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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冬 -【雙面佳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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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08:46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丁冬 - 雙面佳偶

從小娘親就教導我, 
走路要弱不禁風吃飯要像小鳥啄食;  
就連嫁人了新婚初夜還要先“請”相公上床,    
新婚第二天就得跟相公提議“納妾”,    
這樣有夠大家閨秀有夠食古不化,    
有夠給他開通了吧。    
偏偏這位相公表面是謙謙有禮骨子裡卻是悶騷。    
閨房裡悶得讓人想打瞌睡,  
一轉身卻是追姐姐親妹妹的搞得天下大亂;    
還好妾身姑娘小姐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小小一個阿那答還難不倒我,    
就不知道最後是誰舉白旗投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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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2: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當柳染衣醒來之後,她立刻發現昨夜枕邊人已然離去。

  很奇異地,她並未覺到任何哀慟,相反地,她平靜已極,只因這不過證實了她的想法。昨夜的縫蜷不過是夢一場,他不可能會留戀她這個平凡無奇的女子的,即便裝瘋賣傻,也留不住不屬於她的心。

  只是,她沒料到新鮮度褪得這麼快罷 了,僅僅一夜,她所能擁有的就只是那一夜而已。

  柳染衣慢慢地梳洗整裝,心裏對未來一點兒打算也沒有,她知道絕對不會再留在這屋子裏,但,她要去哪里呢?回長安嗎?這可能是唯一的路了。而回長安之後,要回左家?還是柳家?

  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苦笑著搖了搖頭,回哪里有差別嗎?過的還不都是一樣的日子,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怎麼過都是一樣。

  換上了她第一天到此時所穿的那套衣裳,而到洛陽之後,左宇唐所幫她料理的一切簪環服飾都被她收到了衣箱底,畢竟,那只代表著今天之前的回憶,她一點也不想帶走。

  柳染衣挺起了胸膛,昂首闊步地走了出去。

  好勝也許是她的缺點,但此刻,她必須讓自己不流露一絲悲傷地離開,她絕不願自己露出喪家犬的模樣讓人恥笑。

  而當她默默地離開大門,轉過巷弄之後,卻正巧見到左宇唐和兩個女子手拉著手不知在說些什麼。

  左宇唐是背對著她的,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是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們,然後說著甜蜜的誓言吧!

  這次她並未像十多天前一樣,沖上去對左宇唐興師問罪,她只是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

  “喂!你確定鐵口仙在洛陽嗎?”李衡轉頭看著駱雲問道。

  “應該是,我手下人是這麼說的。”駱雲按轡徐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嘖!鐵口仙真奸詐,騙了我的手諭、你的馬車不說,臨走還陷害一下魏傻大個兒,要是被我抓到他,我就……”

  “就怎麼樣?你還能拿他怎麼樣?”駱雲瞪了他一眼,“老實說,我只是好奇宇唐一個人跑到洛陽來幹嘛,如果他願意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老實招來,我就不計較這些事了。”

  兩人在得到左宇唐可能在洛陽的消息後,便騎著馬一路趕來,眼見著城門就在視線範圍之內了,駱雲卻眼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自城門內走出來,還來不及跟李衡說一聲就縱馬馳了過去。

  “喂!現在可不是追蜂逐蜜的時候啊……”李衡見駱雲縱馬朝一個女子而去,以為他老毛病又犯了,而當他定睛一看,認出了那女子,便也立刻趕上去,因為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柳染衣。

  “柳……呃、左夫人,你怎麼在這兒?”駱雲下了馬對她高聲招呼著。

  “啊,是駱公子,”見到駱雲,柳染衣喜出望外,這下子可好,有人可以送她回長安,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遠的路才能回去呢。“遇到你真好,你可以送我回長安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怎麼會在這兒?”

  “柳染衣,你怎麼會在洛陽?是鐵口仙帶你來的嗎?”李衡也於此時趕到他們身邊。

  “哦?他也來洛陽了嗎?”柳染衣故意裝做一副不知道的樣子,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

  “不是他帶你來的嗎?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

  “唉!真是一言難盡,”柳染衣一時也編不出適當的理由是,只好先支吾過去,“別多說了,請兩位送我回長安可好?”

  “可是我們是來找鐵口仙的。”李衡面能難色,洛陽城門就在眼前,而左宇唐人就在那座城裏,現在折返回不就功虧一簣了?

  “是啊!乾脆你跟我們一起,等找到了宇唐再一起回去可好?”

  不!不行!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見到左宇唐呢?如果見到了他,她一會忍不住流出軟弱的淚水,她不要如此,她不要輸!即使骨子裏輸得一乾二淨,但至少在表面上她得裝出一副輸得起的模樣,而如果她現在立刻見到左宇唐,她就做不到這一點了。

  “我……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裏,請兩位幫幫忙,否則……我寧可死在路上,也永遠不回長安了。”柳染衣說著便跪了下來,駱雲和李衡連忙將她扶起。

  他倆無奈地對望了一眼,看這情形,他們只好先送她回長安再說了。

  被兩個女子糾纏著左宇唐終於擺脫了苦難,在他君子風度盡失的拳打腳踢將兩個女子嚇跑之後,他才松了口氣。但他知道,等回長安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是個偽君子、假斯文,因為杜連雲一定會回長安替他廣為宣傳的。

  可是,現在那些虛偽的面子對他而言已不再是問題,他在乎的,只有柳沾衣一人,只要她心中有他、認為他是最好的就夠了。

  於是他略整了整衣裝,這才走進屋子裏。

  整幢宅子靜得出乎尋常,那是種無人的氣息,左宇唐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於是快步走了進去,一邊走還一邊安慰著自己,屋子會這麼安靜,一定是因為柳染衣還未起身的緣故。

  但是進入了柳染衣的臥房後,床榻鋪得整整齊齊地,鏡臺、衣箱也都纖塵不地安放於原位,仿佛未投入使用過似地透著寂寞。

  人呢?她人到哪里去了?左宇唐心急如焚地開始在這小宅子裏,但都沒有人影,好似過去這些天來這裏都沒有住人。

  怎麼會這樣?他出門時,她明明還好端端地睡在床上,而且他並未走遠啊!他才出門沒多久就救了那個不該救的女人,在趕跑她和杜連雲之後,因為害怕會被柳染衣看見而誤會,所以他立刻折了回來,好確定她並沒看到剛才那一幕。

  看這情形……想必她還是看見了。

  左宇唐急得跳腳,唉!老天對他也太苛薄了,為什麼要這樣捉弄他的愛情呢?他好不容易才確定柳沾衣對他的感情,卻在一夜之後立刻開他這樣一個玩笑,太狠毒了。

  於是他想也不想地便沖出門外。開始在洛陽大街小巷裏搜尋起來。

  白映雪在聽完駱雲及李衡一番細訴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左家會見柳染衣。而柳染衣單獨回到左家一事,倒讓左述言詫異不已,猜測會不會是小倆口鬧意見了,原想詢問,但因白映雪的到來便捺下了這個念頭。

  柳染衣和白映雪坐在暖閣裏,環兒送上來茶,白映雪默默地啜了口茶,心中暗暗盤算著該如何開口問出這一堆蹊蹺事。

  “映雪,其實你的來意我知道,我很感謝你,但是……唉!算了,你不用再為我費心了。”
  眼見得柳染衣一副如心槁木死灰的模樣,白映雪心下焦急,不知這段期間內到底出了什麼事,先是左宇唐失蹤、又是原本歸甯的柳染衣獨自出現在洛陽……但她相信他們倆應該是在一起的。

  “染衣,”白映雪拍了拍柳染衣的手,“我見過李衡跟駱雲了,他們把一切告訴了我,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告訴我事實,好嗎?有什麼困難,都讓我幫你一把,好不好?”

  柳染衣看著白映雪淡然一笑,她還有什麼能為呢?到了明天,那些善於她的不堪流言將會傳遍全城,而左宇唐勢必會知道,在眼前等待著她的只有被休的命運,而在看清左宇唐的為人後,她相信這是必然的結果。

  “染衣,你別這樣,有什麼事你就說清楚,就算我幫不上你的忙,讓我分擔你的苦楚也好啊!至少讓你知道這世上還有我這麼一個人是站在你這面的。”

  在白映雪連番催促下,柳染衣無法,只好將一切事實全盤托出,聽得白映雪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染衣,我向你道歉,其實……杜連雲和宇唐真的不點關係都沒有,那全是我為了試探你對宇唐的感情而拜託她作的一場戲,你切莫因此斷定宇唐是個風流浪子,你不信的話,我可以讓杜連雲親口向你解釋……至於她會出現在洛陽,那是因為杜家的本業在洛陽,遇上宇唐想必是湊巧,你千萬別多心。”

  “是這樣子嗎?”柳染衣搖了搖了頭。“那另位姑娘又怎麼解釋呢?那可是我親眼所見呀!映雪,我很感激你湊成我們求全責備姝這番美意,甚至要把這樁事往自己身上攬……真的不必了,我對他已經死心了。”

  “你……唉!是不是要我賭咒發誓你才肯信我的話?我認識宇唐比你還久,虹宇和宇唐更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生死至交,因此宇唐的個性虹宇是再清楚也不過了,你不信我,也該相信虹宇的判斷,當初我們會找杜連雲來演這場戲,就是因為肯定宇唐絕不會對杜連雲那種女人產生興趣呀!”

  “不要再說了,我只相信我親眼見到的。”

  看著柳染衣固執的表情,白映雪只想狠狠地打她幾巴掌,好把她打醒,怎麼這對夫妻的個性全都固執得你條牛一樣,只相信自己的判斷,當別人說的話全是放屁。

  好!既然她要眼見為憑,那就讓他們夫妻倆同時撕下假面具吧!

  唐。洛陽

  在接連三天不眠不休地搜尋之後,左宇唐已是心為交瘁,心裏痛悔著不該離開柳沾衣身邊,讓她跑得不知所蹤。

  他倚在案邊抓著自己散亂的頭髮,唉!已經三天了,但她人卻像消失了一般,半點蹤影也無。

  就在這時,卻見魏虹宇風塵僕僕地到來,左宇唐詫異,不知魏虹宇何以會知道他人在此處。

  “虹宇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魏虹宇看著左宇唐形容憔悴,心下一陣歎息,真覺得他們夫妻倆是自找罪受,好好的一椿姻緣弄成這樣,真是教他不知從何調節起才好。

  “這你就別管了,倒是你,打算在這裏窩多久?你不回家過年麼?”

  “這……我沒那個心情,找不到柳沾衣,我說什麼都不回去,我……我怎麼能拋下不知所蹤的她自己走年?虹宇兄,你別勸我,那時映雪失蹤你不也如此?你應該是最能我現今的心情的。”

  “你這是何苦?我老實告訴你吧!其實柳沾衣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她就是你的妻子柳染衣,其實柳沾衣才是她真正性格的表露,而柳染衣的形象不過是為了符合禮教規範而裝出來的,你愛上的其實是自己的妻子呀!”

  “虹宇兄……”左宇唐苦笑了一下,魏虹宇的好意他深明於心,“你不適合說謊,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撮合我們夫妻倆,但這樣的謊言未免……”

  魏虹宇此時只覺得全身無力,左宇唐的表現還真如白映雪所預料的一般,看來他必須照著映雪的計畫行事了。

  “未免低估了你的智慧是嗎?唉!好吧!我早知這種謊言騙不了你的,其實,我會這樣騙你也是為你好,因為……柳沾衣人已經回到了長安,而且再過不久,她就要嫁人了。”

  “什麼?”左宇唐吃驚的站志,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欲墜,連忙手扶桌沿穩住自己,“你說的是真的?她……她要嫁給誰?”

  魏虹宇暗暗歎息,也為妻子的明智感到欽佩不已,果然,一將話題移至柳沾衣身上,一向聰明練達的左宇唐就異常好騙了,果然是當局者迷啊!

  “我剛才那樣騙你,只是希望能將這份感情移轉到你妻子身上,以免在得知真相時……受不了刺激。”

  “別跟我說這些不相干的話,她到底許了哪個人家?”

  “這……”魏虹宇轉過頭去,“是駱雲。”

  左宇唐聽見這熟悉的名字,只覺得通體透涼,他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不知何幫,當柳沾衣回到長安,柳家就急著替她婚配,而剛巧駱雲他爹一心想攀附權貴,這樁親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了下來……宇唐,”魏虹宇拍拍左宇唐的肩,“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你也懂,不需要我再多說些什麼,我還是奉勸你去正視柳染衣的可愛之處,她和柳沾衣是孿生姐妹,不會有太大的差別,你還是……”

  “我們立刻回長安,我一要阻止這門親事!”左宇在吼著便沖出門外,魏虹宇搖了搖頭,隨即跟了上去。

  唐。長安

  左宇唐和魏虹宇星夜趕路,終於在第二天清晨時分到達了長安。

  一進城門,左宇唐便縱馬向柳家馳去,魏虹宇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轡頭,不讓他前進。

  “虹宇史,你別攔我,我一要快些去阻止這件婚事。”左宇唐心下大急,心想一是柳家因為柳沾衣名節已然有損,因此才會急著在醜聞尚未傳出去之前把她嫁掉。

  唉!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不該擄走柳沾衣,更不該毀了她的清白,他深知婚前失貞的女子在嫁到夫家後會遭受到何種不堪的對待,雖然駱雲本性還算厚道,但駱雲的花心卻是眾所周知,他怎能讓柳沾衣因他的行為不當而面臨此種命運?

  所以他一要去柳家分說明白,而他一向良好的名聲形象將因他這番剖白而喪失殆盡,他卻也顧不著了。

  “你這樣冒冒失失地前去,豈不更坐定了柳沾衣婚前失貞的罪名?依我說你先冷靜一下,你不顧念自己的名聲,也要顧念柳沾衣的名聲啊!這樣挑明瞭說非是上策。”

  左宇唐一想也對,他竟忽略了這一層,看來人說當局都迷還真是沒錯。既然,那他不妨聽聽魏虹宇的意見,旁觀者想必會有更妥善的辦法來處理這件事情。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虹宇兄,我現在只能仰仗你了,我……我現在心裏亂成一團,什麼方法也想不出來,你替我拿個主意吧!”

  “我看……”眼見得左宇唐臉上出現罕見的白癡樣,魏虹宇肚時暗暗好笑,但他強自忍住了笑意,雖然他知道自己現在就算真的笑聘為,左宇唐也猜不出他在笑些什麼,“我看你還是先回家一趟,將所有的事對柳染衣分說明白,請她回家去私下對柳頤生說清楚,這樣既秘密、又穩妥,反正駱雲和柳沾衣婚事還沒人知道,將親對象換成你也不會有人知道,于你和柳沾衣的名聲都不會有礙,這不是挺美的麼?”

  “這……萬一柳染衣反對呢?”此時此刻,左宇唐連柳染衣的“賢良”都忘到九霄雲外。

  “不會的,柳染衣以賢淑出名,必定會效法娥皇女英的佳話的。”

  “嗯!是、是,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就先回家,就算下跪,也要求得她的同意。”

  左宇唐面露喜色,話才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縱馬而去。

  左宇唐形色匆匆地趕回左家,敷衍了事地拜見過左述言後,便急仇忙忙地往“雲從苑”而去。

  左述言撚須微笑,看兒子這副神情,想必是想通了,決心低聲下氣地跟柳染衣道歉了。

  嗯!這樣才對,疼妻子的才叫做男人,只要夫婦和睦,家業必旺,這下子,他們小倆口該不會再鬧彆扭了,大過年的,大家總是要和和氣氣地才是啊!

  誰知當左宇唐回到“雲從苑”、見到柳染衣之後,心氏一陣不快驀地升起。只見她一臉木然地對他施禮,這木頭般的表情並非是使他不快的主因,而是看她的身形體態,似乎比當初他離開長安時還豐腴了些,這女子如此沒心肝!自己的妹妹被擄去、生死不明,她居然還能好吃好睡,氣色更比以前好了此地。這樣的女人,當真會效法娥竽皇女英嗎?

  左宇唐完全不知道,柳染衣是被他養得太好才會比以前豐腴的。

  但左宇唐強自按捺心中的不快,還是文質彬彬的回了禮,但他一開口就開門山地說道:

  “前次娘子勸我納妾,我未加採納,現在想想。為左家傳承香火確是大事,所以……”

  柳染衣聞言心中不禁不痛,為何會如此?她不是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嗎?為何還是會被他的薄情寡義所傷?他想納誰為妾?莫非是那不知名的女子?心中傷懷歸傷懷,但裝木頭一向是她最拿手的本事,所以她只是淡淡的答道:

  “郎君想怎麼做,盡可自便,染衣絕不敢有異議。”

  “這……你都不好奇我想納誰為妾麼?說來這人你也認識……”

  “是杜連雲”柳染衣想著。

  唉!她早該知道白映雪那善意的謊言不足采信,畢竟,她是左宇唐的妻子啊!兩人成親時日雖短,但她相信她是唯一見過左宇唐真面目的人。

  “郎君,”柳染衣打斷左宇唐的話,“染衣身體不適,請恕染衣先行告退。”她說著便移動步伐往外走去,當此情景,她實在無法強忍心痛硬裝出賢德模樣,她只想快些逃離他跟前,讓自己放肆地哭一場。

  “唉……你先別走……”左宇唐叫住他,但她卻好像沒聽到似地加快了腳步而去。

  左宇唐心下有氣,虧她當初還故作賢淑地要替他納妾,這會兒他真的說出口了,她卻副不關已事的樣子,這是怎麼說?但他還要求柳染衣幫他忙呢!說不得,他也只好追了出去。

  “公子。”偏巧不巧,就在左宇唐要去追柳染衣時,雲苓趨上前來,“睿王爺來訪。”

  左宇唐急得連連踱腳,李衡這個無事忙這時候來幹嘛?

  “我不見,叫他回去。”左宇唐揮了揮手,急急追著柳染衣,但雲苓攔住了他的去路。

  “公子,不行呀!今天睿王爺是穿著官服來訪的,想必有正要要談,您這麼做只怕……”

  左宇唐一聽,心想不去是不行的了,再怎麼說,李衡總是個王爺呀!平常交情歸交情,但朝廷禮數還是要顧的。於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快步走到大廳去迎接李衡的大駕,只是仗著交情,省去了更衣這個的步驟。

  誰知一到大廳,卻見李衡笑嘻嘻地坐著喝茶,左宇唐上前行禮,說道:

  “參見王爺……”

  “唉,省了省了,我今天雖然穿著朝服,但只是來讓你看看而已,怎麼樣?不錯吧!我新做的……”李衡說著站起身來轉了一圈。

  左宇唐額冒青筋,氣得握緊了拳頭,大吼著:

  “你什麼時候不好現你現新衣,挑這種時候來叫我看你的新衣服,你有病啊!懶得現你,你快給我滾回去!”左宇唐說完提起腳就往門外走。

  “唉……鐵口仙,你今天火氣很大喔!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李衡追了上去,繞著左宇唐打轉。

  “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一馬成不成?我今天要辦不件很重要的事,事關我畢生的幸福,只要你不來吵我,我以後就任你使喚,好不好?拜託,我求求你。”心急如焚的左宇唐已經口不擇言了。

  “這可是你說的,我記住了。”李衡笑嘻嘻地退到一旁去,真覺得映雪對他真好,派他來絆住左宇唐,好讓他們有佈置的時間,而他的任務不僅簡單,更有著這樣的好處,而可憐的駱雲嘛……呵呵!

  李衡忍住笑,尾隨著左宇唐走去。只見左宇唐沿路抓過家丁僕婢來詢問柳染衣身在何處,一副氣急敗壞傻樣,他真該找個畫師來將今天的左宇唐描摹下來才對,以後就可以藉此好好地嘲笑他一番了……唉!真是失策。

  左宇唐在花園裏穿花拂柳地搜尋著柳染衣的身影,預備一看到柳染衣就對她下跪,求她成全他和柳沾衣,誰知當他喜出望外地發現柳染衣時,卻驚愕地發現竟有個男子在拉扯著她,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駱雲。

  好啊!不是說“朋友妻,不可戲”嗎?但這會兒駱雲竟大膽到跑到左家來調戲他左宇唐的妻子,這是怎麼說?而且駱雲還橫刀奪愛,意欲娶走他所愛的柳沾衣……怎麼?他的女子就特別香是不是?竟讓駱雲連兄弟情義也不顧了。

  而柳染衣這般和駱雲拉扯的模樣已然德行有虧,他何不藉此機會和她條件交換呢?以休妻來要脅她,讓她乖乖地成全他和柳沾衣……嘿嘿,真是個好計策,膝蓋呀膝蓋,他珍貴的黃金膝蓋可以不用下跪了。

  “你們在幹什麼?”左宇唐暴喝出聲。

  柳染衣和駱雲同時轉頭看著左宇唐,只見他鐵青著臉站在花叢間瞪視著他們,柳染衣心下叫苦,這根本不幹她的事啊!這駱雲不知怎麼回事,一進花園見到她後就硬拉著她的手說要替她看手相,雖未有價格體系不軌的舉止,但這種情景落入第三者的眼中,難免會有另一番意義。

  而駱雲是心下害怕不已,他真倒楣,被派到這種工作,看左宇唐一臉想吃人的神氣,只怕今天他的皮肉有苦頭吃了。

  “哼哼!”左宇唐用鼻孔出聲,“我好個賢德的妻子啊!竟然在此與人私會,你當我是聾了還是瞎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家中勾引的好友,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做丈夫的嗎?

  “郎君,你誤會了。”

  “誤會?我親眼所見還會有假?”左宇唐再度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你做出這般喪德敗行之事,我會怎麼處置你,我看你也該有所覺悟。”你在心中默數著,你相信不用數到三,柳染衣就會相反地跪下來求他了。

  “你……”誰知柳染衣不懼反怒,這話是怎麼說?她被駱雲調戲,左宇唐非但不保護她,反而硬派罪名到她頭上,真是太過份了,人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當人妻子的果然倒楣,做牛做馬就說,卻還得不到應有的保障,他為何不罵駱雲一頓?只會編派她的不是,這世界還有天理嗎?“太過份了,你應該先聽我解釋,而不是先說我的不是。”

  左宇唐詫異地看著柳染衣怒容,怎麼她竟沒如他所料地一般哭哭啼啼地謝罪哀求,反而義正辭言地頂撞他,這真那溫良恭順的妻子――柳染衣嗎?

  “你們這些男人真是太可惡了,有什麼罪過就只會往女人頭上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你的好朋友了?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亂加罪名,你想休了我就直說,用不著耍這種把戲!”照她推想,左宇唐跟駱雲勾結,想硬栽她一個罪名好休了她,才她娶杜連雲進門。

  “我……我耍什麼把戲了?你講話要憑證據。”

  “那你又有什麼證據說我勾引駱雲?”

  看著柳染衣和他針鋒相對的模樣,左宇唐心理愈來愈懷疑,這真是柳染衣嗎、可是,她的穿著打扮和他念今早所見的柳染衣一模一樣啊!而且她還叫她郎君……她應該是柳染衣沒錯啊!

  該不會……魏虹宇所說的騙他的話其實才是事實吧?難道柳染衣真的就是柳沾衣?這可能嗎?她們倆的舉止根本是天差地遠地不同,天哪!他覺得自己已經全然無法分辨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了。

  柳染衣氣憤地雙手插腰,她已經受夠了!左宇唐有什麼資格數落她?他自己的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他可以在外拈花惹草,她為什麼不行?只因為她是個女人嗎?這太不公平了。

  “好!無會走,趁你的心如你的意,我現在立刻走,你呆以開開心心地娶杜連雲進門,但別妄想加任何罪名在我頭上!”柳染衣說著甩頭就走,左宇唐連忙拉住她。

  這時一隻纖纖玉手攀上了左宇唐的肩,膩聲說道:

  “哎呀!左公子,你想娶我呀?”杜連雲不知何時從哪里冒了出來,左宇唐沒心思理會現在拉著他的人是誰,一心只想知道柳染衣怎麼會知道杜連雲的事,但想也不想地順勢一甩,將杜連雲甩得遠遠地。

  柳染衣看見這一幕不由得詫異。

  “你怎麼知道杜連雲的事?”

  “我怎麼不知道?那也是我‘親眼所見’,還會有假嗎?”柳染衣拿他剛才的話反刺回去,一時的報復心令她撤掉了面具。

  “你親眼所見?可是那時……”兩次看到他和杜連雲在一起,並且大吃飛醋的人明明的柳沾衣啊!……難道其實他所愛的真的是自己的妻子?但為什麼她要戲弄他呢?為了好玩嗎?“你就是柳沾衣?你戲弄我?”想到那時她玩的墜崖把戲,他不禁怒火中燒,握緊了她的手腕。

  “沒錯!什麼所謂的孿生妹妹都是騙你的,哼!你在外面風流花心,你當你掩得了天下人的耳目嗎?我戲弄了你,但你卻戲弄了所有人!”

  “你……你知不知道我為你……唉!你怎麼可以這樣誤會我?我從頭到尾只對你一個付出過真心啊!你卻因為好玩而戲弄我……所以過份的是你!”

  “你居然有臉說這咱話?是你自己風流,別惡人先告狀,怪我戲弄你,我根本沒戲弄你的意思。”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卻要去相信那假像,那純粹是誤會啊!”

  “我親眼所見還會有假嗎?你剛才還不是誤會我?而且,人家杜連雲都追進左家來了,在我面前倚在你肩上,叫我怎麼相信你?”

  “不要轉移話題!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編出個柳沾衣來騙我。”

  只見左宇唐和柳染衣兩人針鋒相對地互相責怪,一個緊咬著她戲弄他的事不放,一個一心只在乎他的風流行逕,兩個完完全全地沉醉在自己的話題裏。

  白映雪和魏虹宇好整以暇地自一旁地樹木後現身而出,兩人笑吟吟地攜手走向左宇唐和柳染衣。

  “怎麼樣?相信我的話了吧?我告訴你說宇諉不會是個花心的人,現在你親眼看見了,可信了吧?”

  “我說實施你不信,硬堅持自己的看法是對的,一口咬定柳沾衣不是柳染衣,現在呢?唉!這你可不能怪我,誰叫你那麼固執,我們這麼做,可全都是為了拆下你們的假面具啊!”

  左宇唐和柳染衣看著眾人,都羞慚地低下了頭,左宇唐慢慢地放開駱雲的衣領,心裏甚是抱歉。

  “我就說嘛!做人不違本性最重要,”駱雲撣了撣自己衣服上的塵土,“看看你們兩個,有事沒事愛在臉上戴著面具,鬧出多少事來?還怪我們玩你?真是好心被狗給吃了,不知感恩。”

  “你們兩個啊!就是都太聰明了,因此才都聽不進別人的話,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如果早聽我們的勸,不做什麼事都沒了嗎?還省得我們為你們煩心,也省了自己的眼淚和煩惱。”白映雪雙手環在胸前,笑眯眯地看著左宇唐和柳染衣。

  左宇唐和柳染衣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深覺白映雪說得一點也沒錯,一切都是因為他們都太固執不聽勸了,才會弄得自己傷心腸斷,可見煩惱皆因自找來,是一點都沒錯的。

  “對不直,我……都是我不好,既然我們都成了夫妻,就不該在你面前作戲,該讓你瞭解真正的我才對,我……在此向你陪罪了。”左宇唐看著柳染衣作了個揖。

  “不,郎君,你千萬別這麼說,是我不好,我不該騙你,更不該不相信你的為人,一切都是我的錯。”柳染衣說著也撿衽為禮,福了下去,左宇唐連忙攙住她。

  李衡等人看著左宇唐和柳染衣兩人一來一往地自責陪罪,這個鞠躬那個行禮的,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相敬如賓的氣氛,好像剛才那破口對罵的人根本完全不存在似的,大夥兒此時只能猛翻白眼。

  看來,要這對貪好虛名的夫妻卸下假面具真誠相待非一朝一夕之功。

  “什麼鍋配什麼蓋,哈!”駱雲訕訕地笑了聲。

  不過算了,雙面新娘遇上雙面郎君,看樣子,他們的婚姻生活會比一般人更有情趣,這也算是好事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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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2: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左宇唐雖然身負武功,但輕功再高明,卻未能真如馬匹般跑得快,短程衝刺也許還能稍稍趕得上,但卻不能如馬兒般長力。

  他在山道上奮力地跑著,一心只想快些追上柳染衣。

  不多時,豆大的雨點打落了下來,寒冬的雨凍寒無比,刺得人骨發顫、皮膚發麻,他強自忍耐著濕衣貼在身上的寒冷不適,仍是足不點地向前飛奔,但追得愈遠,他心裏的疑懼愈大。

  為什麼追了這麼久還看不見馬車的影子呢?

  路上的輪跡因大雨的沖刷而模糊不清,到最後甚至完全消失了蹤跡。左宇唐心中一凜,連忙折返,重新細細勘察來時路途,深怕柳染衣因不擅駕馭馬車而發生意外。

  在山路轉彎的地方,泥濘的地上有道淺淺的痕跡,真向樹木叢生的山崖而去,車輪的痕跡就是從此處中斷的。

  當左宇唐猜測著可能發生什麼事時,他只覺得通體透涼,真冷到骨子裏去。

  “不會吧?不會發生這麼可怕的意外吧?”他強自安慰著自己,但卻說什麼也無法阻止這個可怕的想法冒出頭來。

  他朝著山崖而去,小心翼翼地攀爬著樹木而下,卻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看到車蓬布的破片,使得他不由回憶了下滑的速度,而愈接近崖底,車體的碎片就愈多,甚至還發現一幅大紅羽緞,那正是柳染衣所穿的披風。

  “沾衣!”左宇唐放聲大喊,但如瀑般奔灑的大雨間,連回聲都沒有,包圍著他的只有無盡的寒冷。

  好不容易抵達崖底,只見一條溪水蜿蜒流過,其上水勢因大雨而顯得湍急,四周林木雜草叢生,破碎的車殼半浸在水裏,馬匹則在不遠處哀鳴。

  左宇唐躍進車裏察看,卻未發現柳染衣的形影,心裏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在四周丈許之處細細找尋,但邊柳染衣的一片衣角也沒發現。

  他心下暗付,溪流雖然湍急,但水並不深,因此不大可能將人沖遠,而她若是由上面隨著馬車一同摔下來,勢必也無法撐著受傷的身體爬上去或走遠,唯一的可能是她半途但被摔出了車外。

  於是左宇唐再度抓著坡上的樹朝上攀爬而去,一邊仔細地觀察四周,看柳染衣是否在中途被拋到車外,但來回搜索了幾遍,就是找不到柳染衣的蹤影。

  “沾衣……”左宇唐聲嘶力竭地喊著,柳染衣的失蹤令他心慌不已,雖然全身又濕又冷、疲累不堪,但他仍不願意放棄尋找她的行動,冒著大雨在這片小小的山崖間努力搜尋。

  夜幕在不知不覺間籠罩大地,左宇唐的心也隨著黑暗的降臨而低落,千百遍地思考著柳染衣可能的去向,但他連溪流的下游都找遍了,就是不見柳染衣的形影。

  他倚靠在樹幹上不住喘息,眼見四周已然幾近伸手不見五指,雨仍是不住地下,唯今之計,他只有先回落腳處,糾集人手,待天明後再來尋找了。

  心下計議已定,他便即回到碑的山路上,拖著疲憊的身子一步步地向城裏行去。

  當她駕著馬車離開芯妃祠時,半途她跨下馬車,將自己的斗篷脫下丟在馬車裏,再把馬車趕向山崖之下,故意要讓左宇唐以為她落崖而死。

  這樣也好,當眾人都以為她死了之後,她就可以有真正的自由了。可是為什麼原該高興的她卻只覺得心裏什麼感覺都沒有?只有猶如行屍走肉般在洛陽城內閒逛?

  夜幕低垂,年節的氣氛彌漫著整個洛陽,泰記酒樓裏燈火輝煌、高朋滿座,一陣陣吆五喝六之聲不絕於耳。

  陣陣酒香自酒樓內飄出,滿心煩悶的柳染衣這會兒只希望纏繞著她整顆心的惱人形影快些褪去,好給她一片清明空間。聽說酒能澆愁,也罷,就進去喝上幾杯吧!只要能趕走這令人不快的感覺,就算是毒藥也照灌不誤。

  於是她信步走進酒巴樓,吸引了酒樓裏酒客詫異的注視。

  柳染衣大搖大擺地在一張空桌上坐下,卻未見跑堂的前來招呼,而四周無數對注目的眼光看得她光火。

  怎麼?女人就不能喝酒嗎?

  她轉頭打量著四周,只見有桌酒客一個個腦滿腸肥、渾身銅臭的模樣,看來就像群奸商,還不時朝她指指點點的。

  柳染衣陡地起身走了過去,拿起桌上的酒壺,將之往桌上重重一敲,喝道:

  “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喝酒是不是?”

  一群商人個個瞠目結舌、面有懼意地看著她。

  柳染衣揪起其中一個胖子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哼!自己的酒不喝,光是看著我做啥?”柳染衣提起酒壺,兜頭就往那人頭上淋下,“喝呀!本姑娘叫你喝!“

  那胖子嚇得臉頰肥肉直抖,其餘人也只有縮著發抖的份兒,真不知這個瘋女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女……女大王……饒命啊!”胖子嚇得只有求饒的份。

  “乖乖地喝,我就不難為你,”柳染衣擔拍拍胖子的頭,轉過頭去怒目瞪了眼一旁的人,“喝呀!還看!再看本姑娘就挖出你的眼珠子!”她說著便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快喝!”

  其餘人戰戰兢兢地端起酒杯來喝酒,但大半的酒水都在顫抖間灑在衣襟之上,人人膽顫心驚地盯著那把刀子,掌櫃的和店小二也只有發愣的份。

  “全都給我幹了,誰敢在杯子裏剩下一滴,就吃我一刀子!哼!你們一定在想,女人怎麼能獨自上酒樓來喝酒,對不對?說呀!憑什麼?”柳染衣說著將酒壺在桌上一敲,酒壺立刻破碎。

  看著眾人膽顫心驚的模樣,柳染衣心中感到一絲報復的快意。

  “喝!今天誰不醉我就不放他走出這個大門!”柳染衣拔出匕首往桌上一插,所有人立刻觸電似地將酒往嘴裏灌。

  柳染衣得意地看著,這些男人真是天生賤骨,當女人溫柔和順的時候他們毫不在乎,甚至無情地作賤,非要女人撒潑發威他們才知道懼怕。

  掌櫃看見柳染衣的行逕,心想這個瘋女人連刀子都拔了出來,只怕事態鬧大,便悄悄吩咐小二去報官。誰知小二偷溜出去後,柳染衣的眼光便轉向他,嚇得他猛發抖。

  “你,怎麼不喝?”

  “小……小的受雇照管這間酒樓、該當伺候……伺候諸位客官,不、不敢喝,萬一被老闆知道了……小人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風了。”

  “哦?你家裏有什麼啊?”柳染衣大刺刺地拖過張椅子坐下,有個傢伙想從門邊偷偷溜走,被她一瞪,頓時快手快腳地回原位猛灌酒,深怕惹惱了這個女大王,致使腦袋搬家。

  “說話啊!本姑娘問你,你敢不答?”柳染衣說著便以匕首相嚇,掌櫃便縮身櫃檯後,只露出一顆臉色發白的腦袋。

  痛快!太痛快了!

  “回、回姑姑……姑娘的話,小、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兩個女兒……還有個老婆……另外還有個妾,已經有身孕了,一家……一家……還有兩個弟妹……”那掌櫃的惟恐自己說得不夠可憐,拼命地捏造了一堆家人,以顯示他肩負之重,只盼能讓柳染衣稍起惻隱之心。

  誰知柳染衣雙眉一軒,大踏步沖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罵道:

  “你已經有妻子獨生子了,卻還不知足,居然還納妾!你這樣對得起你的妻子嗎?她辛辛苦苦替你操持家務,你是這般報答她的?”

  “小人知錯,請大王饒命!小的……小的立刻回去休了妾室……”掌櫃的見亮晃晃的匕首在自己眼前晃動,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饒,渾然忘了自己根本沒有納妾。

  而其餘酒客人人自危,因為他們的妾可不止一個。

  “休了?這樣你教她怎麼見人?怎麼過日子?你們這些男人真是可惡至極,為了自己竟然要把已懷有身孕的妾室休掉?”

  就在柳染衣大發雌威,意欲修理這些該死的臭男人一頓時,卻從門口湧進一堆官兵一個小二指著她的鼻子,說:

  “啟稟官老爺,就是她!她帶了兇器,可得小心著。”小二說著便閃身躲到柱子後面,深怕柳染衣武功高強,挾他為質。

  眾官兵也是膽顫心驚,心想這女人想必武藝驚人,才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於酒樓之上斯壓良家夫男。於是,約有五、六名官兵同時一湧而上,柳染衣嚇得花容失色,縮成一團。

  這時一名官兵抓住她的手並向後拗,原似會遭到激烈的抵抗的,誰知容易得過份,倒把他自己囊了一跳。

  “原來是個弱女子,她不會武功的。”

  此話一出,酒樓裏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剛才自己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嚇得露出種種醜態。因此甚覺羞赧。那掌櫃的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原來……大夥兒全被她給耍了。

  “你膽子真是不小哇!竟然敢在洛陽城裏鬧事,走!”一眾官兵押著她離開酒樓。

  此時柳染衣只覺得手臂痛入骨髓,好像斷了似的,眼淚不住地在她眼中打轉,但她倔強地不願讓它落下,她才不要在臭男人面前示弱呢!

  “真是個瘋婆子,我還以為她有什麼驚人藝業呢!”“嘖!真是浪費了這張臉蛋兒,比暢春園的喜寶兒還美得多呢!”“喀,美有什麼用?瘋子一個。”“你猜她許了人家沒有?”“幹嘛?你想要啊?”“肯定沒有,誰會娶個瘋子?就算有,也肯定被休。”“搞不好就是因為被休才發瘋的。”

  眾官兵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剛開始時柳染衣還不覺什麼,畢竟這些官兵品行還算不壞,至少沒對她動手動腳地,可是產她被休卻令柳染衣不滿,這是什麼話?難道這些男人腦子裏就只有休妻這檔子事嗎?太不公平了,為什麼男人有權利離棄自己的妻子?而在離棄妻子之後,卻仍絲毫不覺愧疚?

  “閉嘴,統統給我閉嘴!我才沒被休!”柳染衣發瘋似地亂吼亂叫著,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

  “看來她真的被休了。”一群官兵嘻嘻哈哈地推論著。

  就在此時,左宇唐恍惚間以為自己聽到柳染衣的聲音,便向著聲音來處急奔,卻見一群官兵押著一個女子,而那女子……不是柳染衣是誰?

  這時他完全沒空去為見到她而欣喜,更無暇去細思她是如何逃離落崖之劫的,只是飛也似地沖上前去,掌擊足踢,迅捷無倫地攻擊著那群官兵。官兵陡然逢遇強敵,也沒空弄清這個男子為何攻擊他們,雙方就混戰了起來。

  左宇唐武功不弱,從官兵只能苦苦支撐,只覺得今天真是流日不利,接連遇上兩個瘋子。

  柳染衣乍見左宇唐出現,心中是百味雜陣。他是來救她的麼?為了什麼呢?既然他已經有杜連雲了,又為何要掛念著她?

  此時官兵都忙於和左宇唐廝殺,無人有餘力看管柳染衣,於是她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雖然雙手都被反綁了,但至少腳是自由的,她不想見到左宇良,只想史得遠遠地,讓他再也找不到她。

  “沾衣!”左宇唐伸手架開一柄向他揮過來的大刀,想也不想地逼退了一眾官兵,躍出烏黑圈追趕柳染衣而去。

  柳染衣不辨東南西北地亂闖,但她是閨閣弱質,怎麼可能跑得過左宇唐?因此她三兩下就被追上,左宇唐將她攔腰一抱,她卻兀自在他懷中扭動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

  “沾衣^你冷靜點,是我呀!”左宇唐誤以為她瘋病發作,因此極力安撫著好,“別怕,是我呀!”

  但柳沾衣又哭又鬧的,一時之間倒叫他束手無策,又擔心那群官兵會追來過,只好打消替她解開繩子的念頭,直接將她橫抱而起,向臨時租賃來的屋子飛奔而去。

  左宇唐抱著柳染衣回到房裏後,兩指輕輕一扯,就扯斷了縛綁著她的繩子,而當柳染衣雙手一得到,她一掌就向左宇唐臉上摑去,弄得左宇唐心急如焚,看樣子她的瘋病還真不輕,這會兒他要怎麼做才能使她平靜下來呢?

  “我討厭你,我不要見你,你當我死了不好嗎?這樣你就可以開開心心地跟杜連雲在一起了,你放開我!”

  “你……”左宇唐聽她這麼說道,才知道她是清醒的,難道馬車落崖的事全是她的奸計?因為杜連雲的關係而刻意他?

  “馬車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左宇唐的語調出奇的平緩,卻挾帶著難以言喻的憤怒。沒有人可以這般惡意的作弄他,即使是他所摯愛的女人。

  “是又怎樣?反正你也不會關心我。“左宇唐翻騰的怒火並未使柳染衣退卻,反而挺起胸膛和他怒目對視。

  “你……你知不知道你幾乎嚇死我?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那件斗篷時,你的心差點停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我多痛恨讓你發生意外的自己?”

  左宇唐氣得額頭青筋隱現,原本溫和的雙眼此時卻燃燒著熊熊怒火,柳染衣從未看過他這個模樣,不由得怔住。

  “我……你真會擔心我嗎?”

  聽到柳染衣這麼一說,左宇唐不由得忿怒地舉起手,就要往柳染衣臉上摑去,柳染衣嚇得閉上眼睛別過頭。過了半晌,才覺得左宇唐的手掌並未她臉龐落下,使得她睜開了眼睛,卻見左宇唐左掌高舉,隨即重重一甩,沉痛的色彩在他眸中一閃而逝,頭也不回地大跨步朝房門而去。

  門戶乍開,寒冷夜風陡地襲來。然而左宇唐已絲毫感覺不到,憤怒將他整個人填得滿滿的,再也沒有餘暇思及其它。

  柳染衣怔怔地看著左宇唐的衣衫在風中飄動,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天啊!他決然的背影令她覺到自己的錯誤。她不該這樣試探他的,畢竟,他對她的溫和照指並非偽裝,這點,她潛意識中是再清楚也不過的了。可為何……自己竟還是做出這般殘忍的事?狠狠地刺傷了他的心……不該呀!

  柳染衣咬著下唇深自反省,只為了自己愚不可及的自尊心,她竟毫不在乎地傷害他,傷害那對她百般呵護、容忍的左宇唐,那與她有結髮之情的男子……他要離開她了麼?那溫柔的凝眸真不再傾注於她身上了麼?這想法叫她害怕,全身不受制地顫抖著。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左宇唐的背景在她眼中逐漸朦朧了起來。

  不!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這種結局。

  “不要走!”柳染衣追了上去,她不能坐視他離去而不採取任何行動,雖然他的背景離她愈來愈遠,但她還是死命地追,她不能坐以待斃,“不要丟下我……”

  淒切的呼聲傳進左宇唐耳中,使得他邁開的腳步顯得遲疑,他難道真的就這麼丟下她嗎?他回過頭,她纖瘦的身形在暗沉的夜色中向他飛奔而來,在寒風中脆弱如柳枝般搖曳……他怎能棄她於不顧?他曾誓願要愛護她一生一世的呀!難道他真要為了這戲弄而背棄他的心中誓言?

  一個踉蹌,柳染衣跌坐於泥濘地上,但她仍是不停歇地呼喊著他,淚水紊亂了她的粉頰,一道道淚痕猶如創痕,劃過她原本無憂的臉上,也割裂著他無由自主的心。

  他真該死!他怎能讓憤怒蒙蔽了自己的心?她會這般戲弄他,不就是為了試探他的真心嗎?可他卻愚昧地忽略了她的心思,這不就是證明她在乎他嗎?若她心中沒有他的存在,一切都只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情意啊!

  而他卻差點因此打了她,更差點離開了她……左宇唐忿忿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隨即飛奔到柳染衣身邊,將她扶起。

  “對不起……”包含著自責與歉疚地話語不約而同地自他們兩人口中溢出,交換的眼神中傾訴著相同的意涵。

  左宇唐將柳染衣攬進懷中,此刻,他只能以無聲的擁抱來剖示他的心,凡胎俗物所發明的語辭完全不足以表達他的心緒,僅能憑藉最真實的行動來傳達他最想告訴她的一句話:他愛她!

  柳染衣倚在他的胸膛上,感覺著自他堅實雙臂傳進她內心深處的悸動,那激烈鼓動的心跳聲音毫無保留地傾洩真摯情意……瓦解她的心防、醜惡嫉妒的遮蔽、以及無謂而愚蠢的自尊。

  她早就交出了自己的心了,不是嗎?毋需言語,赤裸裸的表白僅會破壞這心心相印的體會,緊密相契的心跳聲是他們相愛的明證。

  “別哭,都是我不好,”左宇唐拭去她的淚,“對不起。”

  柳染衣微微搖了搖了頭,伸手緊握住他的,將他的手貼在自己頰上,感覺他體溫的氤氳,像春日的暖陽,驅走身周的凜冽。

  他的手順勢輕撫著她的唇瓣,冰冷而乾澀的觸感令他心疼,不自禁地俯下頭去親吻好,讓滿溢的愛意溫暖她的雙唇,將她帶離刺人膚骨的嚴寒……

  左宇唐緊擁著她,柔柔青絲因風拂弄他的臉龐,若有似無的輕觸撼動他的心湖,如果可以,他真想永遠不放開這副嬌弱的身子,讓自己成為她畢生的倚靠,替她阻擋一切塵世風雨。
  雪下了,柔珠般灑落在他倆身上。

  左宇唐深恐柳染衣受寒,便抱著回到房中,細心地升起火盆,又忙著幫她察看是否有受傷,直到確定她沒事,這才舒了口氣。

  “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左宇唐拍拍她的手,留戀地望了她一眼後,便要轉身離去,但柳染衣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說:

  “你不會丟下我吧?”盈盈大眼中滿蘊著真摯懇求,細細的牙齒輕咬著下唇,這副嬌怯的模樣讓左宇唐心疼不已。

  “不會的,”左宇唐輕刷著她的長髮,為她拂開因淚水並依附在頰上的發叢,“我發誓,我絕對不丟下你的。”

  難以自己,淚再度自柳染衣的眼中落下,幸福的感覺充塞在她的心裏,即使這只是謊言,卻仍令她甘心忘卻事實,只為留住此刻所感覺到的愛情。

  真傻,不是嗎?

  可是,那甜美的滋味是叫人難以舍卻的,即使最後面臨是將是淒絕的幕落,她也寧可選擇忘記明天,而保留這個瞬間來孵養未來的心碎……

  柳染衣主動偎向他,雙手攬住他的腰,以細小如蚊的聲音說著: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其實我……”

  “不要再說了,什麼都別說了。”左宇唐柔聲打斷柳染衣的話,凝視著她。她不該對他懷有歉意的,因為鑄成這番錯誤的人是他,如果不是他一直猶豫不決,也不會讓她誤會到這種地步,更不會讓她險些遭受被捕入獄的危險,如果剛才他沒發現她的話,深閨弱質的她必定難耐獄中的煎熬,然後……他真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此刻,他決定拋棄自己的優柔寡斷,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更為了兩人之間的這份愛情,他人的看法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真實地面對自己的心來做決定,即使他將傷害到全然無辜的柳染衣。

  “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看著左宇唐認真的表情,柳染衣笑了。看來,這不是個適於解釋一切的好時機,不過也罷,反正不管她名之為何,她就是她,不是嗎?

  “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柳染衣話中有話,但左宇唐卻將之當成了許諾終身的誓言。

  他們兩人默默地凝望著彼此,被夜的闋靜包圍著,助長著情意的蔓延。

  柳染衣緩緩閉上雙眼,微啟的櫻唇邀約他的憐愛,兩人的唇舌自然而然相互交纏,編織著忙於戀人們的夜色……

  雞啼聲起,但紛飛的雪仍令天氣陷於暗沉。

  左宇唐自沉睡中蘇醒,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是柳染衣嬌憨的睡容,一縷青絲拖於枕畔,小小的肩緊偎著他的,這象徵依賴的動作讓他不自禁地感到歡喜,即使在睡夢之中仍露出害怕失去他的表情,對他而言,能得到她全部的珍愛已令他此生再也別無所求。

  但是,他卻不自禁地想起他的妻子――柳染衣來。他該以什麼樣的面目去面對柳染衣呢?又該怎麼說?他甩了甩頭,決定先拋開這些總是,畢竟,他們兩人的結合已是既茂事實,即使他必須雙膝落地以求得柳染衣的諒解,他也毫不猶豫,更不會後悔。

  他輕輕地移開柳染衣置於他胸膛的手,小心翼翼地起身披衣,惟恐驚醒了她,他不希望打擾她的睡眠,只因漾於她嘴角的淺笑。

  “該準備回長安了。”左宇唐想著,畢竟他不可能讓她這樣妾身不明地和他一起待在洛陽,他必須快些回長安料理所有的事情,首先他必須求得柳染衣的諒解,因為他說什麼也不願讓柳沾衣成為他的妾室,他要正式迎娶柳沾衣為正妻,而柳染衣……

  他只好對她說聲抱歉了。

  左宇唐悄悄地離開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去雇車、雇人,他決定今天就啟程回長安。

  細雪如粉櫻般落著,但寒冷的天氣一點也不影響左宇唐的好心情,他踏著輕快的步伐走著,心裏快樂地描繪著未來的美好藍圖,卻不防一匹馬朝著他直沖而來,他飛快地閃身而過。

  只見馬上伏著一名女子,緊緊地抱著馬頭,而那匹馬放開了四蹄狂奔,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由那匹馬橫衝直撞不辨方向的情形看來,那馬想必受了驚嚇或什麼的,已經完全不聽馬主的指揮了。

  左宇唐想也不想地躍上屋頂追著那馬,只聽到馬上的女子拼命的喊著救命,他抓穩了時機,縱身往馬鞍上跳下,正落在那女子身後。他伸手使勁地勒住馬韁,但那匹瘋馬卻仍狂奔不已,左宇唐無法,只好自背後攬住那女子的腰,抱著她飛身離鞍。

  “姑娘,你沒事吧?”左宇唐匆匆將那女子放下,回頭望著那匹還在亂跑的馬。眼見它踢翻了路邊的小攤、害得閃避的行人跌倒……

  整條街被鬧得不成樣子。

  他一瞥眼間見到一旁背著十八般兵器想做點街頭賣藝營生的漢子,便抽過漢子背上竹簍裏的一把長槍,朝著瘋馬奮力一擲,長槍如飛蛇秀掠過行人頭頂,不偏不倚地正中馬頭,只聽得那馬一長嘶,不辨方向地朝前跑了幾步,便撞上牆壁倒了下來。

  “多謝大俠救命。”那女子走上前來,向左宇唐微微一福。

  “不必客氣。”左宇唐笑笑,揮著衣袖拍去身上的塵土,便舉步欲離去。

  “大俠請留步。”那女子追上來,笑吟吟地攔住左宇唐的去路,“請教大俠貴姓大名?”

  “在下身有要事,請姑娘讓路。”左宇唐客客氣氣地陪著笑便要閃身離開,不料那女子還是擋在他身前攔住他的去路。

  “大俠救命之恩,小女子永銘在心,望大俠給小女子一個機會,讓小女子表達謝意,一酬大恩。”

  “此乃舉手之勞,此許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左宇唐因為杜連雲的教訓,實在不願再和任何女子在所牽扯,以名以招致柳染衣誤會。

  “我的命在大俠而言固是小事,對我而言卻是大事,請容小女子有報恩的機會。”

  左宇唐這時是後悔不已,他真不該多管閒事去救這個女人的,寧可她從馬背上摔下來跌死,也好過自己面臨被她糾纏不休的窘況。他決定不再理會她,自顧自地逕自往前走,但那女子卻似牛皮糖般緊黏著他不放。

  “大俠……”那女子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姑娘,請你放手,大街之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可是……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泉湧以報,何況是救命之恩呢?你不讓我報答你,我會良心不安的。”

  左宇唐此時只想甩掉她,便想也不想地伸手想拉開她緊握著他衣袖不放的手,但那女子的力氣雖不大,卻特別有纏力,拉開了左手右手就替上來,拉開右手便以左手代勞,總之就是說什麼都不放手。左宇唐無奈,只好雙手並用,才將她兩隻手都拉開,但在這種動作之下,他要怎麼樣才能甩開她?總不能用踢的吧!也不能把她丟開,若是就這麼直接把她甩出去,就鬧得太難看了些。

  偏偏那女子見報恩不成,眼淚就掉了下來,不明就裏的人一看,難免要做出不堪的猜測了。

  左宇唐正左右為難,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似的,卻偏偏屋漏逢連夜雨,杜連雲說巧不巧地出現了。

  杜連雲瞪大了眼睛看著左宇唐雙手抓住一個淚漣漣的女子,一副意圖強迫對方,而對方抵死不從的勢態,心下不由得暗暗搖頭,這左宇唐未免也太會做戲了,平常裝得一副木頭樣,誰知一離了長安城卻是這般貪花好色,竟在大街頭演起這樣強逼良家婦女的戲碼來,虧他當初還有臉義正辭嚴地斥責她呢!

  原來他不是個呆木頭,這會兒倒叫她興趣缺缺了,原本她還覺得戲弄木頭書生應該會挺有挑戰性的。

  但她還是走上前去,一手搭著左宇唐的肩,風情萬種地對他露齒一笑,說:

  “哎呀!左公子……”

  左宇唐看見她朝他伸過來的魔爪,想也不想地便騰出一隻手來抓住那只魔掌,惟恐被她碰到自己的身體。

  天哪!他到底是走了什麼楣運?為什麼在一切正順利時卻遇上這兩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萬一被他所愛的柳沾衣看到,那他不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嗎?由前兩次經驗看來,柳沾衣可是不折不扣的醋缸呢!

  眼看著住處大門就在前方不遠處,現在他只希望上天保佑,千萬別讓柳沾衣看見這一幕才好。

  但老天爺很顯然沒聽到他的祈禱,他和兩個女子糾纏在一起的情景已然完完全全地映入了柳染衣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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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唐。洛陽

  在柳染衣的要求下,左宇唐只好帶著她到城裏四處晃晃。洛陽雖以花市聞名全國,但可惜的是未值花季,未能得見那“群花如錦繡”的盛景,讓柳染衣頹喪不已。但是她天性活潑,再加上看節將近,城裏擠滿了趕著辦年貨的人潮,各式攤販排滿了街道,看得柳染衣目不暇接,一張小臉興奮得紅通通的。

  只見她一會兒把玩著香囊、竹雕等小玩意兒,一會兒看看錦緞絲綢,一看拿著剛買的面具,一手忙著把零食往嘴裏塞,兩個眼睛更是忙得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

  左宇唐看她這麼開心,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也露出了罕見地微笑。

  “幹嘛看著我笑啊?”柳染衣瞥見他的笑容,不滿地嘟起了嘴,他是不是覺得她很幼稚?還是覺得看一個瘋子發瘋很有趣?

  “只是覺得你很可愛,所以笑。”

  聽著左宇唐直言不諱地稱讚她可愛,柳染衣的臉刹時紅了起來,難道他不覺得她的行止難登大雅之堂嗎?像這樣邊走邊吃的不雅行逕,他居然不以為杵,還反說她這樣很可愛,她覺得他真是個難以理解的人。

  但是,她喜歡被他稱讚的感覺。

  而左宇唐在說出心裏真正的感覺後,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剛才那種話好像是駱雲會說的,這樣毫不避忌地當面稱讚,仿佛是在刻意討好似的,他看多了駱雲對待心儀女子時的態度,當時他覺得駱雲真是有夠噁心,但怎麼今天他竟會做出一樣的事來?就算真的這麼覺得也不該說出口呀!只所萬一被她認為他是個風流倜儻就糟了。

  “我的意思是,”左宇唐連忙想了個理由來撇清一下,“看到你玩得這麼開心,我好像多了個妹妹,一個可愛的小妹妹。”他特意強調那個“小”字,以顯示自己對她並沒有特別的企圖。

  “喔!我本來就可以算是你的妹妹啊!姐夫。”柳染衣聞言不喜,忍不住諷刺著他。唉!看來不管是柳染衣還是柳沾衣,全都進不了他的眼,唯一可以佔據他的心的大概只有那個杜連雲吧!

  但柳染衣這聲姐夫一叫出口,左宇唐突然得了一個很好的主意,他可以捎信到柳家去給他的原夫人柳染衣啊!叫柳染衣一起到洛陽來,那麼到時就可能避免流言了,雖然他不大想讓第三者來打擾這幸福的時光,但似乎只有這樣做才得以善後。

  再者,他還可以藉機對柳染衣把自己的心情給攤開來說,表明自己所愛的人是柳沾衣,依柳染衣的賢良度而言,應會無異議地效法娥皇女英吧!只是……在這之前,他必須先贏得柳沾衣的心才行。

  她會喜歡他嗎?而他又能順利地贏得她的心嗎?他一點把握也沒有,更不知道該如何做,早知道他就該去請教大情聖駱雲才對,跟他學個幾招應付女人的方法,才不會在這個時候一籌莫展。唉!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當初真不該在駱雲發表如何討女人歡心的長篇大論的時候掩住耳朵的。

  柳染衣決心不去理會左宇唐到底在想些什麼,到洛陽來,她可是要玩個痛快才不辜負自己。以前看“洛陽伽藍記”,對裏面描述的那些富麗堂皇的佛寺早就感到好奇不已,真想看看應該清苦修持的和尚在當時過的是什麼樣奢糜浮華的生活,雖然大多數的佛寺都已毀在北魏孝莊帝時的動亂了,但去神馳想像一下倒也不壞。

  “喂!我們去看看景林寺的百果園好不好?或者去逛逛白馬寺,看看以前那些和尚是怎生享福的,嘖嘖!‘洛陽伽藍記’裏說:‘白馬甜榴,一實直牛’,一個甜榴就值一條牛的價錢,那些賊禿也真會搜刮。”

  “你也看書?”左宇唐吃驚的問。

  “怎麼?瘋子就不能讀書識字嗎?”柳染衣怒目吼了回去,這還不夠,於是又補了一腳,猛往左宇唐腳背上踹去。

  “不、不,我沒那個意思,”左宇唐連連搖手,“只是……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柳染衣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提議想去看的地方都跟食物在關,也許她潛意識裏真的有饑餓的訊號出現,抑或是她大嘴饞了?看左宇唐一臉認真的詢問,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細心了,也為自己的行為笑了起來。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吃飽了有力氣以後再去逛吧!”看著柳染衣的笑顏,左宇唐不覺得也露出微笑。

  直至此刻,兩人的心事才在這一笑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好呀!多吃點,我還有好多地方想去呢!”

  “只可惜石崇的金穀園被燒了,否則,他的浮糜真可謂是歷史上第一人呢,”

  “河間王無琛也不賴啊!書上描寫他連井都是用玉來裝飾、汲水的桶子用黃金打造,這兩個人的浪費都是有名的。”

  兩人談論著書裏所描述的一切,邊談邊說地向著飯館行去,在這短短的一段路間,兩人的交談不知要比當夫妻的一個月裏說的話還多多少。

  柳染衣不覺怨恨當初的自己,為何要把真性情隱藏起來呢?如果早知左宇唐是個這般隨和風趣的人,她跟他相處起來應該會很愉快的,看來白映雪說的沒錯,左宇唐並不錯他表面看起來那樣死板。

  可是,即使如此,她決定還是別對他動情的好,畢竟對一個風流成性的好色男子心動太危險了,她還是專心地整他才是。

  唐。長安

  “魏木頭!魏石頭!小器鬼!”李衡一連疊聲地罵著魏虹宇。

  “原來你是這樣對待兄弟的,我今天算是認清你的為人了。”駱雲滿臉憤懣地對著魏虹宇嘟嚎著。

  “我……”魏虹宇急得滿臉通紅,“我真的沒讓宇唐幫我處理什麼事呀!你們要我說什麼?”

  一大早,駱雲和李衡兩人不約而同地不請自來,而且一見面就猛纏著他追問,想知道昨夜左宇唐連夜出城是為了什麼事,魏虹宇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吵些什麼。

  “你們在吵些什麼啊?”白映雪茄煙走了進來。

  “他們一口咬定,說我托宇唐幫我處理事情,可是我根本沒有哇!叫我從何說起?”魏虹宇皺著眉頭解釋道。

  “鐵口仙昨天親口跟我要了手諭、跟駱雲借了馬車,說你知道一切,而且會告訴我們的。”

  “是啊!虹宇,你就說嘛!難道你真這麼信不過我跟李衡?我們在你眼裏真是只會壞事嗎?”

  “宇唐到底受你之托去辦什麼事啊?”白映雪聽完李衡和駱雲的話後,竟然站在李衡他們那邊,幫著一起逼問魏虹宇。

  魏虹宇這會兒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我……唉!要我怎麼說你們才信呢?我根本沒托宇唐做任何事啊!你們的問題我怎麼可能答得出來?我哪知道他去哪兒了?”魏虹宇哀怨地看了眼白映雪,“連你也不信我。”

  魏虹宇說著便怒氣衝衝地一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白映雪等三人面面相覷,他們居然惹惱了魏虹宇,看來若是再逼問下去,只怕不好收拾了。白映雪吐了吐舌頭,連忙追著魏虹宇去了。

  “算了!他不說,我們自己查。”駱雲讚揚地說道。

  “沒錯,既然他們這麼小器,我們也來小器一下,反正鐵口仙用的是你家鏢局的車,你一定有辦法查到的。”

  “嗯,好,我們立刻去查。”

  唐。洛陽

  一早,左宇唐備了車,準備帶柳染衣去一覽芯妃祠。

  天色不是太好,微微有些灰色的雲層低壓在山頂上,風不小,刮得人臉頰生疼。

  “算了,我們改天再去吧!只怕今兒個會下雨。”左宇唐抬頭望天,隨即轉頭對柳染衣說道。

  “不成,”柳染衣嘟起了嘴,“我一定要去,你昨天答應要帶我去的,你想賴皮呀?”

  “這……我是怕萬一變天,讓你受了涼就不好的。”

  “我不管。”

  於是在柳染衣的堅持下,左宇唐只好帶著她上路。一路之上,左宇唐坐在前頭駕車,柳染衣則窩在車中,對剛才自己的任性深自反省著。

  待在洛陽的這些天來,左宇唐對她可說是呵護備至,處處依著她,她一開始時還有意嘔左宇唐,在很多事情上故意跟他唱反調,偶爾還裝瘋賣傻地整他一頓,但他一直是滿臉笑容地溫和對待她,讓她在不知不覺間竟恣意妄為地任性起來。

  在世上活了一十八年來,她從未這般自在過。只不過她擔心的是,萬一他知道她就是柳染衣之後,他還會一樣溫柔地對她嗎?她覺得一定不會的,可是,她好希望能永遠地留住這段時光呀!如果能一直住在洛陽就好了。

  “喂!”柳染衣自車蓬探出頭來,“我剛才那麼任性,你會不會生氣啊?”

  “不會的。”

  “那……我如果再更任性一點,你會不會生氣?”

  “這……”左宇唐睜大了一雙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她幹嘛問這些稀奇古怪的總是只要不傷害到別人或你自己,我是不會對你生氣的。”

  “真的?不管我的要求多不合理,你都會依著我羅?”

  “當然。”

  “那好,我們就一輩子留在洛陽!永遠都別回長安去,好不好?或者,不留在洛陽也可以,我們一起去雲遊天下、看盡千山百嶽……這樣不是很棒嗎?你說好不好?”

  左宇唐聽她滿口“我們、我們”的,一時之間竟歡喜得似要暈去。她說的一輩子,是說要和他廝守終身嗎?只聽得柳染衣繼續說道:

  “我不想回長安,只要能不回去,到哪兒都好。”

  “原來如此。”左宇唐乍然高昂的心情瞬間沉落了下來,她只是不想回長安而已,想必柳家對她的禁錮已經讓她深惡痛絕了,對她而言,洛陽這裏簡直是天堂,沒有任何人會管她、委屈她,也難怪她會說出這番話來,他實在不該癡心妄想,什麼都沒做的他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幾天裏就贏得佳人芳心呢?

  “你回車裏吧!外頭風大。”

  柳染衣看左宇唐的臉色驀地暗沉,不知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為何會讓他的心情突然大壞?但是,雖然他心情不佳,對她說話時卻仍是輕柔的,證據中也包含著掩藏不住的關心……唉!她覺得自己真傻,就算他對柳沾衣再好,也不可能真個狠得下心離開家一輩子不回去的。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要遠離長安,她真正索求的是他的溫柔,如果在他知道其實她就是柳染衣之後,還能保有這份溫柔,那即使是篷戶破窯她也會甘之如貽,不舍的,其實是他的心啊!

  在柳染衣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她不由得臉紅起來好……怎麼會突然有想和他得成神仙美眷的想法呢?難道真如文青蘿所說的一般,她真的愛上了自己的丈夫卻不願承認麼?

  左宇唐詫異地看著柳染衣,眼見她飛霞撲面,煞是嬌柔可愛,一時之間竟有擁抱她的衝動。正奮力壓抑心中情僥時,卻見柳染衣又將頭縮了回去,不多時卻又探出頭來,就這麼反反覆覆了好幾次,每次出來時臉上的表情都不盡相同。

  不、不行!她說過要懲戒他、整他的,怎麼能愛上他呢?看來她得小心翼翼地守著自己的心才行。

  可是,她真能守得住自己的心麼?在內心反覆交戰下,她就這麼重覆著探頭、縮頭的詭異行逕,弄得左宇唐莫名其妙,她自己也煩燥不已。

  “唉”算了,順其自然吧!先玩個過癮再說。“柳染衣在車中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左宇唐心下納悶,隨即擔擾起來,她是不是瘋病又犯了呢?看來,他不能再一味地順著她了,每次當他想替她把脈診治時,她是又吵又鬧、拳打腳踢的,弄得他無從下手,而煎了安心定神的藥給她吃,卻又都被她打翻了。

  不行!他必須快些著手診治才行。但是,要怎麼做呢?趁她睡著時把脈呢?萬一她半途醒來,誤以為他想偷香竊玉怎麼辦?而他真的在看著她嬌美的睡顏時還能把持得住嗎?

  一路之上,他們兩人就這麼各懷心事的度過。

  “到了,”左宇唐停下車,跳下車掀開了車簾,“下來吧!小心些。”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柳染衣下車,一邊還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色。

  “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

  “啊、沒、沒有。”左宇唐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了眼光,看來,他還是另尋名醫替她治療好了,自己老是會望著她的臉發呆,這樣怎麼觀察氣色?更別提握著她的手替她把脈了。

  柳染衣率先走進宓妃祠裏,只見正殿裏安著一尊宓妃塑像,玉容仙顏、豐姿綽約,倒真有些“皎若太陽升朝霞,白若芙蓉出綠波”的絕世麗質。

  “洛水之神真是長這個樣子麼?”

  “這個我們凡夫俗子可無法得知了,但看這塑像的容貌體態,很明顯是依著曹子建的‘洛陽賦’而來,也許比較像當時的甄後吧!”

  柳染衣端詳著那尊塑像,不禁神馳想像著甄後的長相,相傳她是無雙絕色,但是在她看來卻似平常,是塑像塑得不好呢?還是男人的眼光和女人不同?

  “你覺得她美嗎?”

  “沒有你美。”

  在左宇唐不假思索地回答後,兩人頓時都怔住了,只是呆呆地對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刹時,字根表的大殿裏只有他們兩人自己的心跳聲充塞於耳際。

  祠外的車聲驚醒了兩人,柳染衣這才飛快地背轉過身去,雙手捂頰,只覺得整張臉發燙。而左宇唐是自悔不已,他怎麼會說出這麼輕薄的話來?這可是調戲呀!

  “對不起,一時失態……”左宇唐對著柳染衣作了個揖,想解釋一番,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裏沒什麼好玩的,到別的地方去逛逛吧!”柳染衣急欲掩飾自己的羞赧,便飛快地往門口跑去。她必須快些去透透氣才行,心跳得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快,呼吸仿佛也被抑制住了似的,她覺得自己全然無法思考。

  就在她要跨出門檻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撞上了正要進來的人,一個沒站穩之下,她就這麼跌倒在地上。

  “沾衣。”左宇唐連忙上前來攙扶她,卻在手堪堪碰到她的衣袖時,另一隻纖纖玉手拉住了他。

  “左公子。”

  左宇唐轉頭一看,嚇得差點魂飛天外,只因眼前那張美顏的主人不是別人,而是杜連雲。

  “真巧,你也來洛陽玩兒,我們真是有緣啊!你說是不是?”

  “啊……是……是啊!”左宇唐強自在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

  跌在地了的柳染衣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中只覺氣苦,他竟然對她毫不理會,只顧著和杜連雲眉開眼笑的寒暄。

  柳染衣氣憤地站起身來,顧不得自己身上全是沙塵,猛地奪門而出。

  “沾衣……”左宇唐見到柳染衣離開,雙腳一動便也想走,卻被杜連去不識相地拉住。

  “她是誰啊?”

  “我妻子的妹妹。”左宇唐想也不想地順口回答,手一甩便擺脫了杜連雲的手,迅速地追出門外。

  “原來那不是他妻子,”杜連雲看著左宇唐的背影想,“那他妻子呢?怎麼不見人影兒?莫非……呆木頭並不真的是呆木頭?還是會撚花惹草的,而且偷摘的還是自家的花朵。”她笑吟吟地想著,心中對左宇唐的興趣益加濃烈。

  當左宇唐追出門外後,卻見柳染衣已坐上了車,自行趕著車去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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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所以,一切都是左宇唐的錯!

  天空裏浮雲飄過,遮掩住原就不甚明亮的月色。左宇唐暗暗感激著老天爺幫忙,沒有下雪,否則積雪地可是很留下足印的,在那種天候裏,就算有登萍踏浪的本事也沒輒了。

  他選擇了柳府裏房舍較稀疏的後院為翻幹牆地點,輕輕巧巧地飛身而過。

  左宇唐小心翼翼地藉樹林或花叢隱匿身形,每踏出一步都慎重不已,因此走得特別慢。偏偏他既不知道柳沾衣的房間在哪里,又不能找人問,所以耗費了不少的時間。

  此時,兩個年老僕婦自一旁的回廊走過,左宇唐急忙縮身一堵牆後,卻聽到牆內有女子喝罵的聲音,他凝神傾聽,覺得那依稀是柳染衣的聲音,不斷在罵著“可惡”二字。

  待那兩名僕婦走遠後,他閃身至窗邊窺視,卻發現窗戶被木條釘上了,因此他只能從隙縫間望去。

  只見柳染衣在裏面拼命地踢著那堆稻草,又哭又罵,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已然散亂,發絲因淚水淩亂地貼在臉頰上。而左宇唐看到她那狀若瘋癲的模樣,立刻先人為主地將她當做了柳沾衣。

  左宇唐見狀只覺得心疼不已,她怎麼會被安置在如此簡陋的地方?居然連睡覺的床都沒有,也沒有人,這實在太過份了,就算她身染瘋病,也不該這般對待她啊!

  他心下大怒,立刻飛奔到門口想要將她帶離此地,但卻發現門上了鎖的,這會兒他更是怒不可遏,柳家的人居然敢監禁她?而柳染衣居然坐視自己的妹妹遭受這種待遇?她還算是人麼?

  左宇唐怒氣騰騰地提腳,頓時將那扇木門踢破,木片木屑四散紛飛。

  木門破裂的巨大聲響嚇了柳染衣一跳,再看到左宇唐劍眉倒豎、兩眼圓瞪,怒火沖天地站在門口,嚇得柳染衣縮身在桌子後面,不住地簌簌發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幹嘛一副要殺人的樣子?柳染衣心想。

  她不禁猜測著會不會是他誤信了柳夫人的話下真的以為她不貞?據說男人最恨被戴綠帽子的了,而多的是做丈夫的揮劍宰了紅杏出牆的妻子的故事,他……該不會是來殺她的吧?

  天哪!天地良心喲!她從沒做過那種事呀!柳染衣這時只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心裏拼命祈禱著,希望左宇唐千萬別走過來。

  只見左宇唐皺著眉頭一步步接近她,看著她滿臉驚惶的神色,他的心好疼呀!柳家的人到底是怎麼待她的呢?據他判斷,她的病並不嚴重,何以他們竟不延醫診治?

  他伸出手想安撫她,卻不料她飛快地繞著桌子另一邊,說什麼也不願意靠近他,口裏還直嚷著:

  “你別過來!別過來!”

  左宇唐不覺黯然,難道她不記得他嗎?不過轉念又想,她現在也許神智不清,不是該在意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最要緊的是必須快些將她帶離此地,不要再讓她受折磨。

  “噓……別嚷,別怕……”左宇唐試著安撫她,可卻愈安撫愈糟,柳染衣終於到了忍受的極限,忍不住大喊:

  “救命呀!”淒厲慘叫劃破黑夜寧靜。

  左宇唐心下在急,萬一驚動了柳家人那就糟了,他是萬萬不能被發現呀!事情演變至此,他不得不採取強硬的手段了。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縱躍到柳染衣身邊,伸指點了她的昏穴,將昏暈的柳染衣橫抱起來,飛快地脫離此地。

  當柳家的僕役親兵抵達時,只見到空蕩蕩的房室,左宇唐早帶著柳染衣離開了柳家。

  月夜裏,左宇唐帶著柳染衣沒命地狂奔。

  他腳下迅捷地跑著,腦子裏卻不住的盤算著要帶柳沾衣去哪里。回左家嗎?不行,柳沾衣失蹤,柳家必須會到處找尋,萬一被發現人在左家,那他夜闖柳府的事就曝光了。

  那要去哪兒呢?找好朋友幫忙嗎?如果找魏虹宇,依魏虹宇的個性一定會叫他把人送還柳府,然後再依正當手段讓柳家人停止折磨柳沾衣。

  可他說什麼也不能這麼做,一是夜行之事不能洩露,二是他著實不忍讓她再多受一分一秒的苦。那找李衡嗎?更不行了,那傢伙根本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駱雲呢?也不行,他大大嘴巴了,怎能將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他?一旦被他知道,明天全長安城的居民就有新聞聽了。

  看樣子,他只能帶著她先避到城外去了。

  但是,城門關著的,他要怎麼出城去呢?左宇唐心念急轉,隨即向著李衡的睿王府而去。

  他先越牆而入,將昏迷的柳染衣安穩地放置在樹上,然後就直奔李衡的寢殿,摸著黑一把推開房門,跑到床邊掀開布幔就把李衡從睡夢中揪起來。

  “啊——誰啊?”李衡嚇得尖叫。

  “是我啦!”

  守衛們嘈雜的腳步聲接近,紛紛呼哨著。

  “王爺!王爺!”李衡的小廝——小童也被驚醒,連聲問道。

  左宇唐一個箭步沖上去緊搗住小童的嘴,將他一起拖到床上去躲起來。

  “我沒事,沒事。”李衡拍著胸口,對自門口湧進的衛士們說道,隨即揮了揮手,“我做惡夢而已,下去吧!”

  待守衛都退走後,左宇唐自床上下來,捂著小童的嘴的手才放了開來。

  “你發什麼瘋啊?大半夜跑來嚇我!”李衡氣鼓鼓地瞪著左宇唐,“又不是不知道我生平最恨睡一半被吵醒。”

  “對不起。”左宇唐對他鞠了個躬,“我有要緊事要你幫忙。”

  “真的?”李衡笑咧了一張嘴,因為他的好奇心又發作了,“是什麼事啊?”

  “你寫個手諭給我,讓我可以立刻出城。”

  “你要出城?幹嘛這麼急?”李衡賊兮兮地靠近他,“告訴我原因我就幫你,否則……哼哼!免談!”

  “不能告訴你,不過是性命交關的事就是了。”

  “別小氣嘛!不然我真的不幫你喔!”

  “這……”左宇唐沉吟著,面對李衡這種憊懶角色,只怕他不告訴他原因是不行的,但這怎能說出來?說不昨,只好陷害一下魏虹宇了,“這事又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這樣吧!你明天去問虹宇,好不好?”

  “嗯……”李衡心想,既然事情跟魏虹宇有關,只怕真是很重要的事,“好吧!我幫你,可是你要保證魏傻大個兒一定會告訴我喔!”

  “能說的他自然會說,快寫吧!不然天要亮了。”左宇唐故意把話說得很快,讓李衡聽不清楚。

  而李衡李到“他自然會說”這幾個字時,便走到案去寫手諭,只見小童早在左宇唐提出要求時便自動自發地來磨墨,反正他知道李衡一定拒絕不了左宇唐的。

  李衡提筆寫著,又蓋了印,左宇唐也沒時間等墨蹟幹,便一把抓起那紙手諭,連再見也不說一聲,就飛奔而出。

  “嘖!新人送進房,媒人丟過牆,連聲謝也沒有。”李衡嘟嚷著。

  這會兒,他一點睡意也沒有了,一心只盼望快點天亮,他好去逼問魏虹宇整件事的來龍去肪,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事讓一向冷靜的左宇唐失常到這種地步。

  左宇唐拿到手諭後,又抱著柳染衣直奔駱家。

  所幸駱雲這晚待在家,否則萬一他去了平康坊過夜,那左宇唐可沒辦法帶著柳染衣去找他。
  照例,他將柳染衣放在駱雲房外的花叢中,自己隨即進去找駱雲。

  同樣的,左宇唐一把掀開布簾,伸手推著駱雲,但駱雲正巧做著美夢,迷迷糊糊地以為是哪個相好的姑娘,便把一把摟住了左宇唐,口裏還說著夢話:“來吧!寶貝兒……”

  左宇唐一巴掌甩了下去,原擬打醒駱雲的,可駱雲的熟睡程式簡直可以跟陳搏老祖相競美,最後還是連打了好幾下才將駱雲叫醒。

  駱雲睜開一對惺忪睡眼,呆了半晌才認出左宇唐,想起剛才的綺夢,不覺嚇死自己,再看左宇唐臉色鐵青,心下甚是驚疑不定。天哪!他有沒有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幹……幹嘛啊?這麼晚了……”

  “借我一輛馬車。”

  “喔!要就自己去牽一輛羅!還用得著吵醒我?反正我家局子裏的鑣師都認得你。”

  “不告而取是為賊。”

  “是,是。”駱雲翻著白眼,真覺得左宇唐是個變態,為了這種事吵醒他,有病!“對了,你要車幹嘛?”

  “有重要的事。”左宇唐說著就往外跑,駱雲連忙拉住他,臉上露出跟李衡一樣的表情,說:“什麼重要的事啊?”

  “去問虹宇吧!”左宇唐丟下這句話就甩開駱雲的手跑了。

  他又陷害魏虹宇了。不過,算了,反正陷害一次跟兩次還不一樣,現今他左宇唐有難,只好讓魏虹宇犧牲一下了。

  在弄到了馬車後,他讓柳染衣睡在馬車裏,自己則親自趕車,有李衡的手諭,他輕輕鬆松地便出了城。

  唐。洛陽

  柔和的晨光洩入,喚醒了沉睡的柳染衣。

  她微微睜開眼,只見眼前全是陌生的景物,不由得緊張起來,直到轉過頭看到左宇唐趴在桌上打盹時,一顆心才定了下來。

  柳染衣儘量放輕了聲音下床來,但是輕微的衣裙憲籟聲還是驚醒了左宇唐,他抬起頭來,對柳染衣微微一笑,說:

  “你醒啦?昨天晚上一時情急,所以點了你的睡穴,對不起。”

  看見他的笑容,柳染衣臉上頓時一陣飛紅。難道,他昨晚是特地去救她的?這讓她心頭甜滋滋的,原來,他並不是完全不在意她的。

  “這裏是哪里?”

  “洛陽,你放心吧!你家人不會猜到你在這裏的。”左宇唐站起身來,“餓了吧?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順便打水來讓你梳洗一下,你待在這兒,別亂跑喔。”

  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體貼溫柔?柳染衣詫異地想。正當她想對左宇唐說讓她自己來時,他人就已經開門走了出去,剩她獨自一人在房內回味他剛才的溫柔。

  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心中得好快,適才的笑容是她不曾見過的,她從不知道他笑起來這麼好看,竟然會抑制住她的呼吸,讓她捨不得眨眼。她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頤長的身影溶在陽光中,朦朧得像夢……

  這會是真的嗎?她懷疑著。攀在心頭上的幸福感是陌生的,想不到他竟然會去救她,而今天對她又特別溫柔,讓她受寵若驚。

  為什麼他會對她這麼好呢?難道是想補過?看著左宇唐毫不在乎地替她端水盆、弄早膳,一把他以前那副趾高氣揚的神態,想必是心虛了,他一定是覺得害她受罪很不好意思,所以對她特別好,以示補償。

  沒錯,一定是這樣。柳染衣肯定的想,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涼了下來,剛才的喜悅和幸福都消失了。

  左宇唐端著水盆進來後,便退出了房外,好讓柳染衣梳頭洗臉,待柳染衣梳洗完畢後,她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只見左宇唐正對著庭院中一株古槐發呆。

  柳染衣打量著這個院落,雖不似左府“雲從苑”那般寬闊氣派,卻別有一股清幽雅靜,欄竿外種著薔薇、月季……等,只可惜不是花季,未能得見瑰彩繽紛的美景。而月洞外的一條小路,兩旁青竹夾道,看來就像幅畫似的,柳染衣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不禁想:如果能長住在這裏多好。

  “啊!對不住,我發呆了。”左宇唐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柳染衣站在他身後,一眼望見她身上單薄的衣衫,他連忙進房去拿出自己的披風,替柳染衣披在肩上,“天氣冷,披上吧!等會兒我去替你買些保暖的衣服,否則萬一受了涼就不好了。”

  “謝謝。”柳染衣雖然誤以為左宇唐是在補過,但面對他的溫柔,還是感動不已,“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這……”左宇唐沉吟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說起才是,“我見你被人關了起來,一時氣不過,所以……你不會怪我魯莽吧?”

  柳染衣微微搖了搖頭。

  “我無意批評你的親族,但是,他們這麼做實在不好……所以我想,你先待在這兒養病,等病好了之後再回去,那樣也許他們就不會再把你關起來了。”

  直至此刻柳染衣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又把她當成是柳沾衣了,難怪他會對她這麼好。一念及此,她心裏就嘔個半死,難道當正妻的就這麼沒價值?他到柳家去居然沒先去看她,就算是禮貌性的也好呀!想著想著,她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冷了下來。

  “肚子餓了吧?我們用早膳去。”

  柳染衣瞪了左宇唐一眼,一言不發地回到房裏,“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左宇唐看出她在生氣,但他卻摸不清她為何生氣,是因為他提起她的病嗎?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左宇唐喪氣地摸了摸頭,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說實在說,他覺得自己的舉動是太魯莽了,昨夜的行逕根本形同擄劫,到時,他要怎麼去面對左、柳兩家的人呢?而四周的人又會怎麼看待他們倆呢?孤男寡女共處,只怕會傷到她的名節……一想到這一點,左宇唐說自責不已,這件事到底該如何善後呢?

  就在他懊喪地反省自己,思索後果時,柳染衣又打開了房門走了出來,但她的表情地一反剛才的忿怒,反而神采奕奕、笑顏逐開。只見她興沖沖地奔到左宇唐面前,說:

  “既然來到了洛陽,不如我們四處去逛逛吧!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嗎?”

  原來她進入房間內生了會兒悶氣後,突然間想到,左宇唐把她錯認為柳沾衣也是是沒有好處的,畢竟這樣她就可以敝開來好好玩一玩,才不辜負這趟洛陽之行。

  柳染衣得意於自己的懲戒計畫,想到可以藉柳沾衣之手整他,她的笑容益發甜美起來。

  而左宇唐看到柳染衣反覆無常的表現後,心中不由得擔憂,她的病看來真的不輕,可是這種病並非是五臟六腑的毛病,而是心病,他真能醫得好她嗎?說真格的,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唐。長安

  在左宇唐“擄”走柳染衣之後的第二天,柳家上下亂成了一團,環兒佩兒更是陪著文青蘿淌眼抹淚的,擔心著柳染衣的情況。柳頤生也煩亂地踱著步,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基本上,他對自己的一干女兒並沒有太濃重的感情,因此他擔心的是左家的反應,畢竟柳染衣是嫁出去的女兒,祭過了左家的祖先,已經算是左家的人了,但人卻在他柳家遭擄劫,這叫他面子上怎麼掛得住?

  “唉!你真是……染衣又沒拿休書回來,你怎能一口咬定她被休?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她關起來,這下好了,人不見了,你叫我怎麼跟左述言交代?”

  “你這是在怪我?”柳夫人挑高了一邊眉毛,不疾不徐地說著。

  “沒……沒有。”柳頤生在這個高貴出身的妻子面前一向不太抬得起頭來,只能忍氣吞聲。
  柳夫人當然知道柳頤生對她是什麼看法,但她也無意多說些什麼,只是淡淡地說:

  “她如果是被壞人擄劫,想必這兩天就會有人來勒索錢財,到時不就好辦了?你現在急有什麼用?小心些,別讓人看出來了。”

  柳頤生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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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柳染衣回到“雲從苑”時,雪已經落了下來,凜冽的空氣侵入衣衫,叫她不由得打顫。

  好冷的夜啊!即使環兒已在屋子裏升起暖暖的炭盆,必肅火星在盆中跳躍,但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火焰所帶來的溫暖。為什麼會這樣呢?

  那個炙熱的吻仿佛還殘留在她的唇上,但唇上的記憶卻叫她心痛。為什麼呢?她應該不在乎才對啊!她還記得自己對環兒佩兒發表她的計畫時的情景,她說過要讓左宇唐討厭她的,而他的厭惡將會使她更開心、生活得更自由自在。

  可是,在她知道他的柔情並不是給予“柳染衣”時,她竟覺得連呼吸都了起來,心仿佛也被凍結了……不該會這樣的啊!雖然柳沾衣正在她自己,但她卻忽然希望進駐左宇唐心中的,是她――柳染衣,他的結髮妻子。

  難道“柳染衣”真的那麼不可愛?當他面對她時,他總是一副冷冷的面,但在柳沾衣的面前,他卻溫柔得多,為什麼?柳沾衣是個不正常的女孩呀!難道左宇唐有問題不成?

  雖然她覺得自己吃自己的醋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她起身在室內來回踱步,不懂他為什麼反而對柳沾衣比較溫柔,是同情嗎?可如果是同情的話,那他又為什麼會吻她?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除非他是表面道貌岸然,骨子裏淫邪好色……看來似乎是如此,否則他也不會跟杜連雲那個聲名狼藉的女人那麼親密了。

  想到這裏,柳染衣只覺氣苦,她有什麼不好?既然他連柳沾衣都覺得好的話,那他沒理由覺得她不好的,畢竟她就是柳沾衣,柳沾衣就是她呀!難不成真應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句話?她是妻,杜連雲是偷,而柳沾衣就是偷不著羅?

  天哪!嫁了這個一個丈夫,她不有什麼未來可言?如果再讓他發現她就是柳沾衣的話,那她在他心中可真的一點份量都沒有了。

  一想到那可怕的情形,她就忍不住發抖。

  不行!她說什麼都不能讓這種情形發生,她一要好好地扮演柳染衣和柳沾衣這兩個角色,這樣,至少她還能在左宇唐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可是,好可悲啊!她這個堂堂的原配夫人卻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留住丈夫的心……而且,又能留多久呢?

  唉!為什麼她會嫁到這樣的一個丈夫?而又為何會在意他呢?

  柳染衣煩悶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只想以大叫來發洩心中的悶氣,但她不行,只好拼命槌著枕頭,拿它當左宇唐的臉般打。

  可恨!太可恨了!捶著捶著,她忍不住伏在枕上痛哭起來。

  紊亂的思緒佔據著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是在吃杜連雲的醋?還是在吃柳沾衣的醋?抑或是怨恨他的花心?悲哀自己的命苦?埋怨自己無能控制自己的心?感歎必須一輩子做個雙面新娘?甚至是……責怪自己作繭自縛?

  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要讓他討厭她的“偉大計畫”,如今都已隨風遠揚,她早已記不起了。

  一連串的問題充斥在她心裏,而最大的一個問題是――

  她是不是真的愛上他了?

  “慘了!慘了!”魏虹宇急急忙忙地將白映雪、李衡及駱雲拉到一旁,愁眉苦臉地把事情給說了個大概。

  只見蓁三人面面相覦、張口結舌。這……這情形完全超乎眾人的意料之外,左宇唐竟愛上了柳染衣的雙生妹妹?

  “不可能,柳頤生只有六個女兒,依序叫做――雲和、湘靈、可月、染衣、檀心及寒煙,哪來的沾衣?我的情報不會錯,柳家沒有這個女兒!”駱雲一口咬定他的推斷是正確的。

  “搞不好……柳沾衣是柳染衣的另一個身份。”李衡說道,“就像我在外面用李玉衡這個名字胡鬧一樣,她也弄了另一個假名,對別人說是她的孿生妹妹,就可以逍遙自在地玩啦!”

  “哼哼……”李衡得意地笑著,“那現在事情更容易了,鐵口仙愛上的根本就是他妻子本人,我們只要把真相告訴他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那我去找宇唐來,跟他把事情說清楚。”駱雲說著就要起身。

  “慢一點兒,”白映雪拉著駱雲,“要說明也不急在一時三刻,我看這樣子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染衣,把這件事問清楚,等篤定了再說,否則萬一我們真的弄錯了,那不就糟了嗎?”

  “映雪說得沒錯。”魏虹宇附和著妻子的主意。

  “嗯,我想,最好還是讓柳染衣自己跟鐵口仙坦白比較好,你們也知道鐵口仙的個性,他小氣巴拉的,一發現自己被耍一定會氣沖牛斗的。”

  四人在理出個頭緒之後,都釋然地笑了。

  反正,一切就等待明天,隨著誤會解開,所有的烏雲將會散去。

  但第二天,當白映雪造訪左府時,柳染衣已經先一步出門了。

  在探問原因之下,原來是柳染衣的生母生病了,因此柳染衣一早便跟左宇唐說要回家探視母親,並住個三、五天才回來。

  可事實上,這一切都是柳染衣的藉口。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也不知要如何面對左宇唐,在她心情亂成這般的時候,她推動了完美的扮演雙面人的把握,因此只能暫時躲避,直到她想清楚該怎麼辦之後再說。

  離開柳家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她卻覺得時間仿佛過得很久,所有的景物都陌生了起來。
  柳染衣一進柳府大門,便直朝她的生母――文青蘿所居住的院落奔去。

  “娘!”柳染衣提著裙子,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了進去。由於文青蘿失寵已久,因此她住的是柳府東邊一個偏僻的小院落,一共只有兩間房子,而那裏只有文青蘿和女僕阿桂兩個人住著而已,所以她什麼也用不著擔心。

  她一頭撲進母親懷裏,眼淚不知不覺間滿溢。

  “怎麼了?見到娘高興得哭啦?”文青蘿以袖替她擦淚,年華憶逝的臉上露著和靄的笑容。

  “娘,這些日子以來,你過得好嗎?大娘有沒有為難你?”

  “這……很好啊!沒什麼不同,跟以前一樣。”文青蘿強自歡笑著。但事實上,好說了謊,不知為何,約莫七、八天前,柳夫人突然派人來把她罵了一頓,罵得她是一頭霧水。而原本每年過年時,照例會些金銀布匹什麼的讓她們這些小妾過年,往年因著柳染衣的關係,她都能得到上上等,但今年卻不然。

  “那就好。”柳染衣牽著母親的手走進屋子。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就快過年了,這是你在左宇的第一個年,萬事都預備得妥貼了?”由於操持家務是一家主婦的職責,然而左述言的妻子早亡,因此這個擔子照文青蘿想,應該是落到柳染衣身上,所以她對柳染衣在這個時跑回家來感到奇怪,照理,好應該是忙得沒時間回來的。

  “我……左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左宇唐料理的,我也不清楚。”柳染衣一臉無知的著看母親。事實上,自從她進左家後,一應事務都是左宇唐在弄,而她是清閒得跟在家當小姐時一樣。

  “哎呀!這怎麼可以?”文青蘿一聽便著急起來,這對一個嫁入門的媳婦而言可是失職,若是遇上了惡公婆,光憑這一點就有被休的可能了。

  柳染衣對這些自然也清楚的,但左述言和左宇唐對她都放縱得很,因此久而久之,她也放下了心。這時她看到母親憂慮的表情,才發現左宇唐對她還真是不壞,也許,這算是木頭的好處之一。

  “他沒因此難為你吧?”文青蘿問道,見柳染衣搖了搖了頭,才放了心,“那就好,看到他待你這麼好,娘也開心了。”

  誰知文青蘿話才說完,就看見柳染衣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

  “怎麼啦?怎麼啦?他欺負你嗎?”

  “沒有,只是我心中亂得很。”

  “有什麼事只管告訴我,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好。”文青蘿牽著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

  “那……那個左宇唐是個大壞蛋!旁人的話根本信不得,他在外面風流花心得很……我……”柳染衣抽抽咽咽地將事情說了個大概,聽得文青蘿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素知自己的女兒刁鑽古怪,但卻沒想到她會搞出孿生妹妹這種事來,更離譜的是,她居然在吃自己的醋!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傷心的?這不就表示他喜歡的是真正的你嗎?你只要告訴他根本沒有柳沾衣這個人,那也是你,不就結了?”

  “這怎麼成?一告訴他,搞不好他就連柳沾衣都不喜歡了。”在她眼裏左宇唐已成了淫邪好色的傢伙了。她深信左宇唐一本性喜好漁色,不然不會跟杜連雲那麼親密,更不會去親吻柳沾衣。

  “這……”文青蘿沉默了,只因柳染衣的顧慮也是不無可能,畢竟男人多半喜新厭舊,對妻子也許有責任感,卻不峁昨有愛情存在。想當初她進柳家門時,柳頤生對她也好得很,可是幾個月後,她也被拋諸腦後了。這也許就是女人的宿命吧!

  看著柳染衣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她就覺得一陣心疼,不過稍可寬慰的是,柳染衣學是原配,再怎麼樣都有個保障在。

  “別哭了,”文青蘿拿出絹帕替她拭淚,“哭也無濟於事,發生這種事情,做女人的我們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像你大娘,我知道她心裏也很苦,看著你爹小妾一房一房地娶,她也只能裝聾作啞、忍氣吞聲,你可千萬別去爭這爭那的,否則萬一你丈夫惱怒起來,才真沒好日子過了。”

  “娘,你的想法太消極了,難道當女人就只能忍嗎?”

  “染衣,”文青蘿撫著她的頭髮,“你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好強了,娘最擔心你這一點。”

  柳染衣現在只覺得所言那般,以丈夫的意願為聖旨,遵行不誤。可是,依她的本性而言,要她忍下這口氣是很為難的一件事,現在她只恨自己為什麼要當雙面人,她多想放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啊?可是木已成舟,要她對左宇唐承認一切都是裝的卻又太難,總覺得這樣像在認錯似的,太沒面子了。

  “你聽娘的話,去對宇唐說明一切,至於那杜連雲的事……你除了當做沒看見沒聽見之外,是無法可想了。”

  “不行的,如果我跟他說了,我在他心中就什麼地位都沒了,不僅不是端莊賢德的好妻子,也不是活潑有趣的柳沾衣了,我……我不要,寧可維持現在這個模樣,至少我還可以分到一點他的心……”柳染衣看著母親帶笑的表情,連忙解釋,“我可不是對他有什麼……”

  “在娘面前還要強嘴?”文青蘿無奈地歎了口氣,“難道愛一個人是種恥辱嗎?”

  “這……”柳染衣答不上來,這似乎不是恥辱不恥辱的問題,而且……一旦她交出了自己的心,那她就輸了。自小,母親在夜裏流淚的景象一直深鏤在她腦海裏,她知道母親會哭,是因為愛著父親,但卻得不到父親的心,那種折磨比什麼都厲害,她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樣子。

  文青蘿看著柳染衣,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歎息,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幫助女兒。

  天陰陰的,厚厚的雲層堆疊在天空裏,將暖陽擋在積鬱的烏雲之後,風瑟瑟地自平沙路上卷過,灞橋上垂柳萬株,在陰暗天色下失去潤澤,為這別有“銷魂橋”之稱的送別地更添黯然。

  左宇唐騎著馬來到此地,他並沒有要來送行,也沒有人在過年前出遠門的,他只是不知不覺得信步逛到這裏來罷了。

  昨夜他一夜未寐,但此時卻絲毫不知疲累,一顆茫然的心裏只有一個身影盤據著。

  對於這段感情,他該怎麼辦呢?要對柳染衣說明嗎?依柳染衣的賢德而言,她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反彈才是。可是,要姊妹共事一無,這好像有點不好,只怕容易落人口實,那他的完美形象就有污點了。

  再者,柳沾衣對他又是懷抱著怎麼的心情呢?她喜歡他嗎?這些他都不知道,怎能貿然對柳染衣開口呢?現今該做的事,似乎是該先去確定柳沾衣的心意,可是,他又不能冒冒失失地到柳家去拜訪一個未出閣的千金,況且柳家以她的存在為恥的話,搞不好他們還不會承認有這麼一個人呢!

  想到這裏,左宇唐就覺得扼腕,早知道他該陪著柳染衣回娘家來探視的,那樣他就有機會可以見見柳沾衣了,但現在……他能做的只有歎氣。

  在他心裏那般想見柳沾衣的衝動一直翻騰著,可他卻又無法掌握她的行蹤,而且,她還誤會他和杜連雲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在這誤會還沒解釋清楚前,他不能賀然地對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再加上昨夜她為柳染衣來向他興師問罪地行為看來,想必她們兩姊妹感情相當好,這樣的話,只怕就算柳染衣答應讓柳沾衣跟他在一起,她卻不會同意的。

  就算柳沾衣也喜歡他,只怕他和她之間仍是困難重重。這會兒,他到底該怎麼辦呢?左宇唐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而且愈想只會發現愈多的問題,柳沾衣的心情以及柳染衣的心情,自己對她們兩姊妹的感情……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把自己的心一分為二,公平地分給她們姊妹倆,那不僅委屈了柳沾衣,對柳染衣也不公平,而且,也有違他一向的君子風格。

  唉!為什麼他在面對自己的問題時就變得特別的優柔寡斷?難道這就是人家所說的當局者迷嗎?可偏又無法找人商量,李衡苦知道只會愈幫愈忙,魏虹宇為為一向正直,只怕不會苟同這種姊妹同嫁一夫的事,至於駱雲嘛,那傢伙花名滿長安,玩世不恭,想出來的主意想必無法符合他的要求。

  因此,他只能靠自己了。

  “唉!”左宇唐頹然歎氣,伸手扯著拂著他肩頭的柳枝。

  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到了晚間,外出去串門子的柳夫人回府了。

  柳染衣得知便整好衣裝,前去向柳夫人請安,盡乖巧女兒的孝道。原擬柳夫人看到她會面露笑容的,畢竟她是她最鍾愛的女兒呀!誰知柳夫人看到她時,卻是從算鼻孔裏哼了一聲。

  “怎麼回來了?”柳夫人的語氣份外冷淡,好似不願意見到她似的,柳染衣心下犯疑,但又不好問,但只好強笑著回答:

  “想著很久沒見到娘了,所以特地回來探望。”

  “是嗎?真難為你有這份孝心,新婚才不到一個月,就這麼想家,讓我不得不疑心你們夫妻不睦。”

  “沒有這樣的事,娘多心了。”看著柳夫人冷冽的目光,柳染衣心下不由的發顫,她記得柳夫人在處罰下人時都是這副表情和語氣,為了顧及她的身分,她一向不開口謾駡,只是冷冰冰地明刺暗諷。

  可這會兒為什麼柳夫人竟以這種方式待她呢?是柳夫人聽到什麼讒言了嗎?還是識破了她的偽裝?可是轉念一想,她認為絕不可能,要被發現早就被發現了,不會在這時候。

  “哼!”柳夫人緩緩放下茶鐘,站起身來喝退了服侍的婢女,這才從衣袖內帛出一方白巾,扔在她面前。

  “娘,這是……”柳染衣不解地抬起頭來,不知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承認?”柳夫人指著她的鼻子厲聲說道:“瞧你做的好事,這會兒我柳家的臉面全讓你給丟光了!”她重又重重地坐下,氣惱地絞扭著手絹,“枉費我自小就疼你,可你是這般報答我的,你瞞騙得我真好!”

  “染衣不敢。”柳染衣連忙跪下,“女兒到底做錯了什麼事?還請娘明示。”

  “你還在這兒佯裝?”在旁無雜人的情況下,柳夫人的臉色愈見猙獰,“你德行有虧,還當天下人全然不知麼?劉二娘已經源源本本地全都告訴我了!”

  劉二娘?柳染衣側頭想了一下,方才記起劉二娘是她陪嫁的奴僕之一,但長什麼樣子卻已記不起來了。她暗暗猜測著,心想莫非是主二娘搬弄是非?可是為什麼?她可沒得罪過啊!

  “她說你跟左宇唐自洞房之夜後就沒再同房,再加上這方巾,我一看就明白了。”

  柳夫人說了半天,柳染衣還是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難不成沒和丈夫同房也犯了彌天大罪不成?而那塊白布又是幹嘛的?她可真是一點也搞不懂。

  “你做出這等敗德醜事,居然還有臉來見我?你給我老實說,你是不是被休了?”

  “沒有,絕對沒有,我只是回來看看娘而已,怎……”

  “你當我是年老昏庸了還是怎麼著?真是淫賤無恥,我柳家有你這種女兒,真是家門不幸!”

  柳染衣瞪大了眼,難以相信柳夫人竟會用這般不堪的言語罵她,也許她本性是活潑了點,但說什麼也當不起“淫賤無恥”四字評語,這佳餚是空穴來風,她就算再會做戲,這會兒卻也當不得柳夫人這般毫無來由的責駡,但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說:

  “染衣自信行得正,坐得正,並未做出任何喪德敗行之事,更不知道‘淫賤無恥‘四字為何,母親這番教訓,染衣不敢拜領。“

  “你跟我來強的?好,很好,”柳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新婚之夜未見落紅,這不是婚前失貞是什麼?你還真不愧是文青蘿的女兒,臉皮當真厚得可以,居然還敢睜著說瞎話,真不負你身上的娼家血脈啊!”

  柳夫人以文青蘿的出身來諷刺柳染衣,令柳染衣大怒,她母親早年雖不幸淪落風塵,但卻一向潔身自愛。可柳夫人這種鄙夷的態度卻只令柳染衣感覺到她的無情,受命運擺佈的人的悲哀,有誰是自甘墜落的?可在柳夫人眼中,她看不到別人的不幸,只會以踐踏他人的不幸來突顯自己的優越。

  再者,只憑著區區一方白巾便坐定了她的罪名,更令她無法忍受,可她又不能出口辯駁,畢竟這些閨房中事對尚是處子的她而言,是極難宣之於口的,因此她只是仰起了臉,坦然地迎向柳夫人的視線,大聲說道:

  “我沒有!你誣賴我!”不知不覺中,柳染衣握緊了雙拳,全身簌簌發抖。

  柳夫人瞪圓了原本修長的雙眼,沒有幾兩肉的臉頰不停的抖動,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看得柳染衣顫慄不已,但還是倔強地昂起下顎。

  “你……你竟敢對我吼?我萬萬料想不到你居然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連我都敢杵逆……好,既然你自個兒要討沒臉,我就趁了你的意。”柳夫人一拍桌子,大喝,“來人!”
  在門外伺候的婢女走了進來,垂手侍立。

  “把她給我帶下去,暫時軟禁起來。”

  “是。”兩個婢女答應著,便一左一右地架著柳染衣,她甩開了她們的手,自顧自地揚著頭走出門外。

  月到中天,左宇唐雙手負在背後閒逛,不時低頭長籲、抬頭短歎。

  琢磨了一整天,這麼多的疑問他還是沒考慮好要先解決哪一個才是,心想,該是先去探探柳沾衣的意思才是正辦,可是,柳染衣不在,他又沒理由直接去找柳沾衣,而就算柳染衣在,萬一她問他找柳沾衣有什麼事時,他又該怎麼回答?要說實話還是謊話?

  這時,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聲起,驚動了左宇唐,他連忙斂起臉上的憂色,平靜地轉過頭來。
  “這麼晚還不去歇息?”來是左述言,只見他笑吟吟地撫著長須打量著左宇唐,心想這兒子畢竟還算正常,新婚燕爾,卻和妻子暫別,也難怪會在這裏對著月亮發呆。看來,讓他成親還真是做對了,他一向道貌岸然的金子總署點人味兒了。

  “嗯……正打算去睡了。”

  “唉!別裝了,爹是過來人,有什麼不懂得的?”左述言笑著對左宇唐擺了擺手。

  左宇唐知道左述言誤會了,因此臉上不禁一紅。

  “月黑風高……”左述言假意觀望著四周,“看來今天是適合偷兒做買賣的日子。”他丟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但自行離開了。

  而左述言的這番話卻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怎麼沒想到呢?以他的輕功而言,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柳家呀!雖然這種行逕近乎下流,儼似采花賊一般,但只要不被知道,那壞事也是可以偶一為之的。更何況,他有絕對的自信,他相信自己絕不會被發現的。

  一想到此,左宇唐不由得面露笑容,飛也似地展開輕功自圍牆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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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0: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天,駱府雕樑畫棟張燈結綵,無數個壽字張貼在站窗上,送給駱雲的賀壽之禮堆滿了整個廳堂。

  而今天,是駱雲期待已久的機會,讓左宇唐認識杜連雲的好機會。他沒有告訴白映雪他心中的圖謀,因為這是他的後備計畫,以防左宇唐真的無法愛上柳染衣時,他還有其他的機會品嘗愛情的樂趣。

  自傍晚時分起,整個駱府熱鬧非凡,猜枚行令、絲竹管弦響遍,訴不盡的富貴風流。

  有這麼多的外人在座,左宇唐當然是擺出他慣有的規矩形象,酒既不多喝,話也不多說,對人就是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當然,他的妻子柳染衣也是一樣,因此,他們兩人成功的偽裝再度讓不明就理的人稱賞。

  “宇唐,“席到中途,駱去悄悄地走到左宇唐身邊,低聲說道:”我有個客人不太舒服,勞煩你去幫她看看。“

  “喔?真的?“左宇唐正巴不得離開這個喧鬧的環境,可是駱雲畢竟是他的摯交好友,他說什麼都不能中途離席,現在有這個機會正好,“是誰不舒服?人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是誰,是家丁來告訴我的,我會讓下人帶你去。”駱雲說完便向站在門口的丫環招手,那名丫環立刻趨前,當然,這是駱雲事先安排好的。

  “請跟奴婢來。”

  左宇唐隨即起身,尾隨著那個丫環向廳外走去。

  這時,駱雲對一直在注意著他對白映雪使了個眼色,白映雪會意,立刻笑吟吟地走到柳染衣身邊,說:

  “染衣,我們到外邊花園走走吧!這裏氣悶的緊。”

  “這不太好吧!太不禮貌了。”柳染衣怕遭人非議,硬巴著自己臉上的假面具不肯放。

  “放心,這會兒大家酒酣耳熱的,十個裏有八個醉了,我們悄悄出去不會有事的。”白映雪說著死命地拉起柳染衣。

  柳染衣不願露出當眾拉扯的醜態,只好順從地跟著白映雪走了出去。

  雪色初霽,左宇唐來到了駱府的“涵碧亭”。

  只見二亭臨水而築,一一而環水,一道石橋曲折地連接著亭閣與陸地,亭子靠水的三面全種植了桂花,窗隔半天,一個人影獨坐於期間,但由於夜色深沉,因此看不真切。

  左宇唐隨丫環走進亭裏,這才籍由丫環手中燈籠的光線看清,那是個女人,而且是全長安最惡名昭彰的――杜連雲。

  在左宇唐還末自驚愕中回過神來時,那丫環已留下燈籠,獨自走了,留下他和杜連雲兩人,這時左宇唐心下暗叫不妙,這……根本是駱雲有意整他的安排嘛!

  於是他連忙退出亭子外,卻聽得嬌柔的女聲喚住了他。

  “左公子。”

  既然人家跟自己打了招呼,那麼不回應似乎有些過意不去,也不是他一向知禮的作風。因此他在臉上擺出官樣笑容,淡淡地答道:

  “杜小姐。”

  “左公子何以一看到我就閃避呢?”杜連雲會出現在這兒,原是她和駱雲之間所做的條件交換,不然,好才對木頭書生沒興趣呢!

  “嗯……聽說杜小姐身體微恙……”左宇唐故意回避好的問題,以免和她說太多話,但他想轉移話題的企圖卻被杜連雲給打斷了。

  “公子既知連雲的身子不適,卻還急急閃避,未免有失厚道,人說‘醫者父母心’,誰知左公子竟是這樣的人,莫非連雲不值得付出關心?”杜連雲微嘟著紅豔豐滿的雙唇,斜睨著左宇唐。

  這種女子輕嗔薄怒的神色左宇唐從未領教過,再加上杜連雲的美貌是一等一的,而平時又擅長於賣弄風情,因此一時竟讓左宇唐發窘,手足無措,真不知該如何應付才是。

  “這……在下只是覺得應該避嫌……”左宇唐此時嚇得只想立刻開溜,更想飛去將駱雲痛扁一頓,但杜連雲卻走近他,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唉,避什麼嫌?我身體不舒服,你來幫我看看脈,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來吧!幫我看看,我這會兒可覺得頭昏,站都站不穩了。”杜連雲說著便倚向左宇唐胸口。

  左宇唐這時真是推開她也不是,抱著她也不是,只好半擁著她走到亭子裏,讓她坐下,連忙鎮懾心神,專心一意地替她把脈。

  誰知杜連雲趁機對著他的耳朵吹氣,弄得左宇唐一陣面紅耳斥,杜連雲看著他這副純真的反應,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

  看來木頭書生也不見得是全然沒趣的,她想。

  而這一幕源源本本地落入柳染衣的眼中。

  在她和白映雪離開大廳後,白映雪便帶著她向著“涵碧亭”走來,原本兩人是開心地談笑著的,柳染衣也自在地放鬆自己,一改原先拘謹的模樣。誰知她們靠近時,柳染衣就見到杜連雲倚在左宇唐胸前,她臉色不禁為之變色。

  “染衣,怎麼了?”白映雪仔細地觀察著柳染衣的反應。她之所以和駱雲設計了這麼一個把戲,目的就是要試試柳染衣的反應,看她對左宇唐的感情到底到什麼程度,如果是完全無動於衷地話,那他們可要多費點手腳,但看現在柳染衣的神色,白映雪可是挺滿意的,因為她看得出來,柳染衣對左宇唐並不是全然沒有感覺的。

  “那……個……家……夥!太過分了!我和他成親還不到一個月,他居然就……”柳染衣憤怒地拉扯著回廊旁的樹葉。

  “怎麼?你吃醋?可是我記得你剛才才對我說,你根本不在乎宇唐,還想替他找房小妾的,不是嗎?”早在她傘一路行來的途中,柳染衣就對白映雪發表了她當初的計畫。

  “這……”柳染衣這時才回過神來,連忙丟掉了手中被撕得支離破碎的葉片,仍是死鴨子嘴硬的強辯,“我才沒吃醋,我只是覺得,他們深誑在此幽會,未免荒唐無恥,只怕于名聲有礙。”

  白映雪看著柳染衣倔強的神色,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看來要撮合他們還真是不易事,只因他們都太死要面子了,就算到時真的培養出感情來,只怕他們誰也不肯承認,那不就白搭了?

  “染衣,你當我是朋友嗎?”

  “當然,你為什麼這麼問?你是唯一知道我本性的人啊!”

  “那你為何連我都不說真心話呢?我出身寒微,不懂你們大家閨秀的那一套,可是對人要真心誠意我倒是懂的,你剛才的表現明明就是嫉妒,但你卻不肯承認……”

  “我沒那個意思……”

  “你對人不肯付出真心,那又怎能奢望別人也以真心待你?”白映雪握著柳染衣的手,“我很誠懇地奉勸你,宇唐是你要相守一輩子的人,你真要這樣戴著假面具跟他過一輩子麼?你何不拿了出真面目對他呢?到時無論他是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對你而言不都自在得多麼?”

  “可是……不成的,萬一……”柳染衣一直沒把她之所以要當雙面人的理由告訴白映雪,可這之間的緣由又不是三言兩語解釋得清楚的,況且,如果左宇唐討厭真正的她,那她該怎麼辦呢?

  “你怕他討厭真實的你嗎?”

  “才不是呢……”柳染衣連忙矢口否認,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否認,但話就是這麼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但看著她心虛的表情,白映雪已經知道,柳染衣又說謊了。由此可見,柳染衣雖非已經愛上左宇唐,但卻是相當在乎的。

  “我話就說到這裏,你自己好好想想,要讓人真心待你,你就必須也以真心示人,更何況,做真正的自己不是很愜意的一件事嗎?”白映雪語畢,便自行離去,留下柳染衣獨自咀嚼她的話。

  她快步隱入回廊另一端,但在轉角處,李衡及魏虹宇迎了上來,李衡一見她就急急的問:

  “怎麼樣?鐵口仙可有獲得佳人芳心?”他念茲在茲地就是想知道今天的試探結果,害他一晚上坐立不安。

  “我想,”白映雪側著頭想了想,“應該是有,雖然她很倔強地否認,但是當她看到宇唐和杜連雲在一起時,臉色都變了,如果她對宇唐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的話,絕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是嗎?那太好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李衡喜孜孜地說道。

  “可是我有點擔心,如果柳 染衣因此而誤會宇唐……”魏虹宇擔憂地皺著眉頭。

  “放心,過兩天等柳染衣厘清自己對宇唐的情感後,我就會告訴她,說這是我們設計的一聲戲,駱雲也跟杜連雲說好了,如果有必要,杜連雲會出面澄清,到時就什麼誤會都沒了。”白映雪拍著胸脯保證,但卻仍揮不去魏虹宇心上的烏雲。

  另一方面,杜連雲使出渾身解數纏著左宇唐,他雖然明知杜連雲裝病,可又一時無法擺脫她,他只怕採取太強硬的手段給杜連雲釘子碰,會讓杜連雲不顧身份地張揚,萬一鬧得大家都知道, 他可連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惡名了。

  “杜小姐,請你自重。”左宇唐微微推開黏著他的杜連雲。

  “你是真要我自重還是假的?”杜連雲對他拋了個媚眼,“你們男人最愛來這一套了。”她的手指在左宇唐胸口滑過,弄得左宇唐全身汗毛直豎、雞皮疙瘩掉滿地。

  “怎麼?你討厭我麼?不喜歡我這麼對你嗎?”杜連雲故意以退為進,原擬左宇唐就算真這麼想也不會直接承認,更何況,她對自己的魅力有自信得很,不信有人對她的美豔毫不動心,尤其在她知道他和他妻子――柳染衣貌合神離的時候。“還是你覺得你妻子比我好?所以你看不上我?”

  不料左宇唐毫不猶豫地答道:

  “是的。”這會兒,他真覺得平日柳染衣讓他受不了的端莊賢淑真是可愛,至少柳染衣不會像八爪魚似的在他身上亂摸一氣,可見木頭也有木頭的好處。

  這會兒杜連雲難民置信地看著左宇唐,這怎麼可能?論容貌,她在柳染衣之上;論風情,她是雲而柳染衣是泥;論手腕,那柳染衣更是望塵莫及,可是左宇唐卻承認他討厭她?在他有了個毫無情趣可言的妻子之後?這對她杜連雲而言不啻是個侮辱。

  “你說謊!柳染衣是個木頭,她不可能比我好!”杜連雲忿忿地起身,“長安城裏有多少人拜倒在我的裙下,你竟然說她比我好?”

  “我是實話實說,如有虛言,願遭五雷轟頂。”

  “你……”杜連雲氣得臉色發青,“我們走著瞧!”說完她便踩著氣得仿佛會冒煙的步伐離開了。

  左宇唐籲了口氣,頹然坐倒在亭子裏,真覺得這個杜連雲還真不是普通的可怕,而會發生這種鳥事全都是駱雲害的,於是他便霍然起身,想去找駱雲問清楚,問他幹嘛這樣玩他,真是太過份了。

  誰知當他走到橋中央時,卻見柳染衣走了過來。

  當白映雪離去後,柳染衣看左宇唐和杜連雲在那兒耳鬢廝磨是愈看愈生氣,說什麼都無法咽下這口氣,於是便打算以柳沾衣的身份給左宇唐一點苦頭吃。

  而左宇唐剛剛才發現柳染衣的好處,於是表情不再冷冰冰的,而是分外地溫和,還帶著笑容。但這一切在柳染衣看來卻成了心虛的表示。

  “染衣……”左宇唐伸手搭著柳染衣的肩,不料卻被柳染衣大力甩開。

  “我不是柳染衣,我是柳沾衣,你這個登徒子!居然背著我姐姐在此和別人私會,就算我姐姐再賢德,你也不能這麼欺負她,你們才成親不到一個月,你就這樣,太過份了!”

  “沾衣……你誤會了!我……”

  “有膽子做卻沒膽子承認,你這個淫魔!見異思遷、得隴望蜀、狼心狗肺的混帳!“柳染衣愈想愈生氣,早分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而偽裝成柳沾衣的事也被她拋諸腦後,渾不知她現在的措辭用語不會是一個瘋子說的話,她原本是想打他幾巴掌出氣的。

  “沾衣,你聽我解釋……“這時左宇唐也急得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怕柳沾衣誤會,還是怕柳沾衣去將這件事告訴柳染衣,讓柳染衣誤會了,他只知道她這麼誤會他讓他心慌,至於會被傳出去而破壞了他的好名聲倒是無關緊要了。

  “不聽不聽不聽……“柳染衣雙手捂住耳朵,激動地搖著頭,而且愈喊愈大聲,只怕就要傳到賀客滿聚的大廳裏了。

  左宇唐情急之下只好緊緊地擁住她,以自己的唇封住她連聲的喊叫。

  當他灼熱地雙唇緊貼著她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彷佛腦袋已被體內那把熾烈的火焰燒得一絲不剩,只剩他炙人的吻似狂風般襲卷著她的意識。讓她不由自主地輕顫。

  他將舌尖探進她的口中,放肆地汲取著她的甜蜜,渾然忘記這個吻原先目的,只是專心一地品嘗她的芳醇,手指探進她的發間,不容許她有逃脫的機會,只因她的唇讓他不忍離棄。

  左宇唐的吻由猛烈漸至輕柔,似和熙的陽光灑遍柳染衣全身,讓她不由得覺得全身酥軟,彷佛連靈魂都要被他掠奪似的,他輕身在舔著她的唇瓣、堅實的手臂摟著她的腰,訴說著無止境的佔有及珍視。這感覺令她心旌動搖,再也憶不起屬於現實的一切,只感覺到彼此的心跳,和諧得如同一人似的,以相同的韻律一同鼓動……

  感應到她不自主的回應、摟著她纖細腰肢的手臂傳來柔嫩的觸感,一切都讓左宇唐難以壓抑心中情欲的湧現,只想就這麼與她相擁一生一世……

  “沾衣……“他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唇,一手輕捧著她花蕊般紅豔粉嫩的臉龐,盈盈大眼滿是水氣,朦朧得像映在池面的月光……在他心中湧現的感覺到底是什麼?那種心跳不由自己、四肢無法自製的感覺到底由來為何?那似狂濤般在他心中翻騰的是什麼?

  但這聲低喚卻驚醒了沉醉於第適才的濃情中的柳染衣。剛才他叫她什麼?沾衣?他以為她是沾衣,卻還這般吻她,難道剛才他的柔情並不是給她柳染衣,而是那個並不存在的柳沾衣?
  被妒嫉沖錯了頭的柳染衣想也不想地一掌揮出,用力地甩了左宇唐一個耳光,在那聲脆響發出的同時,淚光已盈滿了柳染衣的眼眶。

  左宇唐撫著自己留下指印的臉頰,怔怔地看著她,而此時,罪惡感緊緊地攫捕了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呢?畢竟柳沾衣是他妻子的妹妹啊!但他卻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看著柳染衣轉身飛奔而去的背影,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上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縫,深刻的痛楚有襲擊著他。在他這麼做之後,想必她一定恨透了他吧!當這個想法出現在他腦海裏時,他的心臟驀地緊縮,似千針萬刺鑽蝕著他的心扉……

  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嗎?而他又為什麼會心痛呢?

  柳染衣待自己臉上淚痕消退後,這才找了駱家的婢女,讓她把環兒佩兒找出來,又要了個房間重新理好妝後,這才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

  “染衣,你……“雖然她重新上過妝了,但白映雪還是一眼就看出她的神色不對。

  “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想早點回去休息,請你代我向主人說聲抱歉,我……我想先行離開。”

  “你不等宇唐麼?”

  “不了,我真的很不舒服……告辭。”柳灑衣語畢便在環兒佩兒的隨侍之下離去。

  白映雪看著她的背影,直覺告訴她,有些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她怎麼了?”魏虹宇靠近她身邊問道。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剛才她一個人待在那兒時發生了什麼事……”白映雪半是回答半是自語著,“該不會是宇唐對杜連雲真的發生了興趣,而讓染衣看到了些什麼吧?”

  “不會的,我和宇唐自小一起長大,我敢保證他絕對不會喜歡上杜連雲那種女人的。”

  “是嗎?”白映雪看了魏虹宇一眼,“那為什麼柳染衣會一副淒然欲絕的樣子?她眼神裏透露的悲哀可不尋常啊!這樣吧!你去找宇唐,探探看剛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嗯。”魏虹宇點了點頭,掃視了大廳裏的面孔,不見左宇唐的蹤跡,猜想他大概還在“涵碧亭”,便走了出去。

  夜色更深了。細細的雪開始墜落,魏虹宇沒打傘,便直接往“涵碧亭”而去,卻不見左宇唐的人影,在向僕役問過之後,才知道左宇唐在“滴翠館”中,於是他便循沿著山坡而建的遊廊向築在山脊上的“滴翠館”而去。

  “滴翠館”建在一小山頂上,向下俯瞰正好是“涵碧亭”所臨的水塘,只見皓月清波,天上水底兩個半圓的月綻著淒清的光芒,襯著風中傳送的悠悠絲竹,更添愁緒。

  “唉!”

  一聲長歎發自於憑欄而立的身影,魏虹宇認出那人是左宇唐,便走了過去。

  “怎麼了?在這裏長籲短歎的?”

  左宇唐回頭看著魏虹宇,心緒如纏絲亂麻般,理也理不清。

  “宇唐,你怎麼了?”魏虹宇發現他神色有異,“有心事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說來聽聽,也許我幫得上忙。”

  “這……我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左宇唐會說出這種茫然無措的話,使得魏虹宇訝異不已,他從未見過左宇唐這副模樣。

  只見左宇唐雙目空茫地凝望著底下的水光月影,囈語似地說道:

  “你心痛過嗎?”

  “嗯。”

  “什麼時候?為了什麼?”

  “這……這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當映雪離開我的那個時候,我的樣子你是親眼得見,駱雲和李衡還說我是行屍走肉呢?我感到心痛就是在那個時候,至於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映雪羅!你問這幹嘛?”

  “那……心痛是怎樣的感覺?”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魏虹宇滿頭霧水,不知左宇唐問他這些問題幹嘛。但他知道左宇唐現在一定是面臨重大的困擾,而這困擾必須在他問到想知道的答案後,他才會宣之於口,於是他只好乖乖的回答。

  “心痛嘛……會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好像心不見了似的,可又覺得心比平常還重,好像纏了一大堆絲線在上頭,是種很難受的感覺,很難形容。”

  這不就是他現在的感覺嗎?左宇唐心想。難道這真的是心痛?而這種痛是因為他愛上了柳沾衣所致嗎?答案人心似乎是肯定的,腦海中柳沾衣拂袖而去的背景一遍遍地滑掠,而摑在他臉上的巴掌所象徵的恨及怒一次又一次地打擊著他,更叫他難以抵抗的是她的淚在他心上所劃下的淚痕……

  這……就是他愛上了柳沾衣的證據嗎?他想,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了。

  左宇唐看著魏虹宇,他知道魏虹宇是很正經地回答他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這時,他不由得慶倖,來找他的人是魏虹宇,而不是李衡或駱雲。如果來的是李衡,想必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而換做是駱雲的話,想必駱雲一定挺胸凸肚地告訴他,只有女人為他心碎,而他駱雲是從不心痛的。

  想到這些時,左宇唐臉上不由得浮現笑意,為有知心好友而笑,也為厘清自己的感情而笑。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想,我跟當時的你一樣了。”

  “那時?你是指――”

  “我愛上柳沾衣了。”

  當魏虹宇聽到那個“柳”字時還開心了一下,但接下來進入他耳中的名字卻叫他瞠目結舌。沾衣?他有沒有聽錯?他會不會是把染衣聽成沾衣了?

  “那是誰?”

  “我妻子的雙生妹妹――柳沾衣。”

  柳沾衣?柳染衣的雙生妹妹?天哪!這下子事態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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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0: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仍然是嚴冷的寒冬。左宇唐覺得自己心裏的溫度一點也不下於空氣的凜冽,唉!他真是無法習慣柳染衣這個妻子。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花廳裏喝著茶等待駱雲的出現,心想駱雲的洞房花燭夜一不會過得像他這般離譜,可是他自己又何嘗願意如此?早知道,他就該全力反對這樁親事,或者是將定親的物件換成柳沾衣也好,總好過娶這個仿佛不具有人類感情的柳染衣。

  一想到柳沾衣俏麗的形影,左宇唐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微笑。

  “怎麼?樂成這副德性,想必昨夜風光旖旎。”駱雲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臉上帶著邪邪的笑容。

  “莫非那柳染衣不像外傳的那麼木頭?”駱雲坐了下來,用手肘推了推左宇唐,擠眉弄眼地笑著,“喂!說來聽聽,昨夜……嘻嘻!紅綃帳底,顛鸞倒鳳,想必香豔刺激。”

  “你少胡說,昨晚根本什麼也沒發生。”左宇唐橫了駱雲一眼。

  “什麼?”駱雲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隨即看著左宇唐嘖嘖搖頭。

  “幹嘛?幹嘛這樣看我?”

  “唉!宇唐啊,你自己也是習醫之人,怎麼能諱疾忌醫呢?雖然這種毛病不是很光彩,但總要想辦法醫治才行,否則不是要讓柳染衣守一輩子的活寡嗎?這樣太……”

  “你想到哪里去了?”左宇唐猛地打斷了駱雲的話。

  駱雲還真不愧是李衡的換帖兄弟,兩個人的腦袋都歪得可以。他居然以為他不行?開玩笑他左宇唐可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

  “你……你不是不行?那為什麼會讓春宵虛度呢?”

  “這……”左宇唐沉吟著,其實他今天來找駱雲就是為了請教他閨房之事,但一時卻不知如何啟口。

  “你不可能不會吧?我不是教過你了嗎?”

  “可是,柳染衣的反應跟你說得完全不一樣啊!她……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我覺得很奇怪。”

  駱雲看著左宇唐忸怩的神色,頓時恍然大悟。呵呵,想不到一向以聰明練達著稱的左宇唐也會有這種生澀的時候,這會兒駱雲是樂不可支,只想趕快去找李衡來看看鐵口仙現在的拙樣。

  “我可警告你啊,你如果敢把這件事告訴李衡,就看我怎麼整你。”

  一句話說得駱雲心中猛打突,難不成左宇唐會讀心術不成?不然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哩?看來左宇唐仍是精明如昔,要玩他可不容易。於是駱雲趕緊斂起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

  “呃……總之,我教的方法肯定沒錯,你別擔心,女人嘛,多多少少會有些不一樣的,我想你只不過是缺乏實際經驗,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多練習就好了。”

  練習?找那個柳染衣?這麼一想,左宇唐的臉立刻像紅透的柿子,連耳根都紅了。

  “你都已經成親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駱雲納悶的看著左宇唐,真覺得平常假道學也就罷了,這種關係到傳宗接代的事有什麼好害羞的?

  “這也有道理,可是,我找誰練啊我?對那個柳染衣,我實在……”

  左宇唐這麼一說,駱雲心裏就有譜了。

  “哎呀!這你甭擔心,長安麗色無數,還怕找不到練習的沙包嗎?”駱雲喜孜孜地靠近左宇唐,“我們今天就到平康坊去樂他個三兩天,對了,連李衡也一起帶支,讓他開開葷,省昨他到成親那天也跟你一樣蠢。

  駱雲興頭得很,站起身來就大聲傳喚下人,要下人準備他的名帖去邀請李衡前來。

  “趁機連魏木頭都帶去,我老早就想這麼做了,我們兄弟四個連袂橫掃平康坊……真是不折不扣的壯舉啊!喂!來人,順便去請魏……“

  駱雲話還沒說完,就被左宇唐硬是堵住嘴,硬按著他往椅子上坐下。

  “你當這是領出征啊?”

  “有什麼有關係嘛!去那裏領略領略所謂的風流也沒什麼不好,而且,我包准你從那裏出來之後,立刻成為沙場老將。”

  “你……”左宇唐氣得額上青筋隱現,他怎麼會蠢到來找駱雲呢?他明知他跟李衡兩人都是標準的人來瘋。“我不去那種地方,我昨天才成的親,今天就……那成什麼體統?”

  開玩笑!他左宇唐可是還要做人的,如果他聽了駱雲的話,真幹了這種事的話,他苦心經營的良好形象就會毀於一旦了。

  “喔!”駱雲意興瀾珊地應了聲,對左宇唐是萬分不解。做人嘛……不違本色最重要,這樣活起來才快活,被人說輕薄無行又如何?是真名士自風流,管 說什麼?但是悠悠眾口對他而言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對左宇唐卻不然,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也只好作罷了。

  看著左宇唐垂頭喪氣的模樣,駱雲倒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杜連雲。此女非屬風月場中,但卻同樣具備令人顛倒的風姿手腕,請她來教左宇唐何謂“男人本色”是再適合不過了。

  “你在笑什麼?”左宇唐看見駱雲臉上突然出現笑容,背脊突然湧上一陣惡寒,不知駱雲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什麼,想我自個兒的事。”駱雲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只因這番打算不能宣之於口,只能慢慢伺機安排。

  杜連雲,真是個好主意。

  柳染衣帶著環兒在“雲從苑”裏四處遊蕩。

  白雪皚皚,披掛在光禿禿地枝芽上,遠處山坡種了十數株紅梅,白紅相映,更增嬌豔。

  柳染衣興沖沖地跑上山坡,繞著樹幹東瞧西看,只見朵朵豔紅的花迎風招展,馥鬱的香氣纏繞鼻尖,動人風致引動柳染衣的攀折之念。

  “我們折一枝下來插瓶吧!”柳染衣說著便卷起袖子,往樹上爬去。

  “使不得啊!”環兒連忙把柳染衣拉住,“被人看到了可怎麼辦?”

  “有什麼關係?這裏又沒人,這麼冷的天大家都躲起來烤火了。”柳染衣不聽,硬是掙開環兒的手往上爬。

  環兒嚇得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生怕柳染衣一個不小心摔下來,可是這會兒又不能找下人來幫忙。

  柳染衣看上了長在高處的一枝約莫二尺來長的梅枝,其間小枝分歧,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其勢孤峭,煞是令人稱奇。因此地雖可攀折其他的梅枝,卻還是一股勁兒地往上爬。

  身處高枝之上,凝望遠處白雪青松,真個是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令人心情大暢,雖然寒風似剪,卻一點也不減低她的興致。這“雲從苑”佈置精雅,堂皇卻不顯俗麗,今天這一逛,可叫她愛死這兒了。

  風景欣賞夠了,柳染衣再度往上爬。

  好不容易,她的手只要再往前伸就可以碰觸到她看上的梅枝了,誰知她身上鬥蓬的下擺卻被纏住,讓她無法前移,只好低頭想找人幫忙。可是當她低頭一看,卻嚇得差點沒掉下來。

  只見一個書僮打扮的清秀少年正站在環兒身邊,兩人一齊仰頭看著她。

  “哎呀!小姐……”環兒一時改不過口,還是照民前的習慣叫。

  “少夫人怎麼……”雲苓瞠目結舌地看著柳染衣極其不雅地攀爬在樹幹上,整個人成大字型,就算是以粗魯聞名的魏依雲都還不曾擺出這麼醜陋的姿勢來。

  柳染衣急得在這大冷天額頭冒汗。完了!完了!這會兒她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雖有柳沾衣替她擔此惡名,可是萬一環兒不小心露出馬腳可就糟了。

  “快……快上去救小姐啊,”環兒拼命地推著雲苓,滿頭霧水地雲苓還在想著:小姐?難道她不是少夫人?

  但雲苓還是依著環兒的話準備爬上去,但在樹下仰頭一看,卻看到了某種不該看的東西,只羞得他連脖子都紅了。

  這時柳染衣才想到要收回手抓緊裙子,但當她雙手一縮回來時,整個人就倒栽蔥似地往下倒,有被纏住的鬥蓬,她才免於腦門撞擊地面的致命之險。

  可是,這個倒吊的模樣比剛才更難看,雖然她雙手緊緊地抓住裙擺,逃過了春光外洩之虞,但膝蓋以下的小腿還是露了出來,雲苓反應敏捷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而環兒則是嚇得搗住眼睛不敢看,這麼一來,就無人可解她的倒懸之苦了。

  耳聽得布帛斷裂的聲音,柳染衣心中叫苦,這一跌下去想必很痛。

  就在她覺到自己的身子往下墜,正要閉目待死的當兒,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奔過來,雙足在樹梢上一點,輕輕巧巧地將她救了下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左宇唐。

  他從踏進“雲從苑”就聽到連聲慘叫,於是便施展輕功向著聲音來處飛奔而來,誰知就看到了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所幸來得及在她掉下來之前接住她。

  左宇唐將柳染衣橫抱在懷中,這才看清懷中人的面目,但在他眼裏,她是――柳沾衣,因為他相信柳染衣絕不會爬樹的。

  “你沒嚇著吧?”

  柳染衣滿臉通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光天化日之下被自己的丈夫抱在懷裏,總還是有那麼一點彆扭,尤其當她的裙子還是很不端莊地高擺在膝上之時……

  “啪!”

  又一個熱辣辣的掌印印在左宇唐臉上,但這次他並未感到愕然或生氣,雙眼仍是怔怔地看著柳染衣,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這一掌的感覺真好。

  柳染衣雙頰微紅的羞澀神態嬌美無比,讓他心中不禁一蕩。

  “你這登徒子,還不快放我下來!“

  這時左宇唐才回過神來,輕輕地將柳染衣放下地來。

  “失禮了,得罪莫怪。“左宇唐謙恭地對她施禮道歉。

  柳染衣心中暗暗詫異,怎麼這次打了他,他居然不生氣?還這麼文質彬彬地身好道歉,上次那個會對她怒目而視的傢伙哪里去了?總不會連左宇唐都有個雙生兄弟吧?

  “想必姑娘就是沾衣小姐吧?在下左宇唐,是你的姐夫。”

  柳染衣不答,心裏只拼命思索著怎麼脫身,好回復柳染衣的身份,若她不能比左宇唐早一步回房的話,只怕這把戲就要被拆穿了。

  “聽聞小姐身染微恙,如果你信得過我,就讓我為你診一診脈如何?”

  “想趁機動手動腳啊?門兒都沒有!”柳染衣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繼續要再爬上那棵樹,現在她演的是個瘋子,所以愈瘋狂愈好。

  左宇唐見狀便攔腰將她抱住,說:

  “太危險了,你爬上去想幹嘛?”

  “不要你管!”

  左宇唐看著柳染衣,心中是惋惜不已,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孩,為什麼卻發瘋了呢?他決定不顧柳染衣的反對,逕自抓過了她的手來為她把脈,至少他得看看她的病嚴重到什麼程度,但他想應該不會太嚴重才對,畢竟她眼中的光彩有時看來是清明無比的。

  柳染衣在他懷中拼命掙扎,但左宇唐的手臂像鐵箍似地緊摟著她的腰,而能打人的手又被他握住……在長安城裏,左宇唐的醫術是盛名遠播的,萬一被他發現她健康得很,那她不就完了嗎?

  但是無論她怎麼使力,就是無法脫離他的掌握。她還真看不出左宇唐這斯文書生會有這麼大的力氣,而剛才飛身上樹來救她的步法更是俐落,這跟她那木頭般死板的丈夫還真是天壤之別。

  “非禮啊!”柳染衣縱聲大喊,還邊拼命用力地猛踩左宇唐的腳。

  左宇唐吃痛,不由得鬆開了環抱著她的手。

  柳染衣趁機逃了開去,環兒在一旁呆了一會兒,這才快步跟上。

  “公子,她是誰啊?”雲苓走上前來。

  “柳衣的雙生妹妹。”左宇唐撫著自己的腳板,每次一見到她,他的皮肉就有苦頭吃。但為什麼他卻總是無法忘懷她呢?左宇唐很是納悶。

  柳染衣氣喘吁吁地飛奔回房,鰵件事便是換下身上那件被扯破了的衣服,等待整裝完畢,坐下來假裝繡花時,左宇唐也進了房。

  “郎君。”柳染衣起身施禮,但看到左宇唐時,心中不由得一陣惱怒。

  他竟然敢去抱柳沾衣?真是個衣冠禽獸!還虧當初在家時聽到他那麼多好評,可這會兒他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吃另一個女人的豆腐,而這個女人還是他結髮妻子的妹妹,雖然事實上這兩個都是她本人,但不知怎地,她就是不禁要生氣。

  “剛才我見到你妹妹了。”

  “喔。”柳染衣低頭繼續繡花,雖然努力地假裝賢良,但還是掩不住心中的怒氣而顯得有些冷淡。

  但左宇唐壓根兒沒發覺,因為柳染衣在他眼中是很不折不扣的木頭,而木頭是不會有什麼情緒反應出現的。

  “你怎麼沒陪著她呢?”

  “外面怪冷的,而且,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屋子裏刺繡什麼的。”

  “剛才真是危險,她差點從樹上摔下來,好在沒受傷。”

  “喔。”

  柳染衣這淡淡的回應讓左宇唐心中不由得怒火高熾。這女人未免也太沒心肝了,自己的親妹妹險些發生危險,但她居然還是無動於衷,真是無情無義。

  “我替她把了一下脈,雖然當時情況很混亂,但我發現她好像根本沒病啊!可是,她的言行舉止卻又真的不太正常,真是奇怪。”

  “喔。”:

  當柳染衣第三聲“喔”進入左宇唐的耳中時,他真想發瘋似的大叫。她就不能有其他的回應嗎?換個“嗯”字來說也好啊!

  “你家人有延醫為她診治嗎?”這會兒你總該出聲說些別的話了吧?左宇唐有些得意地想著。

  柳染衣點了點頭。左宇唐頓時覺得自己真的被打敗了。

  “那,醫生說了些什麼?”再接再大有勵,左宇唐不相信自己真的遜到激不出她說別的話。
  誰知柳染衣側著頭想了想,然後對他搖了搖頭。

  “好!我認輸。”左宇唐像鬥敗的公雞似地垂下雙肩,委實不想再和柳染衣對話下去。真不知她這種木頭似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他記得中書侍郎柳頤生是個挺風趣的長者,可怎麼會生出這種女兒來?

  這時,環兒自外走進,在左宇唐和柳染衣跟前福了福,說道:

  “稟姑爺,少夫人,奴婢已送沾衣小姐回家了。”

  “喔。”左宇唐和柳染衣異口同聲地答道。

  “姑爺。”佩兒走上前來,“請更衣。”

  “喔。”

  雲苓也在門外說道:

  “公子,老爺請你過去。”

  “喔。”左宇唐應了聲。但當這第三個“喔”字出口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跟柳染衣如出一轍,難不成……他在別人面前也是這麼一副德性?難道他平常偽裝的斯文氣息其實是百分之百的木頭味兒?那柳染衣是不是也覺得他是個沒有情感、沒有喜怒哀樂的人呢?

  左宇唐轉過頭去看著柳染衣,只見她又坐下來專心地刺繡,不禁暗暗舒了口氣,看來她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但是,他為什麼要在乎她對他的看法呢?左宇唐納悶,他一向自信聰明絕頂,可卻也理不清自己此時的心情到底由來為何。

  晚間,在鷹揚將軍魏虹宇的府邸裏,李衡、駱雲全都應白映雪之邀前來做客。

  “嫂子,這麼急急地找我們來做什麼啊?”李衡好奇地問。

  白映雪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

  “是你們最感興趣的事――玩左宇唐。”

  “真的?”李衡大喜過望,連忙跳起來,“大好了,我這陣子正閑得發慌呢!快說快說,要怎麼玩?”

  “是啊是啊!快說快說。”

  “是這樣的,我跟虹宇想幫幫宇唐,讓他們夫婦和諧。”:

  “唉!省省力氣吧!”駱雲替自己斟了杯酒,“宇唐對那個木頭似的柳染衣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他們夫妻倒是和諧得可以,平常連話都說不上三句,因此也是不可能吵架的,真個是相敬如賓啊!依我的主意,不如替宇唐另外找個好的。”

  “這怎麼可以?那對柳染衣太不公平了,而且,再怎麼說,柳染衣都是他的原配夫人啊!總要想法子讓宇唐愛上柳染衣才是正辦。”白映雪不滿地瞪了駱雲一眼,真想趕快替他找個可以克制他的妻子,省得他四處風流,招惹情債。

  “原來嫂子是想當月老啊?好啊,只要有得玩,怎麼玩都成,在下心甘情願供嫂子驅使,絕無怨言。”李衡笑嘻嘻地對白映雪鞠了個躬,眾人看他這麼有趣,都笑了起來。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請賢伉儷說明一切吧!”

  駱雲轉念一想,覺得白映雪的話也挺有道理的,雖然他對她的想法不大苟同,因為在他看來,要讓左宇唐對柳染衣有好感是很為難的一件事。

  “其實,你們都以為柳染衣是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其實那根本就錯了,我可是看過她的真面目的,覺得她跟宇唐真是像極了,實實在在是很相配的一對,不然我哪敢做這種事?”

  “你的意思是……那柳染衣也是裝的?跟鐵口仙一樣都是假道學?”李衡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問道。

  白映雪面有得色地點了點頭。

  李衡和駱雲兩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這發展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所以,我相信只要讓他們倆摒除對彼此的成見,他們一定會愛上對方的,你們覺得呢?”

  “那很簡單嘛!只要把事實真相分別抖給兩個當事人聽不就得了?”駱雲高高興興地說,這麼簡單的事情還用得著商量嗎?

  “你又是不是不知道宇唐的頑固,光聽我們一面之辭,你想他會相信嗎?”白映雪不耐地橫了眼駱雲,真覺得他是頭腦簡單。

  “一點也沒錯,鐵口仙一直認為他自己聰明絕頂、料事如神,再加上我們這些人又素行不良,所以他絕對不會相信我們的。”

  “那就由我去說,宇唐應該會相信我才對。”魏虹宇興致勃勃,畢竟,他一直想還欠左宇唐的那份情,想他為人一身端正,左宇唐沒有懷疑他說謊的道理。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啦!依宇唐那頑固的性子,他會覺得你這是“善意的謊言”,反而更加坐實了他對柳染衣的看法才是正確的。”白映雪沒好氣地說著。

  “原來如此,”駱雲點了點頭,“那你就把你的計畫給說出來吧!”

  白映雪得意洋洋地站起身來,在廳內踱著方步,低聲將自己的計畫給說了出來,其餘三個大男人只有猛點頭的份兒。

  第二天,白映雪就興沖沖地前赴左家,去進行她的任務。

  她的來訪令柳染衣開心不已,畢竟接連的大雪讓她哪兒都去不了,真是悶得她快發黴了。

  “映雪,你能來看我真是太好了,我都快發瘋了,下這麼大的雪,我真是連門都出不了。”柳染衣關上窗戶,留住室內的暖意,“對了,雪下得這麼大,魏將軍肯讓你出門啊?”

  “開玩笑,我騎著馬一個人就出來了,才用不著他批准呢!”

  “魏將軍待你真好,可是我……”

  “怎麼?宇唐對你不好嗎?”

  “不是啦!他也沒對我不好,可是我是大家閨秀那!就算天氣好也不能亂跑了,何況是下這麼大的雪。不過,等天氣好些後,我就可以偷溜出去玩了,因為我已經發現可以偷溜出去的密道了。”柳染衣笑嘻嘻地說道。自從嫁進來之後,她就每天處心積慮地找密道。

  “何必這麼麻煩?你直接跟宇唐說明白,他不會不准的,搞不好還會陪著你一同出遊呢!”

  “他?算了吧!”柳染衣忍不住對白映雪的話嗤之以鼻,“他整天就只會關在書齋裏看書,比黃花閨女還在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要是跟他說我想出去溜踏溜踏,他肯定會狠狠地教訓我一頓。”

  “宇唐不是那種人。”白映雪心下暗叫糟糕,看樣子柳染衣對左宇唐的印象還不是普通的差。

  “是嗎?可是他對我就是一副他是天上的星星,我是地上的泥巴似的,連話都懶得跟我說,整天寒著一張臉,害我都不想跟他說話了。”

  唉!白映雪在心中歎氣,真覺得他們夫妻是惡性循環,殊不知左宇唐的心思也跟柳染衣如出一轍,結果是讓兩人對彼此更加不滿,可卻又都不肯表露心中所想,這樣下去,可怎麼了得?

  “我認識宇唐比你久,所以我相信我比你瞭解他,你相信我,其實他的本性跟你一樣活潑,絕不是你外表所看到的樣子。”

  “是嗎?你是他好友的妻子,他當然會對你好一些,可是,我卻是他的妻子,他對我當然可是不假辭色。”白映雪此時只想開罵,這柳染衣未免也太頑固了,就這麼一口咬定她所見到的左宇唐才是真實的,這對夫妻還真是丁三配二四,再配也不過了,全都頑固得像頭牛。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天底下哪有夫妻是戴著假面具相處的?

  “說真的,你對宇唐有感情嗎?”

  “我……”柳染衣驀地臉紅起來,說真的,這個問題挺難回答的,因為她自己根本也弄不清自己對左宇唐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

  這會兒為難的換成白映雪了。她原擬探聽清楚柳染衣的心意之後,再設法讓柳染衣在左宇唐面前露出本性,讓左宇唐看看真正的她,因為讓左宇唐不願對這段婚姻付出努力都是由於至印象的不佳,也因為左宇唐並不喜歡過於中規中矩的女人,可偏偏柳染衣在他面前就是這副德性。

  看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柳染衣確定她的心情,這樣,她的計畫才能順利地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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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左宇唐說出要娶柳染衣的話之後,李衡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完全抻不起勁,也因此,在婚前的那段日子,左宇唐過得清閒至極。

  但是,他常常忍不住就會逛到薦福寺去。不知為何,他的腳步最常流連的地方竟是他被甩了一巴掌的那條小徑,而最常出現在他腦海中的,也是那張俏麗的容顏……

  而柳染衣份外珍惜著當千金小姐的日子,畢竟,嫁為人婦後她就無法這麼隨心所欲了。

  因此,在婚前的那段日子,柳染衣奮力地讓自己過得愉快,她可得好好珍惜這所剩不多的日子,總趁著柳夫人出門訪友的機會偷溜出去玩。

  但是,無論是走在大街上或是于林間閒步時,她都會不自覺地搜尋著那儒雅斯文的男子,為什麼?她不知道,完全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再見他一面呢?還是盼望著別被他發現?

  日子就這麼平靜無波地飄過去,轉眼站,皚皚白雪已覆滿大地,“雲從苑”雪白的景致裏添上了大紅的彩幔、窗紙上粘貼著各式喜氣圖樣、左宇的僕從忙進忙出……

  成親的吉日就這麼飛也似地到來……

  從一早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兩個要成親的人就成了任人擺弄的傀儡。

  先是大紅喜服層層件件地往身上套、靜待吉時一到,儐相請新郎迎親,一路上只見兵荒馬亂看熱鬧的擠成一堆、前來駕喜的賓客車馬交錯……而到了柳家之後,又要贊禮、升堂奠雁、親友陪坐……只因一切儀式的進行都要等到吉時方可進行。光一個迎親左宇唐就不知行了幾次禮。

  好不容易拜了堂,兩個新人的耐性差點沒給磨光,柳染衣是躲在紅蓋頭後咬牙切齒地暗咒,左宇唐則是在喜氣洋洋的笑容之下,把所有對他道喜的人全給罵個狗血淋頭。

  所幸兩人從小就當慣了雙面人,因此這聲婚禮上大多賓客滿意不已,嘖嘖稱讚著新娘行止端莊、新郎斯文有禮,天作之合的佳譽當之無愧。

  終於,喜宴開始了。

  柳染衣在心中感謝著滿天神佛,她終於可以喘口氣了。正打算在新房裏好生發洩一下今天所受的鳥氣時,卻不料房裏有一班女眷自告奮勇要在這裏陪她,免得她無聊。

  現在的柳染衣只想上吊,頭上的鳳冠悶得她的頭好像快冒煙了,身上厚重的衣物更像是要壓垮她全身的骨頭似地重,而最最可惡的就是在她身邊像麻雀般吱喳不已的女人,害她想趁3著沒人解脫一下都不行。

  看來,只好裝病了。

  這個主意一打,柳染衣原本端坐在床沿的身子立刻軟軟地倒了下去。此時佩兒機伶地察覺到主子的意思,便假作大驚失色地喊著:

  “小姐!小姐!”佩兒邊喊邊對環兒使眼色。

  “喔!”遲鈍的環兒此時才反應過來,便走到眾家姑娘前微微欠身說道:“真對不住,我家小姐素來身體孱弱,今兒個這般忙累著實在讓她吃不消……婢子斗膽請諸位娘子到前頭花廳坐坐,我想我家小姐靜靜地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

  由於柳染衣的視線被頭巾遮住,因此只能以耳代目,滿意地聽環佩叮噹、衣裙憲翠的聲音逐漸淡去,等聽得眾人都離去後,她一把摘下頭上的鳳冠,雙手毫不優雅地搔著頭髮,長籲了口氣說:

  “老天爺!真受不了……”柳染衣的抱怨嘎然停止,因為她在眼前出現的是張陌生的臉孔。原來白映雪想著自己身有武功,也許能給染衣些許幫助,便又拆了回來,卻不料看見柳染衣這副模樣。

  白映雪看著柳染衣那副瞠目結舌的滑稽面孔,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柳染衣一時之間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若在平時,她一定會等環兒告訴她都沒人後她才會露出本性,但今天的折磨實在是讓她瀕臨爆發極限,誰知就這麼巧,她被拆穿了。

  “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白映雪刺刺地坐了下來,“你不認得我吧?我是魏虹宇的妻子――白映雪”

  “你……你好。”柳染衣尷尬地將鳳冠重新戴好正要再蓋上頭巾時,卻被白映雪一把扯下。

  “不用蓋啦!今年年初時我也嘗過一次這種苦頭,真是難受極了,你比我厲害,我一進新房就把這些勞什子全扔一邊去,你卻能忍這麼久。”

  柳染衣聞言這才放下心來,看來這位白映雪並不似於一般惺惺作態的女子,沖著這一點,她對白映雪就有著無比的好感。

  “讓你見笑了,我……”柳染衣覺得很不自在,畢竟她從未在人前顯露過本性。

  “這裏只有我們,你用不著顧忌。”

  “是啊!小姐,都穿梆了還有什麼好裝的?”佩兒在一旁侍立,而環兒早在穿梆的那一刻便嚇得躲到屏風後去,這時才探出頭來。

  “你餓了吧?”白映雪將一盤蜜餞果子遞給柳染衣,“偷吃一點不會被發現的。”她對柳染衣這個女孩好奇極了,萬萬想不到她表面上所呈現的端莊嫺靜竟然全是偽裝,看來,這個柳染衣和左宇唐還真是相同的人物,標準的表裏不一。

  “謝謝,”柳染衣此時才算真的對白映雪戒心盡除。

  “你跟左宇唐真是很相配。”

  白映雪這句話差點讓正將蜜餞塞進嘴裏的柳染衣噎死。

  相配?白映雪有沒有搞錯啊?在她見識到自己的真面目後,居然還說他們兩個相配?誰不知道左宇唐是全長安最穩重、最老成、最循規蹈矩的好青年,這些對左宇唐的誇讚之辭早在定了親後她就聽家裏的僕婦傘說膩了。

  “唉!我可不敢奢望和他相配,成對神仙眷屬什麼的,我只求能和他相安無事,我就要健康念阿彌陀佛了。”

  白映雪看著柳染衣的神色,心想她對左宇唐必定有相當深的成見,若因為這層偏見而使得他們夫婦貌合神離,那豈非不美?可惜了他們兩人如此相像,原該能相知相發惜,得成神仙美眷的。

  “你怎麼這麼消極呢?他可是你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啊!”

  “話是沒錯,可是…..唉!跟一個我對他毫無感情的人突然成為夫妻,我除了認命還能如何?”柳染衣聳了聳肩,對此一景況也不由得哀歎起來。

  看著喜床上的大紅帳幔、成雙喜字,她心裏只有不勝欲覷之感。天底下真能因有情而得成眷屬的又有幾人?尤其在這媒妁之言下?

  “你怎麼能這麼悲觀呢?其實只要兩人合得來,就可以慢慢地培養感的。”

  “唉!這個道理我又何嘗不知?只是……這種培養出來的感情,只怕是無可奈何又淡而無味,說真的,我還是希望能嫁給真心所愛的人。”

  “你另外有心上人?”

  “沒有,”柳染衣搖了搖頭,“只是我確定左宇唐不會是能讓我傾心相戀的人,我沒那麼好的運氣。”她抬頭看了看白映雪,對她和魏虹宇之間不禁感到好奇,“你覺得幸福嗎?”

  “當然”白映雪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你愛你丈夫嗎?”

  “嗯。”白映雪肯定地點了點頭,“其實,我們初見面時,我是一心一意要殺了他的……但是命運的安排真是令人料想不到,最後,我愛上了他,而他也深愛著我,我們終於結成夫妻,相約廝守一生一世。”談起魏虹宇,她的眼中頓時滿溢著光彩,令柳染衣不覺看得癡了。

  這就是戀愛的人會有的眼神嗎?她不懂。雖然她也曾想過戀愛的滋味,但是,她卻沒有機會去品嘗,而今她已是左宇的少夫人了,也許她只能將這曾有過的青澀夢幻深埋於心中了吧!
  柳染衣不沿兒是想起白樂天的詩:“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是種什麼樣的牽系呢?而那種承諾與冀望,就是愛情的表徵嗎?如果是的話,那是多麼醉人的情景啊!

  而她……是否有幸領略呢?她不知道。

  白映雪見柳染衣陷入沉思中,微微歎了口氣。也許,她該幫她一個忙,讓她知道真正的左宇唐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此一來,或許柳染衣終會愛上左宇唐也說不定。

  才這麼一想,她發現這是個很好的主意。

  更鼓初敲,杯胱交錯、頌聲笑語已然褪盡,只剩滿圖紅彩明燈伴著初落的白雪隱入夜色。

  席散後,數個至愛親朋陪同左宇唐進了新房,紛紛送了些喜慶吉利的話語、作了些應景的詩詞之後,也都散去了,環兒佩兒展裳安枕之後也退了出去。

  刹時,原本鬧哄哄的新房只剩下柳染衣和左宇唐兩人,遠處圍牆外傳來微弱的人語和馬車轎轅,細樂吹奏,家中管事正在恭送今天的賓客。

  燭影搖紅,照著一室暖暖喜氣。

  左宇唐端詳著端坐在床沿的柳染衣,心裏竟然有些忘了,不知她是否就是上次在薦福寺遇見的女孩,如果是的話,他該怎麼辦?但如果不是,他又將如何?說實話,他一點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會緊張。

  靜坐著的柳染衣心中也同樣是七上八下地,一心只擔憂著自己的坐姿是否夠完美、心理準備是否夠完善,如果被左宇唐認了出來,她可能把戲演得跟真的一樣?真能瞞得過他麼?

  時間在兩人的忐忑中慢如蝸牛地爬過……

  “掀開吧!看就知道是不是了。”左宇唐心想。一步步慢慢地向柳染衣接近。

  “來了來了,準備好,絕不能失敗……“隨著左宇唐腳步的接近,柳染衣覺得自己的心也隨之向喉頭接近。

  紅巾飄落,一張嫺靜如幽花的容顏出現在左宇唐眼前。

  果然是她!

  “是你!”

  柳染衣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澄澈杏眼,不解地看著左宇唐,隨即又在臉上妝點出一絲羞赧,慢慢地垂下頭,回復適才眼觀鼻、鼻觀心的端莊形象,優雅地站起身來福了一福,櫻唇微啟,以細小如蚊的聲音說道:

  “妾身染衣,見過郎君。”

  這下倒讓左宇唐不知所措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認錯人了?如果眼前的柳染衣真是上次粗野地甩了他一巴掌的女子,在她見到他時,她該會有吃驚的表情才對呀!

  “不必多禮。”左宇唐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疑慮,伸手將染衣扶了起來,但兩眼還是毫不避諱地直盯著柳染衣瞧。

  柳染衣心中一陣焦急。慘了!他一定認出她來了。不過沒關係,反正一切的惡名有柳沾衣去擔當。

  “郎君,你我雖已成為夫妻,但是您這樣坦然直視,未免……未免失禮了。”

  此話一出,左宇唐更是驚詫,她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吧!這個柳染衣古板拘禮得令人難以置信,但他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你以前沒見過我嗎?”

  “沒有,只除了……上次在薦福寺中匆匆一瞥,染衣不敢逾禮,因此先行回避。”

  “可是那時你還打了我一掌,你忘了嗎?還是那個人不是你?”

  “染衣絕不敢做出這等行逕。”柳染衣搖搖頭,“郎君必是認錯了人,染衣自小謹遵禮法,連陌生男子都不見,怎敢妄動手腳,做那無恥之行?”

  看著柳染衣一臉惶惶欲泣的模樣,左宇唐頓覺若有所失。

  他原以為……柳染衣就是那名女子,他對自己的眼力是很有自信的,怎麼這次會走了眼呢?不知怎地,他十分希望她就是那個打了他的潑辣的女子。那活潑靈動的眼神是能撼動他的心弦的;而那勇於和他怒目對瞪的氣勢更令他事後不由得激賞……如果能讓那樣一個女子伴在自己身邊,那該會多麼有趣啊!

  “對不住,是我認錯了人。”唉!左宇唐暗暗歎氣,為何同樣的一張臉會有這樣天差地遠的性格?又為何要伴自己一生一世的竟是這個木頭般的柳染衣?為何上天間要這般捉弄他呢?“不過,你們長得好像啊!難怪我會認錯人。”

  “郎君,你說的那名女子,長得當真和我一模一樣?”

  “是啊!”

  “啊!天呀……”柳染衣全身輕顫,蓮步輕移,向後退了三步。

  “怎麼了?”

  “這……這是家醜……但郎君問起,染衣不得不答。”柳染衣假作悲淒狀,這是她預先埋設的伏筆,以便將來萬一不小心露出原形時,她大可假稱自己是柳沾衣,而這伏筆更是非埋不可,畢竟成了親一輩子的事,她可沒把握可以瞞上一輩子而不露餡。

  “娘子坐下來說吧!”

  “其實,染衣尚有一同胞妹妹,叫做柳沾衣,但……她不幸自小染上瘋疾,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度之,此乃家門之醜,因此外人均不知柳家有此一女。”

  此話一出,左宇唐心中不由燃起一盞明燈,原來……那女子竟是柳染衣的胞妹,柳沾衣,真是個好名字,令人不由得聯想到暮春時節,漫天飛絮輕舞、撲簾沾衣……纖纖纏繞、依依嬌柔的旖旎情狀。

  “染衣自小疼愛此妹,因此染衣想求郎君一件事,不知染衣是否能偶爾接沾衣來此作客?”這也是伏筆,為了預防萬一而做的計畫。

  “當然可以!”聲音中不自覺地蘊含急切,但左宇唐瞬即醒悟到自己的失態,他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熱中?萬一看來像個急色鬼,被柳染衣傳了出去,那自己苦心經營的良好形象不就毀於一旦了?“你可以帶她來見我,我自認醫術不錯,也許可以治好她。”

  “這……”柳染衣被左宇唐的熱心嚇了一跳,她原以為他是個木頭,凡事都不縈於心的,可怎麼……竟會對柳沾衣如此熱心?這下子她不就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只怕不妥,沾衣一見到外人,就易發瘋病,以前曾有大夫被沾衣打了個頭破血流,所以,還是……。”

  看著柳染衣眼神閃爍,左宇唐心下不由得犯疑,深覺其中必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內幕。但會是什麼呢?他猜測不出,但沒關係,時間多得很,他可以慢慢地查出真相。

  “好吧!就聽你的,夜也深了,我們這就歇息吧!”左宇唐說著走向掛著錦帳的床榻,就要寬衣解帶。

  “郎君,我們……尚未喝合巹酒呢!若是不喝,就不算完成大禮。”眼見就要辦人生中最可怕的一件大事,柳染衣不由得心下著慌,趕忙找了件事先延緩一下。

  左宇唐這時只想翻白眼。這女人未免一板一眼得過份,連堂都拜了,喝不喝又有誰知道?娶了這樣一個遵禮知法的妻子,不就意味著他連在家裏都當雙面人了嗎?搞不好連睡覺時都得防備著自己露出本性呢!看來,他只有有一干好友之前才能得有喘息的機會了。

  但他還是依著柳染衣的意思行事。

  柳染衣眼見逃不過,只好當自己赴刑場似地,以視死如歸的通氣走向床榻。那直挺挺地步伐讓左宇唐的心又涼了半截,這女子連走路的樣子都像木頭。

  兩人就在默默無言間卸去外衫,柳染衣躲進被窩裏,全身脫得只剩一件褻衣,緊緊閉上了雙眼,心中不斷告訴自己別害怕,可是還是禁不住顫抖。

  “郎君,請。”

  聽到這句話左宇唐差點沒吐務。有人這麼說話的嗎?在洞房花燭夜?若非他定力高強,否則他真會當聲暈死過去。

  雖然早此時候駱雲就教了他一大套閨房密技,但事到臨頭,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措手才是,只好慢吞吞地跟著鑽進被窩,手腳僵硬地摟住柳染衣的頸項。

  當他的手碰觸到她柔軟的肩膀時,柳染衣微弱的顫抖自他的手心傳到他心底,一陣憐惜驀地湧上,將他的心激蕩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長長的睫毛輕顫,似風拂柔羽;小巧的鵝蛋臉紅雲掩翳,看來煞是嬌柔……禁不住心中情欲湧現,他低下頭輕吻著她的臉頰,那柔嫩的觸感撼動他的心旌,使得他不禁加重雙臂的力道,緊擁著她。

  柳染衣此時只覺得心跳加速、全身火熱、腦海裏空蕩蕩的一片,全然無法思考……這就是洞房花燭的滋味嗎?那接下來呢?雖然之前她已受教,知道圓房大概是怎麼一回事,但她還是因不可預料而害怕著。

  聽說會很痛,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啊!反而還覺得甜蜜,哦!她怎麼可以這麼想?這不是良家婦女該有的想法。柳染衣在心中斥責著自己。

  但左宇唐的吻益發輕柔纏綿起來,讓她禁不住要嚶嚀出聲,可是,她記得家中僕婦教的,她只要直挺挺地躺著不動就可以了,所以任何指示之外的動作都有違大家閨秀風範的。為了避免被看穿,柳染衣強自壓抑著身體上的感受,仍是動也不動地躺著,任左宇唐為所欲為。

  可左宇唐心中暗暗納悶,為什麼柳染衣的反應和駱雲描述的全然不同?是他方法有誤嗎?還是柳染衣根本是個沒有感覺的人?一念及此,左宇唐就覺得仿佛有盆冷水兜頭潑下,澆熄他體內燃燒的火焰。

  算了!他還是去向駱雲問清楚再來辦這件傳宗接代的大事好了。畢竟對他這個完美主義者而言,他是不容許自己失敗的。

  “還是改天吧!”左宇唐說著抽回了摟著柳衣的手。

  “是。”柳染衣必恭必敬地回答。她很好奇是什麼原因讓左宇唐路途歇手,不過,她也因此放下了懸在喉頭的心,但她不否認自己有著少許失落。她知道這樣的想法不該,可是……卻說什麼都揮不去那抹失落。

  他們兩人背對背地躺著,彼此都輾轉難眠,各自懷著心事度過他們原該風流絕豔的洞房花燭夜。

  魏府,星渚閣中。

  細雪綿密地灑落,魏虹宇關上窗,擋住外面淒寒的風雪。白映雪在鏡臺前卸下頭上的裝飾,解放滿頭青絲。

  “今天我見到了柳染衣,我覺得她跟宇唐會是很相配的一對。”

  “我也這麼覺得,只是宇唐他……唉!”魏虹宇歎了口氣,他曾對左宇唐發表過一大篇感情可以培養的言論,無奈左宇唐是全然地聽不進去。“他對柳染衣有很深的偏見。”

  “真的?那他們倆還真是有趣,柳染衣對宇唐也有成見,我真怕他們會因為太堅持自己的成見而蹉跎了這段良緣。”

  “唉!只怕真會如此,可是畢竟他們是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身為宇唐的好友,我也希望他能有樁幸福的婚姻,只可惜我們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半點也使不上力。”

  “那如果我說我有辦法呢?”白映雪笑吟吟地望向丈夫。

  魏虹宇看著妻子,他素知白映雪機變百出,只怕她真有撮合他們的妙計呢!若真如此,他就可以還左宇唐一個恩情了,畢竟他和白映雪之所以能共締良緣,全多虧了左宇唐。

  “改天把駱雲和李衡找來,我們一起來撮合他們。”白映雪興沖沖地說道,最近的日子過得有些許無聊,這會兒,她要來嘗嘗當月老的滋味。

  熹微晨光自窗櫺透入,窗紗上的喜氣字樣已然為晨露所侵。柳染衣睜開眼,第一個映入她眼中的是左宇唐的睡顏,她微微一怔,這才想起:對了!她已經嫁為人婦了。

  看著左宇唐俊逸的容姿,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接近她,她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這個陌生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嗎?她甚至還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所有關於他的一切瞭解全是道聽塗說而來,這局勢叫她氣餒,不禁羨慕起白映雪的好運氣,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廝守一生。

  而她……他會愛她嗎?自己又會對他產生感情嗎?柳染衣一點也無法揣想。

  然而左宇唐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真如外界所傳言的那般一絲不苟嗎?她想起那天在薦福寺時,他罵她:“不可理喻!”時他的表情,雖在盛怒中卻未露出猙獰的面容,那冠玉般的容顏上只有兩道修長的劍眉微擰。

  這,就是他最大限度的表情變化嗎?

  左宇唐的臉近在咫尺,令柳染衣突生一股捏他臉頰的衝動,她想看看那張臉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就在她想伸出手碰左宇唐的臉時,他卻突然一動,嚇得她趕緊閉上眼裝睡,就在這時,左宇唐醒了過來。

  明淨的光線投射在柳染衣的臉上,為她的面頰敷上一層玉般溫潤的光澤,長長的睫毛垂下,嫣紅的櫻唇彎成美麗的弧度,像朵甜美的春睡海棠,她的美麗令左宇唐心中不禁一動,只想擁她入懷,親吻她誘人的紅唇。

  可是,在薦福寺中所遇見的柳沾衣的形影突然躍進他的腦海。

  同樣的容貌,可是柳產、沾衣卻顯得那般活潑靈動,然而他的妻子――柳染衣卻只給他呆板木然的感覺,即使在睡夢中,原該是人最無防備的時刻,但柳染衣的睡相卻仍中規中矩得可怕,紅綾被嚴密地直蓋到頸下,鼻息細細,一頭青絲整齊地拖於枕畔……左宇唐覺得她的睡姿真可以用特技來形容之了。

  那麼,柳沾衣的睡容會是什麼模樣呢?想必也該是有著千變萬化嬌俏容姿吧!也許她還會說夢話,或者胡亂翻滾著,最後終將主動依偎在他懷裏,讓他輕輕巧巧地一親芳澤……

  天!他在想什麼?他怎麼可以這麼不道德?在自己妻子的枕畔想著妻子的胞妹,甚至還想那種親密旖旎的畫面……喔!這種行逕跟駱雲那個浪蕩子有何不同?左宇唐在心中深自懺悔。

  他坐起身來,柳染衣察覺到他的舉動,便裝成一副睡醒的模樣,也跟著起身。

  “郎君,這麼早就醒了?”柳染衣連忙下床,“我讓佩兒端水來,服侍郎君梳洗。”

  “天還沒亮,你不多睡會兒?”左宇唐有些示好意思,兩人昨晚都很晚才睡,但他卻不小心吵醒了她。

  “不了,郎君既已起身,染衣自當恪盡婦道,服侍郎君,而且,還要去身爹請安呢!”

  左宇唐皮笑肉不笑地將嘴角翹一翹。唉!面對這個柳染衣,他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看樣子他們真要相敬如“冰”,做對“壁”人,像牆壁一樣冰冷平板的夫妻了。

  他連笑起來都像顆石頭似的。柳染衣在心中哀歎著。

  “什麼?再說一遍。”左宇唐瞠目結舌地看著柳染衣。

  “染衣的意思是,我想替郎君收一房小妾,但不知郎君是否有中意的姑娘?”柳染衣一本正經地說道。

  左宇唐難以置信地看著柳染衣。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才成親第二天就要幫丈夫物色小妾,她是天生賢良還是腦袋有問題?經由駱雲的經驗得知,女人都是善妒的,可怎麼他的妻子會與眾不同到這種地步?難不成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因此樂於和他人分享丈夫?

  “這……我目前還沒有蓄妾的打算。”他心中雖然對柳染衣的表現感到不滿,但還是裝得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

  “可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郎君該早做打算,如果郎君信得過染衣的眼光,那就由染衣來為郎君物色可好?”

  “不用了。”左宇唐站起身來,雙手負在背後,強忍著一腔煩悶,朝著門口走去。

  “郎君……”柳染衣款步跟隨。

  “別再說了,‘出嫁從夫’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嗎?我既已說不用,你就別再費心了。”

  “是。”柳染衣垂下眼瞼,溫順回答道,畢竟多言也是犯了七出之條的。

  看著她這麼溫婉柔順,左宇唐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面對這樣一個妻子,別說什麼生活情趣了,兩人根本連話都說不起來,完完全全地沒有交集。

  “我去拜訪駱雲,爹若問起你替我回一聲。”

  “郎君,您還是親自去跟爹稟報一聲為是,畢竟這是為人子該做的事,等爹親自來問未免有失人子這道。”

  “你說的是。”左宇唐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他已經懶得再面對這個女人待左宇唐走出房門後,柳染衣朝著他的背影猛扮鬼臉,擠眼吐舌外帶虛踢一腳。

  什麼男人嘛!霸道得要命,連說都說不得一句,還拿三從四德來壓她,真是可惡透頂。而且那是什麼回答?什麼呢:目前沒有蓄妾的打算?那不就表示以後就有此打算了嗎?有了一個老婆還不夠,真是得隴望蜀。

  柳染衣壓根兒沒有發現自己生氣得毫無理由,她原本的計畫就是要讓別的女人來分寵,轉移左宇唐的注意力,這樣她才能有自由呼吸的空間。可這會兒她全把原先的大計給忘光了。

  “少夫人,你在生什麼氣啊?”佩兒將剛才被盛怒中的柳染衣踢倒的椅子扶起。

  “沒什麼。”柳染衣嘟著嘴,“哼!我幹嘛為那種人生氣啊?氣死了我自己多劃不來?”

  環兒佩兒互望一眼,暗暗忍著笑。

  “環兒,陪我去熟悉這裏的環境,佩兒,幫我繡枕頭。”柳染衣說著對佩兒眨了眨眼,佩兒立刻知道主子在玩什麼花樣。每次柳染衣要偷溜出去玩時就會來這招,當別人問起她一天做了什麼時,她就可以以繡了一半的東西為物證,證明自己一整天都待在房裏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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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0 00:10: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薦福寺中香火鼎盛,前來參拜的男女信徒絡繹不絕。

  一片蒼松翠竹間,隱約可見殿堂樓閣的影子。

  柳染衣帶著環兒在此散步,早些天前她已買通了一群乞丐,給了他們一筆錢置裝打扮,讓他們扮成強盜模樣來此“強搶民女”。

  這就是她的逃婚計畫。依她的計畫是:她在此被強盜擄去,隔天滿身血污狼狽地逃回來,由於名節受損便尋死覓活,但必定會被忠心的媳婢女所救,之後她就可以要求柳夫人取消婚約,讓她在家長年吃齋念佛,這樣,她就用不著嫁進左家了。

  對於這個計畫,柳染衣自信滿滿,她相信一定會成功的,而環兒還在一旁不死心地勸諫。

  “小姐,你打消這個念頭吧!我們做女人的怎麼能拿自己的開玩笑呢?好小姐,算我求你!”

  “不!”柳染衣斬釘截鐵地拒絕,“就算要當籠中鳥,我也寧可在自己熟悉的籠子裡當。”

  柳染衣不再斡臉皺得像包子的環兒,伸長了脖子向小徑的兩頭張望,暗自咬牙擔心著那群乞丐會不會拿了錢就跑。

  這時,三個人影畏畏縮縮地在小徑一端出現,還相互你推我擠的要讓旁人做先鋒沖出去。這一幕看得柳染衣是柳眉倒豎、杏眼賀瞪,氣得她一手插腰,一手作勢在自己脖子上劃一劃,這個威脅的架勢傳進那三個乞丐的眼中,才讓他們慢吞吞地自樹林後走出來。

  “殺……殺啊……”其中一個有氣沒力、輕聲細語地喊道。

  這會兒柳染衣只能暗翻白眼。喊什麼“殺啊?”又不是上戰場打仗,這幾個乞丐假扮強盜的功夫差勁至極,早知道她就不該跟環兒妥協,找人假扮強盜,她應該找貨真價實、劃一不二的正版的強盜才對。

  不過,她除了認了還能怎樣呢?

  柳染衣拉了拉環兒的衣袖,警告地說:

  “你作戲可要作得像點兒,如果連你也跟他們一樣差勁的話,我肯定會氣得吐血!”

  接著,柳染衣在自己臉上妝點出驚惶的神色,拉大了嗓門喊著:

  “救命啊!”

  她操心聲直上雲霄,將棲息在林木上的鳥兒嚇飛了不少。

  就當那三具乞丐拉住柳染衣的衣袖,而她在假意抗拒間推著那三個乞丐架著她往樹林茂密處走去時,幾條人影突然闖入,原本怔在一旁發呆的環兒一時嚇得慌了手腳,足不點地地飛奔而逃。

  而柳染衣在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時,就發現那三個乞丐全都躺在地上了。

  敢情是有人不識相地救了她?當柳染衣意會到這一點時,她只覺得自己已經是怒火燒盡九重天了!是哪個不要命的?竟然敢破壞她的大計?

  憤怒的柳染衣揚起手掌,俐落地轉身朝站在他背後的人揮下,“啪!”地一聲,對方臉上已經熱辣辣的一掌。

  左宇唐捂著被摑一掌而熱辣發燙的臉頰,對眼前莫名其妙的變故完全無法反應。

  他為什麼挨打?這種時候他應該會扶起一個哀哀哭泣的嬌弱女子,然後他將溫言安慰,並且得到感激涕零的凝望才對呀!這個瘋婆子是吃錯什麼藥?他救了她耶!雖然這幾個強盜弱得不像話,但他畢竟出了力啊!

  “姑娘,你雖害怕,我們是來救你的。”魏虹宇心想這女子必定是恐慌過度以致神智不清,因此柔聲解釋著。

  “是啊!”李衡及駱雲也幫著腔。

  “要你們多管什麼閒事?”

  “你有沒有搞錯?我們救了你耶!”左宇唐氣得大吼,難不成女子恨不得被強盜擄劫?天底下哪有這種怪事?

  柳染衣抬眼怒目瞪視著左宇唐,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略微細長的雙眼轉盼有情、挺直纖巧的鼻樑加重了身上的書卷氣,只是冠玉般的臉上有個鮮紅的五指印,雖在盛怒之中卻仍掩不去那身優雅高貴的氣質……慢著,她在想什麼?眼前的男子可是破壞了她的“逃婚大計”的人呐!

  才這麼一想,她原來怔住的雙眼立刻回復淩利,放由鼻孔出氣,冷哼了一聲,其實他也沒那麼好看,會讓她覺得他優雅斯文全是因為他那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還有那裏著他高挑身裁的乾淨白色綢袍,他只不過是個穿著上等的猴子罷了。

  在柳染衣打量著左宇唐時,左宇唐也看清了這個甩他一巴掌的瘋婆子的長相,一對大大的可眼因怒氣而睜得更大,使得那張原就小巧的臉廓看來更小了,氣噘著的紅唇猶似淘澄勻淨的胭脂……雖非國色天香,卻另有一股動人氣韻,仿佛押;舞于春風的粉色桃杏,纖纖嬌柔引人攀折之念。

  若不是擁有一顆壞掉的腦袋,想必也能躋身駱雲的“女子九品中正”的上品,左宇唐不由得力歎可惜。

  “姑娘……”魏虹宇看他們兩人像鬥發了性的牛似地互瞪,不由得又出聲說話,想化解兩人怒火。

  “多管閒事!我有求你們救我嗎?本姑娘才不希罕你們來救呢!少在那裏說得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叫我看得噁心。”

  “是你自己先喊救命。”左宇唐忍不住頂了回去,深覺這女人不可理喻得異常。

  “本姑娘高興喊救命,不可以嗎?我愛在這裏吊嗓子礙著你嗎?”柳染衣說著對左宇唐扮了個鬼臉。

  “你……不可理喻!”左宇唐怒氣衝衝地甩了下袖子,直覺得自己在乍見她嬌美容貌時的驚動真是可恥,他居然對一個瘋婆子有興趣,太丟人了。他怒氣騰騰地瞪了柳染衣一眼,然後便轉身離去,李衡等三人立刻趕上。

  待左宇唐一行人離去後,柳染衣蹲下身子試了試三名乞丐的鼻息,確定他們沒死後才松了口氣。

  這下可好,她又得另想逃婚計謀了。

  “唉!”柳染衣無奈地歎了口氣。

  左宇唐氣呼呼地快步走著,背後魏虹宇、李衡、駱雲三人溫言勸解。

  “別氣!鐵口仙,你就當被瘋狗咬了一口嘛!”

  “看在人家是美女的份上,你就算了吧!更何況被美女打一巴掌,其間的風浪情韻可是妙不可言啊!”

  “宇唐,你幹嘛這麼生氣?這可不像你。”

  聽到魏虹宇這句話,左宇唐才稍稍恢復了寧定。是啊!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呢?以他自小的修養而言,遇上比這更難以忍受的事都還未曾讓他發過火,可今天怎麼……唉!也許他和這女子前世相克吧!

  左宇唐深吸了口氣,鎮定了自己的情緒後才回過身去面對好友。再回頭時,呈現在李衡等人眼前的已是他們常見的左宇唐――周身斯文氣息迸射、笑容溫文儒雅、臉色白淨清朗……只是那個紅紅的五指印尚有作跡。不過倒真是回復到以前那個愛戴面具過活的左宇唐了。

  “我覺得還是發火的鐵口仙比較有人味。”李衡搖頭咂嘴地叨念著,卻得到左宇唐的怒目而視,他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巴。

  “你們拉我到薦福寺做什麼?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駱雲探到個消息,說中書侍郎柳頤生的女兒今天要來參拜,我們特地帶你來看看你未過門的妻子,可能的話,你們還可以先培養感情。”魏虹宇笑嘻嘻地說道。

  左宇唐對魏虹宇投以感激的笑容,他知道魏虹宇是一心為他著想,但感情是靠培養的嗎?而這種經過刻意培養而產生的感情又真是純粹嗎?他不知道,但卻隱約覺得所謂的愛情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所謂的愛,應該要有心動的過程吧!至少……至少該有他剛才一見到那潑辣女子初刻的衝擊,那清麗的容貌一時間竟震得他無法呼吸,而那活潑靈動的怒容更是讓他的心一時緊揪……慢著!他在想什麼?那是個腦袋不正常的粗魯女子呀!他才對自己說過,對那種女人心動是可恥的行為的。

  “就算你看不上她也無所謂,正巧今天光祿寺卿杜泉柘的女兒杜邊雲也來了,她的容貌豔麗、體態風流,聲如黃鶯百囀、形似楊妃再世,更可貴的是嬌俏多……。”駱雲如數家珍地道出杜連雲的種種好處,但在左宇唐緊鎖的眉頭中漸漸地掩去聲息。

  杜連雲?駱雲是想幫他還是想害他?左宇唐瞪了駱雲一眼,全長安誰不知道杜連雲的豔名?其放浪形骸的行逕早已名滿長安,難不成是駱雲嫌她杜連雲的戰績還不夠輝煌,所以叫他也去當她的入幕之賓不成?

  “鐵口仙,別這樣嘛!我還沒看你笑過呢!自從你知道自己要成親以後,我還沒看你笑過呢!既然這麼不願意,幹嘛勉強自己啊?”

  左宇唐感到不去地看著好友,對於他們的好意深覺感動,可是很無奈的,他總是容易顧慮過多,而這種習性表現在他面前自身之事時,就成了一種可悲的優柔寡斷。

  “算了,就看看那個柳染衣長什麼樣吧!也許見了她之後我會喜歡她也說不定。”這句話不僅是在安慰好友,同時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的心情李衡等三人豈會不知?魏虹宇深覺無奈、駱雲只覺得左宇唐在自虐、而李衡……還在打著慫恿左宇唐逃婚的主意。

  另一方面,柳染衣打發了三個乞丐走後,便轉向寺廟正殿而去,同時游目四顧,尋找著環兒的蹤影。

  該死的環兒!居然扔下她獨個兒逃跑。柳染衣咬牙切齒地在心中暗罵。

  走不多遠,便見環兒可憐兮兮地在一株老松之後探出頭來,一見柳染衣走近更飛奔到柳染衣面前,二話不地在她面前重重跪下。

  “環兒該死!請小姐責罰。”

  這會兒倒是柳染衣心有不忍了。她雖然自小錦衣玉食,但卻未養成驕縱的性格,對身邊的僕役一向是恩多於威。廝若今天環兒打算得過且過,也許她還會真的生氣,但環兒率直地認錯,反而叫她過意不去,替環兒設想起來。

  剛才那純粹是飛來橫禍,以環兒這種自小生長在深宅大院的女孩,大遇到這種事時當然會驚慌失措,人遇險而逃本是天經地義,這樣的環兒何罪之有呢?

  在心中為環兒找到脫罪理由後,柳染衣伸手將環兒扶了起來。

  “不怪你,這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出這種餿主意的話,你就不會被嚇成這樣了。你沒事吧?”這會兒,她不僅原諒了環兒,反而覺得害環兒遭受驚嚇是自己的過錯。

  “環兒沒事。”

  “那我們走吧!”

  環兒挽著柳染衣朝著寺門走去。半途,有人伸手拍了下柳染衣的肩有,柳染衣回頭一看,只見眼前站著一位端鼻櫻唇、眉目之間頗帶英氣的女子,她看了半響,這才認出來人的身分――摩揚將軍魏虹宇之妹――魏依雲。

  “魏姑娘。”柳染衣端莊地和她行見禮。

  魏依雲乾笑幾聲,她一向像個男孩子般不拘小節,這種良家婦女的禮節她是生疏得很,因此一時之間竟然手足無措。這次她奉魏虹宇之命到薦福寺來找柳染衣,她義不容辭地答應了,僅憑著去年曲江宴上不太真切的記憶而仍能找到柳染衣,真讓她忍不住要為自己喝采。

  “別客氣,叫我依雲吧!”魏依雲陪笑著說道,暗暗絞著腦汁想找出些話來跟柳染衣攀談,好留她到左宇唐他們一行人找到她們為止。

  “這太無禮了。”柳染衣一本正經地搖頭答道。魏依雲赫然發現柳染衣搖頭時,頭上的翠翹居然不會因碰撞而發出聲響……原來世人真有人能練到這樣高明的閨秀儀態,她還以為書上寫的那些話全是騙人的呢!可是……哪有人搖頭時頭上插的首飾不會撞得亂響呢?難不成眼前這柳染衣的頭分成兩截,所以可以下半截搖而上半截完全不動?

  就在魏依雲咋舌不已的當口,魏虹宇等一行人也找到了她們,但他們必須裝成一副巧遇的模樣才行,因此魏虹宇假意說道:

  “咦?依雲?你也在這兒?”

  “哥,”魏依雲走向魏虹宇,“我剛巧在這兒碰上柳染衣,染衣,這位是我哥。”她在刺刺地直呼柳染衣的名字,卻見柳染衣背轉過身子,並不過來和他們打照面。

  當魏虹宇一行人身她們走來時,柳染衣已眼尖地看到左宇良的身影,一下子嚇得她冷汗真冒,她不會這麼倒楣吧?那不就是剛才被她甩了一巴掌的人嗎?

  於是她飛快地背轉過身去,還技巧地躲在環兒身側,以羞澀來偽裝的逃避。天哪!上天等她何其殘酷,沒想到魏虹宇居然是剛才破壞她的“逃婚大計”中的一人,萬一自己被認了出來,那十多年來偽裝的乖巧不就全毀了嗎?這會兒,她只求自己不要被認出來。

  直心腸地魏依雲以為柳染衣是因為突然見到陌生男子而羞澀地躲藏,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必須讓左宇唐看到他未來妻子的模樣才行,所以便走到柳染衣身邊說:

  “喂!你不想看看左宇唐長什麼樣子嗎?轉過頭來看一下嘛!那個穿白衣的就是左宇唐,你未來的夫婿。”

  柳染衣只覺得自己全身仿佛墜入冰室之中,腦子全凍成冰塊了。

  不會吧!她……她剛才所打的人居然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左宇唐?天呀!她完了!萬一她遭到休妻的命運可就只有上吊一條路可走了。

  她微微抬眼看著身邊的環兒,只見環兒也是一臉驚慌。

  這會兒她該怎麼辦呢?無論如何,先想辦法躲過這次,以後的就再另想辦法吧!於是她低聲對魏依雲說道:

  “魏姑娘,這……我和他尚未完婚,此時見面乃於禮不合,請恕染衣倉促辭別。”

  語畢,她就扶著環兒的手快步離開。

  “喂!染衣!”魏依雲大聲叫著,但又不好上前去硬拉住她,只好眼望魏虹宇,請求指示。
  這時其他人都直盯著柳染衣的背影瞧,只覺得這背影是那麼地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左宇唐更是目不轉睛地看著。

  怎麼……這柳染衣的背影怎麼會像極了剛才那個潑婦?適才匆匆一瞥,雖然未見真確,卻發現她像極了剛才那個跟他怒目對瞪的女孩。可是,可能嗎?眼前的柳染衣雖然快步走著,但裙裾的擺動幅度卻是柔美至極,這般端莊的行止說什麼都讓人難以相信柳染衣和剛才打他的人會是同一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左宇唐納悶著。

  “真可惜,沒看清楚那個柳染衣長什麼模樣。”李衡有點喪氣地說道。基本上他對柳染衣這人並沒太大的興趣,但天生旺盛得異于常人的好奇心讓他不由得對柳染衣的長相感到好奇,尤其當他發現柳染衣和剛才的瘋婆子有那麼一點點相似的時候。

  “我決定了,我要娶她。”左宇唐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此話一出,驚得他身旁的四人全瞪大了眼睛看首他。他們知道依左宇唐的個性而言,絕不會因為看柳染衣的美貌便做此決定,那麼……何以左宇唐竟會下此決定呢?

  左宇唐不理會身旁眾人寫滿了問號的表情,只是怔怔地看著柳染衣離去的方向。

  “這其中一定有玄機。”他想。這兩個女子的身影實在是像極了,而且衣裳裝扮也都相同……他一定要弄清事實真相,弄清她們兩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若是的話,為什麼又會如此?

  夕陽西墜,一群雁影自瑰麗的雲彩間劃過。柳染衣匆匆忙忙地躲回她的繡閣,在一口氣灌下了整杯共桫之後,她急遽的心跳仍是難以平息。

  “小姐,這會兒可怎麼辦才是”環兒憂心地問道。

  “唉!”柳染衣雙手支頤,“我也不知道,現在只能求菩薩保佑,希望他沒認出我來……”

  其實柳染衣自己也知道,這樣的想法根本無濟於事,充其量只能自我安慰一番而已。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而且就算左宇唐剛才真沒認出她來,可到了新婚夜,兩人面面相覷的機會是多不勝數,到那時,她還是逃脫不了穿梆的命運。

  “小姐,”門上的湘妃竹簾掀起,佩兒手捧著衣包緩步進房。

  “啊!佩兒,全都弄好了嗎?”環兒接過佩兒手上捧著的衣包,將它在桌上打開。“你動作真快,三兩下功夫便把小姐出閣的衣衫給做好了。”

  倆兒天生得一雙巧手,針線功夫無人能及,柳染衣之所以能被外傳為婦紅針線樣樣精通,全都多虧了佩兒當槍手。因此平時服侍柳衣的工作由環兒擔當,一應閨閣女紅就由佩兒負責了。

  佩兒得意洋洋地雙手插腰,滿意地看著環兒對那堆衣服嘖嘖稱讚,又是贊花樣秀麗大方、又是說針腳細緻的……只美中不足的:何以做主子的柳染衣卻對她的精心傑作無動於衷,只是猛盯著她們姊妹倆看。

  “小……小姐”佩兒怯怯地叫喚著。

  只見得笑容在柳染衣花瓣般柔嫩的臉上漾了開來,佩兒跟環兒兩人心底暗暗戒備,不知這位精靈古怪的小姐又有什麼出人意表的主意了。

  “真是個好辦法,我以前怎麼沒想到呢?”柳染衣喜孜孜地站起身來,繞著環兒佩兒打了幾轉,“雙生子……沒錯!就是這個主意。”

  柳染衣奔到窗邊朝外拜了幾拜,臉上笑容益顯誇張。

  “小姐?”

  “從今天起,你們不僅是柳染衣的貼身婢女,同時也是柳沾衣的貼身婢女,知道嗎?”

  “柳沾衣……那是誰呀?”環兒佩兒面面相覷,弄不清楚柳染衣在說些什麼。

  柳染衣莫測高深地對她們倆笑笑,說:

  “你們不懂嗎?柳染衣是大家閨秀,而她的雙胞胎妹妹――柳沾衣則是生了病的――柳家見不得光的女兒。”

  這時柳染衣只想感謝上蒼賜給她環兒佩兒這對乖巧的婢女,更讓她靈機一動地杜撰出柳沾衣出來,到時若是左宇唐見穎,她大可將這事推得一乾二淨,而她若做了了任何不合于閨秀風範的事情來時,跟她柳染衣完全無關,作惡的全是柳沾衣。

  而過了左宇唐那關之後,她就要想辦法讓左宇唐討厭她,最好他能離她遠遠的,那樣她就可以享有更多的自由,至於傳宗接代的事情嘛……她會當個賢良的妻子,嫁過去的第二天便替她物色小妾,讓小妾去替她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嘿嘿……這會兒她的日子可以過得更逍遙了!

  當然,有了柳沾衣這個擋箭牌,在夫家她可以玩得更愉快,因此她也用不著逃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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