主面上,爹爹我怎會等到現在,多的時刻都等啦,怎又連一月的短短時刻也等不得。”

今晚方洪已是兩次聽他提起赤城山主,心下奇道:“這赤城山主究竟是誰,聽那醜女話中意,分明是要葛衣人不饒桑龍姑,他卻要看在赤城山主面上,這人武功必也高極,那麼,是邪?是正?”

方洪同時心下已有些明白,秦九凝要他東奔江岸,原來是她知這兩父女在此,登時膽氣一壯,不自覺地長身,江岸的蘆葦本來高與人齊,但在遒勁的江風吹拂之下,恰似綠浪起伏,他這一長身,身邊蘆葦低拂。方洪的身形也頓時顯露了出來,只聽數丈外,南浩的聲音喝問道:“甚麼人?”

他四人見劍光乃是附著一條黑影飛駛,已然心下生疑,此刻陡見一人現身,南浩首先發現,更是心中雪亮!

方洪長身,南浩喝問,本是同時,就在這剎那間,陡地風聲颯然,白影入眼,方洪立知是桑龍姑撲來,趕緊斜身疾掠,向泊舟之處縱去!

那桑龍姑何等身手,霍地身軀一側,竟已斜飛兩丈,一掌向他身前截去!

方洪迫得拳腿一個翻滾,腳才著地,赫然桑龍姑已立在面前,哼了一聲,冷峻之極地說道:“原來是你!”

但聽風聲颯颯,南浩當先趕到,南玲隨至,南琴尚未縱落,已恍然大悟,叫道:“娘,我們上當啦,那碧光是他。”

今日在崗上,方洪曾以靈龜寶劍同她過招,只因那是白天,劍上碧光並不強烈,故爾先前未想起,此時一見方洪,這才恍然大悟。

方洪有恃無恐,朗聲道:“不錯,在下這柄寶劍,乃是上古奇珍,劍上碧光似長虹。”手按劍柄指扣卡簧,兩腳一爻!但他掃眼間,江邊燈光卻已不見,難道那葛衣人與那醜女已然離去!心念一動,心頭登時一緊。

只見桑龍姑一怔之後,目中陡射奇光,冷笑道:“那麼,這劍也不在那銀蛇劍之下,也是一樣!”倏地一晃肩,左手兩指一伸,已向方洪雙睛點到!

方洪早防她這一著,並知下一著必是扣腕擒拿,志在奪劍,是以分明見她兩指點到,並不招架,鳳點頭滑步挪移,蹌踉一聲龍吟,靈龜寶劍登時出鞘,倏地向她腕上撩去!

方洪這一著搶了機先,饒她桑龍姑武功了得,也大吃一驚,一者她已不是扣腕擒拿,倒成了將自己的手腕向方洪劍上迎去!且靈龜寶劍,上古奇珍,方洪劍未撩到,劍光已暴射兩尺,當真砭膚奪魄!

桑龍姑甩腕閃身,怒道:“你還敢反抗。”方洪那一劍自是傷她不著,卻將她激怒更甚,呼地一掌,左手圈拍,右手勾打!剎那間,像已幻化成了十數個桑龍姑,同時在向方洪攻擊!

方洪劍走龍騰六合,寶劍若游龍,神、吐、削、掃、掛、劈,陡地奔雷驟發,碧光似幕,劍氣護身,以攻為退,撤步數尺。他,又驚又奇:“三爻,六變,九轉,你也會!”

原來桑龍姑之所以能陡然幻成十數個身影,乃是施展紫府迷宗武功,他迄今不知那日在彭水山中教他的是南雍,南雍乃是桑龍姑的長子,故爾一見桑龍姑的身法,便驚問出口。

那知桑龍姑一見方洪輕易地便脫出了身去,所用的步法,亦是紫府迷宗,登時一怔,喝問道:“你究竟是誰,是赤城山主?還是紫府宮的門徒!”

方洪奇道:“又是赤城山主。”同時驚忖:“莫非這三爻,六變,九轉,乃是紫府武學?”

突然桑姑龍陰惻惻一聲笑,說道:“不管你是誰,今晚即使你留下寶劍,也饒不得你!”

要知那奔雷劍的始祖,亦即是那洞中的老人,便是赤城山主,赤城與天姥,本來皆在東海之濱,只因赤城山主當年敗在桑龍姑手中,故爾遠走南茺,隱匿古洞,方洪因未正式拜師,是以未曾告知。那桑龍姑與赤城山主自是不能並立之仇,她如何不知紫府宮中傳人,定然饒她不得,方洪陡然施展紫府武學,她那會想到竟是自己的兒子所授,只道是紫府宮人已然尋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中在問,心裡卻已起了毒念,不論他是何人門徒,劍在他手,如虎添翼,且非殺他不可!

方洪正當驚疑而喜之頃,桑龍姑霍地推出一掌,這一掌凌厲無儔,方洪向所未見,他雖在驚喜之頃,但面對強敵,豈能不戒備,腳下三爻,轉到桑龍姑身側。

桑龍姑在紫府武學上,練了二十年,方洪身形未動,已知他的意向,右掌倏忽翻掌斜劈,他身未六變,掌風早自側後折射到了!登時受制,迫得住右疾旋挪騰,同時心中驚道:“顯然這女魔知我奔雷劍施展開來,手中又有寶刃,勝我不易,故爾以數十年的功力,發掌遙劈,我我……我怎及她功力雄厚!而且她掌力可自四方八面折射,她身在面前,卻能攻我身後!”

方洪一時間頓現忙亂,那知才躲過她折射攻來的一掌,桑龍姑已一掌緊似一掌,發掌奇詭莫測,身法之快,更難看清人影,只見狂濤生四面,八方起狂飆,一時間,竟不知她掌風自何方發來,方洪空有寶刃在手,奔雷劍無敵天下,竟然英雄無用武之地,忙不迭劍交左手,右掌推掃掛劈,接了三掌,其實他哪是接掌,不過僅是封守四面,而且已有些手忙腳亂,在她恁地凌厲攻勢之下,顯然今日已無勝理!皆因他功力遠遜於桑龍姑,而且方洪掌上功夫更非他所長,哪料他忙不迭運掌封架,陡覺自己掌力倍增,竟能封架住了。

桑龍姑一怔,方洪卻恍然大悟,心知是那葛衣人為自己打通了玄關之竅的緣故,不由膽氣陡壯,趁桑龍姑一怔,攻勢稍緩的剎那,呼地一掌劈去!

哪知桑龍姑先前未將他看在眼裡,只用得五成掌力,又因兩掌齊發,一陣快攻,況又多半折射,故爾又再減半,這女魔陰冷冷一笑,竟不再快攻,待他掌力近身,霍地一掌挫腕推出,頓將方洪的掌力反震回來,方洪陡覺一陣窒息,身形竟被震飛!跋打千斤墜,卻聽身後一聲銳嘯,一條蛇頭軟鞭向他雙脛纏來,嘿嘿冷笑:“將劍留下,今晚饒你不死!”聞聲知是南浩,方洪心頭一驚,只怕南玲南琴軟鞭同時出手,腳尖一點地,劍化八方風雨,奔雷驟發!

忽見白影一閃,桑龍姑喝道:“不可碰他寶劍!”這女魔當真身形快逾電閃,一指點開南浩鞭頭!

一言將方洪提醒,寶刃削鐵如泥,怎麼我倒忘了。只聽雷聲隆隆,劍走羿射九日,腳下卻已三爻六變,同時向身外四人攻去。

劍是神物,劍招更見神奇,但見劍氣彌空,劍影如山,寶刃既是蛇頭軟鞭剋星,他又何懼對方人多!

只見桑龍姑兩掌突揚,剎那間用她那奇巧的掌力,將南浩南琴迫退,她退身之頃,卻已將南玲帶退兩丈!顯然方洪令她莫測高深,怕傷了她這三個兒女。其實這羿射九日,乃奔雷神劍最具威力一招,方洪大敵當前,迫得他出手便將這最具威力的兩招施展開來,果然立將這女魔鎮住。

方洪心中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不是這女魔敵手,何況還有她這三個兒女,當下收劍而立,朗聲道:“我且問你,那五月五日之期,你算是不算,你要是怕那日天下英雄在場,你難施詭譎,好,今晚在下便與你們作個了斷。”寶刃橫胸,意態軒昂,直似他成竹在胸,全不將四人看在眼裡。

桑龍姑心中驚疑,不知方洪是近日來連得奇遇,更萬不料自己的長子亦以武功資敵,還道日前在那寒潭,方洪乃是藏拙,現今又被他用言語一激,當著三個兒女之前,實又放不下臉來,這女魔眼珠亂轉,心裡已有計較,冷笑道:“好,便饒你多活些日,今晚要了你命,倒說我以大欺小。”隨見她向三人一招手,道:“回船。”

當先轉身就走。方洪倒大出意外,不料他用言語一激,竟然收效,只見南浩南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才轉頭隨桑龍姑走了,南玲一直默默無言,她雖已隨後跟去,卻兩三次回頭來向他望。

方洪一抹額頭上汗珠,心中才叫得聲僥倖,突聽身後一人冷冷地說道:“玲姑娘對你有情呢,可惜可惜。”

方洪才聽出是秦九凝的聲音,忽又聽隱隱有人說道:“爹,你眼光不錯,他不但資歷好,機智也不差啊。”

方洪低聲說道:“九妹快隨我來。”飛身疾掠,向那話聲傳來之處縱去。原來他已聽出是那醜女的聲音。

分明那聲音是在近處,方洪又是聞即已縱出,那知落地一看,並不見人影,登時一呆,卻聽那葛衣人的聲音,已在遠處傳來,呵呵笑道:“爹的眼光還會錯麼?難為他啦,不然我要一露面,這女魔逃匿,可就麻煩了。我兒,我們難得來一趟中原,走,爹帶你遊一遊中原的名山勝境。”

話聲落時,已是勉強可以聽聞,顯然人已去得遠了。方洪知再也追不上了。這兩父女究竟是誰?他受人大恩,竟不知人家是誰,方洪好生悵惘。

忽聽秦九凝在他身後說道:“師兄,你的福緣真不淺呢,不料竟得這位當代奇人垂青。”方洪一回頭,只見秦九凝已站在身後。方洪忙問道:“九妹,你何時來的?這位前輩是誰?那銀蛇劍到手了麼?唉,適才好險啊!”

秦九凝從不解凍的臉上,忽然現出笑容,但只是那麼一抹,不忙不急地說道:“你問這麼多,我可得一件件說,這位……”目光向四外查看凝神靜聽。顯然她是怕桑龍姑還在左近,便道:“師兄,你且隨我來。”

方洪隨她穿出蘆葦,只見十數丈外,泊著一雙船。心道:“這不是葛衣人和那醜女的船麼,適才分明兩人在船中說,怎麼現今卻舟而去?”秦九凝直向那船奔去,只見那船中已無燈火。

方洪對這位九妹實是心折,以往這些日來,她冷眼觀察,莫不料事如神,心地空明,最能洞察秋毫,故而也不再問,隨她奔去,未到船邊,秦九凝又打了個手勢,將腳步放輕,雖然她見舟中無人,才向船上奔去。方洪心中不由一動:“現今這幾起人皆在此現身,九妹又恁地戒備,莫非這舟乃是其中之一的?”

他心念才動,只見秦九凝忽地向江面飛落,踏波而行,繞船一圈之後,才向船上飛落,方洪心道:“九妹這般小心,可見這舟的主人,必是極其了得的。”忽然似有所悟:莫非這是那玉蕭郎君的船?

他也不怠慢,一怔之下,即刻跟上,秦九凝已進艙去了,這不是那玉簫郎君的船怎的,只見艙中滿目錦繡,極盡奢華,直似個水上行宮。

方洪才入艙中,見秦九凝在桌上拿起了張紙箋出神,自言自語說道:“咦,她福緣不淺呢,竟能得當今武林至尊的垂青。”

方洪道:“九妹,你說什麼?”秦九凝不答,將那紙箋向他遞去,方洪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字諭史炎,回首是岸。此女經已帶走,若敢再犯,廢爾武功。”

方洪道:“史炎,果然是那玉簫郎君。”秦九凝卻若有所失,道:“她走了,她走了。”方洪道:“九妹,你是說這紙箋上的女子麼?”

秦九凝一聲嘆氣,道:“師兄,你知她是誰麼?就是你曾將她和我相比的寒梅妹子啊。”方洪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這是玉簫郎君的船,你是說寒梅妹妹在他船中。”

秦九凝點點頭,道:“不但在他船中,而且是自巫峽同舟而來。”

方洪心頭一驚!從巫峽同舟而來,寒梅妹妹在玉簫郎君這情魔的船中,已住了幾日!

秦九凝卻面上忽現喜容,這才若有所失,現下又現喜容,眨眼間同在她面上出現,實是少見,只聽她說道:“她能得這位當代武林第一人的垂青,福緣不淺啊,師兄,將來成就,只怕還在我們之上呢。”

一言將方洪提醒,知秦寒梅被那葛衣人帶走了,這紙箋亦即是那葛衣人所留,但方洪非但不以為喜,卻心往下沉,往下沉:這玉簫郎君最能博得女子的歡心,只看秋娘險喪命在他手中,她卻反為護他,甘為拼命;面冷心冷的九妹,亦初見面,即與他攜手同行,而且,那玉簫郎君的迷煙好生歷害,寒梅妹妹便是個三真九烈的女子……她,她能清白無瑕麼?

方洪的心怎得不沉,那葛衣人縱有通天本領,從此傳她奇絕武功,還有何喜。

他如痴如呆,渾身涼透,就在這剎那間,忽聽秦九凝道:“玉簫郎君回來啦,我們快走!”

那方洪怒極大笑,道:“好,我正要找他,來得正好!”

刷地一聲,已將靈龜寶劍拔出,劍上碧光爆射,陡地照見艙門口上,站定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正是那玉簫郎君。

方洪一見玉簫郎君現身,他連半點聲息也未聽到,倏然已到面前,連秦九凝亦是駭然,但方洪早紅了眼了,正要撲出,忽覺手腕已被秦九凝扣住,低聲道:“先別動手,我還有不明白的。”飄身到他身前,說道:“你回來得可快啊!”

玉簫郎君雖然不敢輕視方洪,但他表面上卻像毫不在意,笑道:“你是說那個糟老頭兒麼?倒也是個勁敵,只是,嘿嘿,在我玉簫郎君手中,豈能討得了好去,人已打發他走啦。”

方洪知他說的是南星元,知南星元雖然武功在他之上,但卻不敵他狡詐百出。心道:“那南星元乃是個忠厚慈祥長者,莫非又著了他的道兒。”

巫峽之夜,記憶猶新,方洪恨不得一劍將他劈成兩段,但他才一掄劍,就覺勁道使不上,原來秦九凝兀自扣著他的手腕,並未放鬆。且更一緊,暗示他休得妄動,說道:“我就知他不是你的敵手,但你可也未傷他啊。”

那玉簫郎君得意地一笑,道:“我要想取他性命,那晚巫峽之夜,我即不放過他了,美人兒,你是不知,對這糟老頭兒,我有甚多顧忌,其實饒他一命,也算不得什麼。”

秦九凝雖然就要聽他這一句話,冷冷地轉頭說道:“師兄行啦,現在你動手吧!”

卻聽玉簫郎君咦了一聲,說道:“我那個美嬌娘呢,那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

只見秦九凝上前一步,伸手遞過那紙箋,說道:“她麼,被人帶走啦!”

玉簫郎君一怔,伸手接過,面上忽然變了顏色。

方洪先前恨不得將他一劍兩斷,一聽他問起秦寒梅,正要明白是否被他汙了清白,故爾秦九凝放開了他,他倒立時動手了,此刻見他面上變了顏色,心道:“寒梅妹妹落入這惡魔手中,豈能保全。”鋼牙一挫,即要撲出,陡見銀光閃動,秦九凝忽然輕悄悄拔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劍來,那劍亦不過兩尺長短,劍尖之上,亦銀光吞吐不已。

方洪一怔,忙道:“九妹,你已取得?”玉簫郎君卻大驚,道:“你你……”秦九凝淡淡地說道:“是啊,這就是那把銀蛇劍,今晚你可上當啦,我知你乃是專為此劍而來,今晚那南星元老前輩先將你絆住,我師兄又將桑龍姑引走,我輕輕易易就將此劍取得了。”隨轉頭向方洪說道:“師兄,自此而後,神招神劍,相得益彰,破桑龍姑那五蛇劍陣,可就輕而易舉啦,你們不信,我們兩劍合璧,就拿他試試。”

那知她一言未了,陡地人影一晃,玉簫郎君忽地欺身奪劍,身法好快,翻腕擒拿,又快又準。

方洪才一聲怒喝,那知秦九凝似早防他有此一著,身似游魚,倏地從他脅下鑽過,晃身已到船頭!玉簫郎君才要飛袖兒卷,方洪劍上碧光若長虹,早向他撩去!

玉簫郎君知他劍上威力,迫得滑退到了蓬邊,這一來,剎那間他已身陷重圍,方洪在艙,秦九凝在船頭,身後是船蓬,前面亦是船蓬,卻聽秦九凝淡淡地說道:“師兄,我們要拿他一試雙劍合璧,先別傷他。”忽地縱上岸去!

玉簫郎君狂笑一聲,霍地向方洪一袖拂去,卻是以進為退,秦九凝腳才著地,他左袖卷兒,借這兩拂之力,身形憑空疾射到了,眨眼間,向秦九凝猛拂出兩袖,說道:“美人兒,郎君我有憐香惜玉之心,不料你會與那老不死的串通一氣,趁早將劍給我留下便罷!”

他現下可已明白,這女郎原來與方洪這小子是師兄妹,又見寶劍被奪,這個氣可大啦,但他仍是瀟瀟灑灑,不形於色。

他兩袖拂出,只見狂風陡卷,但卻並非是向秦九凝身上拂去,而是拂向她左右,使她不能左右閃避,卻早縱身疾掠,左右就勢一圈,拂她雙睛,右手電光石火般,向她手腕拿去!但聽奔雷自天而降,方洪已自船上縱起,凌空下擊,劍未到,碧光已似靈蛇吐舌般射到!

秦九凝倏地退了一步,滑步翻腕,削他右腕,頓成前後夾攻!

玉簫郎君端地了得,塌腰一旋身,兩袖早又拂出,分向兩人劍上捲去,同時袖湧狂濤,竟然震退兩人!

秦九凝冷冷地說道:“長短相生,顛倒相濟,師兄,劍走‘羿射九日’。”手中銀蛇劍走輕靈,卻是“一劍擎天”!

方洪劍化“羿射九日”,但聽轟雷奔發聲中,碧光似長虹般,直刺前心,秦九凝劍上銀光暴射,亦已向他後心刺到!頓又成兩面夾攻!

玉簫郎君見兩人是向前後心刺到,但見碧光繞體,方洪劍中,隱含人劍,心中一驚,皆因他看得出,他前心刺來一劍雖然似實,人劍是虛,但若招架面前的一劍,那人劍頓然變實,同時身後,秦九凝這一劍雖只雷聲隱隱,但卻有銳嘯之聲,劍勢銳不可當,那敢怠慢,拚著右袖不要,猛可裡向當前一劍疾捲過去,同時右袖翻江倒海般,倏拂猛收!

只聽嗤地一聲響,方洪一劍早將他右袖刺破,但玉簫郎君實有過人功力,在他一震一帶之下,方洪寶刃頓失準頭,人影才晃,他已脫出兩人圍攻。

秦九凝微微一怔,說:“好,當機立斷,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料敵如指掌。師兄,劍走八方風雨。”

玉簫郎君要不是拚捨右袖,料敵不差毫釐,眼看適才即難脫身,非傷不可。方洪倒不由一呆,沒料兩人雙劍合璧,會有這大威力,又驚又喜,是以那玉簫郎君脫逃,他竟忘了進逼,聞言才忙不迭一撲劍,劍走“八方風雨”,風聲、雨聲,以及奔雷之聲,加上那碧光暴射,有似閃電一般,一時風雨雷迸發,便連方洪亦是不信,怎生這一招,此刻使來,威力較前增了一半?但馬上心中明白,一者是因手有寶刃,再者那葛衣人為自己打通了玄關之竅的緣故,便是剛才一招羿射九日,那威力亦不同尋常,這惡魔還能逃得出去了麼?同時腳下三爻六變,剎那間,又已將玉簫郎君圈住!

秦九凝忽然冷冷地說道:“師兄,別傷他,劍轉七巧飛星。”她卻早將一招“蛟龍出水”使完,陡地銀光暴斂,變作三點銀星,自三面向玉簫郎君攻去,但秦九凝卻已失人影。

方洪知九妹是在拿他試演雙劍合璧,故爾劍上也留了分寸,一面劍轉“七巧飛星”,同時喊起來,道:“好,九妹,這才真成了三星拱月!”

玉簫郎君心驚不已,流雲飛袖前遮後擋,那還敢有半點輕敵之心,拼命抵敵,但要想逃走,竟比登天還難!

眨眼間方洪已劍走“龍騰六合”,秦九凝卻劍轉“四象飛花”,待兩人都劍化“五雷噬嗑”,但聽雷聲隆隆,似四方八面,無數焦雷滾滾,彌空劍氣,更是砭膚生寒,森然有若電閃,竟比“羿射九口”那威猛的一招,還要無儔!

秦九凝從不喜形於色的,此刻也眼睛一亮,道:“雙劍合璧,威力果如所料,師兄,下手啦!”

那知她一言未了,隨聽一聲震人心神的龍吟,秦九凝的劍竟被方洪盪開,叫道:“九妹手下留情。”

秦九凝愕然後退,方洪亦早撤劍,只見玉簫郎君現下雖未傷毫髮,但他那兩隻用以作為武器的飛袖,早被兩人劍光削落而且身上衣衫亦已不能蔽體,顯然他死裡逃生,亦是大出意外。

方洪恨聲道:“今晚看在那位老前輩面上,饒你不死,還不快滾!”

玉簫郎君朗朗而笑,道:“你以為我怕了你們麼?今晚你們靠寶刃之助,又是兩打一,算是甚麼本領,好,今後我們那兒碰上,那兒算這筆帳,嘿嘿,我可得警告你們,你們兩人可別放單。”

方洪一臉鐵青,但卻並不追去,見那玉簫郎君說罷,頭也不回的返舟去了,不由又一聲浩嘆,他這般敗而不餒,雖然適才險險沒有命,卻仍能沉得住氣,神閒氣定。方洪望著他的背影,說道:“若他能改過自新?若他能改過自新?”

秦九凝登時明白他的心意,說道:“師兄,豈不知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麼?”原來她靈臺空明,方洪動念,她立知他心中所想的,必是想像中,那秦寒梅已為他所汙,方洪先前恨不得殺他洩恨,就在那玉簫郎君險險要命喪兩人那一招“五雷噬嗑”下去之時,忽然心中一轉念!便殺了他,雖然可出胸中一口惡氣,但秦寒梅呢,這一生豈不完了,為今之計,只有迫他改過向善,與秦寒梅結為夫婦。

那方洪與秦寒梅,在窮風谷中,青梅竹馬,如何不知她的性情,唯有這般,讓他們結為夫婦,方能救得她的性命,不然,她豈不羞憤欲死,而且也絕不會偷生。

是以,方洪在那剎那間,已暗暗打定了主意,故爾手下留情,下定決心,令玉簫郎君改過向善,成就秦寒梅與他的一段姻緣。

方洪當下嘆道:“九妹,現下我才知那南星元功力在這玉簫郎君之上,為何始終奈何他不得,而且還險些喪命在他手中,原來他非是不敵。”

秦九凝點了點頭,說道:“既知如此,只怕你的心思要白費了呢。我們也只好盡人事了。”要知方洪知秦寒梅在玉簫郎君那裡留了數日,認定必已被他所汙,那秦九凝今日日間尾隨玉簫郎君偕同返舟,更是親見他與那位妹子相晤,一見妹子貌美如花,亦認定不能倖免。以玉簫郎君武功在她之上,這淫魔更身有迷煙,他豈能將她放過,她豈能倖免!

方洪此刻悵惘、煩惱,悲憤交集,只是一迭連聲嘆氣,他與秦寒梅早生情愫,這些日,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不料她落得這般結果,好恨啊,他突然恨起他爺爺來!爺爺為何要殺他爹爹,為甚麼啊,致令他們這一雙情侶,心心相印,卻又互相躲避,不能見面,而致……

秦九凝見玉簫郎君的船已滑出岸去,已順流而下,怕方洪見了,又要難過,忙道:“師兄,這事慢慢說罷,我們盡力而為就是了,現在你當知我今日為何與他同行了,一者就為了這把寶劍,那南星元雖感我們相救之德,有心要以此劍相讓,但他卻無隻字提起我,同時已猜這玉簫郎君亦是為此劍而來,故爾與他同行,要探出這劍出土的準期和地點,再者,不瞞師兄說,他今日一見我之時,也和你一般,將我認作那妹子了,我才將錯就錯,另一緣故,即是為了與我那妹子相會,若無帶路,我要尋找,豈非不易麼?”

方洪聽她說起今日之事,這才明白,為何秦九凝會與他攜手同行,這也難怪,秦九凝自小生長幽谷之中,從未到過江湖,天真而不知禮節,只看她對自己便知,今日自己倒誤會她了,她若不讓他攜手同行,豈不令他起疑,發覺九妹另是一人麼?

方洪道:“九妹,那麼我被玉簫郎君那迷煙迷倒之後呢?”

秦九凝道:“你被迷煙迷倒,我立將你手中劍奪過,怕此劍落入這惡魔手中,同時我要救你,亦非有此劍不可,那知就在這眨眼間,忽然面前陡現一個葛衣人,這人如何而來我竟絲毫不覺,當時大吃一驚,只怕是敵方人物,那知那葛衣人一現身,連聲也未出,玉簫郎君卻如見閻羅,嚇得如飛而逃,那南琴見玉簫郎君也逃走,怕得恁地,一怔之下,也逃走去了。那葛衣人對兩人有如未見,只向我說道:‘赤城山主有你兩個傳人,可喜可賀,姑娘,此子交我帶去,晚間你來此與他相會便了。’”

方洪道:“赤城山主?你我是赤城山主的傳人?”

秦九凝點了點頭,道:“師兄,本來我早該告訴你啦,那洞中老人,即是我們師祖,即是赤城山主啊,這是奶奶的意思,想在天姥的約期前,不告訴你,皆因師祖當年結仇甚多,你功力未足之前,怕你在江湖中道出師門來,若遇仇家,無法抵禦。”

方洪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便將葛衣人替他打通了玄關之竅的經過說了,道:“九妹,這人當真是誰,今晚林中,你也是眼見的了,那葛衣人的女兒,竟能在不還手之下,將桑龍姑的三個兒女敗走,可知了得了,當真天下會有這高武功的人,而且,說來九妹你也難信,那玉簫郎君的流雲飛袖,也是這葛衣人所傳的呢。”欲知方洪能否與秦寒梅會面,請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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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20: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石上留言

秦九凝也不禁啊了一聲,說道:“這就難怪了。”隨也說出今日他見葛衣人武功太已神奇,又見玉簫郎君望影而逃,並聽他說出祖師名諱,即知是位前輩高人,他將方洪帶去,更知他自有用意,而且也急著要追蹤玉簫郎君,就在她追去之時,卻是南星元突然現身,告知她銀蛇劍在半崗泉中,約定晚間由他去纏住玉簫郎君,說道:“半夜子時,那陰陽交泰之頃,只要你將桑龍姑引走,那劍即可輕易得手,我看姑娘你智慧過人,武功也了得,必可成事。”

秦九凝道:“當時我即謝過了,和那南星元別過,即潛來此間一探,果然見到了我的那個同胞妹妹,嗯,她名秦寒梅,是不是啊?”

方洪黯然一嘆,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九妹,我且問你一句,你可知道那玉簫郎君舟返何處的呢?”

秦九凝冷眼之中,有疑惑之色,顯然她這次卻不能明白方洪的心意。說道:“他來自東海之濱,今日有那葛衣人留字示警,我們雙劍合璧,又挫了他的氣焰,多半就此回東海之濱去了,想來便在天姥山左近。”

方洪眼睛一亮,道:“好,九妹,現下我們已別無事故,還請九妹助我一臂。”

秦九凝道:“你是說赴天姥救你的娘麼?我自是要相助的,好在奶奶也無甚吩咐,那五月五日之期即屆,我們正可一舉兩便!”方洪當下即急忙要走,秦九凝忽道:“師兄且慢,若論你現下的武功劍術,那赤煉人魔已非你的敵手,雖然尚不能勝得過桑龍姑,好在我們不用與她較量,也自有人收拾他,未來大敵,只有桑龍姑那五個兒女的五蛇陣難鬥,適才我們借那玉簫郎君,已試出了雙劍合璧的威力,不知你已否體會出那威力由何而來。”

方洪道:“九妹,愚兄愚魯,正要請教。”秦九凝忽然面露肅容,念道:“一正一反,招招盈滿。”

方洪恍然大悟,道:“是了,你一招‘一劍擎天’,我以‘羿射九日’相配合,恰是盈滿。”

秦九凝道:“以此類推,招招盈滿,似天衣無縫,何異佈下了地網天羅,師兄你緊記斯言,只要我兩人雙劍合璧,當今武林高手,恐怕沒幾人能逃得出手去。”

方洪回想適才情景,若非先有九妹阻止,後來自己作了個痛苦的決定,那玉簫郎君今晚早已沒命了,但他此刻心中卻喜歡不起來,一者恨不得即刻飛往天姥救母,之後,他非要尋那玉簫郎君不可,定要他與秦寒梅結為夫婦。

當下說道:“九妹,我記得了,現今寶刃已得,我們即刻上路吧。”

秦九凝從未見過方洪神色,有似今晚般黯澹,難道他是思念孃親之故,便道:“好,我們快走吧。”

兩人各將寶劍入鞘,不再沿江而行,卻是入江蘇,走浙江,一路之上,那方洪臉上從未露過半點笑容,這日來到杭州,饒是秦九凝靈臺空明,亦猜不透方洪的心事。

要知秦九凝清心無慾,雖覺出他神態有異,她也不覺好奇詢問,且她從來就不多言語,故爾方洪心中悲憤憂傷,整日不言不語,她也更少開口。卻是這日到了杭州,那西子湖明媚,山容水態,千般旖旎,秦九凝竟動了遊興,道:“師兄,我們連日趕路,未曾小息,現下距離天姥只有一日腳程,何不在此歇息半日。”

那天姥是在興昌縣之東,距此尚有三數百里地,但以兩人的輕身功夫,若是兩頭見日,行來尚可從容。

方洪心道:“今番前往天姥,說不定一到即要與赤煉人魔作殊死鬥,正該養精蓄銳。”但他因距離天姥已近,孃親近在咫尺,心神甚是振奮,恨不得即刻就到才好,卻以秦九凝話已出口,他不便反對,而且心想:九妹不是喜嬉好遊之人,她要在此小息,只怕別有事故也說不定。便道:“任憑九妹行止。”

說話間,只見湖上畫舫如織,風送笙歌。那秦九凝自入江湖以來,這可是初見人間的繁華,一時興起,道:“師兄,我們也僱一畫舫,作湖上泛舟如何?”

方洪尚未答言,似見湖中一隻畫舫中,坐著玉簫郎君,但那如織的遊船,有如穿梭一般,瞬間那舟被前面兩隻遊船遮沒。

方洪忙道:“好,九妹,我們原不用忙在這半日。”同時心道:“不料今日即遇見了他,我本想將娘救出之後,再為寒梅妹妹辦這事的,現下豈能錯過這一機會。”

當下即僱了一隻畫舫,搖到湖中,哪知方洪四下裡一搜索,卻再未發現那玉簫郎君,只見湖中少說點一二百隻遊船,看來雖然新舊有別,外型卻只只相似,而且船上的遊客中,盡多儒巾儒服之人。

方洪心想:“莫非我心念中時時惱恨那玉簫郎君,故爾適才將別人認作他了麼?”

方洪想問,忽聽唉乃聲中,一人說道:“哥啊,你整日裡悶懨懨,這一路行來,我就沒聽你說上十句話,你心裡有甚麼不快啊!”

那聲音有似黃鸝出谷,清脆之極,方洪一怔,這似在那兒聽到過?

方洪忙掉頭一看,不料身下的畫舫霍地滑出數丈,而且接連兩個盤旋,已穿入畫舫叢中,方洪一怔,只聽秦九凝輕聲道:“師兄,沒想她們也在此間,別露了行藏。”

其實方洪雖未看清說話之人,這工夫已想起來了,他未見人,但目光登時柔和了起來,道:“九妹,她們船行倒快。”

同時心中明白,秦九凝適才是以氣功催舟,只見那舟子驚愕不已,面上變顏變色,想來他還以為水中有甚蹊蹺,此刻兩人哪有工夫管他,方洪忙看時,只見隔開了兩條船,一隻畫舫正向湖心搖去,船艙中坐定兩人,一個南芝,待方洪一看那與南芝同坐的少年,不由一楞,心下奇道:“他怎會與這小姑娘在一起?”

原來另二個少年,乃是南芝的長兄,方洪不認識南雍,是以奇怪。

只聽南芝嬌脆輕柔的聲音,說道:“哥啊,我們不遊也罷,人說西湖天上人間,可惜太多人工痕跡,而且遊人太多啦。”

方洪聽得如痴如呆,她那聲音入耳,他心中的憂傷悲憤,登時一掃而空,連他對南芝與南雍同舟也不驚訝了,而且心中明白,桑龍姑的五個兒女,原只見到四個,現今聽南芝叫他哥哥,心道:“原來這少年竟是桑龍姑長子。”

想到那日在彭水山中,南雍傳他的上乘輕功,他此刻不但不以為怪,反而心中一聲浩嘆,想道:“他痴戀寒梅妹妹,若然他知我是誰,而仍以上乘輕功相授,這何異以武功資敵,也可見他痴戀之深。”

秦九凝兀自運氣行舟,將畫舫始終躲在一隻遊船之後,而又不遠離他們那一隻船。只聽南雍道:“妹妹說得是,論雄偉,遠不及我們那天姥勢拔五嶽掩赤城,身登青雲之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那是何等巍峨,而且煙濤微茫,雲霞幻彩,萬壑千巖,奇石迷花,在在都強過西子。”

南芝凝眸天際,像唱詩般念道:“哥啊,而且,這西湖雖以水勝,但也不及我們那天姥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方洪心道;“難道那天姥當真仙山福地不成,令人身在這湖山勝境之中,亦這般嚮往!”

忽聽秦九凝在他身邊說道:“師兄,他門要上岸啦,我們何不跟去一探,若能先從他們身上,探得你娘被囚之處。”

方洪原來專注在兩人身上,竟忽略到了何處,忙看,只見南雍與南芝的畫肪,已駛到了一座山下,那山雖然不高,但青翠欲滴,竟是西湖最偏僻之處,那岸邊,只見到三五個遊人。

想那天姥方圓數百里,只知她娘囚在山中,但究在何處,實不知道,到時如何能尋到,想他們生長之地,必然熟悉,而且赤煉人魔在天姥建他狡兔之窟,他們豈有不知的。

方洪聽秦九凝提起他娘來,心裡一急,霍地飛身登岸,那船離岸尚有三四丈,方洪是怕失去了兩人,故爾飛身騰躍,這不過是南雍與南芝剛踏上岸的工夫,兩人聽得風聲,同時一回頭。

南雍一怔,道:“原來是你!”南芝像見到了親人一般,喜孜孜地笑道:“你也來啦!你見到了我那小兔兒麼?”

這時船已抵岸,秦九凝已步下船頭,南雍一見,也誤認她是秦寒梅,說道:“你你……”

他驀地裡一見,先是一喜,跟著心往下沉,皆因他馬上想到她是與方洪湖上泛舟,可見情愛深篤,他自與秦寒梅一見鍾情,這些日來,朝思暮想,先還存著萬一的希望,現下……

南雍如痴如呆,神色更是黯淡,秦九凝見南雍盯著眼瞧她,她雖不知又被誤會,卻並不在意,方洪卻心裡明白,當下心中一動,心道:“他將九妹誤認是寒梅妹妹,已是這般模樣,若然她知寒梅妹妹已被那玉簫郎君所汙,他豈肯饒過玉簫郎君,那時……唉,此事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曉。”

那南芝早又在說道:“喂,你怎不答我的話啊?”她走到方洪面前,抬眼望著他,她實是又天真又純潔,她已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了,和方洪也不過才見得一面,但親切得好像對家人一般。

方洪面對這個仙女般的姑娘只覺心中倍常寧靜,心道:“她念念不忘那兔兒,若然我說不知,她必然很失望。”當下說道:“姑娘,那兔兒早好啦,本來跌傷得不重啊。”南芝眼睛一亮,而且笑啦,像自言自語,遊目望著天邊,道:“啊,那它可以帶著它的小兔兒玩啦?”

秦九凝冷眼旁觀,暗暗點頭,心道:“這小姑娘端的是神仙中人,只怕未來一場惡鬥,會從她身上得到化解。”

方洪這才轉身,向南雍說道:“兄臺想是認錯人了,她並非秦寒梅,而是她的姊姊。”說著,向秦九凝一指。繼道:“你沒瞧她們衣著不似,而且神情也有顯著差異麼?”

當真若是秦寒梅,已然見了面,豈有不理睬他的。

南雍心道:“是啊,她說過,她雖要我將紫府輕功傳他,但她卻不願和他相見的,但是,世間怎又有這般相像的人。”

他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秦九凝,可不是麼,那秦寒梅只是眉目之間,何曾似她這般冷若冰霜,而且,她豈會見面不理睬我的。

方洪繼道:“好教兄臺知道,敝師妹雖然與寒梅妹妹是同胞姊妹,但兩人自小分離,到現在連面都未曾見過。”

那南雍奇道:“果真,竟有此事。”

秦九凝已聽出了些端倪,說道:“這位想是南公子了,原來亦認識舍妹。”

這可再無懷疑了,秦九凝與秦寒梅的聲調大異,而且她的聲音冷漠之極。

南雍啊了一聲,卻忽然問道:“那麼,請問方兄,那位秦姑娘現在何處。”

方洪怕他有這一問,他卻偏這麼問,面上神色登時黯然。秦九凝忙道:“你問舍妹麼,她已被武林前輩帶走了。”

方洪生怕她說出玉簫郎君之事來,忙道:“南兄得知,必也高興,這可是她的曠世奇緣,這位老前輩武功之高,可說當今天下,無出其右。”

南芝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道:“哥啊,你們說誰啊!”

那南雍經兩人一說,就知不假,果然喜形於色,但陡又嘆了口氣。方洪心道:“這南雍實是個好人,明知寒梅妹妹不會假以顏色,他卻為她有好去處而喜,可見他是個君子,而且,他武功好,人又溫文儒雅,唉,可惜晚了,晚了。”

他痴痴地望著南雍,南雍卻呆呆地望著天邊,天邊,一抹晚霞,絢麗而又縹緲,遙遠而又遙遠,遠不可及。

南芝這小姑娘兀自在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秦九凝卻已有些明白了,她面上雖然仍無半點表情,但她有如止水的心中,卻在浩然而嘆,暗道:“原來你們為了她,為了我那妹妹。”

一時四人都沒言語,那南芝面向湖面,欣然咦了一聲,道:“哥啊,你瞧,他也在此地。”大夥兒一回頭,只見湖上十多丈外,蕩過一隻畫舫,船頭上站的正是那玉簫郎君,瀟瀟灑灑,有若玉樹臨風,揹著兩手,正作湖山晚眺。

原來桑龍姑此行,所發生的一連串事故,那南雍與南芝皆不知曉,桑龍姑和那南琴,皆瞞住兩人,是以玉簫郎君在此,他亦不知。

方洪一見,霍地一轉身,就要向岸邊停舟奔去,秦九凝忽然伸手一攔,冷冷地說道:“師兄,你娘身在水火之中,有如倒懸,你難道忘了麼?”

方洪停下步來,黯然一點頭道:“九妹說得是。”

南雍有些驚詫,說道:“方兄難道與這位李兄有過節麼!”

方洪因南雍有傳授上乘輕功之德,現下更同病相憐,只覺對他倍常親近,道:“南兄,此事說來話長,你日後自知,今日在下前來,原是有事相求,若能指我一條明路,我感激不盡。”

南雍道:“方兄何必客氣,有話請說,我是知無不言。”

方洪知他出汙泥而不染,人甚正派,故亦並不隱諱,簡單地將出身來歷告知,說道:“我從赤煉人魔的女弟子口中得知,家母現囚於天姥山中,那赤煉人魔狡兔三窟,想來是想託庇在令堂之下。”

方洪雖是簡單述敘,亦非三言兩語,當他述及其父慘死赤煉人魔之手,其母在臨到最後即可脫險的剎那,竟被擄去,那南雍甚是動容,南芝更是淚光瑩瑩,說道:“哥啊,怎麼我卻不知山裡有這麼個赤煉人魔,哥啊,你快答應幫他。”

南雍方在沉思間,秦九凝已在說道:“想那赤煉人魔武功雖也了得,但豈能及令堂的武功高絕,是以他雖是意在託庇於令堂之下,但令堂定也不知,可見他的巢穴甚是隱密。”

方洪忙道:“九妹說得是,我們原也想到賢兄妹可能不知,但賢兄妹生長天姥山中,何處隱密,可能是那赤煉人魔的秘密巢穴,想來可猜知一二。”

南芝以往是那麼柔雅,面上始終掛著甜笑的,此刻臉兒卻繃得緊緊地,兩眼流露出同情的柔波,望著方洪,卻向她哥哥說道:“哥啊,我們無日不在前山玩耍,哪裡不曾玩到,只有後山萬壑千崖,亂石嶙峋,連半朵野花兒也沒有,我們甚少前往,莫非那赤煉人魔是在後山麼?”

似是南芝一言,將他提醒,南雍突然眼睛一亮,說道:“那赤煉人魔可是道裝,兩眼火紅?”

方洪精神一振,憤然說道:“正是,而且身材高瘦,面似骷髏,敢是方兄曾在山中見及?”

南雍道:“這就是了,約在兩月之前,我曾在後山見到這個道人,我還道是採藥之人,當時未曾在意,現今回想起來,這道人驀然見我,似想躲避,但已不及,後來他很快裝得若無其事一般,現在想來,大是可疑,這麼說,那道人必是赤煉人魔了。”

南雍一說,那南芝倒像比方洪更急,道:“哥啊,那你領他去找,多可憐啊,赤煉人魔將他娘囚了多年。”遂向方洪說道:“我們就要回山去啦,娘在船裡等我們呢,你隨我們同船去好不好。”

她說得好不懇切,眼望著方洪,更是流露出無比懇切,方洪心道:“她哪知我們兩家的師門,乃是冤家對頭呢,她娘桑龍姑,豈能容我兩人。”

秦九凝已仔仔細細地對這小姑娘觀察了個夠,心道:“她不但人是天人,更有天人之心。”她先前警告方洪,不可忘了師門大仇,哪知現在與這南芝一對面,不但也消了敵意,而且也開始喜歡起她來。

那南雍已道:“芝妹說得是,方兄何不與我們一同返舟,天姥後山,甚是隱密,更何止百十里寬,若不我指明發現那赤煉人魔之處,實難尋覓。”

方洪忙一拱手,道:“今得南兄指我一條明路,我已感激不盡,由陸路而行,天姥已不過兩日路程,我們兄妹兩人不敢打擾。”

那南芝好生失望,眼巴巴地望著方洪,想她有生以來,她的父母兄姊,必都對她百依百順,但顯然她卻不是個嬌縱壞了的姑娘,今番的失望,卻是她太以慈祥心軟,她已想像到赤煉人魔兇惡歹毒,想像到他孃的受苦,他,多可憐啊!

她不是以憐惜的柔和眼光,瞧著那方洪麼?方洪的眼光與這柔波一接觸,立即心中生出無比的歉疚,但他又怎能隨她回船。

秦九凝冷冷地道:“師兄,我們走罷。”倒像面前沒有這兩人一般,也無適才的一番言談般,她一轉身,身形飄飄,向山中走了。

方洪一聲浩嘆,向南雍兄妹一拱手,道:“在下得知赤煉人魔果然在天姥後山出現,恨不得即刻插翅飛去,賢兄妹這番恩德,在下沒齒不忘。”

方洪一狠心,掉頭隨秦九凝就走。要不狠心,當真誰會捨得離開這天人般的南芝姑娘,除非是那心如止水的秦九凝。

秦九凝頭也不回,只見她白衣飄飄,銜山的夕陽在她身上也灑上了霓霞,方洪跟在她身後,聽得南芝在身後說道:“哥啊,你跟娘說,我也不回船啦。”

她的話聲由晚風隱隱送來,此時方洪與秦九凝已轉過了山坳,那樹木甚是濃密,回頭已不見人了,心下好生奇怪:怎麼她不回船,這是要去何處。

卻見秦九凝頭也不回,已在十多丈外,方洪不敢停留,飛奔趕了過去,自是也不再聞聲。方洪不知秦九凝忽然發現竟喜歡起那南芝,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那赤城山主將她自幼訓練得無情無慾,乃為對付桑龍姑那五個兒女的五蛇陣,要她不為聲色所惑,秦九凝自然知道,現今發現竟喜歡起那南芝來,止水生波,怕的是自今而後,難以守護心神,故爾忙不迭躲開。

方洪不明究竟,奇怪她為何在前狂奔,而且不言不語,方洪不止幾次向她問話,她也不答,而他還得將輕身功夫施展開來,才能追及。

若在先前,那秦九凝這麼狂奔,方洪絕難追上,但現下他得南雍傳了他的紫府上乘輕功,自能步步緊跟。

那秦九凝面上一冷,方洪便不敢再言語,兩人奔了一夜,到了天明時,只見晨曦中,前面高峰插天,盡是叢山峻嶺,秦九凝忽然停下步來,冷冷地說道:“到啦!這就是天姥山。”

饒是她功力深厚,這麼狂奔了一夜,也不免氣喘,方洪本來更是張著大嘴喘氣,聽說面前的叢山,已是天姥,登時振奮起來,道:“九妹,這是前山還是後山?”

秦九凝道:“我們自西而來,此間乃是天姥之側,那南面向陽之處,方是前山。”

方洪眼中已噴出火來,咬牙道:“九妹,這麼說赤煉人魔已在左近了!”

一言未了,忽地雙膝一跪,眼中流出了血淚,道:“九妹,我一家的血海深仇,爹爹的慘死,以及我娘這些年來,不知受了多少酷刑,現今雖知她被囚在山中,但赤煉人魔已知我要來救她,是否已下毒手,尚且不知……”

秦九凝早閃身側立,道:“師兄,你別說了,要不為了救她,我會這麼狂奔一夜麼?”說著,伸手將方洪挽起。

方洪道:“九妹此番助我救母,我方洪沒齒不忘,終身必感大德,將來我必也會令九妹如意。”

方洪話中有話,秦九凝不知他是指他爺爺鏡湖老人殺她爹爹之事,甚是奇怪,不然,便是俠義道中人,遇到這事,也會拔刀相助,豈有同門師兄妹,會置身事外的,尤其是他一句“將來必令你如意”,令秦九凝將自與方洪見面時起,不時他所流露出來的異樣言態,剎那間作了聯想,一雙冷眸,便也凝視在他面上。

方洪已又繼續說道:“九妹,且那赤煉人魔,武功尚且罷了,但他那赤煉毒掌,但不近人身,即能傷人,當年師傅仗奔雷劍走江湖,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麼?結果仍傷在他手中,致令兩腿俱廢。”

方洪所說的師傅,乃是指的劍魔,秦九凝點了點頭道:“是啊,那赤煉人魔不但是你的仇人,而且還是師門的大仇,你既知此事,還要謝我麼?”

秦九凝說時,兩眼逼視在他面上。只見方洪忽然一聲浩嘆,他此刻實是心中有愧,故爾並未發現秦九凝懷疑的目光,說道:“你別說了,我知你那意思,以為赤煉人魔掌上有劇毒……”

秦九凝淡淡地說道:“你別說了,我知你那意思,以為赤煉人魔掌上有劇毒,怕我輕敵,是不是?”

方洪道:“九妹,今番我們總是小心的好,應以師傅為戒。”

秦九凝忽然淡淡一笑,道:“師兄,你可知我們現下的劍術,已非當年師傅可比麼?當年劍術初創,不能達到劍氣彌身的境界,現下已不能同日而語了。何懼那赤煉人魔,你看旭日已升,我們快走的吧。”

方洪不再言語,抬頭,只見初升的旭日,將天姥峰頂雲霧,幻成了縹緲的彩霞,兩人是在山陰之側,那旭日卻照射不到,卻是山風虎虎,松濤之聲盈耳。

兩人向北面奔去,繞山而行,只見峰嶺綿延,無窮無盡。到了一個山頂,秦九凝忽然停下步來,說道:“師兄,你看見了麼,前面到處怪石嶙峋,倒有些與那南雍所說之處相似,但放眼方圓數十里,豈能一時尋遍,倒不如我們分道搜尋。”

方洪道:“好,九妹,我即繞過東面搜來,你卻從此往東面搜去。”秦九凝知他學了神奇輕功,腳程快,當下點頭道:“我們相約即在前面低窪之處相會,若然有警,或是發現了赤煉人魔的蹤跡,師兄,只要你將劍亮出,迎著日光揮舞,我定可發現劍上光芒,我這面也是如是。”

方洪心道:“這方法當真不錯。”只一點頭,即將紫府上乘輕功施展開來,頃刻已投入薄霧之中,秦九凝心中忽然一動,心道:“是了,難怪師兄的輕功這般神奇,原來竟是紫府武學。”那秦寒梅要南雍傳方洪紫府武學之事,方洪並未詳告,這還是秦九凝從昨日傍晚,從南雍與方洪的神態之上得知,想那桑龍姑既有紫府秘芨,二十年來,還能不將紫府武學練成麼,南雍乃是她長子,自也傳得這無上神功。

秦九凝只是奇怪,不解為何南雍會傳給方洪,故爾方洪走了半晌,她乃呆呆地立在地上。

且說方洪一口氣奔出數十里,只見沿途一帶,盡峭壁斷崖,時時見有深不見底的幽谷,隱秘之處甚多,但想到與秦九凝已有約定,故爾並不停留,他這一口氣奔來,忽見前面汪洋一片,浩瀚無涯,已是大海!

同時陽光燦爛,照見海上波浪滔天,方洪心道:“想來面海這面,便是山之陽,亦即是桑龍姑南星元所居之地了。”

一想起南星元來,登時腦中又浮現了他那慈祥和藹的面影,更連想起他爺爺鏡湖老人來,方洪就不由一聲浩嘆,若無在臨離窮風谷時,發生秦寒梅的那一件事故,今番前來救娘,自是與爺爺同行的了。

正想間,忽聽身側數丈處,風聲颯然。要知天姥山高,又在大海之濱,豈是無風,但那颯然風聲,乃是驟發,練武之人耳目倍常聰靈,故爾方洪已知有異,忙一掉頭,卻見一條白影倏然而逝!

那白影雖消逝得快,但顯然是有意現身,但見那白影似在空中翻了個跟斗。

方洪早知是人,不然山中飛禽走獸,絕無這般大的,當下振臂疾掠,向那白影騰起之處撲去!

以方洪現下輕身功夫之高,何等快捷,哪知眨眼撲到,白影已無蹤跡!

方洪才這麼一楞,忽然瞥見立身之處左側的一塊崖石之上,現出兩行字跡,方洪近前一看,登時一聲驚呼,同時又是心喜,又是傷心,原來鏡湖老人亦來到了此地。

方洪認得他爺爺的字跡,寫道:“入山南行,約五七里,有百仞高崖,露天光一線者,即奇險之一線天也。”

這不是要他即刻前往一線天是什麼?方洪自離了窮風谷,那鏡湖老人,與秦寒梅,皆隱身在後,此番前來天姥,鏡湖老人果然亦已先到,這本是方洪意料與盼望之事。

他這時見爺爺留字,登時振奮之極,心道:“莫非爺爺早到此間,已探知赤煉人魔的巢穴?”當下急奔正南,那正南乃是無盡的插天高峰,雲霧渺渺縹縹,高不見頂,方洪先前見那白影也是投向正南,知爺爺在前引路,可惜瞬眼已失蹤跡。

方洪忖度爺爺已探得赤煉人魔的巢穴,想到他娘不知生死,便仍留得命在,不知在受何等活罪,怎不令他渾身熱血沸騰,早將與秦九凝之約,忘得乾乾淨淨。

他向西南飛奔,路雖五七里,但皆陡崖斷壁,若是偶一不慎,即會粉身碎骨,饒是方洪近得南雍傳了他上乘輕功,仍不敢有絲毫大意。

正行間,忽見雲環霧繞之中,前面又是高崖阻路,方洪抬頭一看,這崖之高,何止百仞,估計已行了五七里,心道:“莫非這已是一線天!”

但馬上已知不是,他爺爺留字說一線天僅露天光一線,當是兩崖壁立,而這裡卻僅面前崖高百仞。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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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22: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回:冒死救孃親

方洪不由心下狐疑,忖道:“現下已行五七里時,莫非我將路走差了麼?”但他放眼四顧,卻見左右身後,雲霧蒸騰,原來此間已是山的高處,只聽山風呼號,甚是淒厲,更分不出東西南北。

方洪正疑惑間,忽見崖頭輕雲濃霧之中,似有一點彩影在冉冉飛過,但晃眼而逝。方洪心下一動,正要飛身而上,忽又忖道:“這天姥乃是東海名山,禽鳥甚多,多半是甚麼彩羽飛禽。”

念頭一轉,立即止步,心中焦急,不由衝口而出,道:“一線天,一線天,何處是一線天啊,爺爺,你既留字,怎又不明白指引。”

要知他現下不辨東西南北,不知該向何處尋去,他心中焦急如焚,面前是陡崖阻路,他該向左,還是向右尋找?他要想呼喚,卻又怕赤煉人魔在左近,現下他自是不懼赤煉人魔,但赤煉人魔若然發現了,他只怕對他娘會下毒手。

方洪心中又急,又恨,恨得他呼地劈出一掌,就像赤煉人魔在他面前一般,這一掌好不凌厲!

是他的掌風凌厲,還是無巧不巧的烈風陡起,只見兩丈外的崖壁之上,那密密的垂藤,忽然飄飄飛起,現出了一個又高又狹的山洞。

方洪相隔僅有兩丈,看得清清楚楚,登時心神一振!抬眼一看,只見那又狹又高的山洞上面,直到崖頂,那葛藤倍比他處茂密,他毫不遲疑,猛地一蹬腳,兩臂一振,騰身三丈高下,立即手腳並用,攀上了七八丈高,分開葛藤一看,果如所料,下面所見的山洞,其實並非是洞,而是崖壁上的一個夾縫。

方洪不用攀上崖頂,僅從外面密密的葛藤,便知這夾縫直透崖頂。心道:“莫非這即是爺爺所說的一線天麼?”

當下兩手一鬆,落下地來,分開葛藤,只見崖縫有五六尺,裡面黑得不見深淺。

方洪至此哪還再疑惑,他本是照他爺爺鏡湖老人指示的方向,路既沒有走差,且左近又不見有山崖對峙,舍此還有何處。

這時他已心脈賁張,想到在莽蒼山中,他本是追蹤赤煉人魔而來,不料途中竟生出了這多事故,那赤煉人魔自是早已到達此間了,這魔頭知他要來救母,若然將他娘藏匿別處還好,若是他下毒手……

方洪那還敢往下想,即刻向那狹縫中奔去!初時數丈之內,尚有天光從那葛藤中射入,還能看得清楚,而且地下分明有人行走過的痕跡,待得入內已深,外面的葛藤又已復垂,漸漸伸手難見五指。

若是赤煉人魔在這洞中,若他突施暗算!而這裡面狹得無閃旋的餘地!

但他此刻救母心切,便是虎穴龍潭,他豈會退縮,不但不退縮,而且腳下並不減慢,正行間,忽聽得蹌踉一聲響,身傍閃過一溜火光!腰間似被什麼絆了一下。

方洪霍地—挫腰,雙掌胸前一錯!哪知響聲雖然久久不止,卻是無人現身,也未見再有異狀。他略一忖思,跟著恍然大悟,才知適才是現下所經之處太狹,腰間所懸的靈龜劍柄,撞在石壁之上,心道:“我怎麼將腰間的寶刃忘了,那晚巫峽洞中,發現這寶刃之時,不是劍上光芒,能射出一丈方圓麼?以寶刃照路,豈不強似燈光。”

登時精神又是一振,立即將劍拔出鞘來,寶刃端地不同凡響,劍甫出鞘,碧光登時暴射而出,頓將前面的情景顯現出來!

映得那石壁碧綠如玉。

就在他寶劍出鞘的剎那間,忽聞身後有人喝了聲:“好劍!”

方洪霍地一盤旋,圈劍封住面門,喝道:“是誰!”

這狹縫寬不過四五尺,喝聲激盪,有如雷鳴!可見適才那一聲“好劍”,必是身後人脫口而出。

方洪喝聲出口,跟著身隨劍進,退回去了五六丈,那知不但未見有人現身,而且也未再聞人出聲!心忖:“雖然不知這人是誰,但他聲音之中,並無陰森之氣,此人必非赤煉人魔,只是這人顯然在跟蹤我。”

繼又心道:“管他是誰,現下救娘要緊。”當下朗聲說道:“在下方洪,若是衝著找方洪來的,在下請教。”

他連叫了兩聲,仍然無人應聲,忽然一動念:“我怎可這般大嚷大叫,而且提名道姓,若然赤煉人魔聞聲……”

哪還敢再往下想,回劍指路,急急往前奔去。

這崖壁的夾縫,時寬時狹,但寬也不過丈餘,狹處才可通人,因是心急,越覺老走不到盡頭,他正心急如焚,忽覺腳底一軟,才叫得聲“不好”,身已落空!

方洪應變神速,霍地一劍劈出,雙腿一拳,就寶劍劈出之際,身形已向後盪出一丈,只聽蓬地一聲響,背脊已撞到崖壁,眼前金星亂冒,背上更是疼痛難當。

這一下實是撞得不輕,但他哪敢怠慢,趕緊左手反臂一撐,將身軀貼牢,向下一望,只見陰暗沉沉深不見底,不由他不倒抽一口涼氣,若他不是應變得快,跌下去豈不粉身碎骨,忽然心中升起當年在窮風谷上,被赤煉人魔劈落下崖的情景,額上登時冷汗直冒。

他提著口丹田真氣,待得身形穩定,緩過一口氣來,抬頭望時,心頭頓又猛跳起來,原來下望雖然暗沉沉,上面卻露出一線天光。

“一線天!一線天!”他心中狂喊!這不是他爺爺鏡湖老人留字所指的一線天是什麼?正是崖高百仞,露天光一線。

他哪顧下面深不見底,便是萬丈懸崖,他也會毫不遲疑的下去!

當下左掌一鬆,一滑數丈,他右掌才又向崖壁一貼,不料覺腳下已著了實地,心中一喜,哪料他低頭一看,原來是立身在崖壁一塊突出的大石之上,寬不過兩尺,往外一望,仍然不知深淺!

方洪咬了咬牙,他爺爺留字指引他來此,他娘必在下面無疑,只恨不得縱身一躍而下,就在他攀石角要往下滑落之頃,忽聞身側一人朗朗一笑,道:“你想找死麼,寶劍可得留下給我!”

聲才入耳,陡地一股勁風拂到,恰似狂飆!

方洪半截身子已然懸空,這次聽得明白,是玉簫郎君躡蹤而來,知他流雲飛袖了得,現下左手劍隱肘後,右手攀石,身子又已懸空,實是難以躲避,迫得右手一鬆,身軀往下落!

方洪已非初出道時可比,臨危不亂,身才下落,霍地在空中一旋身,右手翻腕暴伸,只聽嗤地一聲,即將寶劍刺入石壁之中,身軀彈了兩彈,那劍震顫不已,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方洪這一下逃出玉簫郎君的流雲飛袖,臨機應變,簡直妙到毫巔,便連他自己也大出意外!

玉簫郎君亦是一怔,他自採石磯起,即躡蹤在兩人身後,方洪在西湖畫舫中所見的是他,適才在身後喝好的也是他,他本是暗裡跟蹤,伺機下手,但方洪與秦九凝從未分開,他自忖不是敵手,故爾一直未曾現身,今日方洪與秦九凝分開搜索,玉簫郎君暗暗心喜,但因方洪奔雷神劍了得,若然硬搶強奪,實無把握,剛才見他攀石下滑,身軀半懸空際,這才突然出手!

玉簫郎君今番入中原,原是從南琴口中,得知她娘桑龍姑,一者是為了要沉秘芨於寒潭泉眼,想借那寒潭奇險之力,陷害紫府宮中侍衛,除她大敵,再者便是採石磯尋劍。

玉簫郎君貪念頓生,故爾隨後駕舟入中原候於巫峽之中,志在奪劍,不料桑龍姑固是空手而回,他亦大失所望。

要知玉簫郎君英颯其外,邪惡卻也到了至極,他貪念已起,怎肯罷休。是以緊緊跟蹤兩人不捨,適才洞中方洪一亮劍,神器陡現眼前,不自禁衝口喝出“好劍!”

且說玉簫郎君一見方洪半截身軀懸空,心中大喜,立即飛身下撲,皆因方洪劍在手中,劍芒照得他毫髮可辨,玉簫郎君卻在暗處,看得明明白白。

他飛身下撲,腳下一點大石,流雲飛袖跟著拂出,只道立可將方洪拂落百丈深崖,那時,嘿嘿!方洪粉身碎骨,寶刃輕輕易易即可到他手中,豈不妙哉。

哪料方洪應變神速,而且奇妙無比,但若方洪手中不是寶刃,豈能保得性命,更可見這劍是稀世奇珍。

玉簫郎君貪心更熾,一怔之下,喊道:“好劍啊!好劍!”

方洪已聽出是玉簫郎君,現下他更是存身懸空,若然玉簫郎君再施襲擊!他可是險而又險,腳下著不到力,劍又不能拔出!

忽見人影一晃,玉簫郎君竟凌空撲下,右袖向他猛拂!

這一著大出方洪意外,要知他尚有寶刃支持他懸空的身子,玉簫郎君卻無可著足之處,就算方洪被他拂落下崖,他亦將墜入不見底的深淵!

那知玉簫郎君右袖拂出在先,左袖卻跟著向下向外,虛空猛拂,這一拂勁倒反而奇猛,反彈之力陡生,恰似在空中劃了個弧形,竟又騰身上了大石!

方洪自救尚來不及,那管他死活,玉簫郎君那一袖拂到!他身形忙不迭一蕩,腳沾崖頭,就勢一縮身,這一流雲飛袖堪堪躲過,也就在這剎那間,才看出玉簫郎君竟有此絕技,難怪他敢虛空撲擊了!

方洪腳點崖壁,只是就那一蕩之勢,哪能持久,那崖壁平滑如鏡,方洪更不敢手離劍柄,現下身軀半懸空中,一口真氣眼看已提不住了!

驀聽玉簫郎君放聲大笑,道:“妙啊,妙啊!你還敢處處與我作對不!哈哈,我這一袖拂出,送你去見閻羅。”

數日之間,在巫山之下,採石磯頭,揚子江畔,玉簫郎君莫不被方洪殺得大敗而逃,現下他身在險境豈肯將他饒過。

方洪咬牙一嘆,心道:“我死不足惜,只恨未能救得親孃逃出魔手。”

只聽玉簫郎君又在說道:“閣下是要劍,還是要命!”方洪體內的真氣已堪堪提不住了,那還能開口答話。卻才知他是為劍而來,劍雖寶刃,方洪得於偶然,且奔雷神劍造極登峰,無劍勝於有劍,得失有何可惜。

玉簫郎君又已在頭頂發話,那聲音已更近了,只聽他說道:“你要是乖乖獻出劍來,郎君我今天饒你不死,不然,哈哈!”

方洪眼耳並用,耳中聽著玉簫郎君的話聲,兩眼卻凝眸透視下面暗沉沉的雲霧,那崖頂雖有一絲天光,但這兩崖對峙,相隔不過數丈,霧濃雲稠,那裡能透視到底!

他正籌思脫身之法,忽聽玉簫郎君已冷笑一聲,說道:“閣下既不願意,可怨不得我手辣了,嘿嘿,我再問三聲,你要命還是要劍?要命還是要劍……”

其實玉簫郎君對方洪仍然十分忌憚,他兩番流雲飛袖,都未曾將方洪拂落下崖,而方洪卻皆是身在險境之時,他這般故意發話,拖延時刻,乃是在忖度如何一擊而中!

他問了兩聲,已見方洪身軀漸向下彎,就知方洪再也支持不住了,當下哈哈大笑,道:“我最後問你一句,要命還是要劍!”

這玉簫郎君好生歹毒,話聲未落,兩腳釘在石上,霍地身形往下一倒,右手飛袖已猛可裡拂出!其勢宛如排山倒海!

方洪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恨恨地想道:“這玉簫郎君恨我入骨,便是將劍送他,他也絕不會饒我,與其劍入他手,助長邪惡,寧可人劍俱毀。”

他主意方才打定,玉簫郎君飛袖恰好拂到!方洪一咬牙,陡地一聲大吼,兩腳猛蹬,腰一挺,右臂貫勁,不料那劍輕易拔出,皆因用力過猛,身子平射而出!

玉簫郎君這一飛袖頓告拂空,只見他左袖向下一拂,兩腳似軸,呼地一聲,上半身硬生生拔起,早已回到石上,這正是普通鐵板橋的功夫,被他運用得妙到毫巔。

他失聲驚呼,道:“可惜!”

可惜寶刃落入下面深淵之中,只怕難以尋找!

方洪那疾射之勢,疾如箭矢,頭顱已直向崖壁撞去!卻見方洪忽地一拳腿,身軀蕩了兩蕩,頓又懸空,碧光閃閃,已緩緩向下落去!

玉簫郎君凝目一看,才知對崖虯松滿布,方洪必是在眼看頭顱撞向崖壁之頃,一下抓住松枝,但他勢過猛烈,身軀蕩了兩蕩,松枝登時折斷,只奇怪他怎生會緩緩下落。

原來崖頂的一線天光,透射不了濃霧,數丈之外,即無法看清。

方洪卻叫了聲慚愧,就在那松枝折斷之頃,下墜之勢也緩了一緩,方洪用手一撈,無巧不巧地抓住了一根葛藤,那葛藤粗若兒臂,竟能支持他身軀重量。

方洪這一喜,非同小可,皆因他在窮風谷中三年,日常與秦寒梅在崖頭嬉戲,知道像這般粗細的百年古藤,不但堅韌無比,而且至少有數十丈長,這一來豈不是因禍得福麼。

那玉簫郎君未曾送了他的性命,倒安安穩穩的送他到了崖下。

方洪死裡逃生,兩手交替攀墜,不到一頓飯工夫,估量已下了數十丈,下面也愈加昏暗,抬頭看時,只見那天光才真正只得一線,陣陣風聲,更是尖銳刺耳。

皆因此間正是天姥山高處,濱海之風,也更加強勁,山風倒灌而入,故爾發出淒厲嘯聲!饒是方洪技高膽大,也不由陣陣心悸!

方洪緩了一口氣,正要再往下滑落,忽聽下面傳來一聲銳嘯,嘯聲與山風嘯聲有異,而且覺出相距不遠。

他登時心神皆震:“莫非已到谷底。”現下他哪還有絲毫懷疑,這等處所,正是狡兔三窟,何況他爺爺鏡湖老人所指在此。

他娘是生,是死,馬上就可知曉,驀地裡,異嘯之聲再傳,方洪又已滑下了數丈,那嘯聲也更近了!他似曾聽過,是啊!是在莽蒼山的月夜,那赤煉人魔怒殺兩個女弟子時,即是先發這般嘯聲!

方洪百脈賁張,赤煉人魔就在腳底了,還有他娘。

忽聽有人怒道:“你這魔頭也有今日,老夫豈懼你那毒掌!”

“是爺爺!是爺爺!”方洪幾乎喊出口來。

驀聽奔雷驟發,震得山谷雷鳴!分明鏡湖老人的奔雷劍已出手了!殺父之仇,他要不親手報得,豈不遺恨終生。

方洪倏地兩手一鬆,振劍飛落,叫道:“爺爺,且慢,這魔頭交給我!”腳下一震,竟是下落不過三數丈,即已著了實地,那知他待要辨別方位,卻就在這剎那間,聲已寂然,僅餘奔雷迴旋激盪之聲。

方洪連叫了兩聲爺爺,一面舞劍四照,卻見腳底竟是綠草如茵,劍舞處,劍上碧光暴射兩丈,方洪四五丈之內,皆在眼底,兩面皆已不見懸崖,才知這狹谷是上狹下寬。

方洪再又高聲大叫:“爺爺,爺爺,你在哪裡啊!”

回答卻是遠遠一聲厲嘯,聲在十丈之外,聽出是赤煉人魔的嘯聲,方洪身隨劍走,縱身疾掠!

前面毫無阻礙,一般是腳底綠草如茵,他飛掠勢疾,倏覺右臂一震,嗤的一聲輕響!跟著一聲龍吟。

是寶劍又刺入了石壁之中!原來已到了石崖之下。

方洪霍地疾拔,揮劍照時,只見石色碧綠,前面並無去路,而且那一聲銳嘯之後,即不再聽到聲息。

方洪瘋狂般左右奔尋,一般並無去路,而適才那銳嘯之聲,分明從此間傳去,這豈非難事麼?

他忽然心中一動,這深谷之中,只要有一點點聲音,皆會迴音激盪,聲如雷鳴,莫非是在反方向?

心念一動,即刻轉身疾奔,這次他可留了意,才奔出十數丈,劍芒已照見了陡崖,方洪驀見石上又有字跡。趨前一看,那字跡甚是潦草,但入眼便是他爺爺運指所書,寫道:“人魔留以證兇,暫留其命,速救爾母。”

顯然是他爺爺追趕赤煉人魔,匆忙所寫,若非他看熟了爺爺的手筆,那字跡潦草得很難認出。

“證兇,證何兇,難道是證他殺父之兇,那又何須證他,這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為何爺爺倒要容赤煉人魔多活些時?”

但鏡湖老人留字有“速救爾母”之言,他那還顧得去探究“證兇”兩字,現下好半晌已不聞聲息,想那赤煉人魔既然以此間作狡兔之穴,必然也有進出之路,顯然他爺爺已追赤煉人魔去了。實是救母緊要。但他娘現在何處?

忽然心中又是一動,想道:“適才聞聲,爺爺與赤煉人魔分明相距不遠,但卻未見一點光亮,但他們倒有如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來去自如,動手過招,那赤煉人魔我雖不知,爺爺功力雖厚,但也不能黑暗中視物,這事大奇?”

心念一動,立即將寶劍還鞘,劍上光芒驟斂,眼前登時灰茫茫的一片,何消片刻工夫,方洪即可看清眼前景物,才知上面雲稠霧重,下面卻半點雲霧也無,雖然不能有如光天化日之下,但十丈之內卻可看得清清楚楚。他下落之時,只因劍上光芒太已強烈,適才倒成多此一舉,

當下心中一喜,掃眼一看:這谷底寬有十丈,只可惜雖能見物,卻不能看遠。

他內家功力已具火候,略一凝神,眼前也頓見光明,忽然發現在前面崖腳,那石色異於他處白淨,除此而外,並無異狀,更未見有房舍洞巖。

方洪奔撲過去,才一個起落,耳邊廂忽聞人聲,那聲音微弱而且抖顫!

方洪心頭一緊,立即止步。忽聽隱隱有人說道:“是洪兒麼?是洪兒麼?”那聲音顫抖得好生厲害,不過簡單的幾個字,卻一字一顫,微弱得也僅可聽聞,但入得方洪之耳,卻恰似晴天一個霹靂!

方洪登時淚如泉湧,哭喊道:“娘!是我啊!娘,你在那裡啊!”

驀聽數十個哭聲,此起彼落的發起喊來:“娘!你在那裡啊!”“娘!是我啊!”

原來他已聽出是孃的聲音,正不知是悲是喜,不自禁哭喊起來,迴音登時激盪,他連聲呼喊,也就激盪不息!這一來,倒把他孃的聲音也掩沒了,更不知聲自何來。

就在這瞬間,忽聽那回音之中,響起哈哈笑聲,方洪聽出傳自頭頂,已聽人說道:“別哭啦,原來她是你娘啊,妙極!妙極!”

這不是玉簫郎君聲音麼?方洪大駭,抬頭一看,只見一人懸空倒立,那人滿頭白髮,垂空飄灑!

不是玉簫郎君,這是誰?

只見那倒垂的人兩手亂抓,似在掙扎,但身軀卻僅微微扭動。

忽聽那人聲音顫抖,叫道:“洪兒,洪兒!”

是娘,是他娘,她白了頭啦!她怎會倒掛在崖上?方洪大叫一聲:“娘!娘!你……”

卻聽上面一人哈哈大笑,道:“且慢,閣下只要再進一步,哈哈,我這一掌!”

方洪大驚,聞聲,這才看得明白,原來竟是玉簫郎君站在上面,倒提著他孃的一條腿!

方洪一見,睚眥幾欲盡裂,恨得他滿嘴牙齒幾乎咬碎!叫道:“你!你……”

玉簫郎君大笑呵呵,道:“是我啊!足下可是要教量教量!”

若然他一掌當真劈下,他娘哪還有命在,方洪欲撲還止,右手早抓著劍柄!叫道:“你!你!你待要何為?”一字字從他牙縫中迸出,可想見他心頭之恨!

玉簫郎君道:“看啊!原來這老婦是閣下孃親,在下倒失敬了。”說著,只見他右手輕輕一抖,他娘便是一陣亂幌,白髮更是飄飄蕩蕩!斷續呻吟之聲,直刺入方洪心中!

方洪恨不得食他之肉,但是,現下她娘命懸玉簫郎君手中,他怎能……

再又喝問道:“你欲何為?”

玉簫郎君呵呵笑道:“在下麼?只想作個交易,若是論斤兩麼,保證閣下佔盡便宜,哈哈,你倒聰明得緊!”

陡地碧光暴閃,龍吟聲聲,方洪已將寶劍拔在手中,說道:“你敢傷了我娘一根毫毛,我要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玉簫郎君呵呵一聲笑,說道:“啊,閣下原來這麼兇,哈哈,你要我不傷她,也行,那就趕快和我交易交易啊!”

方洪眼中已噴出火來,寶劍一掄,急叫道:“你是要劍!”玉簫郎君嘻嘻再笑,道:“我萬里迢迢,遠赴中土,所為何來,閣下卻不勞而獲,其實那劍麼,本是在下之物……”

方洪不待他說罷,喝道:“住口!給你,趕快將我娘放下!”只見碧光暴閃,將劍向他腕前擲出!

方洪已急痛攻心,那還管他會不會食言!玉簫郎君呵呵一笑伸手接過,道:“你倒痛快,在下麼……”方洪急道:“你……”玉簫郎君說:“這半死之人,在下要她何用,哈哈,給你啦!”只見他一抖手,顯然已暗運內勁!方洪縱身一躍,雖是將娘接住了,但那玉簫郎君這一擲之勁奇大,登時跌落地上,總算方洪武功了得,右腳一蹬一彈,已躍起身來,悲憤欲裂,恨填胸膺,頭頂有強敵,寶刃又已入強敵之手,他連看也不看,連聲喚道:“娘啊!娘啊!”他娘在他懷中,卻動也不動!

只聽頭頂聲聲龍吟,玉簫郎君彈劍狂歌,歌道:“海上有蓬萊兮,任我逍遙,伴我遨遊兮,有玉簫,上古有奇珍兮,劍稱靈龜,寶刃在握兮,誰其我敵……”

玉簫郎君狂歌之聲,漸漸升高,只聽隱隱傳來繼續的歌聲:“誰能我敵兮,武林之尊,武林之至尊兮,予取予求,中原之錦繡兮,任我風流……”

歌聲漸漸不能聽聞,那百丈深谷之中,只留下方洪在聲聲喚娘。

但他娘啊!在他懷中,仍不見有輕微動彈!

剛才,只是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尚聽到他娘微弱的聲音在喚洪兒,那聲音顫抖而微弱,但她還能呼喚啊,怎麼現下卻毫不動彈,莫非,莫非已遭了玉簫郎君毒手!

不錯,這實是他娘,居然才不過三年不見,她已白了頭髮,但他生身之母,豈有認不得的。

“娘啊!娘啊!”

當真她已遭了毒手,那美惡的玉簫郎君,適才從何而水,怎會著了他的道兒?

原來玉簫郎君在方洪巧巧的抓住那古藤之頃,皆因他劍未入鞘,在他那碧光照射之下,玉簫郎君看得明明白白,他攀藤而下,玉簫郎君劍未得手,怎肯罷休,亦已縱身到了對崖。

兩崖相距雖有四五丈,但這玉簫郎君靠他兩袖上特異功夫之助,輕身功夫實是神奇,他躍到那虯松之上,方洪心急下崖救母,竟未聽出半點風聲,他未落到十丈,玉簫郎君已隨後跟下,他只兩腿夾住古藤,兩袖交相振拂,倒比方洪更是輕易。

方洪腳落實地,舞劍照耀,那心神何等賁張,不要說他萬料不到玉簫郎君會隨後跟來,卻因他劍芒強烈,令他頓成了身在明處,玉簫郎君卻身在暗裡。

他娘啊!那身世危苦的苗金鳳,果然在這谷底,赤煉人魔自莽蒼山逃來,自以為他這狡兔之窟,何異深藏山腹之中,誰能發現,而且,便是當今武林高手,誰不懼那桑龍姑三分,有誰敢來!

赤煉人魔自以為安如泰山,兩三年來,他自知樹敵太多,尤其是劍魔令他惴惴不安,故爾苦練赤煉毒掌,倒放鬆了苗金鳳,現今他四個女弟子已死其三,身邊只有她,他始終不死心的苗金鳳。

苗金鳳怎會在數年之間白了頭?在赤煉人魔日日威逼之下,她想毀容亦是不能,若不是她想與愛兒再見上一面,實是生不如死,她滿頭青絲,如何不白,正當緊急關頭,恰巧鏡湖老人尋來,赤煉人魔惱恨警懼交集,若她裡應外合?當即驟下毒手,先將苗金鳳震傷!

赤煉人魔自非鏡湖老人敵手,尤其在他奔雷劍下,但鏡湖老人卻不敢取他性命,容他逃去,他卻又緊緊躡蹤!

方洪晚了一步,而且救娘要緊,苗金鳳聽他聲聲喚娘,知是愛兒尋來,她雖已氣如遊絲,卻好顫聲喚出兩聲洪兒。

那玉簫郎君聽得明白,心中一動,惡念陡生,搶先擒住了苗金鳳,心下連喊:“妙極,妙極。”

苗金鳳在重傷之下,半點掙扎不得。她已內臟重傷,怎能經受得起玉簫郎君倒提震抖,玉簫郎君以此逼方洪交出劍來,他心腸有如蛇蠍之毒,豈會輕易將苗金鳳放下,就在他將苗金鳳擲下之頃,右臂早已貫勁,勁透內臟,苗金鳳登時昏了過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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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7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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