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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令狐庸] 風流老頑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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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28: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風流老頑童  作者:令狐庸


老頑童這才默默地跟了下來。

瑛姑幾次想同他說話,

看到他痴痴的樣子,

比之平時的頑童模樣又多了幾分憨氣,

甚覺可愛,於是也沒去管他,

只是偶而偷偷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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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29:19 |只看該作者
簡 介

本書系“金庸武俠精彩人物系列”的首卷。與《絕劍驚絕》等續續書不同的是,此書忠實於金作中的老頑童性格,筆筆有宗,維妙維肖,貨真價實,決不瞞天過海欺騙讀者。

故事說的是,老頑童周伯通在第三次華山論劍之後,與一燈大師及老情人瑛姑同回百花谷,舊夢重圓,生得一女,卻因貪玩成性,終又離家出走,再入江湖招惹是非。此時“中原五絕”有的已故,有的退隱,老頑童陰差陽錯當起武林領袖,於是種種滑稽壯觀的戲劇相繼上演。他假扮別人,神出鬼沒,四處搗亂,令人聞風喪膽而又啼笑皆非;他好武成癖,又創驚世駭俗的滑稽武功“逍遙□法”,不問正邪,逢高手便打;他為老不尊,沒大沒小,專愛混在青年男女中間;他古道熱腸,啥事都管,亂點鴛鴦譜,戲弄有情人,更與風騷魔女杯酒言歡。

楊過、小龍女的養子琴思忘被老頑童授以神功,性格上也受其影響,成為名動江湖的“小頑童”,乖戾狠辣,殺人如麻,酷愛女色,屢欠情債。當他血洗少林之時,被楊過以神功制服,並授以挽救武林浩劫之大任。

此外,本書對楊過、郭襄、東邪黃藥師、崑崙三聖何足道、武當掌門張三丰、未來的明教教主陽頂天及四大護教法王之一的白眉鷹王殷天正等人的諸般武功情事,均有詳盡而出色的描述,填補了《神鵰俠侶》與《倚天屠龍記》之間的情節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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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0:00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老頑童喜得棄嬰

那日華山論劍結束之後,周伯通在華山頂上玩了一天,待得楊過對眾人拱手道別之時,他卻怔怔地有些呆了,覺得這個楊兄弟比那個郭靖兄弟大是不同,更對我老頑童胃口一些。

想到眾人散了,自己竟是又回到百花谷中,伴著一燈和尚與瑛姑,終究心有不甘,卻又覺不出為什麼心有不甘。

待得眾人陸續下峰,卻聽黃蓉叫道:“老頑童,你難道要在這裡站一輩子不成?”

老頑童這才默默地跟了下來。瑛姑幾次想同他說話,看到他痴痴的樣子,比之平時的頑童模樣又多了幾分憨氣,甚覺可愛,於是也沒去管他,只是偶而偷偷地看他一眼。

黃蓉忍不住偷笑,她已看出老頑童童心未泯,想要在江湖上大樂特樂,但又不得不隨瑛姑回百花谷,是以悶聲。再看瑛姑的表情,怎麼這兩人這般相象,直是天生的一對。那瑛始如新娘子看新郎一樣看著老頑童,真是有趣極了。

但讓黃蓉更覺怪的事情是老頑童的頭髮,原本銀絲一樣的白髮現在從中間生出一朵黑色的花兒來。好似一個黑色的帽頭扣在頭上,但那不是帽頭,而是新生出來的黑髮。老頑童內力深厚,加之心念專一,百花谷中百花之蜜的調養和山珍野味的補給,使他的一張紅樸樸的臉孔當真便如孩童一般,一絲皺紋也無,加之現今這種憨態,自是十分招人憐愛。

再看瑛姑,雖亦近老年,但那般嬌羞卻如新過門的媳婦一般,臉上雖已遍佈皺紋,但頰上的紅潤卻殘存著她昔日的風韻。

黃蓉看著,猛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哧哧”笑了,隨即臉上騰地紅了,不待眾人相詢,自顧自先在前面走了。

再向前走了數里,眾人該分手了。黃藥師一行徑回襄陽,郭襄欲同老頑童到百花谷去,黃蓉便道:“且回襄陽,讓你外公傳你些武藝,你們一個老東邪,一個小東邪,不在一起切磋切磋,讓我們看了都覺遺憾。”郭襄知道自己若不回襄陽,外公便不會回去,媽媽便會大大地失望了,於是牽了外公的手,假作高興地一同回去襄陽。她不知便因自己這一念周到而失去了同大哥哥楊過再見一面的機會,面終因沒有再見大哥哥一面,使她得以創出一代武學流派,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一燈大師、周伯通、英姑三人慾回百花谷,卻是走了楊過與小龍女下山的這條路。他們白天澄路,晚上便在店中休息,左右無事,便如常人一般的慢慢行來。這日來到了一個大鎮,見到鎮上的人都揹著包裹向外走,一問才知,是蒙古人又要來了。

襄陽蒙兵員敗,元氣大挫,但各地陷於蒙古領地的漢人慘遭屠殺,因而有不少鄉民起而抗暴。蒙古人也學著漢人的模樣,實行佔地聯保,一旦此地蒙兵遭漢人襲擊,彼地蒙兵必得來援,但有時來得遲了,便有不少蒙古官兵身首異處。蒙古兵雖然能征慣戰,但那些起而抗暴的多是英雄大會上人簽過名的人物,郭靖守襄陽時,黃蓉密派了一些英雄豪士在蒙古人佔領區搞這些活動,以牽制蒙古大隊兵馬的活動。吃虧多了,蒙古官兵也學的乖了,竟也總結了一套戰術,大隊的蒙古兵時常沿城巡視,以防不測,如同在蒙古佔領區內小股蒙古兵沿街巡邏一般。這更苦了漢人百姓,致使更多的無辜漢人摻死蒙兵鐵蹄之下。

一燈不忍目睹眾生慘遭徐毒的景象,只向周伯通及瑛姑道:“咱們且到前面看看,如有村舍最好,也不要在這大鎮上停留了。”瑛姑知道心意,拉著周伯通便走,老頑童也不說話,往日裡湊熱鬧的興趣也無。三人只是加快了腳步,傾刻已奔離了大鎮,來到一片荒郊。

忽聽得左近有兵刃交擊之聲,三人都是一頓,待得不理此事,老頑童卻耐不住了,嚷道:“左右無事,回到谷中再也無人打架,我們且瞧瞧熱鬧去。”

一燈微笑,也不阻止,同了瑛姑三人展開輕功來到了兵刃交接之處。看那動手的共有四人,一人被圍在核心,身上已然受傷,卻兀自把一柄寶劍舞開了,另外的三人有一人空手,另外兩人卻是持著斷刀斷劍。那個被圍在核心的漢子約有四十開外,寶劍上隱有風雷之聲,卻取的全是守勢,自衣上有點點血跡,顯是受傷已久,在全力撐持,方臉上有一顆紅痣。圍攻的三人要數空手的人武功最高,是個年近五十的僧人,衣衫被內力鼓起來,輕飄飄地在場內遊走,但顯是懼怕那自衣漢子的寶劍,不敢冒然行險,另外兩人的斷刀斷劍顯是被那白衣漢子削斷的,手中半截兵刃雖不稱手,卻不拋掉,顯是武功遜色得多了。但那斷刀斷劍每每揮出之際卻是絕然難以想見的方位角度。

周伯通咦地一聲:“哈哈,好看,好看,不賴不賴,這等身手,雖較中原五絕大大不如,可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了,只是三個打一個,未勉太不公平,不過麼,三個人都沒有一件完整的兵刃,可也算扯個直。”

一燈打個輯:“各位施主,不知因何在此動手:可否看在老僧一燈的面上暫且罷手如何。”

那幾個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得那僧人回頭一看,急忙躍到圈外,躬身向一燈行禮:

“在下乃少林門下棄徒,不便相告名號,久聞大師神功蓋世,今日有緣拜見實乃三生之幸也。”

這僧人既直言相告乃少林門下棄徒,三人自是不便再問他名號,索性師承也不問了。一燈見他神色間甚是坦誠,卻不知何以見棄於少林?那兩個漢子也一併拋下斷刀斷劍,上前行過大禮,退在一旁。

那僧人道:“這兩位乃在下小徒。”

那自衣人趁此間歇把劍支在地上,看也不看三人,自顧自的養精蓄銳。

周伯通急道:“不幹不幹,你們要不就再打,要不就說個明白,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說了半天卻不知叫什麼又不知姓什麼?”

那僧人見周伯通神情甚是好笑,但一燈名揚江湖數十年,凡有些江湖閱歷的好手都知他的名號,同他在一起的人那是萬萬不敢得罪了。於是對周伯通道:“這位施主不知怎麼稱呼,小僧……”

周伯通卻打斷了他:“本施主姓周名伯通,乃天下五絕之中周頑童的便是,你快快也來說上一番久聞大名之類的屁話讓我聽上一聽”

那僧人卻不曾聽說中頑童之名,只是聽別人說起過中神通,於是便道:“原來施主便是中神通,小僧確實久聞施主大名,便當真如雷貫耳。”

周伯通雙手亂搖:“錯了錯了,中頑童便是中頑童,哪裡有什麼中神通了,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今的五大高手乃是東邪、西狂、南僧、北俠、中頑童了,五大高手只有東邪沒改稱號,其餘的便都改了,中神通自是也得改,還要大改特改,一改再改呢?”

那僧人道:“原來中神通已改名叫中頑童?”

話沒說完,老頑童的頭已搖的象個撥郎鼓,一迭聲地錯錯錯錯錯連說了五個錯字出來,然後把兩手背在身後,來回鍍著步子,細心地開導那僧人:“中神通便是中神通,中頑童便是中頑童,雖一樣的武功高深卻不能混為一談。便如你這和尚,和那覺遠和尚雖是一樣的愚得可以、愚不可及,但仍然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是一樣的道理。”

僧人總算聽懂了,卻並沒有說什麼如雷貫耳之類的話,只說:“小僧愚鈍,至此方得明白,還請施主見諒。”

周伯通覺得臉上甚是無光,費了大番唇舌還是沒能讓那僧人如雷貫耳一番,自是大不過癮,一頓腳,到一旁生氣去了。

一燈道:“各位為了何事爭吵,還請見告,如若沒有緊要事,還請看在老僧面上,罷鬥言和如何?”

—那僧人還未說話,那白衣人倒先發話了:“你這和尚自是向著和尚,要你來做什麼和事佬,趕快念你的經去罷!”

這番話直說得眾人大吃一驚。放眼當今世上,有誰能敢對一燈大師說出這等話來?便是歐陽鋒及金輪法王這等絕頂高手也沒有對一燈這樣毫不客氣,那麼白衣人若非自身武功高強便是有強大援手了。他武功定是不高的了,這點眾人都親眼目睹,難道有什麼強大後援?

一燈問道:“這位施主怎麼稱呼,尊師是誰,還請見告。”

自衣人頭也不拾:“你這禿驢有完沒完”

那周伯通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忽去忽來啪啪啪啪打了那個白衣人四記耳光,眾人但覺眼前一花,接著局伯通手中拎著一柄劍怔怔地站在那裡,好似那四下耳光之聲是周伯通回到原地之後方傳人各人耳中,眾人無不驚駭,那自衣人也是呆了一呆,卻向遠處的一株大樹望去。

周伯通本想把白衣人物劍斷為兩截,但內力到處,那劍竟是不斷,只嗡地一聲響過,卻依然完好無損。他大是氣忿不過,手指一彈,那劍又是嗡的一聲向那大樹奔去,直是去若流矢。

卻見那寶劍劃過一片劍光將要沒人大樹之時,忽然定住了一般凝在空中,猛然橫將過來,向那大樹斬去。那樹傾刻斷了,嘩嘩啦啦地砸將下來,還沒等眾人喝得一聲彩,卻又見那大樹的樹冠之中躥出一條灰影,眨眼間便到近前,口中喝得一聲“好”

眾人都驚得呆在當地。

待那條灰影立定了,眾人才看見他手中握著一柄寶劍,鴻鴻然若碧水,淵淵然若深潭。

那人伸指彈了一下寶劍,眾人耳中嗡嗡之聲不絕。

也不知那人有多少年紀,只見他頭頂的頭髮都已掉光,只剩下兩鬃的銀絲雪白而潔淨,眉毛已是全白,卻比一燈的眉毛長了許多,堪堪垂到了嘴角。一襲灰衣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服飾,卻洗得甚是潔淨,加之身材高大,直如巨人一般,把老頑童看得也是呆了。

那人看定了周伯通問道:“看來你的武功在當今天下最好,是也不是?”

周伯通認真的想了想,誠實的說道:“要說最好,那是最好,可也不能說全是最好,我看我楊兄弟的黯然銷魂掌才算最好,只是我楊兄弟須得黯然銷魂之時方能使得出來,最好哪天我把那小姑娘叫出來讓我楊兄弟傷心時使給你看,那才叫好武功,好掌法,好銷魂。”這番話把瑛姑說得直是想笑,但大敵當前,卻笑不出來。

那長眉老人盯看了一燈一眼,怔怔地半天沒有說話,他自是看出一燈亦非比尋常之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怔在那裡。

一燈打輯:“這位施主想必久已不在中土,不知能否見告貧僧一二。”

長眉老人輕輕一笑:“這位和尚好眼力,我在海外流浪了快一百一十年了,我的名字想必你們聽都沒有聽到過,我的師父也是一位不願涉足江湖的人。唉,想不到我長眉壽星會在一天之中見到中原上這許多武學高人,倘若我師父活著,不知該有多麼歡喜。”

周伯通道:“你師父自是不能活那麼久,我師父亦沒活到現在,你師父就更不應該活到現在了。喂,我看你這個人武功不壞,咱倆大可以打上一架。”

長眉老人問周伯通:“你看咱倆個誰大,是我大呢還是你大?”

周伯通擺出一副大人物的樣子來,兩手背在身後,把胸脯挺了一挺:“自然是我大,你個子雖然高些,卻須叫我一聲周大哥,郭靖郭大俠尚且叫我周兄弟,楊過楊大…楊大狂尚且叫我一聲周大哥,這兩人武功都是極高的,你就更得叫我一聲周大哥啦”

長眉老人看著周伯通的頭頂說:“你自是不如我大,我的頭髮全白了,你尚且是黑的。”

周伯通連連擺手:“冤徵冤枉,我的頭髮原來是白的,不知怎麼就黑了,這須怨不得我。”

長眉老人再不多說,走到周伯通跟前把長劍奉獻在前,躬身行禮,竟是把那柄白衣人的寶劍借花獻佛地要給周伯通。

周伯通看到如此,連說不要,哪知長眉老人卻是執意地不肯收回長劍。

周伯通一指白衣漢子:“這劍是他的,又不是你的,你幹嘛送我,不要不要。”

長眉老人於是說道:“周兄不是要打架麼,為何不要小弟的兵刃?”

周伯通道:“周兄向來不使兵刃,小弟自己收著用吧。”

長眉老人嘆了口氣:“如此這架是打不成了。”

周伯通一聽長眉老人願意打架,登時來了精神:“我收了你的長劍,你便肯打了是吧,那好吧,我就收下你的長劍,只是不知長劍的名字,使起來可不順手。”

長眉老人把劍遞到周伯通手上,退了一步,然後說道:“此劍名叫碧潭,乃上古所傳神兵利器,拿好啦!”這幾句話說完竟是絲地一聲撲了上來。”

一燈大師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老人從送劍到動手中間的禮數全免了。更驚的是這老人的內力實已到了他生平所見的最高境地,那一聲絲地一響,乃是內力將衣衫滲透了,使衣杉硬得如刀刃般時方能發出。內力到了這般田地,當真是飛花摘葉無有不若利劍。

一燈明白長眉老人何以非要老頑童拿劍了。

這時場上已鬥得天翻地覆。老頑童本想在打起架來之後找個理由把長劍再彈出去,這時卻當真有些捨不得。原來長眉老人在內力鼓盪之下衣杉衣袖似乎處處是劍,每一舉手投足都可聽到金屬撕裂空氣般的嘯聲。

老頑童這番只是暗暗叫苦,自入江湖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高強的敵手,心想這番人丟的可大了。

雖是這般想著,但老頑童畢竟是老頑童,九陰真經自是非同小可,每當不及招架之時總是以真經上所載的上乘武學來化解。但見他左手持劍,右手展開了七十二路空明拳,腳下毫不停留地在場內遊走。那使劍的手上甚是駁雜不清,一會是全真劍法,一會是落英劍法,一會又是小龍女的五女劍法,只是玉女劍法須得雙劍齊使,方能發揮巨大的威力,只使一劍卻是遜色得多了。但老頑童內力無窮,那柄劍被他使開了,竟是風雷隱隱。他的右手卻是點打、擒、拿、掌、拳、指、刃變化不休,竟是自創的那七十二路空明拳。

一燈看出老頑童已盡全力,也只和那長眉老人打成平手,自是驚歎那長眉老人武功高強。但他心中更是佩服老頑童在武學方面的造詣,不禁暗歎不如。

長眉老人初時未盡全力,每每在進退閃避之間甚是在意那柄碧潭劍。鬥到百合以後卻漸漸感到有些不好應付,一則那柄劍萬萬不好以肉掌相欺,二則老頑童七十二路空明拳乃自創,實是神妙無方;變化無窮,雖只七十二路,實則每一路變化無方,兩路連使更增變化,別說百招千招,就是鬥到萬招只怕也不會重複。再加上老頑童學究天人,創出了左右互搏之法,那長眉道人便如同在同一對雙胞胎老頑童打架了。

旁觀的眾人無不稱奇,便是那白衣男子也睜大了驚奇的眼睛看著。瑛姑卻時而看著場內的激鬥,時而看著場外的白衣男子,唯恐那白衣人插手。其實她是多慮了,似老頑童和長眉老人這等高手相鬥,不用說別人難以插得進手去,就算一燈大師這等高人若想插手也頗費躊躇。

瑛姑卻是別有算計,她已看出長眉老人的武功極強,只想著萬一老頑童不敵,她便擒了那白衣人來,料那長眉老人也不會傷害周伯通。這番算計原本不錯,只是用錯了地方,若然讓老頑童知曉,只怕要氣出病來。

憎人的兩個徒弟已站得遠遠的,想是他們內力不足,這番打鬥他們經受不起。便是僧人自己也向後退了幾步,饒是如此,臉上仍是被二人內力颳得辣辣的甚是疼痛。

長眉老人的招式都是平淡已極的招式,沒有什麼詭異之處,只是比平常的招式快了一倍,因此要想看得明白招式之間的不同也相當不易,只把一燈看了近小半個時辰,仍是看不出長眉老人的武功來歷。那平平推出的一掌,很似少林的開門見山,但掌到中途的徽微一側看似平凡,實乃已是武學中的最上乘境界,一般高手便只是這一招也抵擋不了。長眉者人的平掌一推,立把對方的全身各處要害都罩在掌下,那微徽一側卻是給對方留的一線生機。但生即死,死即生,生死相依,這一側掌,卻是也叫對手把所有的反抗盡數放棄的高乘武學。

一燈乃一代高僧,實已到了心靜如水的境地,看了這等武功也不禁心下駭然。

又鬥了幾十個回合,老頑童居然漸處下風。長盾老人於快速的進退趨避之間,竟是攻多守少,臉上竟漸漸顯出一片樣和的神色來。

周伯通想要開口說話,卻苦於周身都罩在掌影之中而開不得曰。要知內力和招式上的配合愈到高乘境界,要求的也愈是嚴格,到了心隨意動,無招無式,氣隨意行,那便是武學的最高境界了。凡人終不能到此境地,只因動手過招之時先是存了一個心意,或是報仇雪恨,或是揚名立萬,總要有所圖求,因此欲達心隨意動,氣隨意行,那是萬萬做不到的。加之各門各派在傳授武功之時,都想要使自身門派的武學發揚光大,縱有天縱奇才,習武之初先自墮入梗絆,無招無式也終成妄想。周伯通於此道卻更是差得遠了。同中原各太高手相較,周伯通實在招式內力俱佳,加之修習九陰真經,自是沒有敵手,今日同長眉老人相較,終是落於下風,總歸是因他習武成癖,把招式的奇詭變化看得重了。

長眉老人的描式雖都平淡之極,但每一招一式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往往看似眼熟,卻終因變化無方面使人得出似是而非的結論。

眾人都是屏息靜觀,不知此時身旁已多了一人,那便是小龍女。

原來小龍女與楊過一路測覽勝景,走得頗慢,竟是落到了一燈大師和老頑童諸人之後。

這日來到此間,揚過帶著雕兄去弄吃的,因而小龍女聽到此間打鬥之聲悄然到來之時,楊過卻不在身旁。

眾人不覺,長眉老人卻已看到了她,輕姨一聲,招式緩得一緩,周伯通瞬即轉守為攻,口中大叫:“一燈和尚,你可要幫我一幫,這長眉老兒甚是了得,我恐怕要打他不過……”

那長眉老人見招拆招,眼神卻幾是離不開小龍女。

小龍女輕輕說道:“老前輩,你武功很好啊,卻看不出來是何門何派的武功,怎麼和過兒的武功似是一路呢?”

長眉老人呆了一呆,問:“你叫我什麼?”

小龍女:“我叫你前輩,你不是前輩麼?”

這時長眉老人肩上已然被周伯通掌力颳了一下,甚覺疼痛,卻仍是隨隨便便地拆著周伯通的招式,周伯通大是不忿,急叫:“小姑娘你別說話,要幫也不要你小姑娘幫我,傳將出去,江湖上可說我老頑童打架要小姑娘幫忙,那可是大大的沒有面子了。”

小龍女微笑,再不說話了。

長眉老人又盯看了小龍女一會,好似猛然醒悟一般,飄身退了五尺,衝周伯通一抱拳說道:“周兄武功不錯,我要使用劍掌了,請周兄小心”

這番話說得極是鄭重,好似關照別人重大事務一般,把個周伯弄得一張娃娃臉上也滿是莊重,認認真真地看著長眉老人。

長眉老人右臂慢慢拾起來,氣凝如山,陽光映照之下,但見他的手掌上五彩變幻,竟是閃射出道道劍光。

那劍光極是耀目,如雨後天空現出的彩虹一般五色斑爛,只是彩虹如雲,而長眉老人手中的劍光卻是筆直的吞吐開蓋,猶如真的寶劍一般。

一燈暗驚。相傳大理有一種武功,叫六脈神劍,那是把內力沿手指逼將出來,似劍一般可以洞穿人的心肺,比之一陽指可是更具威力,其相差不可以道理計。這長眉老人能把掌心之氣聚而成劍,雖不見得強於六脈神劍,比之一陽指來,那當真是強得多了,這番感嘆,自在心中,面上卻是微微搖頭。

周伯通於武功造詣自是比一燈略強,一看長眉老人的劍掌也自暗暗心驚。心想我再活一個這把年紀可也不一定能練成這等神功。

長眉老人又舉起了左手,也是一樣的劍光盈盈,他兩手互擊,便當真如真的寶劍互擊一般,嗡然而鳴,竟是經久不絕,動人心魄,直上雲霄,有著楊過的雷霆長嘯。

周伯通自知不敵,正欲棄劍而逃,卻聽遠處急若奔雷般地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與長眉老人的劍鳴清嘯相抵敵,眾人雖是隔著很遠,那長嘯仍是歷久不絕的傳人眾人耳中。那僧人的兩個弟子已抵受不佳,仰天摔在地上,白衣漢於和僧人亦都是渾身發抖,勉強撐持。

長眉老人慾待與周伯通相鬥,聽到嘯聲亦精神一振,於是也發出嘯聲。

這邊嘯聲才起,那邊嘯聲更強,天空中猛然滾雷陣陣,直如劈雷加上海潮狂嘯之聲。

小龍女喜道:“是過兒來啦。”

一燈和瑛姑亦聽過楊過的雷霆長嘯,知道當世除楊過之外,再無別人能發出如此威猛盛大不可抗拒的嘯聲。

周伯通更是驚得呆了,手中拎著寶劍怔在那裡,卻哪裡有一絲武學大宗師的樣子。

隨著嘯聲,遠處出現了兩個黑影,瞬時奔得近了,卻正是楊過攜同神鵰到了。

楊過本來想在附近山上找些野味,以討小龍女歡喜,猛然聽到嘯聲,只道是小龍女遇到了強敵,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發出嘯聲示威,一面展開輕功,捷若奔電地跑來。

待得到了近前,見到小龍女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這顆心才算放下了。接著又見到一燈,瑛姑,一一打過招呼,看到周伯通拎著一隻長劍站在那裡,只道他又玩什麼花樣,笑問:

“中頑童幾時也學會使劍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周伯通,那周伯通把劍向楊過手裡一塞,接著退在一旁,動作快速絕倫,好似手中寶劍便是一條毒蛇一般。

只怕毒蛇也不能叫周伯通這樣害怕。

那雕卻看著長眉老人發呆。

楊過這時方得打量場上諸人。他走上前去,拍醒了摔在地下的兩位僧人弟子,然後衝長眉老人一揖到地:“這位前輩,適才多有冒犯,還請原諒。”

長眉老人亦看了楊過一眼,又轉過眼去看那神鵰,對楊過的話如沒聽到一般。

楊過也不以為意,只道這老人沒見過神鵰這樣的猛禽,好奇而已,是以並不介意。

只聽長眉老人說道:“怪也怪也,這個小兄弟,獨孤求敗前輩是你什麼人?”

眾人都是一驚,把目光一齊投向楊過。

楊過這一驚卻是更甚。他看了一眼長眉老人,再看一眼神鵰,某種預感電光石火般進入腦海,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曾得獨孤前輩很多思澤,卻沒有緣得見獨孤前輩尊範,實在講來,獨孤前輩乃在下未曾謀面的思師。”

長眉老人奇道:“奇怪奇怪,我師父沒見你面,卻如何能夠傳你武功?”

楊過道:“獨狐前輩人已作古,但他留下練劍之法,弟子深得教益。”

長眉老人道:“是了是了,我師父定然不在了,他若在的話只怕也二百多歲了,誰又能活這麼久。只是這雕兒卻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很硬朗,難得之至。雕兄,你可還認得我嗎?”

那雕居然衝長眉老人點了三下頭,長眉老人大笑,笑聲一止,口中念道:“我只道此生此世再也不能同獨孤老兒較劍,老天有眼,卻讓我碰到了他的傳人。哈哈,小子,獨孤一生但求一敗,我身為其徒,為了滿足為師的願望,遍訪天下武學奇士,卻是誰也打不敗恩師,無奈只好背棄師門,另覓絕學,以圖打敗恩師,以滿足他的願望。沒想到恩師竟因此視人如獸,終日與雕為伍,再不見人,哈哈……”笑聲中竟似在哭。

眾人都是不解,均想世間竟有此等奇事,為了滿足恩師的願望,報答恩師,便必須背棄師門。

只有楊過理解長眉老人的心思,暗想如若獨孤求敗是自己的恩師,自己報答恩師最好的辦法當真便是用別樣武功打敗恩師。須知獨孤求敗乃天縱奇才,武學上的修為已達前無古人的境地,一生縱橫江湖,當真不見能有一種武功勝於自己,那份絕望與難過卻是比世間任何刑罰都要重的,單是這獨孤求敗四字實已說明一切了。

楊過沉吟良久,體昧長眉老人的一番苦心,當真是說不出的難過,說不出的淒涼。世間背師之徒早遭唾罵,誰想到此中更有如此孝心之人呢。偷眼向小龍女望去,見她也是一般的望著自己。

長眉老人笑畢,伸手抹了把眼淚,向楊過道:“小子,你亮劍罷!”

楊過這才發現手中竟然提著周伯通遞來的寶劍。

他見那劍甚是神異,頓時氣沉丹田,一日真氣向劍上吹去,那劍竟好似猛然重了五六十廳,向下一沉,接著傳來嗡的一聲長鳴。鳴聲漸輕,那劍便也一分一分的輕了,到得後來,競似手中無物一般。

他心下一驚,知這寶劍與一般的寶劍相比,自比一般的寶劍更具神異。內力強的人如若用此寶劍,當能使這柄薄如絹紙的利刃重愈千斤,內力弱的人大可使用此劍的輕盈靈動。

長眉老人仍是先前的法子,平伸右臂,掌中劍光閃爍。

但楊過自修習了獨孤求敗的玄鐵重劍之後,於劍上的造詣實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看到白眉老人的劍掌,知道那只是一門上乘的武學,並非內力無窮無盡。他想象獨孤求敗的以無劍勝有劍當是到了如此境地吧。本想棄了寶劍同長眉老人肉掌相搏,但想到自己一戰實在也是繫著已故的獨孤求敗的英名,只好將劍握好了。但楊過仍是沒有上前進招,卻低了頭沉思起來。

周伯通急道:“楊兄弟,你便會會他的劍掌,也替我中頑童出一口氣。咱們中原五絕的英名可是都系在你身上叼,楊兄弟!”

這番話說得甚是誠懇,不似他平時的那般胡鬧。

楊過卻極是為難。敗固然不好,勝也是不好。如若勝了,獨孤求敗之名看來只好千古叫下去了,這位武林前輩和麵前這位老人都將大大失望。但若敗了呢,難道面前這位老人就得償心願了嗎,難道獨孤求敗在九泉之下就不再寂寞了嗎?

長眉老人似看出了楊過的心思,朗聲說道:“小子,動手過招之後你便是獨孤求敗,如若不盡全力施為,便是欺師滅祖之罪,我須饒不得你,定然取你性命,為恩師清理門戶。”

小龍女道:“你便是勝了他,也不是勝了你師父,你師父的心情也還是一樣的寂寞,何必又把勝敗看得那麼重了”

一燈合十:“善哉,善哉,敗亦勝,勝亦敗,勝自勝,敗自敗,勝敗又有什麼分別呢”

長眉老人覺出這番話禪理頗深,好象觸到了自己的某塊心病,一時不得要領,心想打完了這架再說,於是揮掌拍過來。一片五彩劍光閃過,金屬撕裂空氣之聲傳出,接著是一聲沉悶的嗡聲。

原來楊過看到長眉老人那隨意拍來的一掌乃是神妙無方的一招,知道若是躲過,定然陷入處處捱打的境地,是以內力充盈碧潭劍上,那劍瞬時重愈百斤,待得對方掌到胸前便揮劍迎了上去,只震得手臂微麻,知道遇上了不世強敵。

長眉老人亦自驚疑,這小子的內力實不在我下,以他小小年紀,這是怎麼練的?

他卻不知揚過自幼修習古墓派內功不算,更得神鵰相助服食神異蛇膽,又在山溪中練劍、海潮中練劍數年之久,內力自是驚世駭俗。

長眉老人舉掌再上,楊過亦內力貫到劍上,把碧潭劍逼得重了,使出了玄鐵重劍劍法,每一招一式都將對手逼在身外。

周伯通拍掌笑道:“還是我揚兄弟,使劍的大行家,使劍的大行家!”

他讚兩句“使劍的大行家”,那既是讚揚過,也是替自己剛才的處境開脫,那是說他打不過長眉老人不過是自己不會使劍而已。

他卻沒有說錯,因為那劍的奧妙他不知道,只道那是一柄尋常寶劍,用寶劍的手可以省些內力,那不用的右手倒是須得使足內力。他想的是久戰之術,加之他的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世間再無第二人能夠如他這般兩手同使,卻是一手招式一手內力了。

但楊過只有一臂,不能彈劍,試劍之時的一日真氣頓使他看出了那寶劍的奧妙。

長眉老人一直被楊過的重劍逼住,近身不得,忽然兩掌一拍,嗡聲不絕。這一次的嗡聲卻甚是刺耳。小龍女這樣功力深厚之人也禁不住地搖晃一下。先前那四個相鬥之人卻有三個摔倒了,只剩那僧人在勉強撐持。

一燈和瑛姑也均感極不舒服,當下各自平心靜氣,用自身真力與抗。

待得第一聲嗡聲漸止,第二聲便即傳出,如此嗡聲七次,雙掌卻不停留地連攻了四十八招。

楊過一算,七七乃是四九之數,何以只攻四十八招呢。剛一轉念,只見長眉老人劍光忽斂,揮掌拍來,他只道這最後一招乃是掌法,雖知非同小可,仍是身子一側,右袖一甩迎了上去。卻見長眉老人的雙掌猛然劍光暴長,楊過心知不妙,忙縱身而退,卻聽到嘩的一聲,如同無數柄劍擊在了那衣袖之上,那衣袖登時化作萬千只蝴蝶般片片飄落。

楊過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之後,猛然腦中一片雪亮,便如數十年的武功在這一時間全部貫通一般,一退便進,大開大合,又把長眉老人逼在了劍圈之外。

長眉老人雙掌互擊,故技重演,刺耳的嗡聲又起,眾人不禁都替楊過擔起憂來。

這時眾人忽然聽得隱隱有海潮之聲。初時都覺自己聽錯了,待那海潮之聲轟轟不絕,與長眉老人的嗡聲相抗,竟是各領風騷,眾人才知潮聲起自楊過的劍上。

長眉老人更驚,那第七下擊掌竟是擊不下去,身不由主的倒退了幾步,仍是站立不穩。

揚過的劍上所傳出的海潮之聲競是伴以排山倒海的巨力推將過來。

潮聲不止,愈來愈大,眾人便如置身於一面小舟之上,被海潮托住搖盪。待得片刻,那潮聲有如萬馬奔騰,又如狂風捲地。一燈等站在楊過身後尚且不覺,長眉老人卻是已距楊過七尺有餘尚不住倒退,有如面臨滔浪一般近身不得。此時潮聲已自變作海嘯之聲。

這海嘯之聲有如海浪本身一般滔滔不絕,又如海洋本身廣闊無邊又寬宏博大,眾人雖置身其間卻不覺有甚損害,比之長眉老人的嗡聲卻不知博大有多少倍了。

一燈雙掌合十胸前日誦佛號。

那僧人居然雙膝撲地跪倒了,兩手高舉過頭,向空膜拜。

周伯通與瑛姑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只小龍女又驚又喜地暗想:過兒和我分開這許多年,不知從哪兒學來這麼好的法術。

忽然長眉老人騰起身來,抓起那跌在地下的白衣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瞬間已在幾十丈外,這才傳來清晰的話聲:“我背棄師門,感念師父不殺之恩,師恩難報,今日相別。

寶劍乃師父所贈靈物,請代恩師收回。”

楊過手執寶劍怔在當地,他萬沒想到此劍竟具如斯威力。他當初以木劍擊潮,以為只是練練內力,不料今日用此寶劍,方知當初獨孤求敗海潮練劍實乃別具深意。

小龍女上來挽著楊過手臂,輕喚:“過兒。”

一燈過去救醒了那僧人的兩個弟子。那兩個弟子受楊過和長眉老人兩位不世出的高人內力相激,眼見是武功全失,隨那僧人瞞珊而去。至此,他們因何相鬥,一燈與楊過等人尚不知曉,楊過欲待攔住相問,又覺那兩個弟子甚是可憐,於是任由他三人去了。

周伯通道:“楊兄弟,你這法兒可比那什麼黯然銷魂掌強多了,可得教我一教。”

楊過道:“這是獨孤求敗的法兒,他一生沒有敗過,自然比我的黯然銷魂掌強些。”停了一會,又道:“只是這柄寶劍一運內力竟有這等威勢,卻是我始料所不及,若非此劍,今日勝敗當真難料。”

周伯通道:“讓我來瞧瞧,讓我來瞧瞧。”卻不知何時,他手中已是多了一個劍鞘。那鞘甚是古樸,鞘外不知鑲著什麼異物,藍瑩瑩的極是光華。在藍瑩瑩的光華中似有什麼圖案,卻瞧不清楚到底是什麼。鞘壁上兩面各有鑲金篆字兩個,分別是“碧淵”、“深潭”,看來寶劍之名源此了。

一燈道:“此劍固然神奇,長眉施主只怕也遭際非凡,只怕和老僧也有些淵源。”當下向眾人講了段氏的六脈神劍。

周伯通道:“怪不得我打他不過,那是集你們兩大門派,各大門派的精華於一身,自然高出我老頑童一些,不是一些,是甚少,甚少甚少。”手中卻把玩那柄寶劍,顯是想要又有些不好開口。

揚過本欲把寶劍送他,轉念一想,這把寶劍乃先師靈物,並且牽連甚多,實非自己所獨有,當下只微笑不語。

眾人經此一戰又都相見,自是歡喜異常,只楊過有時面露憂色,也是稍縱即逝,眾人自不知覺。

微風吹來,楊過那隻衣袖被風吹起來,嘩嘩地響動,有如無數落葉一般。眾人都驚歎長眉老人劍掌之威。

忽而隨風傳來幾聲嬰兒啼哭之聲。當此荒郊,這嬰兒啼哭之聲甚為怪異,眾人都覺一驚。

楊過當先向嬰兒啼哭方向拔步奔去,眾人隨後跟來。

轉過一個士丘,只見地上躺著一些橫七豎八的鄉民,卻都是從那大鎮上逃難出來的,不料都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一燈念一聲:“阿彌陀佛。罪過。”

只見一箇中年漢子兀自掐著一名蒙古士兵的脖子。

周伯通道:“原來撻子已來過了,卻沒讓老頑童撞見!”

楊過尋找啼哭嬰兒,卻再沒有了聲息。瑛姑心細,走到有兩個女人的地方俯身挪開一具屍體,叫了一聲:“在這裡了。”

楊過和小龍女都奔了過去,卻見一個嬰兒,睜圓了雙目,呆呆的看著諸人,那眼睛似會說話一般的靈動異常,卻不啼哭,也不發出任何聲響,模樣極是可愛。

瑛姑眼圈一紅,伸手抱去,卻不料觸到了另外一雙手,一看卻是小龍女滿眼憐愛的神情,也欲伸手抱那孩子。

小龍女見瑛姑伸手,便即縮手,在旁看著。

瑛姑將那孩子抱在懷中,極是喜愛。

一燈微微含笑,一面目慈和,卻不言語。

周伯通滿臉通紅,把臉轉了開去,若無其事的在地上翻找,忽然咦地一聲從地上撿起了一件物事。四四方方是個盒子模樣。

眾人望去,卻聽周伯通念道:“我兒思忘十八歲親啟,母吳海媚”。唸完之後手中把那盒子上下翻看不休,口中奇奇怪怪地嚷道:“這裡邊裝著什麼,定然有一些好玩的物事,打開看看,打開看看。”

一燈道:“不可,此乃嬰兒之物,其母既說要他十八歲再親自打開,旁人便不打開的好。”

周伯通奇道:“既是嬰兒之物,那麼這個孩兒叫思忘了?你怎知道?怎不說這盒子便是給我的呢?”

楊過笑道:“這自然該是那孩子的東西,你看那孩子手上不是戴著棗木手鐲麼?你再看你捧的木匣子,不也是棗木的麼?”

周伯通極是想看這個盒子,用手抓了抓頭髮,又道:“我現在就把那鐲子拿來戴上,這盒子豈不就是給我的了麼,就可以看了,好主意,好主意。”一面自言自語的說著,竟是真的要拿那嬰兒臂上的手鐲。

瑛姑瞪了周伯通一眼,抱著嬰兒閃在了一旁噎道:“你與這孩子也爭麼?這麼一個孤兒,想必是父母都已死了,卻不知這許多人裡哪個是他父親哪個是他母親,那匣子中多半是他母親要他十八歲之後做什麼,你便替他去做麼”

瑛姑顯是喜歡極了那嬰兒,是以這麼說。這一來周伯通便是心癢難熬也不便打開看那盒子了。除周伯通之外,別人更是、不會看那盒子。

瑛姑在那孩子的小臉上吻了一曰,口中喃喃念道:“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卻是成了孤兒,多麼可憐,多麼可愛,叫我媽媽吧!”

周伯通道:“咱們便抱了回去百花谷,待這孩子長到七八歲十一二歲,我便教他武藝,讓他去找那些蒙古韃子報仇。”

小龍女道:“我便抱他回到古墓之中,也一樣的教他武藝。”

她知楊過有此心意,是以竟自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同老頑童和瑛姑爭那孩子。

瑛姑道:“還是我帶他到百花谷去的好,你的古墓中又沒有陽光,空氣又不好,別讓這孩子生了病。”

周伯通道:“就是,就是,古墓中有什麼好,還是百花谷好一些,又有花又有蜜,還有各種野味。再說,這孩子是瑛姑先找到的,瑛姑自然該是他媽媽,我便該是他爸爸。”

一燈道:“善哉,善哉。”

周伯通這樣說,原是沒什麼心思,只想幫瑛姑爭孩子,不料瑛姑卻瞪了他一想,待得一燈說善哉之時,老頑童已自羞得臉通紅的轉過身去。

瑛姑亦臉紅了。

楊過看出瑛姑對那孩子歡喜已極,想到他們三位老人曾因一個嬰兒而數十年恩怨相纏,自是不便再與他們相爭,於是說道:“龍兒,那孩子便給了前輩,我們回去古墓之中自己便生上三個五個兒子,再生七個八個女兒,不是就有了麼?”

小龍女道:“你說怎麼便怎麼。”竟是走到楊過身邊來,挽了他手臂,一點害羞的意思都沒有。如同當初在英雄大會上當眾大聲說“我自己要做過兒妻子”一樣,那麼真實面自然。

楊過摟緊了小龍女,又向一燈等拱手告別。卻聽一燈道:“楊施主這番離去,更難相會,老僧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應允?”

楊過向對一燈極是尊敬,當下拱手一禮道:“但有所命,無不凜遭。”

一燈道:“我等年事已高,如有不測,還望施主看在老僧之面,多多照顧這思忘孩兒。”

瑛姑知一燈看出自己喜極這孩兒,是以對楊過這般說,那是叫自己寬心,免得日後替這孩子擔憂,想他細心如此,不禁面露感激之色。

一燈一生最大的一塊心病是瑛姑的孩子間接死於己手,這番機緣豈能錯過,心中只想,莫非佛祖顯靈麼?

楊過正色道:“楊過遵大師所命,請大師放心。”

一燈道:“多謝。”

周伯通急忙捧過那柄碧潭寶劍。小龍女微笑伸手接了。知道他為瑛姑爭到了那孩子,寶劍卻也捨得撒手了。

於是楊過攜了小龍女,帶同神鵰,徑往終南山而來。一路上再無風波,到得終南山上,看到重陽宮殘留遺蹟,想當初上重陽宮習藝,當真感慨萬千。

到得古墓之前,想到今後須得常自進出古墓,終不能待在古墓之中一生不飲不食,於是運起碧潭寶劍、向斷龍石上擊去,瞬時已劈下—大塊巨石來,如此又劈兒劍,竟是硬生生地將那斷龍石劈出—個大洞出來。

楊過攜了小龍女之手,雙雙走進古墓。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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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0:53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終南山情侶遭劫

楊過與小龍女自此安安靜靜地在古墓之中過得一年有餘,極是恩愛纏綿。

自離古墓入江湖至重回古墓,歷甘年有餘,其間生離死別諸多經歷都成往事,如今兩人終於朝夕相守了。

這時小龍女已有身孕,自是不便再睡那寒玉床,楊過便在洞外搭一茅舍。

這日傍晚,聽得林外似有人聲,好似在叫,又好似在自言自語。楊過恐生事端、將小龍女送回古墓,讓神鵰在洞口守了,自己便拔步向發聲處奔去。

終南山雖曾遭大火焚燒,十幾年過去,卻又是林深葉茂。雖近初秋,仍是藤牽枝絆,有道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古墓在密林深處,如不是曾有人引路來此,便當真是踏破鐵鞋也無覓處。

楊過出得密林,徑向發聲處奔去,卻聽得似是有人呼喚自己,待得到了發聲之處。卻又蹤影不見。如此幾次,他便站在那裡不動,卻聽發聲之處是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想要去前面觀看,但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便又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那發聲卻又在他左面數十丈之外了。似乎是在輕喚:“楊過,揚過,楊兄弟”叫得幾聲,又到了他身後魅,使楊過不禁感到甚是怪異。

猛然間楊過腦中電光石火般地一閃,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及多想。縱聲長嘯。便向古墓入口奔去。

到得墓前。卻見那神鵰兀自神威凜凜地守在洞口,並無異樣。這番心中卻是更加奇怪。

但轉念一想,便懊悔之極。

原來楊過見那聲音飄忽不定,初時甚覺奇怪,後來見那發聲之人實乃是輕功極高之人,便以為這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小龍女懷有身中,如何是如此強敵之放手?是以不及細想,發聲示警奔回古墓,待到了古墓之前,見神鵰一無異狀,才想到自己這番焦急長嘯。實乃引狼入室之為。如何能不懊悔?

這時聽到身後風聲有異,楊過猛然轉身,眼中精光暴射。卻那裡有什麼強敵,眼前笑嘻嘻站著的,卻不是老頑童周伯通麼?

只見周伯通笑嘻嘻地站在那裡,左手抱著一個嬰兒,右手拎著個棗木匣子,活脫脫是個神仙下凡,滿面紅潤,一副娃娃臉,看衣著又是一副乞丐的討飯模樣。

楊過放下心來道:“原來是我周兄弟到了,卻這樣裝神弄鬼,叫我虛驚一場。

周伯通道:“你這古墓甚是難尋,我跑了大半個終南山也沒有找到,若不是你用嘯聲叫我,只怕這番是白來了。”

楊過叫小龍女出來,哪知周伯通見到小龍女高高挺起的肚子,竟是臉上紅紅的報過了臉,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模樣。

小龍女甚覺好玩,叫道:“周老前輩,你是看我太醜了才扭臉不敢看我嗎?”

周伯通更加不好意思。好似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看也不敢看了。小龍女卻咯的—聲笑了出來。

這—聲笑不打緊,周伯通放下孩子和棗木匣子,說聲:“孩子給你們送來了,我走了!”竟是頭也不回地走廠。

楊過叫了幾聲見沒答應,腳下加力追了出去。卻哪裡有老頑童的影子。

揚過回來,見小龍女懷中抱了那嬰兒,臉上漾出—層柔和的笑意。

小龍女見楊過回來,問道:“他走了麼?”

楊過道:“想是走了,不知因何,話也沒說就這麼去了。”

原來,當初楊過夫婦與老頑童諸人於荒郊上尋得這棄嬰之時,揚過夫婦曾有收養這孩子之意,只因見瑛姑對這孩子喜歡得緊,只得作罷。但一燈大師於臨別之際曾將這孩子託付給楊過,楊過又作過允諾,是以回到古墓多日之後,曾捎去音信,讓老頑童把孩子儘早送到古墓來,以便儘早打好武學根基。眼下老頑童此來,便是送這孩子來了。小龍女道:“說走就走,此人真有趣。”楊過沉吟道:“他從來都是這麼無拘無束得慣了小龍女聽出楊過話中似有戀戀之意,知道這些日子的隱居生活,同先前的古墓學藝自不能相比。雖有夫妻情意繾綣,畢竟以楊過絕世武功不能為蒼生造福,總免不了心中鬱郁。

小龍女道:“過兒,你想到外面定走嗎?”

楊過一怔,看定了小龍女緩緩說道:“龍兒,我不瞞你,我學了這一身功夫,居此古墓之中、有時自不免心中常自責備,想蒼天有眼終不負我,教我有機緣得此一身絕藝,我卻不能以此造福蒼生。但能夠一生同你朝夕相守,我復又有何求呢?我雖不願負此一身絕藝,更不願負我愛妻的一片真情。如果現在讓我廢去我一身的功夫、叫我同你相守古墓直到終生,龍兒,我是不會皺眉的。”

小龍女悠悠的嘆了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過兒,我知道你的心思,便是你這樣常自責備的心思,叫我好生難過,咱們怎生想個法兒,叫你又能用你的功夫給外面做些事情,又能夠在我身邊快樂地守著就好了。”

楊過心中暗自羞愧,自從絕情谷底重逢至今,雖心中滿懷著對龍兒的愛戀,但比起十六年中漫長的刻骨相思,卻又別是一番心情了。那時在海邊練劍,每每遇有船師客商,總要探問妻子的消息,直到終知不到十六年之期不能相見,那份戀情卻是世上任何情感也不能相比的。難道此時我心中對龍兒的愛減少了麼?

這樣一想,楊過猛然驚覺。其實現下如要他同龍兒分別,待十六年後再相會,那他是無論如何等不到一十六年的,總要因為對龍兒相思而憔悴至死。那麼我現下是比之當初更愛龍兒一些了麼?

楊過思之不明,想之不透,總是覺得自己沒有龍兒便無任何生趣,於是輕輕說道:“龍兒,我沒有你終是活不下去的,現下雖然有時想著外面,想著郭伯伯他們,但要是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卻是什麼也沒的想了,只好去死。其實我有時是把自己看得重了,想天下英雄,人才輩出,哪一代沒有自己的英俠呢,我這番心思,比之你對我的情來,當真是沒有良心啦。”

小龍女笑道:“誰說你沒有良心啦,你若沒有良心,世上當真就不會有良心這回事了,我倒有個法兒,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楊過道:“我愛妻也會賣關子了呢。”

小龍女把嬰兒抱到楊過跟前,那嬰兒張著兩手,似是歡迎揚過去抱他一抱,眼中滿是笑意,嘴角一動一動地。

小龍女說道:“你看這孩兒,乃是習武的上上人選,你可盡把你的功夫傳了給他,叫他將來代你去江湖上行俠仗義,不是很好麼?”

楊過道:“此法好極啦。我便將武功盡都傳他,以便安心地同你守在這古墓之中,專生兒子,將來再傳武功。我們兩個雖然不在江湖上行走,但生出許多的大俠小俠出來,也不枉了。”

小龍女笑了出聲來,卻又忍佐,伯吵醒了懷中沉睡的嬰兒。

自此思忘便於古墓之中同神鵰夫婦一起生活習藝。

小龍女生得一女,名楊守。

十年匆匆即過。這年初春。時值嫩綠初發,蓓蕾新上,和風送暖之際,終南山後的一片小樹林裡,忽而傳來了少男少女的嘻笑之聲。那少男的聲音甚是洪亮,每當少年發聲說話之際,群山嗡嗡而鳴,終至回聲不絕。那少女的聲音卻甚是嬌嫩,直如樹上的嫩葉新蕾。兩人甚是親密無間,在山後林中玩要。一頭巨雕站在他們身畔,神威凜凜。那巨雕形象極是不佳,脖子上似已沒有什麼羽毛,光禿禿的,從脖子直到頭頂只有眼周和後頸尚有一些羽毛。

頭頂上卻有一個大大的怪異的肉瘤。翅膀強健卻不能飛翔,每每張開別起一陣狂風,那少年男女竟是有些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的咯咯嬌笑。神鵰雙足粗壯有力,邁步行走卻快捷無倫,少年男女無論怎生閃避終是脫離不開那雕兒五尺之外。

原來這雕是在陪那少年男女玩耍。卻聽那女孩叫道:“雕公討厭,爸爸媽媽好不容易叫咱們出得古墓一次,它卻總是跟定了咱們,怎麼也丟不開。”說完背轉了身,對那巨雕競自撅起小嘴生起氣來。

那巨雕競似聽懂了女孩兒的話語一般,雙翅撲打兩下,好似成年人的無可奈何聳聳肩膀頭,頭微微一側又高高地昂了起來。

那少年握住了少女之手道:“守妹,這雕公大有長者風度呢,這須怪它不得,是媽媽讓它跟定了咱們的,你生氣豈不是叫它為難麼?”

巨雕輕輕地鳴了一聲,衝少年點了下頭,對這番話居然頗為讚許。

少女轉過身來,向那神鵰打了一躬,那雕競自不閃不避,坦然受了。少女道:“雕公公,你同我們一起玩不好麼?”巨雕把頭一扭,神情甚為倔傲。

少女也不多說,上前一步,輕輕一躍,竟然跨上了雕背,摟定了巨雕醜陋的沒有羽毛的脖子,撤起嬌來。

那雕任由少女在它頸上撤嬌,不動也不怒。少女撤了會兒嬌,也就不再糾纏,眼珠轉得一轉又道:“雕公公,我們給你弄好吃的來,你讓我們兩個下山去走一轉兒不好麼?”

巨雕竟自對這番話不加理睬。

那少年說:“守妹,雕公公自然什麼都吃過,你用這法兒它自然不理你。”

巨雕又衝少年點了下頭,對他的話又是給予嘉許。

少女道:“它當真什麼都吃過麼?”

少年道:“它武功那麼好,要吃什麼,自然便能弄到。”

少女道:“我說一樣它便弄不到。”

少年道:“你說什麼它弄不到?”

少女道:“雲彩,雲彩它準弄不到。”少年聽完這句話笑了起來,笑聲很響,山谷為之回聲不絕。少女道:“你笑什麼,難道它弄得到雲彩麼?”少年道:“它自弄不到也吃不著。現下它想吃了,你便弄得到麼?你若弄得到,我也想吃呢!”少女一時怔住。

少年更加笑得響了。

少女眼珠一轉,走到少年身前,伸食指猛然向那少年的笑腰穴上點去,手法竟是與一般武林高手無異。那少年雖在大笑,眼睛看也不看那少女,但足下微動,已滑了開去,好似對這少女的身法手法萬般熟悉。少女也猶自不肯干休,一指點不著,又飛足踢過去,仍是那少年的笑腰穴。少年知她惱自己笑她,想點了自己笑腰穴,讓自己大笑不止,當下笑得更加響了,腳下徽微一動,笑聲不停,又滑了開去。

如此數次,少年男女在林間追逐起來。少女輕填薄怒,臉上的表情總是那般的嚴厲,卻又蘊含無限寬容。雖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女,臉上表情卻與成年女人極為相近。那少年十二歲左右年紀,好似極愛看這少女輕怒的模樣,明明腳下輕功甚好,卻不遠避,稍離那少女遠些,便腳下一個踉蹌,或跌倒,或撞到樹上,引得那少女咯咯而笑又填怒追來。

少年腳下輕功雖佳,兩臂卻是好似有些彆扭。細細看來,原來那少年右臂極不靈便,左臂雖然揮灑自如,但右臂卻是呆呆地垂在肩下,或偶而插在腰間,顯得極不自然。即便如此,兩人在山林中輕輕地奔跑,也是迅捷無倫。

那神鵰竟是半步也不落後,待得兩人奔到林子邊緣,那巨雕呼地一聲搶在了前面,雙翅張開,攔在了那少男少女的面前。

那少年站定了,少女卻猶自不停地向前縱躍而起,要從神鵰的翅膀上越過。神鵰雙翅向前一扇,又輕輕地一縱。生出一股極柔的力道,將女孩向前縱躍的前衝之勢緩得一緩,輕輕一躍便攔住了她。女孩撞在雕翅上,雖只輕輕一碰。但神鵰巨九驚人,一碰也使那女孩甚覺疼痛。

女孩雙足穩穩地站在地上,又是背轉了身,撅起了嘴,回覆到先前的狀態。

神鵰亦撲打了一下翅膀,仍是那麼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少年上前欲哄那女孩子高興,哪知這次卻是那女孩子使詐而並非真的生氣,待少年走近,欲伸手拉她哄她之時,那少女突然迅捷無倫地抬起手來,向那少年的腰上點去。人身上的笑腰穴共有兩個,左右各一,分別在腰上兩側,帶脈之上。先前少女出手雖快,終是在少年有備之時,這次卻是使詐偷襲,一則身近,二則是在那少年右側,那少年一怔之間,腳下竟沒滑開,加之右臂不及左臂靈便,想要抬臂擒那少女手腕之時終究是晚了一步。

那少年咯地一聲笑了出來,卻強力忍住並不跌倒,腰部不住顫抖,想是麻癢之極。

少女競自不肯罷休,撲上來又點那少年左側笑腰穴,少年雖然大笑不止,居然輕輕地腳下滑開,少女競沒點上。

這對少年男女,便是楊過和小龍女那日在荒郊之上撿到的嬰兒思忘,和他們的女兒揚守了。

現下思忘顯然已學了好多楊過和小龍女的高乘武功,輕功更是佳妙。平日裡楊過教思忘武藝之時楊守總是跟在後面,因之兩人的功夫居然並差不到哪裡去。古墓之中無有他人,只有最近二年揚過下山一次帶回了一個滿臉疤痕的匪子僕人。因此二人終日胡鬧,已經習以為常。卻是小龍女怕他二人在山上亂跑惹出事端,向他們交代了勢力範圍,又帶神鵰走了一圈,要神鵰看住了他們,不得離此勢力範圍一步。那神鵰甚是忠於職守,每當他們要出勢力範圍之時總是輕輕攔住。

初時思忘和守兒都覺得這勢力範圍當真是廣闊無邊。也是小龍女心細,想自己和楊過在古墓練功之時雖然不到外面,卻難道讓這兩個孩子也終生不見陽光麼?於是便在每年的陽春時節放他們到山間玩耍。古墓雖大,終究不及外面天地廣闊。孩子們初時覺得給他們玩耍的地方大之又大,有無窮無盡供他們玩耍的東西。但周圍樹林山石雖然廣闊奇妙,終究有被他們踏盡的時候。他們便想著要到更廣的地方去。回到古墓之中同母親說了,母親竟自沉默不語,卻遭到父親的一頓嚴厲訓斥。未了,楊過對思忘道:“忘兒,你比妹妹大兩歲,須得懂事一些,不可全由她的性子胡來,她如再不聽話,你也不用告訴我了,替我打她屁股就是。

長兄為父麼!”

楊過這番話裡其實包含著不盡的辛酸往事。從桃花島上到重陽宮中,不知自己少年之時曾受過多少冤屈。自己右臂也是因為一個郭芙給斬斷的。他這樣說,實是為了避免以後思忘和守兒之間再生出自己和郭英間的悲劇。

其實他這樣說卻是多餘了,如果當初郭靖對楊過說出這番話來,楊過自然會生出感應,知道自己得到了信任,被當成親生兒子一般,自然對郭芙也會加意愛護,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楊過也可能不是現下的楊過了。

思忘自不會隨便亂用父親給予的特權。非但如此,反是楊守常常追著打他的屁股。楊守武功輕功均不及思忘,但每看到楊守那微嗔微怒的小母親模樣,恩忘便身不由主的故意給她捉到,或是故意讓她打到身上。

思忘的這番心情,倒極似楊過之對小龍女的心情。楊過曾因陸無雙的微嗔微怒模樣酷似小龍女而千里護駕,那份心思也就不用形容了。對小龍女的表情尚迷戀到此,其人就更不用說了。

思忘自對楊過極是尊敬崇拜,以至處處模仿。弄到最後,只因楊過沒有右臂而思忘亦右臂遲緩。楊守亦對小龍女極盡模仿,一顰一笑無不亦步亦趨,雖是十歲少女卻弄得一張小母親般的臉相。

但楊守實在只是徒有其表,一副認真嚴肅的母親臉相,卻是一副頑皮淘氣的孩子心腸。

她和思忘胡鬧得久了,居然武功上也大有長進,因此楊過與小龍女自也不加攔阻,任由他兄妹二人鬧去。

初時思忘被點中穴道便即大笑跌倒,爬也爬不起來。後來時間久了,居然生出抗性,笑腰穴被點,腳下部仍是運步自如。

多虧得他二人是在這沒有人跡的荒林之間,若是讓江湖上好手見了,只怕也要嚇個好歹。

當下思忘腳下更不停留,閃避著楊守的進擊,卻是忍不住地大笑不止。楊守亦腳下毫不停留,得此機會竟是毫不放過,非得再點了他左面的笑腰穴,讓他笑得滾倒在地求饒不可。

其實她只要點到思忘其它的任何穴道,思忘也非摔倒大笑不可,但她孩兒心性,逞強好勝,一門心思認準了他的笑腰穴,而思忘亦知她必來點自己的笑腰穴,竟是硬挺著防住了,楊守也是奈何不得。

那巨雕對他倆的這套遊戲顯是習以為常,看也不看他們倆,只是挺直了脖子向周圍看著,好似一個出色的衛士一般。

恩忘實在耐不住麻癢,又苦於尋不到機會解穴,猛見神鵰,馬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哀求,“雕……雕公公……哈哈哈……哈哈……快……哈……快幫我……”

巨雕呼地揮翅向思忘擊去,楊守身不由主地被巨雕翅上颳起的巨力向後一送,平平地飛出了八尺,輕輕落在了地上,而巨雕此時擊在思忘身上的那一翅卻變成了輕輕的一託,思忘但覺身子已經騰空,肩中、肩外、曲垣穴上同時一震,被點穴道已解,輕飄飄地落在二丈之外。

楊守呆了,看看巨雕,又看看思忘。

思忘楞了一下,撲上來吊在了巨雕的脖子之上,用臉親熱地在巨雕的脖子上輕輕地摩簍了半天,口中哺哺念道:“謝謝雕公公,雕公公居然會解穴呢。”

楊守道:“是啊,怪得很,讓我再點你穴道,看雕公公能不能解。”

這時背後一個陰沉沉的聲音說道:“它自然不能解。”

楊守忽然被一股巨力向前推去,雙腿合陽穴上同時一麻,便即跪倒,但她雖只十歲小小年紀,卻硬硬地撐住了,沒有跌倒,只是跪著。

思忘這時已跳下來,護在了楊守的身前。

神鵰低鳴了一聲,竟是有些驚懼。

距他們五丈之外站著兩人,都是一色的緣衣綠褲,面目慘白,沒有任何表情,但雙目中卻隱隱放出一道緣光來。

思忘和楊守從未見過外入,驟然見到二人竟然慷得說不出話來。

只聽那兩個綠衣人說道:“你們兩個小娃子姓什麼?這個醜陋的大雕就是神鵰大俠楊過養的神鵰麼?”

思忘不語,回身去解楊守的穴道,卻那裡解得開。只聽那兩個綠衣人竟是哈哈的大笑起來,小聲說,“這兩個小娃兒看來當真學過解穴的法門,只是太也小看了我們綠衣雙使的點穴手法。”

思忘站起身來:“你們叫綠衣雙使麼?我解不開你們點的穴道,雕公公也解不開,你們快把我妹妹的穴道解開吧。”

那綠衣雙使對望一眼,左面的伸出左手,右面的伸出右手,兩人的手掌向中間猛然一合,思忘但覺一股大力推到,身不由主的向後退了一步。神鵰低鳴一聲,顯出極其憤怒的神情,但馬上心平氣和地站定了,歪著腦袋看那二人,因為楊守這時已站了起來,偎在思忘身畔。思忘伸手臂摟住了她,也不說謝謝,只是吃驚地怔怔地看著那綠衣雙使。

綠衣雙使說道:“小娃兒,我們解了你妹妹的穴道,你該告訴我們了吧,這個大雕是不是神鵰大俠楊過的那頭神鵰?”

思忘看著綠衣雙使兩張似乎一模一樣的臉,不知該說什麼好。那綠衣雙使當真奇怪之極,非但解穴這等區區小事須得二人共同施為,而且當一人說話之時,二人一齊張嘴。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動嘴,站得又那麼近,旁人如何能辨得清是誰在說話呢。是以二人這麼一問,直把思忘問得怔在那裡,看著他們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是兩個小孩子沒見過外人,這兩上綠衣人一上來就點了楊守的穴道,兄妹對這兩個怪人沒什麼好感,因此僵在那裡。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一人說:“看來這兩個小孩子是啞吧。”

另一人說:“看來這兩個小孩子不是啞吧。”先前那人道:“你怎知不是啞吧?”後一人說:“咱們明明聽到他們說話,又叫雕公公。”前一人說:“那麼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後一人道:“不會問的人問了他們自然不說話。”先一人說,“誰是不會問的人?”

後一人道:“問了他們又不說話的人就是不會問的人。”先一人道:“剛才是誰問他們?”後一人道:“是你問的。”先一人道:“那麼這次你來問吧。”

兩個綠衣人一齊轉過身來,左面的那人向前跨了一步,右面的人馬上又眼著向前跨了一步,左面的人又胯了一步,右面的人又思了一步。左面那人道:“我要問話了,你別跟著我。”右面那人道:“教主要我們寸步不離,我自然總是跟著你,教主他老人家的話總是對的。”

左面那人道:“你跟著我,我便也不會問了。”右面那人道:“我沒堵你的嘴,你為何不會問了?”左面那人道:“你跟著我,我問了那兩個孩子也不會告訴你,我便豈不是也不會問了?”右面那人道:“那你問吧,問完了我可是還要跟著你。”

於是左面那位綠衣人又向前跨了—步,右面的那人也抬起腳來,卻終於忍住沒跨出去。

楊守咯咯咯笑了出來覺得這兩人甚是好玩。

思忘也哈哈地笑了,看了一眼楊守的樣子,覺得她今天與往日有些不同,什麼不同卻不知道。自從見了這兩個綠衣人,兩個孩子一直是非常緊張,甚至有些害怕,此刻卻感到好笑之極,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那站在前面的綠衣人問,“小孩子笑什麼?”

揚守道:“笑你們兩個人說話呢。”

綠衣人問:“我們兩個人說話有什麼好笑?”

楊守道:“你們兩個人說話有些纏夾不清。”

綠衣人顯然有些不太高興了,板著臉問楊守:“我們說話清楚得很,我們問你們兩個小孩子,這頭大雕是楊過那頭神鵰不是?”

楊守卻不說話了,轉頭看著思忘。

恩忘壯了壯膽子,向前走了一步,楊守亦向前跟丁一步。思忘又向前走了一步把楊守擋在身後,朗聲說道:“這大雕是我們,兩個的。”

他想這兩個人不知要找爸爸幹什麼,千萬不能隨便說了出去,因此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這話可也不能算錯。楊過自居古墓之後,只因為非常急迫的事情出去過兩次,那也是孤身前往,為的是不讓江湖同道發現自己蹤跡。神鵰十餘年來卻總是伴在兩個孩子身邊。

綠衣人道:“那麼你們兩個知道楊過住在什麼地方麼?”

思忘問道:“你們找我爸爸幹什麼?”

終究是久居古墓、沒見過江湖風浪的小孩子,句話尚可以,第二句話就說漏了。

那兩個綠衣人高興得跳了起來:“終於找到神鵰大俠了!”接著爭辯是誰找到的。

兩個孩子怔在那裡,不知已經說漏了嘴。

綠衣雙使走上前來牽思忘的手,曰中說道:“走,帶我們去見你爸爸去。”說完卻咦地一聲甚感驚訝,又伸手去牽思忘的手,這次的一牽已不似第一次的那麼隨便,而使出小擒拿手法,卻不料仍被思忘輕輕巧巧地滑脫了。欲待搶步上前再拿,卻覺忽有一股大力迎面攻到,忙以雙掌一豎向前推去,卻聽補的一聲,好似雙掌擊到了一面迎面倒下來的牆上,手臂痠麻,足下不穩,接連倒退了七八步方始站定。

那巨雕抖了翅膀,神情倔傲,站在兩個孩子中間,對綠衣雙使竟是看也不看。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雙雙站到一起,手掌相握,各自伸手來牽兩個孩子。巨雕伸巨緣啄向綠衣雙使面門,雙翅猛然斬向雙使伸出的手臂,雙足卻借雙翅向下一拍之勢騰起,抓向雙使前胸。雙使只好後躍退開,竟然怔怔地呆在了當地,想不到巨雕居然神勇至斯。

思忘猛然哈哈大笑:“守妹,你看雕公公武功好不好?”

綠衣人聽到思忘如此說,一聲忽哨又攻了上來,這一次卻是直接攻向了巨雕而非來抓兩個孩子。

神鵰毫不猶豫地同兩上綠衣人鬥了起來。兩個綠衣人的掌力甚是威猛,每當雙掌推出,神鵰便急忙避開。那掌力便翻翻滾滾地轟將過去,把身後的大樹也劈倒了幾株。兩個孩子嚇得臉也白了。

思忘推了楊守一把道:“你快去叫爸爸!”

楊守道:“咱們倆個一塊去。”思忘道:“那便去不成了,你快去,我保護你!”楊守道:“我不能拋下你不管。”思忘道:“你再不走我打你屁股了!”楊守仍是不走,眼圈一紅,就要哭出來。思忘更不說話,拉起楊守便跑。剛跑得幾步猛覺眼前一花,卻見綠衣雙使又站到了面前。

思忘把楊守向身後一拉,道:“你們要找我爸爸,我帶你們去就是了,不能傷害我妹妹。”

綠衣雙使道:“我們不傷害小孩兒,你們在前面帶路吧。”嘴上雖然這麼說,卻忽然雙雙出手伸手抓來。思忘護在楊守身前,揮掌向綠衣人手腕劈去。綠衣人手臂不縮仍向前伸,堪堪抓到了思忘手臂,卻忽覺手腕一陣劇痛,急忙縮手。思忘亦用左手揉著被震痛的手掌。

綠衣人上下打量了思忘一眼。剛才另一綠衣人抓來的手卻是被巨雕用翅撥開了,並不知思忘出掌一事。看到同伴奇怪地盯看著思忘,問了一旬:“這小子會武功麼?”被擊痛了手腕的綠衣人道:“你試試看,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那綠衣人果然伸手抓來,不待巨雕伸翅,思忘又已一掌劈出,仍是那麼樣的一掌,綠衣人渾沒在意的受了,卻猛覺劇痛鐵心。

先前的綠衣人問:“怎麼樣?”回答說:“神鵰俠的兒子沒錯。”

兩個人說話間又都是一樣的伸手抓來,思忘欲待伸掌去劈,卻忽見空中出現了無數隻手掌,齊向自己抓來,不知阻擋哪一隻好,急切間抱起楊守向後一躍,卻聽到劈劈啪啪一陣響,接著是巨雕的一聲輕鳴。

思忘低頭一看,楊守已嚇得臉無血色。

那巨雕顯是剛才受了輕傷,但冗自和兩個綠衣人劇鬥不休。

這時恩忘忽覺一陣勁風撲到,睜眼一看,面前站了一人,臉上濃濃的長了一臉的鬍子,頭髮披下來,身上一襲黑衣,腰上懸著一柄板斧。

那人看了思忘和楊守一眼,更不打話,伸手擒來。

那邊緣衣雙使同巨雕鬥得正烈,看到這面有變,雙雙騰空麗起,躍過巨雕撲來,直把思忘也看得呆了。這般輕功,好似比媽媽的還要好呢,這樣想著,渾忘了身邊的危險。

那綠衣雙使喝道:“宰父存好不要臉,搶人家手裡的東西,聖斧教中都是這樣沒出息的人。”

黑衣大漢眼看要抓到了思忘,但那綠衣雙使也是來的太快,雙掌已攻到了黑衣大漢的背心。黑衣大漢只好回身揮掌迎了上去。猛聽得轟的一聲響,直震得恩忘眼前金星亂冒,他顧不得自己,忙不迭地把楊守摟在懷中,口中喃喃道:“守妹別伯,守妹別伯,哥哥在這兒。”他這一說,楊守反倒嚶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們的父母雖都是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楊過更是位列天下五大高手之中,被稱為西狂,但他們又幾時在孩子們面前顯示過什麼厲害武功了?是以孩子們雖對父母極是敬愛,卻到底不知父母的武功能不能同這幾個怪人相比。

宰父存同綠衣雙使對了一掌,將雙使震退。嘴上卻仍是不肯吃虧:“聖斧教怎麼,人人都是武藝高強的好漢,個個都能單打獨鬥,比你們聖毒教可是強了不知多少倍了,不是下三爛的勾當,就是群歐的把戲。”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雙手一握,左面的出左掌,右面的出右掌,雙掌向中間一合又向前一送。

宰父存知道厲害,忙凝力於雙掌,使足了十層勁力迎了上去,只聽得震天價一聲響,綠衣雙使動也投動,宰父存卻是身不由已的倒退了三步,冗自站立不穩,又跟著倒退了兩步。

綠衣雙使道:“這是下三爛的勾當麼?”

宰父存罵他們聖毒教使毒和綠衣雙使的兩人聯手乃非好漢行經,綠衣雙便聯手將他震退實乃靠的真才實學,但聯手卻又辨駁不了,只好以此蓋彼地進行這種反駁。

宰父存哼了一聲,拔下了腰間的板斧。看那板斧與普通的斧柄不同,紫瑩瑩地,一節一節乃是堅愈鋼鐵。那斧頭也非同一般的斧頭,並不見得鋒利,卻黑沉沉地甚是沉重。

綠衣雙使看那板斧都是一驚:“紫竹斧?”

宰父存道:“兩位既知是紫竹斧,還不趕快跪下叩頭?”

綠衣雙使道:“恭喜散頭君榮升斧教左右使啦。”

宰父存道:“不用客氣,亮兵刃罷。”

緣衣雙使道:“我們當真非得動手不可嗎?”

宰父存道:“兩位當真不知道江湖上規矩嗎?”

綠衣雙使道:“江湖上的什麼規短,你且說說。”宰父存翻眼看了下綠衣雙使道:“兩位既是這樣沒有江湖閱歷,我便跟兩位說說,你們第一阻了我的大事,第二跟我對了一掌,那自是非同我在手底較個真章不可的。”

綠衣雙使道:“奇怪奇怪,明明是你阻了我們的大事,跟我們對了一掌,且來反過來說我們。”

宰父存嘿嘿冷笑,“多說無益,快亮兵刃罷,遲了可就來不及啦。”

綠衣雙使道:“綠衣雙俠在江湖上行走,你可知使用何種兵刃?”

宰父存仍是冷笑兩聲:“正要領教。”

綠衣雙使道:“你逼得我們亮出兵刃來只怕就要後悔,你可知為什麼江湖上從來無人知道我們雙使使用何種兵刃麼?”

宰父存似乎沒有先前那麼強橫了,但仍是冷笑了兩聲道:“不知,正要領教。”

綠衣雙使道:“那是因為凡是見了我們兵刃的人馬上就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宰父存左右看了看,問道:“另外一個人,那是誰?”言語中已生出了些許懼意來。

綠衣雙使道:“閻王。”

這兩個字被綠衣雙使說出來,冷冰冰地透著涼意,當下宰父存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真如比見到了任何強大的對頭還要恐懼。

綠衣雙使道:“怎麼樣,害怕了麼?那我們也就不用亮什麼兵刃了,你走吧,只要今後見了我們躲的遠遠的,我們也不來難為你。”

散頭君宰父存以前確曾聽到過綠衣雙使的名頭,知道這二人甚是詭異,功力奇高又形影不離,不曾想今日讓自己撞上了。

但想到自己重任在身又遇此良機,如何能夠被他們幾句大話就嚇得動手也不敢呢?想到此處,膽氣一壯,朗聲說道:“除死無大事,兩位有什麼絕活怪招看家本領,盡都使出來吧!”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嘻嘻一笑,突然之間兩道黃光一閃,接著是宰父存的一聲慘呼,綠衣雙使卻如沒事一般站在原處,手中空空,沒拿任何兵刃。

再看那宰父存,已被劈成了四塊,死狀慘不忍睹,面上滿是驚恐和不信任的神色。

思忘摟緊了揚守,不叫她看那宰父存的屍首,自己也是嚇得渾身冰冷說不出話來。

綠衣雙使走上來,拿起了宰父存的斧頭,把玩了一會,覺得甚是可借。可能是在可惜這麼好的斧頭居然落在這樣一個窩囊廢手裡。也不見怎麼作勢,那斧頭猛然斜飛出去,劈在二十丈外的一株楊樹上,那楊樹嘩嘩啦啦地慢慢倒了下來。綠衣雙使道:“出來吧,不要學這散頭鬼,趁我們與那巨雕拼鬥時撿現成的便宜。”

思忘不解地看著綠衣雙使,不知他們在同誰說話,顯然這句話不是對自己和楊守說的。

卻見左邊十幾丈外的大樹上跳下兩個人來,接著右邊十丈外的山石後亦走出一個人來。

那大樹上跳下的兩個人作道裝打扮,一個長鬚一個黑臉,那山石後走出來的則是個白衣青年。

那長鬚和黑臉二道走到近前,並不理會綠衣雙使,反把目光向思忘和楊守兩人身上瞧去,就如同這兩個小孩子是他二人捕到的兩隻兔子或者是山雞。隨後帶著些驚奇地抬頭看了看巨雕,這才回頭面向那綠衣二使。

白衣青年則自從山石後面出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綠衣雙使,把那兩個道人部渾沒放在眼裡。他先是盯著綠衣雙使的臉上看了半天,又把目光移到了那雙使的下盤,最後落在了雙使的腰上,眼睛緊緊地盯看著那綠衣雙使所繫的金黃色腰帶。

綠衣雙使初時盯緊了長鬚和黑臉道人,渾沒將那白衣青年放在眼裡,待見到白衣青年目光盯緊了自己腰帶再不離開,便相互對視一眼,齊把目光投向了那白衣青年。

綠衣雙使齊問:“這位少俠是誰,因何也來趕這場子?”

白衣青年雙手一拱:“在下熊品牙,偶然路過此間,聽到人聲吵鬧,前來看看熱鬧。”

綠衣雙使道:“原來如此,只是這樣的熱鬧少俠不看也罷,免得濺到身上血跡,熊少俠一身潔白衣裳豈不贓了?”

自須道人向黑臉道人看了一眼,兩人均覺好笑。這綠衣雙使居然在大敵當前之際理會一個青頭小於。江湖上近十年來多傳綠衣雙使種種古怪行徑,二道也不以為意。

白鬚道人大咧咧地向前一站:“綠衣雙使叫我們出來,可有什麼吩咐?”

綠衣雙使一同轉身面向二道,聲音陰冷地說道:“二位道爺請亮兵刃罷。”

自須道人和黑臉道人都是一驚。他們在暗中已觀看了綠衣雙使的功夫多時,韌時還不覺他二人武功怎麼高強,竟然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娃子兩次斬中了手掌,但二使將散頭君擊斃的那一招卻是兩人誰也沒有看清。一則因為離得遠,二則因為綠衣雙使實在是出手太快,待得看到散頭君宰父存屍橫就地時,他們二人又已收好了兵刃。經歷大小數十戰,闖蕩江湖數十年,沒看清敵手的招數就貿然臨敵,實在是大犯武林之忌。但人家呼喚自己出來,那是已發現自己行蹤,再要躲在樹上觀望可也不是好漢行徑,只好硬著頭皮出來,卻一直沒有想出應付綠衣雙使那—招的對策。

現在綠衣雙使叫起陣來,長鬚道人居然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應付。

黑臉道人手按劍柄,沉著臉並不答話。

綠衣雙使道:“如果二位自認與此事無涉,那也就不用亮什麼兵刃了,只管走路便是,綠衣雙使雖然下手不留情面,卻也不是無事生非之輩。”

白鬚道人正要說話,黑臉道人已插口,“我們已經看過貨色了,二位也不用替我們開脫,想怎麼打發我們,動手便是,也不用說的那麼好聽,在下行走江湖,從來沒被什麼大話嚇倒過。”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這番話似乎頗出他們意料之外。

綠衣雙使道:“久聞西山有個因是子道長武功不錯,不知同二位是怎麼稱呼?”

白鬚道人和黑臉道人同時一呆,黑臉道人陰沉著臉道:“我們不認識他。”

當綠衣雙使和兩個道人劍拔努張在作曰舌之爭之際,思忘一直默默地看著諸人。這時他已沒有了看熱鬧的心思,直覺得這些人的爭鬥似與自己和楊守有關,因此在他們正在準備出手相鬥之時,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帶著楊守逃離這是非之地,回到古墓之中去。沒想到這些人說來說去的竟然拉起家常來,只好站著不動。他人小心思卻機敏之極,知道這時倘若一動,勢必定不脫,反倒讓他們那些人都同來抓自己和楊守。

黑臉道人說完了話就全神戒備起來,知道對方這一擊是致命的一擊,能不能取勝就看自己在這一招之內如何招架了。

白衣青年睜眼盯著綠衣雙使的四隻手和他們腰間的兩條金黃色的帶子。

白鬚道人則低眉側立首,誰也不太敢看的樣子,偶而拾眼向白衣青年掃去,白衣青年不禁心中一凜,暗暗稱奇:此人好厲害的內功,卻何以這般謙虛的不言一詞呢7正當場上諸人都注目著綠衣雙使,要看他二人使用何種手段對付黑臉道人之際,緣衣雙使反倒沒事人一樣手拉著手向前跨了兩步。

白衣青年警惕地盯著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曰。自須道人則拾起頭來,瞪視著綠衣雙使,只有黑臉道人不動聲色看著綠衣雙使,神色甚是鎮定。

綠衣雙使相對一笑。

白衣青年叫道:“小心!”

幾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兩道黃光一閃,白鬚道人的拂塵和黑臉道人的長劍都斷為兩截。而且黑臉道人的臉上濺滿了鮮血,變為了紅臉道人,左肩上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冗自不住地向外流著。

綠衣雙使的手上還是什麼也沒有拿,自在的站在那裡,嘴上連連叫著“可惜,可惜!”

自須道人二話沒說,抱起黑臉道人就走,危急驚懼之間競是忘了給黑臉道人止血,片刻便去得遠了,灑下一路血滴。

綠衣雙使只說可惜卻並不挽留。

思忘本想在他們動手之際帶著揚守逃走,這時卻無論如何邁不動腳步。

白衣青年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快的一個結果,臉上亦現出一絲驚異的神情。

綠衣雙使向白衣青年道:“如果你看夠了,就請拔劍吧。”

熊品牙看了思忘和楊守一眼,對思忘說:“待會我可以同他們鬥上幾個回合,你們兩個可別錯過了機會,否則就走不了了,你們的爸爸以一代大俠的身份就得受制於人了,懂嗎?”

思忘看著熊品牙,覺得他甚是可親,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綠衣雙使聽到這番話只是冷笑,未了問道:“熊少俠交待完了沒有?”

熊品牙道:“兩位請罷。”

綠衣雙使看那熊品牙時,但見他劍眉星目,面色紅潤,長身玉立,當真有如玉樹臨風,不禁的暗暗喝了聲彩,嘴上卻連叫:“可惜。可惜。”

熊品牙獨劍在手問:“可惜什麼?”

綠衣雙使道:“可惜你一表人才,今日就要命喪荒村之中了,活死人墓,活死人墓,活死人墓,今日可是要大大地少上一個字了。”

熊品牙知道綠衣雙使在動手之前會有這一套言辭,本來極是心定,此時卻不免心動,那活死人墓少上一宇不就是變成了“死人墓”三字麼?想到此處不禁心中一酸,卻極力忍住,他知道自己的限中流露出些微的傷心便會真的命喪荒野。那綠衣雙使看似瘋痴,實乃是奸詐已極之人,此刻雖是漫不經心地在胡言亂語,實則在尋找那可致他死命的一擊之機。

熊品牙既已猜透了綠衣雙使的用意,當下便即心不旁涉,全身處於一種極端松馳的狀態,劍尖斜斜向下,指向自己腳旁的一塊小石子上,兩腳微微分開,眼睛卻是盯向綠衣雙使相握的那兩隻手上。

綠衣雙使對望了一眼,又向前走了一步,陰沉著嗓子問道:“熊少俠好象是沒有交待完吧,交待完了嗎?你還沒有告訴楊公子你便是他父親楊過楊大俠的好友熊子仇的兒子,這一節如果你不交待明白了,死後誰會來替你收屍立碑呢?唉呀不好,那時候你就象這個宰父存一樣被斬成四塊,可是沒有了現在的這般英俊瀟灑了,可惜呀,可惜!”

思忘摟著楊守,不解地看了熊品牙一眼,又看了看綠衣雙使。

熊品牙的劍尖已微微有些抖動。

此刻他的心中當真是倍受煎熬,原來那綠衣雙使說這番話時,熊品牙儘管竭盡全力不動感情不露聲色,但一旦站到綠衣雙使前面他才明白,綠衣雙使哪裡是在胡言亂語擾亂心神,那番胡說八道的言辭分明是帶有一股極強的內力。

他漸漸感到心神開始慌亂,卻面上幾自裝作鎮定異常。猛然想到剛才黑臉道人的神情,不自禁的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那道人在綠衣雙使說話之際還是顯得鎮定非凡嗎?此刻方知他那時的苦楚。

但熊品牙畢竟是這十年來江湖上少有的少年高手,臨敵經驗比之一般江湖俠客不是豐富得多了。他想總不能這樣站以待斃,須得想個法子才好,猛地裡電光石火般地一閃,他的眼光向綠衣雙使的腳上射去,卻見綠衣雙使的四隻腳卻又哪裡是在隨便亂走啦,分明是踩著人卦方位,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卻極是嚴謹。

熊品牙本想趁他們向前挪步時主動出擊,現在看來這一招是萬萬不靈的了。他的眼睛猛然射向綠衣雙使的臉上,這時綠衣雙使正在相對一笑。

熊品牙本能地突然騰身而起,幾乎是被一種不自覺的意識支配著,人已在半空,卻見兩道黃光有一道從腳下一閃又回到了綠衣雙使的腰間,另一道黃光卻是向自己的小腹劈來,他身在半空,急忙身子一極,用劍刃向那黃光斬去,只聽到刺耳的一聲響,接著覺得自己的右腿外側一涼。

綠衣雙使這次是真正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白衣青年。

熊品牙此時的心境當真是難以形容。幾年來,自從綠衣雙使出現江湖,能夠被綠衣雙使擊中而又活下來的他算第二人,那第一個人眼見得已是武功全失了,性命能不能保任尚且難料。此刻他站在那裡,除了覺得右腿有些疼痛之外,別的地方一無異狀,於驚懼之餘,不自禁的卻是心中一喜。

真是青年心性。

綠衣雙使又道:“可惜,可惜!”

但從他二入那自得嚇人的臉上可以看出來,他們這次說的可惜當真是內心真地覺得可惜了。

他們不知道是他們二人那相對一笑救了熊品牙一命。

若不是熊品牙一直在旁看著,也不會發現他二人在出手之前的那相視一笑。細細想來,除了他二人那招視一笑之外,他們出手之前當真是半分徵兆也無,思之當真令人膽寒。

綠衣雙使道:“熊少俠既然接得了緣衣雙使的一招,我們也不再難為你,你走吧,回去養好了傷,可以到六合谷找我們。”

熊品牙這時才覺出自己的右腿在流皿,低頭一看,血已流了一地,一剎間便覺得頭暈骨軟,身子一晃,險些坐倒。

思忘急忙上前扶傷了他,楊守看到地上的血和屍體,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時傳來一聲響亮的嘯聲。

綠衣雙使相顧失色,揚守道:“爸爸,你快來呀,那兩個穿綠衣服的人欺負我們!”

思忘也知是爸爸到了,膽氣不禁跟著一壯,眼淚卻順著臉頰象斷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他不想哭,眼淚卻是不自禁地向下流著。

熊品牙道:“二位有膽就和神鵰大俠一見真章!”

那響亮的嘯聲愈加近了。

綠衣雙使更不猶豫,嘴上說道:“你認為我們當真會那麼沒有自知之明嗎?”腿上卻不閒著,急速欺近前來,伸手向熊品牙拍去,另外一個綠衣人則猛然拾手,向巨雕一招,巨雕揮翅迎上,卻見那綠衣人手掌中忽然射出一道黃光,巨雕一聲慘鳴,向後退了一步,卻又伸緣啄向綠衣人抓向楊守的手背,綠衣人的手略微一縮,楊守便趁機滑了開去,終究是差了半寸沒有抓到。

那擊向熊品牙的一掌力道剛猛之極,熊品牙欲待舉手迎敵,卻那裡有一絲力氣,正自閉目待死,卻覺身上一空,接著聽到思忘的一聲慘呼,那掌力仍是推到熊品牙的身上來,熊品牙眼前一黑便即失去了知覺。但失去知覺前的一瞬間,他卻知道是思忘替自己擋了一下那猛惡的掌力,至於是如何擋的,以至後來思忘生死如何,他便不知道了楊過趕到近前,險些暈在當地。只見地上都是鮮血,一具屍首竟被劈成了四塊,一個自衣青年右腿血肉模糊,胸口衣衫破爛,顯是中了極重的一掌。那巨雕雙翅都在滴血,楊守亦躺在神鵰足下生死不明。

楊過當下抱起了楊守,盤膝坐下將楊守放在膝上,左掌貼在命門穴上,待得片刻,揚守悠悠醒轉,見到楊過,只叫得一聲爸爸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楊過道:“守兒不哭,快告訴爸爸,你哥哥怎麼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嘆息,那個自衣青年熊品牙已自醒了,輕聲說道:“他被綠衣雙使抓走了,楊叔叔,你昨才來呢,小侄險些就見不到你了。”說到後來,競自嗚咽。

楊過道:“賊子們將洞口堵了。你是淮,為何我不認得呢?”

熊品牙道:“我爸爸是熊千仇,我是品牙呀!”

楊過啊呀地一聲叫出來,熱淚盈滿眼眶,竟自把楊守放在了地上,過去將熊品牙抱了起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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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1:37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小頑童情竇初開

楊思忘但覺忽輕忽重,一會兒覺得溫暖異常,一會兒又覺得寒冷徹骨。嘴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一會兒鹹,一會兒苦。

他覺得似是有人抱住了自己,二會兒又覺得自己躺在了一張又大又軟的床上。那張大床甚是柔軟溫暖,比自己在古墓中睡的那張又冷又硬的石頭床卻是大不相同。那石頭床自己五歲開始就睡在上面的,母親說應該讓他睡在上面了,都五歲了,又是男孩子。那床睡上去卻是極難受的。但為了讓母親高興,自己第一夜硬是咬著牙不從那床上下來,全身凍得也發抖,如同光著身子站在冬天的外面,不,可比那要冷得多了。第二天早晨呢,第二天早晨呢……他腦中一片暈,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有人向自己口裡送一種冰涼的水,思忘順從地喝了。他雖睜不開眼睛,卻覺得那給自己水喝的人手掌甚是滑膩,象是母親的手,母親讓自己幹什麼,自己可從來沒有反對過,便是從心裡也沒有一絲反對過,想那天早上一那天早上……對啦,他現在終於想了起來,腦中也似清晰得多了。

那天早晨,自己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腦中也是這般的一陣清楚一陣糊塗,母親的淚水滴到自己臉上來,自己為了伯母親難過,便說這張床睡起來很舒服。母親便死死地抱住了自己,那時候覺得母親的身體溫暖極了,現在真想讓母親再那樣地抱著自己。再後來母親就給自己喝那種非常甜非常甜的玉蜂漿,自己平日裡也喝這玉蜂漿,卻不知道玉蜂漿會是這麼個甜法。

這樣想著,思忘忽覺當真有一隻小匙在向自己的嘴裡送,便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嘴。但忽又覺出這哪裡是什麼玉蜂漿了,分明是極苦極昔的蛇膽,倒是雕公公有時給自己吃的東西。

思忘嘴一張便欲吐出去,忽又覺得那樣的話母親便又要皺眉頭了,於是強自忍住,把那極苦極苦的蛇膽之類的東西嚥下去。

說也奇怪,他忽然覺得清醒了許多。這時聽到似乎有人在說話,那聲音有點象母親的聲音,但不知另一個聲音是誰,顯然是女孩子的聲音,卻不是楊守的聲音。聽這聲音,這女孩子可是比楊守大得多了。

聽得母親說道:“這孩子死不了了,綠衣雙使當真是又狠心又糊塗,對這麼小的孩子也下這樣重的手。”

女孩子的聲音道:“綠衣雙使說他們不是有意打這孩子,當時神鵰大俠就要到了。是一個青年高手護在孩子身邊,為了搶到這孩子,不得不出重手想逼開那個青年高手,不料這個孩子卻是自己撲上來擋了綠衣雙使的一掌。這麼小的孩子,被綠衣雙使擊得一掌,他能活轉來也當真是萬萬之幸啦。”說到後來竟是有些嗚咽了。

思忘實在想不起這個女孩子是誰,但聽聲音便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感。極想睜開眼睛看看她,但眼皮似有千鈞,怎麼也是睜不開。卻聽得母親又在說話:“這麼小的孩子,卻這麼重義氣,比之江湖上的許多自稱俠義的人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了。唉,將來定會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那個青年高手能夠擋得了綠衣雙使的縱橫一擊,武功也當真了得,卻沒的讓孩子來擋綠衣雙怪那猛惡的一掌。”

思忘忽覺奇怪,怎麼今日母親的話這麼多了,卻似又將自己當成了外人?

那女孩子道:“虧得他話轉來,否則綠衣雙使便難逃活命,我們聖毒教也可能就此毀了。”

又聽那似母親的聲音道:“神鵰大俠不但功力通神,兼之在江湖上俠名素著,—呼百應,朋友又多得很,我們萬萬不能樹此強敵,谷主的計謀是好的,卻不料讓綠衣雙使辦成了這等模樣,叫他們綠衣雙怪便也比叫雙使更恰當一些。”

。思忘已聽出這個說話酷似母親的人其實不是母親,只是自己想念母親心切便把她當成了母親。那麼自己現下是在什麼地方呢?父親母親找不到自己不知該有多麼著急,楊守小妹妹又怎麼樣了呢?

他心下一急,這許多問題卻如何能解,腦中嗡地一聲便又失去了知覺。

忽覺眼前一亮,覺得自己百會穴上有一團極熱極熱的氣團在盤繞,腦中各種各樣的圖案紛至查來,一會兒是一隻巨大的鞋子一樣的東西浮在水上,一會兒又是幾隻青蛙在眼前跳來跳去,更可怕的是還有那種青花色的毒蛇。他們在外面玩耍時,每當雕公公見到這樣的毒蛇,從來不讓他們接近,不是上去一日咬死,便是用巨足把蛇踩佐了把蛇膽取出來。

這時那個酷似母親的聲音又響起來:“秦壇主,你看這孩子有救麼?”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死是死不了,不過聖毒教中的高手卻是誰也救不了這個孩子。”

那個酷似母親的聲音竟似有些嗚咽,“為什麼,這麼好的一個孩子你們為什麼不救他?”

那個被稱作秦壇主的人道:“不是我們不救他,屠管家,你也不用難過,我問你,我們聖毒教中的高手可有誰的內力不帶有劇毒的麼?”

思忘心下明白,這個人果然不是母親。現在聽來她的聲音已和母親的聲音大不相同,卻何以把她聽成了母親呢。她是有名字的,叫做屠管家,母親卻沒有名字。記得有一次聽父親叫母親龍兒,自己便纏著問母親:“我的名字叫思忘,媽媽,你的名字便叫作龍兒麼?”母親當即便笑了出來,說道:“不可亂說,龍兒是你爸爸叫我的,世上便只他一個人能這樣叫我,別人萬萬是不能叫的,媽媽自小便沒名字,你也不用問了,只叫媽媽中是很好麼?”

思忘這樣想著,卻覺這個屠管家甚是關心自己,何以半天沒有言語呢7卻隱隱聽到了抽泣之聲。

秦壇主道:“屠管家,你也不用哭了,萬事自有天定,一切事情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

這孩子的內傷原不難治,只要有一位內力純正的高手以內家真力驅散他聚在胸口的惡氣便行了。

他內功底子原本是不弱的,唉,都是命,都是命,誰教他落在聖毒教的手裡呢?”

屠管家道:“我們便請一位內力純正的高手來不行麼?”

秦壇主嘆了一口氣。顯然這件事不是他能作得了主的,而且看來他對這孩子的傷勢亦頗為關心呢。

屠管家道:“也是,這孩子太也命苦,偏偏趕上了這種時候。

那些內力純正之人都是名門正派的高手,如何肯為我們出力呢。”

秦壇主道:“說不得,只好把這孩子送回去,在這裡,沒的要了這孩子的小命。”

屠管家嘆了口氣道:“谷主不會同意的,小姐也哭著求過多次了。唉,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都叫小姐費了這許多心思,守在這裡三日三夜沒睡,今天早晨實在抗不住了,好說歹說總算去睡了。”

秦壇主輕輕笑了。思忘覺得這個小姐倒是一個不錯的人呢,居然守了自己三日三夜沒睡,比母親還多了一夜呢。記得小時自己不小心在山林間被蛇咬了一日,便也是這般的昏昏沉沉地睡了,母親便守了自己三日兩夜呢。

他正自想著,猛覺得不對,何以剛才頭頂上那個熱熱的氣團是熱的現在卻變得冰冷了呢。那頭上的氣團似是越來越冷,從頭頂直向自己的夾脊關壓下去。他一想不好,父親曾說過,經脈逆行常導致神智不清,他的義父就是因為經脈逆行而瘋了的。

難道這個秦壇主不知道麼?是了,定是這個秦壇主不知道,他又怎麼會認得西毒歐陽鋒呢。聽父親說,歐陽鋒在好多年前和一個丐幫的老幫主在華山頂上比武時累死了,這個秦壇主聽聲音倒似很年輕的,不會認得父親的義父,那自是不知道經脈逆行的危險了。

但思忘只是這樣想著而已,一則睜不開眼睛,二則說不出話來,只好任由秦壇主施為。

那秦壇主功力甚是了得,片刻間已將他背後督脈三關逆向打通,那股冰冷的氣息剎時令思忘全身顫抖起來,卻好似比睡在那寒五床上的第一晚更要冷些。

接著那股冷氣又經過會陰穴向他的任脈逆向衝來。思忘本能地將那股冷氣向腳心湧泉穴上引去。但稍過得片刻,那秦壇主似是發覺不對,伸指點了思忘大腿兩例環跳穴,思忘兩條腿上一時間沒了知覺。

只聽得屠管家問道:“秦壇主,你點他腿上穴道作甚,難道他的腿也和胸口的惡氣有關麼?”

顯是屠管家已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了,言詞間競似流露出一種女性所具的威嚴來。

那秦壇主並不理會,只是驅著那股涼氣向他的曲骨穴上衝來,片刻間便即過了。隨即便是中極穴,恩忘大驚,知道中極一過,便是關元和氣海,關元和氣海一入涼氣,那是神仙到來也救不得自己了,這個秦壇主也當真是糊塗透頂。

那股冷氣衝擊了中極兩次便欲通過,這時聽得屠管家說:“秦壇主的玄陰氣也算得是純正的內家真力麼?”嚴詞顯得憤而不滿。

秦壇主仍不說話,只是催動那股玄陰冷氣向中極衝擊。

恩忘此時倒是有些同情這個秦壇主廠,想他為了替自己療傷定是極其損耗內力的,那屠管家不幫忙也還罷了,卻多次的用言語挑逗秦壇主說話,秦壇主此刻怎能說話呢?他一說話勢必導致他受內傷,自己也非跟著再次受傷不可。

想那屠管家也是一樣的心思,因此只是用言語警告秦壇主卻沒有出手制止。

中極穴一陣疼痛之後便即過了,思忘不及多想,忙調集丹田中真氣與那冷氣相抗。說也奇怪,在此之前思忘也曾調集身上真氣聚向丹田,可是卻無論如何也聚不起來,這時猛然間覺得丹田鼓脹,有如萬流歸海,竟自不可抑制,那股冷氣瞬間便被彈了開去。

但是過得片刻,那股冷氣又向丹田氣海攻來,思忘這次也沒怎麼調動,只是一絲意念若有若無地守在了丹田,那股玄陰冷氣卻總是被彈了開去。思忘覺得甚是對不佳這秦壇主。

他原本是出自一片好意,覺得自己不能太過和這秦壇主作對,這秦壇主給自己療傷,原本出自一番好意,自己當以好意報之。若太過用力與之相抗,一則讓這秦壇主傷心,二則甚是消耗他力氣,那便十分不好,因此只是淡淡地守在了自己的丹田,若守非守不樣意念。心想他如果讓冷氣進入了我丹田之中,那也是我命短,卻是怨他不得的。他的功力那麼強,我若用力和他相抗也沒有用,那只是多耗他的一些真力而已,終究那股玄陰寒氣還是要攻入自己丹田。

他卻不知他正是在用武學上的正宗內功心法與這個聖毒教的邪派高手比拼內力。

內力講究不著意念,通督講究勿忘勿助r內力的發揮更是講究用意不用力。思忘的這一番心思原是替秦壇主著想,卻不意間救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恩忘但覺那股內力愈來愈強,卻總是被自己的丹田之氣彈天出去,而且每彈出去一次便覺得自己丹田中又溫暖了許多,倒是如同那秦壇主在給自己補充內力一般。

這樣一想思忘險些叫了出來,但苦於胸口有如千鉤重壓般的壓伎了,卻是什麼也叫不出來。但他終覺不妥,如何不妥,卻不知道。

仔細想來,馬上便即明白了,原來這位秦壇主攻人自己體內的玄陰寒氣倒是都被自己吸收了一般,這可不累壞了秦壇主麼?否則何以這個秦壇主以這麼強的內力衝擊自己的氣海穴卻是衝不過去呢7喚,是了,看來這個秦壇主的氣功和別人的氣功大不一樣,進來時極涼而一進丹田附近就變熱了。

這樣想著他忽覺自己已不如先前的那麼冷了,就如同自己家中那寒玉床一樣,剛一睡上去可是難受之極的,但到後來卻覺得甚是舒服。看來這個秦壇主的功力不但高,而且學問也當真是大得很,居然知道自己的內力和寒玉床有關,那自是剛才自己睡著之際把脈得知的了。

這時那股內力更加強烈地攻入他的體內,有如長江大河,他的督脈似是被冰凍住了,卻仍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一般的玄陰真氣從那裡通過,直過三關,闖會陽,再過曲骨穴,闖中極穴向氣海大穴撲來。

思忘只覺全身有如火爐般地熱了起來,背後那股玄陰冷氣愈濃,自己的局身便是愈熱,竟是有些不能自禁。

那秦壇主幾自催動內力向思忘的督脈衝擊,先前尚是十分有理性地被自己控制著,到得後來覺得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成名的人物,怎麼居然連一個小孩子的內力也能與自己相抗呢,竟是義氣勃發,使上了九成真力。

但當真是奇怪之極,自己的內力一大,這孩子的抗性就愈大。越是到得後來,那攻入這孩子體內的玄陰真氣竟是被這孩子使用什麼極其古怪的法兒化掉了。

秦壇主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頭上也冒出了騰騰自氣,想要撤了手掌,卻覺得自己的手掌如同膠在了這小孩子的頭頂上一般再也拿不開了。

秦壇主這一驚更甚。

思忘但覺全身越來越熱,那秦壇主的玄陰冷氣還是不住地注入到體內來,而胸口的煩惡之氣也跟著加重,有如千斤巨石壓在了胸口之上,呼吸起來也覺得困難了。他心中只是著急,卻是毫無辦法,胸口越重他的頭便越重,頭越重眼皮越重,連睜開眼來看看都不能夠。

這時他的心思卻是清楚的,並沒有如父親說的那般經脈逆行所導致的神智不清,想到此點心下稍安,耳邊卻是傳來秦壇主愈來愈重的呼吸之聲。還有一種聲音,那是屠管家的極重的呼吸聲。

思忘不明白屠客家何以這般的呼吸,難道是她也在幫自己療傷麼?那可是更加不好了。

這時聽那屠管家道:“你在這裡罷!我去找小姐。”說完腳步聲響,急匆匆地走了。

恩忘聽到屠管家說去找小姐,心中竟自隱隱的有些喜歡,不知為什麼,可能是那小姐才是真正的關心自己,不似這個秦壇主這麼冒失,也可能是自己喜歡聽那小姐的說話聲,總之是喜歡。

猛然問恩忘覺得自己的氣海穴上一麻,似是有人在上面戳了一指,接著聚在丹田中的那許多熱氣便轟地一下炸了開來,胸口一陣煩惡,那重壓好似一瞬間被掀掉了,接著是一陣噁心,想要忍住卻那裡忍得住,猛地張口吐了兩口,卻覺得口中又鹹又苫,極其難聞的一般腥氣,接著又吐了兩口,同樣的是鹹中帶昔。

可是說也奇怪,吐完之後甚覺舒服,正自努力想睜開眼睛看看,猛然覺得頭上一輕,似是有人摔倒的聲音,接著腦中嗡地一響,如同炸裂開來一般極是疼痛,眼前金光亂閃,接著是片漆黑,便又失去了知覺。

忽然覺得四肢極是舒服,眼前熱熱的,紅紅的,好似有一個極大極大的火球在臉上滾來滾去的,思忘覺得眼皮也不那麼重了,但他不想便睜開眼來,他想多享受一會兒這種舒服的感覺。

覺得有人又拿小匙送到了自己的曰邊來,他張口喝了,覺得不是那種極苦的蛇膽之類的東西,也不是玉蜂漿之類的甜的東西,倒似是普通的大米。大米也是藥麼?莫非自己的傷已好了麼?這樣想著,他猛然睜開眼來,但隨即又閉上了,因為正好陽光透過窗緯照到了自己臉上來。

停了一下,他又睜開了眼睛,這次有準備了,已不似前一次那樣覺得刺眼,但仍是模糊的有些看不清楚,片刻他覺得看清了,卻驚異地睜大了眼睛,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思望看到有一張極自的極美的臉流露出極是關切的神情在注視著自己。初時他覺得那是自己的母親,覺得自己這一切的經歷都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但陽光告訴他這不是夢,因為他在古墓之中醒來時是從來看不見陽光的。

而且屬於這張臉上的那一雙眼睛也告訴他這不是夢。母親的眼睛也是明澈,美麗,但卻比這雙眼睛平靜,母親的眼睛也是這樣的溫柔但卻沒有這雙眼睛所流露的溫柔這麼讓他激動。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看得出這些不一樣。

這雙眼睛的睫毛長長的,比母親的眼睫毛還要長些呢,只是這張臉卻是比母親的險要年輕的多了。看來也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那少女看思忘睜開了眼睛,競自怔在那裡,兩隻手一隻端著青花瓷碗,另一隻端著玉匙,都似凝在了空中動也不動,只是眼睛卻似會說話一般忽閃著長睫毛看定了思忘。

思忘看了那少女一會,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少女也微微地笑了,微笑中眼裡晶瑩的好似含著淚光。

思忘忽然想起來這少女有三日三夜不曾睡了,卻臉上並沒有看出些疲累來,莫非她不是屠管家所說的小姐不成7思忘問:“姐姐,你是不是很累了?”

少女笑了,笑得極是甜蜜:“我不累,只是當真怕死了,你這小鬼,一睡就是十天,當真嚇死人了呢。”

思忘睜大了眼睛,他實在不知自己在這裡躺了有十天了。

這時外面又進來了一名小姐,高高的個子,鴨蛋形臉,進屋先笑,臉邊上兩個酒窩甚是招人喜受。那小姐一進來就說:“小姐,谷主叫你。”

少女道:“嗯,我就去,你好好照看楊公子。”

那小姐衝思忘點了下頭,微微一笑,轉身出去了。

思忘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姐忙道:“千萬別叫我姐姐,你就叫我葉兒就行了,我是侍候小姐的丫環,你叫我姐姐,你那個小姐姐該不高興了。”

說完一笑。

思忘問:“那個小姐姐叫什麼?”

葉兒道:“我們是不敢叫她名字的,你還叫得,她叫有琴聞櫻,你可能沒聽說有姓這個性的人家,我也奇怪,可是她就姓這個姓。”

思忘道:“姓什麼?姓有麼?”

葉兒道:“姓有琴啊。”

思忘道:“百家姓裡邊有嶽帥喉元況後有琴,想是這個有琴啦。”

葉兒道:“還是你腦子好用,我便記不住。”

葉兒說完了便拿起玉匙喂思忘喝那碗裡的羹湯,那是大米放到野山參中煮熟了,將山參撈出之後而成,甚是可口,雖微有些苦,但入口之後卻極是舒泰,不知因何。

思忘覺得自己手臂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便伸手接了自己來喝。喝得兩曰,便把五匙放下,將那碗端到嘴邊竟是一曰全都喝完了。只把葉兒看得只是抿著嘴兒笑。待得思忘喝完了一碗便去又給他盛了一碗,直是喝了有六七碗,方始覺得肚子有些飽了。忽又覺得有些下急起來,持眼看著葉兒,想說又有些不好意思。

葉兒似乎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出去拿了一個瓷盆進來放在了床邊,站在那裡看著。

’思忘卻紅了臉,不動。

葉兒咯咯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思忘急忙起身,卻發現自己居然是一絲不桂的,不禁的羞紅了臉,觀看四周,卻那裡有什麼衣服,只是一些小姐閨房中的擺設而已,危急間也顧不了許多,匆匆忙忙的辦完了事便又鑽進了被子之中。

葉兒推門進來,思忘想她定然是在門口聽著,臉羞得更加的紅了。葉兒只作沒看到思忘的窘態,自顧端起瓷盆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有琴聞櫻推門走了進來,拿來了一套嶄新的衣服,顏色卻甚是鮮豔。

思忘一見有琴聞櫻進來,心中便湧滿了一種喜悅之感。自從那日昏沉間聽說她守了自己三日三夜,便從心中對她生出一股說不上來的情感。剛才她只出去一會兒,便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此時見她進來,也沒見她手裡拿著衣服,只是盯著她眼睛先自徽微笑了。

有琴聞櫻亦微笑了,走到床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恩忘道:“楊思忘。你叫有琴聞櫻,對麼?”

有琴聞櫻道:“是葉兒告訴你的麼?這個快嘴丫頭,一會兒看我掌她嘴巴。”

恩忘道:“是我問的,這不怪她。”

有琴聞櫻道:“你問我不好麼?我定會告訴你的。”

思忘臉莫名其妙地騰地紅丁,心中卻覺得甚是甜蜜。

有琴聞櫻道:“你幾歲了?”

恩忘道:“我十三歲了,只是長得小。”

有琴聞櫻輕輕笑了,說道:“不算小了,在我眼中,你比我們的秦方甲和牟新石兩個壇主還大得多呢,只是現下要委屈你了,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著吧,過兩天體的衣服就做好了。”

思忘道:“我原來的衣服呢?”

有琴聞櫻道:“你原來的衣服讓綠衣雙使給打碎了不說,秦壇主又弄得你吐了許多血出來汙在上面,那自是無法穿了。”

思忘道:“那是我媽媽給我縫的衣服,我自是還要穿的,洗乾淨了就好啦,只是……”

有琴聞櫻盯著看了一會兒思忘,嘆了口氣,悠悠地道:“你自是想著你媽媽多些,我叫時兒把你的衣服洗乾淨了送來。”說著站起身來。

思忘看到有琴聞櫻臉上神情似是有些難過,聽她話音那是責怪自己寧要母親縫的破衣衫麗不要她的新衣服了,心中一動便即叫道:“聞櫻姐姐!”

有琴聞櫻站在了門邊,回過身來看著他。

思忘道:“我要穿你拿來的衣服。”

有琴聞櫻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道:“那麼你母親衣服便不用洗了麼?”

思忘道:“還是要洗的。”

有琴聞櫻道:“那你為什麼要穿我的衣服?”

思念道:“我要叫你高興。”

有琴聞櫻盯著思忘看了半晌,終於笑了,轉回身來把衣服放在了床頭問,“你的傷好了麼?”思忘道:“我覺得好啦。”

有琴聞櫻道:“那麼重的傷,才十幾天就好了,這可真是奇了。”

思忘道:“多虧了秦壇主幫我療傷,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有琴聞櫻道:“他幫你療傷?那可真是奇了,你也不用謝他,他是誤打誤撞治好了體。

也是你命不該絕,他那麼厲害的玄陰掌力沒要了你的命不說,倒是把你救活了。我母親也懼他三分呢,現在可好了。他的武功能保住算是他積過點陰德。”說完轉身走出了房門。

這番話只把思忘說得丈三金剛摸不著頭腦,當下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當下思忘把那身衣服換上了。

葉兒推門進來,見了不住口地誇讚:“揚公子當真是漂亮得很呢,穿上小姐的衣服,也不見得小,倒是十分合體,好似特意為你做的一般。”

思忘亦覺得穿上小姐的衣服甚是合體。只是如何漂亮卻並不知道。葉兒捧了一面銅鏡過來,思忘一照,當真是驚奇萬分,那鏡中的人兒哪是什麼楊公於了,明明便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嬌小姐,比之有琴聞櫻也絕不遜色。當下以為自己看錯了,仔細看看,那不正是自己麼?

只是思忘同有琴聞櫻比起來更為苗條一些。

有琴聞櫻雖是少女,但已充分顯現出成熟女性的特點來。思忘雖然身高同有琴聞櫻相彷彿,畢竟是少年,總是有些單薄,但眉宇之間的一股英氣同有琴聞櫻相比,卻又比之有琴聞櫻的嬌媚似乎更有魅力。

習武之人,當然不同於平常百姓。

葉兒只看得嘖嘖稱奇。

這日午後,六合谷西山瀑布之下,站著兩名俏麗非凡的少女,在那裡仰望瀑布飛瀉的奇麗勝景。

這二人正是楊思忘同有琴聞櫻。

楊思忘的臉色現在業已紅潤光澤,不知內情之人,便當他是少女無疑。

有琴聞櫻今日穿了一身鮮紅的衣衫,長髮沒束,已過腰際,襯在白茫茫、霧濛濛的瀑布之上,有如出塵仙子一般,更是比仙子多了幾分人間的撫媚。

楊思忘這身衣飾,雖是有琴聞櫻特意挑選的自己衣飾中最為淡雅的一襲,思忘穿來卻仍是嬌豔之極。懷春少女,又哪裡有什麼談雅的衣衫呢,加之有琴聞櫻又天生的喜歡豔麗。那是一身淡紫色的衣杉,腰間是青綠柬帶。

他二人站在瀑布之下,只把屠管家看得也呆了。

有琴聞櫻忽然問道:“你到六合谷中已一月有餘,為什麼不問我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到這麼個地方來?”

恩忘看著悠然而降的瀑布飛流,當真是感慨萬千,若說自己不便問那自是見外於有琴聞櫻,若說自己留戀於有琴聞櫻而不忍離去那更是說不出口。思前想後,只好如實說道:“初時聽說我重傷之際你守了我三日三夜,我心中極是感激,心中只想著若是你有要我相幫之處我定當盡力,後來……”

有琴聞櫻本來面向瀑布而立,聽到揚思忘說到此處頓住了,豁然轉過身來看著思忘,濃濃的睫毛下兩隻眼睛略帶憂傷,似含著一層薄霧,盯住了思忘問道:“後來怎樣?”

思忘看到有琴聞櫻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顫,道:“後來我猜想你們谷主是要我留在這裡,好教我爸爸幫你們聖毒教做什麼事了,便不再問你,也沒有問葉兒。”

有琴聞櫻驚奇之極地看了思忘一會兒,終於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說道:“你猜的一點不錯,只是我們聖毒教卻並不想用你來挾制你爸爸,你爸爸武功通神,兼之俠名素著,不會為了你一人而做出違背俠義精神之事。”

思忘卻覺得這事看來當真奇怪之極。那麼聖毒教把自己抓到這六合谷來幹什麼呢7有琴聞櫻似知道思忘的心思一般繼續說道:“我們聖毒教原本在雲南,只是近十年來教中出了一件大事,才舉教遷到四川來……”

思忘心中一驚,原來自己已在四川,那離終南山當真是非常之遠了,聽爸爸說,古墓家中是在陝西。

當下雖心中暗驚卻並不言語,聞櫻繼續不停地說著:“一途中曾數次遭到各大門派高手的圍攻,教主也因此受了輕傷,一怒之下,便開殺戒,可是這更樹了許多強敵。光是這些敵人也還並不在聖毒教的眼下,只是最近聽江湖上傳言,神鵰大俠楊過知道聖毒教北下,要再次召開英雄大會,號召天下的武學高手同仇敵慨,一舉殲滅毒教,教主這時可真有些急了,苦思無策,想那神鵰俠如果與我教為敵,那是我教的末日來臨之期了。”

思忘聽到爸爸在江湖上居然有此等威望,不自禁的熱血沸騰,一顆心急劇地跳個不住。

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問道:“你有這麼個好爸爸,可教我教上下頭疼得緊呢。”說完輕輕一笑,也不待思忘回答便接著說道:“後來谷主多方派人查探神鵰俠楊過的消息,知道他已隱居到古墓之中,於是一顆心總算放丁下來,沒想到最近我教的一名莊主出外辦事竟然是身受重傷而歸,說是被神鵰俠打傷的。那名莊主的武功是不弱的,常人原是奈何不了他。

教主心下一急,便派人到古墓查看,終於得知體和你妹妹每到春天都由一頭巨大的雕兒帶著出古墓來玩。唉,我們本不願與你爸爸為敵,但也不願你爸爸與我們為敵,教主便派了綠衣雙使去到終南山後,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思忘卻仍是有好些事情不知道。自己被綠衣雙使帶來了六合谷,那是可以想到的事實,但這二年多來爸爸一直在古墓之中沒有出來過,難道是自己記鍺了麼?或者是爸爸趁自己和守妹睡著之際出了古墓麼?須得回去問問爸爸。

再有,那日到終南山後樹林中的人中,還有一個大鬍子,他說他是聖斧教的人,綠衣雙使好象也認得他,後來不知怎麼,把他劈成了四半。還有兩個道人,一個長鬍須,一個黑臉膛,還有那個穿自服的大哥哥,叫作熊品牙的,自己就是看到他受了傷又來保護自己才撲上去和綠衣雙使拼了命的,這些人都是怎麼到的終南山呢?

思忘小小年紀,卻極是聰敏過人,表面上不動聲色,極是樸實,內心卻極是機敏。雖然自小便在古墓之中不見外人,但從小龍女和楊過的講述當中已知道江湖上的人物極是險惡異常,光靠著武功高強終是必敗無疑。他小小的心中想象著未來自己踏入江湖之時,將如何如何的應付各種計謀。這一點恰恰補償了他少涉世事的缺點。

楊過機智非凡,不同於郭靖的魯鈍,自然知道孩子將來在江湖上闖蕩最需要的是什麼,因此每日以講故事的方式教了思忘和楊守許多應付各種事體的辦法。

思忘本非愚人,—點即透,又貫能融會貫通,深得楊過喜愛。

楊過更喜歡這孩子暗藏心思不事聲張的作派,因此更注重教他怎麼在心思機敏看清世事之後又要坦誠做人。

這一切有琴聞櫻卻不知道了,她初時覺得這孩子秀氣可愛,後來又覺得這孩子早熟且懂事,再到後來呢一再到後來有琴聞櫻便覺得思忘是自己一個特別知心的人,她心中已經不再把他看成是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而是把他看成了一個比自己年紀大的兄長。這樣說可能是有些過份,思忘畢竟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雖早熟也不免孩兒心態,有琴聞櫻如何看不出來呢7但有琴聞櫻每當此際心中絲毫沒有瞧思忘不起,反倒湧起一種又似姐姐又似乎不是姐姐的奇怪的溫情。

女孩子到了十六七歲,自覺不覺間總要尋找一個異性的朋友。不論是誰,當此機緣踏入她的世界便成了她此生最受歡迎的客人。

本來楊思忘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不會被有琴聞櫻這樣的少女看重,但當有琴聞櫻心竅初開之際,恰逢思忘被劫到六合谷之中。聽到思忘一個小小孩子居然有如此俠義之舉,心便抨然而動。

也可能楊思忘只是被有琴聞櫻幻想中塗上了絢麗色彩的理想人物,但少女的心思乃是謎中之謎,既猜之不透,誰又能左右得了呢7本來谷中不乏青年高手和蔚灑俊逸之士,但他們卻都是有琴聞櫻的屬下,自不能引發有琴聞櫻的少女之思。

此際有琴聞櫻看著思忘,覺得他處處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俊逸瀟灑之氣,雖著女裝,非但不顯得柔弱嬌豔,比之尋常男子,卻是更加多了幾分潔淨高雅,超塵脫俗之感。

思忘臨潭而立,望瀑布飛落潭中,濺起滔滔白浪,發出轟聲不絕於耳,忽地想起那日被綠衣雙使所困之際,父親所發的急迫嘯聲,那嘯聲至今回想仍不絕於耳,心中難過,脫曰便道,“我便回去同父親說知,叫他不要與聖毒教為敵……”

有琴聞櫻打斷他的話,悠悠地道:“這六合谷中便這樣枯躁沒趣,讓揚公子待得一月便夠了麼?”

思忘心中一動,覺得便是此際讓自己回到古墓中去,自己便也絕不能毫不猶疑地斷然離去。正在說話,卻聽得一個聲音朗朗傳來,“小姐當真好興致,同楊公子賞景麼?”

思忘聽聲音覺得甚是耳熟,看那人時,卻見那人二十六七歲年紀,容貌甚是不俗,穿一襲鵝黃色衣衫,腰束彩金帶,挎了長劍,跨步走來,舉止蔚灑之極。

有琴聞櫻道:“秦壇主是來賞景呢,還是有事?”

那青年一呆,隨即不在意的一笑:“兼而有之?”

思忘猛然想起他就是那位替自己療傷,使用玄陰掌力逆衝自已經脈的秦壇主。心中暗驚他這麼年輕便有那麼好的內功。當下思忘雙手一揖道:“多謝秦壇主療傷之德。”

因為聽有琴聞櫻前面的話中之意,似是對這個秦壇主並不十分喜歡,思忘當下也不多說。秦壇主當下也雙手一拱:“在下秦方甲,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有琴聞櫻微微一笑問道:“秦壇主的傷可好了嗎?”

秦方甲臉上一紅,神情甚是巡航,但一閃即逝,微笑道:“多謝小姐掛懷,一點輕微內傷,早已好啦。”

思忘想要插嘴說話,卻見有琴聞纓飛快地向自己膘了一眼,那神情似是要自己等著看什麼有趣的事情,當下並不言語。

有琴聞櫻道:“久聞秦壇主劍術通神,今日可否演練幾手,一則傷愈可活筋脈,二則也可讓我們開開眼界?”

秦方甲臉上神色變了幾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眼睛卻是不離開有琴聞櫻。

有琴聞櫻微笑地看著秦方甲,眼睛微眯起來,長長的睫毛下眼睛裡不知是什麼內容。

思忘道:“秦壇主內傷初愈,靜養要緊,就不要讓他累了吧!”

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神情明朗之極,目光中極是充滿了愛意,不似看那秦壇主的那般模稜兩可,莫測高深的眼神。

秦方甲亦看了思忘一眼,倒是把思忘嚇了一跳。思忘從來不知道世間居然有這種眼神。

那是一種怨毒、嫉妒、羨慕加仇恨的極其複雜的眼神,思忘小小年紀,縱是機敏過人卻如何能解。

卻聽得有琴聞櫻道:“還是楊公子心細,重傷之後,哪能做此劇烈動作,秦壇主就不要演了罷,算是我多嘴。”

明明秦壇主剛才自己已說了“輕微內傷”四個宇,有琴聞櫻卻說“重傷之後”云云,思忘看了有琴聞櫻一眼,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秦方甲朗聲而笑,良久不絕,思忘但覺心族搖盪,暗自慷佩秦壇主內力深厚。秦方甲笑畢嗆朗地抽出長劍繞身一匝,但見一片劍光霍霍,把個秦方甲罩住了,似是看不清鵝黃色衣衫,只見茫茫劍光。

有琴聞櫻徽微變色,但隨即眯起了眼睛看秦方甲舞劍。

思忘雖然七八歲即已隨同父母習劍,但所學劍術,自是全真派劍法和五女素心劍法,雖聽楊過講述一些劍學要者,終究不涉江湖,從未見過別派劍法面目,當下認認真真地看那秦壇主舞劍,神情甚是謙恭。

但見秦方甲已把一柄長劍舞得風雨不透,遍地生光。秦方甲見到有琴聞櫻眯起了眼睛看自己舞劍,只道她是看不出自己劍上的招式變化,心中自不自覺地便有些得意;再看思忘那臉上的一片謙恭神色,心中便覺得如同喝了蜜糖又睡在了雲彩上面,那當真是又甜蜜又覺飄然。

有琴聞櫻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個秦壇主雖然是有些熔耀,但劍法上確有精妙過人之處。

再看得一會兒,終於發覺秦壇主的劍招雖然靈動異常卻顯得飄浮不定,想了一會兒,心下恍然,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思忘初時看那秦方甲的劍招變化,竟是有些看不明白,仔細看了半天,卻也還是和初時一般沒有明白多少,反倒覺得愈看愈是糊塗了。他不明白為何秦壇主的劍招之中總是有那許多破綻,難道這是誘敵之術麼?仔細看來,又不象,因為誘敵之術須得前後連貫,每一招的破綻必被下一招填補;相應地針對敵人攻向自己劍招之破綻的來勢變化,生出反擊之無窮後招。而秦壇主的劍招之中破綻倒只是破綻,因無相繼後招,便只是一般之極的劍法,卻與真正的高明劍術大不相同了。

當下思忘雖看出他劍招中的諸多破綻卻並不言語,唯恐自己說出來不對了讓有琴聞櫻見笑。

其實他這是多慮了。獨孤求敗劍術通神,楊過其時已達獨孤求敗當年的劍術水平不說,更有超出獨孤求敗之處。當年他曾修習過全真劍法,之後又修習了玉女劍法。那全真劍法博大精深,其實乃是極其高炒精深的劍法,全真諸道仗此行俠江湖立下許多威名,那自是非同小可。後來所習的玉女劍法卻恰恰是這全真劍法的剋星,處處專是尋求全真劍法中的破綻,那更是奇妙之極的劍法了。有此劍法做根基而修習獨孤求敗的練劍之術,只怕天下幾百年內再也無人有此奇緣。以劍而論,楊過當可說得是天下無敵。

思忘雖然年紀幼小,但實乃習武之上上根苗。當年於荒野之中,天下五絕之中倒有三絕見了他都極是喜愛,兼之聰敏過人,尋常之人所習三年之事,他一年便已學完。楊過久歷江湖,臨敵經驗十分豐富,又不似郭靖那樣肚子裡有水倒不出來。這一對父子有教有學,結果如何,那自是可想而知了。

其實更有許多旁人所可想而不可知之處。

楊過那日從華山下來,同長眉老人一戰,頓使他悟到了以無劍勝有劍,以無招勝有招的武學至高無上的境界。因此他教思忘武功劍招之時,往往無論多麼精妙的劍招,怎麼解,怎麼破,他也都一併一一講解。初時思忘暗暗記湧,依法演習,默默領會,到得後來,終於有一日問道:“爸爸,你雖教了我這許多的精妙招式,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能被別人破得,那不是還不如沒有這些累贅之極的勞什子劍招了呢!”楊過遂大笑,給他講解了以無招勝有招的至上武學。思忘頓然領悟。那其實不是思忘天才過人,小小年紀就能領略至高武學,而是楊過教導有方,從一開始的那一天,就為這最後領悟的一日鋪下道路。

那時思忘十一歲,其後一年有餘,除了精研劍招劍式之外,尚勤修內功,並暗自鑽研劍法劍術上的無窮奧妙。楊過此後再不給恩忘講劍,只給他講解各派武學的長短和臨敵經驗。

至此,到思忘被劫來六合谷中之時,楊思忘於劍術造詣,實已達到了江湖上一流商手的境地,只是他自己尚臣不知而已。楊過自然知道他的劍術當今天下除自己之外已沒有放手,但怎會與他說知呢?

思忘小小年紀,內功自然不如別人,那日被綠衣雙使一陣驚嚇,心中實在已把自己當成了孩子,卻如何會想到如果一劍在手,縱是綠衣雙使這等高手也奈何不得自己呢?

但自從六合谷療傷,他的心中實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有琴聞櫻個性奇特,渾沒將世俗的一切現成規範放在眼裡。思忘明明便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但她因為聽說這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有了那種成年人也不易做出的捨己勇為,便把他當做成年人來看待,甚至待他比待成年人還要好些。這原只是少女的任性胡為,卻因此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她的和思忘的,也便因此而改變了江湖上諸多人的命運。

思忘雖然已達劍術通神的境地,但終究是個孩子,常人如果只把他當成孩子看待,那他就只好再湮沒無聞幾年,直到別人把他真的當成了大人的那一天,他也才能夠有機會脫穎而出。

因為比武較量,武功招式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個人心思。

相同的功力招式之下,自是那充滿自信,心思機敏的人勝。如果人人都把思忘當成孩子,他勢必自己不會當自己是大人,也便不會冒然的去同大人比武較藝,縱是迫不得已動上了手,也是心中畏縮,尋求保護的心思居多,而靠自力取勝的心思便有也不會有。那便是孩子一般無疑,什麼本領也發揮不得。

一切只是因為有琴聞櫻把他當成了大人看待,心中的感情也把他當成大人來交流,他的心中,已在這一月之中全然變了。

他不再是一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孩子,現在他的心中湧滿了要去保護別人的慾望,因為他保護別人的行為已得到了有琴聞櫻的認可和喜獎,甚至崇拜。他不再是一個萬事都要向別人請教的孩子,而是諸事學會了用自己的思維去分析和判斷。他也不再是一個不諸男女之情的男子,他的心中充滿著把自己做為一個男人來同有琴聞櫻進行交流的慾望,因為有琴聞櫻是這樣同他進行交流的。

現在的楊恩忘,回頭再看自己一個多月之前在終南山後密林中同揚守妹妹追逐玩耍的種種情態,當真是恍如隔世。

這一切變化自在楊思忘的心中,他自己也不知曉,旁人更亦不知,仍是當他孩子無疑。

楊思忘看出秦方甲劍招中的許多破綻,那是自不足怪了,他自己更是不知劍術已達上乘之境,只是覺得這般使劍,看起來極是別極,這樣一想著,便越看越是彆扭,終於忍無可忍把臉扭向旁邊去看那瀑布。

此時已近傍晚,太陽已垂在了西山後面,把無數的金箭向天空中散射,朵朵白雲此際也全都變得淺紅,連在一起甚是壯麗,瀑布飛流,紅霞萬朵,更有佳人才子俏立碧潭之畔,當真是美景如畫,令人生嘆,思忘望著滿天紅霞,又看了一眼豔紅裝束的有琴聞櫻,心中湧起萬千感慨,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此時一直凝神看劍的有琴聞櫻也轉眼向思望看來,猛見到思望如此眼神,競呆在了當地,眼睛再也娜不開去,如同膠住丁一般。

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心思,便這樣對視著站在那裡,把萬千的情思都從眼中傳給了對方,渾然已不知身外還有一個世界,更不會去看那秦壇主如何使劍了。

秦方甲自在使劍,演練到得意之處,不自禁的搶眼向有琴聞櫻望去,這偷眼一望,直望得他半身冰冷,哪裡還有什麼心思使劍,只把餘下的那幾式潦草之極的演完了,抽劍退在一旁,已是累得有些喘息了。

卻聽得有琴聞櫻道:“秦壇主劍術果然了得,倘若臨敵之際把內力注入劍中,補足了劍招中的缺點,那自是非同小可之極了。”

這一番話只把秦方甲說得大為吃驚,極是不滿。吃驚的是她居然看出自己內傷並沒有痊癒,劍上使不出內力,因而出語諷刺自己,那自是因為自己先前強自出頭把話說得滿了,不滿的乃是你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妨娘能有多大的本領,居然敢說我劍招之中尚有破綻?

當下雙手抱拳說道:“小姐既說在下劍招之中尚有許多破綻,便請指點一二如何?”

楊思忘也是一樣的心思,抬眼向有琴聞櫻望去,想看看她說的是否和自己看到的有些相同。一則他想證實自己所觀是對是錯,二來,他也真想知道肯琴聞櫻到底武功劍術如何。心中想著,只伯她比不上爸爸,但看出了秦壇主劍上的破綻,那自是比自己強些了。

有琴聞櫻道:“我雖然能看出你的劍招之中有許多破綻,要我指點可不敢當。”說實竟自咯咯而笑。

秦方甲一股怒氣湧上來,便欲發作,轉念又想,她一個孩子胡說八道,自己又何必當真呢7於是又忍住。

但你說他把有琴聞櫻當孩子,那是因為有琴聞櫻小看了他的劍術之故。江湖人物,大多把本門武功家數看得極重,三言兩語,若是言及對方武功中些微短處,便極易翻臉動手,最後釀至世代仇怨的都有。有琴聞櫻乃教主之女,說他劍中短處他日中能翻臉,但又咽不下這口惡氣,只好把她當成孩子,孩子的見地極是可笑,那是算不得數的,心下些微有些平靜了。但他平素卻是把有琴聞櫻當成一個女人來追求的,這一節,他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自己。屠管家,葉兒,和有琴聞櫻自己心下都早已雪亮。

有了這種心思,他便極想讓有琴聞櫻看得自己重些。

秦方甲心中七上八下的總不是滋味,於是又對有琴聞櫻道,“小姐如願指點,那麼說說在下劍術之中的破綻也是好的。”

說來說去的,卻仍是要和有琴聞櫻辨解。

有琴聞櫻猛然之間也不明白了,其實說出他劍術中的短處和指點他武藝又有什麼分別。

思忘向有琴聞櫻看著,那目光好似在求懇一般。

有琴聞櫻本欲再開個玩笑遮掩過去,看到恩忘神情,便收斂了笑容,想要認認真真的同他講述一番,但轉念想到他平素那種討厭之極的做派,加之聽說自己對思忘好些便欲置其死她的狠毒心腸,只想多多作弄他一番,再看一眼思忘那想欲開口說話的神情,便突發奇想地對秦方甲道:“我看出了你劍術中的缺點不假,卻不敢妄加評論,但你如果真的想在劍術上出人頭地,我便幫你介紹一位相當了不起的劍術名家,讓他指點你一些,我想你會有些進益。”

秦方甲楞了一下,說道:“要訪尋什麼劍術名家,我自己腿上也長得有腳,但目下小姐既看出在下劍術中的破綻不說,他日臨敵之際在下恐怕要誤了教中大事。”他非得用言語擠住了有琴聞櫻,讓她當下指點自己劍術不可。

有琴聞櫻道:“我看到了你腿上長得有腳,並且知道你臂上長得有手!但這位劍術名家的劍術那是極高極高的了,一般人不得他的指點便很難在江湖上進入高手之列,你若不要他指點,我卻也不敢亂說,那就只好請秦壇主自己去苦思冥想了。”

思忘亦不知道這位劍術名家是誰,但盼有琴聞櫻快點說出來,正欲開口,卻被秦方甲打斷了,只聽見秦方甲一陣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苦澀之意,只把楊思忘笑得心中一顫,對他甚是同情。

秦方甲道:“也好,也好,小姐既然不肯指教,那是在下福緣不夠,就請告知那位劍術名家的仙鄉居處,在下也好去向他請教:”

有琴聞櫻聽出了秦方甲話語中的怨毒之意,不禁的心中一呆,本想脫曰而出的話卻卡在了口邊。她心下明白如果她現時說出誰的名字來,那無疑是為這人在不知覺間樹了一個強敵。秦方甲的武功如何,她是知道一些的,加之此人心思極重,樹此強敵,那是平空多了三分兇險。

思前想後,總是不能不說,以自己的身份,說話當然應該算數,說是指點明師於他,那便須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便是玩笑也須開到最後了,當下便把手指向了楊思忘道:“這位劍術名師也不用你到外邊去尋他,也不用知道他的仙鄉居處,便就是眼前的這位楊公子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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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2:17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琴棋劍崑崙三聖

有琴聞櫻的這番話一出口,險些沒把秦方甲氣得暈死過去,只見那秦方甲一張白臉已脹成了豬肝色,再也沒了初來時的英俊瀟灑,竟是硬生生地給僵在了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思忘萬沒想到她說的那位劍術名家便是自己,當下也呆在了那裡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有琴聞櫻卻在暗自得意,心想我便是不說這楊思忘是我所敬佩的劍術名家,你也一樣的恨不得他死了才好,索性便把他抬出來羞你一羞,也解了我胸中悶氣,也替思忘報那暗算之仇。

只聽那秦方中道:“好,好,好,好,那麼便請楊公子指點在下劍術罷!”

楊思忘畢竟於人情事故所知甚少,想到有琴聞櫻既說自己是劍術名家,哪自己便須對得起這“劍術名家”的稱號,不可給聞櫻姐姐丟了面子。當下清了清喉嚨,挺了挺腰板,這兩下做作,險些沒讓有琴聞櫻笑將出來,心中暗想這楊思忘倒是同我配合得好呢,見我作弄這秦壇主有趣,倒也真捨得給我面子。

,秦方甲的臉色卻是紫上加紫,已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了,直是恨不得撲去一掌將他斃了。

楊思忘待得諸事整畢,覺得自己已經象是一個劍術名家了,方始緩緩說道:“秦壇主的劍術我以前是從來沒見過的,不知屬於哪一門哪一派,但劍術優劣不在於門派,而在於劍術本身,即便是沒有任何門派的劍術劍法,只要是高明的,便不愁今後不能發揚光大,成為新的名門大派。”說完了清了清喉嚨。

這番話居然說的似模似樣,有琴聞櫻忍伎了笑,細思這番話,卻覺得道理頗深,當下也不去阻攔,任由他說下去。

秦方甲的眼睛已氣得快要鼓了出來。

楊思忘的這番話卻是模訪了楊過說的,那當然的確算得上劍學高論,至理名言了,但往下就要說到這秦壇主的劍術了,卸不知如何說才好,終不能把爸爸的話向這個秦壇主背個不休,那不是變成了“劍論”麼?卻哪裡是什麼指點了?自己須得當真的指點這秦壇主一下才好,可不要失了聞櫻姐姐的面子,當下沉思起來,再不言語了。

秦方甲呼呼地立在那裡直喘粗氣。

有琴聞櫻道:“秦壇主也不是外人,你不用客氣,有什麼話就直說便了,不用難為情。”

思忘道:“如此,那我就直說了,這個,這個……這個秦壇主的劍術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劍術中的二流境地,雖較之一流的劍術遠遠不如,劍招之中尚且留有許多破綻,臨敵之際難免受制於人,但能夠練到此等境地,確也相當不易了,一般……”

秦方甲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聲,舉劍向思忘刺去。

有琴聞櫻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只笑得前仰後合,突見秦方甲大叫著挺劍向思忘刺去,欲待相救,卻已然不及,腳下剛一挪動,便見一條人影騰空而起,接著便聽到嗆郎地一陣響。

那條人影斜飄五尺,曼妙之極地一個轉身,穩穩地站在了地上,卻正是楊思忘。

再看地上,正自橫著那柄長劍,秦方甲兩眼呆果地望著那劍,怔在那裡,險上已不是怒極了之後那種紫豬肝色,而是一片死灰,沒了一點血色。

從秦方甲的臉色紫紅到死灰之間,只有短短的一瞬,這當真是奇蹟一般,常人便是如何操練也不會練到這般快法。

思忘也怔在了那裡,看了眼地上的長劍,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好似有諸多事情不明,卻又不能不相信面前的事實。最後似乎明白了,臉上微微一笑,抬眼向有琴聞櫻望去。

有琴聞櫻此時也正自望向思忘,二人目光相接,有琴聞櫻雖心中有著無限的疑問,卻還是面露危險過後的平安之感,向思忘一笑。

在有琴聞櫻此際的心中,思忘活著,比思忘有著上乘的武功劍術更重要。剛才秦方甲那一劍,有琴聞櫻心中立刻有一種絕望之極的感覺,直是比那一劍刺向自己還要驚怒和難過,如果思忘因為那一劍死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去幹什麼。

那時候懊悔和贖罪都是沒有用的。

思忘亦向有琴聞櫻一笑,卻聽得一聲嘆息,那秦方甲競自轉身奔去了,連地上的長劍也沒拾起來。

有琴聞櫻過來拉住了恩忘之手,神情中充滿了欣悅,問道:“剛才真是嚇死我了,你是怎麼打掉他的長劍的?”

思忘道:“我是用中指彈的。”

有琴聞櫻睜大了眼睛,驚奇之極地看著思忘,把他的右手舉起來看那中指,卻並無異樣。思忘把左手舉起來,中指做了一個彈的動作,微徽一笑。

有琴聞櫻再看思忘左手,也沒有什麼兩樣,抬起眼來看著思忘。

思忘道:“爸爸教我的,叫做彈指神通功夫,以前我也試過,卻沒有今天這麼靈驗,看來我內功自從這秦壇主給我療傷之後大長呢,好似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般,剛才一跳,我也沒料到會跳得這麼高。”

有琴聞櫻道:“是了,一則你的內力修為比之剛來之時大有進境了,二來這秦壇主現下已經沒有什麼內力廠,居然經不起你的—指頭。”說完了咯咯而笑。

思忘道:“這秦壇主脾氣太也不好,我好意指點他武功,父說得這樣客氣,生伯惹得他不高興,故意把他的劍術說得高明瞭一些,他反倒用劍來刺我,其實他的劍術哪有什麼二流了,便是排在了三流也有所不及。”

有琴聞櫻睜大廠驚奇之極的眼睛看了他‘會,旋即又哈哈地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把眼淚也都笑了出來。

思忘看到她笑個不住,不知她笑什麼,只道她是笑那秦壇主狠狽而去的樣子,當下也陪著她微微笑了。

他這一笑不打緊,有琴聞櫻卻笑得更加重了,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口中哺哺地道:

“思忘……你……你當真的……便是……便是使劍的……大……大行家麼?”

思忘道:“你既說我是使劍的大行家,我便是使劍的大行家,總不成讓你丟了面子。再說那秦壇主的劍法成也糟糕,破綻百出,雖不能把他的破綻全都一一指出來,他逼得急了,隨便找幾處破綻出來指點他一下也就是了。”

有琴聞櫻本來已止住了笑,挺認真地聽思忘在說,聽到最後一句,又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等得笑夠了,才用衣袖抹了笑出的眼淚道:“今天真是開心死了。那秦壇主的劍法中當真有好多的破綻麼?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思忘倒是一下怔住了:“你不是對他說了你看出他劍法中的破綻麼?難道你是騙他麼?”

有琴聞櫻道:“我可沒說他的劍法中有許多破綻,只是說,倘若臨敵之際把內力注入創中,補足了劍招中的缺點’,這和我說‘你的劍招之中尚有許多破綻’可是大不相同呢。”

思忘道:“橫豎是你看出了他劍招中有缺點,缺點便是破綻,破綻也定然是缺點,那還不是一樣的麼?”

有琴聞櫻笑了,道:“我哪裡看得出他劍招中的缺點啦,這秦壇主總管內壇,母親對他甚是看重呢,武功上當然更有過人之處了。我武功遠不及他,只是猜想他劍招中定然有著許多缺點,是以這樣說丁氣他,但要我指點,可也是難死我也,氣氣他還可以,指點我是指點不來的。”

思忘道:“你怎麼會猜出來呢?”

有琴聞櫻道:“這還不容易得很麼,那秦壇主向來自負內力深厚,劍招之中也盡是霸道之極的進手招式,沒受內傷之際,他的劍上內力激盪,甚是了得,自然的劍法不精妙也該精炒了,現下他的劍中一點內力也無,只是一些空空架子,盡是做來好看的,便必然會有缺點了。”

思忘道:“只是你這一猜不打緊,若不是我當真的看出他劍中有許多破綻,那一劍還不是刺死了我麼?”

有琴聞櫻把思忘的手抓緊了,放在胸前,柔聲道:“現在想起來,尚自害怕呢,我真是有些對你不住。”

思忘道:“我不怪你的,我只是想跟你開玩笑逗你笑的,剛才你笑起來很有風度呢,好象是古書上說的如風擺椰。”

有琴聞櫻道:“我只道你當真一派樸實,卻沒想到你這樣頑皮,看我不打你!”說完了一掌向思忘肩上打去,思忘哈哈大笑,腳下一動便早已躲了開去。有琴聞櫻腳下不動也隨後跟來,仍是一掌拍向思忘肩頭。

兩人瞎鬧著,渾忘了時間已逝。此時天已暗了,隻影影綽綽地見得潭邊的兩條人影。這時又有一條人影急速向潭邊奔去,到得兩人近前了叫道:“小姐,小姐,快別鬧了,出大事了!”原來是葉兒。

有琴聞櫻道:“出什麼大事了,把你急的樣子。”

葉兒道:“有人闖到六合谷中來了,大廳上已聚了好多的人呢,谷主怕你出事,叫人到處找你。”

有琴聞櫻一驚,二話沒說,拉了恩忘就走。

思忘剛走得兩步,忽又站住了,道:“等我一下。”回去把秦壇主的劍拾了起來。他想該把劍還給秦壇主,結怨太深終究不妥。轉身奔到了有琴聞櫻身邊,有琴聞櫻仍是牽了他的手,快速的向谷中聚豪廳中奔去。

聚豪廳顧名思義,乃在谷之正中,為聖毒教群豪聚會之所。

每遇教中大事,凡教中莊主以上人物,都聚在聚豪廳中商議。一般外來訪客,視對中教態度如何再定款待禮數。凡與本教為友之人,不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一般不在聚豪廳中接待,若是平常江湖人物便只接在潭北的精舍之中好生款待;那與本教為敵之人,便必得於聚豪廳中接待了,一則凡是與本教為敵之人很少孤軍深入的,非聚豪廳之外之處所能容,二來也是比武較藝之所。

有琴聞櫻、楊思忘、葉兒向聚豪廳中奔來,看看距廳中尚有半里,猛地裡從路邊樹叢中跳出四個人來,攔住了三人。

有琴聞櫻將揚思忘向身後一拉,擋在了他的身前,也不問青紅皂白,揮掌便向對面的兩個黑衣人拍去。那兩個黑衣人對她的雙掌似乎頗為忌憚,急忙向兩旁躍開了,不與她的手掌正面相接。

有琴聞櫻道:“葉兒,帶著我妹妹快走!”

葉兒也不多說,拉了思忘便走。

思忘卻左右看了一眼,心想難道聞櫻姐姐的妹妹在這附近麼只這麼想得一想,另外兩名黑衣人已抽兵刃撲了上來。葉兒更不答話,右手一揚,但所得哧哧聲響,顯是向那兩人發射了什麼暗器。那兩個黑衣人卻是不待暗器出手,只見葉兒的右手一揚,便已向旁急躍,顯是極為害怕葉兒的暗器。待得哧哧聲響一過,那兩人便又急忙撲了上來,可是葉兒已牽了思忘之手脫出了黑衣人的攔截,急急向聚豪廳中奔去。

有琴聞櫻正自同那兩個黑衣人相鬥,猛覺身後一股急風撲至,面前的兩個黑衣人面對著有琴聞櫻,似是早已料到了有此變化,分從左右攻至。

危急間不及細想,急忙縱身躍起,那二股力道撞在了—起,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

有琴聞櫻臉上變色,她本以為自己雖然不能取勝,但脫身總不成問題的,是以叫葉兒帶了思忘先走,哪想到對方所來的偷襲之人,也是這般的武功了得,竟似不下予江湖上成名的高手。

那三個對掌之人可能也沒料到有琴聞櫻居然武功了得,對得一掌之後各自躍開,顯是自掙身份,不願同一個身在半空的女孩子動手。

有琴聞櫻一個轉身,向旁邊的一棵樹旁飄去,這是在她躍起之際就已經想到的。倘若那二人乘她身在半空無從借力之際再行攻擊,那她自有應付之策,她輕功極佳,人又聰明,在四個高手圍攻之下居然心下不亂。

哪知在她將要落地之際,從那樹後猛地有人一掌拍了出來,欲出掌相抵已然不及,想要躲閃卻無從借力,這攻擊之人顯然心思計謀都已不是泛泛之輩,算準廠這種時刻一掌拍來,當真是陰毒險惡到了極點。

危急之間有琴聞櫻猛地一個側身,身子跟著向前一俯,但覺左臂肩上一陣劇痛,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葉兒同思忘向前奔行幾步,思忘便回頭去看,葉兒道:“你不用耽心,小姐武功好的很,她現下是纏任了敵人,待我們走遠了,她自會脫身追上來。”

思忘心下稍寬,但足下仍是不肯加力,只是和不會輕功之人一般無異,葉兒手一抄,想要帶起他快行,卻聽得後面有琴聞櫻一聲慘呼,葉兒眼前一花,卻哪裡還有思忘的影子。

有琴聞櫻依在樹上微微喘息,臉色蒼白,顯然已經是傷得不輕。那四個黑衣人卻將她團團圍住了,似對她有所忌憚,並沒有撲上前去,卻聽得一個人陰側側地說道:“有琴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你已經中了我的黑風掌,沒有本門解藥,最多也只是活到三天的期限。”

有琴聞櫻靠在樹上,顯是在借對方說話的時機稍事休息。

那個黑衣人跨前一步,又道:“你妹妹不會叫得人來救你了v你們教主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

有琴聞櫻道:“閣下是何門何源,能否見告?”

那黑衣人嘿嘿一陣冷笑:“這個可是不太方便,總之你去了就會受到我們教主的好生接待,我們路上也不難為你就是。”

猛地裡有琴聞櫻手一揚,那四個黑衣人急忙閃避,她卻縱身而起,脫出了四個人的合圍,向外便奔,用的居然是同葉兒突圍用的一模一樣的法子。

四個黑衣人回身撲上來,猛地裡眼前自光閃動,四個人同時被籠罩在一片劍光之下,好似全身大穴都被這眼前的劍光所籠罩一般,當真是驚駭之極。危急間不及細想便都一般的伏地滾倒,逃丁開去,卻有一個逃得慢了一些的,叫也沒有叫得一聲,半邊腦袋已經沒有了,雖是和其他三個黑衣人一般的滾倒,但從今而後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時有琴聞櫻也一趔趄,葉兒上前扶住了。二人都驚詫之極地看著眼前的變化,渾忘了大敵當前的危險。

她二人吃驚,那三個爬起來的黑衣人更驚,站在他們面前的便是那個俏麗的少女裝束的去而復返的楊思忘,你叫他們如何不驚?

三個人不相信地看著面前的揚思忘,但見他站在那裡,面上極是憤怒,兩隻眼睛瞪得如同要掉出來一般,左手拎著一把普通之極的長劍,那劍拎在他的手裡,如同拿在不會使劍的孩童手裡一般的沒有章法,渾然不知是何門何派的劍術。

黑衣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極是不信剛才那驚恐之極的一劍是眼前這個小姑娘所使,但周圍又確實再沒有旁人了。

兩個黑衣人□哨一聲拔劍撲上來,那第三個黑衣人亦是揮掌拍來,三個江湖上的好手居然已各盡了全力來對付這眼前的小姑娘。

有琴聞櫻看出局勢兇險,欲要上前相助,苦於肩上劇痛,半身痠麻不聽使喚,只在心中暗暗叫苦。

思忘待那兩隻長劍將及自己左右兩肋,面前的黑衣人一掌也出得實了,猛然縱聲清嘯,騰身而起,避開了面前的黑衣人那兇惡之極的一掌,左手一揮,又是一片劍光茫茫,但聽得兩聲慘呼,那兩個黑衣人的頭已不知去向,只剩下身子幾自立著,一會兒便極其緩慢地倒了。

面前的黑衣人只驚得四肢僵硬,立在那裡,嘴張開,眼不動,果呆地看著楊思忘。

楊恩忘亦已兩眼發直,掃了一眼躺在地下的三具屍體,劍緩緩地抬了起來,指向了面前的黑衣人,劍刃上一滴一滴的尚自流著先前三人的血。

那黑衣人發一聲喊,聲音慘厲之極,便是劍尖真的刺在了胸上也不會是這麼個慘法,轉身沒命地飛也似的奔去了,腳下好似有些破,但奔得卻是快速紹倫,轉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黑衣人的那聲喊只把有琴聞櫻的毛髮都驚得根根豎了起來、時兒的手更是握緊了有琴聞櫻的手臂,渾忘了她身上有傷,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慢慢走到近前的楊思忘臉上,好似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的看著他。

楊思忘拎著劍走到有琴聞櫻跟前,眼睛尚自果呆的有些直,看到有琴聞櫻同葉兒的神情,一楞,好似猛然夢醒,眼睛瞬即流露出無限的愛意和柔情來,問道:“聞櫻姐姐,你傷得重不重?”

有琴聞櫻被思忘一問,頓覺臂上劇痛鑽心,不覺的腳下不穩,晃了一下,思忘上前扶佐了。

有琴聞櫻苦笑了一下道:“忘兒,今天是你第一次殺人麼?

怎麼忒地兇狠,我們聖毒教中的大魔頭好似也不及你。”

思忘一怔,“我殺人了麼?”隨即向身後看去,看到了地上的三具黑糊糊的屍體,呆了一會兒道:“是的,是我殺了他們,我看到他們打傷了你,一時間氣得也暈了,卻不知怎麼將他們都殺了,爸爸知道了定然會怪我。”

有琴聞櫻道:“你殺了該殺之人,那誰也不會怪你,便是你爸爸也是殺過人的,那十多年前的金輪法王不是死於你爸爸手裡麼?便是那蒙古皇帝也殺了。只是這些人來歷不明,殺了他們,忘兒、只伯你今後有得麻煩了。”

時兒道:“便是有得麻煩那也是殺了,他們把小姐打成了這樣,若是我,連那破腳的人也一併殺了乾淨。咱們快走吧,那邊聚豪廳上教主這麼久見不到小姐,定然是急也急死了!”

有琴聞櫻恍然醒道:“忘兒,我們快去!”

三人急速奔向聚豪廳,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聚豪廳上燈火通明,但聽得呼喝打鬥之聲陣陣傳出,偶有兵刃交擊之聲摻雜其間,卻聽不出是些什麼兵刃,聲音甚是刺耳。

有琴聞櫻被葉兒摻扶著,牽了思忘的手,卻並不走那正門,悄悄地來到了聚豪廳後牆之外,左右看看無人,又仔細地聽了聽,確知並無異樣,這才輕輕地在牆上叩了三下,隔了一會又叩了五下,再隔一會又叩兩下,那牆便悄無聲息的開了一道縫。

思忘看那牆上,好似沒有什麼異樣,卻硬生生地被有琴聞櫻給敲出一道門來,好似比古墓中的石屋石門又高明瞭一些。有琴聞櫻手一拉,思忘便鑽了進去,但聽得打鬥呼喝之聲卻似被隔在了外面,黑暗中思忘被有琴聞櫻牽佐了手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那打鬥呼喝之聲已越來越是清晰。又拐了一個彎,眼前一亮,三人居然已經來到了大廳之中。只是眼前立著一副黑色的屏帳,因之終究看不清楚是何人在廳上相鬥。

有琴聞櫻領思忘來到屏帳跟前,伸手輕輕一揭,便有一個小小的窗口現了出來,當下便迫不及待地伸頭去看,兩個頭便“蓬”地一聲撞在了一起。這一下撞得甚重,但兩人又都同時伸手去摸對方的頭,在那相撞的部位揉了幾下,卻聽得背後有人吃吃地極力忍伎了笑。

有琴聞櫻回頭瞪了葉兒一眼,輕聲道:“笑,笑,這也好笑麼,看一會兒我掌你嘴巴!”

葉兒使勁忍任了,卻仍是衝她作鬼臉。

有琴聞櫻只作不見,回身樓住了思忘肩膀,兩人都湊在了那小窗口上向廳上望去。

這一望兩人都是一驚。有琴聞櫻那與思忘握在一起的手也覺出了思忘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握,險些把她握得叫出聲來,心下暗贊他內力竟練到了這般田地。

場上相鬥的只有兩人。

但這兩人的確叫人吃驚。一個身軀高大的巨人,足有平常成人的一個半那麼高。傳說中三國中蜀國的關羽身長九尺,那已算得上正常人中相當高大之人了,眼前廳上這個人卻是足足的有十三四尺那麼高,當真是頭大如鬥,手似簸箕,兩隻大腳咕略咕略地踏來踏去,手中使的,哪裡是什麼兵刃,卻是兩隻鐵鑄的車輪。那兩隻車輪顯是生鐵打鑄,每隻車輪足足有三百餘斤,兩隻車輪加在了一起,那是少說也得有六百餘斤。這麼重的份量,常人便是搬也搬不動,壓也壓死了,卻被這個巨人如同耍弄玩具似的當做兵刃來使,當真是驚世駭俗之極。

再看那與巨人相鬥的對手,也是一般的驚世駭俗,身子雖與正常人的身子無異,但一隻頭確是碩大無朋,足足有磨盤大小,便是那身高十三尺餘的巨人,單單是看那頭部,就如同嬰兒與成人相比,自是遠遠不如。

有琴聞櫻輕輕道:“與那個巨人相鬥的,就是我們聖毒教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卻不知那巨人叫什麼,是何來歷。”

思忘見那巨人甚是恐怖嚇人,便轉眼去看那個大頭人。那大頭人背向著屏帳,手中使兩柄銅錘,也是一樣的份量極重,顯是每隻銅錘均在八十斤以上,但被大頭人使得滾圓溜熟。

大頭人繞著圈子疾走,竟是不敢與巨人鐵輪相碰。

思忘道:“這個大頭人叫什麼名字?”

有琴聞櫻道:“我告訴你了,他叫大魔頭。”

思忘道:“大魔頭?那是他名字麼?”

有琴聞櫻道:“是呀,待會兒你看。”

思忘再不言語,凝神看著,覺得有琴聞櫻的青絲擦得耳朵極是麻癢,心下卻幸福之極。

場中大魔頭繞著巨人遊鬥。那巨人身軀高大,行動甚為不便,輕功顯然差勁之極。大魔頭正是抓住了那巨人的這一缺點在場內不停地遊走,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一圈又再轉一圈地轉著,偶然兩人兵刃相交,便是刺耳之極的一聲響。

初時思忘不覺得如何,待得看那大魔頭轉過五六團以後,當真是心下驚駭之極,一張嘴竟是張開了再也合不上。

原來那大魔頭便當真是大魔頭,一張大臉有如在變魔術一般的千變萬化,有無窮無盡的面相,無窮無盡的表情一般。思忘盯著他看他轉了八圈,第一圈轉到對面時是呈青黃色的臉,臉上佈滿了皺紋,待得第二圈轉過來,那臉色已變得淺黃,險上。

皺紋也不似第一次那麼多了,思忘只道是自己眼花,哪知待得轉到第八圈時,那張碩大的臉已經變得粉嫩異常,便如一個嬰兒,險上表情也是一派天真,沒有任何皺紋,沒有任何兇殘猛惡之相。

恩忘當下明白了有琴聞櫻的話中之意。那是說這個大魔頭除了殺人不眨眼之外,頭本身也是如魔術一般的變幻無方,卻不知如何把一隻腦袋弄得到了如此地步。

猛聽得又是一聲極難聽的銅錘和車輪的碰擊之聲,接著是眾人的一聲驚呼,場上相鬥的二人已起了變化。

但見那個大魔頭的一張臉竟已變得如同鬼魅一般,臉色青紫,雙眼深陷,口唇巨大而外翻,露出口中鮮紅色的巨大的牙齒,滿頭的亂髮也無風自飄,根根豎起,一張本就巨大異常的頭頓時顯得愈發龐大驚人,便是鬼魅,恐怕也不會有這般嚇人的相貌。

當下把思忘嚇得閉了眼睛,把頭挪離了窗口,有琴聞櫻雖知必將如此,心中已有準備,也還是閉了眼睛不敢再看。

場內眾人之中倒聽得有幾人已驚叫出聲,聲音甚是恐怖淒厲,顯是那大魔頭又有什麼新的、更嚇人的花樣變化出來了。

思忘雖然驚恐之極,究是孩子心性,有如小孩子雖然怕鬼卻終日纏住了大人要大人講那鬼的故事一般,當下又把頭向那小窗上湊過去。

有琴聞櫻也是一般的心思,兩人又把頭擠在了那小小的窗口。

場內的大魔頭此時背向屏風,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但與之相鬥的巨人臉上卻也同樣地現出驚恐之極的模樣,兩個人卻還是看得到的,那些看得見大魔頭臉面的眾人有的驚叫出聲,有的別轉了臉,有的乾脆把頭低下去不再看了。

那巨人本來將兩隻鐵鑄的車輪舞得極是純熟,逼佳了大魔頭,此際卻是使得沒有任何章法,愈舞愈快,腳下亦是咕降咕降的腳步不停。

待得那大魔頭的臉又朝向屏風的小窗口時,有琴聞櫻嚇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楊思忘亦險些叫了出來,但不知怎麼他竟然忍住了沒有叫,反倒伸出手去又握住了有琴聞櫻的手。

場上的大魔頭此時不知怎的面色已是全自,額上的頭髮一縷一縷的飄落,之後額頭上的白骨似的皮膚便露了出來,兩隻眼睛此時已成了兩個黑洞,鼻子已經完全塌陷下去,成了一個黑黑的深坑;更可怕的是那張嘴上現在已經沒有了嘴唇,只剩下牙齒露在外面。

這是徹頭徹尾的頭骨骷髏。

與骷髏不同的是他在場內快速的,鬼魅似的遊走,自森森的牙齒間鮮紅的、血淋淋的寬大異常的舌一下一下的伸出來又縮回去,手中的兩隻銅錘也毫不停留快速進招。

巨人此時似是已忍到了最後的極限,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隨著他大踏步的走動,一顛一顛地便有汗水甩落到地上。終於,那巨人猛地站在了場中不再走動,呆了一下,接著大叫一聲,整個大廳要被震塌了似的嗡嗡響了起來。那巨人把兩隻巨大沉重的鐵輪猛地向地下一擲,只聽得“轟”地一聲響,房屋也似在顫動一般,接著那巨人便向大廳門前奔去,門旁的人急忙閃在了一旁,巨人便轟隆一聲出去了,把上邊的門框和半邊牆撞了下來。

巨人的那聲絕望而憤怒的大叫仍在廳上嗡嗡地響個不休。

廳上變得靜寂異常,好似每人的呼吸之聲都清晰可聞了一般,思忘的心略略地跳個不休,那握著有琴聞櫻的手徽微地有些抖,極力地使勁忍住了。

大魔頭在廳上站立半晌,轉頭竟是向這屏風走來,恩忘的一顆心頓時抽緊了,卻聽到旁邊的有琴聞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思忘拾眼望向大魔頭,卻見那恐怖的面目已蹤影不見,那張巨大的臉又變得如孩童一般的粉嫩天真。思忘這番心下的吃驚絕不下於剛才看到白骨骷髏的那一刻,只是呆呆地怔在那裡。

卻忽覺眼前一黑,那大魔頭竟坐在了他們的小窗口之前,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思忘的心抨怦地跳動著,氣也不敢喘了。

卻聽得有琴聞櫻小聲道:“大魔頭,閃開一些,你擋了本小姐看熱鬧了!”

那大魔頭果然動了一下,閃在了一旁,小窗口頓時又亮了起來。

這時聽得頭上有聲音響了起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甚是悅耳動聽:“各位英雄遠來是客,本教本當略盡地主之誼,給各位英雄預備一些晚餐點心,但江湖上談及我聖毒教之時,往往以我教倚毒為勝,對我教諸多偏見和不信任,因此如給各位準備了晚餐,各位也不見得會給敝教面子,這一節就算免了吧。

各位須怪不得敞教簡慢了天下諸豪俠英雄。現下本教已勝了第一場,餘下的兩場怎麼個比法,還請各位英雄指教!”

廳上議論之聲立時響了起來,這時思忘方看到對面黑壓壓地坐滿了人,算來總有八、九十人之多。

過了一會兒,那議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只聽得居中而坐的一個黑臉瘦高的僧人道:“有琴教主既是這般說,我們如果不劃出個道兒出來,倒是顯得各位同來的英雄小氣了,現下我們中間就請王撞王億兩位道兄下場,代同來的英雄們領教聖毒教的絕妙武學。”

那僧人說完了,從人群中站起兩個上人來,一黑一白,雖然都是道袍,但黑自分明,再說,眾人雖見過穿道袍之人,卻從沒見過穿白色道袍之人,因此都把目光齊向那二人看去。

那二人一站起來,也不見如何作勢,身體輕輕一縱便即越過眾人的頭頂,站在了場中,眾人齊聲喝了聲彩。

兩人站在了場中,一齊躬身抱拳向聖毒教方向行了一禮,然後直身而立,等著聖毒教的人下場。兩人這一直身,思忘就聽倒屏風前面有人輕聲說道:“嚏,這兩人的相貌怎麼一模一樣,也不知是什麼來頭。”另一個道:“這是黑白雙道,江湖上很少看到他們的行蹤,這二人是胞兄弟,無門無派,潛心道學武學,傳聞輕功極是了得,剛才你們不是看到嗎,那傳聞看來是不差的。”說這話的人聲音甚是蒼老。

思忘這才知道屏風前面尚坐得有人,想是剛才巨人與那大魔頭相鬥甚是駭人,因而並沒聽到這些人的呼吸之聲。

其實剛才這些屏風前面的人都沒有驚呼和喝彩,一則聖毒教門規嚴整,不似那邊廂的群豪那般雜七雜八沒有約束,二來聖毒教的人都知道大魔頭的怪異恐怖,心裡有了準備,也就不會驚嚇出聲,是以剛才思忘不知屏風前面尚坐得許多人。

這時又有一人問道:“法長老,這黑白二道跟那陰陽雙道是什麼關係?”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道:“黑白雙道便是陰陽雙道,陰陽雙道也是這黑白雙道,稱呼不一樣,叫的可都是場中的這兩個人,待會他們轉身之際你們當可看到他們背上各有一個太極盤,那著黑衣之人太極盤為白色,著白衣之人太極盤為黑色,這等面上的顏色對比已是鮮明之極,武功上……

武功上……在下猜想武功上定然一定也有不少過人之處。”

又有一人問道:“這二人如此了得,卻不知教會讓誰下場。”

有人續道:“那當然也是一對胞兄弟最好,我看咱們的水火兄弟和綠衣雙使都可以下場。”又有人接道:“我看水火兄弟可以,綠衣雙使……”另有人打岔道:“不一定非得胞兄弟,我看我們的七絕劍下場去足可以勝得這場。”法長老道:“七絕劍是七人聯手,黑白雙道便只有兩個人,怕是勝之不武。”又有人接道:“那麼便叫牟新石牟壇主單獨下場去會會這雙道,我看也是可以的。”

法長老道:“那又似不夠穩妥,這場倘若敗了,對方再出來一個怪異人物,又或是五毒不侵之輩,那我們是定然不好辦了。

搞不好,那好不容易搶到手中的楊公子便要讓出去。”

思忘一驚,卻覺得有琴聞櫻全身一震,身體軟軟的便欲摔倒,猛然想起,聽得那個黑衣跋腳人說她是中了“黑風掌”,好似活不長久,自己神智一失,便出手殺了人,怎的這麼一個多時辰倒是忘了呢?想到此際,便俯身過去,在她耳畔輕聲問道:“聞櫻姐姐,你身上的傷好痛麼?”

有琴聞櫻嚷地一聲,用力站直了,隔了半晌才輕輕地啞著嗓子道:“不礙事。”

思忘心下稍寬,卻聽得屏風前有人說道:“看,教主要發話了。”眾人瞬即鴉雀無聲了。

場上那黑白雙道王潼王億也抬眼向這屏風之側的上方看去。

思忘心下明白,教主定然坐在那裡了。

只聽那個女人的悅耳的聲音又響起來:“群豪這樣看得起敝教,請了陰陽雙道這樣的能人出來,敝教也不敢失了禮數,便請綠衣雙使下場,領教二位道兄的絕妙武學。”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場上已是站得兩人,都是一樣裝束,綠衣一襲,金黃色束腰。

思忘雖看不見綠衣雙使慘白的面目,從背影已然認出這二人就是那日傷了巨雕又打昏了自己將自己攜來六合谷之人。當下只氣得臉色紫漲,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竟是將有琴聞櫻捏得輕輕地叫了一聲。思忘頓然醒悟,放脫了有琴聞櫻的手。忽覺鼻中一陣清香,接著是臉頰上的麻癢之感,卻聽得有琴聞櫻俯在他耳邊道:“你恨他們,便連我也恨了麼?”

思忘半晌不語,隔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握住了她手,聽到她輕輕地嘆了曰氣。

場上的四人面對著站在那裡,卻並不動手,已是站了—會兒,都在試探對方底細。

綠衣雙使還是先開了口,“請二位道兄亮兵刃罷,在下領教二位的絕妙武學。”

那黑自雙道卻怔在那裡,在綠衣雙使的臉上看來看去,顯然是在探尋他二人是誰在說話。

那著黑色道袍的王潼問道:“我們是要領教你們兩位的絕妙武學,咱們事先言明瞭,可不是想領教你們的裝神弄鬼,邪魔外道!”話音一落,那邊群豪紛紛呼喝叫好,顯是對己方剛才輸的那一場極是不服。

這邊聖毒教中也有人在說了:“什麼邪魔外道,裝神弄鬼?

我看你們兩位道爺便不象是正道上的人物。”又有人說:“穿黑衣的道人便是見過,穿白衣的道人我是從所末見。”馬上有人接道:“那便是裝神弄鬼的本家了。”

黑白雙道不理這邊聖毒教中的議論,接著說道:“若論法術道行,我們原也是有一些的,只是今日既言明瞭是比武決勝負,那便是在武功上較一高下,二位以為如何。”這是白道所說。

綠衣雙使道:“那好極了,我綠衣雙使便只會武功,不會道術,比武正是我之所長,論道卻是我不及你,何樂不為呢?”

黑白雙道又怔在那裡看著綠衣雙使,目光在他二人臉上掃來掃去。終於忍不佳問道:

“你們兩人是誰在說話。”綠衣雙使道:“我!”

黑衣道人道:“我叫王幢,著黑衣,這是胞弟王億,穿白衣。”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衝王撞:“你叫王幢。”又轉向王億:”

你叫王億,記住了。”

黑衣道人道:“那麼你們呢?叫什麼?”

綠衣雙使又對望一眼道:“我叫公孫軒,這是胞弟公孫轅,我叫公孫轅,這是哥哥公孫軒。”

黑白雙道仍是糊塗,這時廳上群豪已聽出為何黑白雙道只是詢問而不曾動手,原來是至今沒有弄明白雙使中是誰在說話,紛紛叫嚷中這不是裝神弄鬼麼!”“分明沒有動手就在故弄玄虛,哪裡是要好好比武的樣子!”“這架是不能打了,我們就一齊上吧,同這種人有人什麼理好講!”“那恐怕也不妥,楊公於畢竟還在他們手裡。”

只聽得那女人的悅耳之聲又響起來:“眾人都不要吵了,綠衣雙使,你們二位聽著,公孫軒上前一步,公孫轅退後一步,自今而後凡有對答皆由長兄公孫軒承戴,公孫轅不可擅自開口。”

雖在眾人吵鬧聲中,這幾句話廳中眾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綠衣雙使便即分開,那公孫軒向前跨了一步,公孫轅向後退了一步。但眾人仔細看那二人,也只是暗自嘆息無可奈何,因為他二人長得太也相象,渾沒有半點分別,又都著得一樣裝束,此際雖然一前一後分開,待得動起手來,卻是向哪裡再去分辨得明白?

公孫軒道:“你二位亮兵刃罷。”

黑自雙道再不答話,分別從背上抽出長劍。初時思忘看那黑衣道人所使乃是白劍,甚是明亮刺眼,白衣道人所使乃是黑劍,黑沉沉的似是極重;待得二人舉劍亮式,猛可地那柄黑刨變成丁白劍,白劍也變成了黑劍。

思忘心下奇怪之極,甚是驚異,想世間居然有如此寶劍。細細一想,又啞然失笑,明白那二道所使寶劍乃是一模一樣的一對,是一面黑一面白的。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卻是誰也沒有看見誰。眾人有的已發出輕輕的笑聲。他們貫常總是並列站著,今日教主硬要他們分開,卻使得他們不大方便。當下綠衣雙使各出一掌,向黑自雙道攻擊。

有琴聞櫻低聲道:“今日綠衣雙使恐怕要輸,媽媽真是糊塗。”

思忘道:“你怎知雙使要輸?”

有琴聞櫻好似沒有聽到思忘的問話,呆呆地出了會兒神,悠悠地道:“倘若綠衣雙使輸了,不知第三場怎麼個比法,倘若第三場輸了,倘若第三場輸了,……”思忘聽得她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出來,當下伸手樓住了有琴聞櫻的脖子道:“聞櫻姐姐,聖毒教是不會輸的,綠衣雙使武功高得很,是不會輸的。就算是綠衣雙使真的輸了,那黑白雙道把綠衣雙使殺了,那麼第三場也不會輸的,聞櫻姐姐,不要這般難過好麼?”

有琴聞櫻伸手使勁摟緊了思忘的手臂,好似再也不會鬆開,卻幾自輕輕地吸泣不休。

思忘為了分散她注意力,腦子一轉道:“你看那綠衣雙使,好似大佔上風呢,怎麼會輸?他們兩個就是給黑白雙道殺了也不會輸!”

有琴聞櫻撲哧地笑了,道:“你恨極了綠衣雙使,只想著黑自雙道殺了他們才好,他們人都死了又怎麼會贏?”

思忘道:“我只說他們不會輸,又沒說他們會贏!”

有琴聞櫻道:“那還不是一樣麼?”

終究是孩子,渾忘了剛才的難過哭泣,竟然和思忘辯起口來。

思忘見她已不再難過,便不再繼續同她相辯,卻把眼光順著窗口向廳上看去,此時場上已打得極是熱鬧,這番相鬥,又與巨人同大魔頭的相鬥大不相同,那是一場恐怖之極的交戰,眾人至今思之猶如惡夢一般,冷汗不覺滲然。這場交戰的雙方卻甚是好看,一來顏色分明,黑是黑、白是白,綠是綠;二來是四人交戰,又都是長相相同的雙胞胎,鬥起來極是有趣;那三呢,這四個人都是輕功極佳的,但見場中激鬥遊走,劍光霍霍,初時尚看得清招式,鬥到激烈之時,卻連人影也看得不甚清楚,只見場中四道光影在盤旋閃爍,分別是一黑一自和二綠。

思忘道:“他們鬥起來十分好看呢,那陰陽雙道的劍法單個看來破綻百出,怎的兩個人同使便強出許多了呢?要是緣衣雙使手中有兵刃的話,只怕不見得會輸呢。”

這番話教有琴聞櫻聽了,只是唉聲嘆氣。

場中黑自雙道更是大佔優勢,雙劍或黑或白、或亮或暗,閃爍不定,饒是綠衣雙使輕功高妙之極,卻仍是給雙劍的劍光逼在了圈內。

看來黑白農道亦知綠衣雙使輕功甚高,故而將綠衣雙使逼在了圈內,但見黑白雙道的兩柄陰陽劍劃出了兩道強烈刺眼的劍光,把綠衣雙使罩佐了。

思忘不知是憂是喜,看看那黑白雙道將要勝了,卻又盼那綠衣雙使不要便因此落敗,但心中終究對那綠衣雙使十分痛恨,只盼黑白雙道就此將緣衣雙使誅除,也替自己和雕公公及楊守出一日惡氣。想到妹妹楊守,他不由自主地向有琴聞櫻望了一眼。

有琴聞櫻盯著場內,口中似在自言自語:“他們被擠在一塊了,那黑自雙道恐怕要糟。”

思忘忙向場內看。卻見綠衣雙使此際已被擠在了一起,背靠著背正自努力撐持,而黑白雙道顯然已佔盡上風,哪裡有一點要糟的意思。但仔細一想,猛可的腦中一閃,便即明白了有琴聞櫻的話中之意。

那日在終南山後林中相鬥之際,緣衣雙使一直是手牽著手的,因此那些與他二人相鬥之人沒有一個是擋得了他二人一擊的。今日黑白雙道大佔上風,便只因聖毒教主的一句話,便讓他二人一前一後地分開了各自為戰,既不能手牽著手,又不能相視一笑,自然的落於下風無疑。

此際黑自雙道不明就裡,只因緣衣雙使輕功了得,便將他二人向一處逼,那不是在自尋死路麼?這樣想著,手心中已是替那場中的黑自雙道捏了一把汗。

那黑自雙道把緣衣雙使逼住了,卻冗自不能取勝,當下二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猛地不再繞著綠衣雙使轉動,卻是停在了公孫軒的身前,雙劍齊使,同向緣衣雙使的胸口刺去。但見那陰陽雙劍合壁的威力果是非同凡響,猛地劍光暴長,公孫軒就要傷在黑白雙道的劍下。

眾人都是心下一沉,想那綠衣雙使便算完了。猛地眾人眼前一花,突見兩道黃光從綠衣雙使身上射出去,一橫一豎迎上了黑白雙道的劍光,但聽得刺耳的嘩嘩譁一陣響動,卻不知到底有多少下兵刃的交擊之聲傳出,接著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有琴聞櫻低了頭不敢向場內去看。

思忘也是一樣的心思,看定了有琴聞櫻,卻不去看那窗口。

猛聽得場內一陣喝彩聲,都從聖毒教對面的群豪中傳出來,顯是在為黑白雙道喝采。

有琴聞櫻抬起頭來,目光正和思忘的目光相接。兩人對視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還是向場內看去。

只見場內相鬥的四人都呆立在當場,綠衣雙使的金色束腰不見了,卻見地下到處散滿了碎金子。綠衣雙使都是左肩上殷紅一片,臉色卻是更為慘白。

那黑白雙道亦是呆在了當地,各自看著手中的寶劍,雖見不到面色,但想來定然也是十分驚駭。綠衣雙使是輸在兵刃不如對方了。

那黑自雙道的背上果然各畫得一個太極盤。終於,兩人雙手握劍,向綠衣雙使拜了一拜,轉身走下了場去。顯見雖是勝了,心中也並不是十分快慰的。

綠衣雙使亦相摻著走到屏風之前,雙雙跪倒,向上拜了三拜,卻並不起身。

那個悅耳的女人的聲音道:“你們起來吧,我不怪罪你們。

井非你們技不如人,乃是因為兵刃上輸給了對方,要罰也該罰你們的兵刃,而不是罰你們,這一點大家都聽清了,井非是本教主寬免他們。好了,你們下去吧。”

這幾句話說得冰冷異常,雖然聲音悅耳之極,但眾人聽來卻都是心下一顫。

便是思忘也不覺地心中一動,覺得周身好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竟是不寒而慄。

那邊群豪不待這邊聖毒教主發話,便已走出了一人,顯是群豪預先已想好了人選,這第三場比武志在必得,因而先發制人,不待對方發話謙讓便已派出人來,自是害怕聖毒教主再出古怪題目叫他們不好應付。

那人一定入場中,眾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見那人年屆四十,局身儒雅盈盈,手中捧著一張焦尾琴走到當場,也不向聖毒教主行禮,也不向眾人打揖,競自坐到了地上,將焦尾琴放到膝上彈了起來。

但聽得琴聲悠揚之極,卻似並無曲調,也一樣的悅耳動聽。

初時眾人見他彈琴,心想此人定然內力非凡,因此不少聖毒教中的高手都離椅坐在了地上,準備運內力與之相抗,但聽得數聲始知所料差矣。

思忘輕聲問:“聞櫻姐姐,他彈的是什麼曲子?”有琴聞櫻答:“我也沒聽說過,好似其中有許多的鳥在叫一般。”思忘聽了一下,果然是有鳥在叫,但似乎有些不對,問道:

“我也聽得有鳥在叫,但似乎在房子外邊叫,而不是他彈出來的。”有琴聞櫻道:“這衝時刻,鳥早就回窩睡覺去了,卻哪裡會到這來湊這熱鬧。”說完了不覺地咦了一聲,又仔細地聽了聽,道:“好象真的有鳥在叫呢!”

此時場上眾人亦覺出有異,紛紛仰望頭頂或是把臉扭向窗子,向外望去,臉上均現出又是驚奇又是不相信的神色來。

只見那白衣雅士仍舊自在之極地彈著,眾人已聽不清鳥聲究是來自琴上還是來自屋外,但聽得似乎有鳥雀,黃鶯、杜鵑、喜鵲,及各種鳥類之屬和琴聲或一問一答,或齊聲和唱。

又過得一會兒,琴聲漸響,但愈到響處,愈是和醇,眾人再也不聞鳥語,但聞琴韻悠悠,極是蕩人心懷。忽然之間,從那被巨人撞破的大洞之中飛入無數只鳥來,竟是毫不將廳上百餘人放在眼內,直飛到那自衣雅士的身畔,或是落在他的肩頭。

眾人都驚得呆住了,不言一語,看著眼前的實難令人相信的奇妙景觀。

那琴聲平和中正,隱然有王者之意。

思忘和有琴聞櫻看得有趣之極,兩隻腦袋都擠在了那小窗口上,猶自向前探著。

忽聽得頭頂上一聲嘆息,嘆息聲裡隱含著不盡的人生悲歡,不盡的感嘆。思忘聽出這嘆息聲是教主所發,卻不解其中的諸多含義。

那人彈到後來,琴聲漸低,落在場中的鳥雀和停在他肩上的鳥雀一齊起面盤旋飛舞,只把廳上燭火煽得明滅閃動,那些鳥雀投在牆上的影子也是忽大忽小。那琴聲美妙之極,景象卻怪異之至,直把眾人驚奇得呆了。突然鋒的一聲,琴聲止歇,群鳥飛翔了一會兒,漸次又從那破洞之中飛了出去。

那個悅耳的女人聲問道:“此曲便是那有名的‘百禽來朝’麼?”

那白衣雅士道:“正是。教主知音,實堪難得。”說完了這話,徑自從琴底抽出一柄劍來,用力在青石地上—道一道地劃了起來。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向場內看去,卻見他死自一道一道的劃個不休,不知他到底要弄什麼玄虛。但見他運劍劃石,舉重若輕,心下都暗贊他內力了得。那些坐得稍遠之人,因看不到他劃些什麼,有的竟自站了起來,走到前面的都有,但一樣的看過亦是深皺眉頭,渾不知這自衣雅幹又要搞些什麼古怪名堂。

待得他橫著劃完了又豎著劃了幾道之後,場上終於有人叫了出來:“是棋盤!”眾人細看果是棋盤。

那個悅耳的女人聲音道:“閣下可是崑崙三聖麼?”

白衣雅士道:“崑崙三聖何足道。”

眾人都暗覺奇怪,卻聽那女人又道:“果然是你,那麼這場是不用比了。我教中雖諸多武功高強之士,如閣下這等全才之人卻是一人也無,敝教認輸便是。”

白衣雅士道:“剛才在下撫琴,乃是給眾位助興,並非有意熔技,現下刻得棋盤,也非故示奇技,只為日後留得一個紀念而已,他日諸位見此棋盤,想今日比武較技,當感是時豪興。貴教即盲明比武較技以定勝負,這等雕蟲小技,當真何足道哉。好在在下尚有一技,可與貴教知音一切一琢。”這番話亦古亦雅,把眾人說得直是瞪眼,未了一句話說完了,竟是將長劍平放焦尾琴上,端坐以待。

那悅耳的女人聲道:“很好,很好,如此甚是公平,敝教便也出一劍士便了。”

當下眾人悄聲議論起來。

有琴聞櫻向思忘望了一眼,想了想,又向思忘望了一眼,輕聲問道:“忘兒,你肯幫姐姐一個忙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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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2:58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老頑童大鬧毒教

聖毒教主看那崑崙三聖雖然顯示了琴藝、棋藝,卻言明瞭要與聖毒教比試劍術,當下便朗聲說道:“很好,很好,如此甚是公平,敝教便也出一位劍士便了。”

當下聖毒教中便議論起來,有人道:“讓七絕劍下去不好嗎?”有人接道:“他們七人聯手,那是定然勝得了這位什麼崑崙三聖的,若是單打獨鬥,恐怕不甚穩妥。”有人道:

“秦方甲秦壇主劍術甚是了得,讓他下場,定然有取勝的把握!”

思忘聽了只是不住地播頭。卻忽覺有琴聞櫻在看著自己,面含微笑,不知心中想些什麼。

那屏風之前的議論之聲仍是斷續傳來,有人接道:“秦壇主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恐怕有些不大方便。”那人道問道:“不適?

習武之人些微小傷小病算得什麼了?卻說不方便?又不是受了嚴重內傷,亦或是斷了手腳。”先前那人競不再言語了。

思忘心中恍然,知道為某種緣故,秦方甲受傷一事教中只有少數的幾人知道,便是教中的首領也多人不知詳情。

身旁有琴聞櫻盯著思忘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問道:“忘兒,你肯幫姐姐一個忙麼?”

思忘奇怪地看著有琴聞櫻,覺她神色有些奇特,但聽得她如此說,忙道:“姐姐要我做什麼,我自然願意,又有什麼幫忙不幫忙了?”

有琴聞櫻神色極是鄭重,緩緩說道:“此事幹系重大,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此姐姐要你相幫,故而求你。”

思忘呆了---呆,聽她說得這般鄭重,便也鄭重地道:“姐姐且說是甚麼事,倘若我能做的,定會去做,但若我做不來的,姐姐要我去做,怕要誤了姐姐大事。”

有琴聞櫻道:“這件事你定然做得來,倘若你做不來,便沒有別人能做得來了。”

思忘心中忽覺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那不是一種沉重的感覺,而是比沉重的感覺又多出了許多的甜蜜的--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感覺,卻說不上來,當下便問道:“姐姐說吧,到底是要我去做什麼?”

有琴聞櫻道:“須得你先答應了,我才說。”

思忘當下不再詢問,想既是自己做得的事情,又是聞櫻姐姐要自己做的,便即鄭重地點了點頭。

只因他這--點頭,江湖上從此便多了一個少年劍俠出來,與那老頑童一起並稱為老少頑童,做丁許多的驚世駭俗之極的事情出來。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有琴聞櫻大喜過望,見恩忘點了頭,便拉了他的手道:“忘兒,我要你去同這位崑崙三聖比劍。”

此言一出,直把思忘驚得呆了。

有琴聞櫻道:“那秦方甲劍術甚是了得,你勝得了他,便未必勝不了這叫什麼崑崙三聖的。再說,那秦方甲連你的一描都擋不了,與其讓他去丟人現眼,不若讓你去冒險一試。”

這番話顯然露出有琴聞櫻的不無擔憂。

思忘幾自呆呆的出神,好似並沒有聽見她的話聲。

這時場內已自起了變化,驟然之間,眾人已不離論論,只聽得那個悅耳之極的女人聲道:“如此,便請敝教的牟新石牟壇主下場,領教崑崙三聖何足道雅士的劍藝。”

她說完了,並不見有人下場,場內極靜極靜,眾人都屏住了聲息要看這牟新石是何等樣人,聖毒教眾都暗自奇怪為何今日牟壇主這般的拖沓,渾不似往日的雷厲風行。

良久,有些人已沉不住氣了,開始悄聲議論。這時只見一位方巾儒士緩步走進場中,他四十歲左右年紀,著一襲青衣,腰懸寶劍,那劍如其人,亦甚古雅,顯是一柄寶劍。牟壇主腳步甚是遲緩,好似在思索什麼重大事情一般,渾然沒有一點上去比劍的樣子。

那崑崙三聖眼睛—直盯在了牟新石的臉上,待得他將要走近了,方始站起身來,向牟新石雙手一拱,“牟壇主,你我一別三年有餘,今日在此相會,當真是三生有幸,不知牟兄別來安好?”

那牟新石竟似沒有聽見這何足道說話,兀自低頭沉思著。何足道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又道:“牟兄,你我肝膽相照,這一場劍就不用比了,算做平局如何?且讓他人在此相爭,你我二人找一清靜之處,痛飲三杯!”

眾人聽得如此說,都是驚異之極,顯見對此局面,事先都不曾料到。

思忘亦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好似千鈞重擔終於放下了一般。

只有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又透過小窗看看場中靜立的二人,神色間顯得失望已極。

猛然之間,那場中的牟壇主竟是豁然轉身,撲通一聲面向屏風之上跪倒,將寶劍從腰間抽出,平舉過頭,朗聲說道:“請教主罰罪,屬下無能,曾與崑崙三聖交過一次手,從來沒有見過如他一般的奇妙劍術,因此敗在他的手下,這三年來雖然潛心劍學,勵精圖強,但終覺劍學一道與崑崙三聖相去甚遠,苫思良久,也無一法可勝,勉強交手,終是自取其辱,兼之敗壞我聖教之名,只好請教主另選賢哲!”

這番話一出,場中頓時譁然,群豪歡聲雷動,覺得己方必勝無疑,或是已然勝了,竟是有人站起身,喝起彩來。

但亦有人深佩這牟新石光明磊落,崑崙三聖雖已給了他台階,他原可與崑崙三聖握手言和,既保了自身面子,又免了殺身之禍。現下竟是坦然認輸,心胸固然令人敬服,只伯也性命難保。

有琴聞櫻再不猶豫,抓住了思忘手道:“忘兒,你點過頭的,你已答應了姐姐,千萬別讓姐姐失望!”說畢轉身徑自去了,黑暗中卻不知她到了何處。

思忘見有琴聞櫻眼中淚光盈然,話聲又這般鄭重,頓時渾身熱血沸騰,心中男兒漢的豪氣一生,局身內力充盈,衣中真氣鼓盪,便如要把衣袖鼓起來一般,身中百脈舒暢無比,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場上眾人正自議論紛紛,猛地裡頓然止住,齊把目光向那屏風之上瞧去,眼中都是一亮,流露出驚奇之極的神色。

思忘知道,那是有琴聞櫻出現在眾人面前了,眾人這驚異,那自是因為有琴聞櫻容貌美豔絕倫。心下不知是悲是喜,竟自湧出一種怪異的感情來,覺得又是驕傲,又是難過,臉上癢癢地,好似有小蟲爬過,伸手一摸溼溼的,不知何時已流了滿臉的淚水。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是齊齊地把目光注向了場中聖毒教主身旁的少女,驚奇萬分。有的豪士竟自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時,卻仍是眼睛睜得大大地,嘴也張開了合不攏來。

思忘此際的心境又自不同,好似這一刻的沉寂竟有幾十年幾百中那般的漫長。靜靜地聽著,好似有琴聞櫻在同那個女教主辯論,聲音細細地說了半天,卻仍是毫無結果,再仔細聽聽,連有琴聞櫻細細的聲音也沒有了,只聽到屏風之前的聖毒教首領們的呼吸之聲,有的悠長之極,顯是內力深厚,有的卻非常急促,好似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拼鬥似的。

思忘心情更燥,向場內瞧去,那牟新石牟壇主仍自跪著,雙手高舉寶劍,手臂已然微微有些抖動,再看那崑崙三聖,猛可便被崑崙三聖的神情給吸引住了。

只見那崑崙三聖亦是呆呆地瞧定了前面,卻不似群豪的那般驚疑,而是見到了極好極好的朋友一般,猛可地又不知說些什麼好。

思忘暗驚:聞櫻姐姐莫非也識得這什麼崑崙三聖麼?

卻見那崑崙三聖好似回答思忘一般的自顧搖了搖頭,微徽一笑,再看看自己那把焦尾琴,神情竟似有些孤寂蕭索。

思忘心中更覺奇怪,盯緊了看那崑崙三聖,渾忘了剛才心中的焦躁煩悶。

那崑崙三聖看了看手中寶劍,又看了看焦尾琴,竟自盤膝坐了下來,將那焦尾琴橫放膝上,輕輕地彈了起來。

群豪都是一驚,把目光轉向了崑崙三聖,看了一會,又似被磁石吸住了一般,齊把目光轉向有琴聞櫻。

崑崙三聖卻不管眾人如何,自彈自樂地沉浸到自己的琴聲之中,臉上神色由蕭索轉為詳和,又轉為一種極為寧馨的喜悅,漸漸又回覆到莊重,從莊重又轉為種淡淡的憂傷,好似在同誰告別。

那琴聲婉轉柔和,似是在向誰訴說衷腸,一會兒又似變為秦風中的“兼遐”之詩,座中眾人聽到此曲,已經有人隨曲輕輕地哼了出來:“裴蓖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忽而那琴聲急轉,變為難捨難分的告別之音,忽麗又無可奈何之極,顯是終須告別,之後又轉為無限的悠遠綿長,當真是說不盡的思念和嚮往。繼後琴聲便漸漸消失了。

眾人猶自沉浸在那琴聲所帶來的意境之中,卻聽得何足道問道:“小姑娘,這曲子好聽麼?”語音略帶憂傷,卻顯得甚是謙恭。

眾人都是一驚,不知這是向誰發問,轉而又明白過來,齊把目光投向了教主身旁的有琴聞櫻。

有琴櫻先是一呆,繼而說道:“這曲子好聽極了,這叫什麼曲子!”聲音中略帶悲音。

何足道說:“這曲子是我新近所作,也是為了寫給一個如你這般大的小姑娘,只是不知她現在何處,今天是第一次當眾彈奏,卻是還沒有名字。”

有琴聞櫻道:“我便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何足道道:“如此甚好,在下這裡先謝了。”說畢當真的便向上一揖。

有琴聞櫻道:“便叫‘知音茫茫’罷,我腹中沒有多少學問,只是覺得曲中說來說去的,好似便只這個意思。”

何足道一呆,口中喃喃吟道:“知音茫茫,知青茫茫……難道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她了嗎……”猛然覺出自已有些失態,忙向有琴聞櫻又是施了一禮道:“多謝小姐,給在下拙頌取得好名字,唉,知音茫茫,知音茫茫,當真是知音茫茫”。說畢又是一聲嘆息,神情蕭索已極。

只聽那有琴聞櫻道:“前輩也不用這般的蕭索難過,你號稱琴、劍、棋三聖,琴中知音難覓,覓得又復難見,那劍上知音便未必難尋,也是一樣的知音,便不比你的琴中知音麼!”

何足道忽地睜開廠眼睛,看著有琴聞櫻,神情中滿是疑惑,“劍中知音,在於何處?”

有琴聞櫻再不言語了。

思忘心中對有琴聞櫻的智謀佩服之極,知道自己就該出場了,心中竟自咚咚地跳個不休。

那個悅耳的女人的聲音終於響起來,“好吧,便請你的妹妹出來,與這位何足道雅士相見。”她不說比武較藝,只說相見,那是佔盡了這場比試的便宜,勝了定是算數的,群豪定然不會賴帳不認,敗了卻儘可一口換掉。

思忘心中卻是失望之極,想到有琴聞櫻爭了半天仍是為她妹妹爭的,與自己又豈有半點相干呢?

黑暗中思忘忽覺有一隻手拉住了自己便走,覺得那隻手滑膩膩的甚是柔軟,接著聞到了一種少女特有的膚香,知道是有琴聞櫻拉著自己在走。猛地裡醒起自己是穿著聞櫻姐姐的衣服,那麼自己便是她的妹妹了?這樣一想,心中一寬,服氣頓壯,只見眼前一亮,已是到了廳中,站在了數百十雙目光的注視之下。

眾人但覺眼前一亮,比先前吃驚更甚。有琴聞櫻美貌絕倫,眾人看那有琴聞櫻,便如看那仙人一般,座中雖不乏貪淫好色之徒,見了有琴聞櫻竟是想也不敢去想。此際見了男扮女裝的楊思忘,只是吃驚更甚,但見他一襲紫衣,淡雅中更增高潔,長身玉立,便與十六七歲的少女無異,一張臉上紅潤潤地甚是嬌羞可愛,明日閃動,比之有琴聞櫻的妖豔更多了幾分靈秀之氣,。

雙眉深深,雖是女子裝束,更有不盡的英氣豪情含蘊宇內。口唇略厚,雖不似有琴聞櫻的櫻桃小口可愛動人,卻顯出少女敦厚的魅力來。

思忘同有琴聞櫻相比,多少有些人間煙火之氣。

座下群豪己唏噓出聲,思忘向上看去,見屏風之前一位明豔無匹的中年夫人高高坐著,在向自己微笑,當下也微笑著施了一禮。向聖毒教中群豪掃去,猛地見到那大魔頭亦在向自己微笑,於是也報之以微笑。向那大魔頭身旁的屏風瞧去,卻那裡看得見什麼窗口,原來屏風的正面畫得有畫,似是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畫,大魔頭身旁窗口那位置上畫著一塊巨大的山石。

整幅屏畫山石秀麗,瀑布飛流,碧潭深深,峽谷幽幽,好似眼熟之極,當下不及細想,又向下看去,看到了綠衣雙使。綠衣雙使臉色慘白,仍是面無表情。思忘也不願多看他們,接著眼光一掃看到了秦方甲一張慘白的有若綠衣雙使一樣的臉,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目光中卻充滿怨毒。思忘猛地想起自己手中拿著他的劍,感念他給自己治傷,便不及細想,當眾走向前去,雙手捧劍向秦壇主送過去。秦方中的臉色卻是一陣白一陣紅的更是難看之極,眾目暌暌之下只得接了自己長劍,心中卻恨恨地發誓,非報這小鬼的當眾羞辱之仇不可。他是小人之心,思忘固是孩子,不知者當不罪,眾人又哪裡知他二人較藝之事?

只道他是把長劍借給這小姑娘的。

聖毒教主道:“你須得用劍才好,何足道雅士可是尋的劍上知音。”

何足道從思忘進廳的那一刻就一直看著他,此際見他抬眼看向自己,明睜中竟似流露出欽佩之意,竟自心中蕩,好似重錘在胸口擊了一下。

思忘徑自走到牟新石面前,見牟壇主一雙手已抖得甚是厲害,卻幾自擎著那柄寶劍,乃伸左手取了那柄寶劍,好似不會使劍之人一般,仍是不成章法的拎在手裡。

恩忘回頭看那聖毒教主,見她好似同母親小龍女一般的漂亮,更比小龍女多了三妖冶,少了七分寧和,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卻甚是柔和,充滿愛意。見她上下打量自己不休,便開口言道:“叫這位牟壇主起來吧,他已是跪了好久了。”

聖毒教主一笑道:“牟壇主就退下吧,有小姐求情,今日我也不罰你了,眾位聽著,我不罰他,一因小姐求情,二因他借劍與小姐有功,功過相抵,不罰不獎,下不為例!”

這番話只聽得群豪直是搖頭,不知世間居然也有此等理論。

聖毒教眾卻大大地替牟新石松了一口氣。

那牟新石竟是過來,衝思忘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神情落寞地起身退下,把思忘呆在當地。

這時群豪那邊已有人發話了:“你們讓這個小姑娘出來,可是算得數麼?”

聖毒教主正欲搭話,有琴聞櫻道:“自然是算數的,他輸了算數,贏了可也須得算數才好。”

那居中而坐的僧人道:“自然算數,只是你也是小姑娘,須得你們教主說句話才好。”

思志向有琴聞櫻一望,見她亦自望著自己,眼中已盈滿淚光,身體已有些搖晃,但仍是強自撐著。

聖毒教主道:“我女兒說算數自然是算數的,忘兒,你去同何雅士切磋一下吧。”

思忘聽她叫自己“忘兒”,心中不禁一動,想起母親便是這般的叫自己,眼睛已有些紅了,向有琴聞櫻一望,有琴聞櫻有些瞞珊地走過來,附在他耳邊道:“忘兒,你會贏的,我相信你,你定然會贏的!”

思忘猛地覺得熱血又湧上來,渾身上下覺出有使不完的力氣,內力充盈,又鼓滿了衣袖。當即走到何足道身前道:“前輩,我們開始吧!”

何足道見他左手拎著劍,右手一直垂在身側,甚是奇怪,但想到江湖能人奇士所在多有,也就不以為奇,問道:“小姑娘,我尚不知道你的名字,待會兒若是我輸了,既不知你的名字,這劍上的知音不也成了‘知音茫茫’了麼?”

思忘雖知他在開元笑,但他問自己名字,總不成不說,說了又怕露出了有琴聞櫻的馬腳,稍一躊躇便道:“我叫思忘。”聲音甚是響亮,廳中人人盡皆聽得清清楚楚。

何足道道:“思忘,奧,那麼應該是有琴恩忘了,好,我們開始吧,你看怎麼牙始好些?”

思忘道:“牟壇主說你的劍招他都不識得,那麼顯然你劍上的造詣已經很深了,我就不與你謙虛了,請前輩準備接招罷!”

何足道道:“思忘小姐爽快之極,我準備好了,請進招罷。”

這話說完,竟然也是手中拎著劍站在當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思忘。

思忘見此知已遇上了真正的對手,當下左手將劍緩緩地拾了起來,好似那劍每抬一寸都有千鉤之力一般。

何足道看著思忘緩緩拾劍,初時只道他是對己客氣,待見那劍的運行路線,摹地覺得駭異之極,好似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嬌弱小姐,而是那個把巨人嚇得落荒而逃的大魔頭一般。

但崑崙三聖畢竟是崑崙三聖,臉上驚懼之色一閃而過,便即也慢慢地將那那柄劍舉了起來,居然也是思忘那般的緩慢異常,心中部猶自駭異不已,暗慶若非自己見機得早,只怕現下已是輸了。

原來這何足道堪稱是一代奇才。雖是生在西域,偶遇明師指點,加上自身聰明絕倫的天賦,居然深窺劍學的堂奧。初時他面上雖然客氣,卻並沒將這個聖毒教中的漂亮小姐放在眼裡,待見她拿劍的手勢那麼隨便自如,便心下略微對她看重了一些。

須知一個人只有真正地領悟了一門學問技藝,才會不拘於模式套路、招式手法,如同一個騎術精絕之人,便是隨便的以任何一種姿勢乘於馬上也不會墜落一般。但何足道見她年紀幼小,終究有些不信她已練成了這等劍術中的無上絕學。待得見她手中那柄劍緩緩地舉到中途,一顆心險些從胸腔中跳了出來。這哪裡是隨隨便便了,分明那劍舉到任何一個部位之時都是一招奇妙之極的劍式,自己若稍有大意,那劍便會在中途任何一個部位刺出來。更可怕的是,那劍有可能刺中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個穴位。若是等那劍再舉起寸許自己尚不覺悟的話,那麼任是自己無論有多麼高的劍術,終究必輸無疑,因為對方已比自己搶先了半招了。

高手較藝,不用半招,只要稍慢得一絲一毫,便會命喪當場,使一世英名付於流水。

這不是駭人之極麼?

旁觀的群豪中卻沒有一個人在劍術上能夠與何足道匹敵的,否則眾人也不會推舉他出場了,因之見思忘站著,他亦站著,思忘拎著劍,他亦拎著劍,都是大惑不解,只道他自持身份,不願佔那小姑娘的半點便宜。待看到思忘緩緩舉劍,他亦緩緩舉劍之時,無不覺得何足道當此之際與一個小姑娘開玩笑,大是不該,以至已經有人輕噬出聲。

聖毒教中人卻都看見了何足道的面色,見他臉上忽現恐怖之色,都是甚感奇怪,只盼思忘快些轉過臉來,好看看他的臉上是不是同大魔頭一樣的,在玩弄些嚇人古怪。

但場中的情勢卻還是那般的緩慢。只見思忘的一柄劍緩慢地劃來劃去,似是隨便自由之極,那何足道卻終因慢了一些而只好跟著思忘的長劍划動,臉上神色莊重之極,好似同一個絕頂高手在比拼內力。

其時場內的形勢對於何足道來說又何止是兇險萬分呢?他現在每時每刻都有命喪當場的危險,同那種劇烈之極的打鬥相比,同那種偶有一刻落於兇險之中而其他時刻能夠勉力支撐的局面相比,現在的兇險強出十倍也還不止。

思忘劍上緩緩移動的同時,腳下亦開始移動,何足道腳下亦跟著移動,終於兩人各自轉了半圈。

這次情形完全倒了過來,群豪見何足道臉色已微現紫漲,莊重已極,哪裡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不自禁的都莊重起來,心下駭然,不知這小姑娘何以讓這位劍聖如此亦步亦趨,臉色紫漲而又莊重。

這邊聖毒教眾也終於見到了思忘的臉色,但見他神態悠然,優雅閒適已極,卻哪裡有半點古怪,大魔頭不僅輕咦出聲,心中暗贊這小姑娘當真高明之極,只用這樣一種輕鬆自在的表情就把那崑崙三聖嚇得那個樣子,比之自己的千面魔魂不知要高明多少了。

場中只有有琴聞櫻明白雙方在以絕頂的劍術相爭。因為她看到過恩忘以一指彈掉了秦方甲的長劍,看到了思忘兩招之內殺了三人,亦看到了思忘緩緩舉劍之際,把那黑衣人嚇得慘叫而逃。

聖毒教主看著場內的思忘與何足道,竟是面色亦顯得甚是莊嚴。

何足道此際額上已是徽微現汗,目光不敢稍停地盯著思忘的劍式變化,手中長劍亦是隨之而變。

又過片刻,思忘的臉上漸漸現出一種煩躁的神色出來,畢竟是少年心性,久戰不下,便即心中煩躁,換了一個有江湖閱歷之人,便知已經勝算在握,不會如他這般性急了。

猛聽得一聲清嘯,場中頓然形勢大變。但見思忘一條紫色的身影摹地騰身起來,化做一團劍光向崑崙三聖刺去。

眾人於此一瞬之間卻見崑崙三聖的臉色變得和緩之極。

這致命的一擊遲早必至,早在崑崙三聖的預料之中了,所幸的是這一擊來得稍早了一點,如果再拖得一刻,待思忘佔盡優勢之際,那麼這一擊崑崙三聖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

現下何足道亦是騰身後躍,將手中長劍巧妙之極地向上一撩,便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隨即兩人都化做一道劍光在場內快速的遊鬥起來。

此際與何足道同來的人眾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場內,心中駭異之極。

想不到一個那麼小,那麼美麗的小姑娘,居然有這等快速絕倫的劍術,心下也漸明白了剛才的緩慢移動當真是兇險之極。都在設想,思忘緩慢之後那快捷無倫的一擊,任是誰人,如果沒有何足道那等見識,縱然也持劍時刻防備著,一萬次怕是也死過了。

回想剛才兩人的緩慢遊鬥,都有些後怕起來,禁不住的過看著場內的二人相鬥,邊悄聲的議論起來。

只聽一人道:“這小姑娘當真是不可思議,小小年紀,如何練到了這步田地?”

一人接道:“找就看她剛才的慢慢舉劍有些古怪,不然何足道怎麼會那麼神情莊重,好似大敵當前一般!”

其實此時可苦了思忘。待眾人明白他先前已佔盡上風之際,此刻他可是處於極端被動的境地。若論劍招劍術,思忘可說是當世無匹,此際一擊不中,隨之而來的快攻快戰卻並非只是劍招劍術上的勝負了。他尚年幼,內力遠遠比不上何足道。因而快速遊走相鬥之際,已是漸漸感到吃力。

那崑崙三聖七年之前與郭襄遇於少林之際,已是內力相當深厚,當時竟自以一手撫琴,一手便劍,口中內力噴出,代指以按琴絃。後來在少林寺中見覺遠挑一對鐵桶,踏步之間,運力帶動腳上鐐鏈將自己刻於育石之上的棋盤抹去,當即認輸,臼哲潛心武學,深修內功,從此不再履步中原。沒想到對那郭囊卻甚為懷念,不自禁的又來到了中原。但他的內力修為自是與七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現下他趁思忘一意疏忽,將比劍術變成了比內力,但見他一柄劍使開了,風雷隱隱,劍上漸漸地生了一層白色的霧狀的光芒,每每和思忘那柄寶劍相遇,便將之盪開,使之不能削斷自己的長劍。

思忘但覺面上愈來愈熱,對方的一柄長劍每每和自己的寶劍相交,便被盪開,只震得虎口發麻,想要不同他長劍相交,卻那裡能夠。現下自己在劍招上佔得優勢,招招進攻,尚自是一個平手之局,若是自己避而不同對方長劍相交,劍招上自是非落下風不可,那可是個必敗之局了。當下心中想著有琴聞櫻的話聲,強自撐住。

漸鬥漸覺自己內力似在增長,思忘這一下驚喜之極,心中便也更增了幾分信心。當下偷眼向有琴聞櫻望去,見她正自十分關注地望著自己,當下把那柄寶劍使開了,無招無式的劍術之中,無窮無盡地變化著,招招進攻崑崙三聖的要害。

眾人已覺出場下形勢在起著微妙的變化,一時之間卻看不出來究竟誰優誰劣。

有琴聞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緊了思忘,渾忘了自己所受的重傷。

眾人都提著一顆心看那場下的二人相鬥。只有一個人的心卻是輕鬆自在的,那是秦方甲秦壇主。他敗在思忘手下,半日來氣憤異常,此時看到思忘劍術,才知就算自己功力完好,劍術再高兩成,也非此人之敵手,卻不自覺地由心情沉重轉而變得輕鬆起來,反倒覺得要是自己不敗在這小子手下倒應該沉重一般。

思忘越鬥越是驚奇,渾不明白何以自己的內力愈鬥愈強,竟好似在有人相助自己一般,胸中一股熱流愈來愈熱不說,手臂間更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他不知道,他自幼睡在古墓中那寒玉床上,對寒陰之氣久而久之的已產生了一種抵抗吸收的能力出來。那日秦方甲原想把玄陰真氣打入他的丹田之中,將他置於死地,卻於無意之間幫了他的大忙。至今他的體內尚貯有秦方甲的玄陰真氣。

那玄陰真氣若是就此貯入他的體內,早晚必成禍患。但那股玄陰真氣雖不能被思忘吸收,現下被崑崙三聖極強的內力一激,便自行化了,成為能夠被思忘吸收和容納的真氣,都流人思忘的丹田之中,成為思忘內力的一部分。

這一節思忘不知,旁人就更加難以明白。但見他越戰越快越戰越勇,心下對他竟都是駭異之極,竟是沒有一個人為他喝彩叫好。

崑崙三聖只是愈戰愈苫,看看戰到將近五百餘招,對方的劍招之中競沒有一招是重複的,而且又是每一招都是精妙絕倫,非得自己盡出全力方得應付。想要靠內力取勝,卻覺得這個小姑娘的內力怪異之極,一忽兒奇冷,一忽兒又是熾熱異常,每一次雙劍相交,但覺得這小姑娘的內力便增長了一分,當真是越戰越驚,卻百思不得其解。

崑崙二聖猛地躍開了二尺,不再相鬥,正欲開言認輸,卻聽得外面有人大叫:“思忘孩兒!思忘孩兒!思忘孩兒,你在哪裡呀!”

這聲音聽來好似有四五個人在不同的方向在呼喚,眾人都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場中的楊思忘,見他亦是呆呆地站在了當地,好似這聲叫的並不是他。

叫聲一起,聖毒教主便驟然變色,眼睛飛快地一掃,看了思忘、有琴聞櫻和廳上眾伎豪客,接著便把目光投向了聖毒教眾。聖毒教眾已有人站了起來,一副大敵當前的表情。

只聽得那聲音甚是怪異,好似四五個人,但這許多人又都是一模一樣的聲音,漸漸地聽得明白了,才知是一個人在外面叫,只是這人的輕功也太過嚇人,真是形同鬼魅一般,忽而東邊叫一聲,片刻之間又跑到南面去叫了一聲,接著那聲音便又響在了北面,只把廳上的眾人叫得頭如撥浪鼓一般的轉來轉去。

那聲音好似站住了,高聲大叫:“思忘孩兒,你藏到哪裡去了,怎地不答應我,我是你爸爸,難道你聽不出來麼?”聲音竟似有些難過。

這一下不打緊,廳中的眾人都齊把目光投到了廳中高坐的聖毒教主面上,心中都在猜想這高貴的夫人丈夫不知是甚麼模樣,輕功卻高得很呢。

聖毒教主的臉色騰地紅了,對大魔頭道:“大魔頭,你去看看,是誰在外面胡說八道!”雖是這般說了,但神色之間居然顯得甚是驚恐。

若當平時,她自不怕任何強敵來谷,但今日正值群豪上門討戰,再來此強敵,實是不好應付,兼之適才見到思忘劍術,此際倘若思忘倒戈,那真是不堪設想。只這一個小小孩童,要在聖毒教中找到一個必能勝他之人已是千難萬難,加上群豪和外面的強援,真不知該如何才好。

但她究是一教之主,臨危不亂,臉上神色漸漸地平靜下來,見大魔頭一去不回,又向綠衣雙使了個眼色,綠衣雙使雙手一握,忽然之間便即不見。眾人但覺一條綠影一閃,那綠衣雙使如何出去的,並沒有看得清楚,都暗驚他二人輕功了得。

思忘此際好似沒有了思想一般,呆在了那裡。好似外面的叫聲與他無關。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變了又變,已一連變了多次,只何足道一個看得清楚卻不明就裡。

猛地裡聽得外面大叫:“鬼、鬼,我的媽呀,這谷中當真有鬼!思忘孩兒,我是你爸爸,你再不答應我,我可是要讓這大頭鬼給吃掉了,你便再也見不到我啦,思忘孩兒,你在哪兒,思忘孩兒……”

這叫聲直是把眾人聽得驚異萬分,心中均想這教主丈夫也當真怪得可以,說話象個孩子,武功顯是奇高,聽聲音顯是已同大魔頭動上了手,但幾自口中喊叫如常,那是非武功奇高之人所莫能了。

思忘忽然拾眼看向有琴聞櫻,二人目光相接竟都是一震,兩人不約而同地向一起走近。

那何足道一聲長嘆,拋下長劍,競自抱起焦尾琴頭也不回地去了,這一去便再也不曾來過中原,只在西域崑崙山上開創了崑崙一派,此後數十年間,崑崙劍派在江湖上亦頗有威名。

這時廳中眾人亦自開始騷動,卻見那門上的破洞之中,呼地—聲飛進一物,眾人一驚、卻是—人被擲了進來,撲地摔在了大廳之中。眾人一見那人,齊都驚呼出聲,隨即紛紛指責,怒罵之聲漸盛。

再看那聖毒教主,卻是臉色鐵青,哪裡有一分漂亮女人的妖饒。

恩忘和有琴聞櫻齊看那跌在地上之人,競自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只見那跌在地上之人頭顱巨大無比,卻被摔成數瓣,但並不見有血液之屬流出,只是髒兮兮的甚是怪異,卻不是那大魔頭麼?

再仔細一看,吃驚更甚,原來在那贓中中的一堆物事裡面,尚有一個小腦袋沒被摔破,一雙小眼睛甚是明亮地在廳中看來看去,臉上神色卻甚是驚恐。思忘心中驚恐已極,不相信世間競有這等奇事,在大腦袋之中尚能長得一個小腦袋出來,當下竟是張了嘴看著,合不攏來。

呼的,那破洞中又是飛進一個物事,撲通摔在大磕頭身旁卻又是一人,身著綠裝,卻是綠衣雙使中的—人,同樣的被人點了穴道摔在廳中爬不起來,卻不知是公孫軒還是公孫轅。

眾人都驚駭之極地睜大了眼睛,向那門上望去,無論是聖毒教眾還是群豪,心中都驚怖之極。

因為這人的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之極,無論是大魔頭還是綠衣雙使,他們的武功眾人都是親眼所見,如今卻被人拋物事一般的從廳外拋了進來,這不是駭人之極麼?

聖毒教主此時亦是面有懼色地斜眼看著大廳門口。

場內只有恩忘沒有駭伯,卻又糊塗之極,怎地爸爸的聲音、性子全都變了,難道是因為自己被搶到谷中來而變的麼?當下也是屏住了氣息盯在門口。

但門口仍是一無動靜。

眾人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屏住了呼吸。

呼地,門洞中又飛進一件綠色的物事,眾人不必看亦知那是公孫兄弟了,竟是連看那公孫兄弟一眼的興趣也無,只是把目光盯向那門口。

眾人都覺自己的生死似是操在這即將見面的人手裡,因此竟都—樣的心思,把眼睛轉也不轉的盯在了門口。

良久,仍是沒有人進來。

眾人盯得眼也酸了,有些人已把目光移開,看那躺在廳中的大魔頭和綠衣雙使。人們有了些輕微的騷動,有些人在小聲地議論,猜測那人已經走了,也竟然有人猜測那不是人的,因為人能夠如此,那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時忽然聽得門外哈哈哈地傳來三聲大笑,頓時把眾人嚇得聲音半點也無,齊都把目光注向門口。

可是門口卻仍是不見有一絲聲息。眾人任誰也沒有想到要去門外看上一眼,地上躺著的三個活教材教得眾人十分的乖。

眾人開始鬆懈,議論。

忽聽得門外又是哈哈哈的二聲大笑。

有琴聞櫻低聲對思忘道:“怎麼你的爸爸這麼個怪法,他到底在弄什麼把戲?”

思忘卻低頭想了一會兒,仍是不明白,只得向有琴聞櫻道:“這人不象是我爸爸。”

有琴聞櫻見他如此說,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這時外面又是哈哈哈的三聲大笑,接著有人說道:“你們都想看著我進去,我偏偏不進去,現下你們不想看我了,我可要進來啦!”

眾人都一齊把目光盯在了門口,卻見呼地從那大洞之中又飛進一團龐大的物事,眾人盯著看那物事飛進廳中,向那被點了穴道的三人飛去,卻聽得忽通一聲,那物事落地卻發出了一聲巨響,只把眾人都嚇得一跳,誰也沒有猜到這物事會是怎麼的一個重法。待得仔細一看,那物事卻是一塊巨石,重量足足有四五百斤,落在了綠衣雙使和大魔頭中間,卻沒有傷到任何一人。

眾人情知上當,待得回頭看時,廳中早已是多了一人。

許多人幾乎一齊驚呼出聲:“神鵰俠!”

只見那人一襲白衣,右邊衣袖束在腰帶之中,頭髮黑中帶白,臉上神色卻是極是冷漠。

眾人但覺得他的一張臉簡直是異常的醜陋不堪,任誰看了一眼便再也不願去看他第二眼,簡直可以與那大魔頭摔在地上的面目相比。

思忘竟然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爸爸!”卻是不敢走過去,仍是站在有琴聞櫻身旁。

今日他爸爸的神情古怪之極,他竟是有點害怕。

那人聽到了叫聲,先是全身一震。接著向廳中諸人臉上掃去,他的臉醜,目光卻是精銳如電,看到了誰的臉上,誰便不由自主地心為之顫,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當看到有琴聞櫻的思忘之際,臉上雖看不見表情,眼中的目光卻柔和之極,問道:“是誰在叫爸爸?”

思忘又叫了聲:“爸爸,難道你不認得孩兒了麼?”

那白衣人卻是上下打量著思忘,用手搔著花自的頭髮,奇奇怪怪地上下打量著思忘。

此時廳上的群豪也都莫名其妙地看看思忘,又看看神鵰俠,覺得中間諸般事情都怪異之極,先是外面叫“思忘孩兒”,這個思忘孩兒卻呆在了那裡不答,接著這個神鵰俠便在門口玩起了諸般的古怪,接著這思忘孩兒便是真的叫起神鵰俠爸爸來,而這神鵰俠居然面對著自己要找的思忘孩兒發起呆來。

再看那聖毒教主,更是神情窘迫之極,顯是不願當眾與這神鵰俠相認。

這時眾人中已有腦瓜靈便之人發話了:“這孩兒叫谷主媽媽,叫神鵰俠爸爸,倒是我們多事了,千里迢迢地趟這渾水。”

話中之意甚是明白,那就是說,這孩子既是神鵰俠與這聖毒教主所生,我們卻來幫這爸爸來向媽媽要孩子,那不是多事麼?

果然眾人中已有好多人明白過來,竟自哈哈大笑,道:“就是,這孩子在古墓之中和在六合谷中不都是一樣的麼?”有人接道:“那是自不一樣啦,你沒見這孩子武功了得麼,那自是他爸爸教出來的啦,我看還是在古墓之中好些。”有人反駁道:“我看不見得,這六合谷中風景秀麗,陽光明媚,住起來才叫自在,那古墓之中住起來卻甚是……甚是……終日不見陽光,總不是好受的。”

那神鵰俠看看恩忘,聽了眾人議論,又看了看聖毒教主,終於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卻問道:“你是思忘孩兒,你真的是思忘孩兒麼?怎麼竟自變成丁一個小姑娘了?”

思忘哇地一聲竟是哭了出來,撲在那神鵰俠身上,叫著:“爸爸,你怎地變成了這樣子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又長了這許多白頭髮出來。”

神鵰俠道:“孩兒別哭,乖孩兒,好孩兒,再叫我一聲爸爸,再叫我一聲爸爸!”思忘哭道:“爸爸!爸爸!怎麼才一個多月的時間你的頭髮就白了這麼多呢?”

神鵰俠道:“我的乖孩兒,好孩兒,爸爸不是長了這許多的白頭髮出來,是長了許多的黑頭髮出來!”

眾人盡皆駭然,均覺這神鵰俠雖是俠名素著,氣量卻是忒也狹小,只因為一個孩子被別人搶定,便弄得長出許多的白髮不說,更是變得神智也不清楚了。

有琴聞櫻看著神鵰俠用單臂抱著思忘,言語猶自不甚清楚,心中亦甚酸楚,臉上亦十分悲傷,暗想只因我母親的一個念頭便叫這一代大俠從此神智失常了,更叫忘兒從此便如同沒有了父親一般,那不是可悲之極麼?

看到他二人在場中抱在了一起,口中不住地自說自話,聖毒教主終忍不住了,叫道:

“忘兒,你過來罷,你父親已經神智失常了,莫叫他弄壞了你。”

眾人看去,見那聖毒教主面色寧和,已沒有了剛才的窘迫,都是驚奇萬分。

神鵰俠面目仍是那般冷漠地同思忘說著話,神色雖冷漠之極,聲音卻是柔和之極,此際聽到聖毒教主說他神智不清,當即扔開了恩忘,只一縱,便來了聖毒教主的面前,指著她的鼻子道:“你這個小姑娘怎的說我神智不清,難道你當真便是思忘的母親不成?你叫什麼?

他母親早已死去多年了!咦,不對,不對”。說畢轉身向眾人道:“思忘這孩兒的母親是小龍女,父親是神鵰俠楊過楊兄弟,剛才是我說錯了!”這番話豈不是神智更加地不清了麼7思忘道:“爸爸,你這是怎麼了?”

神鵰俠道:“乖孩兒,便是你這孩兒更乖一些,直是捨得叫我爸爸,不似我那女兒,總是嫌我年紀大了,竟是不肯當著別人之面叫我爸爸。乖孩兒,你再叫我一聲。”

不待思忘說話,那聖毒教主道:“忘兒,快離開他遠些,他神志這般的不清楚,一會兒便是認不得你,別要弄壞了你。”

神鵰俠竟似連身子也不轉,哩地一聲就到了聖毒教主面前,伸手就去抓那教主的險。

這一下變起倉促,眾人都是一驚,聖毒教眾想相救已自不及,卻聽得神鵰俠口中說道:

“你這小女孩也戴了面具麼,摘下來讓我看看!”手中卻不停留地仍是向她臉上抓去。猛地裡聽得他怪叫一聲,翻了下去,雙眼一翻躺倒在地,便即不動。

這下眾人更是沒有想到,都驚駭異常地拾眼看向那聖毒教主,只見她的臉色仍是蒼白之極地喘息不休,顯是對神鵰俠剛才的那一抓猶自心有餘悸。

思忘一下呆佐了。

有琴聞櫻望丁一眼躺倒在地的神鵰俠,再看一眼呆在了那裡的思忘,淚水競自奪眶而出,欲要撲上前去安慰他,卻搖搖晃晃地只向前邁動兩步,也撲地摔倒了。

聖毒教主卻是看也不看有琴聞櫻,向聖毒教眾一擺手:“把這瘋子扔出去!”

聖毒教眾雖見神鵰俠躺倒不動,但忌憚他武功了得,紛紛抽兵刃站起來。

思忘大叫一聲騰身而起,躍到了神鵰俠身側,口中只叫:“誰也不得動我爸爸!”

場上眾人都呆在那裡,作聲不得。思忘俯身見神鵰俠已然不動,再拾眼看有琴聞櫻,見她亦是摔倒在地,腦中轟地一下,便欲摔倒,強自撐住,站定了問道:“聞櫻姐姐,你怎麼啦?”

有琴聞櫻吃力地抬起頭來,“忘兒,我不礙事,快看年你爸爸,他中了毒,我這裡有解藥,”說著強自撐著向這邊爬過來。

聖毒教主道:“把小姐攙下去!”

幾名聖毒教眾毫不含糊地躍了出來,內中有秦方甲和牟新石,別人卻並不認得。

思忘眼睛已是紅了,長劍一擺,—片劍光罩下去,便即有兩名聖毒教眾倒地不動,餘人呆在當地,不再敢上前。思忘俯身抱起了有琴聞櫻,走到神鵰俠身旁,將有琴聞櫻放到了地上的鐵車輪旁。回身亦把神鵰俠的頭挾正了放在鐵車輪之上。

聖毒教主道:“你們怕了這個小孩子麼?”聲音裡透出一股威嚴之極的訓斥。

聖毒教眾忽地一下湧了上來。

那邊群豪已有人說話:“聖毒教當真是臉皮厚的可以,全教上下便沒有一個武功象樣的,硬把這小孩子遣出來比武,現下用完了人家,又都是一齊上手,要同這麼一個大點的孩子群打群歐、可以可以,當真是可以啊!”

這聲音清清楚楚地送人眾人耳中,顯是說話之人內功奇高,尋那說話之人,竟是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倒好似大家都在尋那說話之人。

聖毒教眾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拔出兵刃,將神鵰俠、有琴聞櫻和思忘圍住了。

聖毒教主道:“各位英雄請便罷,今日敝教處理家事,改日定當奉請各位來谷中做客。”

眾人一聽,便有少數人已站起身來自行走了出去。這些人本來也只是湊熱鬧,壯聲勢,走與不走,實在與大局無關,因他們中多是武功低微之輩。但大多數人眾卻覺得事有蹊蹺,竟是站著不走,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聖毒教主卻不再理會群豪,只讓手下教眾向思忘攻擊。

她是對這位神智不清的神鵰俠像怒之極,害怕之極,唯恐有琴聞櫻用解藥把那神鵰俠救轉來,是以竟然命令手下教眾當著群豪之面向一個小孩子動起手來。

思忘虧得手中拿了那把牟壇主的寶劍,這也是他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他在小窗後見那牟壇主雙手舉劍累得已是有些抖,只想著如何幫他才好,上場時便即還了秦方甲的劍,取了牟新石的劍。此刻那柄寶劍被他神妙無方的使將出來,只把眾教徒鬱通在圈外,近身不得。

有琴聞櫻卻從懷中拿出瞭解藥,正欲給那神鵰俠喂下。卻聽得聖毒教主道:“連這小孩子一併毒倒了:”

群豪這下吃驚不小,抬眼一看,聖毒教眾果然都在紛紛向懷中去掏暗器。有琴聞櫻只嚇得一張臉蒼白如紙,似沒有一絲血色。

在場之人除了聖毒教眾之外,只有有琴聞櫻知道聖毒教中使毒的厲害。聖毒教雖為一教,卻並非教中共用暗器毒藥,而是每個教徒都有自己的暗器毒藥,有多少個教徒,便有多少種解藥,如若恩忘被暗器打中,那自足非得尋那發射暗器之人方能解得,自己便是以教主女兒的身份也解不得,心下如何不驚?

正自躊躇無策,只見地下躺著的神鵰俠伸了個懶腰,竟自坐起身來,口中只道:“好香啊,好香,這一覺睡得好香。”

眾教徒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也不待教主發話,暗器紛紛出手,有的射向楊思忘,有的射向神鵰俠,卻沒有人向有琴聞櫻身上發射暗器。

只見那獨臂俠用腳一勾,左臂一抄,驀然之間地下兩個巨大的鐵輪如同自動跳起來的一般站直了,繞著思忘,有琴聞櫻和神鵰俠滾動。那四輪飛快滾動,轟轟有聲,直如一面運動的盾牌一般把眾教徒的暗器紛紛擋開。

眾人都是驚得呆了,眼見那兩隻巨人使用的鐵車輪巨大異常,沉重之極,巨人使用起來也沒有現下的神鵰俠那般的靈便。

只見他偶而用手在這隻輪上撥一下,偶而又用腳在那隻輪上點上一下,兩隻巨輪便繞著三人轉個不休,好似永遠不會停下來一般,更好似越來轉得越快了。

那邊群毫也都驚得呆廠,渾沒見過世間居然會有這等奇功,好似車輪本非為巨人所有,而是眼前神鵰俠的趁手兵刃一般。

神鵰俠的臉色仍是如殭屍一般的冷漠之極,眼神卻與孩童一般的流露出無限天真的神色來,雙腳在地上又蹦又跳地,口中卻叫:“好玩,好玩,當真是好玩之極!”

眾人如何見過這等奇觀,心下只覺駭然之極,卻沒有覺出一絲一毫的好玩來。

這時聖毒教徒中有人見暗器竟是射不進圈內,那兩個沉重之極的大鐵輪轉動起來猶如銅牆鐵壁樹在那裡,身後教主又在催逼,便罵了一句,“這瘋子武功當真是怪異之極。”

話音未落,只見那大鐵輪驀然之間掉了方向,卻不再順著原定的路線轉丁,而是呼地一聲徑直向那說話之人飛去,那人竟被嚇得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那向自己飛奔而至的巨大異常的鐵輪,全身僵硬,好似被點了穴道一般,那鐵輪撲地將他撞倒丁,卻如同自己長了眼睛—

般的,又自行回到三人身前,繼續繞著三人繞那圈子,好似並不曾離開過。待眾人看那被撞之人時,卻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眼見是不能活了。

這一下眾人驚得頓時鴉雀無聲,連那些施放暗器之人也都住手不發,呆呆地看著。

那神鵰俠卻是幾自玩那兩隻輪子,見眾人都是僵在了那裡不動,覺得甚是沒趣,便開口催促道:“罵呀,打呀,快點快點,快罵快打,你們不罵不打地僵在那裡,這架也打得太也無趣之極!”

聖毒教眾卻哪裡還敢動手,越發地僵在那裡不動了,唯恐稍一有動那輪子便向自己飛來,把自己也撞成那血肉糊糊的一團。

聖毒教主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裡,再也不發一言,好似從此不再開口說話了。

那神鵰俠卻猶自不肯罷休,仍自叫罵著,讓眾人罵,讓眾人打,待見眾人再也不肯動手,便即也佳口不罵,臉上表情殭屍如舊,眼神卻是靈活之極地轉動著,似在打什麼主意。

猛地,那車輪向一名聖毒教眾滾去,快捷無倫地說到便到了,那教徒只嚇得啊地一聲大叫,閉了眼睛待死。隔了半晌,卻並無異狀,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哪裡有什麼車輪,那輪子分明卻還在原地轉著呢,只道自己眼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再看去,卻見那車輪呼地又向自己飛來,這次可是幹真萬確的,只嚇得魂飛魄散,又是一聲大叫,當即暈倒。

那神鵰俠哈哈大笑,口中連叫好玩,叫完了,又把眼睛向廳中的聖毒教眾掃去,似在尋找新的目標。

眾人幾時見過這等神功?那車輪重三百餘斤,便是平常十餘斤重的一件兵刃,若是快捷無倫地使出去,欲待中途變招或頓然收回也非撞得自身受內傷不可。一個巨大無比的鐵車輪卻被他用來玩這種遊戲,當下只驚得人眾個個呆如木雞。

此時那神鵰俠又在人群中搜尋目標,兩隻車輪卻仍自轉著。

只見他把眼睛盯住了一名聖毒教徒,那聖毒教徒不待他推動車輪撞向自己,竟是撤腿就跑,逃向廳外。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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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3:37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千魔洞老少奇遇

那神鵰俠施展絕藝將一名聖毒教眾嚇昏之後,快樂之極,哈哈大笑,隨即眼神又在聖毒教眾之中轉來轉去、找尋新的取樂的對象。

當下他把眼睛盯在了一名教徒身上,那教徒不待他推動那車輪,已自行嚇得大叫一聲,轉身便逃。剛逃得兩步,卻見那巨大無比的鐵車輪轟隆一聲從面前快速絕倫地衝過,險險壓到他的腳上,只把嚇得定在了那裡,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只是在心中抱怨上帝的不公平,讓這個瘋子神鵰俠偏偏選中了自己。

神鵰俠見他不再動了,便道:“你跑哇,怎麼不跑了啦?”那名教徒卻幾自不回頭也不動。

神鵰俠眼珠轉了轉,把目光投向了寶座上面的聖毒教教主。

那教主呼地騰身而起,只聽得兩聲兵刃出鞘之聲,接著見那教主竟是握著兩柄利刃凌空劈向下面的神鵰俠。

那神鵰俠挑逗別人同他打架,待得見了聖毒教主真的動手同他打架之時,口中卻大叫:

“啊呀的不得了,你這樣的拼命豈不是要了思忘這孩兒爸爸的命麼?”手下卻不鬧著,但見那兩隻車輪轉著轉著,便有一隻騰空面起,向上迎去。

那聖毒教主甚是了得,待見車輪迎了上來,募地空中一個翻身,腳尖在車輪上一點,便即又騰身而起。

這兩下起落都姿態優美之極。只把一個神鵰俠看得呆了一呆,那車便即緩得一緩。這時聖毒教眾見教主已然出手,便都紛紛地拔兵刃又撲了上來。待見那車輪一緩,暗器之屬便紛紛出手。傾刻之間暗器雨點也似地撲向了圈中的三人,危急間竟是連同有琴聞櫻也給捎在了裡面。

思忘忙揮寶劍撥打暗器,神鵰俠亦手忙腳亂地撥動車輪阻擋暗器,空中的聖毒教主又是從空中一個轉身,雙刃一齊劈了下來。思忘猛覺左臂一麻,已給暗器打中,傾刻間便即抬不起來,但仍是勉力地打落了一支射向有琴聞櫻的暗器。

此際神鵰俠的左手正自撣落兩枚射思忘背心的暗器,兩隻腳卻在撥動車輪。見那聖毒教主從空中擊了下來,竟是又從斷的衣袖之中伸出一隻手臂來,揮掌拍聖毒教主。那聖毒教主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武功中有這種變化,只覺一股排山掌力壓來,雙劍便擊不出去,人也被震得倒翻了出去,—口鮮血噴了出來。

有琴聞櫻驚呼:“媽媽!”

場上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了,膛目結舌地看著神鵰俠那隻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那手臂危急間伸出來,竟是將衣服也撕裂了好大的—個口子。

眾人實在想象不出世間何種地方載得有這種武功,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那兩隻車輪竟自慢了下來,終至倒在了地上,咚咚兩聲,便再無聲息。

那神鵰俠也是呆呆地看著那條手臂,好似責怪它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

思忘道:“你不是我爸爸!”

那聖毒教主幾乎與思忘同時問:“你不是神鵰俠楊過?”

眾人都一齊把目光盯向了這個假神鵰俠。

只見他呆了一下,猛地在臉上抓了一把,竟是硬生生地從臉上撕下一層皮來,赫然之間眾人面前竟是出現了一張紅光滿面的臉,那臉上滿是孩童的天真和稚氣,麗他的眉毛卻是全白了,長長地垂下來。眾人只看得呆了,看不出這人到底有多大的年紀。

那人撕下那張人皮面具,向思忘手中一塞道:“還你爸爸去,下次扮誰也不來扮他,礙手礙腳的,好端端的一條手臂硬是不讓使喚,若不是為了找你這孩兒,我便是扮豬扮狗也不來扮你爸爸。”

思忘眼睛眨了眨:“你是周伯伯?”

那人神色頓然快活起來問道:“對呀,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你爸爸媽媽向你講過不少如雷貫耳、久聞大名之類的英雄故事?

快快說,快說!”

思忘道:“我爸爸說他有個大哥哥,叫做老頑童周伯通的,便是你這樣子。”

他其實是說象“你這樣子胡鬧”,但想到對方究是長輩,是以沒說。

那老頑童周伯通竟自大樂,拍手叫道:“好好,他果然守信用,告訴你我是如何的英雄了得。”說完了,竟自地把掌拍個不休。想是這半天總是想拍手掌卻不能夠,現下要多拍兒下把這場子找回來。

眾人有人聽說過老頑童周伯通的。現下看到了他,無不驚異他的名字和他的行為竟是這般的相符,只怕世間再沒有一個人的名字能有他的名字這般恰當。

聖毒教主坐在地上,卻仍是起不了身,向局伯通道:“前輩果然便是名動江湖的中神通麼,那可是中原五絕之首呢!”

這句話只把周伯通說得大樂特樂,直是後悔剛才那一掌把她打得重了,當下恨不得便即跪下向那聖毒教主賠罪。那聖毒教主卻只是微笑不語,眼中流露出無限的傷感看著思忘和有琴聞櫻,輕聲問道:“櫻兒,知道你姓什麼,知道媽媽姓什麼麼?”

聞櫻含淚點了點頭。

眾人都是奇怪之極。怎麼臨到了這種時候卻來問這種無聊之極的問題呢?

聖毒教眾都神色莊重之極。

有琴聞櫻亦滿眶淚水。

局伯通見那聖毒教主傷得甚重,竟自不顧男女之嫌,輕身縱起,躍到了毒聖教主的身旁,把手抵在了她後腰的命門大穴上,將真氣輸入她的體內,替她療起傷來。

群豪中有人輕噓出聲,只見那周伯通左手抵在聖毒教主的腰後,右手在臉上很是隨便地摸了一把,向那發笑的方向輕輕一彈,但聽得“啊”的一聲大叫,人群中的發笑之人似是中了什麼暗器。

眾人都看那驚叫出聲之人,卻見他的鼻尖上似是叮了一隻蒼蠅,已自將鼻子都叮得出了血。那人伸手從鼻上摳下—塊物事,仔細一看,卻哪裡是什麼蒼蠅,分明便是一塊硬硬的鼻屎。

那人一看那鼻屎、竟自駭異得呆了。

旁邊亦有人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來看,亦看出是塊鼻屎,便有幾人吃吃地笑了起來,但只笑得兩聲便即住口,再也不敢言聲,緊張之極地看著場內的老頑童,生怕那鼻屎也變做蒼蠅叮到自己的鼻子上。

場內的老頑童此際卻不再理會諸人,只是全神貫注地替那聖毒教主療傷,頭上已開始冒出蒸騰的白氣,顯是傷的不輕。

思忘看著面前的這一切,一晚間的多次反覆變化,直是把他純粹地由一個孩子折騰成了大人。

他看了看老頑童同聖毒教主,又看了看臉色慘白的有琴聞櫻,輕輕地走過去,放下那柄寶劍,將有琴聞櫻扶得坐直了身子,也是用左手抵在她的命門大穴上,神色莊重之極地為她療起傷來。

有琴闖櫻看著思忘過來,看著他扶自己起來,看著他放下了寶劍替自己療傷,竟自呆呆地一句話說不出來。

待覺得一股渾厚之極的內力透進命門穴中熱烘烘地與自己身中黑風中毒相抗,竟自不由得淚流滿面,心中起伏激盪,卻哪裡靜得下心來。

思忘但覺有琴聞櫻體內有一股怪異之極的內力在來回衝撞,他知道這便是那黑風掌毒了,便運內力將這股毒向上逼去,但有琴聞櫻體內卻似乎生出千百種的內力,與自己輸入她的體內的真氣相抵銷,卻如何也逼不動那股黑風掌毒了。

但他仍在堅持著,漸漸地覺得有琴聞櫻的體內各種力量在減少,只有少數的幾股在與自己的內力相抗,但那已經不礙事了,他已經能夠運自己的內力將那幾股力量引向自己內力的同一方向。

此時有琴聞櫻的臉上仍是接著淚痕,但面容卻寧和平靜,現出—種安祥的幸福來。好似在陽光下歡快地奔跑之時的那種表情。

當下群豪見這場爭鬥終是以此結局,都紛紛地起身準備離去。

周伯通和聖毒教主,思忘和有琴聞櫻都在運內功療傷。

聖毒教徒莊嚴肅穆地等待著。

驀然之間,遠處似是傳來了隱隱的樂聲。人們都驚異之極地抬頭望去。

此時天光微明,那樂聲甚是奇異,在微明的天光之中山谷裡巳飄起了一層輕霧,順著那門上的破洞飄進屋裡來,愈發地顯得那樂聲的神秘和怪異。

群豪本欲離去,聽此樂聲,卻都被定位了似的相互看著。

聖毒教主睜開眼來,對周伯通道:“多謝前輩療傷大德,只伯今生再難圖報,只好祈待來世了,還望前輩珍重!”

周伯通亦睜開眼來,見她如此說,只把雙手亂搖,道:“不不不不,你的傷是我傷的,療自然還是我療,說什麼今生不死不生的,難聽難聽!”

聖毒教主眾都神情嚴肅地看著教主。

有琴聞櫻渾身一震。

思忘但覺有無數股力量又一齊攻來,當下仍是潛心用功,忽覺左臂一陣麻癢,隨即便有無數只小蟲子咬噬心臟一般,再也用不上一絲力氣。

有琴聞櫻回身一看,吃驚地問道:“忘兒,你受傷了麼?”說畢拾起思忘的手臂一看,一道青綠色的傷口赫然在目,顯是被什麼暗器擦傷,傷雖不重,但傷口呈青綠色,顯是劇毒無疑。

有琴聞櫻一看那傷口,大吃一驚道:“中了青綠莊的暗器,居然挺得這許多時候沒有昏暈過去,當真也是奇了。”口中說著,一邊轉頭向聖毒教中叫道:“青綠莊!拿解藥來。”

當下一名身著青綠衣飾的聖毒教徒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把一截亦呈綠色的竹筒遞到了有琴聞櫻的手上,隨即轉身退下。

有琴聞櫻把竹簡在手中一震,便有一隻同樣是青綠色的藥丸跳了出來。

外面的樂聲更近了,傾刻便到了門外。猛然之間,那樂聲全部止歇,待得片刻,就聽得一個陰沉的聲音道:“你自個出來吧,難道非要我進去請你不成?”

那聖毒教主臉色頓然變得蒼白之極,緩緩站起來,卻又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思忘和有琴聞櫻,然後衝局伯通施了一禮道:“相煩前輩照顧這兩個孩子,小女子感激不盡,咱們就此別過了。”說完又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周伯通一時呆住,隨即又是使勁地搖動著雙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聖毒教主卻已自轉身出去了。

周伯通呆了一呆,回身抱起思忘和有琴聞櫻便向前追了出去。

這時群豪有人叫道:“火、火!”聲音恐怖已極。

周伯通衝到門口便退了回來,身上的衣服已然著火。他放下有琴聞櫻和思忘,撲滅了身上的火,口中冗自叫著:“厲害,厲害,卻不知這是些什麼古怪!”

眾人但見那火勢迅猛之極,眼見就燒進了屋來。

那大廳本是整株的水杉木構築而成,此際驟然遇火,便即一點即燃,眾人尚不明白就裡,那火勢已是上了屋頂,傾刻之間大廳中濃煙滾滾,熾熱異常,便是對面相隔五尺之距已自看不清面目,群豪登時大亂。

混亂之中有琴聞櫻忽然腦海中電光火般地一閃,叫道:“忘兒,周伯伯!”

只覺手中一緊,已是有一人抓住了自己的左手,原來思忘一直就守在自己近旁,當下心中一熱。卻聽得前面周伯通的聲音道:“思忘孩兒,恩忘孩兒,快快過來我抱你出去。”

原來周伯通見火勢太猛,想到地上還有三個被自己點了穴道之人,便跳過去替他們解了穴道。這得感謝聖毒教主,如不是她讚了老頑童幾句,只怕這三人今日做定了這火中冤魂。

老頑童解了他三人穴道,卻聞到一股臭烘烘的氣息,也不知他們三人哪個被嚇得失禁所致,老頑童手捂鼻子,連叫好臭。

那綠衣雙使和大魔頭傾刻間便已是逃得無影無蹤了,接著便聽到了有琴聞櫻的叫聲。

有琴聞櫻叫得幾聲,卻聽得呼地一聲眼前已是多了一人,卻正是那老頑童周伯通。當下有琴聞櫻便牽了老頑童與思忘兩人,回頭便走,向那屏風之上母親的座位上摸過去。

行得幾步,只聽得當地一響,思忘伸手向地下一摸,卻是一柄劍,當下便即提在手裡,向前一走,腳下又是—絆,周伯通當此之際,竟是玩興不減,伸手摸得那絆得腳的正是那隻巨大的鐵輪。當下運勁向那鐵輪推去,那鐵輪競自直立起來,轟轟地滾動著,衝向大廳的牆壁。只聽得轟地一聲,將牆壁竟自撞了一個大洞,那鐵輪勢猶不衰繼續向外衝去。

煙霧之中,卻見好多的人影,亦自向那大洞之中衝出去了。

周伯通大樂,又拾起了另一隻鐵輪,向另一面牆上依法炮治地一掌推去,那欽輪亦自轟轟響著破壁而出。

只因周伯通這兩下兒童心性的發作,卻不如救了多少性命出來。

兩邊牆一破洞,便從個問穿過了—陣疾風,廳中煙霧傾刻間淡了許多。有琴聞櫻忽然發覺已有人摸向了母親的座位,當下低聲向周侗通道:“老頑童,你把那人趕走,我們從那座位下邊的地道中走……”

老頑童一聽便即來了精神,喝道:“喂,把地道讓出來讓我們進去瞧瞧。”

那人卻是並不買這老頑童的賬,仍是在座位的周圍摸著,似在找尋什麼東西。

大廳中頂棚上已有不少炭火如下雨一般的掉下來,此刻老頑童亦急了,脫下一隻鞋子向那人打去,那人伸手一隔,卻沒有隔到任何東西,覺出上當把手收回之際,卻聽得“啪”地一響,竟是捱了記重重的耳光。

原來老頑童當此急切之際仍是在玩。

那鞋子飛回來,老頑童仲手接了穿在腳上。

座位旁的影子果然沒有了。

有琴聞櫻讓老頑童坐在那座位上,老頑童樂不可支地哈哈坐了,卻是半天沒有動靜。

思忘伏在老頑童腿上,有琴聞櫻伏在老頑童的另外一條腿上,手卻在下面摸索著。

大廳中火勢更濃,群豪有的沒逃出去的悶在廳中,被火烤得慘號聲聲,甚是駭人。那衝出去的,有的硬生生地又被火燒了回來,竟自身上全都著了起來,在廳中跑動著,便是一個火人一般的甚是令人恐怖。猛聽得嘩嘩拉拉地一陣巨響,那大廳的頂棚竟自被燒得塌了下來。

老頑童吃驚之極地剛欲騰身而起抓住兩個孩子做拼命的一衝,但終究是晚了一步,那頂棚傾刻之間便已是距三人的頭頂不及丈餘了,眼看無論如何也躍不出去,只有閉日待死,卻忽覺腳下一沉,好似身子已然騰空,腳下渾似沒了著落一般,全身頓時沒有了重量。

卻見那大廳的頂棚仍是離頭頂丈餘,接著是轟轟的一陣巨響,那頂棚竟然被留在了上面。

這一下三人直是向下落去,不知到底落了有多少時候,卻還是沒有到底。

老頑童已是忍不住了,問道:“小姑娘,你的這個地道怎麼這麼深,到底有多深,還有完沒完?”

有琴聞櫻道:“我卻是從來沒有下來過,不知到底有多深。”

周伯通道:“這麼好玩的地方你怎麼不下來玩玩,你母親下來玩過沒有?”

有琴聞櫻道:“母親也沒下來過。”

周伯通道:“怎麼你們修了這地道卻從來沒下來過?那修了做什麼用的?”

有琴聞櫻道:“這地道不是我們修的,我們來到谷中之時即有了,是原先的六合谷主告訴我們的。”

周伯通想了想道:“那原來的谷主是被你們趕走的,還是讓給你們住的?”

有琴聞櫻道:“是被我們趕走的。”

周伯通道:“啊呀不好,你們趕走了他,他定然會想法子整治你們,現下可好了,沒有整治了你母親那鳥婆娘,卻好教來整治我老頑童。這等代人受過的滋味可不太好受,不僅是不太好受,簡直是難受之極。”

有琴聞櫻和思忘亦不覺地感到心下駭然,自從下了這地道,便一直這麼樣地向下落著,到現下尚沒有到底。待到了底下,三人是個什麼樣子卻是不好預料了。

那周伯通嘴上卻是仍不肯停:“就這般地落下去,總也不到底,落個一年兩年,十年八年,也不到底,豈不是要把我老頑童餓死麼?就算餓不全死,只餓得半死,到了底下再那麼一摔,也勢必非得全死不可。”

思忘聽得只是恐怖之極,心想這麼個落法便是神仙也摔死了。

有琴聞櫻忽然道:“不管多深,總有到底的時,可要小心著點,萬一下面是個深潭,可別嗆了水。”

思忘和老頑童均想這話甚是有理,如此落法,下面如果不是個深潭,那不是自尋死路麼?這樣想著老頑童竟自再也不肯說話,把一口氣憋在了肚裡,生怕自己一說話,一喘氣之時正趕上落在水中嗆了水。

黑暗中思忘悄悄地伸過手去,尋找有琴聞櫻的手,卻在空中兩手相遇了,原來有琴聞櫻也在此際伸手宋找他的手。

兩人竟是一樣的心思,頓時便覺得既便這深井地道有千丈萬丈,再向下落下去千年萬年也不可怕了。

思忘竟自在心中暗暗地希望這地道長一些再深一些。

老頑童實在有些憋不住那口氣了,正欲吐氣開口說話,卻聽得“蓬”地一聲響,竟似是到了底,且並沒有任何異樣。

思忘問道:“是到底了麼?怎麼這麼個怪法?”

話音未落,卻忽覺頭上被誰用布蒙任了,卻聽得老頑童道:“兩個小娃兒,倒會開玩笑,用什麼蒙我腦袋?”

有琴聞櫻伸手亦摸著蒙在自己頭上的那大布,以為思忘在同自己開玩笑。

思忘道:“你的頭也讓布蒙上了麼?”

有琴聞櫻一聽,心下竟是頓黨駭然,道:“有人!”

周伯通道:“誰,在哪裡?”

有琴聞櫻道:“我們三個人都被矇住了頭,卻不是有人麼?”

周伯通一聽,便即雙手揮舞,隔著那大布向四面各擊了一掌,卻沒有任何反應。

思忘亦用長劍將布刺破了,卻也沒有看到任何的敵人,黑暗之中但見黑暗,卻哪裡有一絲人影。

周伯通道:“小孩兒,別作聲。”

思忘和有琴聞櫻都不作聲了,不知這老頑童又要搞什麼古怪。

兩人一不作聲,那老頑童也便沒有了任何聲息,隔了良久,老頑童才長出了一口氣道:

“沒有人。”

有琴聞櫻道:“你怎麼知道沒有人?”

周伯通道:“我聽了這許久,除你們兩人孩兒,再沒有任何喘息之聲,非但沒有喘息之聲,便是連心跳的聲音也沒有,既沒有喘息之聲,義沒有心跳之聲,那定然是不會有人了。”

思忘和有琴聞櫻點頭,心想這老頑童雖然胡鬧之極,心倒是細的,亦是暗暗地心驚,驚異這老頑童武功實是深不可測,居然連心跳的聲音也能聽到。

思忘問道:“沒有人把這布蓋到我們的頭上,那麼是它自己蓋上的麼?”

有琴聞櫻似有所悟,問道:“忘兒,有火折沒有?”

思忘道:“沒有。你是知道的。我手中只有—把劍。”

聞櫻猛然醒起思忘仍穿著自己的衣服,不禁心中蕩起一種甜潤的感覺。

卻聽得老頑童道:“要火折麼?我有,我有,我這裡有,老頑童沒有火還叫什麼老頑童。”

有琴聞櫻道:“你劃個火看看。”

老頑童一想不錯。便即掏火折打火。

老頑童打亮火折,有琴聞櫻“啊”地大叫一聲,這叫聲駭人已極。

思忘縱身過去,卻見有琴聞櫻閉了眼睛怔在那裡。思忘將手撫著她肩,她卻全身劇震,隨即知是思志,平靜了一些,卻仍是全身抖動著道:“鬼,鬼!我看見鬼了!”

老頑童一聽,“在哪裡,鬼在哪裡?我去給你把它抓來,把它的大腦瓜摔成八瓣十六瓣。”

有琴聞櫻向對面一指,眼睛卻不睜開。

思忘抬眼向對面望去,登時全身寒毛全都豎了起來,也禁不住啊地叫出了聲來。

老頑童卻是活了大把年紀,見識雖然不廣,經歷卻是頗多,當下把那布撕下一塊卷在椅腿上做了一個火把,高高地舉起來向對照去,不禁也覺得渾身一顫。

只見對面有數名青面潦牙的惡鬼正自衝著三個人呲牙裂嘴地發威。神情兇惡已極,比之那個大魔頭只怕也要兇些。老頑童當下便揮中拍了出去,只聽得轟隆隆的一陣響,那群惡鬼便即不見了,他驚魂稍定,對有琴聞櫻和思忘道:“睜開眼睛罷,惡鬼便是就怕我老頑童,經不起我一掌半掌。”

思忘一直睜著眼睛,此際就不用再睜了。

有琴聞櫻睜眼一看,對面是一面牆壁,卻哪裡有什麼惡鬼。

口中哺哺道:“剛才是我看花眼了罷?”

老頑童道:“沒看花眼,沒看花眼.是我—掌把鬼全打跑了,你自然看不見。”

有琴聞櫻道:“那麼咱們頭上的布定是這些惡鬼給蒙上的,要吃咱們之時,被一陣亂打給嚇回去了……”

思忘一扯那布,竟是扯不動,好似有入同他在搶,當下嚇出了一身冷汗,忙叫,“周伯通!”聲音甚是驚恐。

老頑童又跳過來。有琴聞櫻半步也不敢相離地跟在後面過來。

火把照耀下,思忘中禁啞然失笑,但見那大布一角上拴著一條繩子,那繩子系在了毒聖教主的椅座下面的一角上,卻哪裡是誰在爭那塊布廠。

老頑童道:“咦,是誰把這塊布拴在了這裡?”

他這一問,思忘和有琴聞櫻又覺得毛骨驚然,仔細進看,卻發現那塊布的四個角上都被拴了繩子。

老頑童道:“好玩好玩,這人跟我們捉什麼迷藏,把布蒙在我們頭上,卻趁我們打鬼就把這布拴了起來逗我們玩兒。”

有琴聞櫻亦是覺得奇怪之極,卻見思忘在那裡沉思著並不言語,她蹲下身子去細看那繩子,拴得甚是牢固的,不似匆忙之間拴上去的樣子,正自細思其中緣由,猛聽得思忘在那邊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頑童道:“你知道甚麼,快點說,快點說說!”

思忘道:“這繩子和布原來就拴在這椅子上。”

有琴聞櫻頓然明白過來,亦叫道:“是啦!”

老頑童仍舊問道:“為什麼原先就拴在這裡?”

有琴聞櫻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從那麼高的地方下來卻沒有摔死,又下來的這麼慢?”

老頑童道:“我正要知道。你快說。急煞我也,急煞我也!”

有琴聞櫻道:“就是因為這繩子和布拴在了我們三人乘坐的椅座上兜任了風,減慢了下降的速度。我們才沒有摔死。”

老頑童又道:“為什麼兜住了風,減慢了直降的速度,我們便摔不死?”

有琴聞櫻看出一時三刻也不能解釋得讓這老頑童明白,便道:“待咱們出去了我給你做一樣好玩的物事,你便明白了,現下我們且看看這洞的出口在哪裡。”

老頑童雖是仍舊想問,轉念又想,這洞甚是古怪,說不得有什麼更好玩的物事,便擎了火把,四下一照,發現這洞甚是寬敞,上不見頂不說,除了他們看見有鬼的那面牆壁之外,別的地方全是黑洞洞地不知究有多深。

當下思忘和有琴聞櫻亦用那布和椅子腿各做了一隻火把,又做了兩隻來拿在手裡備用,摸索著向前面走去。

老頑童在前引路。思忘與有琴聞櫻牽了手跟在後面,行得幾步,卻見老頑童又是一掌呼地拍了出去,接著聽得嘩啦地一陣響。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不好好走路,玩什麼古怪?”

老頑童道:“有鬼!”

有琴聞櫻與思忘同時一驚,問道:“在哪裡?”

老頑童道:“前面。”兩人順著老頑童的手指向前一看,卻仍是一面石壁,卻哪裡有什麼鬼,便問:“鬼呢,怎麼不見?”者頑童道:“被我打跑了,你沒聽見’‘嘩啦’?那自是鬼跑的聲音。”

有琴聞櫻道:“那‘嘩啦’定然不是鬼跑的聲音。”老頑童道:“你怎麼知道?”有琴聞櫻道:“既是鬼,跑起來不會有聲音,你沒聽說‘神出鬼沒’麼?那是說神和鬼都是來去無蹤之輩,又怎麼會‘嘩啦’地亂響。”

老頑童頓然語塞,但仍是強辯:“不對不對,明明我看得見有鬼,定然是你錯了,你們聖毒教主的大頭鬼便是跑起來有聲音的,而且又拉屎拉尿還放屁,臭不可聞之極!”

有琴聞櫻卻羞得臉也紅了,只說:“那是假鬼,算不得數的。”

便不再同老頑童爭論,生怕這個老頑童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三人又向前走得幾步,卻見那老頑童作勢又欲一掌擊出,有琴聞櫻忙道:“且慢。”忙搶步上前,卻見對面果然又有一群青面撩牙的巨鬼呲牙裂嘴地作勢欲撲來,只嚇得燭險些又叫了起來,但這次她已不似先前的那次那麼驚恐,也沒有閉眼,而是大膽地向前又走了一步,心下雖然害怕,卻覺得這鬼既然能被老頑童一掌打跑,就大可不必畏懼於它。

她大膽地向前又走了一步,見那群鬼仍是瞪著拳頭也似的眼睛作勢欲撲,卻並沒有撲上來,地了一刻便又向前邁了一步,如此,直到她走到那些鬼的身前也沒有發現那些鬼動得一分一毫,伸手向前一摸,平平的,冰冷異常,似是牆壁,又哪裡有什麼鬼,心下猛然明白,這些鬼都是被人畫到牆壁上去的,登時鬆了一口氣。卻覺得旁邊也有人鬆了一口氣,轉眼一看,是思忘一直提了劍跟在自己身後,自己全神貫注地看“鬼”,竟自不覺,當下心中一熱,伸手握了思忘的手,回頭向老頑童道:“老頑童,你過來看看,可是鬼麼?”

老頑童一直站在那裡伸長了脖子看他二人向前走,此刻卻仍是不放心,問道:“那群鬼怎麼不吃你們?”有琴聞櫻道:“我點了它們穴道,它們如何能吃我,便是動也動不了啦。”

老頑童信以為真,暗中佩服這個孩子點穴手法了得,便只這麼一摸,那一群鬼便都被點中了穴道,我中神通只怕也不如她。

待得走到近前一看,大叫,“你這女該兒騙我,這是畫,又不是真鬼,又怎麼能夠被你點中穴道?”有琴聞櫻道:“是你先說它們是真鬼,被你打了一掌就‘嘩啦’地跑了,這須怪不得我,現下你打一掌試試,看這群鬼是不是也‘嘩啦啦’就跑了?”

那老頑童果然揮掌向牆上拍去,只聽得轟的—聲巨響,牆中的壁畫便都嘩啦地剝落下來。只把老頑童驚得呆在了那裡。

當下二人舉著火把沿著牆壁繼續向前摸索著,看看先前的那隻火把已經燃盡了,便又換了一隻繼續走。直走了一個多時辰,一路上石洞的牆壁之上畫有多少處這等凶神惡鬼的壁畫,當真是數也數不盡。

這番行走,已不似先前的那般疑神疑鬼,自然是快了許多,但走了這許久,仍是不見這洞的盡頭,也不見一個出口,三人心下不禁都有些焦急。看看那火把眼看就要用完了,有琴聞櫻先自把火把熄了,讓思忘也熄了,只留下老頑童的一個火把,如此又行了近小半個時辰,看看僅剩的半隻把也將燃盡。三人心中都是不自禁的更加焦躁。

三人正自行著,有琴聞櫻忽然驚恐異常的站住了。

思忘見她站住,亦跟著停下,看到有琴聞櫻驚恐異常的臉色,禁不住把劍握緊了一些,向她身邊靠了靠,搶眼向她的目光所視之處望去,卻並無異狀,只是牆壁麗已,這樣的牆壁,他們一直都這樣見著,卻不知她為何如此驚恐。”

只聽有琴聞櫻叫道:“老頑童!”聲音裡亦滿是驚恐。

老頑童正自走著,聽到叫他,也不見他轉身,也不見他作勢,只覺眼前一花,他人已站在了有琴聞櫻的面前,口中叫道:“什麼事叫我,可有什麼好玩的物事?”手中的火把被他快速的身法帶動,險險被風吹滅,死自閃爍晃動,顯得甚是詭異。

有琴聞櫻向壁上一指:“你看!”

老頑童看了半天,竟是抓了抓頭,又回頭看了有琴聞櫻的面孔,見她莊重驚恐之極,絕不是在開玩笑。

有琴聞櫻道:“你用掌打的,難道你不認得?”

思忘頓然明白過來,腦袋轟地一聲,險些炸了開來。

老頑童道:“為什麼我非得打了再去認得,便是我打了,又認得,那有什麼好!”

有琴聞櫻道:“沒什麼好不好,只是恐怕我們今生今世再也出不去啦。”言語中充滿無限的傷感和淒涼,說完向思忘望了一眼,見他也是一般的眼色望著自己,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定過去拉了他的手,竟是連看也不看老頑童。

老頑童仍是不解:“為什麼我們便出不去了?”

思忘道:“周伯伯,我們從這個地方繞著牆走,又回到了這地方,那自是證實這個大洞是個圓的,而且我們也沒有看到出口,那自是說明我們已陷身絕地了。”

老頑童走到牆壁前用手一摸,牆上石粉紛紛掉下來,確是自己用空明拳打鬼時打的,當下怔怔地也沒了言語。

這個老頑童此時可能是第一次真正地感到難過和憂愁,又過了一會兒,他手中的火把已自熄了,頓時又回覆到落下來時的黑暗之中。

思忘正自憂傷,忽然聞到了一陣幽香,接著,嘴上被一雙溼潤、滾熱的嘴唇壓住了,頓覺局身血液沸騰起來,也用力向那火熱的嘴唇吻去。

當此絕境,有琴聞櫻竟是再不猶豫,竟是向思忘如此表達深情。

思忘雖當少年,此時青春時的熱潮亦被有琴聞櫻火熱的嘴唇喚醒了,兩人熱烈地吻著擁抱著,渾然忘了已身臨絕境,好似此生於此際才剛剛開始,而不是已面臨結束了。

黑暗中忽然傳來老頑童的聲音:“喂,你們兩個孩兒玩什麼花樣?可得算上我一個!”

有琴聞櫻一呆,罵道:“老沒正經!”隨即想到老頑童一派天真,定然不知此時兩人的處境,乃對他道:“你自己玩吧,我們累了一天一夜,要躺下歇一歇!”

有琴聞櫻一說,思忘頓然覺得有些乏力,眼皮也變得重了起來。他想有琴聞櫻身上亦是有傷,也該好好休息調治,便抱著她靠著石壁坐下。有琴聞櫻亦十分柔順地靠在他的肩上,兩人便這樣相擁著沉沉睡去。

那老頑童亦覺得無趣之極。空蕩蕩的一個大洞之中,黑漆漆地不說,除了牆上畫得一些極其嚇人的鬼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好玩物事,那當真是無趣之極。於是也靠在壁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辰,猛地裡思忘和有琴聞櫻被一種巨大的駭人之極的聲音吵醒。

只聽周伯通叫道:“鬼!鬼!這回可當真是來鬼了。小孩兒,小孩兒!”

其實他不叫,這麼大的響聲之下任誰也醒了。

有琴聞櫻心下驚駭之極,不自禁的更加貼緊了思忘。

思忘雖亦是心中駭伯之極,卻抱緊了有琴聞櫻,強自鎮定心神。

老頑童仍自叫著,顯然他心中亦是恐懼駭怕之極,以叫聲掩飾或是排遺。

那響聲愈來愈大,好似整座石洞都在顫動搖晃,那石壁亦在顫抖!

三人心中的恐懼亦是愈來愈甚,有琴聞櫻緊緊攥住了思忘的手,身子亦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受到了石洞的震動所致。

老頑童起初是大叫大喊,後來竟自毫無章法地向空劈起掌來,那掌聲沉故威猛,勢如奔雷怒潮,石壁被他一層一層地劈成了粉末,但與此巨大無匹的響聲相比,仍是小巫見大巫。

思忘和有琴聞櫻見老頑童如此功力,盡感心下駭然,但想到這功高無匹的天下五絕之首將與自己二人一起葬身這不知名的神秘古洞之中,又不禁地替他惋惜。

其實老頑童當為他二人惋惜。他二人一個是絕色美女,一個是年僅十三歲就練成了絕妙劍術的奇才,葬身於這空曠的古洞之中,那當是惋惜之至了。無奈老頑童孩兒心性,天生就是一個純真樸實之人,卻從不會替別人著想,說到替別人感到惋借,那更是不可能中不可能了。

那響聲仍舊不絕,卻不見有任何東西走過來,也不見石洞中再有任何變化,三人心中的恐怖稍減,老頑童亦不再發掌,竟自坐地用起功來。

響聲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忽然之間,好似沒有沒有任何預兆的,便止住了。

這響聲當真來的奇怪之極,說來便來了。三人渾不知是怎麼—回事,便被籠罩在一種恐怖之中。說走亦就走了,沒有任何預告就又將三人置身於黑暗的寂靜之中。

過了一會兒,老頑童問道:“小孩兒,你們兩個沒被大怪物抓走吧?”

思忘尚未回答,老頑童又道:“這裡不好玩,不是不好玩,是不好玩之極,你們兩個小娃兒快起來同我去找出口,咱們不在這裡待了。”

思忘和有琴聞櫻亦想再去找尋出口,去尋找總比在這裡等死要好受一些,僅此而已。

老頑童打亮火折,一照,見二人乘坐的椅座和大布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三人便過去,又在那椅座上折了些木料,用恩忘的寶劍割了那布包在木料上,製成火把。

思忘正自用劍割那布,猛聽得有琴聞櫻叫道:“等一下!”聲音竟自顯得有些激動和急迫。恩忘忙即住手,有琴聞櫻從老頑童手中接過火把,向那布上照去,三人同時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這塊大布上面竟是繪著一幅畫,畫中的情境恐怖之極,盡是張牙舞爪的惡魔,跳牙裂嘴的惡鬼之類。

有琴聞櫻看著看著,驚喜地道:“這幅畫畫的就是這個古洞了。咱們有救了!”

老頑童擠過來:“叫我看看,叫我看看!”

有琴聞櫻指給他看,“咱們待的這個洞便叫做千魔洞了,想是因為那石壁上所繪的圖畫而取的名字。只是我看不明白,這幅畫明明畫著另外一個洞,我們卻找不到。”

老頑童看得只是搖頭:“看不懂,看不懂,這當真是無趣之極。”

思忘亦看得不甚明白。

有琴聞櫻忽然沮喪之極地“啊呀!”叫了一聲。老頑童忙問:“怎麼啦?怎麼啦?”

有琴聞櫻道:“這幅畫中本來是標著這千魔洞的出口的,只是我們先前做火把時不知這布的用處,都撕下來當火把燒了!”

言詞中懊悔之極。

思忘聽了,心下亦懊悔之極。當下氣得把手中的兩隻火把向地下捧去。

周伯通亦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口中連連叫著:“可惜,可惜。

當真是可惜之極。好端端的一個出口硬是叫兩個小孩兒給燒了!”好似那火把他不曾點過似的。

有琴聞櫻仔細地盯著看那幅殘缺不全的布畫,苦苦地思索著,過了許久,抬頭向老頑童道:“老頑童,看來出口是沒辦法找了,現下只好用另一個法子……”

老頑童忙道:“什麼法子,快說快說!”

有琴聞櫻指著畫中心的一個圓洞道:“這裡就是我們落下來的地方了。”又伸手一指被老頑童打得脫了幾層皮的牆壁。“那裡好象說是一堵不很厚的牆,那牆的後面好象還有一個洞,在那個洞中不定能找到得出口……”

不待她說完,老頑童已自跑到牆邊,揮掌向那牆壁上擊去,轉眼之間乒乒乓乓地已是擊了三十餘掌,可是那牆卻沒有被撼動分毫,只是又脫下了幾層石粉而已。

老頑童已累得有些喘息,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先歇歇好麼,似你這般打法,只伯這輩子我們便出不去了。”

老頑童竟自很聽話地住了手,坐在一邊運起功來。

有琴聞櫻從思忘手中接過長劍,走到石壁之前,用劍把被老頑童打碎了的石粉刮下來。

那石壁便即硯出十分規整的條紋來,顯是人工用石塊堆砌所成。她心中一喜,倒轉劍柄在那石壁上敲了敲,只聽得咚咚咚地響聲,顯是石牆雖厚,內空無疑,當下又倒轉了那劍,手握劍柄,向那石縫間插去,只聽得‘哧”地一響,競至沒柄,而她又並沒有運絲毫的力氣一般,不禁奇怪地“咦”了一聲。

老頑童聽得她出聲怪異,當即跳起,又過來看熱鬧,見到如此情景也是“咦”地一聲。

有琴聞櫻抽出那劍,湊到眼前一看,驚喜地道:“咦,這把劍怎麼會是牟壇主的‘青淵’劍?”

思忘道:“我用它來同那崑崙三聖比劍,卻不知後來怎地掉到了廳中的地上,咱們下來之前,又叫我檢了回來,卻不知這劍這般鋒利,待他日上去,還給那牟壇主才好。”

有琴聞櫻道:“你心腸好.自己死活尚且不知,倒記掛著還人家的寶劍,老天倘若有眼,定會救得咱三人出去,那我是借了揚公子的積善之光了。”思忘只微笑不語。

有琴聞櫻把劍遞給老頑童:“你的力氣大,加寶劍之利,定會削開這石壁,你且試試。”

老頑童高興之極地接了寶劍,他已是手癢半天了。當下用力向石壁刺去,卻無聲無息地沒至劍柄。直把老頑童驚得呆了一呆。如此刺得幾下,用掌一推,但聽得轟隆一聲響,那石壁上已自破了一個大洞。老頑童把寶劍伸進大洞之中一攪,如割豆腐一般,將那洞口割得能夠容得一人出入,當先舉火把就向裡闖。

有琴聞櫻和思忘心下一喜,便即跟在老頑童後面進了石洞。

老頑童進得石洞站住了,看了那青淵寶劍半天,雖是有些捨不得,終究不好意思佔這小孩子的便宜,便將寶劍遞給了思忘。思忘接了寶劍,牽著有琴聞櫻之手,跟在老頑童的後面,向石洞深處走去。

三人行了一段,忽聽得老頑童叫道:“咦,這裡也有畫,卻不似是畫的鬼,那是甚麼?

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好玩的很,待,我去點了它的穴道。”

有琴聞櫻拾眼一看,情知不妙,要待提醒卸聽得那老頑童“啊”地大叫一聲倒翻了回來。

這一下驚呼當真是駭人之極,只把有琴聞櫻和思忘嚇得深身一震,抬眼一看,更是嚇得魂飛天外。

只見一個龐然大物向三人緩緩地爬了過來,那龐然大物的頭足有燈籠大小,頭上長得有鹿似的角,身體似蛇般細長,只是比蛇要粗得多了,足有水桶般粗細,且生有四足。

那大怪物向前爬動之時眼瞪得大大的,綠瑩瑩地閃著光,那張口砒牙的神態卻酷似千魔洞中畫上的魔鬼。想老頑童把這怪物當成壁畫而去‘點穴”也就是因為此點了。

周伯通看那怪物漸漸走近,呼地一掌拍了出去,哪知那怪物把頭一偏,伸出巨爪也是一爪抓過來。手爪相抵,周伯通被震得退了兩步,卻已覺出那怪物的爪雖堅硬之極,卻不利,倒似是鴨爪般的在指與指之間長得有蹼、同那怪物對了一掌,周伯通登被震得退了兩步,卻已知道了那怪物的一些底細,當下心中道:“看來這怪物的腳倒沒什麼,只是須得防著它的那張大口,被那大口咬上一口滋味定然十分的不好受。”這樣想著,便即同那怪物鬥了起來。

那怪物每每剛一張口之際老頑童便即飄身而退,待那怪物剛欲舉足,老頑童則飛身而上揮掌猛擊那怪物的腰身。那怪物被周伯通如此神功擊在身上,卻沒事一般的繼續與局伯通相鬥。

但周伯通掌力雖然不能使那怪物致傷,卻顯然擊得那怪物甚是疼痛。那怪物被周伯通擊得十七八掌之後便不再硬挺,看周伯通揮掌擊來,竟然扭動腰身開始閃避,但究是躲不開周伯通這絕世高手的襲擊。再擊得數掌,那怪物便低聲地怪叫起來,聲音甚是恐怖驚人,震得山洞也微微顫動起來。顯是那怪物已然動怒,竟揮爪拍向周伯通,與他對攻。

但見老頑童縱跳閃避,一個身軀便如一隻猴子似的靈動之極,同那個低吼連連的怪物鬥在了一起,愈鬥興致愈高,便真的有些不忍痛下殺手將那怪物擊死了!

思忘提劍守在有琴聞櫻身旁,高舉火把,看老頑童鬥那怪物,覺得甚是有趣。又看得片刻,知道老頑童似是有意多留那怪物一些時候,好似貓捉到了老鼠之後拿著玩兒。

思忘心中亦覺得有趣,但看這種不了之局,終不是辦法,便欲提寶劍上前去斬那怪物。

有琴聞櫻知道思忘的心思,忙阻住說:“且看看再說!”

只見那老頑童此時當真的露出了孩童心性,左一掌右一掌的皆拍到怪物的背上,卻不去打那怪物的頭部。那怪物又叫得幾聲便即不叫了,再打得幾下,奇怪之極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怪物兩隻前爪撲地跪在地上,不再與老頑童對攻,卻把頭伏在地上向老頑童點了三點。

老頑童見那怪物如此,竟自呆在了那裡,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怪物何以致此的原因。在那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忽然衝那怪物問道:“怎地不同我打了呢,你服了我麼!”

哪知他這一問,那怪物居然點了點頭。

老頑童一怔,隨即便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飛身躍上了那怪物身上騎了,雙手雙腳都在亂舞亂搖。鬧了一陣,覺得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又低下身問那怪物:“你肯聽我的話麼?”那怪物又是點了點頭,好似對人的語言不僅僅是隻懂得一兩句而已的樣子。

老頑童向思忘和有琴聞櫻一招手道:“小孩兒,跟我走罷!”

隨即俯身在那怪物頭側道:“帶我們去找這洞的出口!”

那怪物靈活之極的掉轉了身子在前面爬行,老頑童騎在背上手舞足蹈,思忘和有琴聞櫻拎劍舉火把跟在後面。

此等情形,當真是有趣之極。

那怪物領著三人轉過了幾個彎,三人猛地覺得眼前一亮,頓時驚喜地歡呼起來。

原來怪物已帶著三人來到了洞口。陽光斜斜地從洞口照進,令人覺得舒心暢快之極。

重見天光,三人都是一樣的歡喜,當下有琴聞櫻和思忘向那洞口跑去,這一跑才知距那洞口居然尚有一里之遙。

待得跑到近前,見那洞口高逾二十餘丈,寬亦有二十餘丈,在洞內的洞口右側,有一二十丈見方的深潭,水色澄碧,深不見底,似有魚在遊動。

那巨大的怪物駝著老頑童來到洞口卻不出去,亦不停留,竟自向那右側的深潭中走去,老頑童欲待喝令阻止已然是晚了,待見那巨怪的兩隻前爪一伸進那深潭,便即縱身而起,站到了思忘身側,鞋子已是溼了,口中只叫著嚷道:“好險,好險!好玩,好玩!這麼好玩的怪事,我是第一次碰到,比小龍女的玉蜂可是強得多了。”

有琴聞櫻道:“我們且出去看看是什麼地方。”

老頑童卻有些戀戀不捨地看著那深潭,希望那怪物再出來,哪知等了有小半個時辰,那怪物卻是一點影子也沒有。只好嘆了一口氣,同了兩個小孩兒向那洞外走去。

出得洞來,三人都是舒了一口長氣,心想這次的脫險當真是實在不易。

但見陽光明媚,面前是一片森林,其中不少的果樹,有的連名字也是叫不出來。回頭一望,卻是百丈懸崖,觀之令人目眩,而這個二十丈高的洞口同那百丈懸崖相較,竟是極小極小的一個洞。

思忘問:“咱們怎麼走,到對面的樹林去麼?”

有琴聞櫻道:“我們且沿著這懸崖底下走便了,一則好認路,二來也好走一些。”

三人於是沿著那懸崖底下向前行去,一路上但見有數不盡的果樹,卻不見任何的飛禽走獸,心下略覺奇怪。

但三人想這山崖雖高,總有路可以出去,否則這洞中的壁畫便不會有人進去畫了,於是耐心地向前走著。

一路上左邊是不盡的森林,右邊卻始終是極陡的,令人目眩的百丈高崖。

三人就這樣走了近兩個時辰,眼看谷中陽光沿著那石壁愈爬愈高,谷中愈來愈暗,都不免心中焦燥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天色已是將近酉時,谷中光晦,更是黑得早些,黑色朦朧中卻聽得有琴聞櫻叫道:“前面好似是個山洞,我們且到林中摘些果子,到山洞中住了再說,我已是一天沒吃東西,有些定不動了。”

周伯通與思忘便到林中摘了些果子,思忘扶著有琴聞櫻走進山洞之中。

三人進得山洞,見那山洞也是十分的高大寬敞,心中想著:“看來這裡的山洞都是這般的高大寬敞了,不似北方的山洞那般狹小而又曲折。”

三人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吃了那果子,便席地而臥,沉沉睡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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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4:17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老頑童為師不尊

三人離開險境,這一香心情不同,沉睡方酣,竟是一夜星光流逝。看看陽光又順著百丈崖壁滑下來,照著那三個沉睡在洞之旁的兩少一老身上,那二人身上一暖,又睡了有一個時辰,看看尚自不醒。

周伯通正自沉睡,好似睡夢中又遇到了什麼好玩的物事,滿面喜容,手舞足蹈。

忽然之間,轟轟之聲不絕傳來,那聲音龐大之極,兇猛之極。有若萬鈞雷留,強如萬馬齊奔,竟是怒潮拍岸也有所不如。

三個人同時在夢中驚醒,驚疑不定地相互看看,均想起昨日聽到這種聲響時的驚恐之情。但昨日三個同處黑暗之中,今日卻自不同,三個人身上披著陽光,對這巨聲定然不會如昨日那般的驚恐。

思忘對著有琴聞櫻坐著,摹見有琴聞櫻吃驚之極地看著他的身後,不知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回頭,卻見對面石壁之上,從高高的巖洞頂上垂下一條瀑布。那瀑布高三十餘文,寬有十七八文,徑直跌向那下面的一個二十餘丈見方的深潭之中,發出駭人之極的轟轟聲響,那響聲與山洞中的空間形成一種共鳴,激盪迴旋,使聲音變得幾聽不出是那瀑布之聲,是以更為驚人。

。老頑童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子作怪,看我不揍你出氣!”快速絕倫地奔到潭畔,發掌凌空向瀑布劈去,猛然之間覺得自己的掌力打到了那瀑布之上,那瀑布竟似一個內力深厚的絕頂高手一般,把他的掌震了回來。老頑童猛然之間被震得向後退了七八步之多,方始站定了腳跟。

老頑童怔怔地看著那瀑布,竟而呆在那裡,不知世間居然會有此等奇事。

有琴聞櫻和思忘更驚,初時,他們以為老頑童在自樂,待見那老頑童被自己掌力震退之後怔在那裡半天不語,方始明白他並非做作。

有琴聞櫻和思忘都奔到那潭邊,思忘亦揮掌向那瀑布擊去,摹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湧來,直把他頂撞得飛了出去。

老頑童見思忘飛過來,忙伸手將他接住了。虧得老頑童是站在他身後,也虧得老頑童功力通神,若是老頑童沒站在那裡,或是有琴聞櫻站在那裡,當真不知是什麼結果。

有琴聞櫻見思忘竟然被震飛,頓時驚呼一聲,臉色慘白之極地看著他飛出去,竟是束手無策。待見老頑童將他接住了,方始松得一口氣,卻見那老頑童驀然之間也是臉色大變,抱著思忘向後登登登地又退了三步。

這當真是奇之又奇了,老頑童接住思忘之時明明臉色平和地已經站定了,卻待得片刻又這般地又是退步,又是變臉,讓人不解。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玩什麼古怪,你不要這麼嚇唬我好不好?”

老頑童驚魂甫定,放下了思忘,叫道:“奇怪,奇怪,當真是奇怪之極,這瀑布的裡面好似藏著一個絕頂高手,內功怪異之極,且讓我來鬥他一鬥,說畢又是一掌向瀑布擊去,這次有了準備,卻還是向後退了五退,顯是那股反擊出來的力量非常之巨。

有琴聞櫻好奇之心大盛,也是揮掌拍向那瀑布,但奇怪之極的事情又發生了,有琴面櫻但覺心胸舒暢異常,卻沒有後退半步。

思忘和老頑童都感覺到了那怪異瀑布的反擊之力,見有琴聞櫻如此,亦是驚得目瞪曰呆。

有琴聞櫻見自己這一掌出去,非但沒有被震退,反覺身中所受掌傷有所轉輕,局身氣脈漸有貫通之象,便即又是一掌拍出去,仍是如第一掌那般的非但沒有被震退,反覺身心舒暢無比,體內那股被黑風掌毒壓迫的煩惡之感明顯地減輕了。

有琴聞櫻心下一喜,便又高興之極地揮掌拍過去,卻見那瀑布在她這一掌之下,忽然地斷了,好似一盆水,潑到最後,盆中竟是一滴也無。此時那山洞壁上沒有己任何跡象,再過得片刻,那濺到石壁上的水點也漸漸地幹了。

老頑童道:“好端端地一個瀑布,怎地便被你一掌打斷了7你賠來!”

思忘和有琴聞櫻卻都站在那兒出神。過了一會兒,思忘忍不住問道:“聞櫻姐姐,怎地那瀑布不震退你,卻把我和周伯伯震退了?”

老頑童道:“這還用問,定然這瀑布是男的。又見她長得好看,是以不震退她,倒把你我震了,不知他還來不來,倘若再來,我定然用七十二路空明掌打他一頓,這等重色輕友之輩不打顯然是不行的,不打不行,不打不消我心頭之氣,不打不成交。”

思忘聽他說得有趣便想笑,見有琴聞櫻臉上苦苦思索之狀,忍住了笑問道:“那當真是為了你是女的麼?”

有琴聞櫻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可能跟我身上所中的黑風掌有關,我只打得那兩掌便覺身上傷似已好些了,再打時,哪知卻斷了。”

思忘大喜道:“當真麼,如此,你的傷有救了!”眼見欣喜之極,竟已流得滿臉的淚水。

有琴聞櫻緩緩走到思忘跟前,便想吻他,但現下竟是白天,不比洞中黑暗,強自忍住了。

忽聽得老頑童聽道:“咦,這洞中也有一頭怪物,待我去打它屁股。”

有琴聞櫻和思忘兩人急忙回頭,卻見果然深潭之中爬上來一頭怪物,正自衝著老頑童扣拜點頭,那老頑童已是高興得手舞足蹈。

這邊有琴聞櫻和思忘亦驚詫之極,思忘拉有琴聞櫻道:“咱們過去看看。”

有琴聞櫻卻不動,忽然之間好似想起了一件非常非常難過的事情一般,臉色陰沉下來,隨即抬頭看看高大的山洞,又看看那二十丈見方的深潭,再看看老頑童及那個巨大的怪物,然後似是宣佈一樁極其莊重的事物一般,向思忘道:“忘兒,這個山洞就是昨日咱們出去的那個山洞!”

思忘不解地望著有琴聞櫻。不明白何以三人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到這個山洞,她卻說這是昨天那個山洞,又何以是昨天那個山洞她便如此的臉色莊重難看。

有琴聞櫻卻不再言語,讓他自己去解這個結果的來龍去脈。

她舒了一日長氣,臉色便不似先前的那般莊重,歪著頭看思忘解這難題,好似一個人出了一道難題讓別人去解,自己便成了上帝似的審視著這一切。

猛地思忘想起了昨日在千魔洞中三人走了一圈之後又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時的情景,頓然明白過來,這外面的山林和百丈懸崖,便如那千魔洞一般的,是個巨大的圓桶。

他心下一驚,已知道了二人的處境,便抬頭向有琴聞櫻看去,只見她臉色明麗開朗之極,竟是渾然沒有了剛才的愁鬱苦悶不說,反倒臉露調皮之極的微笑,向自己做了個鬼臉,想是自己內心的絕望沉重之感流露到臉上,她便以此來取笑自己。

轉念又想,即便此生此世眾不出這石洞山谷之中,同她相守一生一世,豈不更好,豈不強如在世上所歷的那許多的兇險。

這樣想著,便即拾眼向她望去,見她竟是調皮之極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輕輕地眨了下眼睛,自己這一番心思好似全被她猜到,又好似她早知自己會這樣想的樣子,當下臉上騰地紅了。

卻聽有琴聞櫻哈哈地笑起來,甚是開心,接著收斂了笑容,但臉上仍是明麗之極地對思忘道:“忘兒,不是我笑你,我剛一知道這洞就是我們出去的那個山洞,我的心思和你的心思沒丁點兒分別,後來的心思就更是一模一樣了。”言辭懇切真摯,滿懷深情。

思忘驀然之間好似長大了幾歲,明白了人世間的好多道理。

他想起了爸爸楊過和媽媽小龍女,想起他們終日在那古墓之中相親相愛的好多往事。這往事他記得清清楚楚,但卻沒有現下回憶起來時的這般心思。

他輕輕地走過來攬住了有琴聞櫻的纖腰。

他們那裡相互傾訴愛心之時,這邊老頑童卻是已經鬧翻了天。

只見他已脫下了全身衣物,甚至腰間連塊遮羞布也沒有,騎在了那怪物的頸上,兩手握緊了那怪物的兩隻角,在那深譚之中上下翻騰地玩樂,笑得開心之極。

那怪物甚是聽老頑童擺佈,在潭中鑽上鑽下的,翻騰起伏,帶著老頑童一會兒鑽入水中許久不出,一會兒又躍起在空中,當真是有若水中蚊龍,靈似獸中之王。

有琴聞櫻和思忘聽得那邊鬧聲,轉頭看去沒了老頑童的蹤影,只在岸邊放著那一堆破爛衣物,心中一驚,便向水邊奔去。

思忘更是握緊了寶劍。

將到潭邊,猛然之間那怪物潑刺刺地從水中起來,騰身於空中,接著便是一個轉身,又向水中鑽去,只傳來老頑童的幾聲大笑,便是“撲通”一聲又已蹤影不見。

只這一瞬間,兩人均已看清,那老頑童竟然一絲不掛地騎在那怪物的背上。思忘倒不覺怎樣,心中癢癢的,只想也去騎上一騎,有琴聞櫻卻滿臉通紅地一拉思忘的衣袖:“走,我們不來看這老頑童胡鬧,去到洞外採些果子來吃。”

思忘有些不捨地看了那深潭一眼,同有琴聞櫻走了出來。

二人出得山洞,走到洞外的樹林之中,見那樹林之間到處是桃樹,結得桃子似巴掌大小。思忘便是隻摘巨大的桃子來吃,滿滿地用衣巾兜丁一些回來。

有琴聞櫻卻是除了桃子之外又採了一些山植,又在地下拾了些蘑菇之類,一同用衣巾兜了。

二人進得山洞,卻見周伯通渾身溼溼地站在那裡,眼中滿含著驚喜看著二人,腰上隨便地紮了那件袍子,兩隻手卻是背在身後。

待得二人走到近前,便笑嘻嘻地問道:“你們只採得一些野果回來,真是沒味之極,沒味之極!猜我弄到了什麼?”

有琴聞櫻一撇嘴,把頭扭了開去,心中只罵:“你還知道把那破袍子圍在了腰間,總算多少比孩子大了幾歲。”

恩忘道:“我猜定然是魚!”

周伯通道:“咦,你怎麼知道,定然是你偷看來著!”

思忘道:“這也須用不著偷看,你在那潭中玩耍,總不成從水裡撈幾隻山雞來讓我們吃。”

有琴聞櫻滿含愛意地看了思忘一眼,思忘報以微微一笑。

有琴聞櫻心下甜蜜之極。

老頑童把手從背後拿到前面來,果然是兩尾魚。那魚甚是怪異,形同鯉魚,色是鮮紅。

有琴聞櫻驚喜地看著老頑童和那紅色的鯉魚,口中叫道,‘紅鯉,是紅鯉。!世上當真的有這種魚麼?”

老頑童道:“你這話問得太是沒有學問,沒有水平,世上如果沒有這紅鯉魚,我老頑童又怎能把它抓了來,我不把它抓來,你又怎麼能夠看見,你如果不看見,又怎麼能夠這樣的大驚小怪。”神情得意之極。

有琴聞櫻道:“我只是聽母親說,這紅鯉魚能解得百毒,若是同一種叫做‘淵龍’的動物同居一潭,那不但這紅鯉魚可解百毒,那潭水也是好多極難配製的藥物藥引。只道這只是傳說而已,卻不料今日真地見了呢。”

老頑童大笑:“能解百毒,我老頑童本就不怕什麼百毒,這下便更是不怕,大大地不怕了。”忽然停住,問道:“你說那怪物的叫做甚麼?淵龍?”

有琴聞櫻頓然喜道:“只怕是了,沒想到這等曠古奇緣,老頑童也能碰得上,你肯讓我們分食你的魚麼?”

老頑童喜極,叫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不是當然可以,乃是大大的可以,那潭中這魚所在多有,我再去抓來就是。”

有琴聞櫻道:“今天就不用了,我們每天每人吃一條足矣,這種魚能解百毒不假,若是多吃,定然有害無益。”

老頑童聽得她如此說,便把魚給了有琴聞櫻道:“你們吃魚,我吃桃子。”也不待別人說什麼,只去思忘那裡拿了桃子便吃。

有琴聞櫻道:“讓忘兒吃一條,這一條我與你分麗食之吧!”

她亦不待老頑童說什麼,兩手一撕,已把那魚撕作兩半,自己那一半放在口中咬了一日,卻把另一半遞給老頑童。

這一下把老頑童和思忘都看得呆了。

思忘問道:“生吃麼?”

有琴聞櫻道:“定然是生吃,你可見過哪種有毒的動物或是解毒的動物是煮熟了來吃的?”

思忘默然,他從小就沒見過什麼有毒的或是解毒的動物,只是被毒蛇咬過一次,那已是終生難忘的經歷了。

老頑童試著咬一口那半條魚,接著又咬一口,緊接著就是口口狼吞虎嚥地將那半條魚吃完了,巴幾著嘴巴叫“好香”,用眼角掃了一眼思忘手中那條魚,接著裝做若無其事似地走到有琴聞櫻那拿一隻桃子咬了一日,但臉上表情顯是說明,桃子同那裡美味的紅鯉魚相比只怕是遠遠不及。

思忘亦試探著咬了一曰那紅鯉魚,那知卻出乎意外地極苦無比,當下便吐了出來。

只見有琴聞櫻已是笑做了一團,直不起腰來。

老頑童則和思忘一樣莫名其妙地看看思忘,又看看有琴聞櫻,不知何故。那思忘把這麼好吃的東西也吐了出採,而那女孩兒卻大笑不止。

思忘卻看了有琴聞櫻又看老頑童,不知他二人為何都是隻吃了這麼苦味的半條魚就這麼個怪法,一個大笑不止,一個疑惑重重。

有琴聞櫻本已笑夠了,直起腰來,見他二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禁不住又笑了起來,良久方對思忘道:“這魚須得撕開了來吃,那麼一條完整的魚吃起來定是其苦無比,撕開了呢,只怕比世界上任何美味佳餚都要好吃十倍。”

老頑童應和,“就是就是,我就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只怕要在這裡住上些日子,待吃得夠了,方能去得。”

有琴聞櫻道:“我們也極想吃魚,也想吃這桃子,更想學你這中神通的出神入化的降服各路妖魔鬼怪的本事,便陪你住在這洞好了。”

老頑童可憐兮兮地看著思忘道:“只怕思忘這孩兒不肯,他爸爸媽媽到處在找他,我老頑童不能失信於人,只怕……唉思忘看了一眼有琴聞櫻,見她那般含笑的譏嘲地望著自己,便道:“我們三個在一起那自然是好玩之極,我也不走就是,將來父親母親問起來了,我就說不是你失信於人,是你找到了我,叫我回去,我為了學你的功夫便纏住了你不肯回去,他們自然不會怪你。見我學到了本事,也就自然的不會怪我起來,豈不是大家都好!”

老頑童高興歡喜之極地跳了起來,直是恨不得在地下打幾個滾才起來,待高興夠了,忽又變得憂愁起來,在地上揹著手來回走動,口中卻很是犯愁地自言自語:“這小女娃兒,我隨便的教她一些功夫都是好的,在她那個聖毒教什麼的教中便可以算得上高手了,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簡直是高手之極。只是思忘這孩兒我卻教他些什麼才好,七十二路空明拳?

不行不行,比起他爸爸的膳然銷魂掌,只怕要遠遠的不如,大大的不如。那麼我教什麼?左右互搏?對,就教他左右互搏之術。”他忽然搶起頭來,對恩忘道:“你學過左右互擊之術麼?”

思忘道:“我的武功是跟我爸爸學的,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是什麼武功?”

老頑童一聽他說:“我的武功是跟我爸爸學的。”又看他垂在身側有些不大靈便的右臂,便即大笑,道:“甚好,甚好,我便先教你這一門妙絕天下的左右互擊的武功。你爸的武功高之又高,這輩子恐怕也學不來我這套絕天下曠古未有的絕世曠學,曠世絕學,來來來,咱們說教便教,說學便學,說打就打說鬧就鬧。”

這香話只把有琴聞櫻說得啼笑皆非。

當下老頑童席地面坐,運力到兩手中指之上,兩指同時在地上一劃,石上頓然出現了兩個圖形,一個方,一個圓,畫畢抬頭望著思忘道:“你能畫得來麼?”

還沒等思忘說話,有琴聞櫻先自急了,道:“這就是老頑童曠古未有的絕世曠學,曠世絕學麼?太也希松平常,真是曠古未有的希松平常、平常希松之至!”

老頑童翻著自服,瞪了她一眼,道:“你說希松平常麼,那你畫出來讓我看看!”

有琴聞櫻哼地一聲席地面坐,不能如老頑童那般的運指劃石,只好撿了兩枚石子握在手中向地上畫去,卻不料在地上畫丁兩個圓。她一驚之下,明白自己使貫了右手,是以左手也隨了右手在地上畫起圓來,明白了此節,又即畫去,卻是又畫了兩個方。

她看著地上的兩方兩圓痴了一會兒,便即又畫,卻無論如何也畫不來如老頑童那般的,不是都方,就是都圓,或者是亦方亦圓,兩個總是一模一樣。

拾眼看老頑童,卻見那老頑童已是背過了臉去,不再看她,不知他臉上是如何表情。有琴聞櫻衝思忘一笑,又轉向老頑童,向他後背扮個鬼臉,忽然大聲說道:“唉呀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等曠世絕學、絕世曠學我卻不認得,只怕我這一輩子也練不來了,思忘快點讓這頑童大俠教你一教!”

老頑童摹地轉過臉來:“你識得厲害了罷,須知那郭靖郭兄弟郭大俠武功奇高無比,當年同我學這門絕學尚且學了只怕二年五年,十年八年還不止,你小女娃兒自是不該小瞧了這門絕藝。”

有琴聞櫻道:“是我錯了,你再這麼教訓我,我便帶了忘兒走,可不來聽你教訓!”

老頑童頓然惶急起來道:“是我老頑童錯了,我來向女娃兒賠罪,今後是絕不敢再亂說胡說。你們千萬要陪我,千萬千萬,萬萬千千走不得!”

有琴聞櫻咯咯面笑道:“只要你認真好好的教,不耍那小性兒,我們定是陪你。”

老頑童聽得她如此說,竟自板起了面孔,向思忘道:“思忘孩兒,你須得把這一圓一方畫好了,我方始教得你更為絕妙之極的降服‘淵龍’、‘淵虎’、‘淵獅’三屬的妙法。”

畢竟是老頑童,雖是板起了面孔,一句話沒說完便即走了板。

思忘便即坐下,亦自拾了兩枚石子,分左右手拿了,向那石板地上畫去。

老頑童一張臉本來極是得意,此時竟似僵在了那裡,瞪著眼看地上思忘畫的圖形。

有琴聞櫻見老頑童如此面孔,不明就裡,也向地上看去,這一看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思忘畫的那兩個圖形方者四四方方,圓者渾揮圓圓,有似十五的明月。

老頑童呆了一會兒道:“定是你同你母親學過了,哈哈哈,我想起來了,這門絕藝我教過你母親小龍女,這自是她教得會了你,你卻到這裡來嚇我,倒好似我老頑童的這門絕學如此好學似的。”

思忘道:“我不曾跟母親學過,母親……母親……母親她不曾教過我武藝,只教過我內功。”他原想說母親懷小孩兒不方便教自己,或者母親帶妹妹楊守所以沒教自己,但終究忍住了沒有說老頑童睜大了眼睛看住了思忘:“她沒教你那你如何一畫便會了?”

思忘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畫就是這樣子,周伯伯,你教我些別的吧,這些圈圈框框地畫好了只怕也沒什麼用處。”

老頑童道:“不然,不然,那是大大的不然之極了,如果你會了左右互擊之術,那是比你原先的武功強了一倍也還不止。現下你只用左手使劍,待會了左右互擊之術,你那右手也就不用在一邊困著了,也使一套拳法,或是劍法,或是掌法,或是什麼別的降服‘淵龍’‘淵虎’‘淵獅’之類的妙法,那不是變成了兩個老頑童麼?不不不,我錯了我錯了,思忘孩兒不是老頑童老頑童不是思忘孩兒,那不是變成了兩個思忘孩兒麼?”

有琴聞櫻和恩忘聽得老頑童說得有理,心下再也有不敢輕視這一方一圓,當下思忘又畫了幾次,都是那般的圓者自圓,方者自方。

老頑童猶在自言自語:“奇怪,奇怪,當真是奇怪之極,他不學怎地就會了。”

有琴聞櫻道:“那也沒什麼奇怪,他的爸爸沒有右臂,他跟他爸爸學武之際,自然只學左手招式,他的右臂卻閒在那裡,用也用不上,現下你讓他把右臂使出來,那不是想幹什就千什麼麼?自然不同於我們常人,我們常人心中一動便用兩手去做,他卻在心中裡支配那左手,現下大了才支配右手,卻正好似為了學你這門絕藝已經準備了十二三年也還不止。”

這番既解釋了思忘何以一上來就會老頑童的絕藝,又給了老頑童的面子,老頑童自是大樂,口中不再說那奇怪奇怪的話了。

可是他卻仍舊是站了起來,背了雙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的,口中仍是在哺哺自語:“這門絕藝我只道他會學個二年五年,十年八年,我自可以不必做這勞什子的昔差事,到水中去和那蚊龍,淵龍的大樂特樂一番,哪想到他只片刻之間便即會了,這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有琴聞櫻和思忘見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竟自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是心下雪亮,只不言語,看那老頑童再變什麼花樣。

老頑童仍舊在自言自語:“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不教,那可是須得教他一樣說得出的功夫才好,九陰真經…九陰真經!”

老頑童對思忘道:“你可是學過九陰真經?”

思忘道:“沒有學過。”

老頑童道:“那我便教你九陰真經上的功夫,只是,只是這須得練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方始能見效果,你們可不能急著要走!”

有琴聞櫻道:“你不急著要走,我們自然不走,就算你玩夠了要走,我們也還得想法子再留上你些日子。”

老頑童道:“這樣子甚好,甚好甚好!”

自此三人便在那巨洞之中隱居。其間三人亦曾到外面去找尋出口,仍是轉了一局又回到這巨大無比的古洞之中。三人亦曾回到那千魔洞中探尋,也仍是毫無結果。那張畫了地圖的巨大的一塊布既已是殘缺不全,無有地圖之用,三人亦不能憑此覓得出口,便被有琴聞櫻撿了出來,以備思忘身子長高時做衣服穿。

老頑童與那“淵龍”打得極是火熱。每天的辰時一到,便有那間續瀑布飛降而下,思忘與有琴聞櫻便即對著瀑布練掌,之後那“淵龍”定會出潭來約了老頑童進潭去玩。

初時有琴聞櫻打到瀑布之上的掌力無影無蹤,待到了身上拿傷痊可之時,那瀑布竟對她的掌風亦生出反震之力。三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何以這巨大的古洞之中種種的怪事為何總是層出不窮。

那深潭之中的紅鯉魚甚豐,好似沒有窮盡的時候,看看現下的老頑童,竟是黑髮多些而白髮反而少了,有琴聞櫻常自拿他取樂。

四年匆匆而過,思忘已長到十七歲。看上去壯健異常,長身站在潭邊,揮掌拍向瀑布,已可與抗那瀑布強大之極的衝力。

最初老頑童亦自抵受不佳,現下三年已過,三年之中,思忘每日辰時必在潭畔與瀑布對練,到得後來,只覺每日自身內力,都在突飛猛進地增長,更是每日練功有加,只恨這瀑布不能全天地在那裡奔流。

思忘但想練成絕世神功,能從百丈懸崖攀上去,之後救得老頑童與聞櫻姐姐亦出去,去見他的爸爸媽媽和妹妹。

這日午後,老頑童到外面山林之間去採摘野果,思忘脫了衣服,只穿貼身短褲跳進潭中去德耍,時當盛夏,山谷間甚是悶熱,在潭中卻舒服之極。

有琴聞櫻看著思忘在潭中十分高興地嘻玩,亦自心中歡喜,這三四年來,她已是變得沉穩持重,雖比剛入古洞之時更多了幾分女性的成熟之美,卻也比之那時少了許多活潑之氣。

思忘同有琴聞櫻相比卻正好相反,少年時身在古墓,學了楊過的好些神情舉止,是以雖是十二三歲卻那般的老成少言。但他畢竟是孩兒心性,這四年多來,身邊卻亦是隻有老頑童一個男人,自然受其影響,學了老頑童的許多頑皮胡鬧作風,雖是人長得大了,卻沒了初時的老成樣子。

思忘洗得舒服夠了,便躍出潭來穿衣服,這時有琴聞櫻猛然上來把他抱佐了。

思忘本欲同她開開玩笑,見她臉色潮紅,呼吸急促的抱了自己,受其感染也興奮起來,當下便用雙臂摟緊了有琴聞櫻的肩膊,有琴聞櫻輕哼了一聲,呼吸更是急促丁,低了頭向思忘胸前結實的肌膚上吻去。

思忘但覺有琴聞櫻的嘴唇熱熱的,好似燙著了自己的胸膛一般,驀然之間頓覺全身熱血沸騰起來。

這三四年來二人同處古洞,雖然有時也抱在一起或者是接吻,那也只是形式而已,其實並無男女之間那種擁抱接吻的實際內容。一來思忘年歲尚幼,身心並非全然成熟,雖有成人男子的俠肝義腸卻並無成熟男人對女人的要求。二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在精神上的因素要多於別的諸多因素。有琴聞櫻是思忘接觸的第一個女性,又是那麼豔美絕倫的一個少女,恩忘同她在一起補足了在古墓之中生活所養成的好多心理欠缺。思忘雖然年少,卻亦是有琴聞櫻第一個看得重的男人,她默默地向他敞開了心靡。二人兩情相悅,確曾相互愛慕,但有琴聞櫻畢竟在身體方面已經是個地地道道的少女,思忘卻是個少年而己。

有琴聞櫻同思忘在精神上的溝通漸漸地亦使她覺得有所欠缺。如果古洞之中除了一個百歲老頑童便只是他們兩人,一切定然是別一種樣子。

但思忘還沒有覺醒,他的青春的鐘聲還沒有敲響,他的早晨還沒有到來。有琴聞櫻的數次表白都沒有得到回報之後,便明白了此點,因此她耐心地等待著。她要等他醒來的時候把全部的身心都獻給他,她心下已打定了這樣的主意,不管是終生居於古洞之中,還是將來出了古洞去到世界上闖蕩,她要跟著他一生,永遠不離開他。

此刻思忘抱著她,正自體會著生命中的他做為個男人的那種覺醒,他緊擁著她,覺得她的胸脯軟軟地貼在了自己的胸上,覺得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他以前從來不曾留意的氣息,那氣息讓他心跳加快,讓他覺得摟緊了她是那麼幸福,全身都流動著一種以前和她相抱相擁時從來沒有體味過的極舒服的感覺。

他被自己的這種感覺驚得呆住了,懊惱以前沒有如這般的好好抱她,體味她給自己帶來的幸福,也讓她體味這種幸福。

猛然之間,好似有一扇窗子打開了,他明白了她以前抱住他時的種種神情和作為,他當真是懊悔之極,恨自己以前為什麼不明白這一切。

他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聞櫻姐姐,現在我才明白怎樣愛你,現下我才知道我是一個男人,我能夠給你好多好多的幸福,以前我是多麼傻。總是覺得能夠用長劍保護你一下,為你爭一點面子就是愛你了,現下才明白那些是太少太少了,聞櫻姐姐,你恨我麼?”

有琴聞櫻已是流了滿面的淚水,輕聲道:“忘兒,我現在是太幸福太幸福了,我真不知道向你說什麼好。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幾年了,我就好象是一個站在光明的地方看著你在黑暗之中爬行的人,雖然替你著急,也只好耐心地等著你,可能我今後還會等著你。但這自然和以前不同了,我已經知道你是多麼愛我,你用手臂摟緊了我的時候我就好象是進入了天堂。忘兒,我會終生同你在一起,做你的好妻子,好老婆。我會用全部來愛體的。不對你保留一絲一毫,忘兒……忘兒,我好幸福……忘兒……”

思忘聽著她這般的說,覺得她的話比之世界上的任何音樂都要好聽。她的娓娓的話音加上她女性十足的軀身和幸福所帶來的微微的顫抖,好似把他融化了,讓他走到了他夢想中的天堂,比天堂還要美的所在。

這時忽然傳來老頑童的話聲,“哇,大白天的抱在了一起,沒羞,沒羞!也不怕我老頑童笑話?”

兩個人沉浸到那種動人心魄的幸福之中,竟然忘了身外還有一個世界,聽到老頑童喊叫,便即分開,都是滿臉的通紅。分開之際,有琴聞櫻不禁向思忘看了一眼。這一下思忘心下甜蜜又覺得羞躁,為了掩飾自己,他左手提起寶劍便向老頑童攻去。

老頑童手中拿著一段古怪之極的樹枝,那樹枝極似一柄天然的柺杖,本來準備同那“淵龍”下到深水中去探什麼物事,這時見思忘攻來,忙揮舞那柺杖迎擊。

自入古洞以來,二人有時玩鬧之間也曾拆過招,但如今天這般的用上了寶劍卻還是第一次。

有琴聞櫻臉上仍是潮紅未退,滿眼含愛地看著恩忘運劍同老頑童比武。

韌時老頑童未盡全力,只是把一柄柺杖使開了,擋開思忘的長劍進擊,偶而加上一個筋斗和怪臉什麼的以逗思忘取樂。漸漸地思忘在劍上運上了楊過所傳的劍術,老頑童頓覺險象環生,雖知他不會用劍真的來刺傷自己,但有琴聞櫻在旁看著,要是輸給了這小子那可是大大的沒有面子,因此老頑童到得後來竟是用上了絕學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

但見老頑童亦用左手將那隻柺杖使得風雨不透,盡數撥開了思忘攻向自己的劍招,右手也使開了七十二路空明拳,霎時之間思忘便覺得周身到處都是拳影掌影,那攻出去的長劍也如刺人了茫茫大海中一般不起絲毫漣漪。而老頑童那攻向自己的拳掌卻總是在周身盤繞,一會兒,肩上已是被老頑童拍了一掌,雖然這一掌投運內力,但也把他打得火辣辣的甚是疼痛。再斗數招,屁股上又捱了一掌,接著肩上又捱了第二掌。

他只覺得如同跟兩個老頑童在相鬥一般,一人將他的劍招盡數化解,那第二個老頑童卻盡撿一些希奇古怪的招式往他身上招呼過來。

鬥著鬥著,只見那老頑童眼中露出一絲詭異的神色來,接著便即用柺杖封傷了他的劍招。猛地伸手向他的貼身短褲抓來。

危急之間思忘清嘯一聲,右掌亦猛地拍出,同老頑童對了一掌,接著又拍了兩掌,而左手的劍卻並不停留。

這一番打鬥當真是壯觀之極。

只見兩個人都是一手兵刃一手拳,又都是左右手的招式互不相干各汀各的,卻每一招都是兇險萬分。

只把有琴聞櫻看得眼花緞亂,目眩神馳。思忘的那隻右手往往只是到而不發,但要發出便是迫得老頑童無處閃避,不是硬碰地出掌對掌,便是以九陰真經中的招式化解。

思忘的招式之中都是大開大盞,剛直不阿,往往出掌便是中宮直進。掌上有若膠膠日月,開門見山,劍上則是瀑布飛流,濤濤江河。老頑童的招式之中卻盡是古怪之極,奧妙無方的居多,每每有一兩式古雅大方的招式,雖與思忘的根式一樣同出九陰真經之中,卻又多了幾分靈動,少了幾分樸拙。

聞櫻心道:“這一老一少倒是極好的一對對手呢,若是單獨把他們任誰一人放人江湖之中,必定是位轟動江湖的人物,唉,只恨我們三個命該埋骨於此,可惜了忘兒這麼小的年紀就練成了這等神功。”

思忘自得老頑童教那九陰真經,便是每日裡勤加修習。他心中不似那般如有琴聞櫻,只想著在谷中終此一生而己,他心中記掛著三個他心中朝思暮想之人。雖有有琴聞櫻在佑身旁對他相愛有加,但那是另一種感情,同他思念楊過、小龍女及揚守的心情毫不相干。這思念之情是他少年生活的全部積累,要他忘記了這份情而在洞中終此一生那是絕不能夠。因此他不若有琴聞櫻那般有一搭沒一搭的練,也不若老頑童那般的以與“淵龍”在一起為最大樂趣。他只想著把一種功夫能練到飛越這一切的程度,他只想能練成一種最高的功夫,把有琴聞櫻從這谷中帶出去,讓她見見自己心中想念的那三個人。

每日裡修習完了九陰真經,正好是瀑布到來之時。說來也是思忘機緣巧合,只怕在天地間再也無人能有此機緣,那瀑布的奇妙之處好似單為了他而存在的。便是老頑童,向那瀑布每發一掌都必被那瀑布震得退出幾步,這四年來雖然已不似第一次那般的退出六七步遠,卻也被瀑布的推得晃動不已,而思忘修習完了九陰真經的功課,每向瀑布發出一掌,便覺得那瀑布的反擊之力都注人了自己的經脈之中,非但不把自己向後推,反而對自己似乎有一股吸力,自己那每一掌便如都在向自己身上補充內力一般,一年之餘已然覺得自己同剛一入洞中之時判若兩人。站在潭畔,已隱然有一種武林高手的風範。

四年下來,居然已和那神妙無方的天下五絕之首的中神通拆了五百餘招。

又拆數招,老頑童縱身躍開,哈哈笑道:“娃兒,你這二三四年來武功進展還不算太慢,他日出去,大可以不必隱瞞是我老頑童調教出來的徒兒,只是……跟你爸爸別說是我徒兒。”

思忘站在那裡,雖是鬥了這許久,卻不見他如何喘息,聽得老頑童如此說,便問,“為什麼跟別人說得,偏偏的跟爸爸說不得?”

老頑童臉一紅:“叫你說你就說,叫你不說就不說,你須得聽我的徒弟自然要聽師父的話。”

思忘道:“那也須得說出道理來方好,沒有道理的話我就不須聽得。”

老頑童道:“我是你師父不是?”思忘道:“是”。老頑童道,“我是你師父,我的話自然就有道理,否則你就不會認我做師父。

師父的話總是有道理的。而且大有道理,大大的有道理。”思忘道:“可也不是。”

老頑童問:“什麼可也不是?”

思忘道:“我說你是,可也不是。”老頑童道:“我為什麼是,可也不是?”

思忘道:“我向你行過拜師的大禮沒有?我既沒向你行過這拜師的大禮,怎麼可以說是你徒弟?”

老頑童頓時僵佐了,想了一下,向思忘一伸手:“還我的九陰真經來!”

思忘道:“你既已教了,便是教了,如何一點武林大宗師的氣派也沒有?潑出的水自然收不回來,你既是中神通,那可須得有些風度。”

有琴聞櫻在旁邊吃吃地笑了。

老頑童道:“你學了我的功夫,卻不叫我師父、我便要把功夫收回來,我不要什麼狗屁風度,只要你認我師父!”

思忘道:“我又沒說不認你師父。”

老頑童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便把那天下的狗屁英雄都打得屁滾尿流,然後告訴他們誰是你師父,也叫我老頑童大大地光彩一番。”

思忘道:“我不要打架,我光要回那古墓之中,告訴爸爸媽媽,纏住了你學這三四年的功夫,除了會畫那圈圈框框之外,半點長進也沒有。”

老頑童道:“你怎可說半點長進沒有?你問我鬥了也大半天,便是那黃藥師黃老邪、也不一定打得過你,那一燈大師,那郭靖郭兄弟我看只怕比起你來也要略遜一籌。雖只是一籌半籌,說起來那也是稍有不如,大有不如,大大的不如,我老頑童調教的徒兒,畢竟是非同小可,不是非同小可,而是非同大可。”

思忘道:“你看我打得過爸爸的黯然銷魂掌麼?”

老頑童道:“只伯是,只怕是稍遜半籌……”

思忘道:“稍遜半籌就是稍有不如,大大不如、大大的不如,如此大大不如他黯然銷魂掌的功夫,我便是學了,不也是半點長進也沒有一樣麼?”

老頑童一時呆住,哺哺地道:“可也不是全無長進,可是那黯然銷魂掌畢竟是非同……

小可,我總須得想個法兒勝了他才好.便是不勝他也須得和他打成平手,讓他也對我這般的非同……大可一番。”他口中說著,揹著雙手便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蹬起步來,面上流露出與往日的格調極不一致的嚴肅神情來。

思忘看向有琴聞櫻,見她正全神貫注地看向自己,長睫覆在眼睛上,使她的眼睛顯得黑而且深,她的險上仍是潮紅的。想到剛才老頑童到來之前的那一幕,他的臉色亦騰地紅了,盯著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老頑童身上。

這一眼把有琴聞櫻看得全身一震,好似周身每一寸皮膚都沉浸到了一種被征服的的喜悅裡,感到一種沉醉的無力的幸福。

這是女人特有的幸福。

老頑童仍舊自語著,“楊兄弟那黯然銷魂掌乃是他黯然銷魂之時思念小龍女那小姑娘創出來的。總不成如他那般的黯然一番,憤怒一番地創出一套黯然憤怒掌,或是黯然傷心痛哭流涕掌,臨敵之際打起架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須是不大好看,大不好看,大大的不好看。

我老頑童生性逍遙自在,可不來跟他們這些湖塗小子沒來由的學這些中事,我須得創一套別人創也創不出來的武功家數,掌法,拳法來才可以,我老頑童自是不能同他們同日而語,同月而語,同年而語……”他說著話忽地轉過身來,思忘本能地向後一躍,以為他又要動手,卻聽老頑童問道:“徒兒,你說我老頑童和別人什麼地方不一樣?”

思忘道:“你和別人處處不一樣。”

老頑童大樂:“我當真的和別人處處不一樣麼?”

思忘道:“除了武功家數之外,那果真的和別人處處不一樣。”

老頑童頓覺面上無光,想想自己,除了那不起眼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之外,確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武功家數。左右互搏雖然還算過得去,那楊過是無論如何學不會的了,可是這世上現下會這門絕藝的確也大有人在。九陰真經自是非同小可,非同中可,簡直有些非同大可,但那畢竟不是自己創制的武功,縱是會得也面上無光。

這時有琴聞櫻走上前來,她看了這半天,已看出了點苗頭。

知這老頑童欲要創一套別出心裁的武功來,那自是再好不過,思忘也可以多學幾年他的本事,免得寂寞。

有琴聞櫻問道:“老頑童,你剛才問甚麼?”

老頑童見她過來,似是得了救星一般,急忙說道:“我剛才問他,我老頑童與別人有什麼不同,你猜他怎麼回答的,他說處處不同。”

有琴聞櫻道:“你知道自己的不同於他人之處,還這般的問,他自是那麼回答你。”

老頑童道:“我老頑童自己知道的事情,為何耍去問別人?

那不是纏夾不清麼?我就是不知道、大不知道,大大的不知道才來問他。”

有琴聞櫻道:“你剛才不是在問,我老頑童與別人有何不同麼?”老頑童道:“對,我是這麼問來,怎麼著?”有琴聞櫻道:“你這麼問,就是明知故問。”

老頑童道:“我看你這小姑娘原來很是快嘴利舌,纏夾得清,自從和我這纏夾不清的徒兒摟摟抱抱了一番之後卻也變得甚是纏夾不清,大大的纏夾不清了呢。”

有琴聞櫻的臉本就潮紅,聽他這一說,更加的紅了,轉身便走,口中說道:“我本來想告訴你和別人大不相同的地方,你這般胡言亂語,我便不告訴你了!”

老頑童也不如何作勢,身形一動,便攔在了她的身前:“你快告訴我,我向你賠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就是這張嘴不好,慣會胡說八道,纏夾不清!”說畢竟然僻僻啪啪的在自己臉上括了四下,登時一張本來紅潤異常的娃娃臉上指印鮮明,腫了起來。

有琴聞櫻見她如此,竟是笑不起來,知道這與眾不同之處他是看得極重的,便道:“我告訴你就是了,以後可不許這般的在自己臉上練中力。”老頑童道:“不練不練,你快說,我究竟什麼地方與別的人大不相同,大大的不同?”

有琴聞櫻道:“你既叫老頑童,那與別人不同之處不是就著落在這三個字上面麼?那自是說你貪玩成性,自由自在,不喜歡受半點約束了。”

老頑童恍然大悟:“果然是我老頑童有些纏夾不清,卻又來說別人,大是不該,大是不該,大是大大的不該!”說著竟自是跳了起來,對自己知道了自己的與眾不同之點顯是高興已極。

有琴聞櫻盯著看他,知道他一會兒又將大大地犯愁。

果然老頑童跳得幾跳.義愁眉苫臉地把雙手背在了背後,來來回回地蹬起步來。

那一副娃娃臉思索起問題來直是讓人覺得好笑之極。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是不是在想:這貪玩成性,自由自在的特點又能創成什麼武功呢,這豈不是跟武功中點關係也沒有麼,這卻如何是好,只怕有些不妙,不是不妙,簡直有點大大的不妙。”

老頑童咦了一聲,奇怪之極地盯了她半晌,道:“我這麼想為什麼你知道,這隻怕當真有點大大的不妙,只怕一套武功我還沒有想明白你便全會了,我老頑童豈不是又在武功上沒有半點特點了麼?”

他這麼說倒有點出乎有琴聞櫻的意料之外,她原本是想激得他問自己,卻不料他又生出這麼許多的想法出來。

有琴聞櫻道:“我只是猜到了你這麼想而己,卻哪裡知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了?說到武功,你的武功博大精深,深不可測,創制出來的招式定然是非同小可。你就是教我,我也不見得能夠學得會。我剛才那般說,只是看見平時快快樂樂的,那般愁眉苦臉起來卻更是難看得緊。依我看,那貪玩成性,自由自在未必便創不出一套武功,也未必跟武功沒半點關係。”

老頑童竟自跳了起來:“對對,對對,這貪玩成性,自由自在果然是好武功,好招式,大大的好!”完了竟自伏在地上向有琴聞櫻咚咚地扣起頭來,直是把有琴聞櫻燥得臉色更是潮紅,神色尷尬之極。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再這般的投大沒小的對我,我生起氣來,就不把那已經想好的你這套武功的名字告訴你。”

老頑童爬了起來,臉上當真的愁眉苦臉起來,衝有琴聞櫻道:“我就是擺不來那有大有小的架子,要我在你面前裝成個大人的樣子來可是……可是……可是有點大大的可是。”

有琴聞櫻道:“你也不用愁眉苦臉,我告訴你那名字就是。”

老頑童要時又是大喜過望,險險地又差點做出那扣頭作揖的舉動來,終自強忍住了。

有琴聞櫻道:“貪玩成性,自由自在,可也正合了古書上的兩個宇,叫‘逍遙’。莊子能寫得“逍遙遊”,我們的老頑童想必能創制出那‘逍遙拳’‘逼遙掌’來。”

老頑終於忍不住又一個高蹦了起來,隨即在地上亂翻亂滾,口中叫著:“好逍遙拳,好道遙掌……”撲通一聲掉進了深潭。

是夜,老頑童在那裡倚在巖壁上打坐,苦思他的道遙掌法,偶而想到了得意處便起身伸拳踢腿地演示—番,然後又坐下,在那裡認認真真地冥思苦想。

思忘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他。心中暗道:“這也難為了他,這四年來幾時見他這麼認真地用過功呢?”

站了一會兒,思忘亦坐在鋪位上開始打坐。那鋪位是從洞外弄了些乾草鋪在地上,然後把從上面帶下來的那塊大布裁了鋪在上面而成,雖簡陋異常,但習武之人渾不在意這些,反倒覺得舒適無比。

那塊巨布甚是寬大,三人各鋪了一張床之後,仍是餘下好多,有琴聞櫻便裁了給思忘做了兩身衣服。老頑童見思忘穿起那衣服來甚是有趣,身上不是張牙裂嘴的魔鬼面孔,便是奇形怪狀的斷手斷足,也嚷著叫有琴聞櫻作了一身,穿起來在地上走來走去的足足有兩個時辰,甚感自得。

有琴聞櫻的床鋪在山洞裡邊拐彎的地方。那裡地勢高,亦乾燥本來思忘不要鋪床,只要睡在石頭上,老頑童教他九陰真經是坐在床上教,自然而然地便睡上了乾草床。

思忘正自靜思,猛然之間鼻中聞到一股幽香,接著一隻手伸過來緩緩地撫著自己的臉頰,他便睜開眼來,見有琴聞櫻正自睜眼看著自己。

有琴聞櫻並不說什麼,只是牽了思忘的手向裡邊她的床鋪走去。

思忘跟在她的後面,心略降地跳個不休,看看過了拐彎的地方,有琴聞櫻便猛地回身,一把將他抱住了。兩張嘴唇接著便膠在了一起。

他們忘情地吻著,有琴聞櫻的身子熱了起來,嘴裡發出輕輕的幸福的呻吟聲。

思忘猛然之間熱血奔騰起來,雙臂不自覺地用力摟緊了她。

她但覺全身流動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舒服,好似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向下滑落,微微睜著迷迷的眼睛看著他,嘴唇微微地張著。

思忘俯身抱起她,走向那個乾草和畫著魔鬼的布所鋪成的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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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9 15:34:56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魔衣郎仗義護花

黑暗中但聽有琴聞櫻問道:“你怎麼了?”聲音裡滿是嬌柔慰撫的責備。

思忘沒有回答,但聽他粗重的喘息之聲。過了良久,他的喘息聲平息了一些,只聽他沙啞的聲音道:“聞櫻姐姐,……”

黑暗中傳來有琴聞櫻輕輕的抽泣聲。

思忘清了清噪子,輕聲道:“聞櫻姐姐,我們終不能在這古洞之中了此一生,我和你,……我只怕……我們將來想出去時就困難了……”

有琴聞櫻停止了抽泣,輕聲道:“忘兒,你難道不願意同我廝守終生麼?”

思忘把臉貼在她的手臂上,輕聲說:“我太想和你廝守終生了,我心中實在是太想就這樣永生永世地同你抱在一起了。可是我的心總是靜不下來,有時雖然和你在一起,卻不由自主的總是想起另外三個人。我實在覺得對不起你……”

有琴聞櫻猛地坐了起來,“想起另外三個人,那是誰,你什麼時候識得的她們?”

思忘道:“想起我爸爸、媽媽和妹妹,我雖然同你在一起是這般的幸福,每次想到他們三人時總覺得既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們。”

有琴聞櫻鬆了一口氣,慢慢地伏到思忘的肩上,輕輕地吻他的耳朵、臉、鼻子,直到把他的整個頭部都吻遍了,淚水也沾溼了她吻到的每一個部位。她輕聲地:“忘兒,我好愛你,我這一生終究是你的人,你什麼時候想要我……我就什麼時候……給你。”

思忘的心似被重重地擊了一下,但他仍是強自忍住,道:“我們要想個法兒出去,這一生如果終不能再見他們,我總是覺得有件心事未了,總是懷著這樣的一個心思來愛你,而不是毫無保留不顧一切地愛你……我……我實在是不能……我做不到!”

有琴聞櫻默默地聽他述說,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聽得外洞中老頑童又起來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待得住了,尖著嗓子叫道:“徒兒,徒兒,你不好好的看我練功,跑到外面去玩兒麼?”

叫了一陣聽不見回答,便聽他走出洞外去了。

思忘道:“待等我見了他們一面,把這樁心事了結了,便永遠的同你待在一起,用我全部的心來愛你,從此再不分開。”

有琴聞櫻道:“若是……若是你……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你便……你便一生也……也不娶我麼?”

思忘想了下道:“姐姐,你知道我現下就想要你,現下就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怎麼會終生不娶你呢?我想見他們,亦是想把心事了了,來全心全意地愛你,不用等到終生,只要我二十歲上尚不能出此古洞見到他們,我亦會全心全意來愛你的,我會娶你,要你,要你好好地做我的妻子。”

有琴聞櫻抱緊了恩忘:“我盼你快點見到他們,也盼你快點長到二十歲,忘兒,我真是恨不得現下你就是二十歲了……”

思忘道:“還有三年,我們能夠這樣廝守著三年,很容易過的,我爸爸等了我媽媽一十六年,終日也見不到她的面,最後也還是等到了她,與那十六年相比,我們是很容易的了。”

有琴聞櫻道:“分別了多少年我也一樣的會等你,似這樣的天天守在了一起等上三年,只怕比那還要難些呢……”

思忘道:“到時候,我會加倍的來償還你……”

有琴聞櫻道:“我只要你的全心全意就夠了,也不要你的加倍不加倍。”

又過了一年有餘,思忘雖與有琴聞櫻兩情相悅,卻謹遵三年之約,守身如玉。

這天在潭邊練完了功,又吃了半尾紅鯉,老頑童笑容滿面地向二人道:“你們在這裡可是玩得夠了麼?想不想到江湖上闖蕩一番,看看咱們的這些神功掌法管用不管用!

有琴聞櫻問:“你呢?你玩得夠了麼?”

老頑童道:“我既叫老頑童,那玩是玩不夠的。”說到這裡有些留戀地看了那深潭一眼。“可是新創了這套這麼好的掌法、拳法,如果不到江湖上去傳揚一番,拼鬥一番,胡攪一番,那簡直是大大地可惜,可惜之至。”

有琴聞櫻道:“可惜,可惜!簡直是有點可惜之至了,現下你武功又高,拳法又好,卻終究是出不去的。”

老頑童道:“為甚麼出不去?”

有琴聞櫻道:“都五年了,那外邊你也看過了,裡邊你也看過了.可有出去的路麼?別說是路,便是法兒也沒有,簡直是有些一籌莫展。”

老頑童道:“那外邊也出不去,裡邊也出不去,便就真的出不去麼?”說這話時,眼中流露出一絲狡猾的神情。

某種預感瞬時閃進了有琴聞櫻的腦中,但那太難令人相信,於是她又說道:“外邊也出不去,裡邊也出不去,那自是出不去了、凡事物都有內外之分,舍內外更無其它,沒聽見老子在道德經上混,‘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麼?足見凡事只有內外了。”

老頑童道:“說嘴我說不過你,咱們便來打個賭,我說這洞不從外邊出去,也不從裡邊出去,也一樣防能出去,你若說出不去,我便要和你賭,還要大賭特賭,一賭再賭。”

有琴聞櫻一下僵在那裡,眼中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轉眼去看思忘,見他也是一樣的亦喜亦悲。且比之有琴聞櫻多了幾分惱怒。

剛開始時有琴聞櫻就已覺出今日老頑童和往往日不大相同,卻沒想到辯來辯去會是這麼個結果。難道老頑童當真的為了讓他們陪伴他在古洞之中玩耍而將出口隱瞞了五年不說麼?

只聽老頑童繼續說道:“你害怕了,不敢賭了吧?你是定輸無疑的。賭是輸,不賠也勝輸。總是就是輸輸輸,你服氣麼?”

思忘道:“我來服你賭,你說吧.賭什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你當真跟我賭,輸了絕不反悔麼?”

思忘道:“自然不反悔,大丈夫死且不怕,還伯賭麼?”

老頑童大拇指一豎:“好徒兒,乖徒兒,不愧是我老頑童教出來的徒兒,當真是有膽有識,就是敢跟我賭,好徒兒,乖徒兒,我也不來難為你,就賭……就賭……”他一時想不起來,背起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的苦思。

老頑童想不起來賭什麼,卻忽然道:“我現下想不起來,須得以後想起來再同你賭。”

有琴聞櫻和思忘立時覺得渾身中點力氣也無,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笑笑。

有琴聞櫻道:“我賭給你弄三件希奇古怪,你從沒有見過的物事,你著輸了,給我辦三件事就行,你賭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賭賭,為何不賭,我定然是賭的,還要大賭特賭一番,你給我弄三個什麼樣子的希奇古怪物事,須得現下台訴我。”

有琴聞櫻道:“你若輸了,你知道你要給我辦哪三件事麼?”

老頑童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定然輸不了。”

有琴聞櫻道:“你既不知道耍給我辦的事是哪三件事、我亦不知道將來會給你弄來什麼希奇古怪的好玩物事,咱們大家扯個直,公平交易。這賭就開始吧。”

老頑童哈哈地笑起來:“妙極妙極,這下小姑娘可須得守信用,講信義,給我弄三件希奇古怪的物事來了,當真是妙極!”

有琴聞櫻道:“你又沒贏,可別這麼早高興。”

老頑童道:“我已然贏過了,昨日我已經出去過一次,豈能不贏,那不是豈有此理麼,簡直是大大的豈有此理。”

有琴聞櫻和思忘同聲驚問:“你昨日出去過?”

思忘道:“我怎麼沒見?”

老頑童道:“你自然見不著,你只看著我和那“淵龍”在潭中玩,卻哪裡知道那下面有出去的路,回來的路,出去又回來的路呢!”

思忘和有琴聞櫻同時去看那深潭,臉上神色競中知是悲是喜,大滴的淚水只順著臉上流下來。

這日已時,在從四川到陝西的官道上,走著一男一女兩個青年,男的英俊蔚灑,卻著一襲上面畫滿了惡魔面容的衣飾,女的嬌媚無限,秀美絕倫,身著一襲大紅衫裙。

這二人正是楊思忘和有琴聞櫻。

此時又值韌秋,三人所著服色,卻是夏天裝束,那楊恩忘的衣服更是怪異,一路上惹來眾多人奇怪的眼神。

路上商賈不斷。士兵亦是中斷、這中蒙古軍隊已攻破了襄陽,從此大宋國土盡歸元朝。

忽必烈繼位後,不似先前幾代蒙古大汗,視汗人如草芥,他採取了與漢人通婚,汗人蒙化蒙人汗化的政策,兼之對漢人文化極其重視,親自頒佈謝書,將在外流落經年的全真派諸道召進了大都,封丘處機為“混元大宗師”。

因此宮道上雖見官兵來往不絕,卻並不見殺伐之象。二人是以一路上行來平安無事。

二人也不管路上行人如何打量他們,盡是沿了大路行來,也不是夜間行路,也不擇荒山野徑。在深山古洞之中伴那周伯通佐了五年有餘,終日看他那“—副娃娃臉,如何能夠讓這對少年男女感到不寂寞,此時乍出深谷,兩人反覺這般的在人叢中行來,當真的快慰無比。

但在旁人看來,這對青年男女,卻忒也引入注目,大有招搖過市之感。

正行之間,忽聽背後馬蹄聲響,不待二人回頭,已有四匹快馬從二人身邊擦身而過。四人均是一色的青衣打扮,腰懸長劍,顯然負有上乘武功。

那四人見思忘和有琴聞櫻服飾,均覺詫異之極,又見思忘背上插著柄無鞘長劍,邦不似會甚麼武功的樣子,都是回過頭來毫無顧忌地打量了二人眼。這一打量,四人均是咦的一聲。

只聽其中的一人道:“連這個轎外的一併吃了算了,說不得魔神更會高興,驚喜萬分也說不得。”另一人道:“那男的雖然漂亮,只伯是個繡花枕頭。”第三人道:“甚麼繡花枕頭,你沒見他背上插著劍麼.連劍鞘也沒有。”那第二人道:“沒有劍鞘,這劍分明是撿來的,哪個會家子不是自身攜得有兵器的?”第三人道:“你撿這麼一柄寶劍利刃來,我給你五十兩銀子。”

那一直不說話的第個四個人終於開口道:“快走,別誤了正事,到前面再說。”四個打馬快速絕塵而去,那前面三個說話之人還不時地又回頭看了有琴聞櫻兩眼。

初時四人回頭,說頭兩句話時,兩人渾然不以為意,一路之上,大多此輩中人,兩人已是有些習慣了。

待聽得後面幾句話時,兩人都不自覺地對望了一眼,心下均想,這四個怎麼如此大膽,章然當著我們二人之面這般的談論起來。

那四人一去遠了,有琴聞櫻笑對思忘道:“你不要我,這些人卻都要來搶呢,只是要和那轎內的一併被搶,卻有點大大地丟我的面子。卻不知那魔神是何等樣子,沒有我這魔衣王子漂亮我是定然不會幹的。”她和那老頑童相處五年,除武功家數外,別的方面看來也並不是全無長進。

思忘哈哈大笑,這番出得古洞,他那開朗活潑的心性便逐漸顯露出來。

思忘道:“我那劍是早已試過了,目下卻不知這拳呀掌的管用不管用。”

二人正自說笑,只聽得後面又是一陣馬蹄聲響過,又有四騎馬奔到前面去丁。這次的四個人亦是身著青衣,雖亦是頻頻地回頭向二人打量,卻並沒有如先前那四人一般的當著他二人之面大談特談。

二人行得不遠,又是四人經過,與前面的八人裝束亦是一般的一色青衣。

有琴聞櫻道:“我們要不要換條路走走,這些人穿著服飾都是一個顏色,只怕是什麼幫派教會之類,惹上了這些人我便是能和你長相廝守在一起,只怕也沒有什麼清靜日子好過了。”

思忘見這許多人過去.心下正自嘀咕,聽有琴聞櫻如此說,便道:“不去惹他們也好,且須得想個法兒,叫那個轎子裡邊的知道,別讓這些個穿青衣的人真的把那人搶了去。”

有琴聞櫻嘴一撇道:“如此說來,那轎子外邊的且得先避上一避,免得衝撞了那‘魔衣’王子與那轎子裡邊的小姐姐相見。”

卻於此時,遠處傳—陣樂聲,那樂聲並非普通娶親的吹吹打打,而象是蕭、笛、笙、簧諸般樂器所奏。兩人頓時臉色大變,都想起那五年之前在六合谷聚豪廳中所聽到的恐怖之極的樂聲,以及隨那樂聲而來的一系列鉅變。

兩人出了古洞曾到六合谷去看過一次,除了斷垣殘壁盡是蒼涼。昔日那些建築竟是一件也沒有留下。但也沒有見到什麼屍體,骸骨,顯然這五年多來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去過了。

兩人臉上的驚恐之色一閃即逝去了,因為那樂聲雖不比尋常敲敲打打的音樂充滿喜慶,卻也儘可說是樂音,流露出歡欣快慰,比之那日聚豪廳中的充滿讚頌意味,沒有多少人間煙火氣息的樂聲那自是天差地遠。

兩人面色一寬,都是相視寬慰地—笑,慢慢地前行。

過得片刻,後面的樂聲漸近,那夥奏樂之人已是超了上來。

只見一頂花轎居中而行,轎簾低垂,顯是轎中坐得女子,四名身穿黃色衣服的轎伕抬了,顫顫地前行。也不見那轎子如何,那四名轎伕竟是腳下健步如飛。轎邊之人盡是隨親之人穿戴,花花綠綠,甚是喜慶。唯有兩名中年漢了卻是與眾不同。其中一個瘦些的,書生打扮,滿臉的書卷氣,腰中竟是懸著刀古刀。

另有一個胖些的、絡腮鬍子,手中卻拿著一柄摺扇在那裡搖來搖去的。

思忘和有琴聞櫻注視他兩人,他兩人亦重重地看了思忘和有琴聞櫻兩眼,目中流露出詫異之極的神色。

思忘正欲上前搭話,卻被有琴聞櫻悄悄地攔住了。他回頭看了有琴聞櫻一眼,甚是不解。

待那夥人走遠了,恩忘問:“你剛才為何拉住了我,可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有琴聞櫻把那一臉的胡鬧神色亦收了起來,前後看了看,此時官道上再無旁人,便道:

“有二不對。”思忘一驚,想了想,卻不明白,便問:“有哪三不對?”有琴聞櫻道:“第一、那轎子太重,轎中若不是裝有眾多的財寶,便是那轎中的娘子胖如肥豬,只怕兩條肥豬那麼胖也還要不止,但顯然不是那小姐過胖,而是轎中裝得別物。第二、這麼重的轎子那四個轎伕拾了卻健步如飛,顯然那些轎伕身負武功。第三、你可曾見過誰家迎娶新娘卻帶得兵刃的。”

思忘道:“這可難說得緊,當此兵慌馬亂的年月,迎新娘不帶兵刃只怕是連轎內帶轎外的都得要丟個乾乾淨淨。”

有琴聞櫻想了下,道:“就算你說得有些道理,那麼那些隨親的人轟轟隆隆的從咱們眼前過去,你看到了路上楊起塵土麼?”

思忘一驚,細思剛才那夥人,果然甚是古怪,最初他只覺有些怪,怪在什麼地方卻不曾細想,此際聽有琴聞櫻如此說。方始覺出此事確實非同尋常,須得小心在意。

又行得一刻,背後竟是又傳來了樂聲、兩人回頭看去,同樣是一頂新娘子的花轎,周圍圍得一些武林人物,只是改扮了裝束而已。

思忘待這夥人去遠了,對有琴聞櫻道:“我看不用咱們去惹什麼幫啊,教的。只怕有人定要去惹,咱們倒是落得看看熱鬧,你說行麼?”

有琴聞櫻看出思忘好奇心起,是定然想去湊這熱鬧的啦,便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二人就這麼向前行著,不斷地有人趕到了他們前面。也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有幾乘轎,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去了。

所有過去的人也都奇怪地反覆打量他們二人,有的點頭,有的搖頭,直到走得快看不見人影也還回頭遙望的都有。

思忘看後面已不再有人趕上來,便對有琴聞櫻道:“我們須得走得快些,遲了只怕沒得熱鬧看了呢。”

有琴聞櫻道:“你儘可以放心就是,這麼多人的聚會,哪能一刻散了?”嘴上這麼說腳下卻也加快了步伐,行了一段路程,已是趕過了兩夥人。有琴聞櫻心下暗想,“思忘練了這五年的內功拳法,也不知輕功如何,長進了沒有,我且試他一試。”

摹地有琴聞櫻急如脫僵野馬,快似奔雷閃電也似的射了出去,思忘一看,微徽一笑,心下已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腳下步伐加快,不疾不慢地跟了上去。

有琴聞櫻這一下發足狂奔,實是盡到了最大的極限,她只望能把思忘在片刻之間甩在後面便即停下來,嘲弄他一番。她心中知道久奔定然是比不上思忘的,思忘的渾厚內功連老頑童向自驚佩,她自不敢小翹。

她這般想原本不錯,只是她對思忘的內功修為估計得夠了,對古墓派的輕功卻太也缺乏瞭解。古墓派向以輕功見長,獨步武林。李莫愁、小龍女、楊過之輩的輕功在武林中絕少有人能及。那是因為古墓派的輕功修為自有獨得之秘。

楊過當時得小龍女授功之時,小龍女曾示以天羅地網或攏佐八十一隻麻雀。思忘在八歲上就得以被母親傳此功法,輕功造詣,對於有琴聞櫻來說,那不是如同從孃胎裡帶來的一般麼?

有琴聞櫻奔了一程,料得思忘定然已被遠遠地拉在後面了,便猛然停住,迴轉身來,卻不料思忘正自笑嘻嘻地站在後面望著她。

有琴聞櫻萬萬料不到會是這種結果。她已是有些氣喘,臉上也是—片潮紅,那般吃驚地看向思忘的神情,直是可愛萬分,思忘一看之下,心中盪漾,一把抱住了她,輕聲問:“你累了麼?”

有琴聞櫻但覺耳邊風響,原來思忘在這麼問她之際,已奔到了三十丈外,輕攬著她的腰肢,帶著她奔行,卻是比之她剛才的奔跑不知是快了多少倍了。

有琴聞櫻在思忘懷中嬌喘,被他帶著奔行,直是有如騰雲駕霧—般,心中對他不自禁的湧起了萬般柔情,低聲說道:“你抱緊我些好麼?”恩忘便稍稍用了點力,讓她貼緊了自己身子,腳下卻絲毫沒有停步,好似並沒有踏到地上,而在御風而行一般。

有琴聞櫻無限嬌柔地恨在思忘懷中,不自禁的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輕聲說道:“待回終南山見過了你心中想的那三個人,你便永遠的和我呆在一起麼?”

思忘足下不停,在她臉上亦吻了一下道:“那是自然的,我答應過的,我們要廝守終生。”

有琴聞櫻卻嘆了口氣,徽微地閉上了眼睛。

思忘道:“你為什麼事嘆氣,你不高興麼?”有琴聞櫻道:‘我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從那古洞之中出來,是以什麼心事都沒有了,只想好好地守著你,在那古洞之中過一輩於。現下出來了,反倒有了心事。”思忘道:“什麼心事,告訴我好麼?”

有琴聞櫻眼睛望著天空。秋天到來時的天空碧藍如洗,幾行大雁列隊南遷,在空中發出淒涼的叫聲。

有琴聞櫻道:“我媽媽被他們抓走了,我也好想見我媽媽一面……”

思忘猛然想起那曰聚豪廳中,她母親臨別時的眼神,那是一種滿是慈愛和期待的眼神,或者隱含著更多的內容,只是他小小的心靈無法領會。

恩忘在有琴聞櫻的臉上吻了一下,滿懷歉疚地說道:“都是我不好,光想著見自己的爸爸媽媽和妹妹,卻沒想到你也有媽媽的……你媽媽太好了,雖為教主,我卻只覺她是那麼可親一我也好想再見到她,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抓走了他。”

有琴聞櫻道:“抓走她的那些人是非常可怕的,我不知你現下的武功能不能打得過他們。”

思忘道:“即便打不過他們,我們也要想辦法救她老人家出來,讓你同他見上一面,我是知道的,那樣子你才能安心地全心全意來愛我。”

兩人這麼說著,思忘猛然停住了。

有琴聞櫻向前看去,見正是在那官道之旁播了一個高高的台子,台子旁邊也不知已經站了有幾千人,都在巴巴地仰著頭看那台子上面。再向前走不遠就到句由縣境內了,由於這裡是交通要道,河南、湖北、四川、陝西等省的商賈大富豪門弟子,凡出門經商或進京應舉或是串親訪故多要經過此地,這台子搭在這裡顯是經過周密安排佈置的,用意何在,一時之間卻也猜想不透。

有琴聞櫻來到了高台東面人較少的地方站定了。卻見原來人群中大大小小的轎子擺了一地,沒有一百隻,只怕也有七八十隻。這些轎子的顏色不同,站在轎子旁邊的轎伕便不同。

每個轎子似乎都是領袖般的擺在那裡,周圍便是那與轎同來的人,是以雖有幾千人眾,卻也並不甚吵鬧。大家雖不是並然有序地如戰車戰馬也似的排成一隊隊,但也如散落在平原上的自然村一般錯落有致。

此外尚有轎子陸陸續續地來到,那些先到的人只管坐了,也不擊招呼別人,而那些後來之人亦不向先來之人施禮,只管找地斤放下了轎於,圍在轎子之旁靜靜地等待。

大家都把目光望向高台。

顯然,主人該在那高台上出場。

有琴聞櫻假在思忘身旁,為了不致發生誤會,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相依慣地站在離那些轎子略微遠些的地方。

但如此一來,他二人也成了除高台之外最為惹人注意的目標,那些身穿紅紅綠綠的人們不時地把目光掃向他們二人。

這也難怪,他二人相貌太也出眾,服飾更是與眾不同。

午時剛過,只聽見一聲炮響、接著,高台上有兩名漢子高高地舉著兩掛鞭嘩嘩啦啦放起來,那台高足有三丈,鞭聲便如響在空中一般的經久不絕。

未了,一個身著華貴服飾的黃袍老者走上高台,拱手做了四方揖,朗聲說道:“在下乃阿古拉泰,目前天下歸元,四方初定,皇上調渝臣下人等蒙漢通婚,臣下謹遵皇上旨意,今日設此高台,為小女揮婿。凡有漢人血統者,年令適宜者皆可登台亮技,展各家所長,只是須得先行法約其二,望各位看在在下薄面,給予通行。其一,比武動手之際,不可傷了和氣,如違此約,便不在在下選列。其二,所有兵刃器具、暗器之屬,不可喂有微毒,如違此約,亦請趕赴光明前程。這裡不留此等客人。望各位謹記,下面比武開始,先由小女出面,若有勝得小女一招中式之人,便代小女守此擂台,酉時一到,便不再繼,還望各位抓得緊些。”

他的這番話,中文半自,好多不通之處,直把恩忘聽得糊塗之至,這時眾人卻已歡聲雷動,早有四五條漢子縱上了高台。

有琴聞櫻問思忘:“體怎麼不上去?”

思忘愈發糊塗:“為什麼我要上去,我們是來看他們打架,又不是我們要打。”

有琴聞櫻道:“是這個老懞古撻子要比武招親,言明瞭要選漢人為婿,你不去麼?”

思忘伸中做欲拍狀,有琴聞櫻咯咯而笑。思忘那中輕輕落在她的肩上樓住了。這時人群中起了陣騷動。

二人抬頭看去,高台上已是多了一個黃衫少女。

那少女一襲黃色衣衫卻純是漢人裝束,面目嬌柔美麗,與有琴聞櫻相比只怕也不遜色多少,只是比之有琴聞櫻更多廠幾分頑皮,而少了幾分成熟的柔情。

她在高台上一站,下面頓時一陣彩聲。

台上的五條漢子呆了一呆,竟是同時出拳出掌的向那少女擊去。他們聽阿古拉泰講到酉時就停止比武,只怕輪不到自己,竟是同時搶上,又同時出手。

眾人在下面一陣憤怒之極的騷動,已有人準備上台去阻止。

但見到阿古拉泰氣定神閒地坐在台邊,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便都止住了。

只見那少女忽地跨上一步,雙掌齊出,但聽得啪啪啪三聲響,那五人竟自都從台上跌了下去。

這一下眾人都驚得呆在那裡,接著轟天價地叫起好來。

有琴聞櫻道:“我只道這麼多的轎子,這麼多的人,只怕打個二天三夜也打不完,那知卻根本都沒那麼回事兒,看來如此打法,不到酉時那些轎子只怕已經給收拾完了。”

那些跌下去的人中,已有兩人鑽進轎子被拾走了。

思忘道:“看來這個小姑娘的功夫著實了得,那些被她打下台去的人好象沒有淮受什麼重傷。”

有琴聞櫻道:“只怕她比你還大呢,總有十八九歲了,你卻叫他小姑娘,不羞麼?”

思忘道:“她比我大,我不叫她小姑娘叫什麼,難道該叫她姐姐麼?”

有琴聞櫻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語了。

那少女立在高台上,一時之間竟無人敢上去,那少女便毫無顧忌地拿眼向人群中掃去,掃到誰那裡,誰便有一種陽光刺人眼中的感覺,不由自主地低了頭,她便有些得意似的更加毫無顧忌地在人群中看著。猛地,她全身觸電般地一震,目光便停住了,不再移動。

眾人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他們看見了—對任誰見了也要羨慕的漂亮非凡的戀人,那是在此場合,穿著與舉趾都與眾人大不相同的楊思忘和有琴聞櫻。

那些先前沒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人們此刻被眾人吸引著,向二人瞧去,也呆了。

人群中又發生了一次騷動。

思忘猛覺眾人都一齊看向自己,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拾頭看去,正與那少女投向自己的目光相遇,那少女呆了一呆,臉一紅,先自低了頭。

思忘絕想不到自己的目光是多麼奪人,自己在這群人中又是多麼出眾,他只是覺得有點莫明其妙。轉頭看向有琴聞櫻,卻見她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嘴角卻明顯地流露出一絲嘲諷,道:“看樣子,你再不上去,她只怕要下來了?”思忘沒聽懂:‘誰,誰要下來了?”

有琴聞櫻道:“還能有淮,那個小姑娘唄。”

思忘伸手摟了有琴聞櫻的肩膀道:“我不慣你同我開這樣玩笑,我們不看了,走吧!”

有琴聞櫻卻不走:“即來之,則安之,總要看個結果出來,義不是比起來沒完沒了,左右到了酉時都要收場,我們就看看,行麼?”

他二人的動作言語都被台上的少女看見了,那少女把頭一扭,好似十分生氣的樣子。

這時正好有個倒媚鬼於此時躍上高台,還沒等站穩,便被那少女一腳踢了下去,同來的人沒想到他剛上去就下來了,危急間竟自沒接任。那人摔到上便再也爬不起來。

接著又有人跳上高台,也同樣在一招之間便給那個少女拋下了高台。

那少女終究忍不住又向這邊看了一眼。

有琴聞櫻伸手樓住了恩忘的脖子。

那少女臉騰地紅了,衝著他們站著的方向叫道:“還有哪一位要上來?”

這時有琴聞櫻反倒不敢再同恩忘開玩笑了,她把身子靠向思忘,故作毫無所知的樣子,聽了那少女的這聲叫,眼睛向左右瞧去。

思忘前面的花轎旁站著一個青年,身穿青衣,腰懸—口月牙彎刀、聽到那少女衝這邊這麼叫了一聲,便幾步跨到了台前,—縱身,上了高台,那些同來的青衣人都向台邊湊過去。

那少女見那青衣上來,仍舊日是跨步,出掌。青衣人右手一揮,將那一掌便化解開了。

台下的青衣人帶頭喝起彩來,其他的人亦很多應和。

那青衣人化解開那黃衫少女的三招進擊,但卻沒有出手還一招。

那少女見青衣人連續化解丁自己三招,都是輕描淡寫的輕輕的一揮手,輕輕一縱和巧妙地一轉身,便亦不再進擊.守緊了門戶,卻又忍不住的向擂台東面掃了—眼。

思忘和有琴聞櫻仍是偎在一起觀鬥。

哪青衣人二十八歲年紀,臉色蒼白中隱隱現出一種暗綠,舉趾間隱然有王者風度,只是眉間的一股毒氣卻使他顯得驕橫。看完了他的臉色,再看他的舉趾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青衣人衝少女一抱拳:“在下向智開,是河南省人氏。”眾人聽他介紹,已有人在下邊議論開來,紛紛地小聲嚼咕著。

台邊的阿古拉泰神色間亦顯得不安起來。

思忘和有琴聞櫻離眾人較遠,聽不到眾人在議論什麼,但已從眾人的神色之間看出這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他本不欲多事,至於向智開是什麼人物與他不會有多少關係,因此並不在意眾人的議論,只是想看看台上的比武。有琴聞櫻聽到那人報出名字之後,卻是身子動了一動,接著便放脫了思忘的手向近旁的一個花轎湊過去。

一個老者說道:“青衣幫來了,那咱們便趁早別趟這深水,沒的娶不上媳婦,連小命也搭上。”另一箇中年漢子道:“此刻咱們走了,只怕讓人笑話,說咱們三奇莊聽了青衣幫的名頭連台都不敢上了,三奇不是就奇也不奇了麼。”另一個年輕人道,“就和他們青衣幫鬥上一鬥也是未嘗不可的事情。我看這姓向的雖然接了那小姑娘的三招,武功也不見得高到哪裡去。”那老者道:“琴、向、汪、楊,這青衣幫的四大家族中盡多高手。這台上的小於那般年輕卻已經如此了得,那麼他的師尊父兄就更加可以想象的了,……”有琴聞櫻聽著,咬緊了嘴唇,向台上看去。

台上的少女此刻手中已是多廠一個短銅捧,約有一尺二寸長,被那少女使開了,卻甚具威力、點、打、戳、挑、撞,諸般手法在那短銅棒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而那青衣人此時卻把那柄彎刀連刀帶鞘的摘下來使用,盡數把那少女的攻勢化解了。

那少女見久攻不下,短銅棒猛地伸出,壓向那青衣人的彎刀,在青衣人舉刀上挑之時少女的短棒突然鬆開了,向智開這向上一挑無疑是把那短棒送向自己的面門。危急間,那向智開也甚是了得,急向右閃,便要把那短棒挑飛出去,卻猛地覺得右臂一麻,曲池穴和清冷淵穴上均被點中,手中彎刀便掉在了地上,那少女卻左手巧妙地把短捧接在手裡。

這幾下動作眾人均是看在眼裡,都覺那少女機智非凡。因為這並非什麼絕妙的武功招式,完全是靠了臨場的那股聰明機智。臨敵之際誰也不會連刀帶硝的一同來使,因此那少女的短銅棒中無論如何不會有這種招式,定然是那少女的臨場發揮無疑。

眾人都是一樣的心思,轟天價地為少女喝起彩來,那少女竟是不理會眾人的彩聲,又抬眼向思忘這邊望過來。

哪知那向智開的彎刀雖失,武功卻是未失,趁那少女向思忘這邊一望的一瞬之機,突然左手伸出向那少女的腰上點去。

恩忘禁中傷叫出了聲:“小心!”

但是已然晚了,那少女京門穴上一麻,兩腿一軟,便即坐倒。

這一下變故直是把眾人驚得呆了,一時之間,場內鴉雀無聲。猛然之間,傳來一聲響亮之極的喝聲:“向智開,你彎刀失手,已然輸了。卻使這等卑鄙手段偷襲,這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眾人向那發話之人望去,但見他一身衣服說不上來是什麼顏色的,上面畫滿了魔鬼的醜臉,手中沒有兵刃,腰上沒懸兵刃,卻從府上露出半截劍櫥。再看他本人,真是說不盡的風流瀟灑,兩目閃爍如點漆,兩屑若劍藏英氣。正是適才大家額頻注目之人,那與他在一起的少女卻不在他的身邊,不知何故,走到三奇莊的人群中去了。

此人正是楊思忘。

眾人見他儀表非凡,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都不自禁的替他捏了一把汗。轉眼向青衣幫的幫眾瞧去,果見四下裡的青衣人都在向他所站立的地方慢慢聚攏。

只聽人眾中有人喊:“喂,那身穿魔衣的小於,你嚷嚷什麼?

你有本事就上台去,硯下是我們少主人贏了,該他掌台,別是光磨嘴皮子不動手,玩枕頭!”有人吃吃地笑了。又有人接道:“穿了那件怪衣服就嚇得倒了人麼,我看就只是看看還可以,怕沒什麼真本事。”

這些人盡是衝著他來,本是別有用意,一則看他是個小孩子,又是孤身獨夥,顯然不是哪個幫派的,比別人自然好惹了些,二來也想先把他制住,殺一做百,叫那些同來的江湖幫派敢怒不敢言,那麼定可大功合成了。

思忘朗聲道:“我的功夫如何那是另外事,擂台上比武大家有目共睹,誰輸誰贏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自從他說話,那台上的少女就側起身痴迷地看著他,聽他在替自己辯護,臉上競自紅一陣白一陣的,說不上來的甜蜜,這般當眾栽倒擂台上的羞辱好似也可以抵銷了,心中竟然暗自慶幸自己是輸了而不是贏了。

那身穿黃衫的老者競自一言不發。

台下各幫各派顯然對這台上的向智開甚是畏懼,竟也都閉上了口,不發一言。

周圍的青衣人漸漸地越聚越多,倒是來的人中有一小半青衣人,初時散佈在各個小轎周圍也不顯得是一夥,這時聚在了一起,緩緩地向思忘慢慢通近,卻讓人覺得甚是恐怖。

近年來談及青衣幫人人談虎色變。

但思忘於此情形卻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初時在古墓,後來在古洞,都是過的遠離塵世的生活,江湖上的諸多變故自是全不知曉。

初時他只是恨那台上的向智開陰損無賴,看到現時情形,才知今日正主兒還是被自己惹上了,當真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有琴聞櫻見這邊有變,便欲過來,卻被思忘用眼光制止了,她明白他為何制止自己。剛才他帶她奔行之時她才知道她的武功與他相比差得太也遙遠,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三奇莊中那個老人輕聲的象是自言自語的道:“惹不起躲得起,躲不起逃得起,站著就是等死,西邊大路有空隙。”有琴聞櫻感激地向那老人一笑,那老人亦一笑,但見有琴聞櫻不但不去叫思忘逃走,她自己亦是站在那裡不動,禁不住搖了搖頭,說道:“姑娘,你人長得可是比擂台上的小姐好看一些呢。”這話那是再也明白不過,那自是告訴有琴聞櫻,這夥人能夠對擂台上的小姐偷襲,只伯一會兒便要對你明搶,何不快走呢!

有琴聞櫻仍是報以感激的一笑,卻並不移步,那老者只好無可奈何地苦笑著又播了搖頭。

那邊台上向智開已是大刺刺地叉開了腳,也是拱手向四方作了一揖,但卻並不說什麼。

黃衫少女已被扶在老者身邊坐下,她禁不住向恩忘這邊看著。

思忘見到周圍的青衣人越聚越多,只怕有三四百人眾,心下更驚,但他自小受楊過薰陶,俠義精神極重,對方就是再強如果違背了俠義精神,他定然不會屈服,再加上後來老頑童感染的頑皮胡鬧勁,竟是在心中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攪上一攪。他想若是老頑童在呢,會怎麼做?那自是世上沒有正經事了。便是這比武招親,讓這向智開使了好詐,哪裡還有半點兒正經。

思忘朗聲說道:“喂!那台上的小子,你的同夥聽到我在這裡揭發你偷襲不要臉,都圍在我這裡要找我的麻煩.你管是不管?”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奇怪地睜大了眼看他,怎麼突然之間好象變了個人一樣。

那些青衣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台上的向智開。

向智開亦是一楞,但他反應極快地接道:“向某前來比武打擂,不曾帶得什麼同夥,他們的事跟向某毫不相干,向某也管不著他們。”他自恃聰明過人,這香話把自己脫得乾乾淨淨。那麼以後這些青衣人既便殺丁那個多嘴的魔衣小子,自己也不會捲入什麼“不和”的約法之中了。卻不知這麼說正給思忘留下話柄。

思忘道:“你這麼說,那自是承認你的偷襲不要臉了,這偷襲不要臉既然和你相干,你就趕快從擂台上滾下來吧,這些青衣人你管不管的我也就不在乎,那就由我來管一管他們,我不但要管還得要大管特管,一管再管!”

這番話原是模梳老頑童說的,卻教眾人愈發的糊塗不理解了,都睜著奇怪的眼睛看他,懷疑起他的神智來!

只有有琴聞櫻知道這番話的意思和來歷,她已看出思忘想大鬧一場,把局攪了,仔細一想,這麼幹也未嘗不可以,今日先挫一下青衣幫的銳氣,煞一煞他們的威風,江湖上的幫派便都會在態度上對青衣幫起點變化。

思忘雖沒有她那麼周密的心思,但看到這青衣幫如此橫行,想整治他們一番倒是真的。

那向智開盯著他看了半響,不明白他是倚了什麼靠山這麼大膽,仔細地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便衝下面的青衣人使了下眼色。

思忘道:“你果然不要臉,剛才還說這些入和你不相干,現下卻使眼色叫他們來害我,倘若他們真的來害我,那自是體不要臉的證明了。”

那些青衣人被他說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僵在那裡。

台上的向智開皺緊廠眉頭.忽然之間開朗地哈哈大笑道:“大家不要管他,這人神智不清,不要叫他攪了咱們的大事。有哪一位英雄要上擂台來的。有哪一位英雄要上來的……”

他連叫幾聲,那自然不會有人答應,人們都把目光盯緊了思忘。即便思忘不在場,那麼青衣幫一出面,要上去的人只怕先要備好了棺材。

向智開叫了半天沒有入座,又等了一會兒,乃站起來向眾人一拱手道:“各位這樣看得起向某,向某在這裡謝了,那麼向某當擇定佳期向各位發送喜帖,到時還請各位光臨!”說完了又作了一個四方揖,然後走到那個黃衫老者的面前正自準備扣頭,卻聽得那個響亮的聲音叫起來,“不要臉,當真是不要臉之至,世上不要臉之徒當以此人為最,哈哈,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向智開臉色突變,走到台邊道:“那位朋友,我數次遷讓於你,不與你一般計較,你如何三番五次冒犯於我,攪亂人家喜事?”

思忘道:“你這不是更加的不要臉麼?你只是自己在台上亂叫亂嚷一番,就有喜事麼?

人家還沒有認你,你便要發喜帖,要跪下扣頭、那不是臉皮厚得不能再厚麼?”

那向智開已是氣得臉色青紫,卻強自忍任了怒氣道:“我這是按阿古拉泰老前輩的規矩辦事,你怎可以亂說?”

思忘道:“你又是哪一條按照老先生規矩辦了!我問你,你的前番偷襲不要臉暫且不說。現下你比武勝了麼?”向智開道:“我叫了這半天,也沒有人敢上來,那自然是我勝了。”思忘道,“這可不是老先生的規矩,這是你定的規矩,你自己給自己定了規矩不說,還硬是打腫了臉充臉皮厚,硬說是自己勝了,可笑,簡直是可笑之極!”

向智開道:“那麼怎麼樣才算是我勝了?”

思忘卻不再回答。向智開又問了一遍,思忘道:“你問誰呢,這麼大聲,同你未來的老岳父大人說也用得著這麼大聲麼?”

人群中終於有人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向智開道:“我好好的問你話,你怎麼拐彎罵我?”思忘道:“你問什麼?”向智開耐著性子道:“我問你我怎麼樣才算是勝了?”思忘道:“又不是我嫁女兒,你這番話來問我那不是糊塗透頂麼?我讓你問你未來的岳父大人難道是錯了麼!

眾人中又有人笑出聲來。

向智開氣得說不出話來,轉眼向台上的黃杉父女瞧去,卻見他們一副事不關已的神態,而那個女兒自己未來的夫人卻眼睛盯肝地看著那身穿魔衣的小於,眼中滿是愛意。

他心中一怒,直是恨不得將那小子一口吃了才幹休,強忍胸中怒氣,清了清喉嚨道:“現在我再問二遍,如果沒有人上來,那便是我勝了……”還沒等他把第一遍問出來,那邊思忘又嚷開了,“不要臉的又來自己定規矩了!”

向智開衝思忘道:“你上來!”

思忘道:“我又不要使奸計騙人家女兒,上去幹什麼,要打架也好,你下來!”

向智開忍無可忍,走到擂台邊上縱身一躍便躍了下來,思忘馬上大叫道:“有哪一位想娶新娘的快上去,這個不要臉的讓我用嘴就給從擂台上打了下來,已經輸了!”

向智開本來已邁出兩步,要過來打這個魔衣小子出氣,聽他如此說、不及細想又躍了回去。這兩下動作均是優美之極,卻沒有任何人為之喝采,包括那些青狀人在內。

向智開—躍到擂台上,思忘便道:“那不要臉的被打下來,自己又上去了,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麼?”

向智開再也忍不住,衝那些青衣人道:“把這人趕走!”

思忘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剛說完這句話,那些青衣人都拔出兵刃一轟而上,但聽得一陣陣慘嚎聲傳出來,一件件兵刃飛出來,一個個青衣人被從青衣人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牆中拋出來,思忘的聲音卻夾雜在這一切之中傳出來,清晰異常地鑽進各人的耳中: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剛才還在當著這麼眾多的人之前說這些狗屁不如的青衣人不是你的一夥,你又如何如何地管不著他們,現下你又叫他們送死,世界上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當真是少見少見,只怕再也見不到第二個!”

這番話說完了,仗也汀完了,只見地上二三十具屍體,數不盡的各種殘缺不全的兵刃,餘下的青衣人全都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竟至暈倒,盡皆嚇得說不出話來。

更有一批青衣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好似有鬼魅在後面追趕一般。

眾人都嚇得呆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思忘也有些呆了,他萬萬料不到自己十招沒到,就是這樣的結果。但他仍舊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手中毫無章法地拎著那柄寶劍。

其實他的心中比之任何人都更為驚駭。那些青衣人撲上來時,從四面八方立時把他圍得密不透風,他左手使劍右手使掌的同那些青衣人打起來,只道這些青衣人在抵擋他的招式。

是以盡力的把招式使足了.哪想到是那些青衣人從後面擁著前面的往前趕。雖是一樣的青衣人面目卻已全非。等到後面的趕到了前面,想要回頭已自不及。是以造成這種死傷遍地的局面。

思忘心下懊悔之極。他神功初成,沒有同任何別人動過手,只與老頑童拆過招。他只道江湖人物都如老頑童一般的儘可抵檔他的招式,又見這麼多人同時攻他一人,是以幾乎把內力使足了,他又怎麼會想到老頑童幾可稱當世第一高手,與這些人相差太遠了。還有那口無鞘的削鐵如泥的寶劍!

看著地下的屍首沉吟良久,思忘搶頭看去,場上已是走得人影全無。有琴聞櫻過來牽了他的手,問:“忘兒,你是因為殺了這些人而心中難過,是麼?”

思忘抬頭看那高台,向智開此時也不在台上,不知到哪裡去了,想他是看到自己幫中死了這許多人,已沒有心思發什麼“喜帖”了。

那黃衫女子和那阿古拉泰亦被一眾家丁用大轎抬著走遠了。

思忘與有琴聞櫻走在路上,不言不語,有琴聞櫻道:“忘兒,你不用難過,我正要告訴你這青衣幫在江湖上做惡多端,不知有多少個良家姑娘被搶人他們幫中,再也不知下落。你殺了那些人,好教這些江湖人眾快活。”

思忘道:“青衣幫在江湖上作惡,多半是他們幫中首腦的過錯。卻讓這些天辜的縷鑼來作這冤鬼。聞櫻姐姐,你也不用安慰我!不管怎麼說,我一入江湖,第次出手就傷了這許多的人命,總是不該的。倘若叫爸爸知道了,定然會怪我,就是爸爸不怪我,每當想起這些慘死之人中都有妻兒老小。我心中也總不能安。”

有琴聞櫻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殺了幾個死有餘辜的毛賊,你就這樣嘆氣心軟,忘兒,將來我們還有許多事情好做,還要殺人。你一味如此,那不是把你悔也海煞了、把我愁也愁煞了麼?”

思忘道:“還要殺人?”

有琴聞櫻道:“那是自然,江湖中的大英雄大豪傑名義上是行俠仗義,其實職業那便是殺人了,只是殺那些該殺之人而己。”

思忘聽得此言,心中似有所悟,禁不住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那殺人之後的懊悔之情好似也減輕了許多。

此際酉時已過,兩人害伯住在那縣城之中官府追拿郊外官道上殺人之兇,是以加快了腳步,穿過那縣城,徑住荒僻的小徑之上一路行來。

暮色此際已籠蓋四野,極目前方亦沒有村落房舍。思忘怕在荒郊露宿讓有琴聞櫻著涼,便攜著她快速奔行起來,正行之際,聽得左近的山石間“撲”地一響,轉目看去,見是一隻山羊從一個山洞之中跳了出來。

思忘停了腳步、看那山洞高高地懸在山壁中間,距地面少說也有二四丈高,卻不知這山羊是如何爬將上去的。

思忘據了有琴聞櫻輕輕一縱,便到了山洞近前,摸索著進洞中查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便到外面弄了一些幹革來鋪在地上。

有琴聞櫻出去轉一轉,回來時手中卻拎著一隻山兔。

思忘笑道:“丈夫在家中鋪床,賢妻卻出外打糧,這完全是顛顛倒倒的做派。”

有琴聞櫻一笑,意味深長地道:“這才剛剛開始呢,只怕今後要大大地天翻地覆一番。”

思忘正欲說話,卻聽著得外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人聲。

兩人都屏了呼吸,那人聲亦越來越近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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