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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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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孫玉鑫] 萬里雲羅一雁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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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3: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玄寒冰令

這時塵霧已消,魯達早已自地上爬起,眾人俱皆走了過來。蕭福皺著殘眉,頻頻搖頭,臉上帶出無比的憂慮,但卻不發一言。

紅楓姑娘示意兩位師妹,然後說道:“大哥,咱們走吧!回古城。”

蕭珂搖搖頭說道:“車旋已經溜了吧?”經蕭珂提及,眾人這才想起鬼狐車旋,果然早已趁空潛逃而去;連他那匹黑漆的烏驪,也失蹤了。

紅楓姑娘輕聲說道:“這種人隨他去吧!大哥……”

“不!我要找他回來。”

“小主人,您和姑娘們慢慢走著,蕭福抓他回來就是。”

“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來辦。”

“小主人,你的眼……”

“別再囉嗦,蕭福你聽著,帶冰玄老人和魯達先回敬阜山莊,一切聽杜姑娘的吩咐。中秋節前……”

杜紅楓姑娘驚奇地接口說道:“你要一個人兒走,誰都不帶?”

“楓妹,讓我試一次怎樣?”說著他又轉對蕭福道:“中秋節前,我必回山莊。適才魯達似曾受傷,冰玄老人也已中了楚零的暗算,今後對他們要當心些!”

蕭福低低地答應一聲,紅楓姑娘才要說話,蕭福打個手勢攔住了她。紅楓姑娘會意,蕭珂已冷峻的說道:“蕭福!你在搗什麼鬼?”

老蕭福接話很快,語調沉著的說道:“楓姑娘還想勸你,我攔住了她。”

蕭珂哼了一聲,伸出左手,正好握住紅楓姑娘的玉腕。不理眾人,他拉著紅楓姑娘到遠處,才悄聲說道:“楓妹!我很早想問你句話,始終難以啟齒,如今卻非說不行了,你不惜捨棄一生的幸福而救我,為什麼?”

“我說不出來,也許是機緣忒地湊巧。”

“仙姥雖已羽升,誓言卻難解,況我這張醜臉……”

“哪個說你臉醜?”

“楓妹妹用不著再騙我,要不讓我戴這副……”

“你這個人呀!可真是的,總不信人家說的話。在太白谷中不是告訴過你嗎,這是為了有朝一日……”

“楓妹別說下去了,我信就是。把‘黃帝神刀’給我,再給我串珠子,和一袋金豆兒,我要走啦!”

“為什麼不要我陪你?”

“我現在不能說出理由,楓妹,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紅楓姑娘適才曾得蕭福示意,彼此已用手勢說明,待蕭珂上路之後,大家暗中追蹤保護,故而不再多問。蕭珂將黃帝神刀懸掛在腰間,放好金珠等物;用力的握著紅楓姑娘那隻柔荑,向大家一揮手,緩緩由他適才來的路走下。紅楓姑娘就要悄悄相隨,蕭福急忙擺了擺手,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杜姑娘莫太急,萬一小主人發覺之後,再想追他就難了。”

紅楓姑娘點點頭,和華家姊妹湊在一起,目送蕭珂轉過大道之後,才輕提腳步,慢慢跟了過去。誰知她們一行人在轉過彎路的時候,迎面一株古木幹上,霍然發現蕭珂的留字。

急行近前,只見上面寫著:“蕭福弄鬼,必然追蹤我後;汝等見字之時,我已飄然遠去。八月十四夜三更,敬阜山莊再會,蕭珂!”字是附在古木樹皮上面的,蕭珂施展玄寒冰煞陰功,以氣化水,逼水成冰,是故亮晶晶地緊凍在古木幹上。

紅楓姑娘首先一聲驚呼,飛身追下,眾人毫不停留,相率而去,並沒有人來銷燬蕭珂的留字。這卻不是眾人大意和只顧追趕而不暇,因為不必多此一舉。時正晌午,稍停之後,冰字自然盡化,不會再留痕跡。

哪裡想到她們剛剛遠去,楚零卻自左近茂林內走出,看清了蕭珂的留字,左手微拂,冰字霍然無蹤,盡化成水滴流不止。他不必思考,已經知道蕭珂的去處,搖搖頭,籲然長嘆一聲,乃從林木間縱下。

十天之後,“白石掌”鎮夜初更,一騎烏驪,飛馳至高有四丈的巨石鎮圍牆下。馬上人在遠遠地方,抖手打出一道碧綠火箭;烏驪剛到鎮牆,千斤石閘恰好絞起,馬不停蹄而進,石閘隨即落閉!

白石掌鎮不小,佔地約有百數十畝,這是說從鎮頭第一家到最後那戶人家算起。鎮分內鎮、外鎮,外鎮居住的是零散農戶,多是安分守己靠天吃飯的老實人;內鎮瓦屋比椽,樓臺亭閣,假山魚池,美侖美奐,佔地僅有三數十畝。四周高築巨石圍牆,牆開東西南北四門,各有千斤石閘。石閘緊閉,內外隔絕,內鎮做些什麼,外鎮根本不知,但日久自難保密,原來這是“紫帶幫”的根本重地!

那年頭兒盜雖未見得必有其道,但卻有些規矩。俗語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儘管兔子不吃窩邊草是為了本身的隱密和安全,但它不吃總是好事。人比兔子聰明的多,因此紫帶幫非只不擾及左近,有時並做些善舉。故而外鎮的居民,並沒感覺到有何不便之處。相反地卻因為天下大亂,盜匪出沒無常;在人人難以自保之下,白石掌鎮因系紫帶幫根本重地,巨寇若非幫中人物,即幫中賓友,毛賊又無這大膽量虎口拔牙,居民反能溫飽。

今夜,白石鎮內鎮,紫帶幫的議事廳上,燕尾擺開三十六隻座;剛剛趕回幫中的鬼狐車旋,正召集部下商談機密大事。

正中一排三個座位,左右虛席,毒蠍邊震、惡蛛宮宇未到;七十二煞座上,也空著二十四個位子,那是八怪、八兇、八鬼;其餘四十八個紫帶幫中的高手,一個不缺,靜候著車老大的吩咐。

鬼狐車旋趁蕭珂、楚零相搏之時,僥倖逃回幫中,深知大禍即發,是故停都未停,連夜召集高手商討對策。肅靜沉悶的議事廳上,缺少了往日大塊肉、大杯酒,大分金銀時的歡樂,眾人都預感到,發生了重大而不祥的事故。

車旋殘眉緊皺,低沉地說道:“紫帶幫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強敵,邊、宮兩位當家人和怪、兇、鬼等二十四名高手,已然喪命!”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一陣喧譁站起了大半。難怪他們凜懼,邊震、宮宇在黑道中已是無敵的人物,何況還有二十四名紫帶幫中的高手相助,今竟全部慘死,怎不令人凜懼驚慌而難安。

半晌喧譁漸止,有人問道:“車當家的,對方有多少人?是幹什麼的?”

鬼狐車旋長嘆一聲說道:“人不多,是山東古城外,敬阜山莊的少莊主蕭珂,和長髮魯達、冰玄老人,及太嶽山的太白四女!”

“哦?是活生生挖掉辛安雙目的那些人?”四十八名高手在亡魂喪膽之下,異口同聲的驚問。鬼狐車旋點點頭。四十八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了主意。不知是那一個,突然說了一句:“這是一群鬼魅妖魔,走,離開這兒!”

大夥兒一哄而起,紛紛奪門。車旋厲吼一聲道:“回來!”

鬼狐自有他的威嚴,眾人果然聞聲停步。“你們怕死,此時說不定敬阜山莊的人就在鎮外!”眾人再次互望,作聲不得。

“各按座位坐好,聽我分派!”大夥兒魚貫歸坐,卻不禁東張西望,好像人已來到!

鬼狐車旋厲聲叱喝道:“紫帶幫殺人無數,作案從來不留活口,幫中皆是不怕死的鐵漢子;如今聽說敬阜山莊四字,竟然個個變成了惜命的懦夫!說來雖然令人悲痛,我卻明瞭大家所懼怕的是什麼。辛安的遭遇,和七義弟兄身受的那種腐骨蝕體的殘酷毒刑,大家聞之早已膽寒心凜;人總是人,天下沒有不怕死的人物,我並不怪你們。不過紫帶幫近十年來的威望,和大家心血交瘁之下,所建樹的今日這片鋼鐵般的基業,又怎能忍心目睹它瓦解冰消於一日之間?敬阜山莊中人雖狠雖辣,玄寒冰煞陰功雖歹雖毒,力所不敵尚可智取,並非只有束手待斃之一途。數日前,我曾親眼目睹,非但有人能夠力敵玄寒冰煞陰功,冷眼旁觀,深以為那人穩操勝券,是故……”

鬼狐車旋剛剛說到此處,驀地廳門洞開,傳來冷凜森人的梟笑之聲,隨聲走進一人,揚聲說道:“車旋,你可要我代你接著說下去?”

鬼狐霍地自座上站起,面無人色。四十八名紫帶幫中高手,驚詫疑懼之下,紛紛站立,怒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闖這議事大廳?”那人理都不理,獰笑著大步朝車旋走來。

鬼狐車旋目睹這人之後,已知絕難逃生。人到萬難而自知必死之時,再無所懼,他也厲聲叱道:“蕭珂你站好,聽我一言!”蕭珂二字出口,四十八名高手倏地一齊後退。他們雖然人人凜懼這個名字,但習慣上卻也各將所用兵器取出。

蕭珂緊合雙目,霍地仰天大笑道:“蕭珂不願多傷無辜,還是請扔下兵刃,莫取殺身之禍!”

鬼狐車旋趁此機會說道:“蕭珂,你當真敢閉著眼和我紫帶幫中高手氣戰?”

蕭珂冷凜地一笑說道:“你這心機白用了。”說著他霍地轉對四十八名高手說道:“車旋狠毒自私,要爾等替他送死,蕭珂貫徹適才所言,我找的是鬼狐車旋,與他人無涉……”

鬼狐車旋好不容易觸動靈機,打起逃生的主意,怎肯容人破壞?他不讓蕭珂說完,大聲喝斥道:“紫帶幫中弟兄,皆肝膽相照的漢子,蕭珂你離間何用?你那狠毒的心腸,何人不知?要說不傷無辜,我來問你,八怪、八鬼、八兇如今焉在?回我的問話,你可敢閉目與我紫帶幫高手一搏?”

此時四十八高手,俱已聽出車旋話中用意,不由注目蕭珂;果然見他緊合雙睛,自到大廳至今,從未睜眼。眼為心之神,人失雙目,難見萬物;憑紫帶幫中這些高手,竟然害怕一個殘廢之人,豈非惹人恥笑。群匪不由減去五分懼意。車旋喜在心中,詭計又生。此時他已更換了地方,暗中用手勢示意眾人,揚聲說道:“車旋甘願就死,但死前卻要替邊震、宮宇兩位盟弟復仇。蕭珂你當心些,我已換了位置!”

蕭珂緩緩抬手,指著他站立之處,冷笑著說道:“車旋你聽清楚,任你施展什麼狡猾的詭計,蕭珂要是不能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就枉稱敬阜山莊莊主!”

鬼狐車旋本想悄悄示意手下,暴然而起用暗器取勝;但他自己卻知道必然無功,不過可以趁亂之時逃得活命罷了。如今聽蕭珂之言,霍地想起了個主意,和緩的說道:“我絕不逃,你也暫莫出手,有句話要先問明白。”“說吧!我在注意聽。”

“你適才曾經說過,車旋手下之人,若無輕舉妄動傷你之心,你絕不會不利他等的話,可是當真?”

蕭珂沉思了半晌,似已瞭然鬼狐車旋的心意,笑著說道:“你這四十八名手下,只要放下手中兵刃,莫起歹毒為禍之心,坐在一旁,任他等怎樣,蕭珂絕不會傷彼毫髮就是!”

“如此蕭珂你聽著,我先令手下放棄兵刃!”說著他一揮手,四十八名巨匪,果將兵刃放下。鬼孤車旋接著說:“現在是你我兩個人的事了。車旋有自知之明,搏必不勝;欲求其公平,想出了個辦法。我時常變換位置,但絕不出大廳一步;只要你能指認不誤,殺剮存留任憑於你,時間以一個更次為限……”

“很好,時間勿須這麼久,你派人敲響百數足夠。百數之內,找到你自是當死;若時過百數,尚未指出你在何處,蕭珂今生絕不再踏上山西一步就是!”

“大丈夫一言,就此為定,來人取個金鈴備用。”說著他對去拿金鈴的人,伸出兩隻手指,那人會意而下。

剎那金鈴取到,遞交車旋。車旋接過金鈴,有心一試蕭珂的功力深淺和應變的快慢,陰笑著揚聲說道:“蕭莊主請接金鈴,由你任意指派一人敲鈴報數!”話罷抖手向筆直的上空,扔出一枚金鈴,鈴聲叮哨可聞;他卻暗將另一枚金鈴捏扁,使其無聲,悄聲向蕭珂太陽重穴打到!

詎料蕭珂雖難睜眼,耳朵卻靈敏的出人意外;伸手微探,已將啞金鈴兒拈取手中,冷笑說道:“強賓不壓地主,車當家的還是你指派人吧!”他也微彈三指,將啞鈴兒緩緩回敬車旋。

鬼狐車旋已將另一枚金鈴收回,此時有心不接這枚,可是當著數十名手下,怎能丟人?又見來勢甚慢,遂提足內力,極小心的把金鈴抓到手中。誰知觸手透骨的一凜,原來金鈴寒如冰,幾乎無法掌握,強自支持。半晌之後,這枚金鈴才逐漸消失了冰寒之氣!金鈴已成了銅餅,自然無法敲響,遂將另外那枚遞交手下。

此時站於廳中的蕭珂,沉聲問道:“好了嗎?車當家的。”

鬼狐車旋答道:“金鈴初響,即已作數!”說著他驀地高舉手勢,四十八名手下,霍然站起,俱皆走動喧譁不止,而鬼狐車旋,卻趁此時機,悄悄坐於手下位置之上,伏臥案頭。

他連喘息的聲音都設法不令蕭珂聽到,然後四十八名巨匪紛紛入座;車旋微然點頭示意,驀地金鈴響動!

金鈴乍響,舉座靜悄。蕭珂冷哼一聲,身形擁起,疾步繞行全場起來。他越走越快,最後終於像捲風一般,飛旋不停。群匪注目蕭珂不懈,但見他全身似被冷霧籠罩,電掣般疾旋全場不止,數次飄過鬼狐車旋身旁而不知,個個暗中窺笑。

金鈴敲震三十聲響,蕭珂倏地停住,那地方正是適才他起步的地方,是有心?是巧合?眾疑紛紛!金鈴不停敲響,叮哨聲震,蕭珂動也不動。他周身那層白茫茫的冰霧,早已消失無蹤,鈴響四十八聲!蕭珂似乎成竹在握,卻又像是無可奈何。金鈴敲到六十數時,他緩緩後退,距離鬼狐車旋越來越遠。

響整七十,蕭珂已退到燕尾座的左邊末端。只見他微然側頸,對最後那人點了點頭,揚聲說道:“我站累了,把你旁邊那張空椅子遞給我好嗎?”

舉座無聲,唯有金鈴敲動;蕭珂的這句話,大家都聽得明白,不由個個驚凜,他怎知道這裡虛著個座位?那人眉頭一皺,故意說道:“蕭莊主,你弄錯了,我身旁……”他話尚未說完,蕭珂卻如迅電般疾,探手將椅子取去。他仍對那人點點頭,一言不發把椅子放到正中,慢吞吞地坐下。

金鈴敲數,高呼八十……、八十五……、九十……。蕭坷如同未聞,非只毫不挪動,反若老僧入定。紫帶幫中四十八名高手莫測其究,總覺得事出情外,顯有奇變。

敲鈴報數,九十五下,群匪不由瞥目鬼狐坐處;車旋仍然伏臥案上,大眾不禁暗自欽佩車旋的沉著忍力。“九十九”響!蕭珂驀地站起呼停;敲鈴的匪徒怕他背約毀信,慌不迭地再敲一聲,高喊“一百”。群匪轟然歡叫,百數已過,蕭珂未能指出車旋坐處;紫帶幫已穩操勝券,自然難禁歡欣鼓舞。

蕭珂突然仰頸狂笑,其聲怪異,聞之令人懾懼,歡呼之聲不由逐漸沉寂。蕭珂低沉而有力的說道:“紫帶幫自今日起,已然瓦解冰消,你等四十八人,願隨蕭柯同甘共苦者留在座上,不願者立即出鎮。出鎮之人不得攜帶絲毫什物,不準再在江湖露面,違我之言,必落粉身碎骨酷刑慘死!”

“蕭莊主,你怎能言……”

“住口!蕭珂向守信誓,言出即律。若說蕭某言而無信,是你等不明所以之故,何不叫車旋問我?”

群匪不由點頭,就近一人悄聲對車旋說道:“當家的,百數已過!”……這人剛剛說到此處,目睹車旋狀若未聞,不禁暗中凜然;輕輕推向車旋肩頭,不由驚呼一聲。車旋隨手倒地,全身僵硬,相貌猙獰,已死多時。

蕭珂桀桀冷笑著說道:“鈴響三十數時,鬼狐已然物化,毒蠍、惡蛛、鬼狐俱亡,紫帶幫三個字已是過去的事了。你等眾人今後何去何從,速作打算!”

自古有言,盜多烏合之眾,又說“以利相合者,以利而散”!四十八名巨盜看在紫帶幫歷年所儲的無數金銀珠寶份上,和危懼自身的安全,竟全部俯首稱臣。自此這白石掌內鎮,紫帶幫的根本重地,更迭了主人!

蕭珂下令,取所存一半金銀,分給四十八名手下,結果皆大歡喜。一夜三更,蕭珂臨行之時,嚴諭眾人三件大事:

一、派出高手,尋訪楚零和蕭震東、蕭瑾父女的下落,得到確信之後,不得出手相敵,火速沿站呈報,自有重賞!

二、對敬阜山莊之蕭福及太白四女,必須尊敬聽令。本門信符共分兩類,一為火石木所雕刻的“敬”字令,此令專系證明身份之用,又分金敬字、銀敬字兩種,如今加上你等即將得到的紫敬字信符,則此類已有三種。人手一符,符在人在,符亡人亡。掌管此事的是蕭福,他絕不苟且,大家當心!另一類是“玄寒冰令”,持令之人等於蕭珂親臨;所諭之事不論多險多難,必須按照令諭時刻辦妥,遲誤則死,絕無寬貸。時限之內,若能辦妥諭令之事,必受重賞,切記勿忘!

三、自今之後,不準搶劫百姓,不得殺人;若系金朝或秦賊私人的任何物件,特准便宜行事,但事後必須飛報敬阜山莊!

末了,蕭珂說道:“你等習性未定,因此我適才以無上的玄寒功力,每人點了一處重穴;一年之後發必身死,是故一年之內,你等要盡心盡力特別小心。有功無過的人,至期非但代他解開穴道,並有傳授。我即將遠去,準你等隨意發問。”

這四十八名巨匪,都是黑道中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落於人手,除束身聽令尚可苟活外,還能說什麼呢?因此,俱皆連聲應諾,無人發話。蕭珂嘿嘿地冷笑數聲,才待喝叱傳令,突然有人開口說道:“莊主適才曾言,本門令符共有兩類,前一類解說得非常詳盡,後一類只說是‘玄寒冰令’,不知……”

蕭珂擺手止住這人,和緩地說道:“你是哪個?”

“鬼影子……”他還沒有說完,蕭珂笑著接下去道:“可是陝西藍田,人稱鬼影子的奚瑞?”

“是我。”奚瑞應聲。

“好!這是極要緊的事情,爾等竟然沒人想到,奚瑞!這白石掌分莊今後裡裡外外,生殺之事,由你全權負責!”蕭珂說道。

奚瑞一時聰慧,天上掉下來了個斗大的喜字,自是慌不迭地稱是道謝。蕭珂轉對其餘的手下說道:“我說過,功則賞過則罰,你等今後當心。那另外一類的‘玄寒冰令’,你等仔細注目東牆,要看清楚!”

說著他霍抬右臂,五指為爪,丈外遙對東牆,施展玄寒冰煞陰功。剎那牆上鼓凸出五道指痕,眨眼成一掌形,越來越高,厚有寸餘;逐漸由白變作晶瑩、透明。群匪不由咋舌,蕭珂卻哈哈大笑。

詎料牆面的附冰,剛剛由粉白轉成晶亮,不知何故,卻突然又轉為白色,並已漸漸消融成水!蕭珂已將右臂收回,站起身形步向牆邊;一面伸手似欲撫摸那已融化了的冰水,一面說道:“這就是玄寒冰令,持令之人,自有威嚴,不懼手下不遵諭命。冰令不管附在什麼地方,就是盛夏時候,也能保得住久久……”那“不化”二字尚未說出,蕭珂右手已經摸到牆上,竟然沾了滿手的水。他倏地住口停了下來,冰令已化,出他意料之外!

他怎肯在這群匪徒面前露出破綻,何況他那喜怒哀樂的神色,你根本無法在他臉上看出來。他仍然接著說道:“玄寒冰煞陰功要是全部施出,所成冰令可久久不化。若因某種原因,而不願使冰令久留時,就像現在一樣,略現之後即隱,任他是那派的人物,也休想能追查出絲毫痕跡來,你們看清楚了嗎?”

群匪並無一人看出毛病,個個心服讚佩不止。蕭珂暗中冷笑,他靜下心來,窺聽片刻,接著又道:“我去了,你們留在廳中,記住我所吩咐的話,說不定我哪一天會突然回來。奚瑞,你要多負點責任!”

奚瑞答應說是,蕭珂緩緩踱出,過門檻下臺階,比有眼睛的不次。站立院中略待剎那,一聲長嘯飛身而起,捷如鷹隼,飄然而去。等四十八名巨匪趕到院內,蕭珂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他雖難睜雙目,縱高走低仍然如履平地,眨眼馳出白石掌鎮;直到路旁一座古槐旁,才倏地停下身來。驀然他仰天大笑,只震得林中宿鳥驚飛,群鴉悲鳴。笑聲移時方止,他倏地轉身,低沉的說道:“你來了?”

暗中竟然真的有人答道:“嗯,杜姑娘在後面!”

“什麼?你和她一路來的?”

“不,杜姑娘和華家姊妹,還有一天路程才能到。”

“她們絕想不到我來白石掌,必然是你的詭計!”

“華家姊妹曾親耳聽到,鬼狐車旋說出白石掌的地名。”

“蕭福呢?”

“回古城去了。”

“楚零,你騙我!”

不是冤家不聚頭,天下雖大,只是路窄了些,他倆偏偏又碰到一處。楚零極誠懇地回答蕭珂道:“大哥,你始終看不慣我,到底為什麼?”

“你太會騙人,善於藏拙,其實……”蕭珂自動的停了下來,沉寂半晌。楚零似是有心轉變話題,笑著說道:“大哥,我佩服你在紫帶幫中處治車旋的手法。”

“手法?楚零,你敢侮辱我!”

這時楚零已從槐林中走子出來,正色地說道:“這怎是侮辱?是聰慧智謀,是大哥知己知彼的卓絕本領!”

“你用不著捧我,知己也許,可惜我從來不知彼!”

蕭珂言中有物,楚零立即答道:“小弟因曾應諾過老禪師,故有些事情瞞著大哥;今日想來頗不應該,若大哥肯隨小弟去見……”

“楚零,你這算條件,還是來做說客?”

“大哥要這樣想,小弟不談此事就是。”

“蕭福怎肯回敬阜山莊去的?”

“他本來要和杜姑娘分道追您,我因為他帶著兩個半死人,本身功力又淺,怕出事,才逼他回去的。”

“半死人?楚零,你說誰是半死人?”

“當年冰玄、魯達在劉家墓地血戰,已然偕亡……”

“原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他們根本沒死!”

“人死豈能復生,但那種蝕骨的玄寒陰煞,卻已侵入他倆的腦髓;事後雖經蕭福救治,可惜已失去了靈智。”

“你怎敢直指那是蕭福乾的?”

“簡單的很!當時大哥已去,魯達再無親友,除蕭福還有哪個?何況兩具半死屍體,是在馬棚丟的。”

“此話欠通,蕭福有何本領救人?”

“魯達未敗先防,曾把要緊的東西交給蕭福保存。那是一個魚皮小囊,並曾密囑蕭福,在他和大哥……”

“楚零,你什麼都知道!”

“大哥,您可知道老禪師為什麼叫我跟著爸?”

“不知道,也許這就是佛家所謂的‘緣’吧!”

“老禪師知道爸準上秦賊家去,魯達在秦家作客,玄寒冰煞陰功只有‘異離禪功’可破……”

“哦!原來如此,楚零,你怎不早說?”

“大哥要擔待小弟些,彼時我有多大?況且……”

蕭珂擺手攔住了他,幽幽一聲長嘆,移時慨然說道:“今生已遲,魯達已成半痴,當年誓約不解,蕭珂豈能捨他而去?如今太白谷又訂信約,看來是天罰我了!”

楚零暗中驚喜,大哥尚存良知,立即接口說道:“大哥請信小弟,任是多難化解的誓言,小弟粉身碎骨赴湯蹈火,必然代大哥解去,只要大哥您……”

“楚零,你這些話不嫌過分,你將瑾妹妹置於何地?”

“瑾妹妹朝夕談……”

“楚零,蕭珂的事不要你問,也不要你管!”

楚零似乎很瞭解蕭珂此時的心情,正色答道:“大哥,這根本由不得您,也依不得我。”

“你的事,我的事,不由你我出誰?”

“您別忘了,我曾答應過媽。”

“楚零,少在我的面前再提當年的事。”

“好,那……那就談談紫帶幫吧!大哥,說來說去,我還是那句老話,鬼狐車旋做夢也想不到是死在那枚金鈴身上!”

“你看得出來?”

“大哥將玄寒冰煞陰功傳透金鈴之上,車旋捏到鈴後,為怕丟醜,強用本身真力相抗,他卻不知這是大哥的手法。事後他坐在手下座上,大哥暴提本身冰煞引力,緩馳一週,只有他身上發出玄寒之氣……”

“楚零你仔細的聽著,我不否認你那異離禪功是玄寒冰煞唯一的剋星,我也不否認你所判斷的各種事情都對,我更不否認當初之事其咎多半在我,只是如今米已成粥,誰也無能為力!我並不懼怕你那一身超絕的功力。火能化冰,水也能制火;異離、玄寒,各有所長,若真各盡全力一戰,必然兩敗俱傷。從前的恩怨已經不少,除非你願意再多加上一些,要不,咱們今天說個清楚。往日已逝,恩怨算了,今後……”

“大哥且住,請聽小弟一言,只要大哥隨我見爸一面,什麼事全可以依您,否則小弟不管大哥對我如何……”

“楚零,你是做定了纏腿的屈死鬼?”

“小弟不敢欺騙大哥,長髮魯達已非半月以前的長髮魯達了,大哥今後要對他多留心些!”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意?”

“魯達天性涼薄,大哥莫忘古人所說,養虎……”

蕭珂霍地揮手,咆哮著說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多管!”

楚零看著蕭珂,暗自搖頭,霍然想起一件事,鄭重地說道:“大哥,八月十五日的事,您決定了?”

“多此一問。”

“那大哥您當心‘黃帝神刀’!”

“哦!楚零,你原來是為了這柄神刀而來。”

蕭珂說到這裡,心頭掠起一個歹毒主意,他必須逐走楚零。從前的事情他怎能忘記,只因目下玄寒冰煞陰功已無法致勝,有好多事情又存疑難解,故此才跟楚零虛與委蛇。提到神刀,蕭珂惡念頓生!他狀極肅穆的自腰間取下神刀,對楚零說道:“這柄神刀果真有些靈性,我落得今日這般模樣,全因此刀而起。說來你也許不信,這刀竟然無法出鞘。”

蕭珂這句話半絲不假,他自從辛安手中取得了此刀,想盡辦法,都沒能拔刀出鞘。楚零聞言,淡淡地說道:“小弟相信這是真的,因此大哥用它作餌。”

“用它作餌?楚零,你似乎過分的自以為聰明瞭吧?這柄神刀半點不假,是道道地地黃帝斬殺群魔……”

“小弟並沒說刀是假的。”

“那你‘作餌’兩字,怎麼解釋?”

“八月十五天下英豪畢至,雲集敬阜山莊,一為門戶之爭,二為神刀而來;相信必有博古通今的人物,則神刀無法出鞘之事,不難獲知端倪。至於神刀誰屬,大哥必然早有安排,豈容他人妄窺,因此小弟才‘作餌’之言。”

蕭珂暗自凜懼,楚零卻已接著說道:“幽燕三絕、臨安一劍雙鳥、西湖酒僧、茅山哭笑雙道等,耳聞神刀之名,至時不請怕也必到!”

“多多益善,蕭珂何懼!”

“大哥盛名在外,無人不知玄寒冰煞陰功難以力敵,若彼仍敢赴約,定繫有恃而來,大哥莫小視他們。”

“雲蒙禪師的異離神功,傳過幾人?”

“大哥您多想了,小弟天膽,絕無助人與大哥為難的道理;只是五行之理,無人不知,小弟誠恐……”

“叫他們用火來攻吧!也許有些事出人意外!”

“大哥何必冒險,小弟不才,對神刀之事或可盡力。”

“你懂,你當真知道怎樣……唉!其實這又有什麼用?誓言不解,雙目難睜,豈非落場空歡喜?”

蕭珂說著似極傷感,慢慢轉過身去,將神刀繫好,暗自準備。楚零不察,果然走到蕭珂背後,說道:“大哥毋須灰心……”蕭珂霍地陡下殺手,暴揚雙掌,玄寒之氣化成兩點細風,直襲楚零“丹田”、“章門”兩穴!

楚零不防有詐,適時正當開口說話的剎那,竟被打中,一聲嘯叫,翻縱而出。蕭珂桀桀怪笑,緊隨撲下!

楚零強捺痛楚,縱身古槐林中,蕭珂如影隨形已到,五指齊彈,又擊中了楚零的左肩。楚零強自掙扎,下腹奇疼難忍;異離神功雖已提起,重傷卻非一時能愈,左肩又被擊中,危急一發!

蕭珂霍地再次怪笑,聚全副玄寒冰煞功力於雙掌,十指如鉤,暴然抓向楚零頭頂!楚零縱躍已顯遲慢,拚力飛身逃出,揚聲說道:“大哥莫逼我忒甚!否則……”

蕭珂心性已變,獰笑一聲撲到!楚零再躲,沉聲喝道:“小弟已不能耐,莫再走近,免致受傷!”蕭珂厲聲叱道:“野小子多言何益,還是納命來吧!”話到人到,虎撲打下。

楚零猛地一聲清嘯,這遭不退反進,雙掌託天,迅捷迎上。怪吼悽嘯同時發出,楚零被震跌地上;蕭珂飛出丈遠,落地之後腳步難穩,似受重擊。楚零霍地大喝一聲道:“蕭珂慢走,再吃我一掌!”蕭珂聞聲停都不停,疾如流矢,穿林而去。

楚零目送蕭珂去遠,再也難以支持;嘴角鮮血流出,雙目金花亂飛,全身一陣抖顫,昏死過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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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3: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二美救難

醒來天光早亮,不知是何時辰,楚零勉強坐起,已覺疲乏難支;緩緩提動真氣,幾乎疼死,內力竟然無法貫通,不禁大驚失色!

楚零自知傷勢太重,雖仗應變迅速,未被實在擊中要穴;但最後拚卻兩敗,施展異離神功中的“三昧禪掌”,與蕭珂四掌相抵之後,又強捺元氣,暴喝嚇退蕭珂,致冰煞陰寒透入“太乙”、“衝門”兩穴!左肩受傷亦重,彼時雖有異離神功防護,但卻被蕭珂擊中了“手太陽小腸經”的“臑俞”、“小海”兩穴。冰煞雖然未被侵入,但小海穴位在肘大骨外,去肘端五分陷中,至小腸以上。致左臂失靈,而腹內隱痛。

他數處重傷,真氣自虛,內力無法提聚;雙腿發木,左臂奇酸,竟已不能站立。他咬著牙爬到一株古槐幹旁,背依巨幹,勉強趺坐地上,靜心合目自療,緩緩提動異離神功,慢慢逼出冰煞寒毒。假若換了一個人,此時早已喪命。楚零第一次嚐到冰煞陰功蝕體的滋味,也是第一次敗北,這個教訓不小。他整整耗到深夜,才將一身寒毒逼消;左臂腫脹一倍,仍然奇疼,全身痠懶無力,感覺勞累至極。此時他動也不能動,只想睡,想睡……朦朧之中,覺得臥處柔軟異常,陣陣香風薰襲;臂間冰涼,舒服至極,傷處已無腫脹疼痛的感覺。

勞之過甚,睡意正濃,轉個身兒,他又睡了!

醒來,這次他真的醒了;是久睡之後,自然的醒來。伸伸懶腰,舒暢無比,長吸一口氣,緩緩坐起。驀地聽到金鐵交鳴之聲,他睜開眼,嚇了一跳;原來自己睡在一輛寬敞的馬車上,墊著柔軟的厚氈毯,車頂篷上,掛著一盞小巧燈籠。

兵刃相碰的聲音,距離臥處不遠。他並未多想,飄身下了馬車,隨即奇快無比的又回到車上。

不知何時何地,睡丟了自己的上衣;車中一端,摺疊著一身衣衫和新襪新鞋。他只好暫時取用,奇怪,大小正好!這時他才想起,自己曾被蕭珂暗算,傷重昏死在古槐林中;後經一整天的療養,冰煞寒毒雖已逼淨,人卻疲勞的要死。臂傷仍然腫脹疼痛,卻已無法支持,遂三天不管的就地安臥……

如今卻又怎地睡到車裡?摸摸左臂,毫無痛楚;緩提內力,百穴暢順,非只傷痛已失,反覺精神百倍。

一身舊衣早巳不知哪裡去了,打打頭,並非是夢;搖搖頭,實在覺得莫名其妙。突然獰笑聲傳來,夾雜著女子嬌叱的呼喝聲。楚零顧不得多想,再次飄身車外,飛撲呼喊打鬥之處而去。他隱身一旁,仔細窺視。動手地方,原來在一座古廢寺前,有兩個魁偉的大漢,正和太白四女中的華家姊妹搏戰!

華家姊妹看來似已不支,兩柄劍守多攻少。大漢所使兵刃,奇形怪狀,似劍而非劍;長約四尺,寬足三寸,厚有寸餘;兩邊鋸齒狼牙尖刃,有柄,一望即知足有三十斤以上的重量;尾部有一蛇頭,蛇信吐出兩寸。大漢手法詭絕,與兩位姑娘對敵,遊刃有餘,並未施出全力,似懷極惡心腸!

楚零本來不識兩人,但看到他們所用的兵刃,恍然記起他等的出身,一言不發,閃身退下,飛縱上一株參天古木。暗中留意,果然發現所疑之物。再次注目當場,華家姊妹越發不支,他悄然縱身,輕若無物,站到大漢背後。華家姊妹正好面對著楚零,自然看得分明,不由芳心大喜;手中劍不知哪裡來的勁道,竟然改守攻上。

左旁和鶯姑娘動手的大漢,嘿嘿陰笑著說道:“喂,老三!小妞兒後勁不小,有意思。”

一語雙關,言辭極為下流,那老三冷哼一聲說道:“二哥又犯毛病了,當心大哥生氣。”

老二竟似不服的說道:“要不是老大下這倒楣的命令,抱我也早把小妞兒抱住了,何用費這麼大的事?這遭不管老大怎……”

楚零已得機密,不再等待,沉聲說道:“你們兩個東西有完沒完?此處不是幽燕之地,任憑爾等橫行,再不停手,可別說我要教訓你們了!”

兩名大漢霍吃一驚,一南一北倏地縱開。別看他倆樣子蠢笨,輕身功力卻也了得,落地不帶絲毫聲響。

楚零有心先叫兩位姑娘離開,因還有一名巨惡即將到來,免得至時無法分身接應,遂不容大漢開口,就對兩位姑娘暗示說道:“你們姊兒個先走吧!和兩個臭小子有什麼好鬥的,不能睜眼的那人,已經上了臨安,要快追才成!”

誰知華家姊妹卻點著頭答道:“就聽你的,咱們馬車上會!”

楚零心裡怦得一跳,原來自己睡的那輛馬車是她姊妹的。

他這時突然想起那兩匹駕轅的馬來,難怪剛才看著眼熟,可不就是她姊妹的坐騎?此時沒有餘暇多想多說,兩位姑娘四隻星眼正盯著自己,只好先點點頭。

華家姊妹嫣然倩笑,瞪了兩個大漢一眼,飄呀飄的走去。

兩名大漢才待攔阻,楚零冷笑著道:“喂!幽燕三絕難道就會欺侮女孩兒家?”

兩名大漢聞聲止步,老二沉聲說道:“你是什麼人敢管幽燕三絕的閒事,難道你沒有看見我等那‘三絕旗令’?還不報名受死!”

“什麼三絕旗令,此處並非幽燕地方,爾等放明白點。我懶得跟你們兩個蠢物廢話,叫金老大前來!”

“娃娃!金老大是你能叫的?!”

楚零突然揚聲大笑道:“不知死活的蠢賊,先給我留下你那‘蛇形狼牙穿’!”

說著楚零倏地凌虛伸出左手,抓向老二持拿兵刃的右手腕。相距丈遠,任你功力多好,那怕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休想能從幽燕三絕手中奪去他這蛇形狼牙穿,是故金老二冷笑著動也不動。

詎料金老二念頭尚未轉過,驀覺右手如被火炙,奇痛入骨,再難掌握手中兵刃;一聲疼吼,扔掉蛇形狼牙穿,猛地連連甩手。楚零上步自半空接過金老二的兵刃,陣陣冷笑,雙手不停的在蛇形狼牙穿上揉搓。一聲斷喝,狼牙穿變成了鋸齒棍。硬生生的被楚零將正中二尺地方,拉長了四尺。噹的—聲暴響,扔在地上!

這本是轉瞬間事,金老二蛇形狼牙穿扔掉,右手疼痛剛覺漸消;才待撲上,狼牙穿已被對方拋了回來。幽燕三絕中的老二、老三,不禁膽寒心凜。

楚零再次手指金老三道:“念你人雖兇狠,卻能不犯淫戒,故此我不留難。金老二右臂已傷,三個時辰之內,齊肘斷去,尚能保得殘生,過時必死!我有要事,不能久留。金老大來時,代我寄上一語,敢在中原地區妄殺一人,淫一婦女,必受化骨炙肉之罰!”說著他一步步緩緩遠去,金二金三,果然不再停留,將放置三條通路之上的三絕旗令收起,飛縱逃下。

楚零踱近馬車,他可為了大難,又不能不去。硬著頭皮走到車旁,華家姊妹已含笑相迎,飛鶯姑娘說道:“今天真險,原來這兩個東西是幽燕三絕兄弟,若非你……你這車把式來得恰好,我姊妹可丟大人了。”

“妹妹怎麼這樣稱呼人家?”

“怎麼辦呢?人家有個懶得說話的脾氣,我怕再碰釘子,沒敢問名問姓,只好套他自己的稱呼來喚他了。”

音鶯姑娘咯咯的嬌笑不停,楚零也難為情的笑了笑。

飛鶯姑娘瞟了楚零一眼,俏臉兒一揚又說道:“說來說去,我說你到底尊姓呀?”

楚零明白兩位姑娘生心調侃自己,不久以前,和蕭珂初次江湖相逢之時,姑娘已知道自己的名姓了,如今卻又故意相問,這可叫他怎樣回答才好呢?想來想去沒有好辦法,不由抬頭看了這頑皮的姑娘一眼。

音鶯姑娘一旁卻掩口嬌笑著說道:“妹妹當心,他眼睛又說話了!”

楚零拿兩位姑娘真沒辦法,搖了搖頭,飛鶯姑娘又說道:“你的臂傷好了吧?”

楚零聞言慌不迭地稱謝道:“多蒙兩位姑娘相救,我竟糊里糊塗睡得毫不知情。”

“糊里糊塗?楚大俠……”

“姑娘別這樣稱呼我,叫我楚零好了。”

“你怎麼稱呼蕭珂的呀?”

“我叫他大哥。”

飛鶯姑娘這時卻對音鶯姑娘道:“咱們也喊蕭珂叫大哥,那就稱呼他二哥吧!”

“怕不行喲!妹妹,二哥是蕭瑾叫的,咱們……”

“不!姊姊,蕭瑾喊他二哥哥,咱們叫他二哥,二哥和二哥哥不同,這裡面還差著一個字呢!我說二哥,對不?”

好頑皮的飛鶯姑娘,說著說著,霍地轉調話鋒,問起楚零來了。這可又叫楚零說啥?他只好點點頭。

飛鶯姑娘接著又說道:“那麼我們可就老實不客氣的叫你二哥了。我說二哥,你剛才說了一句,糊里糊塗睡得毫不知情對吧?”

“實因身受重傷,經一日自療,疲乏不堪。臥地而眠,竟然沉睡若死,兩位姑娘救助尚不知……”

飛鶯姑娘不容他再說下去,立刻出聲道:“慢著慢著,二哥喊我們什麼?”

楚零皺了皺眉,似羞含愧,實在卻是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音鶯姑娘卻接著說道:“二哥,你怎麼稱呼蕭家姊姊來著?”“姊姊記性真壞,二哥不是口口聲聲喚蕭家姊姊大妹嗎?”

姊兒倆個一吹一唱,飛鶯姑娘替楚零接上了話。

“是呀!那二哥也應該改個稱呼叫我們呀!”

音鶯姑娘不問楚零,反而問起自己妹妹來了。

“姊姊說得不錯,二哥,這樣好了,‘大妹’和‘二哥哥’,是二哥和蕭家姊姊互相稱呼而用的,我們稱你二哥,那你叫我們二妹妹、三妹妹好了。這樣絕不會弄錯,叫著也順口,聽著也順心,怎麼樣?”

楚零簡直不曉得怎樣才好,音鶯姑娘卻突然說道:“二哥你是怎麼了嘛?扭扭捏捏的和女孩子似的。”

楚零驀地心頭一震,暗中自忖道:“著呀!今朝怎地生起‘賊’心來了!”想罷心境自明,神色轉寧,含笑說道:“好!自今之後,我們就像同胞兄妹一般。二妹妹、三妹妹還有事嗎?此處並非善地,沒事還是早些走的好。”

“二哥你上哪兒?”

“先到臨安。”

“蕭大哥可是真到臨安去了?”“我只是在猜測,他大概是去了,杜姑娘呢?”“杜姊姊前天和我們分了手,說好中秋在敬阜山莊見。”

飛鶯姑娘突然接口說道:“二哥,你怎麼受的傷?”

楚零搖搖頭,含笑不答,飛鶯姑娘半開玩笑地說道:“二哥現在不乏不困了吧?”

“我還沒謝二妹妹和三妹妹呢!”“和我這三妹妹無關,從地上抱起你來的不是我,給二哥你擦藥換衣服的也不是我,要謝,謝二妹妹就行了。”“妹妹你再胡說!”

音鶯姑娘羞極,急忙制止妹妹。飛鶯姑娘卻嬌笑著又說道:“二哥好不害羞,姊姊抱你上馬車的時候,你好像已經醒了嘛!誰知道笑了笑,一扭頭,像翻了個身兒似的,竟然又睡著了,姊姊嚇得不敢放手,害我一個人趕車。二哥你說,要怎麼謝吧!”

楚零這次可真難為情,飛鶯姑娘說得不假,他隱約還記得一絲絲當時的情形。再看音鶯姑娘,粉臉早羞成熟透了的紫葡萄,“喲”的一聲,低頭看著鞋子鑽進馬車裡去了。再回頭,這可好,另外那位已從車轅上進了馬車,把楚零一個人丟在車外。他搖搖頭,低聲地問道:“車就停在此處?”

“誰說的?二哥,咱們不是要到臨安嗎?”

飛鶯姑娘在馬車裡答了話,楚零還沒接口,她卻又說道:“我和姊姊一整天沒閤眼,對不住,這回可要好好的睡一覺了。

好在趕車二哥內行,您就多偏勞吧!”

楚零還能說什麼,飛身上了車轅,抖開韁繩,緩放牲口;咕咚咕咚的,這輛馬車踏著暗黑的大道遠去。

臨安,古之名郡,五代時吳越王錢謬建都於此,跨運河,瀕錢塘江右,吞四山而抱西湖,氣勢雄壯!自高宗南渡,此地才叫臨安。為什麼單單把這有名的古都改稱臨安,想來是說,此非永居之地,“臨時安身”罷了;遲早有朝一日,逐胡虜,平四亂,復我大漢故土,還我錦繡河山!

西湖,水中央的一座美侖美奐的涼亭上,時正晌午,圍坐著十數位氣質英勃的人物,有老有少,筵開雙席,卻無人下筷。東席上空著正座的兩個位子,西面也空著一個主座——難怪,原來正主兒還沒到。

移時來了一人,素衣素服,風度翩翩,前面有一小童引路。那人右手扶在童兒肩頭,登上涼亭,對先來的眾人說道:“眾位借問一聲,這可是成化一和宇文兄弟宴客之處?”

立即有人答道:“不錯,請問您是成爺的朋友,還是兩位宇文老爺的賓客,這裡有兩桌酒,故此必須動問。”

那人點點頭說道:“他們三個都請了我,今天他們不是為了要爭奪臨安第一高手的尊位,才設筵群俠在這裡印證手法的嗎?”

“不錯不錯,那麼您請……”

那人卻又說道:“席分兩座,難道他們還各約了助拳的朋友?”

“沒有沒有,因為大家都是熟人,誰也不便相幫;席雖雙分,情卻如同一家。只是尊客面生,故而有心一問。”

那人聞言霍地仰天大笑道:“秦檜治理下的臨安,連武林中人都學會了這兩面交情的做人方法;當人一面,揹人一面,有趣有趣!”

舉座聞言大驚失色,個個面面相視,作聲不得。那人卻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小童兒的肩頭,敞聲說道:“你帶我到東席上座!”

童兒聞言帶路,那人坐下之後,又對童兒說道:“告訴你爹,船停在那兒別移動——一動別動知道嗎?”

童兒迭聲答應,那人手探袖中,摸出一粒蠶豆般大的赤金豆兒來,遞到童兒手裡,揮著手說道:“去吧!這個交給你爹替你存著,積多了長大了,用它給你娶個好媳婦,生兩個好小子;長大了別叫他們做官,別當人家的看門狗,別忘了祖宗墳地。唸書為知禮,夠用就行,能這樣瞎子下次多給你一粒。”

童兒咧著嘴直笑,喏喏連聲跑下。在座之人,都是臨安城有名的人物,聽出瞎子指桑罵槐,卻皆無可奈何。那人摸著筷子,問都不問,讓也不讓,在菜盤裡胡亂翻騰一陣,大家不知他是哪種來頭,只好皺著眉忍耐。

剎那不知何人,驀地喊道:“來啦來啦!成爺和宇文兄弟一塊兒來了。”

接著鬧嚷嚷亂哄哄,由遠而近來到亭中,五個人像捧月似的擁著三個漢子進來。成化一坐到另一桌上,宇文兄弟坐在那瞎子的旁邊。他弟兄霍見酒菜已經動過,才待發作,成化一那旁已拱手說道:“宇文老兄,咱們是自己人,印證功夫歸印證功夫,交情可還是交情。飯早已經在相爺府用過了,如今乾一杯就言歸正題怎樣?”

“痛快,成兄不愧是磊落漢子,幹!”

宇文啟話罷舉杯,仰頸見底,宇文展相隨。成化一挑起拇指,對著宇文兄弟一伸,也喝乾了杯中酒。成化一再次說道:“怎樣比法,請宇文兄出題。”

“怎敢怎敢,成兄吩咐就是。”

那瞎子這時卻開口說道:“你們請我們前來,可還要我們說話不?”

成化一當他是宇文家的朋友,宇文兄弟又當他系成府的賓客,不由同聲開口,請他說話。

那瞎子冷冷地說道:“你們雙方是當事人,誰出題全不好。

要是你們兩邊都不反對,瞎子倒有個很好的比武辦法。”

雙方自是請他一談,瞎子卻正色說道:“有武必傷人命,你們是有心藉此機會剷除異己呢,還是真要各憑功夫,印證勝負點到為止呢?”

“自是印證勝負,以定尊位,點到為止。”

雙方同聲如此回答,瞎子又道:“如此就簡單了,軟、硬、輕功和內力,併合為兩場,單對單。宇文兄弟選一上場,一勝一負為和,二勝為尊,二負為臣,你們意下如何?”雙方俱皆贊成,並對瞎子的來歷註上了意。

瞎子略加沉思,點點頭說道:“我想過好久,你們雙方只要一合上手,必然各出全力,如此死傷仍恐難免,說不定我自己冒點險了!”

大夥不由一愣,人家動手相搏,不知道瞎子冒的是哪門子的險?遂鴉雀無聲的靜聽瞎子說下去。

“軟硬輕功為一搏,你們雙方可以把我瞎子當作目標。拈籌分為先後,請人代報數字,以五十為限。五十數內,能先打我一拳或踢我一腳者為勝;過五十之數,則謂之負,這是第一搏!內力算第二搏,約好和瞎子互抵三掌,先能掌震瞎子倒地者為勝,反之則負,如此雙方可以各展所學。指為劍,掌化力,飛來縱去是謂輕功。輕拈緩送乃武術柔力,以飽臨安萬民眼福,而定第一尊位何屬,這辦法怎樣?”

舉座聞言,驚咦聲、慨嘆聲、嗤笑聲,亂成一片。

成化一正容說道:“朋友,你這番盛情成化一非只心領,並極感動。只是你我往日無怨,怎能這般作法,還是換個比法才好。”

宇文展誤瞎子是成化一有心請出來的,說番大話之後,成化一再堅執不可,天下英雄豈不盡皆讚美姓成的夠人物?是故當成化一說完之後,宇文展冷笑著說道:“喂,瞎朋友,你是尋哪個開心?”

“宇文展,你敢蔑視我瞎子?”

瞎子看不見,卻知道他是宇文展。成化一心中一凜,他越瞧瞎子,越覺得這人奇特得怕人,他不由暗存心機。

宇文展哈哈一陣大笑之後,再次問瞎子道:“如此說來,瞎朋友剛剛說的是真心話了?”

“是不是宇文展你說慣了假話,認為天下人都和你一樣?”

宇文展強捺暴怒,冷笑著說道:“好!咱們一言為定,成兄,拈籌分分先後吧!”

“且慢,宇文展,請聽我一言,你我相搏,何必牽連別人?這位朋友是熱心腸,我等怎能將好朋友……”

宇文展揮手揚聲說道:“哪個想牽連此人,是他自討的差事,宇文兄弟沒有這種朋友。成兄不願遵約,莫非和此人素日相識?”

成化一不由大怒,沉聲說道:“字文展,你這句話忒地不當。成化一浪跡江湖,見識過千奇百怪的事物,你莫小瞧了這位朋友。莫非素識,多言何益,拈籌就是!”

宇文展冷笑著,面露猙獰之色,成化一萬般無奈,拱手對瞎子說道:“朋友,你聽得清楚,在下……”那瞎子攔住成化一,嘿嘿冷笑著緩緩站起道:“我到臨安三日,人言一劍雙鳥是劍仁鳥狂。今朝是非已得,成化一勿須多言,瞎子還有一句話說!宇文展,瞎子問你,稍停相搏,瞎子是否也能還手?”

“這豈非廢話,天下沒有不讓對方還手的搏鬥!”

“如此甚好,就請你們雙方拈籌先後吧!”

瞎子說完這句話,慢慢地摸到椅背,在亭內踱起步來。有人悄聲問他,可要撤下桌椅酒菜?他搖頭說不必。成化一拈籌在先,到瞎子面前道聲得罪,瞎子閉著嘴擺擺手,仍然自顧自的踱他的四方步。

籌兒拈得,宇文兄弟佔先。宇文啟暗囑兄弟當心,宇文展冷笑著點頭,候瞎子踱到近前,他才說道:“瞎朋友,宇文展拈得先籌,咱們何時開始?”

瞎子冷冷地說聲稍待,隨即轉對成化一說道:“瞎子有兩點要求,一、請在東席之上,倒好三大杯酒,瞎子跑渴了好喝;二、其餘的朋友,全部請到亭外,以便宇文展能放開手腳。這兩件事就請成朋友幫忙辦理一下,並請找個記數的人來如何?”

成化一立即答應,剎那一切辦齊。瞎子對字文展道:“瞎子看不見,你也幫點小忙;摔個碗或盤子什麼的,當是咱們搏戰開始,記數的朋友也請聞聲起數。”

宇文展順手抄起一隻大盤,冷笑著高高舉起說道:“瞎朋友留心聽著!”

他一鬆手,大盤跌成粉碎,聲音震響,報數之人,已經開始大聲喊“一”,宇文展悄然縱起,飛身撲到!瞎子似如不覺,眾人不由提心吊膽,他們從宇文展縱撲的式子上,看出施展的是狠毒殺手,皆替瞎子著急!

眼看著瞎子要遭毒手,詎料奇事突生!也沒看見瞎子邁步,卻已到了宇文展的身後,他竟趁空拈了一個肉丸子放在口中,眾人不由鬨堂喊好。瞎子扭回頭來,對著大夥兒點點頭,惹得眾人再次呼叫。

宇文展一下撲空,羞怒交進,霍轉身,猛上步,伸手二次抓來。這時正好瞎子回頭,宇文展的右手,已到了瞎子的肩頭。誰知瞎子理都不理,容宇文展指尖觸及衣衫的剎那,他倏地一個飛旋,又到了宇文展的身後,伸手拍在宇文展的脖子上,並冷笑著譏諷的說道:“我瞎你又沒瞎,怎麼亂下手呢?”

宇文展惱羞至極,突出右手,一式“海底撈月”,下絕情施毒手,並二指,迅速無倫點向瞎子“乳中”要穴!瞎子動若閃電,倏地飄出,冷笑陣陣,揚聲說道:“傳言青蓮居士撈月亡身,莫非你也想去?”

此時亭外一千人們,皆已寂然注目不懈;個個俱已看出,瞎子身懷絕頂功力,為當代罕見的高手。

“瞎鬼你納命!”宇文展並非弱者,上來驕敵忒煞,致遭戲弄;如今沉著應戰,步步進逼,施展開“天羅九手”,暴喊撲上。只惜所敵太強,瞎子身法詭奇得使人凜懼;進退有若幽靈,飄飛捷似鬼影,看不出是何門戶傳授,令人歎為觀止!

這一招,宇文展施出“五絕手”,當胸抓到,瞎子驀然揚聲喊停!宇文展連環進攻,怎肯便住?那瞎子霍地沉肩飄退到涼亭欄杆旁邊,一言不發雙揚十指飛撲抓下。瞎子凜人的一聲怪嘯呼出,飄然迎上,卻比宇文展迅疾地多。不知他施展的是什麼手法,竟將宇文展雙腕捏住;宇文展空具一身功力,竟難掙扎!

瞎子捏著宇文展的雙手腕,卻揚聲說道:“記數的朋友,你這可不對,現在是多少數了?”

原來記數的這人,喊到“五”數之後,只顧全心注意這場驚人的搏鬥,竟然忘了接著喊下去了。瞎子一問,這人才霍地想起此事,慌不迭的連聲致歉。

瞎子搖搖頭,卻沉聲對宇文展說道:“武林動手,素有規戒,我曾喊停,爾竟仍然進逼不捨,像你這種東西,殺之汙手,滾!”

“滾”字出口,只見瞎子雙臂一抖一甩,竟將宇文展扔出數丈,面臨西湖之水,他直跌了下去!旁觀眾人,連宇文啟在內,竟無一個膽敢攔阻。此時湖心畫舫,早已排列成行,人山人海,歡呼如雷!

瞎子將三杯酒傾下嚥喉,緩緩說道:“宇文展已敗,成化一請試身手!”

成化一功力雖然勝過宇文兄弟,但也不過半籌之先。目睹瞎朋友的身法武技,早已自愧弗如,聞言便說道:“成某眼拙,未識高人,自願認敗,並請朋友移玉寒舍一談如何?”

瞎子冷笑著搖搖頭道:“你總算很夠分寸,不愧臨安一劍之名。瞎子有幾句良言勸你,秦檜殘害忠良,遲早有報,你何必代人承禍?瞎子耳聞人言,臨安一劍雙鳥,有謀取黃帝神刀之心。並非瞎子齒冷,似你等這點功力,恐怕連神刀的影子都無法看到,已喪命江湖。昔日秦檜待若上賓的長髮魯達,在敬阜山莊也只不過是個二流的人物,厲害由此可見!瞎子言盡於此,我要走了,有緣他年再會吧!”話罷坦然挺胸而行,眾人悄然讓路。

哪知瞎子剛剛走到中間,驀地一聲冷哼,全身突然左轉,右手捏著一柄寶劍的劍身說道:“暗算我的是宇文啟?”眾人這才看清,宇文啟手握寶劍,滿面赤紅,劍身捏在瞎子手中;宇文啟用盡力氣,無法奪回!

瞎子哈哈大笑著說道:“有秦檜這種主人,就有你弟兄這樣的奴才,武林中人的臉面,叫你兄弟給丟了個乾淨!瞎子真不明白,是什麼人瞎了心眼,憑你們這種鼠偷狗竊般的匹夫,也會被尊稱為俠義?瞎子本不願意濺血在這大好靈境的西湖之上,只是像爾兄弟這種東西,留在世上也是禍害,只好……”

眾人都已聽出,瞎子起了殺人心腸,可惜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生怕“天殺星”照顧到自己,個個噤若寒蟬!突然在湖心畫舫群中,有人暴喊一聲:“大哥使不得!”

大家尚未找出這呼喊之人何在,那瞎子聞聲似受極大驚嚇,全身一顫向後退了兩步,硬生生地也把宇文啟拖出人群。

宇文啟暗算瞎子不中,瞎子開口訓斥,聽出大事不好,才待撒手扔劍,已經有人喝阻瞎子;宇文啟呆得一呆,接著已被拖了出來。他飛快地撒手,低頭向人群中鑽去。誰知瞎子輕舒左手,上步把他抓了回來;右手一震,寶劍斷折墜地,跟著怒叱聲道:“有人不願你這狗血玷汙大好湖山,今日姑且饒爾一命。聽著,雙鳥自此江湖除名,遠離臨安……”

瞎子的話才說到這裡,突然一陣開朗豪放的長笑聲音傳來,隨即聽到一聲佛號,接著有人揚聲說道:“雙鳥固是下作,閣下也未免過狂!和尚雖然跳出三界,但卻難泯是非之心,絕‘嗔’之一戒,要會會高人!”

眾人聞言,扭頭看時,不由紛紛讓路說道:“有熱鬧看了,酒和尚來啦!”

瞎子一聽“酒和尚”三字,冷笑一聲,猛甩左手,一條人影隨手飛起,“噗通”一聲,宇文啟被扔落湖心。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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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湖酒僧

瞎子撲撒撲撒手,挺挺胸,大步走去,正和一個手捧著斗大火紅酒葫蘆、滿臉亂鬍子的肥大灰衣僧人,走了個頭碰頭。那和尚酒葫蘆嘴對著禿腦袋上的那個亂鬍子嘴,邊走邊喝,正一口一口的灌著美酒;順嘴滴流,酒香四溢,旁若無人。

瞎子理也不理,還是照直走著,兩人相隔六尺的剎那,和尚好快的身法,如脫弦之箭猛朝瞎子衝來!說時遲,那時快!旁觀眾人,鹹認瞎子再也難躲;誰知事情偏偏出人意外,瞎子動也沒動,和尚卻在離瞎子二尺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家正在奇怪和尚為何自動停步,再經注目,不禁人人咋舌。

和尚已經不再喝酒,葫蘆卻還拿在手上,雙足緩緩抬起,穩穩落下;看似輕巧,卻是使盡氣力,但仍難進一步,變作空抬步再放下,樣子怪異到家。那瞎子卻像嘸啥介事,安然站立不動!

半晌,和尚還是無法再越雷池一步,瞎子卻開口說道:“豈有此理,你又不瞎,怎地卻偏和瞎子較勁,死心眼走上頂頭路,再不閃開瞎子可硬闖了!”

今朝這涼亭上的人物,都是有名的武林客,早已看出兩個人開始就比上了內功真力;瞎子不知用的什麼功夫,和尚竟無法前進,中間空著二尺地方,厲害可知。論眼前局勢,和尚是輸家!

瞎子話罷,兩隻手緩緩背向身後,等候和尚發言。和尚也怪,就是不開口,還是一個勁兒地想往前闖。瞎子冷哼一聲,語調怪異,自顧自地說道:“想必是瞎子碰上了個又聾又瞎的夥計,看來好說歹說他都聽不見,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硬碰硬了!”

說著瞎子邁開了步,一步僅有尺餘;看來也挺費事,瞎子走一步,和尚退一步,瞎子進兩步,和尚也退兩步。這樣一進一退,瞎子再沒開口,和尚根本就不說話。進來退去,越走越疾越快,像一對配合極妙的木偶。

霍地和尚暴退丈餘,誰知瞎子也倏進了一丈,還是剛才那個樣子,絲毫沒變,和尚臉上已見汗珠。再退,已是湖水和尚猛地一聲佛號,突然將酒葫蘆向上一拋,雙掌平肩,貫集全身內力推下!瞎子卻將手一招,抓住了酒葫蘆,斜向湖心拋去。

和尚倏地頓足,倒縱飛起;半空抄住葫蘆,急忙懸掛腰間,人卻已經斜飛在湖面水上三丈地方。只見和尚左手一甩,腰部一擰,肥大的袍袖迎風左右一抖,硬把下落的身體拔起,提回亭外長廊之上!

眾人不由轟雷般一聲喝采,瞎子也揚聲說道:“和尚可是西湖酒僧?果然比一劍雙鳥強得太多。”可是那和尚卻面含羞愧,一改適才狂態,合十說道:“施主果然有來頭,小僧自愧弗如。西湖依舊,酒僧將別,施主可能賜個名姓,他年小僧當去拜叩。”

瞎子聞言,點頭說道:“我這次來臨安,總算不虛此行。

西湖山水宜人,高僧何必言去?當真未絕‘嗔’念,又怎能‘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高僧莫太執著,在下蕭珂,即敬阜山莊莊主。高僧法駕若能光降,蕭珂當盡消敵意,掃徑相迎!”

這番話說出口,只嚇得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半晌喘不出氣來。而西湖酒僧聞言卻唸佛,合十說道:“僧人何幸,得會天下第一高手。曾聞人言,施主出手無一活口,今朝卻是為啥這般仁慈厚道?”

蕭珂哈哈大笑著說道:“高僧葫蘆之中可還有酒?”

“足夠一醉!”

“可否借我把玩片刻?”

“有何不可。”

說著和尚將酒葫蘆交子蕭珂。蕭珂雙手抱著葫蘆,略以瞻顧,驀地揚聲大笑,手指酒僧說道:“真不愧酒僧之譽,這麼大的一葫蘆酒,竟然喝得點滴不剩。”

說著蕭珂拔開葫蘆頂端的木塞,翻轉傾倒,誰說不是,果然一滴皆無,和尚念一聲佛,眾人不由失色!適才和尚遞過葫蘆,眾人分明聽到葫蘆之中的酒響,豈料眨眼光景,似幻若虛,竟會點滴不存?

蕭珂卻將葫蘆放置地上,笑對酒僧說道:“高僧適才問我,今日何故仁厚?此乃臨安,秦檜為天下鉅奸;蕭珂至此,要殺必先殺他,否則難稱英雄!這葫蘆高僧暫莫用手取拿,稍停待它外面盡被水溼之後,就無妨礙了。今日得見高僧,蕭珂極感高興,他年有暇,至祈高僧敬阜山莊一遊。”

“酒僧今日算是會到了真英雄,痛快痛快!蕭莊主,你遠來西湖是客,我即將別離此地,再相逢誰知何時?況酒僧早已羞對湖安,無可慰安,不如去休。是故你我,何不尋一佳處,共樂今朝把臂一醉,意下如何?”

蕭珂點頭慨然說道:“臨安本是乾淨土,可惜無一干淨人!若非有這一片湖水,滌盡胸中塊壘,只怕待得片刻,肝肺已變!此山此水,應有高僧這般人物才對;高僧當真要去,只怕湖水有知,暗中傷悲。畫舫盡皆苟安客,涉水無一有心人!高僧說的好,不如去休!走走走,找個無人處,大醉一場,倒是妙事。”

說著他替和尚挽起葫蘆,果然四外水珠滴流,酒和尚笑著說道:“玄寒冰煞陰功,和尚總算見識到了。”

蕭珂抓著和尚臂膀,敞笑著答道:“咱們是去喝酒,再談這些重罰。”

酒僧哈哈大笑,連說:“應當”,他兩個人在萬千耳目環視之下,豪氣干雲,高視闊步攜手把臂走去。蕭珂所僱舟子家的那個童兒,早已停船相待。蕭珂手指小舟,一邊揮手讓童兒將船移近,一邊說道:“可惜我無法目睹這美妙湖景,誠是畢生恨事!”

“莊主當真雙目失明?”

“難道高僧不信?”

酒僧念一聲佛,才待開口,驀地有人冷嗤一聲道:“和尚果然不信,老夫也深以為有詐!”

酒僧霍地回頭,身後右方,站著一個年約五旬、身材高大而魁偉的老者,背後斜揹著一個長皮囊;從右肩露出來一尺有餘,到左大腿後為止的長度看來,這皮囊足有四尺五寸;雙目亮若明炬,一望即知內功極高。

蕭珂並沒接話,悄問酒僧這人的打扮。和尚述說一遍之後,蕭珂聳肩一笑,連頭也不回,冷冷地對那人說道:“你是‘幽燕三絕’中的那一個?”

那人並無絲毫驚懼神色,酒僧卻是嚇了一跳,和尚並非凜懼三絕威名,而是驚服這瞎眼的蕭珂,無所不知!單憑自己簡單的一次述說,他就能夠了然來者何人,這種經歷和智慧,已非酒僧所能想像。

那人這時也冷笑著說道:“我相信你早應該看到我了,蕭珂,我有件……”

“你可是想要‘黃帝神刀’?”

“蕭珂,你很聰明!”

蕭珂突然哈哈地狂笑不止,那人和酒僧及旁觀的朋友們,相顧愕然,都不明白蕭珂何故突然大笑。原來“你很聰明”四個字,是蕭珂慣常說給別人聽的,如今竟然有人原封敬送給了自己。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聲驟停,蕭珂沉聲叱道:“報名,你是金老幾?”

“五陰勾魂金凱元金大爺!”蕭珂冷冷地又說道:“你可知道‘黃帝神刀’的事蹟?”“蕭珂,那是我的事。”

“好!金老大,神刀你是現在要,還是……”

“投入掌中的鳥兒不捉,難道還等張網?”

“金老大,你是說現在就要了?”

“當然,相信你不會留在敬阜山莊吧!”

“你很聰明,可惜將被聰明所誤!”

五陰勾魂金凱元,聞言心頭一凜,“你很聰明”四字,由蕭珂口中吐出,特別地有股說不出來懾人的威嚴!

金老大尚未接話,蕭珂卻對酒僧說道:“高僧,蕭珂敢說你在西湖這麼多年來,恐怕沒有祭祀過這西湖之神。蕭珂今朝即將別去,禮當一拜!蕭珂來到臨安不易,踏進西湖尤難,正苦無可投祭江神,恰好來了這甘心樂意做你我祭品的朋友,真是難得!”

說到這裡他霍然回身,對金凱元招手道:“古傳祭神,非但備妥祭品,並有鼓樂歌舞為佐。金凱元,取出幽弱三絕的‘蛇頭狼牙穿’,蕭珂願從各種功力之上,確切的領教你一番,就算是祭神大典前的鼓樂歌舞之興;待我覺得時限已到時,再投爾入湖中就是!”

金凱元桀桀地一陣冷笑,緩緩摘下皮囊,囊中果系三絕成名的兵器----“蛇頭狼牙棒”。他持有兵刃,指手說道:“老夫在此候駕,你的兵器呢?”

蕭珂尚未接話,酒僧卻在一旁說道:“金施主,若果要戰,小僧先陪你三合!”

蕭珂立即擺手說道:“出家人真是忒也慈悲,高僧,我還有事相煩呢!”

酒僧信以為真,笑著說道:“我這和尚,只配陪你喝上幾杯,還有啥用?”

“超度亡魂,屬於僧道佛事,高僧你請這廂站。”

說著他上步把酒僧拉到一旁,才揚聲說道:“在場武林朋友聽著,看熱鬧請在三丈之外,否則稍停金老大一時興起,或許撒手扔出他那柄蛇頭狼牙穿;不幸若被誤傷,豈非恨事!因此蕭珂預先言明,三丈之內,如有誤死誤傷,休來怪我!”

話罷眾人果然紛紛遠離三丈之外,他才轉對金老大道:“蕭珂只將雙手帶來.一生不知兵刃何用,來吧!”

“蕭珂,你也太張狂,這可是你自取,怨不得我!”

“誠然。金凱元,稍待必須有勞閣下生祭西湖之時,也系由你自取,預先說明,切莫怪我!”

“匹夫口舌甚利,吃我一招!”

金凱元倏然飄到,狼牙穿直扎胸前!蕭珂冷笑一聲,突出左掌,斜碰狼牙穿。金凱元獰笑一聲,狼牙穿一抖,尖利的鋸齒迎上蕭珂的左掌,而蛇頭前面的蛇信,仍然直刺而下。

眼見狼牙穿即將刺上左掌,蕭珂霍地縮身退步,輕若四兩棉花,飄到金凱元的身左,冷哼了一聲!

金凱元狼牙穿一順,“橫掃千軍”攔腰打到;蕭珂等到狼牙穿已臨中腰,坐身退步,又飄出三尺,冷笑著說道:“可惜,還是不夠長!”

金凱元暴怒之下,一聲大吼,連環進步,施展開七十二式“花雨穿法”,立將蕭珂圈在狼牙穿中。自此只見狼牙穿翻滾不停,化成一片光幕,聲勢端地驚人,蕭珂被困光幕之中,看來左衝右突無法闖出!

半晌之後,突聞光幕中一聲嗤笑,一聲怒吼!狼牙穿竟自騰空而起,高拔數丈,斜飛向丈外水上;金凱元人隨狼牙穿後,飛縱捉取。狼牙穿此時正在下墜,金凱元已縱離平地,雖然已將適才被奪脫手的兵刃抓住,人卻要落在湖中。

詎料此時,蕭珂驀地一聲怪嘯,繼之騰身而起,一面緊迫金凱元的身後,一面冷凜譏諷的說道:“祭神還早,怎能容你先去,給我回來!”話到人到,左手凌虛已將金凱元抓住,右手一捏,竟把狼牙穿奪下。兩人一穿,俱向湖心落去!

誰知蕭珂功力人,他竟一聲斷喝,止住下墜之勢,左臂一抖,硬將金凱元甩到平地之上;趁勢右手猛掄狼牙穿,身形在半空中,被狼牙穿帶了個盤旋;又是一聲怪嘯,狼牙穿飛出十丈,人卻反甩回來,穩落地上!

萬千遊客同聲暴呼喊好,此時金凱元威風盡失,竟然飛縱慾逃。蕭珂突地左肩一抖,人已到他身前,獰笑一聲,十指凌虛齊出,直對金凱元前胸停住不動。相隔尚有五尺,十縷銀芒電掣般罩到金凱元的身上,金凱元突然全身一挺,隨即雙目鑽聚,雙目成縫,嘴角緊閉,面色立變蒼灰,身材縮小寸餘,似不勝寒冷!三丈外的圍觀之人,立覺若臨冰獄,紛紛抖顫冷凜不止。酒僧知道厲害,早已一躍三丈,躲了開來。

半晌之後,蕭珂方始垂下雙手,緩緩踱到金凱元近前,單臂抓住他的腰帶,提到湖邊,輕輕鬆手;金凱元卻如同鐵石,迅疾地沉入湖底!

蕭珂緩緩退離湖邊,驀地由慢轉快的一串凜人心骨的長笑。湖心畫舫千百,亭上游客不絕,人數何止萬千,此時竟皆噤若寒蟬,鴉雀無聲。冰寒之氣移時始散,酒僧伴著蕭珂,在萬眾肅懼之下,登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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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見如故

雷峰塔下,棄舟登陸,蕭珂抓了一把赤金豆兒,賞給駕船童兒;酒僧在塔旁建有草廬,兩人把臂而入。

雷峰塔是前越時代王妃建的祈福塔,據說每方磚上都有佛像,磚內中空,珍藏著經典,共八萬四千卷。(作者按:民國十四年九月,雷峰塔突然全部倒塌,湮沒了所謂“雷峰夕照”的美景。曾有人拾得帶有佛像的中空方磚,而藏不露。至於所謂八萬四千卷的“陀羅尼經”,據說也曾發現,可惜今日已難知下落了。)

草廬中,酒僧和蕭珂傾酒漫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酒僧在臨安多年,廣說到秦府之事,如數家珍,蕭珂說道:“今夜更深,要煩高僧引路……”

“莊主有心一探秦府?”

“不瞞高僧說,家父與我互有成見,但憤恨秦賊之心卻是相同。當年家父未能手刃此獠,引為終身憾事;如今我既然來此,必將這東西的心肝摘去,方不虛此一行。高僧可願助我一臂?”

“俗話說的好,當仁不讓,和尚義不容辭!這多年來我也受夠了窩囊氣,怕只怕今朝你我仍難如願成功。”

“莫不成這賊的心肝,是鐵打鋼鑄的?”

“就算是鐵打鋼鑄,你我仍可把他銼化成灰。只是適才你卻不該施展絕技,生祭西湖,這賊乖巧的很。”

“我倒忘了這些,不管如何,今夜走一趟再說。”

“對,剷除幾個助紂為虐的匹夫,也是好的!”

兩人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酒僧問道:“適才宇文啟暗算不成,你已動了怒火,大有殺他的心意,我似乎聽到某一畫舫之上,曾有人……”

“不錯!那是我的義弟,沒想到他也來到臨安。”

“他也會玄寒冰煞的功夫?”

“不,他是另一個門戶出身,但卻比我高明得多,只是人拘謹了些。”

酒僧坐處,適當門旁,正對著山徑,此時悄聲說道:“天下真有想不到的事情,看來難免一場……”

蕭珂卻笑著接口道:“山徑上下來了一隊人馬,高僧,是找咱們的吧?”

“大概不會錯了,是一小隊官兵。”

蕭珂霍地站起,酒僧卻接著說道:“錯了,和尚忘記了日子,今天有人祭塔,和咱們沒有關係,不過歷年來我在這天,總是躲開此地……”

“好,今天也別例外,咱們走吧!”

酒僧背起葫蘆,蒲團,並自牆頭取下一個杏黃包裹,從門後面抄起那根粗如兒臂的禪杖。蕭珂笑道:“高僧想必是不回來了,我聽得禪杖響聲。”

酒僧讚佩的說道:“我只不過稍不留心,禪杖在牆上蹭了一下,莊主就能斷定我不再歸來;料事如神,有眼的未必能夠辦到。”

“高僧盡撿好聽的說,此時想必已近黃昏。雷峰夕照為西湖勝景,有眼的要比我這沒眼的幸福多了。”

“半壁江山沉淪,滿目瘡痍,百姓生活苦極,外患方興未艾;而權奸當政,只知粉飾太平。二聖之恥未雪,民族之恨未滅,卻已日日歡宴,夜夜笙歌,沒眼的倒能落個不看不煩!”

“如此說來,蕭珂似乎應該變得又瞎又聾才好。”

酒僧不由大笑,笑聲中兩人攜手踱出草廬。酒僧在木門之上,用金剛指力寫了七個大字:“我去也,任君棲止”。

蕭珂笑道:“高僧好心腸。寸土寸金的臨安,還怕這草廬沒有繼承的主人?這大概是佛說的‘菩薩心’了。”

“和尚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狂蠻難惹,不留個字兒,哪個敢住?秦賊的那群看家狗,說不定會暗來窺探,這樣免得誤累好人。再說這草廬若有住戶,尚可支持十年八載,若廢置不管,經年必塌,豈不是和尚的罪過!”

“高僧語含禪機,是有心人。”

“莊主,咱們必須定個稱呼了。”

“高僧多高,莫非丈二身量、麥斗大的腦袋、腰粗十圍?”

“我的佛,和尚豈不成了怪物?”

蕭珂不禁大笑,他有生以來,難得像今天這般高興。

酒僧暗中唸佛,接著說道:“你叫我酒和尚,我稱你酒朋友可好?”

“一言為定,不過酒朋友的酒字下面,若要再加上個‘肉’字,蕭珂就變成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了。”

酒僧仰頸大笑著說道:“不知哪個造孽的殺胚,硬生生的把‘肉’擠到‘酒’的下面,糟踏了這眾人俱濁我獨清的‘酒’字!”

“酒能算是‘清’,誠然奇聞。”

“酒朋友,你可還記得李白那首‘將進酒’的七言詩嗎?結句是‘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這是多高的意境,多清靈的丰神。酒是一絲假也摻不得的,是萬般皆濁之下,唯一‘清神’的妙品。不信要把‘美酒’換成了這惡濁的“肥肉”,你再聽聽這首詩變成了什麼東西——‘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肥肉”,與爾同消萬古愁。’這算什麼玩意兒,肥肉塞滿肚腸,豈不是愁上加油……”

蕭珂難禁狂笑,笑得捧腹打跌,半晌之後才強捺住笑聲,但仍掩飾不住高興歡欣的神情,接著酒僧的話說道:“難怪人們稱他是酒仙,酒和尚,你可稱為酒聖了。”

酒和尚也哈哈笑道:“這卻怎敢!不過你這酒聖二字,倒是提醒了我,和尚酒葫蘆裡面已經沒有剩酒了,酒朋友,咱們何不市上買酒一醉?”

“酒和尚你說錯了,咱們且去市上,買酒一‘清’。”

兩個人都不由大笑起來,攜手大步奔向西湖。

此時西湖水面千百畫舫之中,有一艘泊停湖心,船家父子正在替僱舟漫遊勝景的父女兩人,燙酒端菜。他們正是在山西境內救走珍娘和金郎的蕭震東和蕭瑾父女;因為安置珍娘姊弟,延遲了時日,昨夜才到臨安。晨起聽到傳說,臨安一劍雙鳥在西湖較技奪尊;蕭震東有心要見識見識對方的功力,遂僱舟漫遊,暗窺究竟。

蕭珂技驚群小,怒誅幽燕三絕中的金老大金凱元,和酒僧論交,把臂而去的種種經過,及畫舫群中,楚零一聲“大哥使不得”的暴喊,蕭震東父女俱皆目睹;事後即命船家沿湖小遊,直到夕陽欲墜,才泊舟進食。

酒飯用畢,蕭震東看了女兒一眼說道:“瑾兒,你可曾留意楚零在哪艘船上?”蕭瑾嬌笑著說道:“爸是指著太白四女華家兩位姊姊說的?”

“我奇怪楚零怎會和她姊妹走在一起。”

“楚零準是和大哥見了面。”

“自然,你沒看到珂兒要殺那宇文啟的時候,聽到楚零暴喊,他全身一顫,隨即抓起宇文啟,扔到湖中嗎?這足能證明他們哥兒倆個不但見了面,並且還一定是談過不少話,珂兒才能聽出那是楚零的聲音。”

“爸,我看大哥變多了!”

“唉!雲蒙禪師害人不淺。”

蕭瑾聞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順手給蕭震東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上一盞,淺品半口,才開言說道:“爸又在怨老禪師那兩粒藥啦!您怎不多想想,老禪師是有道的聖僧,怎肯配製毒藥贈人?只為昔日天下群俠,志復大宋河山,誓雪二聖之恥,在嶽帥軍營立必死的約言,共發不成功則成仁的誓言;禪師為了替天下多留幾位奇才,為大宋多保幾分元氣,才慨贈靈藥!並曾實告嶽大元帥,此藥功能化骨增髓,為武林難得的靈丸。服後一個時辰之內,不能妄用真力,至一定的時限,必然昏睡若死;實在卻是藉人睡死的時候,藥力自行運轉,發揮無比的妙用。因為群俠豪氣干雲,萬一義不容生,圖損人才,於事無補,遂分贈大眾;聲言服後必死,無藥可醫。爸和群俠卻信以為真。後來老禪師要回轉大雪山,當夜爸去拜會禪師,問老禪師可有服後……”

蕭震東教女兒提醒了往事,吁嘆一聲道:“不錯!彼時我已料到,秦賊必為元帥的大患。那夜曾經私叩禪師,索要一種性烈但卻能服後緩發的毒藥,老禪師想了很久,問我可是有朝一日,要服用這粒藥後,再去辦件大事?我點頭回答,倒才笑著又贈我一粒,看來和每人已經分得的藥丸相同,但卻異香撲鼻的靈藥,囑我善藏備用。當時索藥,是想有朝一日,秦賊奸謀已顯的時候,我潛返臨安,服下此藥,闖入秦府斬草除根,卻想不到這是一粒‘生化金丹’;禪師費四十年的光陰,僅僅煉製了六丸,竟然恩賜了我一粒……”

蕭瑾嬌笑著接口道:“爸還說呢!當年在敬阜山莊,您錯拿靈藥當成毒丸,您眼下那粒生化金丹,大哥搶去了另外的一丸,幾乎把女兒嚇死。要不是二哥哥問出是老禪師賜贈的丹藥,暗中告訴了我內中實情,並將計就計遠隱大雪山,今天……”

蕭震東搖著頭,打斷了女兒的話鋒說道:“你們倆個也忒頑皮了些,不該學著魯達的口吻,騙白叔叔和道長去墓地傻等;至今想來,我還覺得愧對那兩位肝膽義氣的盟弟。最不該明知蕭福弄鬼,在我藥力沒散開以前,瞞著不說,致留無窮大禍……”

“爸又不講理了,二哥哥怎能殺人?何況當時……”

“好了好了,說來說去爸反正說不過你。瑾兒,今天是你親眼看到的,蕭珂他竟敢當著上萬的人,殺人如捏螻蟻,這份狂妄……”

“爸,女兒可不是護著大哥說話,幽燕三絕金氏兄弟無惡不作,早就該死!女兒認為大哥殺的對,殺的好!”

“哼!娃兒不知輕重,他只顧殺一個么魔小丑,可誤了我的大事。秦檜這匹夫狡猾至極,必已聞風藏起,看來爸又要虛此一行了。”

“話雖如此,女兒仍然佩服大哥的膽識。”

“哼!有什麼膽識可言,匹夫之勇罷了。說得再難聽些,仗恃著玄寒冰煞陰功,人前顯能,不外小人的行徑。”

“爸!您對大哥似乎成見太深,今日……”

“唉!望子成龍,是天下父母之心,我不能揹著心田說話。

看今日蕭珂的談吐行為,比諸當年確是好了一些,只是我怕他那涼薄的天性,難以改善,何況一個瞎了眼的人,心情性格往往……”

“爸!您不信女兒跟二哥哥說的話?”

“好好好,關於蕭珂的事,我不再聞問就是。”

“爸,您快看,那酒和尚跟大哥把著臂膀,似是談笑甚歡;看來他們像要到市上去,酒和尚那隻禪杖……”

“原來是他,我說適才怎麼看著他面熟。”

“爸認識這個酒和尚?”

“嗯,他是王佐的大弟子,當年在岳家軍中,以酒勇聞名,是牛將軍帳下的一員猛將,名字叫胡旋風。”

“好名字,昔日胡旋風,今日酒和尚。爸,他是怎樣出家當和尚的?這些年來隱身臨安,他必有原因。”

“他本來就是個和尚,從小愛耍拳棒;後來寺產被土豪霸佔,一場官司下來,非但寺產無歸,還捱了四十大板,一怒之下,殺了土豪一家,亡命太湖。王佐看他是條漢子,收在門下。後來太湖群俠,相率投入岳家軍中。朱仙鎮鏖兵,就是他一個人當先破敵,連殺十七員金狗勇將。嶽元帥行賞,這和尚只索美酒十鬥,聲稱那是他有生以來,殺人最痛快的一次。後來岳家軍散,他不知所終,想不到是在臨安。”

“這樣說來,酒和尚是有心人!”

“結交蕭珂,胡旋風必有用意。”

“爸!咱們何不追躡著他倆?”

蕭震東點頭作喏。此時酒僧和蕭珂已經順著湖岸東行,步履如飛,根本不管路人的驚詫,轉瞬走出很遠。蕭瑾遂命舟子移船上岸;一走弓背,一走弓弦,是故蕭震東父女,仍能追上前面的蕭珂和酒僧。但當走進“候潮門”的時候,蕭震東父女卻不能像酒僧兩人一樣,因此雙方越離越遠,終於在人群中走失。

是夜初更,秦賊府中戒備森嚴。前大廳上,燈光明亮,黑鴉鴉坐滿了人,約有三數十名之多;個個短小打扮,身背兵刃,一劍雙鳥也在座上;末座上一人,相貌神奇,如鶴立雞群不倫不類;最上首一連平擺著六個座位,但都空無一人。

移時,自內宅走出十幾個人來,奔向前廳。頭前一排六人齊行,正中一個魁偉兇惡的老者陪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婆;左邊兩位瘦長乾枯的老道,右邊兩位高大紅胖的和尚,後面一排都是年輕的壯漢。

前面六個人剛剛走進大廳,廳內眾人盡皆站起。正中魁偉兇惡的老者,向大夥兒一點頭,將老婆婆及四名僧道,讓到中間那排座上。落座之後,立即有人獻上香茗、瓜果等物。

隨即聽得老者對其餘兩旁座上的眾人說道:“老夫先替諸位引介幾位武林奇客,然後詳議對敵策略。這位白髮的女英雄,提起來你們應該都有耳聞,就是武林中人稱‘銀髮龍婆’的巫老太。右面兩位佛門高僧,更是武林中的熟人,人稱‘生死雙佛’的石佛寺主。兩位三清道長,說來寒凜江湖人膽,武林尊稱茅山哭道、笑道人的便是!

“老夫與這五位奇客,份屬道義至好,此次雖系巧合相逢,但卻來得恰是時候。你們都很清楚,臨安來了咱們最大的敵人!我不願意再深罰今日西湖約斗的雙方當事人,但是下次卻絕不寬貸!想來也是相爺的福分,才使蕭珂逞強出手,無心中顯示出他那惡毒的陰謀,此時我等才能妥善的安排好應付的辦法。”

“關於蕭珂所練成的那種陰絕狠毒的功力,也許有人不信,但是昔日長髮魯達作客此地的時候,確實懷有此技。但是這種陰功,並非絕無破解的辦法,石佛寺主生死雙佛,就有破解這門功力的本領,是故今朝蕭珂已不足懼。”

“那酒和尚裝瘋賣傻,在臨安多年;恐怕你們之中,還沒有人識得他那真正的面目。此人即是當年岳家軍中的勇將胡旋風,若論他那一身功力,並非老夫齒冷,所謂臨安一劍雙鳥,怕三打一尚且難勝!去年老夫蒙相爺寵召,來此作客,早已認出是他,緣因時際未到,他又相當安分,故此容他暫為逗留。今已得報,胡旋風既與蕭珂勾結,夜闖相府必然有他,這次卻不容他再出臨安。適才已與五位老友商妥,由五友對付蕭珂,老夫生擒酒僧,你們攔住四方逃路,務令今夜來敵俱皆授首。”

眾人齊聲應諾,這時末座上的年輕人卻起身說道:“在下斗膽進言,深覺今夜安排尚未盡善!”

老者蹙眉問道:“你是府裡的什麼人?老夫似乎從未見過你?”

“在下今日才蒙秦成二爺引介到差,現為府中巡衛。”

老者冷冷地問道:“秦總管沒告訴你,今夜大廳之上,老夫召集緊急會議?”

“總管說過,並嚴諭在下要準時赴會。”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請恕在下之罪,除秦府總管外,餘皆不識。”

“哼!那你就坐在位子上,少開口,多聽話!”

“閣下恕我難遵所命!”

“你敢抗命不遵?”

“在下如今身為相府巡衛,已知今夜有人意圖不軌,並已發覺閣下分派失當之處,職責所關,不敢緘默,尚望原宥。”

老者聞言不禁暴怒,厲聲叱道:“老夫分派禦敵之事,何處失當?”

“在下耳聞蕭珂練有奇功,雖曾聽得閣下聲言,兩位高僧已有禦敵之策,但實不敢深信……”

“住口,你竟敢蔑視老夫之友……”

“在下敬請閣下勿躁,今宵是全力搏敵,並非把臂論交。

這是實力相當的事情,空言卻是令人難以放心。”

生死雙佛同時站起,獰笑著問這年輕人道:“若依你的意思,要怎樣才能放心?”

“高僧理應施展一下功夫,在下……”

生佛揚聲笑道:“你可敢接佛爺三掌?”

“在下正有此意!”

老者此時卻冷笑著諷刺的說道:“巡衛大人,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否則受傷或是不幸慘死,你可休怪老夫和兩位高僧!”

“在下也有句話要交代明白,稍停印證功力,萬一在下收招不住而失手,高僧還請擔待一二。”說著這年輕人已走下位來。生死雙佛互相一笑,生佛推開席案,緩步踱出;老者招來身後侍從,低囑數言,那人點頭出廳而去。

生佛行近這人身前,輕蔑的問道:“說吧!咱們怎樣比試?”

“高僧曾說要我接你三掌,動手就是!”

“佛爺實在不忍下手,這樣好了,你打我接。”

“不!我挨慣了打,還是你打我接!”

座上的銀髮龍婆巫老太,此時說道:“生佛先打一掌,然後接他一掌好了。”

“這位老婆婆說的對,高僧敬請發掌吧!”

生佛喊一聲“好”!才待招呼這人留心,茅山哭笑雙道中的笑老道,一聲懾人魂魄的桀笑,問這人說道:“你出頭接生佛三掌,莫非自認能敵蕭珂?”

“道長說對了一半!”

年輕人接上這句話後,即對生佛說道:“高僧請吧!我都準備好了。”

生佛本存不忍的心意,聽他聲言果如笑老道所說,自認能敵蕭珂,不由發怒,一聲冷嗤暴喝打下!生佛練就“赤癸”掌法,傳自西域,有揚掌化物的功力;等閒之輩休說對掌,碰都不敢碰他!這一掌,生佛用了六成力,出右手,指尖問上,平推打出,直擊這年輕人的前胸正中地方。

兩人相距四尺,這一掌要是生佛不再向前進步,這年輕人也不挪動的話,掌胸根本不能相接。這是生佛的好心腸,不願平空將這年輕人打死;就這樣,掌力已能令人呼吸閉塞,若置身爐火之內。

豈料這年輕人,非但不躲,反而進步迎上;生佛再想撤回掌力,都已經來不及了。“呼”的一聲,實實打中!這人微微一笑,若無其事,舉座卻皆已震驚。正中老者尤覺意外,不禁雙眉緊鎖。

生佛老羞成怒,厲喝一聲,突然雙掌齊出,如石火閃電般疾,已打向這年輕人的右肩和丹田重穴!誰想這年輕人一聲輕笑,身形微閃,已到了生佛的背後;不容生佛再次變招,雙手突分,已將生佛雙臂攏起。

生佛強力掙扎,半絲也休想挪動。這人訓斥的說道:“我自願放棄打你一掌的預約,已存情意,你怎這般不識好歹,下手暗算?若不念在你是相爺貴客所請好友的份上,定不饒你!”

說罷也沒見他怎樣用力,雙手一抖;說來真巧,正好把生佛凌空扔回原先的坐處,他卻若無其事的搖搖頭。

背後一聲鬼哭,若冤魂索命。這年輕人動也不動,更不轉身,卻冷笑著說道:“哭道長,你可比不得生佛,我勸你還是回去好!”

“朋友!哭道爺向不信邪,憑你這身功力手法,怎肯到相府做這月入五兩紋銀的巡衛,說實話,你是幹什麼來的?”年輕人冷嗤一聲說道:“我沒有做賊的膽子,更沒有誇大的本領憑著真實的功夫,換幾兩銀子買米,難道說還犯王法?”

“朋友,少和道爺來這一套,轉過身來,道爺領領高教否則就請朋友你實話實說,你來此何干?”

“這真是笑話,道長,你問得著我嗎?”

“道爺高興了,願意問誰就問誰,何況是你!”

“真有這個骨氣,道長,怕你不會從茅山到臨安來了吧?”

“再不答我所問,道爺我可要動手了!”

年輕人哈哈一笑,突然面色一變,沉聲說道:“蕭珂來了,你還是留著點精神對付他吧!”說著他不顧老道,迴轉座上坐下。果然在他剛剛坐穩的時候,大廳以外數丈地方,有兩個人揚聲說道:“敬阜山莊莊主蕭珂、酒僧胡旋風,拜會秦丞相!”

話到人到,大廳正門“呼”的一聲倒了下來;蕭珂和手持著禪杖的酒和尚,打碎廳門闖了進來!

正中老者,因被適才那年輕巡衛的功力言談所驚,只顧尋思,一時竟未作答;蕭珂已冷冷地對眾人說道:“蕭珂有兩句話說!秦賊狡猾,定已聞風避開,是故我不想濫殺無辜;但今宵這奸相府居,蕭珂和酒和尚早已商妥,要一把火將它燒個乾淨。有人若敢出頭攔阻於我,蕭珂定然取他的性命,你們回答我!”

酒僧一旁卻笑著接口說道:“酒朋友,你這兩句話說得多餘,咱們燒姓秦的房子,除了秦賊的子孫,別人怎會攔阻?”

“酒和尚說的不錯,告訴這大廳裡的朋友一聲,請他們活動活動。水火無情,誤傷了沒人負責!”

正中座上老者,此時冷笑一聲,對著酒僧說道:“胡旋風,你可還認得老夫?”

酒和尚適才闖進大廳,已經認出這老者是誰,暗中打定了主意。老者發話問他,酒和尚冷哼一聲說道:“酒僧眼拙,認不出你是哪個?”

蕭珂一旁笑道:“怎麼?酒和尚,這裡還有你的朋友?”

“你猜錯啦!酒朋友,和尚和秦賊的看家狗,說什麼也關聯不到一塊兒,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正中的老者聞言大怒,厲聲說道:“胡旋風,你當真認不出我唐聿明瞭嗎?”

“唐聿明?唐聿明!好熟的名字,只是酒僧還真一時想不起來……”

“右翼先鋒唐聿明!”

老者報出他昔日在嶽元帥軍中的職務,酒僧仰天大笑著說道:“匹夫!你也太萬惡了,那昔日嶽元帥軍中的右翼先鋒唐聿明,是什麼人物?憑你也敢冒充!”

“胡旋風你近前來些,再仔細看著老夫。”

“呸!何必再看。和尚記得清楚,秦賊矯旨,一日連下十二金牌之時,那唐聿明曾在軍中,慷慨呼號誓除國賊,聲嘶力竭,目眥發落,乃一代英雄人物;今日又怎會認賊作父,無恥至此?”

老者聞言不禁羞紅頭臉,無法答言,蕭珂卻冷冷說道:“酒和尚,這年頭多的是賣身投靠的人物。依我看,你不妨走近點去瞧瞧,當真是老朋友,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酒朋友,莫非你也貪圖富貴?”

“我是替你打算,這人要真是什麼唐聿明,你胡旋風豈不是交上了好運?自此風雲際會,你何愁連買酒的錢都沒處張羅?”

“酒朋友,咱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和尚喝酒,也是喝那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酒,這帶著賊味的……”

銀髮龍婆冷眼旁觀,這時卻截斷酒僧的話鋒說道:“酒僧莫要出言傷眾,你怎敢拿我等比為同流?”

蕭珂接口問道:“坐於秦賊堂中,難道你還另有居心?”

“老婆子人稱銀髮龍婆的便是,我與生死雙佛及茅山哭笑二道,和唐大俠是朋友不假,這次卻是專為閣下而來!”

蕭珂聞言,沉聲說道:“恕蕭珂不知之罪,當真專一為著我而來?敢請稍待片刻,容我跟酒和尚了斷此間事後,他處一會。”

巫老太冷笑著說道:“老婆婆不能說閣下的話不對,但是我也有句話說,閣下今朝可否不動此間一草一木,先將你我之事了結?”

酒和尚大笑著說道:“酒朋友聽見了嗎?這就是小人比正人君子高明的地方。道理不錯,咱們還真不能當他等是狐鼠一流。”

“酒和尚忍著些兒,反正咱們早有成算;任他烏龜還是王八蛋,一句話,大鍋滾水,一齊煮就是!”

“好!讓酒和尚再向他們聲明一句。”

說著酒僧將禪杖一舉,揚聲接著說道:“和尚不說狂言,今宵哪個阻攔我等,全是死數。稍停和尚這番話說罷之後,不願和我等為仇的朋友,敬請退出秦賊府去;願為秦賊賣命的東西,不妨一擁齊上,免得延誤時間。言盡於此,和尚只能再候片刻!”

酒僧話罷,倏地飛身廳門一旁。蕭珂獨立大廳當中,驀地緩提雙掌,平推而出,廳內立覺寒冷。只見蕭珂全身漸漸向外發散茫茫白霧,廳中一時比一時冷凜,漸至極寒。眾人難耐寒冷,不由得零星退到廳外,最後只剩下了唐聿明、生死雙佛、哭笑二道和銀髮龍婆巫老太,及那個年輕的巡衛。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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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5: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群魔亂舞

唐聿明的這身功夫,高出酒僧不少;如今他注目廳門外邊的酒僧,見他對這逐漸極冷的玄寒陰功,竟然無覺,不由暗中詫異;偶然瞥向那年輕的巡衛,他正含著笑容在注視自己,不禁心頭一凜!

此時廳內冷冽加盛,蕭珂驀地喝問道:“除銀髮龍婆、茅山兩道、生死雙佛和自稱唐聿明的老賊之外,廳內尚有一人為何不報名姓?”

酒僧一旁卻蹙眉說道:“酒朋友不必多問,看這群狐鼠能耐得幾時!”

蕭珂沉聲再次說道:“蕭珂不願傷人,這是最後一次警告朋友們,玄寒冰煞陰功若全部發出,此廳立成冰窟,人畜皆難逃死!此時休看諸位尚能以本身真力相抗,但卻已中寒毒。若再遲疑不退,莫怪蕭珂心狠!”

生死雙佛練就“赤癸”陰功,這種功力為西域八大奇功之一,雙掌功力提足,熱風炙人必死;是故自覺非但能敵蕭呵,並深自以為恰是玄寒冰煞陰功的剋星,聞言不由哈哈地—陣狂笑。

蕭珂冷笑一聲,輕蔑地說道:“你們這兩個不安份的和尚,自覺練了一身赤癸陰功,錯認為足可和我的玄寒冰煞相敵,真是愚蠢可憐。爾等赤癸功力,是‘太陰八功’中的一種,發掌雖可炙人,但性屬陰寒;非但不能敵擋冰煞,若仗此出手,必然陰火自焚而死!唐聿明井底之蛙,賣身投靠,只顧一念自私,可知這兩個和尚就要喪命你手?我與酒和尚來時。先已搜索過一次,發覺有人竟在暗中埋伏了火攻之計。這必然也是唐賊的安排,因此我才決定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也讓你們這群不開眼的東西,真確的見識見識玄寒冰煞陰功的厲害!”

“巫老太,蕭珂深知你名聲不壞,年事已高,不忍你慘死此間。欲得‘黃帝神刀’,何不八月十五,赴會敬阜山莊?哭笑二道,淫惡至極!今日相遇,蕭珂難以饒爾不死,深願你兩人能盡展所學,和蕭珂一搏。

“另外那位朋友你聽著,蕭珂試出你身懷絕奇的功力,勝過這群東西多多,我深為你這種不明是非的行徑惋惜!任你功力多高,怕也難敵冰煞陰功。聽我良言相勸,何不暫離此廳;若願與蕭某一戰,或也是為著神刀而來,此間事了,盡有空閒,何必一定要攪在一塊兒?蕭珂早有施展冰煞至高威力之上,就因為你,遲到現在。如今我話已說明,再候你片刻,生死存亡,任你自擇了!”

這年輕的巡衛一笑,緩緩站起,看了座上唐聿明一眼,走到酒僧身前,面帶笑容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胡將軍莫忘照應我大哥,秦賊花園之中,有人想和你一會!”酒僧聞言一愣,隨即含笑點頭。

原來這年輕巡衛,竟是楚零。酒僧此時越發放心,大聲對蕭珂說道:“酒朋友動手吧!有人又約了咱們,別誤了事!”

蕭珂緩緩點頭,倏地身形飄起,全身冷霧突然消失;長髮怒衝,如石火閃電般投到正中座上,竟陡地伸出右手抓住了巫老太的腰帶。一抖一甩,巫老太空有一身功力,只因蕭珂太快,還沒來得及應變,已被抓起扔出!巫老太身在半空,這才突悟蕭珂的用意,暗中不由心感蕭珂的成全;借這一甩之力,穿窗出廳而去。

蕭珂右手抓起巫老太的時候,左手一探,同時抓住了唐聿明;他本待捏殺老賊,豈料酒僧揚聲喊道:“別殺他,扔給我!”

蕭珂翻腕一抖,唐聿明已被拋向廳門。老賊此時方才曉得厲害,明知落在胡旋風的手上,必難逃死,半空吐氣提力“沉雷瀉地”翻落地上。胡旋風哪裡能容他脫身,暴吼一聲追來!老賊狡猾過人,落地之後,猛頓雙足,在胡旋風暴吼聲中,他已衝破南窗,穿身廳外逃下。

酒僧自是不捨,匆忙中對蕭珂說了句:“我追唐賊,去去就來!”隨即也穿窗而出。廳內的生死雙佛和茅山哭笑二道,卻早已蓄力待發;乘蕭珂甩扔唐聿明,酒僧同時發話的當兒八掌齊出,彙集成一股威勢奇大無比的狂飈,暴然襲向蕭柯的胸前!

(作者一枝禿筆,實難並述同時發生的兩件事故,恕我暫且按下大廳之上動手的事情,先提一下唐聿明和酒僧!)唐聿明明穿窗而出,立即展開輕功疾縱飛逃,目的地是秦賊的後宅大花園。他並非專為逃遁,而是另有居心。

一逃一追,轉瞬來到花園。唐聿明刁鑽狡猾,先環走花園一週,酒僧腳步不慢,已是追成首尾相連,唐聿明一個縱步,拔上一座高大有八丈假山的中腰,那裡恰好有座歇足的涼亭。他背裡面外,臉上現出詭詐的笑容。

酒僧緊跟著飛撲假山之上;豈料唐聿明並不再逃,一聲桀桀怪笑之後,滿面猙獰神色,手指酒僧說道:“胡旋風,昔日岳家軍中,你我彼此各知所長。今朝你竟敢仗勢欺人,緊迫不捨;如今孤向犯險,胡旋風,此處就是你埋骨之地!”

酒僧明知一身功力本來不敵唐老賊,只因義憤,故而追趕不捨;再加上近數年來,自己朝夕精研絕技而不懈,雖瞭然唐老賊狠毒陰險,但也自知目下的功力,足能支持數百招而不敗;目睹老賊猙獰神色和威嚇的狂言,不但不怕,反而冷笑著說道:“老匹夫,胡旋風今朝若不把你這顆黑心挖出來,生祭嶽大元帥和捨生取義的諸位將軍,就算不得是岳家軍中的勇先鋒!”

話到、人到、方便禪杖也迎頭打到!假山上,本沒有多大的迴轉地方,酒僧功力雖差唐老賊些許,但是禪杖掄起,足有千斤之力,帶著呼嘯風聲;唐老賊功力再高,卻也不敢硬搏,閃身退到亭中。

酒僧一杖砸空,縱步追進亭內。亭中地方更窄,禪杖無法施展,酒僧卻不管這些,仍然掄杖掃下!唐老賊另有陰謀,但等禪杖將及中腰,他倏地縮身退出亭去。一聲震天暴響,涼亭石柱生生被禪杖打折!

唐老賊乘機翻縱到假山頂端,頂端也有一座涼亭。唐老賊進亭之後,坐在圓石桌後正東的石凳之上;不再挪動。酒僧已經相繼追到,怒吼一聲闖進亭中,舉起禪杖才待打下;唐老賊卻突然壓低了嗓門,急聲說道:“胡將軍別來無恙?唐聿明投入秦賊府中,實在是曾奉諭令,別有用意。適才誠恐隔牆有耳,不能不作假一番。如今趁此四外無人,胡將軍莫發雷霆之怒,暫請入座,容唐某說明用意,並有極機密的事情,還要拜煩將軍。”

酒僧聞言一怔,暗皺眉頭沉思不語,唐聿明接著說道:“胡將軍怎地這般不信任我?唐某若果有對敵之心,依唐某這身功力,適才早已出手,何至於連連退讓?”

酒僧雖不相信唐賊所言,但卻也怕失誤;轉念自忖,好在相距甚遠,不懼老賊逃去,何不聽他怎樣分說。念頭乍止,唐聿明已再次低聲說道:“時機不再,胡將軍請速入座一談。”

酒僧半信半疑,坐在唐聿明對面石凳之上;丈二禪杖無處可放,橫擺在雙腿上面,沉聲說道:“有話請說吧!胡旋風可不受人騙!”

唐聿明似恐機密外曳,雙手扶著圓石桌面,身體向前虛探,距離酒僧不到一尺;酒僧暗自慚愧,唐聿明雙手在身體左右後方,絕不像有陰謀的樣子,反之自己卻能舉手致他於死地,不禁失去機心!

唐聿明嘆息一聲說道:“說來話長……你滾下去吧!”

唐聿明猛地雙手向左一轉石桌,“你滾下去吧”五個字跟著說出口來。胡旋風所坐的西面石凳及石地,突然裂開,身體飛速下降。“當”的一聲震響,胡旋風橫在腿上的丈二禪杖,無形中救了他一命!由於地面突然中裂,石凳迅速下墜,可惜僅有八尺的一個四方裂口,丈二禪杖恰好橫擔在裂口之心。

胡旋風身體已經墜落裂縫之中,所幸一隻右手緊抓著禪杖,才幸逃粉身碎骨慘死餓狼爪牙之下的大劫!

原來假山中空,是一間狼牢,養著十數只青狼,每日只有晨間始得一飽;秦賊遇有勢不兩立的政敵,或必欲剷除的對頭,多半是哄得對方進府,在假山設宴召飲,酒間乘機搬動石桌暗鈕機關,使對方骨肉不存!如今酒僧不幸中計,雖仗禪杖僥倖當時未死,但那唐聿明又怎肯容他有騰身脫險的機會?唐賊本來可以發出一掌,將酒僧緊握著禪仗的右手震脫,墜入狼牢而死,然而唐賊過分狠毒,他另有更陰險的主意。

唐老賊桀桀冷笑著,緩緩將石桌復原,地面隆隆聲響,漸漸相合,唐老賊獰笑著譏諷酒僧說道:“胡旋風,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投!老夫念在昔日友誼的份上,絕不下井投石,你可以放心!石地已將復原,你這禪杖必然使它無法縫合,而你只剩這隻右手露出地面,怕要被擠得骨斷筋酥、皮肉無存了。

“我知道當年的胡旋風勇冠全軍,今日的酒和尚,大概也含糊不了。只是遲早你難以支持,會脫手滑落牢中。你應該已經聽得出來牢內狼嗥的聲音,滑落之後,老夫祝福你恰好摔在餓狼的身上。因為牢內尖石森立,這樣你就不至於立即喪命。如此,一場勇士力鬥一群餓狼的拚搏,必能如我所願的演出。最後的結局,老夫也早巳料到——當年岳家軍中的勇將,今日西湖出名的酒僧,慈悲為懷,捨身喂狼!”

唐老賊說到高興處,不由仰頸哈哈狂笑;笑聲中他突然發覺,身旁有人冷哼一聲,石桌再次左轉,地面二次裂開。驚凜中唐聿明才待先下毒手,掌斃酒僧,面前人影一閃,酒僧已經被人連帶禪杖一齊救出地牢。唐聿明不再遲疑,頓足欲逃,身後突然有人用極端嚴峻威凌的語氣說了一句“停步!”

聲調熟悉至極,一時卻想他不起。

那人接著沉聲威嚴的說道:“唐聿明!轉過身來仔細看看我是哪個!”

此時老賊,已經記得這熟悉的聲調是誰來了;當下嚇出了一身冷汗,但也暗中自忖,天下哪有這般巧事?想是如此想,身形卻緩緩轉過,抬頭看時,不禁目瞪口呆!

天下就有這般巧事,怕誰單單來誰,唐老賊不禁觳觫。那人沉哼一聲,指著仍然裂開的地穴狼牢說道:“好辦法,天下陰狠萬惡狐鼠一類的匹夫,都該喂狼才對。唐聿明,你是自己跳下去,還是要老夫把你扔下去?”

唐聿明威風盡失,顫抖著說道:“將軍,將軍,唐聿明該死,該死!還請將軍念在小的跟隨將軍多年的份上,饒我這條小命!”

那人怒叱一聲道:“鼠賊你住口!老夫昔日帳下先鋒唐聿明,早已戰死沙場;為替死者伸張正義,不容蠢奴偷生苟活。”

“將軍!……”唐聿明剛剛喊出兩個字來,那人已經大步走近。唐聿明猛退了一步,突然探手,取出一個細長筒兒,對準那人前胸說道:“蕭將軍,你莫逼我太甚,這是一筒‘天狗釘’,見血封喉,屬下無意傷你,只求容我逃生……”

那人霍地哈哈大笑道:“唐聿明,可惜你在我帳下多年,卻仍然不知老夫的性格,漫說是一筒帶毒的天狗釘,昔日奉令金狗營中下書,那是什麼場面?刀山臨頭,斧鉞加身,老夫何曾皺過眉頭。唐聿明,你跳是不跳!”說著仍然步步逼進;唐聿明無奈邊退邊道:“蕭將軍,你再往前走,我可要下手了!”

“匹夫自管下手,老夫何懼!”

唐聿明偶一回顧,再退已是地穴狼牢;咬咬牙猛抬右手,誰知奇變陡生。他手指已經按動了彈簧,右臂卻突然失靈,整筒天狗釘竟全打在了自己的右腿及腳面骨上。一聲慘號,身形後仰,跌落狼牢之中。牢中立即傳來連連哀鳴,夾雜著群狼咆哮之聲。那人似乎不忍再聽,嘆息一聲,推轉石桌,地縫自合。

這時適才救下酒僧的那人,走近威逼唐聿明跌入狼牢的這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爸。”

這人含笑說道:“你仍然暗中照應你大哥,當心華家姊妹,我要和胡將軍談談。事了不必前來尋找,去吧!”那人應諾一聲,和胡旋風打個招呼,飛身而去。

胡旋風早已看出這是何人,此時急步進前,要行大禮;這人一把拉住了胡旋風,含笑說道:“這是什麼時候,胡將軍莫令老朽不安。”

胡旋風音調悲澀地說道:“將軍,原諒我這些年來的作為……”

“唉!老朽怎敢怪你,只看今朝的行徑,你已足可告慰九天之上大元帥的神靈;反是老朽深覺慚愧。”

“將軍……”

“莫再這樣稱呼,喊一聲蕭大哥,蕭震東足可心慰。”

“胡旋風天膽也不敢!”

“胡老弟,老朽尚有要事,故而只能撿緊要的話說。秦賊也許是命大,幾次皆被兔脫,看來只好待諸異日,遇有良機再下手除去此賊了,胡老弟可曾知道,蕭珂是老朽不肖的孩兒?”

“我知道,當年敬阜山莊之事,已經傳遍武林。”

“此子頑劣,說來令我痛心,你必要小心他三分!”

“世兄性情中人,旋風已和他互盟義誓,自認有朝一日,世兄必能改悔過往,重新做人。”

“老朽但願如此,胡老弟可是要和他一起居留?”

“此間事了,同回敬阜山莊。”

“這樣老朽放心不少。八月十五山莊之約,老朽可能有事相煩,胡老弟可肯慨諾至時助我一臂之力?”

“願遵諭命,敬候分派。”

“不敢,胡老弟盛情,老朽心感。距離敬阜山莊不遠地方,有座劉家墓地,八月十四夜初更,老弟可能想個辦法,將敬阜山莊老朽的一名僕人蕭福,引到墓地和老朽會上一面?”

“此事甚易,胡旋風誓不誤事。”

“事前卻不能告訴他我的任何消息!”

“胡旋風有數,您請放心。”’

“好,老朽當有所報。對了,胡老弟打算放火的事,依老朽看,大可不必。這奸賊有的是民脂民膏,非但無補於事,反而使他找到殘民的藉口;等會兒你勸勸蕭珂,還是罷休的好。”

“是!胡旋風沒想到這些。”

“蕭珂來了,我即告辭,今夜你我相會之事,萬勿使他知曉。”

胡旋風點頭為諾,目送蕭震東飛身而去。移時一條黑影,飛進了假山左旁,立刻傳來蕭珂的呼聲:“酒和尚,你在何處?莫非又找到了美酒?”

“酒朋友,美酒並未找到,卻幾乎做了狼崽子的下酒菜!”

酒僧一面回答,一面飛步下山,迎上蕭珂。

蕭珂不由問道:“怎麼?唐老賊跑了,下酒菜怎講?”

酒僧說出了適才的經過,只瞞起蕭震東現身的一節。

蕭珂皺眉說道:“救你的果然是那個曾在大廳上坐著的人?”

“是他,他說你不願意見他,可是他又很掛記你,所以才暗中見你一面。酒朋友,這個人是誰?”酒僧有心人,故意反問蕭珂。

蕭珂長嘆一聲說道:“他叫楚零,正是我那義弟。”

“我看他滿臉恭誠的樣子,要沒什麼大錯,酒朋友你何妨原諒他一次;義兄弟相攜相守,又有多好?”

“他沒跟你說什麼?”

“說了,他說有件事惹你生了氣,才不準他見你;我問他什麼事,他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句。”酒僧知道蕭珂多疑,如此回答,恰到好處。

果然蕭珂聞言之後,忍不住吁嘆一聲說道:“其實我也有些不對,好在這件事不久自了。”

說到這裡,他轉變話鋒說道:“酒和尚,要看你的了,咱們放火吧!”

“火……”酒僧才說出一個“火”字,驀地想起蕭震東的話來;他假意的吟思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說道:“我覺得放火不好。”

“奇怪,這不是你先出的主意嗎?”

“別急,酒朋友,當時我沒多考慮,現在我突然想起放火之後,秦賊必然還要動工修建,豈不又是百姓遭殃?”

“也對,不過咱們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我有個更好更出氣的辦法!”

“快快快,酒和尚,快說是啥辦法?”

“打開地穴狼牢,以其人之道……”

酒僧話沒說完,蕭珂一聲震天狂笑,拍掌說道:“好辦法,好主意,走!”

“走?哪裡去?”

“上假山開狼牢!”

“地穴裂口雖在假山上面,狼牢入口卻必然是在山下,咱們仔細一搜,必然能夠有所發現。”

蕭珂卻突然說道:“酒和尚,你多偏勞吧,我偷懶了!”

“這怎麼成……哦!這回你偷點懶吧!”

酒僧一時忘記蕭珂眼睛的事情,但卻隨即轉過話鋒。蕭珂並沒動氣,反而趁酒僧繞行假山,搜索狼牢入口的當兒,也跟在後面,左手不停的凌虛按向山腳。搜尋一遍,酒僧苦無所得,不禁怒火高漲,猛甩禪杖,正想用重力硬砸假山一圈,藉此發現牢門,蕭珂卻適時說道:“酒和尚,你想幹嘛?”

“找不到牢門,我要打碎這座假山!”

“省點兒力氣吧!你跟我來。”

酒僧看著蕭珂,蕭珂卻已向前走去,酒僧只得相隨。

圍繞假山走未丈遠,蕭珂手指著山腳一處地方說道:“牢門在此,用力砸它兩下必然洞開,不過要小心惡狼!”

酒僧暗中蹙眉,但卻深信不疑,他明白蕭珂剛才施展“冰煞搜魂”的功力,已發現牢門所在。

按照蕭珂指點地方,酒僧甩杖砸下,山崩地裂的一聲暴響,碎石殘沙飛揚起空,狼嗥之聲已經傳出!再次掄杖,突破一洞,群狼狂號爭先竄出。當前一狼高有小騾般大,乍睹酒僧,咆哮一聲撲上。酒僧飄然後退,群狼趁空一起縱出,大小竟有九條之多,獠牙紅舌,鉤爪焰毛,猙獰可怖!

蕭珂飄身酒僧之前,群狼狂嗥撲到,蕭珂一聲怪嘯,餓狼受驚停頓。他霍地轉身,向酒僧說道:“酒和尚,咱們走後宅!”說罷不等酒僧接話,疾縱而下,酒僧握杖相隨。群狼目睹到口的美食要逃,怎能捨得,張牙舞爪追上!

蕭珂目雖難視物,但卻如履康莊,穿越長廊,已到這間內宅的月亮園門。他冷笑一聲,呼令酒僧房上等候,酒僧聞言聲諾,飛身上房。群狼因面前尚有一人,是故並不停步,仍然朝著蕭珂的背影追撲上來!

豈料蕭珂霍地騰身起空,自群狼前面飄飛到群狼的身後;群狼追撲本疾,地下又是青石滑磚,無法立即停步,一齊闖入門內。蕭珂獰笑一聲,自後面拍出一掌,群狼怎擋冰煞陰功之力,震天的一陣狂號,東奔西散分竄到內宅各處!剎那悲號驚呼怪叫聲起,蕭珂眉都不皺,飛身上房,和酒僧相會,彼此說一聲“走!”退出秦賊府去。

次日,臨安哄傳,秦賊府中,不知由何處闖進了一群餓狼,咬死了二十幾個人,受傷的有三十五名之多;秦賊依為智囊,背後人稱“八惡”的八個無行文丑,皆未逃死,臨安萬民人人稱快。

適當此時,一個高大的和尚跟一位俊秀的文士遠離臨安,奔向江蘇,目的地是山東古城。另外還有一位儒生,卻在暗中追躡著這一僧一俗。其外兩位姣美如仙的姑娘,不知何故,寧受風霜之苦,各跨寶馬,悄悄追著那位獨行的儒生。不用說,和尚是酒僧,俊秀文士正是蕭珂,那位儒生卻是楚零,兩位姑娘自是太白四女中的華家姊妹了。

酒僧和蕭珂,邊走邊談昨夜大廳之內動手的事情。原來當時酒僧追趕唐聿明遠離大廳的剎那,生死雙佛和哭笑二道,一齊出手對付蕭珂。他們在目睹蕭珂突發神威,抓甩出巫老太和唐聿明之後,已知絕非蕭珂的對手,匆忙之下,交換了個眼色,各自會心,才同時出掌以四搏一。

蕭珂功力盡管了得,可是這四個人亦非弱者;倘若蕭珂全力施展玄寒冰煞陰功,任他是誰,只要不是異離神功的煉士,皆難逃死亡!但在當時,蕭珂兩臂提力,扔出巫老太和唐聿明後,對方八掌齊出,暴然襲到,他只好用護身的冰煞,硬生生實受了四個對手的一掌!結果竟被震出丈外有餘。四人錯當只要聯合發掌,就能不懼冰煞陰功,是故呼喝一聲,再次聯手擊到!

生死雙佛的“赤癸”掌法,自認足能剋制玄寒冰煞,故而對蕭珂事先警告的那番話,並未放在心上。如今四人再次集力,蕭珂殺心陡起,一聲狂笑,身形騰起暴進,雙手連揚,寒玄冰煞陰功全力發出!四人所發的掌力,立覺被一種神奇的功勁所化解,心頭一凜。生死雙佛念頭尚未轉過,驀覺丹田一寒,“赤癸”陰功竟自內焚,七竅突然往外冒出一縷青煙,全身一擰,慘呼了半聲,死於廳內!

哭笑二道已知不妙,拚卻數十年的玄功真力,一聲長笑,一聲悲號,施展拘魂搜魄的厲害絕技,打與敵併骨偕死的念頭;豈料突然覺得全身一緊,所發的陰損勁力竟未能施出,但勁道功力卻已用上,收即不能,發也不可,外受冰煞陰功的逼迫,內嘗自己真火的煎熬,哼不出聲,喊不出疼,全身猛然不停的顫抖,皺眉縮臉痛苦到了極點,終於七孔暴射腥血,而死!

蕭珂說時輕描淡寫,酒僧聽來卻毛髮凜豎。

半晌之後,酒僧笑著說道:“酒朋友,玄寒冰煞陰功,忒地霸道,對付萬惡之徒,自是應該;但若和罪不至死的人物動手,未免……”

“酒和尚真好心腸,你大可放心,蕭珂敢說已將玄寒冰煞,練到收發由心,生死隨心的地步,不會誤殺好人!”

“生死雙佛等人死得太慘。”

“這不能怪我,他等早巳身受冰煞寒毒,不聽我的善言忠告,才陰火自焚慘死,否則只不過是落個殘廢罷了。”

“聽你話中之意,凡在大廳上的人,都已經在神不知鬼不覺下,被冰煞寒毒暗中侵入體內了?”

“不錯!冰煞寒毒到達某一步數,有自然潛蝕人體的功能!”

“怪難唐老賊的天狗釘打中自己。”

“那只是時間上的巧合,適時寒毒發作,才使他臂膀失靈。

其實,就算你不迫他,唐老賊也絕難活命!”

“酒和尚聽不懂你這句話了。”

“在我抓住他的剎那,已經作了手腳!”

“哈哈!酒朋友,你竟瞧不起我?”

“酒和尚,這點可要你多擔待些了。我從老賊發話的聲調之中,試出怕你不是對手,才暗中施展,但卻絕無小瞧你的意思。”

“對了!當你施展玄寒冰煞陰功的時候,我正在當場,如此說來,酒和尚豈不也早中了冰煞寒毒?”

“蕭珂剛才說過,我足能隨心收發這種奇絕的功力,因此你雖在當場,卻毫無損傷,放心好了。”

酒僧別有用心,誠懇的說道:“酒朋友,假若有人,曾受冰煞寒毒的侵襲,事後是否一定有某些部位,僵殘而無法醫治復原呢?”

“嗯!非但無法復原,並且難行人道!”

“恕酒和尚要說酒活,你應該替我想想。”

“這句話難倒了我,聽不出你的用意。”

“酒和尚是甘願做和尚的,天下寺院多的是,當和尚不愁衣食。如今你每次出手,世上必然多了幾個和尚,這樣日用相繼,和尚一天一天增加,遲早總有一天,人間變成了和尚世界,酒和尚豈不是要餓死?”

蕭珂當時竟沒回答,稍待之後,長嘆一聲說道:“這種功力實在是狠毒了些,蕭珂不忘酒和尚你今天的話,遇敵不到萬難,不再施展冰煞陰功就是。”

酒僧霍地正容合十唸了聲佛,然後說道:“酒和尚定會一生感念酒朋友你的仁慈厚道。”

蕭珂搖搖頭,再次一聲長嘆!

酒僧恍有所悟,試探著問道:“酒朋友,我可能多問點閒事?”

“酒和尚怎地改了脾氣,人間事任你問。”

“酒朋友可知道當和尚有多苦?”

蕭珂笑了,隨即說道:“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山川隱逸……”

“算了算了,俗家人難道不能隱於名山,涉履大海?這些什麼三界五行的話,只不過是定和尚的心性罷了。”

“如此說來,酒和尚,你的心性至今未定了?”

“自然。”酒僧笑容可掬的點頭。

蕭珂笑著學僧人合十的樣子說道:“佛!佛!我的佛,罪過罪過。”

“酒朋友,一點罪過都沒有。佛曰慈悲,普渡眾生。依酒和尚看來,絕不是禪修苦禪,明心見性而已!”

“依你說——依你說又如何?”

酒僧大笑道:“這個‘依你說’,就是禪語!”

“酒和尚,你所謂的苦,是苦在何處?”

“不論修行到何地步,世間絕對沒有能躲開‘情’字的人。

佛旨宏遠,其義不外‘情’字,酒和尚就為它所苦。”

“我懂了,酒和尚你在問我,至今為何一個人對嗎?”

“不錯,至少你應該找個……”

“咱們暫時不提這個好嗎?”

“當然好,那就說點兒別的吧。酒朋友……先說咱們什麼時候‘清’它一‘清’,和尚肚內的酒蟲叫了。”

蕭珂聳肩笑道:“只顧疾行,竟然忘了休息,前面若有村鎮,乾脆歇他一天再走,咱們喝個痛快,也順便談個結局如何?”

“好!再五里是‘楊柳村’,大鎮市,酒又好店又好,咱們再加點勁,早到早些休息。”

說著兩個人腳下加力,疾行而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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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6: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潛移默化

楊柳村“杏花樓”,是最大最好的酒樓;後面是附屬的樓房,單間跨院乾淨明亮,他倆就住在此地。時正飯口,洗漱過後,走出單間,直上酒樓。

靠窗的座位全有了人,他倆只好在角上落座,要了十斤美酒,四樣素菜和兩隻燒雞,吃喝起來。和尚飲酒,已經惹人注目,何況是個高大魁偉的和尚?非但飲酒,還手捧著一隻燒雞,在大啃大嚼!

今日無獨有偶,靠窗一個圓桌旁邊,圍坐著四名道長和一個和尚;非只飲酒,還在猜拳行令。

內中一個老道,瞥眼看見了酒僧,臂肘拐了拐旁邊的和尚;和尚回頭看了看,哈哈地大笑著站將起夾。端起桌上自己的一杯酒,大踏步走到酒僧和蕭珂用飯的桌旁,一路敞笑不止;這時卻右手擎杯,左手一拍酒僧肩頭說道:“喂,師兄有緣今日萍水逢,咱們乾一杯!”

酒僧肩頭叫這和尚拍得生疼,本待發作,一看也是個和尚;再聽人家稱呼得客氣,遂也舉杯站起說道:“多謝師兄。”

兩個人各將杯中酒喝乾,那和尚又大笑著說道:“師兄,哪處修行?”

“遊方和尚,師兄你呢?”酒僧這樣回答,並轉問這個僧人。

那和尚笑道:“我卻有廟,遊方太苦,師兄你稍待!”說著他回到自己的座上。旁邊那個老道。端起一把酒壺,交給了和尚;和尚再次走到酒僧身前道:“師兄,你吃的酒飯,全歸我算,這杯酒不成敬意。”說著替酒僧斟滿了一杯。

酒僧盛情難卻,剛要端起來喝,蕭珂一旁冷哼一聲,用手壓著酒杯說道:“酒和尚,別失禮,莫忘了也敬人家一杯!”

酒僧聞言一凜,蕭珂此時已然將手抽回;再看面前的杯中酒,已全結成了冰。酒僧越發瞭然,隨即緩緩站起,另外取來個杯子說道:“師兄,待我借花獻佛,也敬你一杯!”說著就要去接那和尚手中的酒壺,誰知那和尚卻客氣道:“師兄,這怎麼成,我怎能……”

蕭珂不容他說完,微然揚手,已將酒壺抓了過來,滿滿地斟上一杯,推到酒僧面前說道:“酒和尚,你照顧這位,那邊還有幾個朋友吧?”

“四位,是道爺!”

“好,我替你還禮去!”

那和尚豈是不懂事的,一聲哈哈,面色陡變;可是酒僧卻不容他先動,突伸左手,已經捏住了這和尚的脈門,臉上故作笑容說道:“師兄太見外了,喝一杯喝一杯!”

那和尚脈門被人擒住,又疼又酸,渾身施不出力來;酒僧再加一成力道,那和尚竟被迫的坐了下來!“喝呀師兄,別客氣別客氣。”說來真怪,這和尚寧願受苦,就是不喝。

再說蕭珂,右手拿著酒壺,這麼多的酒客,他竟有如不見,一直走向那四個老道的坐處,冷凜的一笑說道:“四位道爺,沒別的說,來而不往非禮也。這是四位敬我們的酒,如今完璧歸趙,回敬四位每位一杯。”他話剛說完,酒客一陣驚呼;有三名道士,大白天竟然施展開飛縱身法,自酒樓的長窗上飄出街去!另外那名道士本也想溜,但卻晚了一步,早被蕭珂抓住了臂膀。那旁的酒僧,這時也將和尚帶到窗旁。

杏花樓的東主,已經聞聲登樓,正不知應該如何才好;蕭珂哼了一聲,對一干酒客說道:“在下眼睛不能視物,看不見有多少位客人,請恕我不一一招呼。剛才逃走的三個老道,和被我抓住的這個,及我和尚朋友身旁的這個和尚,他們存心不良,竟要謀害我們,在酒中下毒,幸而被我們發覺。事情出在貴寶地,在下不願過為己甚,當著本樓的主人和大家酒客,請問應該怎樣發落他倆?”

“送官送官!”大家異口同聲這樣呼喊。蕭珂一笑道:“送官他倆難逃苦刑,如今在下當著大家的面,把他們放掉,只求萬一有人查問的時候,諸位說句公道話就是。”說著不容別人開口,立刻叱道:“先把酒飯錢付了!”老道乖乖地用左手取出了銀兩,放在桌上。

蕭珂接著又道:“不管你們為什麼暗下毒手,現在放你逃命,未來你必然後悔,但那是老天報應,怪不得誰了,滾!”

“滾”字說罷,他鬆開了老道的膀臂,卻白酒僧手中,接抓過來那個和尚,冷笑一聲說道:“放了他自然也要放你;不過我記得佛家有一句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果’。和尚你去吧!”

他又鬆了手,那和尚和老道,一言不發抱頭鼠竄而去。

蕭珂隨即吩咐堂倌,把酒菜搬到靠窗的桌上,並將方才那杯酒和那把酒壺,單放桌上,對掌櫃說道:“這壺和杯,都有劇毒,已經用不得啦!回頭算酒飯賬的時候,一併算入,當我買的好了。”

眾人都說蕭珂仁厚,杏花樓的店東更特意敬了四個名菜五斤酒,蕭珂也不推辭,隨和酒僧入座暢飲起來。事過境遷,眾人已經停止議論的時候,酒僧悄聲問道:“那和尚和道士怎樣?”

“放心,我聽了你的話,他們死不了。”

“奇怪,莫非咱們……”

“一點都不奇怪,是那個和尚告訴我他們要不利咱們兩個的!”

“這怎麼可能?”

“酒和尚,這點你就差了,那和尚走過來的時候,你可曾嗅到什麼氣味,和聽到什麼聲音來著?”

酒僧想了一下,點頭說道:“那和尚身上好像有股異香,走路有暗啞的鈴聲。”

“不錯,那種香氣是‘子母草’香,那喑啞的響聲,正是和尚威震江湖的‘攝魂鈴’聲……”

“噢!原來這和尚是‘攝魂鈴’百草和尚!”

“酒和尚,你又弄錯了,他不過是百草和尚的門下;百草和尚怎會如此易制,再說也絕不會用毒藥。”

“酒朋友,我算佩服你了,對啦!你怎知道酒中有毒呢?”

“這更簡單了,他們未能想到你我至此,當時來不及施展手腳,所以那和尚才先套套交情。在這個時候,老道們有了施展手腳的工夫。其實酒裡不見得是毒藥,很可能是麻醉心性的東西,因為毒藥不這麼現成。”

“對得很,這群東西淫惡至極,下賤的藥物必然隨身攜帶,用起來也方便。只是我仍然奇怪,他們目的何在?”

“我的‘黃帝神刀’!”

“酒朋友,如此說來剛才萬一不幸,酒和尚等於是死在你那柄黃帝神刀之手,想想真有點冤枉。”

蕭珂笑了,拍了拍酒僧的肩頭說道:“別覺得冤,回頭休息的時候,黃帝神刀準給你瞧夠就是。”酒僧也笑了,兩個人不再多言,很快的用過酒飯。

蕭珂一手拿著那把酒壺,一手端著杯子,頭前走;下樓過廊,直到所住單間,竟然比有眼的還穩!進入屋中,蕭珂請酒僧閂上門,雙手將杯壺中酒,傾到地上,將壺杯交合,雙手一壓;片刻之後,也扔到牆角。

酒僧覺得奇怪,不由仔細看著已經扁了的酒壺和杯。怪事突起,那壺杯之上,先是冒起—陣輕煙,隨即看到壺杯自溶,化成滴滴濃汁,滲入地中!酒僧搖搖頭,進一步地瞭解了玄寒冰煞的功力。

蕭珂自腰間解下神刀說道:“酒和尚,仔細看吧!到天亮再給我!”

“酒朋友!現在才歇晌不久,時間很長喲?”

蕭珂哈哈大笑著說道:“我自到手至失明,其間晝夜把玩,皆無所得,酒和尚要能在天亮前發現奇蹟,這刀贈你!”

“酒朋友!知交無戲言,可別後悔?”

“酒和尚好大的口氣,我一言九鼎,絕不反悔。”

“當真如此,若有發現,是財!我分文不要;是寶!全部歸你;是奇的技藝,你若能答應我從今以後,不再殺人,咱們兩個人練!”

“神鬼共見,蕭珂誓守此約!”

酒僧大喜,這才接過神刀,趺坐床上,仔細翻看。

(趁他聚精會神詳參神刀的空暇,請容作者輕調禿筆,述說一下自呂梁分手的老道涵齡和白秀山。)

涵齡說不過老友白秀山,一賭氣下了呂梁,直奔太白谷而來!

昔日熟路,今駕輕車,太白谷雖險雖秘,卻難不倒老道涵齡,這一天的絕早,他走進了谷中。晌午時候,來到地頭,屋舍石室依舊,但卻空無一人。

直到夜半三更,老道方才死心;太白谷真的已經沒人居住了,慨嘆一聲,涵齡頹然而返。哪裡去呢?他煞費思量,走!先到敬阜山莊。

且說白秀山的弟子,那獨自駕車遠行的商五洲。逃過車旋攔劫的大難,急急尋師,一路不停鞭策駕轅牲口,更不停的摸著懷裡的皮囊,日以繼夜,疾馳不停。終於到了師父和他約好的地方,白秀山竟然不在。原來酸秀才另有打算,他要找到能夠破解冰煞陰功的東西。他預算著徒弟至少要十幾天後,才能回程,是故只留了句話,要來人等候,他十天之內歸來。

白秀山歸來之後,師徒相會自是萬分高興;等問出商五洲已來多日,不由大驚說道:“你竟能這麼快的來到,可是中途出了事故?”

“是的,徒兒若非遇上高人,幾乎喪命江湖。”商五洲說著,遂將所遇之事,詳述一遍,然後取出皮囊呈上。

白秀山目睹皮囊,激動萬分,三把兩把打開,抖出來一隻小巧雪亮的銀丸和一封書信。他高興地叫道:“徒兒!你蕭盟伯果然還在人世……”

他打開書信,看了下去;霍地把信收起,銀丸放好,在室內不停的走著,突然果然的對商五洲道:“你遇上了蕭盟伯和蕭瑾,那駕車的漢子就是楚零。信上要我暫忍一時,不要找他,八月十五敬阜山莊再會。可是為師的不願再等,我料到老哥哥必上臨安,他再次出現江湖,必然貫徹他那殺秦檜的諾言。徒兒,咱們不能再叫他一家人犯險,走!立刻備好馬車,繞近路奔臨安,車上準備食物和水,一路不停!”

商五洲從來沒看過師父遇事這樣緊張,迭聲說是,立即備馬。

行行復行行,這天走到了白石掌鎮。白秀山驀地記起徒兒曾說,車旋狂言,令自己到白石掌鎮要人的事來,立即對徒弟說道:“五洲停下來。”商五洲立即停車,靜候吩咐。

“五洲,適才路上有一界牌,可曾看清上面的大字?”

商五洲暗中蹙眉,師父明明看見了“白石掌鎮”四個大字,卻偏偏要問自己,萬般無奈說道:“看見了,是‘白石掌鎮’四個字。”

“那車旋匹夫,不是曾說要為師到此要人的嗎?”

“是,不過未見得是這個白……”

“山西地面,白石掌鎮只此一處。”

“是!師父的意思……”

“轉過車來,馳進白石掌鎮。”

商五洲答應著,才待拉韁,白秀山突然又說道:“且慢!還是先到臨安要緊。遲早能尋車旋的晦氣!”商五洲不再接話,長鞭一甩,才待起行;迎面驀地跑來四騎快馬,一字兒排開,在車前停蹄!

馬上人注目了這師徒半晌,右邊一人冷笑著說道:“車上可是白秀山?”

酸秀才白秀山,名列中原七大高手之一,在山西地方,就從來沒人敢這樣直截了當的稱呼自己,聞言不由冷笑著說道:“正是你家老太爺,有什麼事?”

說話的那人冷哼一聲道:“聽說那老道涵齡,和你向不分開,他人呢?”

“想必是你小子家有不幸,請老道做佛事去了。”

白秀山是真生了氣,成心辱罵四個人。

“姓白的,白石掌鎮口,可沒有你叫橫的份兒。太爺們早就奉有諭令,見到了你,要問你句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你可敢進白石掌鎮?”

白秀山仰頸狂笑說道:“漫說彈丸之地的白石掌鎮,刀山油鍋何懼!”

“如此咱們走!”

“小子們頭前帶路吧!早點回鎮準備一下,白爺爺踏進白石掌鎮,無異拘魂的閻羅,爾等多小心些好!”

馬上人冷笑一聲,不再答言,撥馬進鎮。商五洲只好調轉車來,相隨而下。

白石掌鎮今非昔比,白秀山卻不知道。車停內鎮石閘門外,十餘名大漢已迎上前來,內中一人抱拳說道:“適才鎮外手下不知,言語多有冒犯,奚瑞特地陪罪。”

“不敢,不敢,請問車旋可在?”

大漢們聞言一楞,奚瑞卻含笑道:“白大俠請至客堂詳談如何?”

“客隨主便,奚朋友請。”

鬼影子奚瑞迎接白秀山師徒到了客堂,落坐之後,獻上香茗。白秀山決不等待,立即說道:“白某要請車旋答話!”

奚瑞笑道:“這件事今生奚瑞無法替您辦到了。”

“莫非車旋已死?”

“不錯!死已多日。”

“哪個是這白石掌內鎮的主人?”

“就是奚瑞。”

“攔路相邀,敢問有何吩咐?”

“奚瑞無事……”

“奚瑞!再和白秀山支吾,你是自討苦吃!”

奚瑞狂笑一聲說道:“白秀山,奚某念你是個人物,待之以禮,有言必答,你卻自以為哪個怕你。若非有人要見你一面,依奚某心意,你早死多時了!”

“白秀山沒有朋友在白石掌鎮,奚瑞,何不乾脆一戰!”

“白秀山,涵齡道人呢?”

這次白秀山才覺出奇怪,他們追問涵齡何意?車旋似乎也死得奇怪,不由留了心機,冷冷地說道:“他就要來,怎麼,你認識他?”

“不!要見你的那位朋友,也想見他。”

“奚瑞,你所說的那人是誰?”

“請隨我來!”奚瑞說著站起身來,虛向白秀山師徒一讓,才自客堂裡面的大門穿出。

白秀山眉頭一皺,邊走邊對商五洲說道:“你自己當心,說不定匹夫們另有陰謀!”商五洲點頭作諾,小心戒備的隨在師父身後。

穿越一條長廊後,奚瑞走在一間房外,停步說道:“是我頭先帶路,還是你師徒先請?”

“白某不能越規,奚瑞你請。”

奚瑞笑著說道:“一步也許要比一步險了,你師徒當心!”

“不勞費神,白某師徒,還沒把這白石掌鎮看在眼裡。你們有什麼看家的把戲,無妨儘量施展!”

“暫莫說嘴,留心就是!”奚瑞說著即進房去。白秀山卻大聲對商五洲先說道:

“你在此處等我,咱們師徒不能失禮!”

白秀山的用意,商五洲自然知道;師父恐怕自己失陷在內,有心說幾句門面的話,留下自己呢!他還沒答應說是,室內有人大笑著說道:“白大俠可小瞧了我老頭子啦!呂梁山打擾多日,香火之情怎不容人回報?商少俠並非外人,怎不著他一齊進來?奚瑞!這點事兒難道還要我囑咐才行?還不吩咐手下預備酒宴!”說著從裡面走出來一人,面含笑容,但卻令人凜懼。白秀山心頭大震,老蕭福怎會在此?

白秀山非但凜懼老蕭福竟會出現於白石掌鎮,並且對他在這素具狠辣惡名盜穴中的身份,尤覺驚愕!此時不似日前呂梁山上,白秀山正色說道:“蕭福,呂梁山上我已發覺你言不由衷,暗藏鬼胎,念及與蕭盟兄之誼,愛屋及烏,故作不知容你安然而去,卻沒料到你和這山西一帶惡名素著的紫帶匪幫,竟會勾結一起。今朝令彼等引老夫至此,意圖何為?”

蕭福如今非只毫無老邁之態,看上去反而覺得他極為矯健強壯;聞言並不惱怒,突然深施一禮,含笑說道:“蕭福生為老主人忠僕,死為老主人鬼奴,對老主人往昔知友,絕無不敬之意。白大俠與商少俠裡面請,容蕭福稍盡地主之誼後,再詳述一切,至時白大俠就不要再與那紫帶幫匪交往了。”

白秀山蹙眉瞥了站在身旁的徒兒一眼,略加沉思。自忖事已至此,莫若進去,看蕭福到底能如何對付自己師徒。遂也笑了笑招呼徒兒一聲,坦然而進。

蕭福卻再次吩咐奚瑞說道:“命人獻茶,準備酒飯。”

奚瑞恭敬地領命,才待要去,白秀山卻轉聲說道:“我師徒稍待即去,酒飯請免。若能有壺好茶潤喉,已感盛情,其餘的不敢勞動費心了。”

奚瑞聞言看著蕭福,蕭福不答白秀山的話碴,卻轉對奚瑞說道:“白大俠師徒可有代步?”

“有輛馬車,是從前紫帶幫的東西,被……”

商五洲這才記起,馬車果然還是從前僱用的那輛,才待開口聲明,蕭福卻已冷哼一聲說道:“你像是無法忘記紫帶幫了!”

奚瑞面色陡變,迭聲說道:“奚瑞不敢,不敢,不……”

“去,備酒獻茶,將白大俠馬車上的牲口解下,妥善照料。

車上若是失去絲毫雜物,唯你是問!”

奚瑞慌不迭的應話,立即快步走下。白秀山暗中蹙眉,心存疑念,暫忍心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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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7: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寒蟄神功

室內明窗潔幾,佈置古雅,眾人落座之後,適時香茗送到。蕭福等來人退出之後,才肅色說道:“我知道白大俠有很多話要問我,如今蕭福先說個簡單的始末,然後白大俠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回答。蕭福侍奉老主人數十年,老主人曾經教我強身健體的武技,只因根本無須蕭福施展,是故始終不為人知。”

“自老主人帶來楚零,主母憂傷致死,少主人流落在外,繼之魯達赴約,少主人由外歸來等情,白大俠已經知道得很詳細,蕭福不多廢話。冰玄老人到敬阜山莊之時,少主人命我去劉家墓地與魯達送信,魯達交給我一個魚皮小囊,並說要是他和少主人有了危險,要我再開囊細看。

“其實,我雖然愛護少主人,但魯達卻是老主人的冤家,所以回來後,立刻就打開了他那魚皮小囊。囊中竟是一本專修玄寒奇功的‘寒禪寶卷’和足夠應用的藥物;寶卷後乙章,是玄寒冰煞陰功中最高功法的‘寒蟄神功’及‘寒蟄三解’之法。當時我卻仍然並不瞭解魯達要我在他危險時開啟皮囊的原因。”

“直到少主人撞破門牆,狂奔逃出山莊;次晨您和涵齡道長,揹著魯達及冰玄老人屍體到來的時候,才悟出道理。我暗中看清您和道長把屍體放在馬棚之後走去,立即自馬棚中將屍體用馬馱到我那石室,並掩沒了一切痕跡。當時就按照‘寒禪寶卷’上面所載寒蟄三解的方法,來救治冰玄老人和魯達。”

白秀山本在合目靜聽,至此不由睜開雙睛問道:“你的意思可是說那魯達和冰玄老人,並未身死,而是施展一種名為‘寒蟄’的功力,定蟄假死……”

蕭福笑著接口說道:“不錯,寒禪寶卷上寫得明白。當身具玄寒冰煞陰功的高手,遇到無法克服的災難和勝過自己的致命敵者時,可以施展‘寒蟄神功’而假死;這種假死本來不須人救,兩個時辰之後,自能回醒。只要有人把屍首妥善安置,莫令仇家損毀,謹守一旁相待,至時神功自解,人也隨即復生。

“不過魯達和冰玄老人,都是寒煞陰功的高手。他倆對敵互搏,我雖並未目睹,想來必然是各自施展寒煞陰功,拚死爭勝;結果在最後關頭,兩人內力將盡,收既不可,發亦無力,遂不約而同施展寒蟄神功,護守心靈一點;但又都想乘對方定蟄剎那,致敵死命,結果兩敗俱傷!是故非但無法自然回醒,若非瞭解寒禪寶卷的人物救應,過了兩個時辰,卻是非死不可了。所幸我已知道解救的方法,但也明白了長髮魯達的陰狠。

“原來他在交給我皮皮囊的時候,已經定下步驟,料得他和冰玄勝負難分之時,必然各盡全力施展寒煞;最後為獲一線生機,寒蟄神功也必須施出。他因已有預謀,認定我會按照預囑行事,所以才大膽地逼成兩敗俱傷的局面;至時我打開囊,自然會救他活命,而冰玄老人卻是死數。”

“老蕭福我一生謹慎,不怕白大俠笑我,生平只知感激老主人的恩惠。除了老主人和少主人兄妹之外,其他任憑是誰,也休想買到我這顆心。何況魯達還是老主人的冤家,他又是這樣狡詐狠毒,但我又不能不去救他。少主人叫我送消息給魯達的時候。曾告訴過我他和魯達的關係,我不能使少主人傷心,因此我存了個心機,先救冰玄老人,再救魯達,這樣在我覺得才對……”

半天沒開口的白秀山,冷冷地接上一句道:“這樣才對得住蕭珂,冰玄老人又足能敵擋魯達,更不懼老主人出事;誰也不得罪,不愧是總管的身份,做事面面顧到。”

老蕭福聞言瞟了白秀山一眼,嘴巴帶著似輕蔑又像是極其神秘的微笑,接著說道:“後來我就動手救治了他倆,暫時藏在我那三間石屋裡面。想不到老主人卻已服毒,竟然是夜身亡。我悲傷哀怨和恨怒之下,確曾起過要殺死楚零的念頭。

我總認為敬阜山莊是毀在他的身上,直到今天,這個想法仍然沒有改變。不過楚零已是瑾姑娘的夫婿,蕭福已無法可想了。”

白秀山心中存著一件至今不解的往事,聽蕭福說到這裡,正好藉此一明究竟,遂再次開口問道:“蕭福,就在你老主人自以為是服毒的當夜,你竟然無故失蹤,在呂梁山上說的那番話,自不實在。到底你和魯達及冰玄老人,從敬阜山莊到了個什麼地方?可否把實情說給我聽聽?”

白秀山的真正用意,是要追查出當日引他和涵齡到劉家墓地,虛耗了一夜的那個人是誰?

蕭福卻意會不到這些,聞言慨嘆一聲說道:“不瞞您說,我當夜根本就沒想到要走,正在苦思如何殺死楚零才好的辦法,不料暗中有人引我出莊,告訴我少主人臥睡在離敬阜山莊二十里地的‘小劉莊’長順子家中,要我帶著魯達快去。長順於是我看著他長大的,種的是蕭家的田,已經三代了,所以我什麼都沒帶,只領著兩個活死人……”

“活死人?蕭福,你這是指著魯達和冰玄老人說的?”

白秀山聽出了破綻,立即詢問,誰知道老蕭福並不回答他所問的話,只是面帶詭譎的對他笑了笑。白秀山心中一凜,想到了某種可能。暗忖蕭福竟然狡猾至此,不能不小心應付,隨時改變話題又問他道:“引你出莊的這個人是誰?”

“到今天我蕭福還矇在鼓裡呢!那人隱在暗處,說話聲音非常奇怪,話完就走,所以是誰至今成謎。”

白秀山聽出蕭福這句話不似虛假,不禁暗皺眉頭。老蕭福卻似又回憶起當年,半晌之後才吁嘆一聲接著說道:“誰知我領著魯達和冰玄老人向小劉莊趕去,行未十里,發現有人仰臥大路之上,近前看時,竟然就是少主人。他臥睡未醒,身下壓著一封信柬,上面說少主人服了奇藥,必須兩個時辰才醒,可到長順家休養。事已至此,我只好背起少主人到長順家去。

“那知怪事還有,長順子早已打掃乾淨了三間上房,在迎候著了!詢問之下,才知道有人在傍黑的時候,以我老蕭福的名義,通知了長順子夫婦倆,請他們趕快打掃出兩間乾淨房間來,說少主人就要和蕭福前來,因為少主人惹老莊主生了氣,在外面避兩天,再回莊去賠罪。最最叫人凜懼詫怪而使我至今想來還不安的是,那個到長順子家傳話的人,還說我要帶著兩個看上去非常怪異,但卻極為忠誠的僕從一道來,一個是黑髮披肩,一個是白髮白髯,要長順子別害怕……”

白秀山聽到此處,接口又問道:“這些事可是發生在你老主人出事的那天晚上?”

“就是那一夜,在三更過後不久。”

“哦!原來如此。”

白秀山激動的挺了挺腰和前胸,說出這句話來,他似乎是對當年的一切,都已恍然大悟。

蕭福一旁也已看出內情,不由地問道:“白大俠,您可是已經猜想出這個人是誰來了?”

白秀山點了點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蕭福緊緊迫問道:“誰?這個人是誰?”

白秀山淡淡地說出了兩個字來:“楚零。”

“他,竟然是他!”蕭福實在覺得忒地突然,驚疑難言。

白秀山並不向他解釋,反而問道:“你要說的話說完了沒有?”

蕭福看看白秀山,他也不回答,卻仍然問道:“您說那個人是楚零,真令人不敢相信……”

白秀山截斷蕭福的話鋒說道:“沒人一定要你相信,要是你話說完了,我倒還有些話。”

蕭福眨了眨眼,笑著說道:“話雖沒有說完,先聽您的也行。”

白秀山聰智過人,此時非但已經悟解了當年種種怪事,並對蕭福暗中在某件事情上搗的鬼也已明瞭。此時他卻故作不解,向蕭福道:“你最好把沒說完的話快些說完,我急欲趕路。”

蕭福笑著說道:“您可是要多擔待些了,怕您三天五日還無法動身。”

白秀山冷哼一聲道:“蕭福!你要留下我白秀山!”

“蕭福早有聲明,從來不敢對老主人的知友失禮。”

“還有哪個要留我在這白石掌鎮?”

蕭福詭秘地一笑,並不回答。

商五洲一旁卻正色說道:“蕭總管,你可知道我蕭盟伯已經現身了?”

蕭福瞟了他一眼道:“老主人如今何在?”

“你還記得楚少俠和我雙乘馬車,途遇蕭珂和您的事嗎?那就是蕭盟伯吩咐楚少俠送我上路的。”

“商少俠,我只問你老主人現在哪裡?”

“臨安。”

“白大俠,商少俠說得對嗎?”

白秀山淡淡地說道:“我盟兄目下可能是在臨安。”

“白大俠的意思可是說,不能保證老主人一定是在臨安;也許目下在,但等我們到的時候……”

白秀山哼了一聲接口道:“白秀山沒有為你保證什麼的道理。”

蕭福卻冷冷地說:“蕭福卻有道理保證您師徒不能離開白石掌鎮!”

白秀山霍地站起,怒聲說道:“白秀山倒還不信,有誰能阻攔我師徒的行止!”說著走向門口,並轉對商五洲道:“五洲隨我身後,咱們見識見識紫帶幫有多狠!”

蕭福並不攔阻,卻冷冷地說道:“少主人早已經將紫帶幫消滅瓦解了,此地現在是敬阜山莊的分支,白大俠莫把敬阜山莊和紫帶幫混為一談!”

白秀山回顧了蕭福一眼,始料到蕭福所言不虛;奚瑞本是紫帶幫中的人物,如今看來,顯然是聽命於蕭福。難怪適才蕭福三言兩語,嚇得奚瑞變顏變色。他想到此處,含笑說道:“這更好了,白秀山昔日在敬阜山莊進出自如,此處既是敬阜山莊的分支,白某師徒自當依然……”

蕭福沒容白秀山的話說完,接口道:“話是不錯,只可惜敬阜山莊規矩變了,尤其是這白石掌鎮的分莊,兩位護莊的武師太難說話……”

白秀山哼了一聲道:“何妨請出那兩位難說話的朋友來見見?”

“白大俠當年都見過了。”

“什麼人?”

“長髮魯達和冰玄老人!”

白秀山暗自凜懼,蕭福施出最厲害的一招。

蕭福這時卻有心給白秀山個臺階兒下,笑著說道:“白大俠可願再坐片刻,蕭福還有事相商。”白秀山恨恨歸座,商五洲卻侍立恩師身後戒備。

蕭福似是得意至極,笑著說道:“冰玄和魯達,自昔日得廢生還,性格反常,暴躁至極;除對少主人不敢違逆外,任何人也休想能夠……”

白秀山冷諷地接口道:“他倆總不至於忘恩負義,對你反齒吧?”

蕭福只是淡笑不答,白秀山接著說道:“冰玄老人和魯達,本是死敵,雙雙施展‘寒蟄神功’而互中暗算偕死;豈料被你救治得活之後,竟然一變本來勢同水火絕難兩立的面目,成了患難相扶、生死相共的好友。蕭福,難怪你說他倆性格反常了。”

“不過白秀山卻有些懷疑的地方,小徒由楚零相伴,途遇蕭珂和你們的時候,他就發覺魯達及冰玄老人,遲鈍拙魯,靈智似已失,不類生人。蕭福,如今想來,當年救護他倆的時候,你必然做了手腳!武林中自有規戒,雖然並無約束和成章,但卻無人膽敢故犯。你趁人無法爭抗之時,救其活命而迷其本性為己所用,是犯江湖大忌。目下似乎無人能夠管束或質問你,不過除非你再也見不到我那盟兄,否則……”

蕭福卻正色接口道:“蕭福種種安排,都是為我那老恩主,任何事或任何人,也休想阻攔於我。至時蕭福自有陳訴,老恩主諒我,必不探究;否則蕭福雖死於老恩主面前,亦所心甘情願,這點白大俠勿須代我不安。”

白秀山雖恨蕭福種種偏見,但對他始終念念不忘老主人的忠心和誠意,卻是十分敬佩。此時他又乘機問道:“如此說來,你在冰玄老人和魯達身上,果然做了手腳?”

蕭福知道上了當,但他也夠狡猾,不否認也不承認;正好奚瑞帶著手下人攜來酒菜,蕭福立刻改變了話題。他堅請白秀山師徒上座,白秀山略加思索,也就豪爽的入了座;直到酒飯用罷,才又開始了勾心鬥角的談話。

蕭福命人撤去殘席,重換香茗,突然問道:“涵齡道長去太白谷何干?”

白秀山驀地一驚,卻面不改色地說道:“什麼?涵齡到太白谷去來著?”

蕭福一笑道:“您不知道?”

“沒有聽說。”

“道長他去太白谷,根本上就犯了錯誤,商少俠不是見過太白四位姑娘了嗎?她們和少主人是道義之交。”

蕭福本想話裡引話,要白秀山無意中說出點內情來,誰知道白秀山根本不開口;他無可奈何又接著問道:“白大俠您可能推測出來,事情我還是聽你說出來才知道,緣故用意和經過,我自然無法推測,這件事最好是問他自己。”白秀山話等於白說,不露絲毫口風。

蕭福卻冷冰冰地說道:“可惜道長他不肯說。”

蕭福輕描淡寫的這一句話,卻嚇了白秀山一跳,心中反覆不停地滾轉著一個意念,半晌,他試探著說道:“不會吧?道長一向無不可告人的事情,何況太白谷也不是什麼不可去的地方,他又何必隱瞞?”

“是呀!蕭福也覺得莫名其妙。”

“是誰問過道長來的?”

“先是他們盤問……”

白秀山再次受驚,接口問道:“盤問?你是說他被……”

蕭福不容白秀山的話說完,就接聲道:“後來我好不容易趕開魯達他們,自己向道長再三解釋,然後很誠懇地問他去太白谷的原因,他就是不開口。”

“蕭福,涵齡人呢?”

“白大俠別急,蕭福總不敢對老主人的朋友不敬,只是事情太不湊巧,道長來的時候,我恰好不在!魯達又突然發了性情。白大俠您應該知道,剛剛我也曾經說過,魯達和冰玄老人,除少主人外,誰的話都不聽。也許魯達認識道長,因此才發了兇性。所幸少主人曾告訴過他,不准他殺人,否則就……”

白秀山怎能再耐,焦急地說道:“涵齡道長受了傷?”

“我剛剛說過,白大俠您彆著急。他是受了點傷,不過很輕很輕,輕到說他並沒受傷也不為過。”

“廢話少說,他人在何處?”

“剛剛白大俠要走,我曾再三請留,就是為了道長的緣故,要請白大俠勸勸道長,不要自苦。”

“人在哪裡?”白秀山怒極。不由厲聲追問。

蕭福長嘆一聲,站起身形說道:“白大俠請隨我來。”說著他將迎門牆上一幅山水古畫挑起,露出來一個門戶,裡面黑沉沉地看不到盡頭,白秀山不由皺了皺眉,蕭福若無其事的說道:“按理說我應該請出道長來才對,不過道長這兩天氣性特別大。他是老主人的好友,動了火氣就大發雷霆。蕭福對他重了不敢,輕了不是;萬—不容我說話就動手,蕭福忍又不願,不忍又不行……”

白秀山冷笑一聲接口道:“你的話還有完嗎?大不了這裡面是刀山油鍋,白秀山並沒說過不敢進去,你羅嗦些什麼?”

蕭福也冷笑著說道:“誰不知道白大俠的名頭威望?如此恕我先行帶路了。不過裡面太暗,白大俠要當心留意些才好!”

商五洲此時對白秀山道:“恩師,弟子在這裡候著您?”

白秀山明白徒弟的用意,一明一暗可以接應自己。不過他如今已瞭解蕭福的心性,商五洲若是離開自己,危險太大,還不如師徒相從,便於就近照料,免去後顧之憂恍。遂正色雙關的說道:“五洲,你這大的年紀.怎地連是非好歹都分不出來?你涵齡盟伯及蕭大盟伯和師父我,數十年如一日,義共生死,肝膽不欺。既知涵齡盟伯被困,漫說蕭福口口聲聲仍以蕭大盟伯和我們的交情為重,不致下井投石或另懷惡念;就算今日的蕭福,已非當年敬阜山莊的蕭福,但你我師徒,寧落個身死這白石掌鎮,也斷不容許忘義背盟臨危苟安。不許多言,隨在為師身後!”

蕭福聞言並無絲毫愧色,反而隨著說道:“江湖上不是有‘薑越老越辣’的話嗎?商少俠在這方面,看來真不如白大俠經驗閱歷老辣了。白大俠是出了名的好學問,蕭福卻是無知欠學;但幼時相伴老主人讀書,記得好像是《論語》上面吧?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麼一句話,白大俠自然深明其理,願三思此言!”白秀山不禁暗中愧羞,看來老蕭福並不平常。

蕭福話罷已經俯身進了暗道,白秀山一拉商五洲,師徒二人緊隨蕭福身後,小心戒備著走了進去。適才由室內望之,畫後暗道似有無限長度,誰知卻僅有丈餘甬道;頂頭橫著一條左右皆通的甬道,幽深難見長度。

蕭福一言不發,前面行走;白秀山距他只有兩步,商五洲卻緊隨師父背後,左拐行未數步,已經聽到人聲。白秀山和涵齡一世相交,數十年來寸步不離,聞聲知人。可惜甬道傳音,無法確定是否涵齡的叫聲,只聽到那聲音喊道:“去叫蕭福這個老混蛋來,快!”

甬道傳音,其聲嗡嗡,白秀山突然急對商五洲道:“五洲快退!”

商五洲愣得一楞,蕭福卻已倏地失蹤。等白秀山師徒進身欲退之時,背後已無甬道和門戶,只見一堵高牆自身後緩緩推進近前。

白秀山怒聲道:“五洲火速前縱!”話尚未完,他已飄身向蕭福適才前行的地方縱去。直到頂頭,並無埋伏,也無阻攔,奇怪的是更無一個門戶。商五洲已經隨後追上,身後那堵活牆,仍然緩緩逼來。白秀山敲打左右牆壁,早知無法脫困,四壁皆系石牆。

設若身後活牆轉逼不休,遲早師徒二人必被活活擠死!誰知那道活動的石牆,到達和甬道盡頭約距一丈地方,自動停止,他師徒已被生困在這石屋之中。白秀山暗咬鋼牙,深悔自己浮躁輕進,自取其辱。

這時突然傳來蕭福的話聲道:“白大俠,請恕蕭福擅作主張留客之罪,但我絕無惡意,日後您自能明白。今已命人去請那涵齡道長,想來不日即能至此,您可還有什麼吩咐嗎?”

商五洲才待出言訓叱,白秀山立即擺手相攔,示意商五洲不要說話。片刻之後,蕭福聲音又起:“白大俠,您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白秀山再次示意商五洲,師徒二人壓低腳步,輕靈至極,毫無聲響地閃向石室一角,不言不動。商五洲此時已經知道師父的用意,非但靜待不動,並且將呼吸的聲音也壓制到極低。

壁間果然傳出那奚瑞的聲音:“莫非他師徒已經脫困……”

“蠢材!你少說話!”

蕭福訓叱奚瑞之後,又揚聲說道:“白大俠果然聰慧,或許您要休息片刻,蕭福不再煩擾您了。您需要什麼的時候,請叩石牆,自然有人照料。”

自此再無聲傳出,而白秀山師徒仍不言動。約隔頓飯光景,蕭福的聲音再次傳來道:“恕我再打擾您一次,您那輛馬車上的食物,不能久藏,是給您送來呢?還是任由蕭福處置呢?”

白秀山師徒鐵了心腸,就是不開口。聲音又歇,這回隔了足有半個更次的時間,才聽到有極低弱的聲音間歇傳來;白秀山悄悄脫下衣衫,原來他生怕衣衫帶風,有聲響傳出。他將“陰陽赤金扇”小心地掖在後腰,用手勢告誡商五洲萬勿出聲或走動,隨即提氣巧施“壁虎功”緩緩游上。

白秀山早已發覺蕭福話聲傳出的地方,此時斜著游上,他要窺查一下有否逃路。堅決不回蕭福問話的原因,是要叫蕭福錯認並未困住自己師徒,久之他必然心疑,前來探看,也許有機會脫困而出。可惜對手狡猾至極,石室安排和構造,也巧奪天工;白秀山遊行到壁間傳聲的所在時,暗中不禁吁嘆。

壁上有拳大的石眼數只,深約尺餘,但卻無一透穿,是故無法看到對方的舉動,而對方在隔牆挖置一洞,自彼處喊話,經由那些拳大的石眼傳出,聲音自能達到,如此看來,壁厚至少二尺。白秀山至此已知一時絕對無法脫困,隨即悄悄退回。至於他師徒是否逃出白石掌鎮,暫時留待後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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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黃帝神刀

如今且說那“楊柳村”中,“杏花樓”酒家附設客棧內,歇息午睡的蕭珂及酒和尚胡旋風。

蕭珂已然沉睡,酒和尚卻被那柄“黃帝神刀”躁出一身汗來;想盡方法,就是無法使刀和鞘分離。要按昔日酒和尚的旋風脾氣,早就施展“金剛大力”手法,便生生把刀鞘捏成斷碎成粉了。只因如今刀是蕭珂所有,否則他真沒有什麼顧忌。

酒和尚怎樣也無法撤刀出鞘,不由恨聲自語道:“這勞什子的怪刀,什麼黃的(帝)白的,簡直是把混賬的物件,生起氣來看我不捏碎你這個可惡的玩意才怪!”

誰知那旁床上沉睡的蕭珂,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酒和尚盯了他一眼,恨恨地說道:“笑啥?你怎麼還沒睡著?”

蕭珂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指著酒和尚說道:“這勞什子的鬼刀,難住你這個酒和尚了吧?”

“哼!你要捨得,我準有弄開它的辦法。”

“捨得捨得,任憑你怎麼辦,哪怕是毀了這個鞘子都成,只要能取出裡面那柄刀來就好。”

“酒朋友,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

“那,那我可要捏碎這隻刀鞘啦?”

“隨便你。”

“好!”酒和尚好字說出,猛地提足真力,施出“金剛重手”功,五成力、六成力,他加到了九成力氣。怪道,這隻刀鞘不知何物所鑄,竟然動也不動!

酒和尚惱了,兩隻手,十成力,仍然如撼山嶽!

他頹然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蕭珂翻身臉轉對著石牆,也嘆息了一聲,兩個人都沒開口,室內悄靜無聲。

半晌之後,還是蕭珂說道:“酒和尚,我真要睡了,現在離天亮還早得很呢!莫灰心,慢慢地參詳,或能偶然觸動靈機。”

“酒朋友,你說的對,靈機要靠思索,思索必先養足精神。

剛過晌午,和尚先睡上一覺再說。”

說著他把黃帝神刀放在枕下,轉身夢見周公了。

兩人一覺醒來,已近掌燈時候,酒和尚向枕下一伸,只嚇得全身一顫,冷汗滴流,半天說不出話來——睡前明明放在枕下的黃帝神刀,如今卻已不翼而飛了!

蕭珂似是已經覺出不對,出聲問道:“酒和尚什麼事?”

“刀,刀,那柄黃帝……”

蕭珂冷冷地說道:“怎麼,丟啦?”

“可不,睡前我記得放在枕……”

蕭珂皺眉淡笑又道:“丟就丟了吧,反正天下沒人能打開它!”

“這怎可以,和尚寧死也要……”

蕭珂擺手攔住了他的話鋒道:“酒和尚別在意,我早已料到它會丟的。”

“什麼?你早已料到會丟?”

蕭珂點著頭,酒和尚越發著急地說道“酒朋友,也許你忘記了,青天白日,屋裡就只有你我兩個人,是誰有這麼大的膽量,這麼好的功夫……”

酒和尚一邊說著一邊注意門戶,仍然像睡前一樣,是由裡面扣死的,窗戶也不似有人動過,他不由停下話鋒,皺眉想了半晌。蕭珂接口說道:“別管那柄刀了,咱們到前面樓上泡壺茶喝吧!”

酒和尚試探地說道:“不管刀啦?咱們先喝茶?酒朋友,明天一大早你要是再問我索還神刀,我拿什麼玩意兒給你?”

“我哪會如此不通情理,走!喝茶去。”

酒和尚無可奈何,只好打開室門,和蕭珂走出。將到前面杏花樓的時候,蕭珂突然近前悄聲說道:“快!咱們往回走,你奔窗後,我攔前門。”酒和尚恍然大悟,立即返身疾步趕回。

蕭珂腳下無聲,突然拉開所居室門,立於正中!屋中果然有人,乍睹蕭珂迎門而立,慌不迭地掀起後窗要逃;窗外陡地伸出一隻大手,擒拿住了這人的手腕!隨著酒和尚自窗中鑽了進來,蕭珂已回身扣上了室門,酒和尚這才鬆了手,仔細打量這個偷兒:二十一、二的年紀,白淨面皮,模樣兒不似偷兒;但他手中卻正捧著那柄已經震動武林的黃帝神刀!

蕭珂並不開口,酒和尚冷笑著問道:“朋友貴姓?”

“邢,邢若愚。”

“邢朋友好高妙的手法?”

“偷刀的不是我。”

酒和尚笑了,接著問道:“那你來幹什麼?刀又怎地在你手中?”

邢若愚說出了一句驚人的話來,他說道:“我是還刀下書來的!”

酒和尚聞言一愣,蕭珂已接口問道:“是‘攝魂鈐’百草和尚叫你下書來的?”

“不錯。”

“邢朋友也是百草和尚的徒弟?”

“不是。”

蕭珂一笑道:“那你一定是‘天絲老漁’呼延齡的門下了?”

“蕭莊主說的對,在下人稱‘神釣’。”

蕭珂突然面色一正說道:“若非‘神釣’,怎能自樑上垂絲竊物?今日蕭珂已非往昔,否則你早死多時了,書信交給胡將軍好了!”

邢若愚一面自袖中取出書信,一面問道:“莫非蕭莊主您能睜目視物?”

蕭珂冷哼一聲說道:“呼延齡和百草和尚,說來算不得人物;自己不敢前來,卻支使門下弟子,教個三招兩式的小巧之技,就讓他們跑來送死!邢若愚,今天你很夠幸運,在你由屋頂垂絲竊刀的時候,我正想起一位知己友人的勸告,因此放你逃去。我雖然看不見事物,但武林中能用銀絲釣物高於,只有天絲老漁和他的門下。從輕身功夫上,我斷定絕非老漁人,是故不屑動手。神刀你雖竊走,老漁及百草和尚自命博通,最後一定當它是件贗品,必然仍將原物送回。一者顯神技,再者故示大方;並可留下約斗的書柬,羞辱我一番,這些早已在我算中!”

說到這裡,蕭珂轉對已經展函閱畢的酒和尚說道:“酒和尚,對方約咱們何時何地一會?”

“今夜三更,楊柳村外右三里的枯木堆見。他們在信上責問你,八月十五神刀大會,怎不下柬相請?”

蕭珂笑了笑,轉向邢若愚道:“回去告訴百草和尚及你那師父說,蕭珂準時準地赴會,並望那百草和尚,仔細搜搜他那寶貝徒弟身上,自有發現,你去吧!”

說著蕭珂似欲送客,右手剛剛作勢欲起,酒和尚不忍這個年輕人慘遭莫名的暗算而終身殘傷,立即說道:“邢朋友,刀交給我吧!”說著快步迎上,恰好擋在蕭珂和邢若愚的身前。

蕭珂焉有不明白的道理,笑了笑,閃向一旁。

邢若愚險乎把一身功力,斷送在那眨眼的當兒而不知。酒和尚送走他之後,扣上門才轉對蕭珂說道:“我要問你這酒朋友了!”

蕭珂一笑道:“酒和尚,咱們這次真地去喝茶吧!有話回頭說。”

“不,說清楚再去。”酒和尚意志堅決,非先說完了話不可。蕭珂一邊點著頭,一邊含笑說道:“依你依你,說吧!酒和尚。”

“你不該對邢若愚闇下毒手。”

酒和尚正色罰問蕭珂,蕭珂嘴唇一牽說道:“他不是好好地走了嗎?”

“我要不是一步插在當中……”

蕭珂笑了,截斷酒和尚的話鋒道:“當你發覺刀丟了的時候。不是焦急的想找這偷刀人拚命嗎?如今人送上門來,你卻又發起慈悲來了。”

酒和尚長吁一聲說道:“這人年紀很輕,英俊得很,膽量夠大……”

蕭珂聞言突然長笑,酒和尚不由停下話來。蕭珂笑罷說道:“原來酒和尚起了愛才之意,這就難怪了。要是你真看中了這個孩子,簡單得很,收他做個徒弟就是。”

酒和尚瞟了他一眼說道:“漫說我無此心,就是有,他也另有師父。”

蕭珂冷冷地說道:“就快沒有了!”

“酒朋友,今夜三更你又要殺人?”

蕭珂冷笑一聲,忿然說道:“是人來找我,不是我去惹人。”

酒和尚眉頭一皺,轉變話題說道:“咱先不談這個,今夜三更之約怎麼辦?”

“自然準時赴約。”

“那我太不上算了。”

蕭珂莫名其妙和尚言下何指,皺眉問道:“酒和尚別打啞謎。”

酒和尚故作焦急地說道:“酒朋友別不講理,我什麼時候打啞謎來著?”

“你有啥不上算的?”

“這不是很明顯嗎?咱們曾經打賭,到天亮為止;在這當中,我可以挖空心思去捉摸神刀開啟的方法。因此大白天我才沉睡養神,就準備著拚一整宿的工夫,對付這柄刀啦!如今……”

蕭珂沒等他說完,笑著接口道:“這太簡單了,延長一天一夜就是。”

酒和尚正色說道:“酒朋友,你的意思可是說,把咱們已經決定好的時間,延長它一日一夜,到後天清早為止?”

“不錯,正是此意。”

酒和尚忽問一句說:“其餘所約各節並不變動?”

“毋須變動。”

酒和尚再叮上一句道:“說了就算,可不能反悔!”

“酒和尚你太小瞧我了,蕭珂向來言必守信。”

酒和尚笑著說道:“酒朋友別怪我,這個機會對我實在太難得了,如今既經決定,和尚願意向你道歉賠罪。對了,酒朋友,你推測一下,在這頗為短暫的時間之內,和尚能不能巧得奇緣,把這柄‘黃帝神刀’打開呢?”

蕭珂沉思半晌,搖頭說道:“這很難說,也許能,也許不能。”

酒和尚說道:“你怎說這種模稜兩可的話?”

蕭珂也正色回答說道:“並非模稜兩可,實在說來,此事難下斷語。不過以我所遭遇的困難判斷,若無奇蹟,似乎很難辦到。”

酒和尚果斷地說道:“我自信能夠辦到。”

蕭珂一笑並沒話說,酒和尚也悶聲不響,似乎有些羞惱。

誰知他暗中盯了蕭珂一眼,臉上露著得意的笑容。

又悶了剎那,酒和尚故意用賭氣的聲調說道:“你笑,你不服氣我能打開神刀,你敢和我打賭?”

蕭珂搖頭不答,酒和尚再逼問一句道:“你不敢和我打賭,可是認為我可能打開神刀?”

蕭珂錯當酒和尚羞惱性發,不願他太覺難堪,有心使他落階;故意先想了一下,才鄭重地說道:“世無絕對不能的事情,志恆尚可移山!測得玄機,解破神刀之秘,自然是極可能的事情。”

“酒朋友,我的意思並非說可能,而是說一定能。”

蕭珂心頭一驚,他從酒和尚的聲調之中,似乎已經聽出那種堅毅不拔的決然心志,他直覺酒和尚必能成功!因此他不由地接口說了一句:“志堅可奪日月魄,心靈自解萬古秘!”

酒和尚接上一句道:“你是說我一定能了?”

蕭珂點點頭道:“不知何故,如今我深信你能辦到。”

酒和尚霍地大笑道:“如此今夜三更,你不能殺人!”

蕭珂至此才恍然大悟,剛要開口,酒和尚已經正色說道:“酒朋友,你莫忘記那句‘神鬼共見,蕭珂誓守此約’的話,我既一定能夠打開神刀,你若在限時之內殺了人,至時神刀開啟,內中隱藏的秘技絕藝自然不能習練,豈非是自毀誓約信言?”

蕭珂皺眉說道:“不過神刀如今還沒打開呀?”

酒和尚冷冷地說道:“你適才點頭承認過,限時之內,我必然能夠打開神刀,你自己所深信的事情,又怎能任意懷疑?”

蕭珂沒話可答,略加沉思說道:“就算這樣,大不了我不學神刀之中所……”

他話尚未完,酒和尚冷笑道:“你所說的那句‘誓守此約’四字,是為了我說‘你若能答應我從今以後,不再殺人,咱們倆個人練!’的話而發,若你不練神刀之中暗藏的絕技,就是自毀信誓,和你因殺人而不能習練絕技,並無不同。”

蕭珂這次笑了,笑罷說道:“你翻來覆去的爭辯不休,就是為了不讓我殺人?”

酒和尚搖頭說道:“不,為了不讓你自毀信誓。”

蕭珂打個哈哈道:“看來神刀之中所藏的絕技,我是非練不可了。”

酒和尚正經地接口道:“我看也只好這樣了,所以說‘君子不輕諾’。”

蕭珂笑著接上一句道:“君子可欺以其方。我後悔時間又延長了一晝夜,否則百草和尚今宵必死無疑,酒和尚,我懷疑……”

這句話說得蕭珂大笑起來,酒和尚也笑著打斷蕭珂話鋒道:“酒朋友要硬把‘和尚和和尚’聯宗,也只好隨你。”

酒和尚也哈哈不絕。半晌之後,蕭珂才道:“事既談妥,咱們到前樓上喝幾杯吧?”酒和尚連聲說好,把神刀掖在腰帶之上,拿起酒葫蘆,直奔前樓。

此時已過初更,杏花樓上熱鬧異常,猜拳行令之聲,遠遠可聞。酒和尚在前,蕭珂隨後,登上樓階。他倆剛剛踏上杏花樓頭,一位酒醉的客人適巧下樓;酒後腿軟,這人竟然一步邁空,眼看著非摔下樓去不可!

酒和尚倏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這人的肩膀,硬把他下墜的身體帶了回來。這時另一位酒客已經趕到,大概他們是一道的朋友,因此替這酒醉的客人道了謝,扶著那人下樓去了。

酒和尚搖搖頭,才和蕭珂大踏步地走到靠窗的空座。白天發生的事情,早已轟傳開來,適才酒和尚救人,更是酒客們目睹,不由齊集目光,看著他倆。

一時喧譁噪雜之聲頓止,蕭珂入座之後笑道:“胡旋風八面威風。”

酒和尚皺眉說道:“酒朋友怎地把我比成了‘鎮山虎’?”

蕭珂接著說道:“酒和尚一念慈悲。”

酒和尚笑著問蕭珂道:“莫不成任那客人摔下樓去?”

蕭珂點頭道:“似無不可。”

酒和尚怒聲道:“豈有此理!”

蕭珂冷冷地接上一句說:“天下事越是豈有此理的,才越發有其道理。”

酒和尚也冷冷地回上一句說:“何不舉個豈有此理而有其道理的例子聽聽?”

蕭珂一笑道:“咱們先要酒菜,莫使堂倌久候。”

酒和尚翻了翻眼皮,對站在一旁的堂倌說道:“揀好吃的酒菜,要四冷四熱,越快越好!陳年花雕十斤,我這酒葫蘆也要裝滿,酒菜一塊兒上。”

堂倌應聲而退,酒和尚接著問蕭珂道:“酒朋友,如今可以舉個例子了吧?”

蕭珂哈哈地說道:“酒和尚性子真急,例子現成:邢若愚竊去神刀,又送了回來,這就是‘豈有此理’的事。”

“不錯,但是我要聽聽這其中的道理。”

“道理極簡單,記得我也曾經說過,他們錯當刀是假的,故而做出竊刀送刀豈有此理的事來。”

“酒朋友,此話欠通,仍然沒說出這內中的道理來。百草和尚錯當刀是贗品,丟掉就是,何必送它回來?”

蕭珂正色說道:“酒和尚,你性格直爽,自然想不到這許多,百草和尚豈肯為一柄假刀,惹天下梟雄們的覬覦注目?”

酒和尚點頭道:“這麼說來還差不多。不過和我在樓梯口上,扶那酒醉客人一把的事,卻大不相同。”

蕭珂冷笑道:“比百草和尚拿著真刀當假刀還可憐。”

酒和尚聞言真有點惱了,不由地揚聲說道:“這真豈有此理至極,連和尚救人竟也會……”

蕭珂不容他說完,接口淡淡地問道:“酒和尚莫急,先摸摸你腰上的神刀再說!”

酒和尚聞言大驚,手摸處神刀已失,面色陡變,怒衝衝霍地站起。蕭珂擺手攔住了他,笑嘻嘻地說道:“我說任那假醉的酒客摔下去似無不可,沒說錯吧?”

酒和尚羞怒至極,氣虎虎地說道:“鼠輩竟敢,諒他尚未去遠……”

蕭珂冷冷地接下去說:“不錯,南北東西大約走才十里。”

酒和尚頹然長嘆一聲,悶悶坐下。蕭珂出言雖含譏諷之意,但事實確也如此,東西南北你由哪方去追呢?此時堂倌恰將酒菜送上,酒和尚卻已無心食用,暗中思忖著如何找到那佯醉的竊刀人。蕭珂一旁說道:“酒和尚何不暫將心事放下,先打打酒蟲再說?至於那柄神刀,我倒覺得它丟得恰是時候。”

酒和尚盯了他一眼,本欲發作,轉念覺得自己一個有眼睛的人,反而不如沒眼睛的料事如見,遂忍住了要說的話。

蕭珂這才一笑說道:“酒朋友,你放心吧!蕭珂怎能容許匹夫在咱們面前弄鬼,那柄神刀我已在他得手之後又取回來了。”說著,他手往長衫裡面一伸,誰知卻半天沒有拿出來。

酒和尚聞言自是又羞又喜,目睹斯情,不由說道:“莫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又適逢‘獵人設網’?”

蕭珂哼了一聲道:“酒和尚,咱們碰上了高手!”

酒和尚已知蕭珂所指,皺眉問道:“莫非是扶那佯醉酒客下樓而去的人?”

“不錯,但是蕭珂卻不認敗。”

酒和尚悄聲道:“想想看這人是個什麼來頭?”

蕭珂搖頭說道:“這就是沒眼睛吃虧的地方,我只知道這人和佯醉的那個並非一路,至於是何來頭,就不明白了。”

酒和尚疑信參半,不由問道:“怎能斷定並非一路?”

蕭珂緩緩說道:“佯醉之人,在你伸手抓扶他的時候竊去神刀,這時另外那個酒客也已趕到;我自佯醉之人袖中,又將神刀取回,然後扶著樓梯扶手;直到他倆下樓,自認並無一人近我身前,結果神刀竟……”

酒和尚急忙接口道;“這只是說明另外那人的功力極高,身手不凡,但仍無法證明他和佯醉的那個匹夫不是一路呀?”

蕭珂淡淡地說道:“這已足證明兩人並非一路了,否則那身手極高的一個,又何必讓先前這人佯醉對你下手呢?”

酒和尚沉思片刻,點頭說道:“如今我承認酒朋友你的看法對,要是他倆一路,上來那身手高超的一個就先動手了,那洋咱們也許至今尚未發覺神刀被竊呢!”蕭珂也點頭回答,表示酒和尚到底想通了此事。

沉默半晌之後,蕭珂爽朗地說道:“酒和尚,不用去想它了,咱們還是飽飲一頓吧!別忘了今宵三更,和百草和尚及天絲老漁,還有一場搏鬥呢!”

酒和尚長嘆一聲,抓過面前那壺美酒,仰頸而幹。蕭珂雖說不再提起丟刀之事,但又怎能忘懷?他倒並非為了失刀而憤恨,而是在苦思是誰有這麼高的功力和膽量。

他倆要的酒菜,是一起送上來的;四冷四熱整齊擺在桌上,十斤美酒也分十壺擺在一旁,剎那酒壺盡空。酒和尚這才想起,自己的酒葫蘆要堂倌裝酒,還沒送來,不由瞟了櫃檯旁邊那個堂倌一眼。誰知堂倌竟然做個手勢,請他過去;並且指指蕭珂,然後又擺了擺手。

酒和尚暗忖奇怪,立刻站了起來。蕭珂問他幹嘛,堂倌滿臉焦急,又對他擺手;他遂藉口說道:“酒喝得太急,要方便一趟。”說著邁步,走到那堂倌面前;尚未開口,那堂倌卻從櫃檯裡面,取出來個尺長小包裹,悄聲說道:“剛剛有位公子,要小的把這包兒送給師父您,一再囑咐別教那位眼睛不好的少爺知道,並請您就打開。”

酒和尚緊皺眉頭,打開包裹,面上陡現驚喜神色;瞟了遠處獨坐著的蕭珂一眼,從包中拿出一張素箋,匆匆看完,神色越發欣慰。將素箋摺好放妥,包裹放置肥大僧袍袖中,囑咐堂倌再送五斤美酒;討來酒葫蘆,大踏步地回到座上。他越想心裡越覺高興,笑對蕭珂說道:“今宵怪事迭出,增人酒興。我又要了五斤好酒,乾脆咱們喝到接近三更,去赴百草和尚之約如何?”

蕭珂聞言心頭一震,挺了挺身體說道:“酒和尚。你遇上了什麼高興的事?”

酒和尚裝作不解道:“高興的事?真虧酒朋友你想得出來。”

蕭珂正色說道:“酒和尚,我雖不能視物,但卻善以聞聲。

你辭句之中,含著極端興奮的聲調,表示你遇上了開心的事。

別瞞我,我拿你當作知己良友,什麼……”

酒和尚暗中佩服蕭珂不止,立刻接話道:“高興的事果然有,酒朋友你不妨先猜猜看。”

蕭珂笑著說:“可是那‘黃帝神刀’有了消息?”

酒和尚暗中點頭,自忖蕭珂確是聰慧,隨即自袍袖中取出包裹,遞了過去,並低聲地囑咐道:“酒朋友試拔一下此刀看看。”

蕭珂聞言全身一顫,果然由包裹中抓起神刀,輕按卡簧,緩緩抽刀。那始終無法離鞘的神刀,竟然隨手出鞘寸餘!蕭柯霍地將刀歸鞘,冷笑著問道:“酒和尚,我那義弟呢?”

酒和尚聞言不只暗贊蕭珂思路之快,對這取刀還刀代為解破神刀奧秘的楚零,更是欽佩萬分。留給自己的那張素箋上,楚零曾經寫明,蕭珂必然有此一問,如今果然不出他的預料。遂照素箋所囑說道:“酒朋友,這遭你可料錯事了,送還神刀的這人,我並沒有會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尚且……”

蕭珂斷然說道:“除了我義弟楚零之外,絕無他人!”

“和尚願意聽這個道理。”

“除他之外,無人能從我身畔竊去神刀;除他之外,怕也無人能夠解破神刀之秘;除他之外……”

酒和尚有心相駁道:“天下之大,奇人之多,你這第一個‘除他之外’,我看未必,因之第二第三個‘除他之外’也有問題。”

蕭珂正色道:“酒和尚莫攔截我的話鋒,我這第三個‘除他之外’是說,除他之外,解破神刀之秘後,此刀就不會物歸原主了。”

酒和尚這才接口緩緩說道:“只有這一條,還有點道理。

不過奇怪呀!令義弟人既在此,為何不乾脆出來大家見個面兒,竟……”

蕭珂嘆息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內情容我到敬阜山莊之時再說吧!”

酒和尚似是自語般喃喃說道:“這人似神龍一般,令和尚我深感弗如。”

蕭珂竟也感慨地接口道:“蕭珂一生從來沒服過人,說句真心話,我對他的胸襟氣量和過人的聰慧及卓絕的武功,實在心服。”

酒和尚暗中點頭,深慶對面這個為武林側目、身懷無敵功力、一向嗜殺的人,已然逐漸改了性情。酒又送到,兩人開懷暢飲。直到酒客散盡之時,酒和尚約計已近三更,遂提起葫蘆,放好神刀,要了四隻雞腿,和蕭珂走下杏花樓。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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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9: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草木魚龍

正三更,他倆已到百草和尚所約之處;對手尚未現身,遂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有酒有肉又吃喝起來。

蕭珂捧起酒葫蘆,咕嚕喝了一口,抹抹嘴說道:“酒和尚,你對‘攝魂鈴’知道多少?”

酒和尚冷哼了一聲道:“酒朋友的意思我懂,按說此人百死有餘;但我卻不願親眼再看你殺人,所以今宵只好便宜了他。”

“酒和尚,我不殺他就是。”蕭珂說著哈哈地笑了起來。酒和尚已知他的用意,也不點破。蕭珂捧著葫蘆又喝了一口道:“天絲老漁竟為神刀和百草和尚勾結,實在是不智。”

酒和尚接過葫蘆來說道:“如此呼延齡師徒,望你手下留情之後,再留些見面之情;使這老漁深知厲害已足,切莫殘傷他的肢體。”

和尚喝了一口酒,蕭珂聽他酒下嚥喉之後才說道:“喂!酒和尚,我剛剛想起一事,今宵咱們兩個怕要上個大當。說不定就會埋骨荒郊,死在此地!”

酒和尚已自楚零那張素箋之上,瞭然百草和尚的陰謀;此時聽蕭珂之言,故作不解,並迫問道:“酒朋友別嚇唬人,就憑那和尚和漁夫,大概還要不了咱倆的命去,我都不怕你怕些什麼?”

蕭珂笑著說道:“因為神刀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失而復回,弄得我神智失聰。如今已過三更,不見賊和尚的人來,使我突然想到一事,憑百草和尚的攝魂鈴、天絲老漁的幾式竿法,他倆怎敢向你我明白約鬥?”

酒和尚故意聞言領悟,霍地站起道:“若不是酒朋友提及,我真沒想到這些。天下哪有自己明知絕非敵手,反而約會對方一搏的道理,內中果然有詐。”

蕭珂緩緩站起道:“酒和尚,三更早過了吧?”

“早過多時了。”

“咱們赴約來了,不見主人之面,三更已過,是要再等下去呢?還是咱們走咱們的,不再等了呢?”

酒和尚似有所悟般說道:“酒朋友,莫非對方假言約鬥,穩住咱們,教咱們傻等,他們卻已遠走高飛,逃之夭夭?”

蕭珂皺眉道:“看來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簡單,只要多留些心,隨機應變,諒無大錯。如今既然時過三更,咱們不再等了,立刻回店。”

酒和尚一面說好,一面背起酒葫蘆,和蕭珂走下。豈料行未多遠,突然前面傳來“叮噹”鈴聲。

蕭珂霍然止步,悄對酒和尚道:“咱們又料錯啦!‘攝魂鈴’已在前面等候。”

酒和尚冷笑著卻揚聲說道:“百草和尚善於鬧鬼,酒朋友當心暗算。”

蕭珂聲音更低說道:“攝魂鈴一身無物不毒,酒和尚要仔細才好。”

酒和尚心有成竹,故意大聲道:“酒朋友,咱們各找目標,和尚對付和尚如何?”

蕭珂不知酒和尚已受楚零指點,再次悄聲問道:“酒和尚,你能成?”

酒和尚笑道:“你放心,和尚治和尚是有十成把握。”

“好!如此咱們快些走。”

他倆把臂而行,鈴聲也越傳越近,越來越響。轉過一條極短的曲徑,恰是畝餘大的一片廣場;場中間,面對曲徑平坐著兩個人,正是天絲老漁和百草和尚。

天絲老漁和百草和尚間隔三尺。那呼延齡手握天絲漁竿,屈膝俯首似在瞌睡;百草和尚雙目緊閉左右雙手分持著一對攝魂鈴,互碰出聲,叮哨不絕。身前二尺地方,有一三足小鼎,濃煙嫋嫋飛昇。微風自百草和尚身後輕吹,是故鼎內濃煙被風吹動,出鼎之後,順風飄向那條極短的曲徑。

酒和尚與蕭珂停在離百草和尚三丈的地方,鼎內煙香,在丈餘之外已飛散無蹤。蕭珂悄問酒和尚道:“怎不近前?”

酒和尚低聲答道:“百草和尚弄鬼,他面前有一小鼎,鼎內香菸可能有詐。酒朋友閉住氣,我先把這邪玩意毀掉。”說著他捧起葫蘆,仰頸喝了一大口酒,然後雙手合十,大踏步走向百草和尚,相距七尺站住。

百草和尚緩緩抬頭,並停敲雙鈴開口說道:“莫非師兄也參與此事?”

酒和尚身形微躬,驀地張口,一股酒箭直射鼎中;剎時鼎內香滅,煙氳自息,百草和尚大怒道:“師兄竟敢滅我法火!”

酒和尚含笑不答。百草和尚左手鈴交於右手,陡翻左腕,微甩微抖,一朵火花,投進身前鼎中。酒和尚再次張口,一道酒泉傾注火花之上。火花入酒,驀地轟聲作響,立即點燃。

酒和尚更不怠慢,大口再張,餘酒電射而出,途經火上,酒柱化成一道火龍,羽飛張舞,撲向百草和尚。

百草和尚再也無法不動,左手一按,全身飛起,後縱兩丈;酒和尚卻趁此時機上前,一腳將小鼎踢出數丈。一旁的天絲老漁呼延齡,本來可以幫百草和尚的忙,誰知他卻自顧自的退到一邊,此舉出人意外。

酒和尚這時冷笑著對百草和尚道:“你這佛門敗類,我懶得和你多說。有多少下流的玩意,無妨全部施出,酒和尚來者不拒。”

百草和尚成名多年,他那一身僧衣之上,滿掛著三百六十枚攝魂鈴,是武林中最歹毒的暗器,軟硬輕功亦不輸酒和尚。今宵因有蕭珂在場,百草和尚自知難敵,故而安排了不少陰謀;鼎內濃煙,為苗疆“迷心草”所煉,任何人若不事先服下預防解藥,嗅之則昏;雖是一等一的內功高手,亦難逃脫。沒想到上來就被酒和尚識破,早已恨毒至極。此次和天絲老漁呼延齡相結,純為利害得失;事前兩人曾經說好,彼此扶持劫奪黃帝神刀,有利共得。誰知天絲老漁在緊要關頭竟不出手,百草和尚已起了惡毒的心腸。

他等酒和尚話畢,才接口說道:“酒僧,你為何一言不發就暴下毒手?”

“百草和尚,你比我明白多多。聽我良言,立即退下,否則你要後悔莫及了!”

百草和尚冷笑一聲道:“酒僧,相約赴會,未必一定成仇;況我曾有打算,已決心不與蕭莊主為敵。你今一言不問,毀我……”

蕭珂本來站立遠處,不知何時已然到了酒和尚的背後,聽百草和尚說到此處,竟然接口道:“何不先說說你那打算?”

百草和尚道:“蕭莊主必須保證中途無人多話才行。”

蕭珂笑道:“我的朋友我自負責,不過你能做呼延齡的主嗎?”

呼延齡此時笑著說道:“呼延齡向不虛言,這次率領門下弟子至此,是為了神刀而來。百草和尚是什麼人物,不必老漁多說。憑老漁在武林中的名聲,怎會和他這種淫惡的東西結成朋友?淫僧自不量力,老漁樂得看個笑話。日間老漁弟子,已將神刀竊出,我有心一試淫僧的見識,將神刀交他過目。誰知淫僧井底之蛙,竟然拿著神刀當成贗品。老漁有自知之明,深知無法開啟此刀,並因素慕蕭莊主盛名,才將計就計,命門下送還神刀。百草和尚暗起毒謀,自認必可成功,他才順託小徒代送約束。如今呼延齡話已說明,奪刀已無興致,約鬥又非主人;容我站在一旁,看一場罕見高手的對搏手法,於願已足。”

蕭珂聞言點首為禮道;“老英雄之言,足證心地光明,恕我暫時怠慢之罪,容蕭珂對付了這萬惡的淫僧再與老英雄暢談。”

說到此處,蕭珂冷凜地一笑,轉對百草和尚道:“說吧!最好快點!”

百草和尚做夢也想不到事臨危急之時,天絲老漁呼延齡才露出了真正面目;更恨自己神刀已經到手,反而不識真假,平白又送了回去。但他老奸巨猾,表面上聲色不動,暗中已在打算報復的策略。他故作沉著地說道:“不管我和尚是善是惡,天絲老漁是友是敵,這些都已不關緊要了,如今我們要說的是神刀之謎。”

酒和尚接口說道:“百草和尚,神刀真假你都看不出來,還大言不慚說什麼神刀之謎?我勸你莫再施弄狡猾!”

百草和尚不理酒和尚的譏諷之言,仍對蕭珂說道:“百草有一知友,能解那神刀之謎……”

蕭珂冷冷地截斷他的話鋒道:“不勞費心,還有別的話嗎?”

百草和尚已知蕭珂即將不利自己,皺眉說:“蕭莊主不信我的話?”

蕭珂冷笑道:“神刀何來秘密?”

百草和尚揚聲道:“那柄刀無人能夠開啟,這總不假吧?”

蕭珂驀地震天大笑道:“和尚,你聽哪個說的?”

百草和尚聞言一楞,隨即說道:“適才天絲老漁曾說……”

酒和尚不容他說完,接口道:“不錯,刀是真的,不能開啟卻未盡然。”

百草和尚此時藉敘對答,已將全身暗器預備妥當;聞言也冷笑了幾聲,殘眉一揚對酒和尚道:“酒僧,你可也是出家人?”

酒和尚怎能不知他的用意,笑著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酒和尚無言不實。可是你這個佛門敗類,口口聲聲質問酒僧,卻還不配!”

“酒僧,你能證明所說無誑,百草任你處治!”

“百草和尚,我要提醒你一句,出家人不打誑語。”

“自然,只要你酒僧能夠證明神刀可以開啟,百草和尚自願捨身。不過你若不能開啟神刀之時,應當怎樣?”

酒和尚一聲長笑道:“我若能使神刀出鞘,也不要你的性命,斬斷你的四肢,放爾逃生。設若不能抽刀出鞘,殺剮任你!”

百草和尚點頭說道:“就這麼辦,請!”

酒和尚驀地取出神刀,百草和尚卻又開口說話:“酒僧,我怎能判斷你這柄刀的真假?”

他這一問還真問住了酒和尚。蕭珂一旁卻接口道:“百草和尚,真刀假刀你可知道內中不同之處?”

百草和尚想了想說道:“這柄‘黃帝神刀’已有數百年未曾出現,說實在話,百草和尚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呢!”

天絲老漁一旁冷冷地說道:“這可就難了,這柄刀的樣子,根本就沒人見過;真假向來只憑傳說的幾種奇蹟來斷定,誰又真知道對否。”

蕭珂點頭道:“事情果如呼延大俠之言,看來真假必有爭執。”

酒和尚說道:“咱們何不先將所知傳言說出,然後再看刀的真假。”

天絲老漁點頭說道:“刀長六寸,形如彎月,色呈金黃……”

百草和尚擺手道:“不對不對,我聽傳言說是刀長六寸,形如蟄龍;色為紫中帶金,厚五分、寬二寸,刀身有……”

“禿驢!你說的也不對!”此言一出,除蕭珂外,眾人無不震驚。因為這聲音是從二、三十丈外,那一堆堆枯木之中所發,聽來卻極清楚,此人功力高得怕人。

蕭珂卻冷哼一聲道:“蕭珂願意聽聽你對神刀的卓見!”

暗中藏在枯木堆裡的這人說道:“神刀帶鞘長為七寸七分七,取天七地七人七三才永恆之意。刀長五寸五分,色為純金……”這人話聲未罷,東方遠處暗影之中,有人嗤笑一聲!說話這人話聲頓止,揚聲喝道:“什麼人發笑?說出道理來!”

東方傳來春雷般的話聲道:“閣下所說神刀諸節都對,只是那‘刀長五寸五分’不知你可否講解一下聽聽,五寸代表何物,五分……”

枯木堆中那人此時已接口問道:“尊駕可是崆峒山的木道長?”

東方那人大笑著說道:“正是貧道,施主莫不是東海神龍?”

枯木堆中這人接聲道:“是我,道長對神刀有意?”

東方那人回答道:“施主想來也並非無心吧?”

隨即聽到兩人哈哈大笑。半晌之後在木堆中這人,突又揚聲問東方暗處隱藏的那人道:“此地除蕭珂外,餘皆廢料,道長可願一半一半?”

東方那人沉靜了半天,才揚聲答道:“一言為定,所得共同參練,何時下手?”

“如今正好,咱們先見面談談。”

暗中人對話之時,蕭珂已將神刀自酒和尚手中接過,妥放囊中;並悄對酒和尚說了幾句話,酒和尚也回了幾句。蕭珂點著頭轉對百草和尚道:“以你的淫惡來說,本難逃死;酒和尚曾說絕不殺你,如今我不便失信,但卻絕不容你再在江湖為惡!”

說到這裡,蕭珂驀地甩手,一縷冷風,直襲百草和尚左臂;百草和尚猛頓雙足,飄出三丈,竟然躲過這招。蕭珂才待追趕,陡覺夜行風動;那東海神龍和木道人,已放過百草和尚,攔住了蕭珂的進路。

木老道先開口道:“蕭施主,貧道久仰大名。江湖傳言,施主點指甩手,即能致人於死地,看來似乎是言過其實。百草和尚差著貧道和敝友東海神龍多多,適才施主全力之一擊,竟然被他躲過,貧道不能不為施主擔心了。貧道和敝友,雖然尚無必勝‘寒煞’的功力,但雙雙出手,也足能相抵,久戰則怕施主必敗無疑。施主若肯將黃帝神刀賜贈貧道,非但免動干戈,並可結為朋友,一舉兩得。施主可願思考之後答覆貧道?”

此時酒和尚與呼延齡,已退後到三、四丈外,而蕭珂直等對方把話說完,才冷冷地道:“老道,話全說完了嗎?”

東海神龍怒聲道:“完了怎樣?沒完如何?”

蕭珂冷哼一聲道:“沒完快說,否則就來不及啦!”

木老道哈哈大笑道:“蕭珂,聽你話鋒是想和我們為敵了?”蕭珂聳肩冷笑道:“哪個說過你們是我的朋友?”

東海神龍暴喝說道:“蕭珂,怎樣較量法由你說。”

蕭珂緩緩邁前兩步道:“不勞兩位客氣,蕭某早已動手了!”

東海神龍和木老道聞言一驚,暗中提聚真力,不似已中暗算樣子;才待出言喝問,蕭珂倏地飄後丈遠,雙手暴揚。木道人和東海神龍突覺四面奇寒,才知不好,拚盡全力想發掌闖出,可惜為時已晚。一股冷凜奇寒的白霧已將東海神龍和木老道團團圍住,任是左衝右突,仍然無法脫身。百草和尚遙立於三丈之外,猶覺寒氣襲人,連忙又退後丈餘。

酒和尚見狀急忙呼道:“酒朋友,你忘了……”

蕭珂緩緩收回雙掌,冷冷答道:“忘了什麼?”

“妄殺無辜。”

“酒和尚,你仔細看看。”

酒和尚依言看去,冷凜的白霧已消,木老道、東海神龍靜立原處,神色自若。酒和尚明明看到他們兩人被玄寒冰煞神功所困,掙扎著垂垂待斃,何以此刻竟像沒事人兒一般?他有點不解,茫然說道:“我不懂。”

蕭珂冷冷一笑:“不但你不懂,連我也差點上了當。”

酒和尚聞言一驚,正等再問,卻見東海神龍向木老道哈哈一笑,問道:“道長覺得如何?”

木道長也哈哈一笑答道:“不過如此。”

“你要走了?”

“難道你不走?”

東海神龍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移時方道:“黃帝神刀呢?”

“留等八月十五夜敬阜山莊再取。”

“不怕別人捷足先登?”

“沒人能破寒煞陰功,除了——”

東海神龍迅速的接道:“你是說雲蒙禪師?”

“我沒說別人,但他不會有染指之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敢說……”

“到時再看好了。”

兩人談笑自若,全沒把蕭珂、酒僧放在心上。說完話兩人同時一躍而起,轉瞬間已走得沒了蹤影。酒和尚瞥視靜立一旁的蕭珂,暗忖:難道他真的遇上剋星了?蕭珂仍靜靜的站著,酒和尚心裡只嘀咕,沒敢問他。

“百草和尚呢?”蕭珂忽然冷冷地問。

酒和尚這時才想到百草和尚和天絲老漁。抬頭望去,哪裡還有半個人影,早已藉木老道和東海神龍談笑的當口逃之夭夭了。只好笑道:“逃走了!”

蕭珂恨恨的說道:“便宜了他!”

酒和尚也覺得有點便宜了他,所以他沒開口。蕭珂又問道:“都走了?”

酒和尚答道:“都走了。”

“那麼今夜之事已完,咱們還待在這裡幹嘛?”蕭珂說完舉步就走。

酒和尚連忙緊趕兩步,問道:“酒朋友,你要上哪?”

“往前十里是什麼地方?”

“往前十里是劉家店。”

兩條人影就在黑暗中緩緩向前行去。酒和尚忘不了方才之事,終於開口問道:“酒朋友,剛才的事,和尚還悶在心裡。你說差點上了當,是為什麼?”

蕭珂聳肩冷笑道:“我說差點上了他們的當,那是說並沒上他們的當,可是他們卻上了我的當。”

酒和尚把頭一搖道:“這一說我更糊塗了。”

蕭珂更得意的說道:“你沒看到他們竟然在我寒煞功力之中左衝右突,那所表示的什麼?”

“他們不怕你的寒煞陰功?”

“你說對了一半,酒和尚,他們的目的是試試我的寒煞功力,究竟是不是真如傳說的那麼霸道。要不是我答應過你不再殺人,這兩個可憐的傢伙早就凍成兩塊死肉了。可是因此卻使他們上了我的當。”

“你並沒存心傷他?”

“我早說過,我的寒煞功力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地步,何況……”

酒和尚接道:“你的寒煞功力並沒有全力發出。”

蕭珂又聳肩笑道:“僅僅一成功力。”

酒和尚還是不解,他又問:“這是他們佔了便宜,你怎能說是上了當?”

“他們是受人利用,另外有人……”

酒和尚失聲呼道:“你是指東海神公?”

“你很聰明,一猜就中。”

“可是他怎麼會……”

蕭珂打斷酒僧的話道:“除了他,你想誰還能支使得動東海神龍?現在他們已經試出我的寒煞功力不過如此,東海神公也必然以為憑他的三味神火足以破得了我的寒煞陰功,豈不是上了當?”

酒和尚暗中點頭,佩服他的智慧聰穎,但他仍有點不解的說:“不過東海神公非常人可比,三十年前就傳說他有穿山入地之能、鬼神莫測之機。”

“我早說過,除了雲蒙禪師的異離神功,這世上沒人能破得了我的玄寒冰煞。”

“你有把握?”

“到時看好了。”

酒和尚沒再說話,兩人在曠野裡中慢慢而行。這時已是四更天氣,殘月在天,清冷逼人。有風,吹在身上很涼,酒和尚忙不迭摸了摸背後的酒葫蘆。

蕭珂忽然站住了,他說:“你冷?”

酒和尚一驚,心想他聰明得怕人,彷彿什麼事他都知道。

於是答道:“冷倒不冷,倒是饞蟲又動了,該‘清’一清了。”

蕭珂微微一笑,席地坐了下來。酒和尚取下背上葫蘆,自己先灌了兩口,順手遞給了蕭珂。在他們身後數丈之處,一個英俊挺拔的少年點頭輕輕低喟了一聲,立即雙足微縱,乳燕穿林般飛逝而去。

酒和尚似是聽到了微微的聲音,連忙返身去看。蕭珂紋風不動的坐著,輕輕說道:“不用看了,是楚零,他已經走了。”

“你怎知道是他?”

“不是他還有誰?他一直緊盯著我!”

說著,他似乎咬牙切齒,有些神色激動,但立刻就平靜了下來;像洩了氣的皮球,沉緩的嘆了口氣,一字一頓,像自語般的說了一句使酒和尚聽著滿意的話:“我……對……不……起……他。”酒和尚又輕快的接過了酒葫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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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13:49: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狼山九醜

在十里遠近以外的劉家店,是個荒僻破落的小村莊,按說這時應該寂悄無聲,都在沉睡才對。可是今夜出了怪事。老農夫劉全忠家裡半夜三更進去了人,是九個殭屍般的怪物。

他們不像強盜,並不搶奪金銀財寶;而且劉全忠家裡耕田度日,除了有幾鬥米糧以外,根本沒有銀錢可搶。他們也不是尋仇,劉全忠是出了名的劉老實,有生以來沒得罪過人。

可是他的兒媳婦倒了楣,她懷孕已經九個月,再過一個月就要臨盆;他們找的是她,要取她的胎。

正房裡燈燭輝煌,正中燒起了一個大火盆,火盆上架著一口鐵鍋;鍋裡空無所有,已經燒得裡外通紅。一個半人半怪的傢伙還在火盆裡添柴煽火;另一個身高丈二,同樣是半人半怪的傢伙則在火盆前往返踱步,焦灼中帶著緊張。其他的七人則出出入入,好像忙碌異常。

說他們半人半怪,是說他們具有人形,卻沒人樣。一色的弔客眉、鬥雞眼、鼻歪口斜。頭髮大概生下以來就沒管過它,又亂又長的披散到兩肩;加上一張僵黃臉,深更半夜的進了別人家,不是殭屍是什麼?

劉全忠家滿門老少都嚇得尿了褲子,除了劉全忠的老婆有點膽量,還不住地念著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別的人都剩了打抖的份兒。

裡屋裡垂著門簾,只聽得驚呼一聲,以後就再沒所見聲息。是劉全忠的兒媳婦,人倒沒死,嚇昏了。她的肚子實在不小,是雙胎,而且是一陰一陽;要不然“狼山九醜”也不會萬里迢迢的單找上她。

在火盆前往返踱步的是狼山九醜的老大,他要練水火陰陽掌,為的是要破寒煞陰功,擊敗敬阜山莊莊主,奪取黃帝神刀。但是他打錯了算盤,為了練這種掌力,他已經殺死了四十九個孕婦和他們肚裡的嬰兒;但是最後這一個要陰陽雙胎,不好找,結果還是找到了。

裡屋裡這時又跳出來一醜,說他跳是因為他不像走,兩隻腳一齊起落。他跳到老大面前,嘿嘿一笑,道:“恭喜大哥,今夜就要大功告成。”老大十分得意,很自然的長嘯一聲,聽起來卻像是鬼哭狼嚎。

他不能心急,時辰不到取出來也沒用,他還得等。他又來回踱步,表示他很焦灼,但卻十分得意的喃喃自語:“只要我練了水火陰陽掌,武林之中就是狼山九醜的天下了。玄寒冰煞又算得了什麼?”

“你很聰明。”一個冷冷的聲音傳進了狼山九醜老大的耳鼓。

聲音很低,但他聽起來卻無異平地霹靂。“是誰?”他一連旋了三個身,卻看不見發話之人。

“你猜猜看!”又是那個冷冷的聲音。

九醜的老大有點發毛,聲音也轉了腔,他知道已經遇上誰了。

“難道你……你是敬阜山莊蕭莊主?”

“剛才我已經說過,你很聰明。”

老大心知不好,拔腿要溜;房門大開著,他施展出“起鳳騰蛟”的輕功身法,向門外躥去。

他的身法不能說不快,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剛躥到門邊,就被一個奇寒無比的人體撞了回來。雖然和那人相撞的時間,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卻已經深深的感覺到,那人渾身像冰一般,奇寒透體,根本不類生人。

來人已在門邊站定,正是蕭珂,後面跟著酒和尚。

“你事情做得太絕,而且那種功力,練成了也是沒用。”

面對這位天下聞名喪膽的第一高手,九醜的老大怎能不知?他已料定今天凶多吉少,但他不想死,仍希望找機會逃生。

蕭珂回頭問道:“酒和尚,你怎麼說?”

酒和尚有點氣餒,沒說出話來。狼山九醜的惡名,江湖上轟傳已久,何況眼前所見的就是武林中最忌諱的盜屍取胎。

該殺!他想,這種敗類真該殺!

“四十九乘二是多少?酒和尚你給我算算。”

酒和尚知道蕭珂所指的是什麼,但他一再勸止蕭珂殺人,偏偏此刻遇上了十惡不赦的狼山九醜。這種人不殺,武林中還有什麼正義?但他又不願從自己口中說出鼓勵蕭珂殺人的話來,所以他仍沒開口。

“酒和尚,你是默許了。”

酒和尚退後三步,轉過了身去。

“酒和尚,你不能說我背信無義,這次是例外,我為給人間除害。”

九醜的老大剛想破窗而逃,冷冷的聲音又喚住了他。

“你只顧自己逃命,不要你那八個弟兄了?”

九醜的老大聞言一凜,回頭看時,只見已經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一條條枯乾冰凍的屍體,整整八具,死狀猙獰可怖,身材齊都短了一寸。蕭珂冷冷一笑,他已不願和這種江湖敗類多費口舌,十指凌空虛發,十縷銀芒疾射而出。九醜的老大一聲慘呼尚未出口,一股奇寒使他心口發緊,遍體抖瑟,逐漸收縮矮小,和他那八個弟兄一齊去見了閻羅。

蕭珂緩緩轉身,跟上了酒和尚。他已不願殺人,但卻有些人又非殺不可,使他有些感慨,不覺輕輕的長吁了一口氣。

酒和尚在前低頭走著,走得很慢,眉頭攢在一起,似是在思索一個難解的問題。

蕭珂忽然變得有點頹廢,他個性要強,不甘屈居人下,他要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使武林群雄望風披靡。現在目的達到了,他已經令人聞名喪膽,睥睨武林,可是他又得到了些什麼?雖然江湖人物怕他,但他們仍然要算計他,不敢明爭,他們會暗鬥;他們有的是陰謀詭計,像狼山九醜就是一例。假如他練的水火陰陽掌成功了,而又真能剋制得了他的玄寒冰煞,那後果……

他已成了眾矢之的,人怕出名豬怕肥!不僅因為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為了他那柄千古奇寶的黃帝神刀。江湖上、武林中,要和他一爭長短和覬覦他黃帝神刀的人物正不知凡幾,難道他真個要和天下武林為敵?他不願再想,人生苦多樂少,他有點茫然。

酒和尚一直沒開口,蕭珂忍不住打破沉默道:“折騰了一夜,咱也夠受的了,我說酒和尚,現在咱們該上哪?你怎麼不說話了?”

酒和尚聞言愣住了,他只顧慢慢向前走,至於是向哪走,他自己也不知道。經蕭珂一問,他才清醒過來。

“你說呢?”他反問蕭珂,一面搖著酒葫蘆,酒葫蘆沒有一點份量,酒空了。

“回楊柳村的杏花樓。”蕭珂說時聲音很低,低得酒和尚幾乎聽不清楚,彷彿怕有旁人聽見。

酒和尚驚覺的四面打量了一下,四面都是曠野,沒有樹林、沒有深草,十丈之內藏不住人。他有點奇怪,更奇怪的是蕭珂本說去敬阜山莊,現在為什麼反而又往回走?

“酒朋友,你犯了什麼毛病?為什麼不往前走,要向後退?”

酒和尚說話的聲音比蕭珂更低,他越來越佩服蕭珂,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離八月十五還早,咱們有的是時間,再回頭走走又有何妨?”

“酒朋友,你少弄鬼。”

“你很聰明,酒和尚,是多少還有點事。”

“何妨說出來聽聽。”

“天機不可洩露。”

“不說我也猜得到。”

“我已經說過,你很聰明。”

蕭珂大笑起來,笑聲中卻有點落寞,有點淒涼。酒和尚也笑了,但笑得很含蓄。

“酒朋友,和尚還有事悶在心裡,難道你……”

蕭珂已知他要說什麼,截住他的話題說道:“我並沒有未卜先知之能。”

“那你為何指明要來劉家店?”

蕭珂聳肩一笑,他又恢復了一點青春活力,有些得意的答道:“這就是我們瞎子的長處了,眼睛看不見,耳朵卻聽得遠。”

“在哪裡聽到的?”

“楊柳村的杏花樓。”

“狼山九醜到過杏花樓?”

“是狼山九醜的眼線、嘍噦,反而替咱們帶了路。”

酒和尚也有點感慨,他想說:咱們看不見聽不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在算計你哩!但是他想了想又把話嚥了回去,沒說出來。他們走得很慢,像是遊山玩水,又像詩人構思吟詠,直到日上三竿,才回到了楊柳村。

酒和尚扯下背上的酒葫蘆,一咬牙,摔了個粉碎。這回該蕭珂奇怪了,他問:“酒和尚,你戒酒了?”

“戒酒?我要換個大的。”

蕭珂笑了,酒和尚也笑了;笑聲很大,是從心底發出的爽朗的笑。

“酒和尚,咱們是先打饞蟲?還是先去睡覺?”

“和尚三天三夜沒睡沒關係,一時一刻卻離不了酒,咱們先去‘清’上一清吧!”於是他們倆人並肩攜手,上了杏花樓。

讓他們倆人樓上喝酒,我們再回到山西地面的白石掌鎮。

且說白秀山師徒被困石屋之中,無計脫身,不免心中暗暗焦急。聽蕭福的口氣,不像懷有很深的惡意;可是他要困他們多久,以及為何要困住他們,卻使酸秀才有點茫然不知所以。

大約四五個時辰以後,石壁上一陣軋軋之聲,驀然出現了一個一尺見方的窗口。白秀山以目示意,和商五洲兩人疾悄無聲的貼立洞口兩側,靜以觀變。依白秀山的計謀,以為只要有人現身探望,或是有點意外的轉變,就能設法脫身。其實他是白費心機,除了那個尺許見方的窗口,再沒別的。這次他看清了石壁的厚度,至少也有三尺,任你鑽也鑽不出去。

窗口裡一樣一樣的送來了飯菜,而且有肉有酒,就是看不見人。不知是誰送來的,彷彿是用一條長長的竹板推進來的。白秀山師徒早已又飢又渴,心知騙不了蕭福那隻老狐狸,樂得暫時受用。大盤小碗一樣樣的就在地下襬了起來。白秀山皺著眉頭一笑,說道:“徒弟,咱們吃!”

原來白秀山心情惡劣,但在徒弟面前又不能顯出沮喪的神色,所以他這一笑是苦笑;僅只嘴巴動了一下,做了個笑的表情,眉頭仍然皺著。商五洲巴不得師父有這句話,到底年輕人不知道憂愁,立刻開心的吃喝起來。

石壁間又傳來了蕭福那冷冷的聲音:“白大俠,蕭福再向您請恕強行留客之罪,但目前實是迫不得已,日後您自能明白。請您安心休息個三、五日,需要什麼東西,儘管吩咐,除了您要離開石室以外,一切無不遵命。”

白秀山拿定了主意,不管蕭福說什麼,他就是不睬不理。

蕭福冷冷的笑了笑,沒再開腔,自此沒再聽到蕭福的聲息。

第二天,三餐不缺,按時送來。那個小窗口原來就是送飯用的,碗盞送出去,石洞軋軋複合,沒有一絲縫隙。

轉眼之間,白秀山師徒已經被困了整整三天,除了奚瑞像蕭福一樣隔著牆壁說過幾句話外,就再沒聽到過一點人聲。

白秀山起了疑,他已猜到了個八、九分。第四天,白秀山猛叩石壁,大喊蕭福。有人應聲,但不是蕭福,是奚瑞。

“白大俠有什麼吩咐?”

“叫蕭福來。”

“奚瑞也是一樣。”

白秀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緊盯著問:“你能代表蕭福?”

“我可以給您轉達。”

“為什麼他不能來?”

奚瑞一時不語,顯然他是在斟酌應該怎樣答覆。

白秀山冷冷笑道:“奚瑞,白石掌鎮現在歸誰掌管?”

“是我——奚瑞。”

“你解決不了的事呢?”

“請示蕭莊主。”

“蕭福的命令呢?”

“也得服從。”

“他走時沒交代你別的?譬如說放我們出去散散心?”

“那只有等他回來,或者——”

奚瑞話說了一半,忽頓住了,他說溜了嘴,讓白秀山套了他的話去。

“蕭福去了哪裡?”

“這個無法奉告。”

白秀山早已瞭然於胸只是卻不點破。

奚瑞似乎有些不耐,他說:“白大俠如果沒事吩咐,我要失陪了。”

白秀山冷哼一聲道:“奚瑞,我還有一句話問你,你可知道我的來歷?”

奚瑞不料他會有此一問,半晌方答道:“略知一二。”

“那麼你應放我出去。”

“奚瑞是奉命行事,不敢擅作主張。”

白秀山剛想再說,忽聽外面似是有奔騰喧嚷之聲;奚瑞急匆匆的大聲說道:“白大俠,請您安心靜候,奚瑞現在有事,不便多陪了。”接著他就大步而去,步聲由近而遠,終於逐漸沒了聲息。

此時外面奔騰喧嚷之聲,越來越近;白秀山師徒皆屏息凝神,側耳去聽。忽然,白秀山眉頭一展,興奮得從心裡想笑。他忘情的拚力大喊:“老道!老道——”

接著果然聽到了回聲:“酸丁,你在哪裡?”聲音雖似遙遠,但卻清晰入耳。

白秀山應聲大呼:“抓住奚瑞,要他帶你來,我被他們困住了!”

來人聲音漸近,果是涵齡道長:“酸丁,這石室沒門,你是怎樣進去的?”

白秀山哭笑不得,只好說道:“把奚瑞找來,他有辦法打開。”

涵齡道長笑道:“抓是抓了一個,倒像是個土匪頭兒,可是不知道他叫西類還是東類?”

“你不會問他?”

“他死不開口。”

“速以刑加諸其身,吾聞其聲即可辨其人矣。”

涵齡笑罵道:“酸丁,你還沒出來,就又犯了酸毛病了。”

接著他果然用了刑,用的什麼刑不得而知,但是受刑的人忍不住出了聲。

白秀山聞聲大喜,頻頻呼道:“果奚瑞也!果奚瑞也……”

涵齡道長開了腔,他說:“你果然就是奚瑞,道爺不再說第二遍,識相的快點放白大俠出來,萬事不和你計較。要不聽吩咐,今天你算倒了楣!道爺要先取你雙眼,再取雙耳,四腳五官慢慢割著消遣,到後來你還是得把門打開。”

奚瑞為難了,他哀求著說道:“道爺,救您慈悲。小人只是主人的一條狗,擅自放了白大俠,等主人回來小人也難逃死數。”

涵齡道長笑道:“萬事有我擔待。”

奚瑞仍在遲疑,大概老道又用了刑,奚瑞慘呼了一聲,沒敢再回嘴。他也橫了心,開了門也是死,不開門也活不成,倒不如開了門,可以多活一會兒。

白秀山正在不耐,忽聽得石壁一陣軋軋大響,正面的石壁倏然而分。原來隔了一層石壁就是白石掌鎮的聚義大廳,五尺以外就站著涵齡道長。奚瑞正齜牙咧嘴的抱著左胳臂輕輕呼痛,一定是被老道擰得不輕。商五洲連忙向前倒身下拜,叩見涵齡。白秀山有點訝異,楞楞的問道:“就你一個人來?”

老道一笑道:“除了你酸丁以外,誰肯和老道作伴?”

“快說說你去太白谷的經過。”

“酸丁別忙,老道趕著來救你,到現在還沒用過早飯,咱們先找點吃的。”

白秀山有點奇怪,問道:“你怎知我被困白石掌?”

“說起來話長了,咱慢慢談吧!”

奚瑞和他的手下,雖也算是江湖聞名的悍匪,可是他卻敵不過名列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涵齡;老蕭福帶著兩個活死人離開了白石掌,奚瑞他失了依靠,三拳兩腳就被老道製得俯伏在地。現在他指揮著手下人出出入入,不多時就擺上了一席酒。涵齡大模大樣的居中一坐,就和白秀山邊吃邊談。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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