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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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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蘭立] 玄天寶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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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0: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崑崙三老

少年緊緊相隨,三人沿著廊榭而行,牆上燭火搖晃,光線暗淡,寂靜莊嚴中,含蓄著陰森殺氣,青衫少年全身戒備,暗生警惕。

走過二座殿宇,來到一個轉彎處,千愚諸葛生剛轉過彎去,陡然如一陣旋風,回過身來。

青衫少年心中一凜,身隨意動,移開左側方三尺。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怔,只覺對方所立位置,正好控制全局,無論自家如何出手,都要失儘先機。

當下淡然一笑,道:“閣下身手奇捷,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老夫如想對你有所不利,會事先當面說明,不會突然施出暗器。”

青衫少年冷笑道:“明槍暗箭,任憑施展,在下一一接著就是。”

千愚諸葛生臉掛微笑,伸手指著前面鐵門,道:“進了這一道門,老夫有心腹之言奉告。”

青衫少年淡然道:“蒙先生不棄,引為心腹,榮幸之至。”

千愚諸葛生突然一收笑容,面上浮現出莊嚴沉重之色,肅然道:“閣下聽過老夫的話,唯有二條路可走。”

少年冷聲接道:“這二條路,生死殊途,在下只能抉擇其一。”

千愚諸葛生哈哈朗笑,道:“閣下料事如神,一猜中的。”

青衫少年道:“生死之別,願聞其詳。”

千愚諸葛生沉聲道:“如依老夫的話去做,你可得到許多好處,功成之日,閣下有生之年,崑崙弟子對你言聽計從,任憑吆喝。”

青衫少年微感意外,想不到千愚諸葛生以掌門之尊,卻說出這等辱沒門派的話。

當下不禁一怔,說道:“在並下並無駕馭貴派之意,只不知如果在下不能從命時,又將作何打算?”

千愚諸葛生臉色一寒,目射精光,截然道:“那很簡單,你立成崑崙派不共戴天的世仇大敵。”

青衫少年眉頭一皺,沉吟一陣,才說道:“在下無駕馭貴派之意,更不想結怨貴派,先生心腹之言,還請珍藏於腹中,不言也罷,就此告辭!”雙手一拱,轉身走去。

突然臉色微微一凜,只見廊榭另一端,凝立著三位持劍道人,成品字形排開。

千愚諸葛生神色一整,肅然道:“老夫句句由衷,閣下進退之間,務請三思。”

青衫少年冷然道:“愛不愛說由你,願不願聽由我,各隨情願,豈能相強。”語氣堅定,話聲中,人已快到走廊盡頭。

那三位持劍道人,突然長劍平舉,三點劍尖,觸在一起,凝神斂氣,一副上乘劍法氣派。

千愚諸葛生突然腦筋一轉,大笑道:“閣下若想知‘玄天圖’下落,老夫有線索可奉告……”

這一句話,似有巨大的吸引力,少年人聞言全身一震,陡將步伐停了下來。

千愚諸葛生一見話語生效,急忙接口道:“老夫心腹之言,在你來說不過舉手之勞,但益處卻不勝枚舉,到時敝派將全力助你追回‘玄天圖’。”

青衫少年聽他說得認真,疑慮漸減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聆先生敬言。”

轉身走回。

千愚諸葛生哈哈大笑,推開鐵門,跨進敞廳。

只見室中燈璧輝煌,光耀如同白日,正堂上端坐著二位長鬚清癯老道,一青一灰,道貌岸然。

二位老道一見千愚諸葛生領著青衫少年跨進敞廳,頓時起座恭迎,稽道為禮。

千愚渚葛生,伸手指著一青一灰二位老道,笑向青衫少年,道:“容老夫替閣下引介,這位是敝弟雲海羽士……這位是敝三師弟玉亭觀主。”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微微拱手作揖,道:“二位前輩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雲海羽士與玉亭觀主,聽他言語之間輕描淡寫,雖無輕藐之意,但也不夠尊敬的程度,臉上不禁浮起一層不悅之色。

原來千愚諸葛生,雲海羽士及玉亭觀主,是目下崑崙派輩份最高的三位,武功造詣均臻上乘之境,江湖中人,特尊稱為“崑崙三老”。

至於那中州玉蝶李青川,乃三老的小師弟,入門較遲,武功大部分傳自三位師兄,因此雖與三老同輩,卻不若三老聲望之隆。

“崑崙三老”除玉亭觀主,鎮守洛陽玉亭觀外,千愚諸葛生與雲海羽士,常年深居崑崙山上,甚少涉足中原,不意今晚三老同時出現在洛陽玉亭觀,在武林中說來,當是一件非同尋常的大事。

千愚諸葛生見二位師弟,臉呈不悅之色,忙接口笑道:“這位尹小俠,便是日來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中原武林的蒙面劍客傳人,愚兄今日在洛陽街上邂逅,特恭請臨觀一遊。”

雲海羽士臉上一片冷漠之聲,玉亭觀主卻冷哼一聲,輕藐說道:“江湖傳言施主已離開人世,想不到施主迴天有術,身具通天徹地之能,貧道今日一睹風采,感耀非淺。”語氣滿含冷諷意味。

原來這青衫少年正是尹靖,當日黃昏,他在洛東董公遠花圃品蘭賞菊,忽然聽到一位白衣女郎誦詩抒情,乍看背影,誤以為是林琪,乃向前搭訕,誰知事出偶然,那女郎正是在“海天別墅”蓬萊宮中,與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

香玉公主心痛情郎移情別戀,傷心之餘,怫然而去,尹靖情急之下,尾隨疾追。

但香玉公主的輕功,非同小可,那夜在長安千樹林幽蘭谷,爭奪六瓣仙蘭之時,二人追逐千里之遙,他還無法把她趕上。

目下他內傷初愈,功力只恢復八成,因此趕了一程,已失去香玉公主的芳蹤。

待進入官道,因時值黃昏,行人都在急急趕路,車馬絡繹不絕,如再施展輕功,未免驚世駭俗,只好放緩腳步,怏怏而行。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沿途打聽公主下落,翌日進得洛陽城,問了幾家旅館依然杳如黃鶴,音信全無。

這時有一位玄衣俊美書生在他背後遙遙跟隨,他江湖閱歷甚淺,又當思愁縈懷之際,哪會注意到有人盯梢,那書生躡蹤一陣,就匆匆離去,未幾千愚諸葛生就出現在文具鋪與他搭訕,並約到“玉亭觀”對奕。

話休絮瑣,且說尹靖聽玉亭觀主,語氣之中,暗含冷諷意味,當下淡然一笑,道:“在下草莽小卒,生死之事,辱蒙武林朋友掛齒,榮幸之至。”

玉亭觀主哼了一聲,正待出言諷刺,千愚諸葛生已先行說道:“愚兄想將師門遺訓,對尹小俠提起,不知二位師弟意下如何?”

玉亭觀主臉上立現疑難之色,雲海羽土微一沉吟,頷首道:“掌門師兄宏裁就是。”

尹靖一見幾人神色,登時領會到其中定有隱情,他對崑崙派已生偏見,因此冷然道:

“在下不想知悉貴派師門遺訓,如有不便之處,還是不提為上。”

千愚諸葛生目光凝注著玉亭觀主,正色道:“此事關係本派榮辱,玉亭師弟如另有高見,但說無妨。”

玉亭觀主一掃疑色,緩緩道:“師兄酌量宏裁就是。”

千愚諸葛生不再遲疑,立向尹靖說道:“老夫聽聞‘乾坤日月令’落在一位來歷不明,武功卻出神入化的苑蘭公主身上,那位公主並與‘萬教旌’約定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採石磯較技取令……”

尹靖臉色驟變,沉聲道:“真有這回事?”

千愚諸葛生正色道:“老夫從來不打誑言,‘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座主本可傳檄萬教十三要員,協力取回‘乾坤日月令’。

但真武子遺失掌教令牌,有辱萬教盟主尊嚴,因此羞於傳檄萬教十三要員,乃決定私下偕同六大護法到採石磯履約。

老夫據聞苑蘭公主不但本身武功高強,而且手下亦無弱兵,這一場較技取令,勝負之數,甚難逆料。

真武子能勝,固然可喜,一旦敗北,不但無法取回‘乾坤日月令’且將貽羞中原武林。”

尹靖聽得劍眉深蹙,神情很是沉重,喃喃自言道:“這事應設法阻止。”

千愚諸葛生緊接一句道:“除設法阻止外,尚要壯大中原實力,以便擊潰苑蘭公主。”

尹靖想了一會,劍眉微微軒動,道:“在下看法,還是罷戈息爭為上。”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之非難,行之維艱,除非有人能勸苑蘭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

他說話之時,目光深注著尹靖臉上神色的變化,頓了一頓,接道:“尹小俠與苑蘭公主交情非比尋常,如能勸說苑蘭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對‘萬教聯盟’是一莫大貢獻。”

尹靖微微頷首,道:“這事在下義不容辭,何況那‘乾坤日月令’,本是我賭勝之物,苑蘭公主沒有理由不還我,只不知她們目下行蹤何處?”

千愚諸葛生笑道:“這事容易,她們行蹤老夫倒是知道,不過……”

尹靖日來找不到香玉公主,正感心急如焚,既有苑蘭公主消息,要找香玉公主還不容易?

心中一喜,忙道:“有勞先生指點謎津。”

千愚諸葛生目光湛湛,踏前一步,肅然道:“不過尹小俠一旦取得‘乾坤日月令’,請先送與老夫。”

尹靖怔了一下,道:“取回‘乾坤日月令’,理應送上‘七仙山萬劍池武林評審庭’才對呀,怎宜送給先生?”

千愚諸葛生沉聲道:“送與老夫,再送上‘武林評審庭’也是一樣。”

尹靖不解道:“何必這樣回紓轉彎,拖延時刻?”

“崑崙三老”聽他不肯答應,臉上齊齊變色,千愚諸葛生截然道:“這是敝派所提的唯一條件,我願再重複一遍,只要你把‘乾坤日月令’送於老夫,成功之日,崑崙弟子對你言聽計從,任憑吆喝。”

尹靖冷冷道:“先生把道理說說看,如有送於貴派的必要在下絕不乖違。”

千愚諸葛生蹙眉深思,似乎在作慎重的考慮,良久才喟然一嘆,道:“三百年前‘萬教聯盟’成立之初,江湖上黑白二道,大大小小的宗教,正式設立‘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

當時有關庭主的遴選,經過一番的波折和協調,決議以投票方式,公推三大門戶執掌‘武林評審庭’。

在三天的推選逐鹿中,頭一天少林派以高票當選第一執教。

第二天,雪山派以次高票當選。

第三天推選最後一個執掌門戶,那時聲望最高的要數崑崙派與武當派。

敝派掌門雪隱老人,連日奔波的結果,已有四十四位會員支持,也就是崑崙派已穩操勝算。

誰知深夜開票結果,武當以四十四比四十三,一票之勝擊敗崑崙,獲得第三任盟主寶座。

雪隱老人已知事有蹊蹺,但卻查不出有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十年後雪隱老人路過邯鄲道上,遇上一人被一群蒙面人圍攻,性命垂危,乃出手解圍,救下那人性命。

當時那人傷痕累累,氣若游絲,細看之下,才知是武林中有名的妙手空空朱七。

妙手空空一見救命恩人,是崑崙掌門雪隱老人,心生慚愧,乃說出當年一段隱密。

原來當‘萬教聯盟’推選掌教門戶的第三天,由他負責監票,他受武當掌門紫陽道長的慫恿偷換一張選票,使崑崙失去了掌理‘武林評審庭’的資格。

朱七說完話,就氣絕身死。

雪隱老人本待把這事向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但一則年深月久,妙手空空又言盡而卒,二則控告時難免有人誤認為崑崙派,藉故滋生事端,因此只好作罷。

雪隱老人回山未久,就鬱鬱而終。

時至今日,萬教十三要員中,一半以上還是贊成崑崙派的,假如老夫能把‘乾坤日月令’帶回‘武林評審庭’,必可逼使武當派還我萬教盟主寶座。”

尹靖聽得心中大震,假若千愚諸葛生所言非虛,那崇高聖潔的“武林評審庭”沾此汙點,實在可恥,如屬汙言捏造,崑崙派更是卑鄙不可寬宥,他想了一陣,詫異問道:“推選萬教聯盟主持,武林中高手雲集,妙手空空真有換票情形,如何能遮住天下武林高手耳目?”

千愚諸葛生毅然道:“妙手空空乃當今天下第一神偷,有偷天換日之能,加以武當派從中掩護,此事千真萬確,無庸置疑。”

尹靖如何能輕信片面之言,臉色一整,凜然道:“事隔數百年,真假難辨,何況少林,雪山,武當三大門戶,執掌‘武林評審庭’,總理江湖是非,把天下武林治理得井然有序,已達維護江湖正義安寧的目的,貴派身列萬教十三要員,此舉不啻興風作浪。”

“崑崙三老”怫然作色,推席而起,千愚諸葛生長鬚噴揚,目射精光,冷冷道:“這麼說來尹小俠是不肯答應了?”

尹靖毅然道:“假使有人要助貴派奪取‘乾坤日月令’,在下必當傾力遏止,我豈能助紂為虐,動搖武林太平基業?”說得正色凜然。

千愚諸葛生依然強忍怒火,沉聲道:“敵友之別,一念之差,務期慎思熟慮。”

尹靖劍眉飛揚,突然想起淮陰金粉閣偵案之事,目光一轉,詫異道:“貴派與‘武林評審庭’貌合神離,可笑‘萬教旌’還委請令師弟中州玉蝶協力偵察‘泗陽莊血案’。”

千愚諸葛生縱聲大笑道:“‘七星快劍’名震武林,泗陽莊主屠龍手劉顥三招之間身中二十一劍卻是斃於掌傷,雖說被隔空震斷心脈,但眉宇之間浮起一道青絲,分明死於‘小天星掌’,兇手是誰,‘萬教旌’心中有數。”

尹靖聞言一驚,氣忿道:“這麼說來是浮月山莊與柳家堡的人乾的?”

千愚諸葛生頷首道:“這個是不爭之論。”

尹靖激忿道:“罪案即明,怎可使死者含冤不白,兇徒逍遙法外?”

千愚諸葛生道:“‘浮月山莊’與‘柳家堡’領袖江湖武林,勢力龐大,誰肯輕捋虎鬚,自找麻煩?”

尹靖冷哼一聲道:“有何不敢,明日在下就上七仙山遞狀控告。”

玉亭觀主跨上一步冷聲道:“‘泗陽莊血案’敝派不想幹預,掌門師兄所提之事,你作何答覆?”

尹靖毫不思索,毅然應道:“那事不用再提,在下萬難從命。”

“玉亭觀便是你葬身之地。”觀主反手拔出長劍,緩緩平舉胸前。

尹靖長長吸了一口氣,柔聲道:“幾位還是聽在下善言,彼此別走極端為是。”

千愚諸葛生殺氣直升華蓋,冷然道:“這事絕無通融餘地。”

話猶未完,玉亭觀主振劍撤出一縷寒芒,挾著隱隱風雷之聲,遙遙刺去。

這一招氣勢磅礴,大開大合,穩健中含有奇變,奇變中不失穩健。

崑崙“雷霆六合劍”,是五大劍派中最剛猛的一路,這一招正是起手招式“雷驚天地”。

玉亭觀主功力深厚,蓄勁而發,劍氣如山,綿綿壓落。

陡然白光一閃,一道匹練長虹,繞著尹靖周身一繞,緊接著一聲震天巨響,玉亭觀主收劍疾退二步。

只見尹靖手橫短劍,淵亭嶽峙,神態冷峻,凜然不可侵犯。

敢情電光石火之間,尹靖已拔出“松紋古劍”,施展出“太乙分光劍”中的絕招“冷電驚虹”,硬碰一招。

“崑崙三老”齊齊變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與無,單隻這一招,已可窺出這少年劍術造詣之博大精深。

但這是一場不擇手段的殊死搏鬥,玉亭觀主怒吼一聲,劍演“火雷噬芒”,星光流轉,寒芒顫動,節節進逼。

尹靖絲毫不敢大意,足踩“太乙幻虛步”,手演“太乙分光劍”,身如行雲流水,劍若神龍橫空,光芒伸縮間,已奇妙無倫地架開對方長劍。

一時敞廳之中,劍氣瀰漫,燈影獨光,掩映著層層劍幕如千重浪濤,澎湃怒湧。

二人攻拒之間,猛迅無比,急疾處如電光石火,殞星掠空,迅猛處如銀河倒瀉,萬馬奔騰。

千愚諸葛生與雲海羽土,滿臉俱是驚愕沉重之色。突然場中情勢大變,攻拒之間,由快轉慢,變成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只見二人凝神互視,過了許久才交手一招,但乍合倏分,瞬息躍開,又成相持之勢。

千愚諸葛生突然大大一震,只見玉亭觀主臉上珠汗點點,尹靖卻氣定神閒,毫無吃力的樣子。

玉亭觀主驀地怒吼一聲,健臂掄動,劍風如雷鳴,劍光如閃電,一記“雷霆六合劍”中的絕招“須彌六合”當頭壓落。

忽聞“鏗”一聲悠長龍吟,尹靖“松紋古劍”划起一道青虹,向對方長劍迎去。

雙劍頓時緊貼在一起,如磁吸鐵,緊黏不捨。尹靖陡然默運玄功,振臂一推,一陣爆豆般的“劈拍”聲,聒耳欲聾。

玉亭觀主長劍震得截截寸斷,翻飛一丈以外,跌落在牆角下。

尹靖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俊紅的玉面,變成一片青灰之色。

雲海羽士目光湛湛,緩緩跨出,沉聲道:“貧道同樣以一記‘須彌六合’拜領施主一招。”

尹靖振臂站起,朗聲大笑,道:“奉陪!奉陪!”他已知今晚“崑崙三老”,雖不致卑鄙群攻,但顯然要以車輪戰置自己於死地。

他朗笑聲未落,突然熱血一陣翻湧,急忙止聲,斂神默默運功。

雲海羽士把長劍緩緩舉起,凌空一陣疾揮,“轟隆!轟隆!”雷聲大作,威勢似乎還在玉亭觀主之上。

尹靖情知他一出手,定然用上全力,石破天驚,自是意料中事。

當下仰天深深一吸清氣,抑住翻動熱血,把內力緩緩運到劍尖,“松紋古劍”的寒芒,陡然暴漲數寸。

雲海羽土把全身功力提到頂點,獅吼一聲,振劍欺身撲上。

尹靖只覺對方劍氣如一道烤紅的鐵牆,逼了過來,立感呼吸緊逼,令人氣窒。

閃電之間,將“太乙玄功”凝於劍尖,以點破面,往劍幕中戳去。

敢情雲海羽士見尹靖已受內傷,企圖一招之下,把對方擊斃,故將這招“須彌六合”的威力籠罩一丈方圓,使對方無隙可逃。

哪知“太乙玄功”銳如鋼鑽,只聽“嘶”的一聲,登時戳破劍幕,一縷勁氣襲中雲海羽士“七坎穴”,雲海羽士一聲悶哼,仰身栽倒。

同時之間,尹靖也被劍氣擊中,連翻三翻滾倒在牆角,張口吐出一股淤血。

他自在“混元坪”上受傷後,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與崑崙二老二場殊死搏鬥,已震傷內腑。

千愚諸葛生見他連斃二位師兄,滿臉悲憤之色,殺機怒熾,一步一步地逼上前去,口中陰陰道:“閣下功力之高,當真是武林僅見,不過雖然連斃二位師兄,依舊難逃老夫手下。”

尹靖目下已無力再戰,但他也不肯束手待斃,雙手撐地緩緩站起,貼身靠在壁上,冷冷說道:“你那二位師弟並未氣絕,在下手留三分勁力未發,他們僅傷不死。”

千愚諸葛生怔一怔,冷笑道:“縱然未死,也將殘廢,你別想討饒,老夫絕不留情。”

人已走到四尺外。

尹靖目光一瞪,如二把利劍飛射而出,千愚諸葛生微微一怔,不禁退了半步。

只聽尹靖冷然道:“你儘管出手,在下絕不會向人討饒。”

千愚諸葛生突然腦筋一轉,收拾起兇驚之態,微微一笑,道:“閣下初入江湖,鋒芒畢露,名噪大江南北,正如旭日東昇,光芒四射之際,死在此地豈不可惜?”

尹靖聞言一震,腦海裡閃念之間,浮現起許多未竟之事。

父母尊容,未曾拜晤。

林老伯交託的“藏玄秘圖”又告遺落,如何到恆山去尋找“玄天圖”?

“乾坤日月令”落在苑蘭公主身上,一場慘烈的武林紛爭,就要在採石磯展開。

香玉公主因自己負情,拂袖而去。

再過一個半月,天地棋仙與嵩山棋聖判棋之約已到。

幾日來出生入死的奇情怪事,歷歷浮現眼前,自己這一死,實在難於瞑目。

千愚諸葛生見他痴痴出神,雖不知在想什麼?但卻知他已動了求生之念,當下淡然一笑,道:“假如你答應幫老夫取得‘乾坤日月令’,老夫不念喪失二位師弟之痛,血仇一筆勾銷。”

尹靖突然劍眉一揚,大聲道:“不行!一個人與其作了虧心事,偷生人世,不如死了心安理得。”

千愚諸葛生勃然大怒,翻掌劈去,厲叱道:“小子執迷不悟!”勁力排空,如狂風怒飆捲到。

尹靖雖然力不從心,豈肯坐以待宰?雙肩微晃,足踩“星移斗轉”,掌劈“巧拔乾坤”,探手向對方臂上要穴拂去。

但他此刻運功遲鈍,掌力輕微,千愚諸葛生如何會放在心上?

冷哼一聲,掌勢隨手一變,已劈中前胸。

“太乙絕學”震古鑠今,奇妙無鑄,千愚諸葛生如果細心對付,尹靖重傷之下,當可將他輕易擊斃。

誰知他大意失荊州,冷哼聲中,反被尹靖一掌拂中“曲池穴”,掌力頓時減低一半以上,全身一麻,僵立不動。

尹靖胸前如遭鐵錘,全身猛撞壁上,只覺一陣天眩地轉人已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森森寒氣,衝入腦後“天窗穴”,精神一抖,已悠悠甦醒過來。

睜眼四掃,那千愚諸葛生雙目怒睜,正作虎撲之勢,卻如木雕泥塑,一動也不動。

玉亭觀主與雲海羽土各僵臥在牆壁的另一角。

尹靖強用力支起身,只覺全身骨骼痠麻難忍心內腑臟隱隱作痛。

轉目一瞥,一道寒芒耀眼生輝,敢情適才自己被擊昏倒地時,正好平枕在“松紋古劍”

上。

那“松紋古劍”是柄稀世奇珍,寒氣特盛,因此把自己薰醒,否則不知還要昏厥多久?

伸手揀起“松紋古劍”,扶著牆壁蹣跚而行,但那鐵門封得緊緊,推也推不動,似乎另有開啟之道。

突然心中一顫,那外面分明還有玉亭觀的道士,只是進不來,他們一進來,自己焉有命在,思念中,不禁微生焦慮。

俊目四顧,尋索脫困的方法,忽然心中大喜,但見牆壁上有一道裂痕,敢情那正是適才一場劍鬥時,被“松紋古劍”劃破的深痕。

“松紋古劍”削鐵如泥,目下唯一生機,就是靠它破壁而出了。

說來容易,此時他已力氣微弱,揮手向壁上刺了幾劍,就汗珠濡濡,氣喘吁吁了。

挖了半天,才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壁洞,只見外面一片漆黑,敢情此刻還是深夜。

他體力實在支持不住,只好停下運功一陣,如此一連休息三度,才挖出三尺大小的破洞。

緩緩爬出玉亭觀後殿,黑暗中,拖著沉重的步法,徜徉而去。

他絲毫不敢停留,只怕觀中有人追趕,勉強走了一程,來到一處樹林中。

他知道此刻不運功療傷培元,定然難脫一死,但荒林郊野,無人照顧,一旦外力來侵,隨時有生命之慮。

思念之際,突然樹林外閃過一道黑影,他急忙閃身往樹後躲去。

只聽那人冷喝道:“樹林後躲的什麼人?”

尹靖聽那人語音好熟,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了,雙手扶著樹幹轉身走出。

只見那人一身玄色儒衫,朗目如星,不禁喜叫一聲:“啊呀!呂兄是你。”

那人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不禁訝然道:“尹兄是你,噫!你怎麼了?”他發覺尹靖身體正不住發抖。

尹靖浮起一絲淒涼的微笑,有氣無力地說道:“小弟與千愚諸葛生,雲海羽土及玉亭觀主,互拼一場,兩敗俱傷……”

語猶未完,已向後跌了一步。

玉面書生大驚道:“尹兄一人力鬥‘崑崙三老’?”一個箭步,伸手扶住了尹靖。

尹靖微微頷首,又是一栽,跌在玉面書生手臂上。

玉面書生左臂一攬,右掌按在尹靖“脊心穴”上,急切說道:“尹兄現在覺得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尹靖苦笑一聲,道:“勉強還可支持。”

玉面書生突然臉浮殺氣,嘴角間流露出詭譎的獰笑,按在尹靖背後,“脊心穴”的掌勢,陡然疾吐,陰笑道:“尹兄何苦?兄弟助你……”

尹靖突然一挺身,玉面書生吃了一驚,掌力急忙收回,他對尹靖武功心存畏懼,以為被他發覺,忙微笑著把未說完的話,接道:

“療傷。”

尹靖心地謙恭,生具一副堅毅的性子,不願在朋友面前顯得慷孺軟弱,因此勉力掙扎挺起,正好解了一危。

但他也覺出玉面書生按在“脊心”的掌力有異,一聽原來是要幫自己療傷,心裡很是感激,安詳地笑道:“小弟孑然一身,浪跡江湖,辱蒙呂兄厚愛,患難相助,小弟終身銘記不渝。”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道:“尹兄你我交稱莫逆,理該患難同當,你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

話剛落口,樹林外已傳出一聲冷笑,玉面書生喝道:“什麼人?”長身一掠,飛出林外。

尹靖反手扶住樹幹,只見風聲飄飄,人影晃晃,玉面書生已閃進林中,尹靖道:“呂兄可看清來了什麼人?”

玉面書生微笑道:“那人身手奇捷,小弟怕中調虎離山之計,是以不敢遠追……”

語氣略頓,又走近尹靖身邊,接道:“容小弟助尹兄提氣療傷。”

尹靖搖頭道:“不必了,小弟只須二個時辰,靜坐運功,就可恢復,只勞呂兄護衛一陣。”

玉面書生微笑道:“這個尹兄但請放心,有人來犯,兄弟決拼一死,也不使尹兄有毫膚之損。”

尹靖心中甚是感激這個良朋摯友,當即盤膝跌坐,去三心,除四相,斂神運氣,盞茶功夫,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玉面書生靜靜地望著尹靖運功,忽見尹靖頭上嫋嫋升起一股白煙,盤繞不息,心中大驚,這是什麼功夫?頭上會冒煙?

當真是見所未見。

突然惡向膽邊生,暗暗忖道:“若不乘他此刻運功療傷之際除去他,以後只怕永無下手的機會了。”

盤算中,腦海裡忽然浮起林琪撩人的倩笑風姿,嫉意登時湧上心頭,眉宇間隱隱露出陰毒殺氣,把全身功力,提集右臂,緩緩向尹靖走去。

虯龍堡在武林中聲望極隆,呂江武人品瀟灑,承先人德蔭,出道以來,名揚大江南北,博得“玉面書生”名號,少年得志,驕氣更盛,加以他為人工於心計,生平之中大風小浪,無不春風得意,愜然暢心,自從認識尹靖後,覺得有如星光處於浩月之下,浩月不除,星光永無放光的機會。

這時他已走到尹靖背後,只要右臂含勁一吐,就可以把他擊斃。

但他突然心中一顫,忐忑不安起來,眉間不由微微一皺,他做事一向但憑喜怒,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哪知現在要暗算尹靖卻忽生寒意,手掌遲遲無法劈落。

也不知是受良心的譴責,或是畏懼尹靖的武功,驀見尹靖頭上白煙,陡然升高一寸,心中一驚,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背後傳來一聲冷笑,玉面書生聽聲辨位,一招“怒蟒翻身”,反手拍去,口中朗笑道:

“朋友何必藏頭露尾?”

那人哼了一聲,閃開三尺,陰冷冷道:“閣下優柔寡斷,既要暗算他,為什麼還舉棋不定?”

玉面書生臉上一紅,只見那人眉目如畫,身穿華服,素未謀面,不禁朗笑一聲,道:

“你胡言亂語,當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華服少年冷笑道:“這人生死我不會放在心上,你要殺他何須對我隱瞞,我只是見你遲疑不決,才出來勸你趕快下手。”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故意把劍眉一皺,怒道:“在下與尹靖生死之交,他此刻在運功療傷,兄弟負責關照,識相的走遠一點。”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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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0: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藏玄秘圖

華服少年嘿嘿冷笑道:“白天你還串通玉亭觀的道士,現在卻說得冠冕堂皇,動聽至極,哼,叫你護關不啻讓虎守羊群。”玉面書生臉上閃過一絲殺機,微微一笑,道:“你不覺得現在是自投虎口?”

華服少年不屑地哼一聲,道:“難道你敢輕捋本公子的虎鬚?”

他停了一下,接道:“本公子也想收拾這姓尹的性命,如果你自信沒有本公子這份膽量,就滾遠一點。”語氣冷酷狂傲至極。

玉面書生仰天朗笑道:“聽你口氣不小,是哪一號的人物。”

華服少年冷然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幽冥公子宇文雷是也。”

玉面書生驚“哦”一聲,道:“原來是你這鬼小子,聽說你在‘混元坪’揀了便宜,帶走‘玄天圖’,大家都以為你夾著尾巴遠走高飛啦。”

幽冥公子宇文雷怒道:“什麼揀了便宜,伏羲奇書本是我自己的東西,物歸原主理所當然,至於那畫著一些山水的什麼‘藏玄秘圖’,算啥子奇寶?”

玉面書生微感意外,道:“你拿的不是‘玄天圖’?”他見對方氣焰倨傲,好像不是在說謊。

幽冥公子哼了一聲,並不理會他。

玉面書生沉吟了一陣,恍然大悟,道:“對啦,就是那‘藏玄秘圖’,喂,把那圖拿出來。”

宇文雷忿道:“不給!”

“我自己來拿。”說著左手一招“天地棋仙”嫡傳的“凌虛懾魂”,展爪竟擒幽冥公子前胸。

字文雷怒叱一聲:“找死!”側身斜讓,掌劈“五鬼守關”,封住來勢。

“懾魂二十四爪”,滿含陰氣,幽冥公子的招數,鬼氣更重,二人這一出手,頓時陰風森森,如魅魑過招。

哪知玉面書生陰險之極,他右手看似蓄勁待發,其實早已偷偷解下“九節虯龍鞭”,趁幽冥公子封擋左爪之時,出其不意,振腕一招“玉杖鞭仙”,疾劈過去。

幽冥公子未見他右手發招,陡然見一條長鞭如毒蛇捲到,猝然之間,疾忙伏身讓避。

只聽“嘶”的一聲,頭巾整個被卷飛開去。

幽冥公子頓時氣得哇哇大叫,身如狂風般地,向玉面書生猛攻數掌,陰風凜凜,掌影鬼爪,奇嬗不定,令人直起雞皮疙瘩、毛骨悚然。

玉面書生長鞭翻滾,如雪花飛舞,狂風飄絮,大笑道:“我再下一個殺手,就把這鬼小子劈回地獄,永世不得為人。”

幽冥公子暴怒如雷,手下生風呼嘯猛攻兩掌,把對方長鞭逼住,接著身如旋風,飄退一丈以外。

玉面書生見他並無敗象,卻飄然湧退,情知定有陰謀,乃停鞭靜以觀察,不敢貿然追擊。

突然冷冷地打個寒噤,只見星光透過林隙,映在幽冥公子臉上,那原來俊美的玉臉,此刻籠罩上了一層死寂冷酷的綠光。

他心中吃了一驚,這小子要用鬼門道傷人。

驚慌之際,只見幽冥公子雙肩搖晃,如幽靈般竄至,雙掌齊發,推開一股腐臭之氣。

玉面書生不敢怠慢,長鞭舞起一片牆影,把全身上下護住。

“碰”的一聲,二人各退三步,玉面書生鼻聞一陣奇臭陰氣,令人慾嘔,喉嚨發毛,神智已有些昏昏噩噩。

幽冥公子哈哈大笑,道:“你已中我‘陰屍掌’,片刻之間就要毒發身死,你現在要是跪地求饒,本公子寬宏大量留你全屍,否則把你碎屍萬段,帶回‘幽冥鬼洞腐屍窯’,作練功用途。”

玉面書生冷冷一震,展顏笑道:“真是物盡其用,還把屍體用來練功……”話猶未盡,一陣天旋地轉,翻身栽倒。

幽冥公子得意洋洋,大踏步直走上去,說道:“原來這等膿包,毒發得這麼快,本公子先震碎你內腑,回到‘幽冥鬼洞’時,正好內腑生蛆,外殼腐朽,好派上用場。”抬腳欲向胸前踏落。

忽聽樹林外有人急聲道:“別傷我呂哥哥!”嗓音嬌嫩,銀鈴蕩空。

幽冥公子怔了一怔,轉頭望去,忽見一團紅雲,以雷霆萬鈞之勢,急衝過來,已顧不得傷人,足下“跨海東征”,避開一丈以外。

紅影收斂,現出一位俏麗的紅衣女郎,佇立在玉面書生身邊。

幽冥公子張大眼睛,看了她一陣,頷首道:“不錯,很漂亮。”

紅衣女郎狠狠地瞪他一眼,急忙伏下身去,焦急地叫道:“呂哥哥!呂哥哥!”

幽冥公子突然氣忿地說道:“不要叫了,他中了我的‘陰屍掌’,已經沒有救了,你好好站起來,讓我仔細端詳。”話雖輕薄,語氣卻真擎。

紅衣女郎柳眉怒睜,嗔道:“你這輕薄的狂徒,膽敢暗算我呂哥哥……”突然瞥見對方二道目光緊瞪著自己,不由心頭更氣,厲叱道:“看什麼?”

幽冥公子冷冷道:“本公子四方行腳,物色嬌妻,我身邊帶有‘洪荒犀角獸’,數千年道行的陰文靈血,若與純陰之體喝下,再結為夫妻,此後陰陽交會,龍虎雙修,數年後奇功大成,將無敵於天下。”

紅衣女朗聞言羞澀萬分,但依然瞪著二目,凝望著幽冥公子的俊美玉臉。

宇文雷雙眼眨也不眨,果然很仔細地看著她,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臉型、皮膚、身材、素手、金蓮、每一部位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詳,突然眉頭一皺,搖了搖頭。

紅衣女郎立生被羞辱的感覺,嗔道:“你搖什麼頭?”

幽冥公子吸了一口氣道:“我真不相信宇宙間竟有這般美的造型……”

紅衣女郎心中一甜,雙頰浮起一層淡淡紅雲,似不勝嬌羞之態。

宇文雷停了一會,接道:“我自從見了她之後,覺得天下女人沒有一個可及得上,不,有一個,不過她像一座高聳的冰山,可望而不可及,對我來說,並不適宜,你雖然很漂亮,但……”

紅衣女郎這時才知道他並非在讚美自己,無法忍受再聽他的話,不服地問道:“那女人是誰?”

幽冥公子簡捷地答道:“她叫林琪,並且服過最新鮮的‘陰文靈血’。”

紅衣女郎,醋意大發,咬牙切齒道:“是這個賊丫頭,我一定要把她挫骨成灰。”

幽冥公子吃了一驚,冷峻道:“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就把你碎屍萬段。”

紅衣女郎氣得全身發顫,叱道:“我先打死你!”玉掌翻飛,欺身撲上。

只見掌影顫動,如飄瑞雪,金蓮苒苒,如舞梨花,眨眼之間,劈出三掌,踢出二腿。

宇文雷連封數掌,不禁眉頭微皺,只覺這紅衣女郎掌力深沉,身法快捷異常,來去如風,不禁被逼退了數尺,漸向玉面書生倒地處退去。

紅衣女郎掌出連環,叱聲不絕,一時之間把宇文雷逼落下風,他不禁劍眉猛挑,殺機直透華蓋,臉上立時又籠罩上一層綠光,陰冷冷道:“本公子不想毒手摧花,你如果罷手投降,我收你為妾,再不知機,惹怒少爺‘陰屍功’一發,你立刻香消玉殞,魂歸離恨……”

話剛說完,忽聽“啪噠”一聲,幽冥公子只覺雙腿一緊,如被毒蛇纏住,身體如排金山倒玉柱似的倒將下去。

玉面書生奮身躍起,朗笑道:“捉鬼要有點門道。”

紅衣女郎踏上一步,並指點中宇文雷昏穴。突然雀躍大喜,道:“呂哥哥,你不是被他‘陰屍掌’打傷了嗎?”

玉面書生冷然一笑,道:“筠妹有所不知,家舅父‘天地棋仙’的‘懾魂二十四爪’,也含有陰毒之氣,他老人家自己配有解藥,我剛才中了一記‘陰屍掌’佯作毒發昏厥,藉機服下一顆藥丸,果然應驗。”

這紅衣女郎正是絳衣無影柳筠,只聽她焦急地問道:“呂哥哥,你現在沒事了嗎?”她見玉面書生臉上還是一片青灰之色,步法不甚穩牢。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毒氣雖未全消,量無生命危險,這人身帶‘玄天圖’,趕快把它取出。”

柳筠聞言一怔,急忙在幽冥公子身上搜索,取出一本書及一張折圖。

那書上寫著四個篆字,她書讀得少,看不懂寫的是什麼?

遂問玉面書生道:“這本就是‘玄天圖’?”

玉面書生搖頭道:“不,那是‘伏義奇書’,你把那折圖攤開看看。”展看圖紙,只見其上畫著許多山戀疊幛,溪壑狹谷,以正楷書著“藏玄秘圖”四個字。

柳筠想了一陣,叫道:“啊呀!這一定是‘玄天圖’的藏珍圖。”

轉目之際,瞥見玉面書生正凝望著圖上出神。

柳筠頓了一下,又接道:“真是踏破天涯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

玉面書生望了一陣,蹙眉道:“筠妹走過的山嶽,有沒有像這個樣子的?”

柳筠搖了搖頭,突然喜道:“去問我爹爹,他們或許知道。”

說著已把折圖收起。

玉面書生面有難色,道:“筠妹,我們還是把它藏好慢慢去找吧。”

“不行,爹爹知道會責備我。”

玉面書生心中一急,雙眼中射出希求的光焰,柔聲說道:“筠妹你如果愛我,就把折圖給我。”

柳筠眼眸中充滿著柔情蜜意的光輝,低聲道:“呂哥哥,你要真心愛我,我就把折圖給你。”說完話把頭低了下去。

玉面書生瀟灑地一笑,逼上一步,把柳筠抱入懷中,走過那邊密林,在她耳邊輕輕道:

“筠妹,我愛你。”順手把折圖及伏義奇書,揣入懷中。

柳筠並不反抗,沐浴在愛河中,她早已如醉如痴。

玉面書生是情場能手,一陣撫摩,便使柳筠飄然若仙,嬌喘吁吁。

如此溫存了好一陣,玉面書生低聲道:“我現在毒氣未盡,需往蘇北巖畔,找家舅‘天地棋仙’療治‘陰屍毒氣’,他老人家精擅地輿之學,必可看出‘藏玄秘圖’所示的山脈在何處。那時我們取得奇書,共同參研,重現武林之日,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柳筠當然沒有意見,只是頻頻點頭。

玉面書生突然劍眉微皺,吸了一口氣道:“呀!不行。”

柳筠晃動著明眸,詫異道:“為什麼不行?”

玉面書生臉露戚容,喟然嘆道:“半個多月前,我因要出庭作證,控告浮月莊主,被他強逼服下‘春秋斷魂散’,現在性命還操在他手裡沒有行動的自由。”

柳筠吃了一驚,道:“那是一種極厲害的慢性毒藥,春分秋分以前,不服解藥要毒發而死。”

玉面書生無可奈何地說道:“那有什麼辦法呢?”

柳筠顰眉相了一陣,突然想道:“有了,我去找姨媽要解藥,姨媽很痛我,她是摩伯伯的妹妹。”

玉面書生感激道:“筠妹如能救小兄一命,小兄終身感戴。”

柳筠道:“我馬上回天南去!”她心懸情郎安危,恨不得立刻插翅回去取藥。

玉面書生心中大喜,笑道:“別急,你雖然輕功聞名武林,有絳衣無影之稱,但跑路未免太辛苦了。前天我向家叔要來‘雪龍駒’你騎我的馬去,我在洛陽等你。”

柳筠聽他言語之間,處處流露著關懷之情,心中那份安適,甜蜜,難以形容描摹。

玉面書生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一笑道:“那‘春秋斷魂散’,不知要吃多少解藥,才能根治。”

柳筠道:“二顆就夠了。”

玉面書生“嗯”了一聲,道:“我有一位朋友,也被逼服下毒藥,請筠妹能多要二顆。”

柳筠秀眉微顰,道:“那人是誰?”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那人說來筠妹曉得,他是與我同列‘江湖三書生’的金筆書生蘇慧中。”

柳筠哼了一聲,道:“管他死活。”

玉面書生暗中叫急,憂容滿面,吸氣道:“小兄與蘇慧中情逾手足,如果自己獲得解藥,卻置他死而不救,難免被人責為不義,筠妹真是取二顆解藥,小兄也說不定只好捨己及友了。”

柳筠忙笑道:“呂哥哥,我同你鬧著玩的,別說四顆,就是十顆我都要纏著姨媽給我。”

玉面書生愜然暢意,朗笑一聲,與柳筠連袂而去。

朦朧的晨霧,逐漸開朗,東方已呈現出一片魚肚白色,雖然曙色照亮著大地,深秋的清晨,依然有著一股涼意。

尹靖端坐在大樹下,青衫上呈現著未乾的朝露,經過一夜的調息,他頭上冉冉盤旋的濃煙已逐漸收斂,人已由渾然忘我之境,回到現實的世界。

這時人已完全清醒、昨夜玉寧觀的一場狠鬥,雖然使他身負內傷,但也等於打通僵化經脈後的一次血脈大轉流。

他這時內力充沛,罡氣盈然,體力已完全恢復。

突然朝陽下,一輛車馬轆轔奔過林外。

奇怪!大清早就有馬車趕路,尹靖內心雖感驚奇,但依然沒有睜開眼睛瞧它。

他辨聲下,已聽得馬車奔行得很倉惶,馬鞭虎虎飛舞,卻沒有吆喝之聲。

霎時之間,已去得很遠,轔轔聲漸漸渺杳不聞。

隔了一陣功夫,蹄聲大作,有一騎絕塵飛馳而來,他覺得這騎奔行如電,迅速快捷遠在馬車之上,若非千里神駒決難有如此腳程。

他突然在心裡作了一個奇妙的假想,假如前面那馬車是逃避後面騎士的追蹤,以這種速度估計,不出數里就要被趕上。

這只是一個假想,事實上後面騎士與前面輕車,可能毫無瓜葛,拉不上關係,但他心裡卻有一絲微妙思愁,不禁替前面馬車擔心,生出同情與關懷。

思愁如閃電晃過心靈,陡然睜眼一瞧,瞥見一匹雪白神駿的長程良駒正捧著一團紅雲,在塵霧飄揚中,揚長而去。

他目光如電,驚鴻一瞥間,已看出馬上是一位穿紅衣的女郎,雖然僅見側面,但已清晰地看清半邊秀麗輪廓。

那女郎一身勁裝,騎術高明,坐下又是一匹千里良馬,當非一般庸流可比。

思念之間,那馬已去得無影無蹤,正待挺身站起,忽覺林外有異響,急忙又將眼睛合上。

這時有一人走進林中,尹靖心中一震,他原以為是替他護關的玉面書生呂江武,但他旋既察覺出那人行動之間,如飄花落葉,功力遠在玉面書生之上。

那人入得林中,先看躺臥在地上的幽冥公子宇文雷,陡然如有一陣清風飄到尹靖面前。

凝目看了好一會,尹靖覺得他良久沒有動靜,推測既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

展開星目望去,只見那人穿道袍,虎頭燕額,鬍鬚滿臉,肩角露出劍穗,背後飄拂著一枝“藍色萬教旌”。

那道士目光一轉,朗聲道:“施主定力頗深,對內家修為甚具心得。”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可往昔遇過一位行腳大師,蒙指示靜坐心法,每每思緒縈懷,身體疲憊之際,即依法盤膝打坐用功,排遣雜慮,談不上‘定力’二字。練武之人常於清晨於空氣新鮮的林中打坐,因此道土對尹靖的一番話,未生猜疑。”

那道人微微頷首道:“施主無師自通,若非天賦超人,也不能有此成就。”他突然雙目一瞪,驚訝道:“施主有何難解思愁,竟在此地打坐一晚?”

尹靖微微一怔,暗想他怎知自己在樹下打坐一晚,莫非他夜裡來過?道士見他面露驚容,笑道:“施主衣衫朝露未乾,貧道不知說錯了沒有?”

尹靖恍然大悟,心中暗感驚佩,淡然一笑,道:“道長明察秋毫,小可不過被一些俗慮家愁糾纏,不足為道。”

語氣略頓,接道:“請教道長可是‘武林評審庭’護法?”

“萬教旌”的標記,武林中無人不知,道士道:“貧道正是‘萬教藍旌’,賤號日真人,施主在此地打坐一晚,可有見到一輛白綾馬車,睡過此地?”

尹靖忙起身拱手作揖,道:“失敬!失敬!真人護法可是追趕萬教旌要犯?”“萬教藍旌”日真人道:“貧道昨晚接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密報,‘玉壺國’有一位公主帶屬下之人,客居許州‘群英閣’,聽說那位公主身染重疾,但貧道趕到‘群英閣’,他們已離去,貧道漏夜追趕,入得洛陽府界。”尹靖心靈大震,皺眉道:“‘玉壺國’有二位公主,真人護法追蹤的不知是哪一位?”

日真人見他神色有異,濃眉一挑,沉聲道:“施主何人?怎知‘玉壺國’有二位公主?”

尹靖一怔,知道自己一時情急顯露了馬腳,忙編了一個謊,展顏笑道:“小可姓鍾,草字奕珍,日來江湖盛傳‘玉壺國’的公主取了‘乾坤日月令’鬧得滿城風雨,武林譁然,小可途聽道聞,是以知道。”

苑蘭公主取去“乾坤日月令”,確實震撼中原武林,日真人信以為真,緩緩道:“那位是二公主香玉。”

尹靖強忍激動的情緒,微微一笑,道:“小可在樹林中打坐一晚,寅晨一匹長程健馬,馱著一紅衣人馳過,此外未見有過路者。”

萬教旌威振天下,偵察之時,只要是中原武林人物,都有提供線索的義務。因此他對尹靖的話,深信不疑,轉身走出林外。

走不了幾步,突然又轉了回來。

尹靖一則要看香玉公主病情心切,二則“乾坤日月令”並沒有在她身上,他打誑瞞過“萬教藍旌”日真人。

只等日真人一走,就趕路追去,忽見他去而復回,不禁心中打鼓。

“萬教藍旌”目光深注著地上的幽冥公子,伸手一指,冷峻地問道:“請教鍾施主,可知地上那人被誰所傷?”

尹靖意外地一怔,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地上橫臥著一位華服少年。

昨夜玉面書生與幽冥公子火併時,他功行正緊毫無察覺。

不過他已迅速地想到這華服少年,可能是夜裡來犯,被玉面書生擊倒,但他卻想不出玉面書生何以驟然不在?

當下微微一笑,道:“這個在下不知內情,無可奉告。”

走過去細看那華服少年,覺得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腦筋電轉,猛然記起這人正是“混元坪仙鬼人大會”時,站在幽冥鬼主身邊的那少年。

在洛東花圃療傷時,林琪告訴過他,幽冥公子宇文雷,趁奪寶混戰中,漁翁得利,帶走了“伏羲奇書”及“藏玄秘圖”。

這時一見幽冥公子,不禁驚喜交加,突然眉頭一皺,心想他既然被人擊倒,折圖難保不失?

萬教旌見他神色變換不定,疑心大起,沉聲道:“鍾施主在此打坐一晚,對這事怎能推說不知?”尹靖霍地一怔,尷尬笑道:“小可昨晚,睡到夜裡心緒不寧,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乃離家到荒郊踱步散心,來時林中一片黑暗,實在沒有注意到這裡死了一人。”

他人本老實,說起謊來神色顯得不甚自在,雖然編得有幾分道理,“萬教藍旌”也不會相信。

不過日真人斷定他武功稀鬆平凡得很,因為他認為被點昏穴的人,形同死人。

日真人問不出所以然來,大踏步走上前去,說道:“這人並沒死,只是被點了昏穴,待我親自來問他。”舉掌遙遙拍落。

幽冥公子喉嚨一陣疾動,張口吐出一口濃痰,悠悠醒來。

眸眼瞥見二人在身邊,大吃一驚,跳了起來。

日真人心中暗感納悶,這人穴道剛被解開,起落之間顯得如此利落,絕非俗流,當今武林之世,要制勝這等身手者,除非老一輩的一流好手。

要知幽冥公子的武功與柳筠及“江湖三書生”不相上下,他的“陰屍功”更非他們能敵,若不是玉面書生使詐暗算,絕無法將他制倒。

萬教旌立刻想到案情非經尋常,不是普通的翦徑劫掠。

宇文雷焦急萬分,雙手揣在懷中摸搜,那裝著“陰文靈血”的玉瓶雖在,但“伏義奇書”

與“藏玄秘圖”卻不翼而飛,當下氣得頓腳切齒,連聲怒叱道:“可惡!可惡!”

日真人濃眉軒動道:“施主息怒,請教惡徒從何而來?”

幽冥公子氣忿道:“可惡的小子與賤丫頭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本公子,搶去我的‘伏義奇書’及‘藏玄秘圖’。”

尹靖急聲道:“什麼人搶走‘藏玄秘圖’?”

“就是那個幫你護衛的小子。”

尹靖“哦”了一聲,一聽玉面書生搶去,立時放心不少。

藏玄秘圖!日真人心中越奇,問道:“‘藏玄秘圖’可是‘玄天圖’的藏珍圖?”

幽冥公子顯得很不耐煩,冷冷道:“大概是吧!”大步走出林外。

日真人沉聲道:“施主請留貴步,貧道還有事請教。”

幽冥公子頭也不回,邊走邊道:“我現在要去找那小子,沒有時間同你羅嗦。”

日真人面色微變,道袍飄拂,竄出林外,擋住幽冥公子去路,緩緩道:“施主可知那人現在何處?”

幽冥公子怔了一下,想不一到這道士身法這等快捷,聞言冷笑道:“真是廢話,我要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還用去找嗎?”閃身向旁衝去。

日真人橫跨一步,又把他擋住,沉聲道:“真相未明之前,施主還是慢走為上。”

幽冥公子劍眉聳動,冷笑道:“你是什麼人,敢擋本公子大駕?”

日真人肅然道:“貧道‘武林評審庭’護法,萬教藍旌日真人。”

幽冥公子雖很少在江湖走動,卻也聽過萬教旌的威名,當下把兇驚之氣稍斂,淡然道:

“道長有何教言?”

日真人道:“施主可就是傳言中,在‘混元坪’帶走‘玄天圖’的幽冥公子宇文雷?”

幽冥公子冷冷道:“江湖傳言只對一半,我帶走的是自己的伏義奇書及一張折圖。”

日真人緊逼一句道:“搶走折圖是誰?”

幽冥公子一指尹靖道:“那就要問他了。”

日真人目光湛湛望著尹靖,神情顯的很莊重。

他是武當弟子,心切“玄天圖”乃人情之常,何況尹靖的目標是將“玄天圖”送還武當派,以了卻林老伯宿願,因此淡然一笑,道:“他是敝友玉面書生呂江武。”

幽冥公子頓腳道:“可惡的玉面書生,本公子不把你帶回腐屍窖練功,此恨難消。”

轉身欲去之際,日真人又把他喊住,這回他氣往上衝,臉色一寒,冷冷道:“怎麼本公子還不能走路嗎?”

日真人莊穆道:“貧道如何能信,施主所言非虛?”因為“玄天圖”事關重大,只怕宇文雷謊言隱瞞。

“我並沒有叫你一定要相信。”

日真人臉孔一板,肅然道:“貧道為慎重起見,請施主移駕萬池劍‘武林評審庭’一趟。”

幽冥公子嘿嘿冷笑道:“本公於最不喜歡與人對薄公堂,我也沒有聽說東西被搶,還吃上官司,這事萬難從命。”

日真人稽首道:“貧道職責所在,請施主見諒。”

宇文雷冷然道:“本公子說一不二,不去就不去。”

“貧道只好動手了!”身隨聲動,五指勁風,向對方手臂扣去。

幽冥公子冷笑,道:“我不信武林評審庭的護法,就可橫行無忌。”掌劈“遊魂逐魄”

捲起一陣陰風,揮切過去。

萬教護法功力高強,對“擒拿手法”具有獨特的造詣,只見日真人沉臂之間,已遊開來勢,肘腕微翻,“雙手搏龍”快如閃電,依然扣向宇文雷腕臂。

這一招手法快捷奇奧,如蛆附骨,如魔纏身,籠罩著雙臂要穴。

幽冥公子連拆數掌,都無法解去對方詭異的擒拿手法,不禁心中大怒,當下掌勢陡變,施展出“幽冥鬼洞”嫡傳的“陰屍掌”。

宇文雷是幽冥鬼洞未來的主人,對“陰屍掌”造詣頗深,幽冥鬼洞主宇文項託雖已坐化,他於參研司命三教手著的“陰屍經”時,常將不傳絕技給宇文雷指點一二,但因宇文雷“腐屍功”未足,依然無法完全施展,話雖如此,他掌中的毒氣卻已非同小可。

只見他掌勢一展開,陰風冷冷,鬼氣森森,臉上的綠光也越來越重。

日真人見多識廣,立刻認出這是一種歹毒的左道武功。

他試出這少年功力不足,閉氣封住“氣門穴”,閃電間使出“三才意形法”的二記絕招,“禪意如雲”、“意靜制龍”。

這種禪門掌法,深具驅邪逐魔的威力,勁風呼嘯,立把陰森之氣盪開。

日真人陡然大喝一聲:“躺下!”

日真人並指往宇文雷“章門穴”戳去。

宇文雷冷叱一聲:“未必見得!”飛起一腿踢向日真人小腹。

原來日真人連施二個殺手,把幽冥公子逼得無還手之力,胸前門戶已大開,那招“意靜制龍”使完之際,掌勢正好拍封對方“七坎穴”。

這是人身死穴,一經拍中,重則喪命,輕則殘疾。

萬教旌非有特殊原因不得隨便殺人,因此剎那之間,把手指下移三寸,改點“章門麻穴”。

動手過招千鈞一髮,幽冥公子藉著喘氣的機會,回攻了一腿。

這一腳陰損毒辣,日真人只好沉臂架開,右手猛吐,“碰”的一聲,把宇文雷震飛開。

日真人怕鬧出人命,這一掌只用了六成功力。

宇文雷一個踉蹌,掉頭就跑,日真人怒吼一聲,尾隨疾追。

霎時之間,人已跑得無影無蹤。尹靖心想萬教旌功力固然高強,但遇上宇文雷這等身手的人,要捉活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思念中,急步趕回旅館,收拾停當,買了一匹健馬,催騎南下。

南國深秋,金風送爽,垂柳拂岸,他一路曉行夜宿,沿途打聽白綾馬車。

日以繼夜,他惦念著香玉公主病情,腦海裡縈繞著她那美麗的面龐,神韻丰姿,如蘭幽香,似水柔情,“海天別墅”剖心示愛,洛東花圃悠美抒情的歌詠都使他難以忘懷,他這時深覺孤獨淒涼,迫切需要見她的容貌,聽她的聲音。

苑蘭公主十月十五日與萬教旌約定在採石磯,較技取令,最近行蹤必在金陵一帶,香玉公主玉體違和,屬下之人必是把她護送到金陵無疑。

每到一個市鎮。必問遍旅邸,但一連三日都沒有音訊。

他雖然情思索懷,心急如焚,可是並沒有改線路的意思。

因為就是香玉公主沒到金陵,自己也該於十月十五日前趕到金陵勸大公主歸還“乾坤日月令”送回“武林評審庭”,以消彌一場紛爭。順便舉發“泗陽莊血案”,控告浮月莊主與柳家堡主。

這一日來到姑蘇城,他照例投舍洗塵,用過晚餐,對各家旅館,挨戶打聽,依然沒有著落。

他心中感到很失望,星月下,信步走出城西,來到一處橋上,只見橋下舟楫夜泊,星火點點,突然遙傳來鐘聲,正是寒山寺和尚作課的夜鍾。

寒山寺是姑蘇名剎,相傳唐時有寒山、拾得二和尚在此清修,故名之。

走過楓橋,來到寺外,本待進去瞻仰佛殿聖像,只聽殿中傳出朗朗梵音佛號,突然一想,正當僧侶作課,不宜打擾,於是打消念頭。

轉身向楓橋下走去,但見青煙籠水,星火籠沙,江水夜景,清逸爽朗。

尹靖突然仰天微微一嘆,嘆聲方落,耳聽有人叫道:“駙馬爺!”這聲音像在耳邊,又像在數里之外。

他心中一震,首先他確定那人正是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呼喚,從嬌嫩的嗓音,可分判出是女人。

其次令他感到驚奇的是,那女人竟喊他“駙馬爺”,中原武林道上不會有人這樣稱呼他。

他迅速地想到“海天別墅”的人,難道“海天別墅”的人已經喊自己為“駙馬爺”了?

想到此,俊臉微微一紅,心中卻感到暢然適舒。

那聲音不是大公主,也不是二公主,因為大公主的聲音比較冷淡,二公主比較甜蜜,再說二位公主絕不會這樣偷偷摸摸的叫自己。

思念中,那人又叫了一聲:“駙馬爺。”聲音顯得倉促,好像在催促一般。

尹靖幾日來找不到香玉的下落,這一聲喊叫,如朦朧汪洋中出現的一座燈塔,希望之光就眼前。

他急步走過楓橋,沿江向上遊躡去,黑夜中如一縷青煙晃過眼簾,出了裡許外,左方一叢低林,有一高大人影向他招手。

入得林中,看清那人正是梁姑,他心中微感驚奇不知梁姑為何把自己引來此地。

梁姑突然地向尹靖行了一個大禮,幽幽道:“小婢若非駙馬爺相救,早已葬身‘寒潭無底洞’,再生之德賤婢終生難忘。”

尹靖忙道:“姑娘請起!你可知二公主在什麼地方嗎?”

梁姑娘又叩了四個頭才站起道:“謝謝駙馬爺,賤婢正因二公主之事私下潛來奉稟,大公主的畫舫就停泊在下游。”

尹靖迫不及待地說道:“二公主也在嗎?”

梁姑臉上浮起一層愁雲,尹靖立時感到事態不妙。只聽她道:“駙馬爺請容賤婢從頭說起,自從大公主離開‘九嶷絕壑’,三日後在金陵‘六福客棧’遇上二公主,把你在‘混元坪’上被‘地夷明火’焚化經脈之事說了一遍,當時二公主哭了一天一夜,才好容易被勸住。

孰料三日後江湖傳說駙馬爺已經離開人世,並且有很多人看見林琪抱著你的屍體,往北而去。

當時大公主異常氣憤,她說駙馬爺真氣渙散的瞬間,她及時把你的真氣踢回泥丸,以駙馬爺的功力,斷無死亡的可能,一定是林琪這丫頭不懂救治之道,把你誤死。

二公主一連哭了數日,無可奈何之下,大公主與二公主帶著我們分道北上,要找回你的屍體回‘海天別墅’。

我與大公主一直北行到關外,她因十月十五日有‘採石磯’之約,不得不悵而南返。

我們在姑蘇城等了五天,老媽子駕車帶著二公主南迴,聲稱二公主病危。

大公主嚇得臉色土灰,她天縱才華,生性冷酷任有天大之事,都不會使她動容。

可是這次她哭了,我生平之中,第二次看到她流淚。

第一次是先後仙逝,那時大公主僅七歲,二公主甫度四齡週年,蒙懵無知,年幼失恃,尚不知何者為悲?公主抱著她在先後皇陵哭泣,發誓有生之年絕不使妹妹遭受任何委曲,滿朝文武為之淚溼沾襟。

未幾皇上臥病不起,大公主握珠抱玉,克苦自厲,十歲文才武功,並震‘玉壺國’,十四歲治理朝政,天下井然。

二公主身具‘天羅香’,百毒不進,諸邪難侵,大公主說她要是真的生病的話,便是大羅神仙也無藥可醫。

大公主扶過一陣脈,發覺二公主胸中有一股沉鬱之氣,說是心病。

老媽子將經過的情形稟告大公主,她說駙馬爺與林琪住在洛東的一個花園裡,二公主看過你們一次,回來就一病不起,這一事情由不問可知。

大公主本待立刻到洛東興師問罪,二公主執意不肯,說你已不在洛東。

昨晚無可奈何下,由老媽子帶著其餘的人,護送二公主回‘海天別墅’,只剩下我同小蘭陪著大公主,應十月十五日採石磯之約。”

尹靖聽得虎目含珠,心中感慨不已,嘆了一口氣,道:“梁姑,你帶我去見大公主,我有事跟她商量,之後再往‘海天別墅’找二公主。”

梁姑焦急道:“大公主現在怒氣正盛,駙馬爺還是先到‘海天別墅’為上。”

尹靖微微一笑,道:“無妨,我這事非得同她商妥不可。”

梁姑顯得左右為難,遲疑不決,尹靖又再催促。

突然林外傳進一聲冰冷冷地冷笑,那笑聲如從嚴寒冰窖中出來,梁姑不禁打了個寒噤,冷笑聲甫落,接道:“尹公子有何見教?”林中突然多了一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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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五湖怪客

星月籠罩,江水催寒,已是深秋晚涼的時節,只見苑蘭公主身上依然穿著藍綾輕羅,佇立在楓樹林葉下,微風習習,吹拂著羅綺,更顯得雍雅灑脫,丰姿撩人。

自“海天別墅”分手後,他還沒有仔細地打量過她美麗的面龐,尹靖想從她的秀臉上,描繪出香玉公主的輪廓,忽然覺得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往常她那英明的凌氣,此刻生似化為無限柔情,含蓄著淡淡愁雲,就像在洛東見過的香玉公主一樣。

他現在唯一能分辨二位公主的方法,便是識別衣服色澤,如果她身穿白衣,他會誤為是香玉公主。

當時心中微感詫異,凝望了一陣,才拱手說道:“我因心中一事,關係著武林紛爭,想與公主相商。”

苑蘭公主語氣放得很平穩地淡淡道:“我們之間,已沒有什麼可商量的。”突然轉向梁姑說道:“你先回船去,細心守護著。”

梁姑深深萬福道:“奴才遵命!”聲音微帶惶恐不安。

不過她也看出公主似乎還留得三份情面,這一想心中略為寬慰,足不不敢停留,展開身形,徑往下游方向奔去。

梁姑走後,只聽她輕輕說道:“我在‘混元坪’踢你一腳,你是不是還在懷恨?”

這一聲問得情深意重,尹靖劍眉一揚,朗聲道:“要不是公主高抬貴手,在下早已魂歸黃泉,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懷恨。”

“劉老媽在‘九曲森門林’幾度留難,你是不是心存不滿?”

“老婆婆是性情中人,這些小誤會,在下心無芥蒂。”

苑蘭公主突然臉寒似冰,冷冷道:“我們不知還有什麼地方虧待了你?”

尹靖想不到她有此一問,怔了一下,嘆氣道:“你們待我恩深情重,在下沒齒難忘。”

她寒霜般的秀臉稍微轉霽色,慢聲道:“‘海天別墅’歷代相沿,定有一條戒律,舉凡擅闖,‘九曲森門林’者除非降服本朝,否則不準生離。”

“在下若是說錯了,還請公主見諒,我認為這條禁律不甚通情達理,有酌情更改的必要。”

這話雖說得甚重,苑蘭公主卻毫無怒意,頷首道:“你身為駙馬,自然有權提出更改之議,但也得先行奏請皇上裁決呀。”

尹靖臉上不禁浮起一層淡淡的紅雲,他雖與香玉公主互訂終身,山盟海誓,但到底還沒有鸞鳳和鳴,確定名分,因此掛上“駙馬”的名銜,心中雖然樂意,卻顯得有些不自在。

她停了一下,接道:“你擅自帶走林琪,觸犯本朝戒律。”語氣甚為嚴峻。

“在下並非有意觸犯禁律,但我認為不該將林琪姑娘,長留‘海天別墅’。”

苑蘭公主秀臉浮起一絲冷峻之色,氣憤道:“這事若深究起來,你難辭其咎,我因投鼠忌器,故赦林琪無罪,唉,想不到你不但處處袒護她,而且寧取眼前人做出負心事。”

“我因身負內傷,留在洛東董老伯花園療傷,令妹一時生出誤會,拂袖而去,只待此間事了,我就到‘海天別墅’向她陪罪解釋。”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這豈是陪罪可解決得了的,你有什麼事說嗎?”

“在下請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

“這面令牌,目下我有二個理由可不還你。”

“我用此令與評審庭主約定十月十五月盈之夕,採石磯一戰。二來你身為海天別墅一員理當聽我命令。”

此令關係中原武林前途,尹靖臉色一沉,肅然道:“公主未免強詞奪理,我與令妹情義雖在,但卻不能把我列為‘海天別墅’一員,更不能聽你主宰。”

苑蘭公主氣得嬌軀發顫,冷冰冰地說道:“我生平之中,不曾受人這般頂撞,看來你已把我妹妹視若無物。”

“在下對令姊妹甚為敬佩,只是這面令牌無論如何務請送還。”

苑蘭公主氣極,冷哂道:“‘乾坤日月令’就在我身上,你有本事儘管來取。”

尹靖強忍怒火,柔聲道:“在下曾向令妹發誓,不與‘海天別墅’的人為敵,何況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沒有與你動手的意思。”

苑蘭公主突然收拾起激動的情緒,神色依然一片冷漠,緩聲道:“你離開‘海天別墅’時,向家妹所說的話,想必早已忘的乾乾淨淨了?”

“在下字字句句,飧銘心間。”

“那很好,你想要回令牌先到‘海天別墅’帶我妹妹來見我。”

尹靖大喜道:“在下立刻起程!”

“別高興,還得加上林琪的首級。”

尹靖突然由滿心雀躍,變為愁雲密佈,沉聲道:“林姑娘雖然逃離‘海天別墅’,也罪不至死。”

“她暗算梁姑,橫刀奪愛,萬死莫贖,何言罪不至死?足見你心存偏袒。”

“梁姑娘如今安然無恙,得饒人處且饒人,要殺林姑娘恕難照辦。”

尹靖替林琪辯護,本是言出無心,苑蘭公主卻聽著有意,疑雲醋心更重,秀眉一剔,冷然道:“此地臨近江邊,動起手來,未免引動眾人,‘寒山寺’背後有一處窪窟,在那兒恭候教益。”

話聲甫落,人已穿林而去。

尹靖想把她喊住,已來不及,只好暗吸一口氣,跟隨躍出林外。

只見一縷藍煙,已到楓橋之畔,他心靈微震,看來大公主的輕功似乎還在香玉公主之上。

掠過“寒山寺”,但見寺門緊封,寺內暗淡無光,他記得剛才還是燈碧輝煌,僧侶誦經梵音朗朗,怎會倏忽之間,就沉寂得像一隻潛伏的飛獸。

突然眼前被一堆土丘遮住,已失去苑蘭公主的身影,奔上山崗,眼下一片三四丈寬,五六丈長的窪窟,生似一個挖好的巨大墳穴。

那窪窟約莫有二丈多深,其間怪石崢嶸,苑蘭公主正佇立在正中央。

他遲疑了一陣,才縱落窪窟,只聽苑蘭公主冷冷道:“今晚我們二人,只有一位能生離此地。”說著雙掌合什在胸前,一招“觀音渡世”,右掌緩緩推去。

這一招深具佛家禪門的意味,平淡中含有無數奇奧變化,尹靖似乎禁受不住推來暗勁,青衫飄拂,直退一丈以外。

苑蘭公主冷叱道:“不必讓!”蓮足前挫後弓,玉掌卻象一隻蝴蝶似的,翻飛不已。

這幾掌凌空虛發,從八個不同的角度,連換三種不同力道,柔剛並用,如山呼海嘯,連綿不絕,直壓過去。

尹靖足下老樹盤根,淵停嶽峙,停立不動,神色肅穆,既沒有出手封架,也沒有再閃避。

那股暗勁越來越強,由無形變有形,尹靖青衫往後疾飄,幾乎要脫身而去。

苑蘭公主突然臉色驟變,厲聲道:“我如果沒法把你逼動,從此退出中原武林。”

荒窟寂寂,突然風聲呼嘯,如秋湖急雨,疾湧而到,勁力何止千鈞?

尹靖背後碎石飛騰,巨浪怒卷,陡然雙肩微晃,禁不住退了一步,足印入土盈寸。

苑蘭公主心中高興至極,嬌笑道:“像這等距離,你也無法把我逼退,看來今晚必死在我掌下。”

她把尹靖視為生平無二勁敵,以尹靖的功力能在丈外,把他逼退,確實駭人聽聞,難怪素來性情高傲的她,也不禁高興得笑出聲來。

孰料笑聲未落,人已霍地向側方踉蹌一步。

原來尹靖反震潛力持續很久,她心神一鬆懈,頓時立腳不住,蕩了開來。

苑蘭公主連忙把身形一晃,欺上前來,連環攻出三掌二腿。

她身法奇妙,挺進的姿勢優美至極,如不是行家眼力,會把她剛才被尹靖潛力盪開,誤為是擊敵進逼的起步。

尹靖劍眉揚起,雙手一陣疾劃,掌風氣勢如虹,嚴密如雨,四周宛如一座鐵牆,把門戶封得緊緊,沉聲說道:“公主逼人太甚,如不住手在下只好放肆。”

“你有多大能耐,儘管施展,我不相信你能贏我。”說著,加力猛攻,威勢直吞山河。

突聞尹靖暴喝一聲,如二月雷鳴,劃破闐靜的長空,足下連換三個方位,掌出“太乙無窮解”,如游龍橫空,猛虎出山,苑蘭公主玉掌繽紛,戰況頓時轉烈。

這一戰威勢壯觀武林罕見,二人年輕氣盛,身負蓋世絕學,誰也不肯示弱,雖然不是豁出生命搏鬥,但也是聚精凝神,全力以赴了。

只見四外,砂飛石走,勁氣旋蕩,眨眼間已互拼了六七十招。

這是尹靖出道以來,所遇上的最棘手的一場拼鬥,他感到公主的招數無懈可擊,淵深莫測,越是如此,他越決心尋思破綻,擊敗對方。

他的攻勢突然越來越慢,有時只使出一半就收回,甚至在腦海裡一想就作罷。因為對方早將破法擺出,如再不收式,不但徒勞無功,還要遭到反擊。

苑蘭公主一面動手,一面默誦“貝葉萬言經”,先使完“天佛掌”,繼用“菩提小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佛門不傳絕學。

只見尹靖一掌輕輕拂來,這一掌既沒有虎虎生風,聲勢也不驚人,但苑蘭公主卻秀眉一皺,蓮足輕移,旋展“游龍步”陡然斜開三尺,一陣和風從她身邊拂過,飄起身上輕羅,餘勁撞在丈外的山壁面前。

苑蘭公主身法之奇捷實難形容,但尹靖已得先機,豈容她還手,左掌“萬壑松濤”,如天外來風,呼嘯捲去。

雙掌尚未接觸,驀然傳來“碰”的一響,這一聲來得甚是意外,二人同感一怔。

苑蘭公主秀臉微變,警覺到背後有一股悍猛無倫的勁風襲到,這一下變成二面夾攻之勢。

在千鈞一髮的剎那,尹靖瞥見苑蘭公主美眸中含有遲疑不定的神色,好像被一件難題所困擾,心中詫異,陡然將掌勢收回。

苑蘭公主藉著瞬息的喘息機會,提氣輕身如離弓弩矢,凌空射起二丈多高。

她身形剛起,尹靖驀覺一股悍猛罡氣,逼到眼前,他無暇思索,翻掌擋去。

掌風互接發出“碰”的一聲,震得他雙臂發麻,“蹬蹬”直退二步,心靈大震,足見襲來罡風,威力兇猛,還在他掌力之上。

他立刻明白過來,敢情苑蘭公主方才方身受前後夾攻,凝目望去,又不見任何影蹤,只見丈外的窪壁上嵌著一塊七八平方尺的巨石,巨石上畫著三個字,“練功石”。

苑蘭公主身如飄絮,輕輕著落實地,瞪大秀目,望著“練功石”發怔,奇道:“適才莫非是你劈出的掌風,擊在石上引起反震?啊呀!對啦,不過那反震之力,似乎比原來的力道還要來得強猛。”

苑蘭公主道:“奇怪!真有這回事,我來試試。”雙掌運勁,對準“練功石”劈去。

突聞“轟隆”一聲巨響,那“練功石”挾著萬鈞力道,脫壁飛出,苑蘭公主只覺那反震力量遠在二倍以上,心中微凜,晃身閃開。

“練功石”甩開二丈多遠,山壁立時現出一個淵深昏暗的洞穴。

從洞中傳出一聲朗笑,笑聲“轟隆轟隆”,如萬道怒瀑,自洞中湧出一般,震得窪地嗡嗡雷鳴。

寒山寺北側荒林中,突然出現數十道火燭,風馳電閃向窪地奔到,他們許是被笑聲驚動,跑來查看。

笑聲甫歇,他們已到窪地上緣。

那群和尚已看清窪地二人,有一位老和尚朗聲道:“二位施主震開‘練功石’,可知已闖下大禍?”

苑蘭公主心感煩躁,冷叱道:“少哆嗦,你們全體速離此地,片刻不得延誤。”

老和尚臉色一沉,肅然道:“老衲走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還沒有見過像女施主這等的人。”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再敢違拂聖意,叫你們魂登西方極樂世界。”

老和尚怒聲道:“女施主只怕沒有這份能耐。”

說話之時,洞中又傳出朗聲怪笑,一道黑影出現在洞口,尹靖與苑蘭公主齊齊一驚,啊!

那到底是人還是妖怪?長髮如草蓬,披散到肩膀,臉上滿腮鬍鬚,幾乎把整個臉掩蓋了,若不是身上穿著一件破舊不堪的衣服,沒有人敢說他是人。

那怪人仰頭朗笑,如死囚出獄,籠鳥脫困,那等適暢,笑後接道:“臭和尚,淨空死了沒有?”

老和尚合什低誦一聲佛號道:“家師於八年前仙逝。”

那怪人突然滿臉鬚髮直豎,暴怒道:“氣死我也,我找你們這些猴子猴孫算帳。”長身一掠,苑如一頭巨鷹,飛出窪窟。

只聽幾聲怒叱,有三個和尚掄動戒刀攻上,那怪人如巨鷹撲雞般地,魔爪亂抓,連聲狂笑道:“下去!去你的……”

他每叫一聲,必有一個和尚被甩落窪窟,霎時之間已扔下六七人,個個彎腰駝背,哼聲哀叫,情形狼狽之極。

和尚們氣憤填膺,搶動兵刃蜂擁搶上,那怪人如虎入羊群,但聞慘號、怒吼之聲,不絕於耳,怪人聳聲大笑,道:“我也把你們通通關到洞裡嚐嚐坐牢的滋味。”又有二人被扔落。

尹靖立時被激起忿慨,雙足一蹬,如飛隼出林,躍上邊緣。

這群僧侶,以老和尚功力最高,方便鏟舞得虎虎生風,獨當一面,可是那怪人招數詭異,身法來去如魅魑,令人捉摸不定,僧侶們頻頻被傷,老和尚卻力不從心,無暇照顧。

怪人反手一掌拍去,哀號聲中,又有一個沙彌摔落窪窟,老和尚此刻已如同—只狂虎,奮不顧身,向那怪人猛撲。

這一來情形稍見好轉,怪人銳勢被老和尚逼住,頓時氣極,狂吼道:“臭老禿驢,我先宰了你。”

身形一側,閃入一片鏟影中,手臂疾探,不知怎地已攫住鏟頭,喊道:“滾蛋!”老和尚全身一震,雙臂痠麻,直退四五步。

怪人將奪過來的方便鏟,當作暗器,一招“百步穿楊”對準胸前射擊。

老和尚足下還是晃跌不定,如何能閃避得開?

勢急如劍,眨眼已到胸前,僧侶們大聲叱喝,但他們力不從心,救援不及,只有幹喊的份兒。

突然一縷青煙電飄而至,諸人只見青影收斂。一少年停立在老和尚身前,方便鏟已杳無聲息地橫在他手中。

怪人雙眼一蹬,只見那少年英氣浮現在眉梢,是個弱冠之年的小夥子,不禁大感驚訝道:

“老夫十年坐牢洞中,想不到江湖上出了這麼厲害的小鬼。”

尹靖怒道:“你這人應該永世關牢在洞中。”

那怪人哇哇怪叫道:“小鬼你敢不敢像淨空禿驢,讓我打上三掌,如果打不死你,我回到洞裡永不出來。”

尹靖怔了怔,心想這人功力非同小可,平白挨他三掌,絕不會好受,因此冷笑道:“為什麼要我挨你三掌?”

怪人晃著腦袋,想了一陣,突然領悟道:“我知道,你是怕死!”

尹靖劍眉一揚,豪氣填胸,朗笑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生而何喜,死而何憾?只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當死之時,在下絕不猶豫。”

“哈哈,小子你真會唱高調,不過你說的對極了,老夫是不該死的,這群和尚是該死的。”說著,舉起蒲扇般的魔掌,向和尚劈去。

尹靖冷笑一聲,方便鏟隨手揮出三點寒芒,疾擋過去。

那人驚叫道:“好小子你是九宮堡的人,你把鏟作筆用,這招‘生花七筆’中的‘臨窗揮毫’。……啊呀!鏟作鞭用,這是虯龍堡的絕技‘玉杖鞭仙’……崑崙‘雷霆六合劍’的‘雷驚天地’……奇怪,這一招老夫從未見過,不是中原任何門派……好利害呀!你是誰人的孩子?……乖乖把我三湘派的‘大聖棍法’也用上了……不得了。‘七星快劍’三絕招‘羅候斗轉’,‘計都入冥’,‘金星波羅’,……這一招是‘龍形八掌’的變化,你到底是哪一派的弟子?”

尹靖朗笑道:“這一招是師門傳下衣缽,你仔細接著!”

將方便鏟往地上插落,左臂肘腕外翻,右掌如開弓,畫了一個圈,勁風呼嘯,籠罩一丈方圓。

怪人突然臉色大變,訝然驚喊道:“太乙無窮解!”身如彈丸,飛出丈外。

尹靖大大一怔,他出道以來,會過不少當世高手,大家都說他是蒙面劍客傳人,武功是得自“玄天圖”,還沒有人道出他的師承來歷。想不到這洞中跑出的怪人,一招之下就窺出他的師門絕學。

怪人目光中散發著驚奇的光芒,說道:“乖乖,你是終南太乙門下。”

尹靖滿臉虔敬,肅然道:“在下正是師出終南太乙門,你是我出道以來,第一個知悉我師門的人。”

怪人拍著胸膛,怡然自得道:“不是吹牛皮,我不但是第一個,也是唯一能道出你師門的人。”

老和尚詫異道:“貧僧聞說三百年前,武聖天痴子隱居終南山頂,難道小檀越是武聖傳人。”

怪人哼了一聲,道:“臭和尚,你也配問武聖嗎?”跨步逼了過去。

僧侶們刀鏟並舉,怒目圓睜,布成陣勢,一場慘鬥,眼看又要展開。

尹靖身形一晃,攔住怪人去路,沉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老就是與這些師父結有仇隙,也不宜趕盡殺絕。”

“小兄弟,可惡之極!我上了淨空的當,在洞中悶坐十年你說欺人不欺人?”

“你們之事,我不明內情,只望你老看在薄面,免去爭端。”

“哪裡,哪裡,甭客氣,衝著你一句話,放過這群禿驢。”

尹靖覺得很夠面子,微微一笑道:“你老怎知我的師門?”

“這個何難,聽我道來。”一捋長鬚,朗聲道:“數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武功奇高的英雄,可惡的是大家不說他英雄,偏說他是性情孤僻的怪人。”目光望著尹靖,似乎在徵詢他的意見。

尹靖立刻會意,笑道:“英雄的行徑,有時出人意料之外,不能用世俗眼光評論。”

怪人大喜道:“高論、高論,那位英雄依次會遍萬教—十三要員中的高手,曾三上少室峰,兩臨千佛頂,雪山斗神尼,武當會奇劍,或勝或平,就是沒有敗過。

由於數百年來,江湖盛傳終南武學天下無敵,但因代傳一人,又不在江湖上走動,也就沒有人真正見識到終南武學,於是傳說紛紛,有的說已經絕傳,有的說武聖遺下一本秘籍留贈有緣。

那位英雄為贏得武功天下第一,決心到終南山,他心裡有二個打算,如果武聖有傳人,就與他較量長短,要是絕傳了,就找出遺下的秘籍。

他還帶了一個情投意合的徒弟,師徒二人同上終南,走遍千山萬壑,未見武聖傳人的影蹤,也找不到秘籍,整整在山上跋涉了二年。

有一天來到蒼松翠柏,竹篁幽處,突然從幽篁裡傳出琴聲,那真是好聽極了,如萬壑松濤,也象流水滌心,師徒二人很快就被琴聲吸引住。”

尹靖淡然一笑,接道:“他們一定是聽到了家師的‘綠綺天外音’。”

怪人“哦”了一聲,道:“琴聲停歇後,那徒弟很快就清醒過來,精神飽滿,誰知師父僵立不動,臉色蒼白,口角噙血,他心靈大駭,急得眼淚脫眶而出。

他立刻想到師父一定是被琴聲所傷,但他又覺得不對,以自己的功力,也能抵拒,師父功力冠蓋武林,如何能傷他?”

尹靖道:“‘綠綺天外音’暗蓄宇宙循環之理,那徒弟因功力較淺隨琴聲而同流,他師父功力深厚,企圖與琴聲對抗,宇宙的力量豈是人類可抗?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因此師父身受內傷,徒弟卻大受脾益。”

怪人大叫道:“對啦!那徒弟急得不知所措時,松林中走出—位仙風道骨滿臉盎然正氣的道士,突然伸手向那師父點去,下指落英紛繽,徒弟連轉念頭都來不及,只見眼花繚亂,道人已點遍任脈二十穴,督脈三十六穴。

那徒弟正待上前與道人拼命,他師父張口吐出一團淤血出聲把徒弟喝住,感激道人救命之恩。

這道人正是武聖天痴子二傳弟子玉陽真人。

自此師徒兩人在接天峰居留月餘,等師父功力完全恢復,才將來意說明,懇求真人指點武技。

玉陽真人感其意誠,答其所求,二人比鬥三天三夜,終南武學果然冠蓋環宇,真人把對方的‘星宿十二掌’,‘浮世七絕劍’,‘大聖棍法’這三樣絕技的缺點,一一點破,指示改進之道。

離開終南山後,那師父參悟妙真,性情大改,從此消聲斂跡,隱居青山綠水之間。

後來他又收了二個徒弟,大徒弟擅長‘星宿十二掌’,二徒弟精通‘浮世七絕劍’,三徒弟傳得‘大聖棍法’,剛才那招雖然不知名堂,但與玉陽真人‘太乙無窮解’同出一轍。”

尹靖道:“這麼說來你老是那英雄的大徒弟了?”

怪人先是一驚,繼而顯的很頹傷,說道:“我原意不說出師徒是誰,想你定猜不到要問我,唉,失望的很。”生似一個自以為深奧、得意的謎,被人一言猜中那般失望。

尹靖見他失望的神情,很是滑稽,笑道:“你老自己說得清清楚楚,我才想得出呀!”

怪人不以為然,轉向老和尚道:“老禿驢,你知道我說的師徒是誰?你敢說知道我剝你皮。”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敢打誑,貧僧雖然魯蠢愚蒙,也知那師父是‘風塵狂生’,那徒弟是‘五湖怪客’辛施主你本人。”

五湖怪客氣極,道:“賊和尚,臭和尚,你們都是聰明的,我是傻瓜。”說著又要與憎侶拼命。

尹靖忙攔住道:“你老不是答應過要與大師們罷戈息爭嗎?”

五湖怪客展顏一笑,道:“嘻嘻,我是同他鬧著玩的。”

尹靖暗暗忖道:這人喜怒無常,想他師父“風塵狂生”也是一樣,師徒習性相近,理所當然,只不知那二個師弟是否也是怪人?

突然憶起他三師弟精通“大聖棍法”,天外神叟黃宮,不是以“大聖棍法”而馳名武林嗎?心中一怔,肅然道:“你老的三師弟是叫天外神叟黃宮嗎?”

五湖怪客豎起大拇指,道:“我那二位師弟要得,老三手創天震教,威名震撼中原武林,老二是南北十三省綠林盟主,孰知少年夭折,在‘廬山三石樑’死於林鐘如‘松紋古劍’下。”他講到二師弟噩訊,毫無悲慼之容,尹靖記得在玉壺山莊時,天震教主提起九頭獅子孟良慘死蒙面劍客手時,氣忿填膺,殺機彌熾,大有兔死狐悲,物喪其類之慨。

五湖怪客像是猛然記起一事,說道:“我差點兒忘了,是你助我出洞?”

“哦,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哪個小子有這些能耐?”

“那人功力與我不相上下,我們只是無意中運掌打在‘練功石’。”

“哈哈,人算不如天算,淨空想關我一輩子,想不到老子福星高照,機緣巧合,行以脫困。”頓了一頓,接道:“十年前我與寒山寺的淨空臭和尚,因一段過節在此地打賭,他說我要是三掌打不死他,自入洞中,用一塊‘練功石’封住洞口,只要我有能力脫困,隨時可自去,我一則估想淨空難捱我三掌,二則那練功石不過二三百斤重,堵在洞口如何能難倒我,於是欣然答應,唉!想不到淨空禿驢已得密宗真傳,捱過三掌內腑震碎,居然不死,我依言進入洞中,就此被困十年。”

老和尚滿臉悲憤之色,沉湧一聲佛號,道:“家師內傷慘重,二年後仙逝。”

“死得好,死得好,他用心歹毒的緊,我入洞之後才發覺這是個陽磁洞,那‘練功石’是陰磁鐵,陰陽互吸,比鐵壁還牢固,‘練功石’僅二、三百斤,因陰陽磁引作用,變成二三千斤。

我併發覺‘練功石’具有加倍的反震力,一百斤的力量打上去,發出三百斤的反震,要破此三千斤的洞口,除非有千斤以上的力道擊在石上,在發出三千斤反震的瞬間,老夫及時加上一掌,造成三千斤的力道,才有脫困的生機,可是放眼當今宇內,有千斤內力的,只不過寥寥二三人而已。

我自忖今生今世永無出洞的一天,孰料剛才我在洞口打坐,突然聽到一聲強烈震盪,聒耳欲聾,我立刻聽出這一掌發出的約有三千斤以上的反震力。

這真是—線生機,心中的喜悅難以形容,可是當我跑到洞口,又如跌落萬丈深淵,那反震力已過,希望頓成泡影。

老夫生平之中,不曾受人點水之惠,那時我對洞口默誓,只要那人再加上一掌,助我脫困,此生願效犬馬之勞,結草以報。

哈哈!果然老天有靈,又一掌襲在石上,為我解去終生無期囚牢。”

尹靖聽得甚為奇妙,伸手指著窪窟裡的苑蘭公主,說道:“後來助你脫困那一掌,是公主所發。”

五湖怪客瞪大眼睛、高聲叫道:“女娃兒立刻上來,老夫要謝你救命之恩。”

苑蘭公主一心在思慮如何與尹靖解決情感糾紛問題,對他們上面所說的話,索然無味,是以一直沒有上來查看究竟。

五湖怪客見她不聲不響,奇道:“她是不是白痴!”

尹靖道:“公主素來不喜與外人交談,你老別見怪。”

“心眼好高呀!若不是曾助我脫困,一定好好教訓她,看她乖是不乖?”

忽見一縷青煙自窪窟升起,挾著臘月嚴霜般的圓嫩嗓音道:“我不是有心救你,像你這七分似鬼,三分似人,本不該活在人世。”

“反了反了,這年頭世風日下,不知敬老尊賢,唉!忍受了吧,受人點水之恩,尚要湧泉以報,何況是活命大德?”

“你就當是自己從洞中鑽出來,與我毫無瓜葛,立刻同這些和尚給我滾遠一點。”

“那怎麼可以,老夫受恩不報,寢食難安,難死人。”說時神色顯得很焦急。

苑蘭公主冷笑道:“那好辦的很!”

五湖怪客咧嘴大笑,臉上鬍鬚飛揚,喜道:“你有什麼好方法可解決?”

“那還不容易,你回那洞中,用‘練功石’把洞口堵住,一切恩怨豈不兩消。”

“是呀,我真笨,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轉身就要跳下窪窟。

尹靖急忙阻止道:“你老再入洞中,只怕沒有機會再出來了。”

五湖怪客恍然大悟,道:“你這女娃原來是拿我消遣,打死你。”手掌舉得高高,卻沒有劈下。

苑蘭公主不屑地冷哂一聲:“怎麼你怕了?”

“我現在是怕了,打死你恩將仇報,打不死你我怕難受。”

“不打呢?”

“更難受。”

“那你把這群和尚打跑!”

“快哉!殺和尚,燒廟我是專門的,揍死光頭的!”說著,展開蒲扇般的怪掌,向僧侶們撲去。

尹靖揚手一拍,大喝道:“住手!”

掌力接實,發出“碰”的一聲,人已各退半步。

五湖怪客驚“噫”一聲,道:“好內力!你們倆口子,一人一個主意,彼此鬧彆扭,怎能成為好夫妻?”他性情怪異,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倒不是有意拿他們開玩笑,因此說得很認真。

尹靖臉上浮起一層淡淡雲霞,那股英凌之氣,忽被羞澀之態掩住,眉露俏色,口裡寒住很多話。不知從何說起。

苑蘭公主生就冷漠,就對望一下,不說一句話,五湖怪客卻受不住悶納,說道:“你們怎麼不說話,我悶死了,早知這樣把臭和尚留下來多熱鬧。”

隔了一陣,尹靖微微一嘆,吶吶道:“在下往‘海天別墅’去見二公主,令牌之事務請送還。”

苑蘭公主輕輕嘆喟一聲道:“我突然想到愛情不能附帶任何條件,須經年累月滋養培植,才能開花結實,你與家妹海天一別,二地相思,長久的分離,比如一朵嬌豔花蕊,久斷甘露滋滌,自然枯萎凋蔽,你現在立回‘海天別墅’,從此與家妹聯衿遊蕩江湖,了卻心願。

‘乾坤日月令’不能還你,只因我與萬教旌定約在先,不可輕廢,現在距採石磯之約,還有十天,等你們來時,我在採石磯當面將令牌送還庭主。十日期間,以你們的腳程來回‘海天別墅’,綽綽有餘。”她說得慢條斯理,完全一副長者的派頭。

五湖怪客道:“你們為什麼總是說別人,不談自己的重要事?”

苑蘭公主臉上又是一紅,她已知這人性情怪異,說話雖令人難堪,卻是心直口快,不把他支走,只怕要說出更難於入耳的話,隨即冷漠地說道:“十年不見世面,也該海闊天空地翔遊一番,等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到‘金陵採石磯’去見我,有事吩咐你做,如你不能聽命,把你擎回洞中再關十年。”

“有道理,有道理!”五湖怪客突然聳聲大笑,笑聲劃破闐寂的蒼穹,迴盪繚繞,身形微晃,人已消失在暮色裡。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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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2: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鯨口餘生

尹靖突然感慨道:“此人功力之高,只怕還要在天外神叟以上。”

苑蘭公主道:“不過他性情怪異,機智無超天外神叟,兩相權衡,就要相形見拙。”

尹靖微微頷首道:“公主見地誠然高人一籌,在下就此告別。”

猛然間,她心中縈繞著一股別懷思愁,不由長嘆一聲,幽幽道:“記得快去快回。”

“這個自然!”話音一落,青衫飄拂,人已在十丈以外。

苑蘭公主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喟然一嘆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蓮足輕移,修長的倩影,霎時隱在暮色中。

翌日清晨,尹靖離開姑蘇,催騎北上,風塵僕僕,第三天已入蘇北灌雲府。

坐騎轉入一段荒草頹木的山谷,這正是出入玉壺山莊的唯一徑道。

正覺山窮水盡之際,轉過山坳,豁然景界開朗,只見柳暗花明,小橋流水,奇花異卉,美不勝收。

他把坐騎留在山谷裡,信步走去,來到橋上,不覺佇步,望著溪中游魚。

月前初臨此地,玉人喜笑顏開,長伴身側,而今舊地重遊,伊人杳如黃鶴,觸景傷情,大有人面桃花之感。

突然鼻中,嗅到一陣幽香,不覺精神一抖,舉目了盼,但見眼前一叢叢花樹,迎風飄動,送來陣陣幽香。

那些花樹便是窮天文易數之學,使“海天別墅”與外界相隔的“九曲森門林”。

它的背後蘊藏著一座巍峨的宮宇,宛如海市蜃樓幻成的奇景仙境。

“天羅三十六步”,“地咒三十六步”,“紫氣三十六步”這是出入奇林的秘訣,尹靖依法跨入雲霧籠罩的花樹中,心靈裡驀然襲上一股淒涼的寂寞的意味,泛起孤獨離世之感。

半個時辰後,雲霧稍霽,敢情已出了奇林,只見煙幛迷離,層宇疊翠,一座龐然宮殿呈現在眼前。

他凝目望著橫額上的“海天別墅”,覺得如夢如幻,如臨太虛,要不是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先後出現在中原,他幾乎會把這段奇緣,疑幻為夢。

思念中已奔入了第一座殿宇,第二道拱門那二位持戟的黃衣武士,似乎臉色微微一怔,但一閃即失,立刻肅穆整容,扶戟為禮。

他輕車熟道,繞著紆迴勾連的迴廊香徑,直撲“蓬萊宮”,一路未見人跡。

霎時停立在一座極其華麗的白色宮殿前,他並沒有立刻去叩門,心波激盪,如海潮起伏,他在盤算如何向二公主傾述近日來的思慕之情。

那門虛虛半掩,他依稀看出雕刻著龍蟠鳳蟄的檀香錦床,二公主雅愛詩書,房中佈置,典雅美麗,迥異流俗。

他凝立了一陣,舉手輕敲,叫道:“二公主!”

房中傳出一陣厲叱聲:“什麼人?在宮外偷偷摸摸,不要命了?”

嗓音嫩脆,猶帶三分稚氣,尹靖立刻聽出不是香玉公主,忙道:“是小頻姑娘?是我!”

那門“咿呀”的一聲,一位清秀的白衣小婢出現在眼前,她突然驚叫一聲,晃動著星眸般的眼珠子,說道:“駙馬爺是你!”

尹靖臉上微現紅雲,訕訕一笑,道:“二公主呢?”

“她們到海邊去了。”

“煩你轉告一聲,說我特地來看她。”

小頻秀眉微蹙道:“皇上與二公主要回‘玉壺國’主持秋末大祭。”

尹靖大大一怔,急道:“已經走了嗎?”

“就在海邊搭船!”

“快帶我去!”二人如流星趕月,疾往海邊奔去,霎時只見青靄迷漫,白浪濤天,並聞驚濤拍岸聲。

遙見海畔佇立著數位宮裝婦女,面向海洋,生似對波濤獻祈。

小頻大聲叫道:“不好了,船已開走,劉老媽,駙馬爺來了。”

尹靖心急如焚,巖岸上已不見舟楫,但見海浪如山,一波接著一波,洶湧澎湃。

幾位宮裝婦女,同時聞聲轉過身來,劉老媽獨臂手橫竹杖,瞥見一道青影,電射而到,頓時驚喜萬分,頓腳道:“一步之差,失之交臂,真是造化弄人。”

那青影來勢奇捷,眨眼已到眼前,人影收斂,現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劍眉緊鎖,滿是焦慮之色急道:“劉老媽,船去多遠了?”

宮娥女婢看得呆呆發怔,她們都沒有見過這位令二公主日夜思懷的駙馬爺,想不到竟是出落得這般英挺俊拔,難怪二公主為之神魂顛倒。

她們久處禁宮,都有一種綺念與遐想,聞說中原文物鼎盛鍾靈毓秀,風流儒雅的翩翩少年,到處皆是,如果公主遊歷中原,能被選上隨待左右,都引為生平莫大快慰事,今日一睹駙馬爺風采,更令人想往華夏風光。

尹靖被她們看的玉臉飛霞,神采益發俊逸動人。

劉老媽怒罵一聲,道:“妞兒們,沒大沒小,瞪什麼,還不快拜見駙馬爺。”

宮婢們噗哧一笑,齊齊向尹靖盈盈一拜,說道:“奴婢叩見駙馬爺金安。”

尹靖說聲免禮。

劉老媽嘆了一口氣,道:“船已去遠了,你看那黑黑的一點就是。”尹靖運目望去,只見大浪一過,碧浪萬頃中,現出一個豆大汙點,海浪一來,立被淹沒,至少已在數里以外。

當下急道:“還有沒有船隻,我立刻追去。”

劉老媽搖頭道:“海中惡流千尋,平常船隻如何中用,皇上與二公主搭乘的是御用‘艨艟潛艦’,可行駛於海底,不懼惡浪轟擊。”

尹靖失望之極,說道:“二公主什麼時候回來?”

“多則盈月,少則旬日。”

“那不行,我一定要設法追去,你們去找一條船備用。”

“事關駙馬爺生死,老身負不起這個責任。”劉老媽說得異常堅決。

“我心懸急事,與大公主約好,在數日內偕二公主金陵相會,劉老媽你一定得想辦法。”

她“哦”了一聲,道:“這個真難辦。”

小頻喜叫道:“有了,劉老媽,‘玉棺艇’呀!”

劉老媽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玉棺艇’雖可渡惡海,但此必須精悉海浪習性,還要夜裡能分辨星宿方位,才能操縱自如,除了二位公主之外,無人能駕馭。”

尹靖懷著一線希望道:“什麼‘玉棺艇’?我來試試。”

“玉棺艇,本來有三隻,大公主與二公主經常駕馭在怒浪中游玩,並曾遠渡重洋,來回‘玉壺國’與‘海天別墅’之間,三皇叔有一次駕‘玉棺艇’,因操縱失靈,被巨浪吞沒,隨波漂入南海,遍尋無蹤,這事驚險異常,駙馬爺萬萬不可輕試。”

“無妨,相信我也能克服。”

“駙馬爺有所不知,此去玉壺國須二日二夜,大海中,茫茫無際,不辨西東,要能晝觀日影,夜判星宿,才不致迷了方向,這還不打緊,最危險的莫過於‘黑龍溝’一帶,常有潛蛟,長鯨出沒,二位公主自幼性喜逐浪追波,能從海浪色澤分辨蛟鯨出沒的路線,所以能履險如夷。”

尹靖劍眉一揚毅然道:“家師傳授‘太乙幼虛步’時,曾經指點天文星宿之學,你把‘玉棺艇’帶來,其餘一切,我自有道理。”

“這個駙馬爺還是請三思。”

“我心意已決,你們勿庸掛念。”

劉老媽無可奈何,只好令宮婢去地窖,抬出“玉棺艇”,並準備了一些乾糧。

宮女們走後,尹靖關切地問道:“二公主近況可好?”

劉老媽嘆了一口氣,道:“本來病勢很重,後來皇上算了一卦,字顯‘二姝爭豔’,‘花好月圓’情勢才好轉,要不然真有生命之虞,我一直相信駙馬爺,絕不是負心薄情人,哼,倒是林琪這賤丫頭,可惡的很。”

尹靖聞言心中寬慰不少。

霎時之間,宮女嘻嘻笑笑,抬來一個方形巨盒,尹靖吃了一驚,這哪是船,簡直就是一口棺木,有一丈多長,五尺高,裡外透明,一目瞭然,棺底的一頭,掛有船槳。

劉老媽道:“這‘玉棺艇’是用水晶造成,有許多通風的毛細孔,又滴水不浸,必須依波濤撥動船槳,才能前進,棺中雖不能站立卻可坐得很舒服,遇到風平浪靜還可打坐運功,這船經過嚴密設計,無論多大風浪打擊,一翻動就立刻迴歸正面,是以不會有翻船之虞。”

“只不知此去‘玉壺國’的方向怎麼走法?”

“據公主說,‘無極島’在北斗七星,‘玉衡’與‘搖光’之間。”說著單臂運功,按著棺蓋一端,猛力一抽,“嘶”的一聲抽開一半,把乾糧水果置於舟中,接著道:“老身將應留心諸事,都奉告過了,這些乾糧及食水,可借十日飲食之需,駙馬爺前程自重,但願你早日見到二公主。”

尹靖稱謝一聲,振臂跳落棺中,宮女們都臉露焦急不安之色,齊老媽遲疑了很久,也沒有把蓋子關上。

尹靖催促道:“劉老媽快把蓋子關上,把玉棺艇推落海中,我好趕前面的‘艨艟潛艦’。”

劉老媽突然下了決心,單掌推去,“碰”的一聲,棺蓋已封得緊緊,尹靖坐在棺中,毫無悶窒之感。

劉老媽大喝一聲,竹杖一招“二郎擔山”向“玉棺艇”挑去,她獨臂力道驚人,立時把船隻挑起二丈多高,向海中飛落。

“玉棺艇”一落水面,立被海潮卷沒,巨浪湧起時捧得高高在上,但潮浪一落又跌落千丈,立時如滾球翻動。

這一升一落,把尹靖搞得頭昏腦脹,他又不請浪濤習性,槳楫亂撥,船身旋動得更激烈,撥了半天,還在老地方轉動,絲毫沒有進展,幸好“玉棺艇”不論如何翻動,還在老地方轉動,最後都維持正面平穩。

劉老媽與宮女們看得驚心動魄,急道:“老夫說不行,駙馬爺偏不信,現在怎麼辦?”

尹靖這時也深感駕馭不易,但他卻有破萬里流的堅忍毅力,不折不撓,全力以赴。

但情勢卻逼他動用智慧去克服,單有毅力還是不能奏功的。

他索性停槳不撥,任憑海浪摧打,如此又過了一陣,精神已漸漸集中,開始慢慢領悟到舟身隨浪落開始翻動,於後浪推前浪的瞬間,旋轉滾動最為激烈。

他突然想到落浪之際,船身所以翻動,乃因重心虛浮,一旦虛浮當然會被海浪擊翻這正是武學中“以實打虛”的要訣。

至於前後浪相接的瞬間,正是兩力相接焦點,威勢猛烈無比。

武學要訣有:“猛宜避,以實撲虛,應於虛。”

驀然間又是一股巨浪湧到,他這回心裡有數,等船身升到最高點,雙臂運功猛然揮槳,玉棺艇頓時凌空而起,如箭射去。

果然如他所料,心中不禁大喜,誰知“碰”的一聲,落艇處正是前後浪相接焦點,一陣旋潮怒卷,把船身翻動如皮珠,等船身稍穩。他已然有些昏噩。

他暗叫一聲笨!猛宜避,這次自投怒浪中,難怪被滾得發昏十二章。

於是一面依“以實打虛,應以虛”的要訣,並避開強猛海浪,控制船身落水點,果然慢慢得心應手,“玉棺艇”已行速如箭。

岸上劉老媽與宮女們展顏嬌笑,看得眉飛色舞,羨慕不已。

小頻格格笑道:“這等技術已可同二位公主一較長短。”

劉老媽頷首笑道:“駙馬爺真聰明,片刻之間,駕馭得這般熟練。”

尹靖越來越覺得趣味盎然,他童心大起,暗想“玉棺艇”原來這麼好玩,難怪二位公主坐艇遠渡重洋。

黃昏時候已入一片浩瀚汪洋之中,外海風浪較比內海平靜,只見夕陽餘輝,映著漫無邊際的萬傾碧波,湧出千道金色流霞。

他這時深深感到天地之偉大,與自我之渺小,他真想奮臂而起,縱懷呼嘯,與天地共鳴,可惜屈蜷在“玉棺艇”,無法一暢所欲。

最後的一絲霞光,很快就隱在暮色之後,頓時天地一片漆黑。

尹靖仰首凝望著燦爛輝煌,佈列森羅的滿天星斗,但星星之光,卻不足以照亮漆黑的海洋,航海行舟,此刻最易迷失方向。

天有八萬四千星斗,以星象辨方位亦有一定的道理,他首察北極紫微星位置,此星在周天之北,巍然不動,四方旋繞而歸向之,故曰帝王星,宛如北極星南面稱尊,而眾星拱之。

在紫微星偏東,星宿閃耀,正是北斗七星,一天樞、二天璇、三天璣、四天權、五玉衡、六開陽、七搖光。

“無極島”正在“玉衡”與“搖光”之間,他輕搖舟楫,挪動方向,盪舟而去。

肚子餓時以乾糧充飢,身體憊勞,就在艇中打坐,不覺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待他醒來,水天一色,曙色湛湛,已是白晝,復行十里,突然前面水色大變,不禁怔了一怔。

一路航行,都是碧藍的海水與蔚藍色的天空,成海天一色。

此刻只見前面海水呈紫青色,近於墨黑,好像一條深溝橫在眼前。

他雖然沒有航海經驗,但直覺中卻生出異常的感覺。他猛然記起劉老媽的話,這一段行程,最險惡者莫過於“黑龍溝”。是了!這裡海水呈黑墨色,一定是“黑龍溝”。

思念中“玉棺艇”已駛入“黑龍溝”,船身突然向下一沉,他吃了一驚,雙臂撥槳如飛,推舟前進。

但玉棺艇依然下沉,霎時之間,已沉落一丈多深,這種現象顯示了“黑龍溝”的海水浮力,遠較他處薄弱。

沉落了二、三丈深,由於海水壓力,槳楫運撥極是費勁,舟速大減,四外漆黑如夜,約莫只能看到丈內景物。

這時令他更為驚奇的是,海中魚鱉絕跡,因為一路行來,魚躍蝦騰,或大或小,無不怡然自得,浮沉於碧波綠海之間。

可是這裡好像海中地獄,水族魔窟,魚類都不敢出沒遊蕩其間。

海水異乎尋常地沉寂,除了雙槳劃出的水聲之外,別無其他異響。

他這時覺得如掉深淵,不能自拔,無法使“玉棺艇”浮起,也不曉得這恐怖的海溝有多長的行程。

驀然由海底湧起一股潛力,“玉棺艇”嘩啦一聲,冒出水面。

但瞬即又沉了下去,沉不了二丈,又被潛力託上,再度湧出,如此一沉一浮,那股潛力如沉雷悶發,隱著嗡嗡之聲,從海底升起,漸漸高於水面。

隨著潛力的上升,平靜的海面掀起浪濤,他已知情形不對,雖然不能確定有什麼惡運降臨,顯然危機已迫在眉睫。

驀地“轟轟”一聲,“玉棺艇”正好浮起,只見水面上突然聳立起一座山丘,那山丘中央噴射著一股水箭,水花飛濺,烈日下,幻成萬道銀光,他立刻明白,那不是山丘,是一支龐大的海鯨,怕有六、七丈長。

海鯨噴過水後,張口一吸,海水頓時似銀河倒瀉向它的魔口衝去。

“玉棺艇”在怒濤澎湃中隨波逐浪,尹靖立刻想到,海鯨來吞噬船隻了。

他這時已能控制船隻自如,槳楫反撥,抑制前衝之勢。

他雖然功力深厚,但海潮力量雷霆萬鈞,“玉棺艇”依然被帶得前衝丈餘。

那海鯨得意之極,背上又噴水箭,似乎在對眼前獵物示威。

如此一噴一吸,三度之後,尹靖雖然極力挽回危機,但“玉棺艇”已到距海鯨面前數尺。

只要它再一吸,就難逃被吞噬的厄運。

“呼”地一聲,厄運來矣!海鯨張著丈餘大的魔口,再度吸水。

尹靖頭上汗出如豆,他覺得這種掙扎危機險勝三場惡鬥,日下已頻臨絕望之境,怒浪席捲,使他無法控制,“玉棺艇”隨浪湧入海鯨魔口。

尹靖只覺眼前一暗,接著一陣天旋地轉,轟轟地浪聲,及物體相撞的“克嚓”聲,不絕於耳。

他知道“玉棺艇”已入鯨口,那“克嚓”聲似是碰在口壁上發出的。

驀然一絲求生的靈光閃過腦際,他知道“玉棺艇”目下是橫著往鯨口滾來。

身隨意動,猛然奮身縱躍而起,這一縱之力,使“玉棺艇”斗然豎直起來,正好卡在鯨口近喉處,艇身長在一丈,正好塞滿鯨口。

這一來海鯨慘哉!既吐不出來,也吞不進去,魔口更合不攏來。

“玉棺艇”堅愈鋼鐵,喉嚨又是海鯨最脆弱的地方,因此無法把艇身咬破。

芒刺在喉,使它獸性大發,潛浪怒滾,但它因口合不擾來,很快又浮上水面。

扎動了一陣,喉嚨破裂,鮮血直流,尹靖只見四外模糊不清,“玉棺艇”由透明體,亦成深紅血色,直像一座醒目的木棺。

海鯨突然掉間向南游去,尹靖感嘆一聲,目下當真是一籌莫展,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脫困的辦法,就算出得“玉棺艇”,也不能泅水到“無極島”。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外面視線闇然無光,敢情已是黑夜,海鯨一直南遊,似乎要尋找歸宿,他知道此刻正與“無極島”背道而馳,心中不禁更為焦急。

翌日海上出現一艘巨型戰船,桅杆高聳,檣楫漆著紅棕之色,氣派甚是不小。

那船很快就發現海上有一條長鯨,潛身浮沉,立時人影憧憧,熙熙攘攘往前探看。

船突然轉了方向,向長鯨追蹤,漸漸逼近,這時已可看清船上人的服飾,只見一位虎目濃眉目長鬚飄拂,生相威武的漢子,頭戴軟羽沙帽,身穿錦袍長褲,腰懸一柄長劍。

左右呵腰斂手恭立著一群勁裝武士,個個冑甲戒裝,似乎出征戰士一般。

船上旌旗飄揚,旗上寫著“耿”字,一望而知這船必是姓耿的武官搭乘。

突然船倉裡走出一位士兵,“碰”的一聲,向錦袍漢子叩頭道:“啟稟老爺,小姐想上甲板看鯨魚。”

老爺點頭同意,手勢一擺,前面一排武士,霎時動作如一,把箭矢套在弓上,聽候發射命令。

船倉裡傳出一聲嬌笑,二位小婢服侍一位女郎走出,只見她媚眼春山,長得十分秀麗,一身綵衣,挪動之間,姿態美妙,宛如一隻彩色繽紛的蝴蝶一般。

老爺哈哈一聲郎笑伸手指著海上,道:“琦兒,你看那大鯨魚,為父回國述職,正好把它捕回,讓親友們一品海味。”

綵衣女嚶叫一聲,道:“爹爹這大鯨魚怎個捕法?”

“你沒有看到為父已經派了這些弓弩手備射嗎?”

“這些飯桶怎麼濟事?”說話之間,已如小鳥般偎到老爺身邊。

士兵們聞言,無人敢表示慍色。

老爺捋須長笑,道:“琦兒難道想一展身手?”

“他們不行再看我的。”這姑娘嬌寵已慣,喜歡看別人出醜,然後自己再出風頭。

老爺喊聲:“射!”

“嗤嗤”之聲劃破長空,箭發如雨,向長鯨飛射而去。

那些箭射到長鯨身上,如蚊子咬牛角,紛紛被震落,只有三,兩支附在鱗皮上。

老爺大怒道:“真是無用的奴才!”士兵們個個臉呈慚色。

綵衣女格格嬌笑,聲如銀鈴蕩空,滿含冷諷意味,士兵們除了感到慚愧之外,卻沒有人心生不滿。

老爺神色莊穆道:“來人呀!把鐵胎弓及穿雲箭取來。”二個士兵應聲急急而去。

綵衣少女嘟著嘴,撒嬌道:“爹爹不來了,鐵胎弓那麼重,我只能開二次。”

“哈哈!國內名將,能開二次鐵胎弓的人屈指可數,琦兒能開二次,已是難能可貴,為父不過能開三次,第四次就不行了。”

綵衣少女高興之極,只聽一陣“砰砰”的沉重腳步聲,二個士兵抬著一副四尺長的弓矢吆吆喝喝顯得很吃力地過來了。

老爺左掌接過鐵胎弓,如取無物,右手按著弓線虛張。

“咚咚”二聲,臉不改,色不變,連開二次,士兵們喝好聲如春雷迸發。

綵衣少女不甘示弱,嬌聲道:“爹爹看我的!”

接過鐵胎弓,蓮足前弓,玉臂舒促,竟然也連拉二下。

不過從“咚咚”之聲的運勁觀之,尚不及老爺精湛,但士兵們似乎深知小姐脾氣,立時喝好聲,拍掌聲,喊得更大拍得更響。

老爺鼓掌讚道:“琦兒功力進境奇速,假以時日,要青出於藍。”

綵衣少女雪玉粉臂,輕輕一揮,她身邊一位女婢,緩步而出,向士兵取過一支銀光燦爛的“穿雲箭”。

綵衣少女從身上掏出一束金光閃閃的細絲,老爺怔了一下,說道:“琦兒,你要用皇家御賜的‘金纏絲’嗎?”

綵衣少女頷首笑道:“我把‘金纏絲’綁在‘穿雲箭’上,射死長鯨好把它拉過來呀。”

老爺讚道:“琦兒果然聰明。”

綵衣少女左手持弓,右手握箭矢,蓮步輕移,走近船牆,從容不迫,把箭套在弓上。

帆船依然以全速向海鯨追蹤,綵衣少女並未拉弓,秋波一瞬也不瞬,凝望著海鯨,似乎在尋找下手的時機。

船上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小姐的秀臉,過了一陣,她才把“鐵胎弓”舉起,臉色甚是莊穆,眾人屏聲噤息,不禁跟著緊張起來。

船身與海鯨正面相對時,驀聞一聲嬌叱,綵衣少女馬步微挫,鐵胎弓拉個滿月,“咚”

的一響挾著長“嘶”破空聲,“穿雲箭”以排空之勢,奇速無倫地向海鯨射到,後面飄拂著一條金絲,在炎陽下燦爛奪目。

眾人目光緊隨著銀白色的箭矢,霍地銀光收斂,“穿雲箭”整個沒入鯨魚頭殼。

立時掌聲如雷,震得船身搖盪,哦!不是掌聲震盪船身,而是海鯨受傷,狂暴怒卷,激起掀天波浪,震憾帆船。

這一箭正中海鯨要害,在海上掙扎了半個時辰,傷重而死,船上人收拾“金纏絲”,把長鯨拉近船邊。

好大的一條魚呀!比起那船身還要長。

有一位士兵張口叫道:“不得了!海鯨張口要吃人。”

老爺詫異道:“海鯨張口不閉,其間定有蹊蹺,來人呀!下去察看。”

“爹爹慢著!我先下去。”老爺深知女兒性子,笑而不語,綵衣少女回艙換了泳裝,外罩披風,有三四位士兵脫下冑甲,準備隨同小姐下水。

小姐撤下披風,只見一身紅衣泳裝,緊包著曲線玲瓏的胴體,長身一掠,如一條美人魚,潛落水中,四個士兵立時尾隨縱落。

海鯨口有一丈見方,幾人先後躍上鯨口,小姐驚叫道:“啊呀!一口棺木。”只見大喉嚨哽著染滿血跡的棺木,甚是可怖。

那些士兵雖然膽子不小,但因棺木還不斷地淌著鮮血,格外恐怖,也不禁心寒。

有一個膽小的連退數步,牙齒不住地打戰,說道:“棺木裡面還有殭屍在動。”

小姐果真見棺木中有一個影子在顫動,壯著膽子說道:“怕什麼!那是死人舉行海葬,被海鯨吞噬,但因棺木太大哽著喉嚨。”她雖然說的有聲有色,卻也不敢跨動半步。

有一位膽子較壯的士兵說道:“啟稟小姐,這鯨魚口中含著棺木是不祥的預光,我看稟過老爺,連鯨魚一起撲落海中,不要算了。”

小姐並沒有立即表示可否,心中獨自沉吟。原來她對棺木甚為厭惡,不過她可不願連鯨魚都打落海中,因為鯨魚是她一手射死。她想把它帶回家中去顯耀一番。她突然柳眉一豎,怒道:“你們快把棺木弄出來,丟進海中。”

那四個士兵不敢抗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突然聽到一陣遊絲蟻鳴般的聲音,道:“在下險遭海鯨吞噬,諸位仁兄高抬貴手拉我出去,感激不盡。”

這聲音如發自幽冥地嶽,那四個士兵跳了起來,掉頭就跑,顫聲道:“陰魂不散!”

小姐聽出棺木中發出的聲音,心虛之下,更覺可怖,立刻轉身跑到鯨魚口邊,船上老爺見了大聲叱道:“琦兒,為何慌張?”

小姐應答道:“海鯨銜著一口血腥斑斑的棺木,棺木中的死人還會說話。”

老爺大笑道:“死人既會說話,與活人無異,那人並未死去。”

小姐膽子一壯,心想不錯呀,那一定是人故意躲在棺木中裝神弄鬼,不由對著棺木叱聲道:

“喂!你是人還是妖怪?”

“是人。”聲音異常微弱。

“真是活見鬼,是人為什麼躲在棺材裡?”

“這是一條船,不是棺木。”

小姐“哦”了一聲,果見棺底兩邊還裝有槳楫,看起來還真的像一條船。

這時那四個士兵,也都挺著胸膛,一派滿不在乎的樣子。那膽小的說道:“此人久困棺中,我們得設法把他救下。”

小姐“哼”了一聲,道:“這人可惡的狠,救出之後,先打七十重板。”

士兵立刻與船上聯繫,扒下二根丈餘長棍,撐著鯨喉,把“玉棺艇”拖出,有一個士兵叫道:“媽的!這棺木怎麼開。”

話聲甫落,“嘶”的一聲,“玉棺艇”棺蓋立啟一半,一位俊秀出塵的青衫少年,自艇中躍出。

尹靖立即拱手謝道:“辱蒙諸位高抬貴手,再生大德,不敢言謝,且容一拜。”說畢向眾人深深一拜。

那小姐美眸一亮,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臉上原來的氣忿之色,立時化為嬌柔溫情,星目再也捨不得離開那俊美的玉臉。

狗仗主勢那個膽小的士兵,突然大怒道:“好小子,躲在棺中嚇人,該打七十重板……”

話音未了,“啪”的一聲脆響,臉上立呈五條明顯的指痕,只見小姐鳳目圓睜,佇立在眼前,厲叱道:“狗奴才,對客人蠻橫無禮不怕人笑掉大牙。”那士兵本想拍馬屁,不想拍到牛屁上。

尹靖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歉然道:“姑娘息怒,這位仁兄言出無心,萬勿見責。”

那小姐嫣然一笑,道:“屬下之人,言語粗魯,兀突之處,請勿見怪。”

尹靖見她穿著緊身泳衣,曲線玲瓏透剔,甚是嬌媚。微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

“我們的船就在上面,公子如不嫌棄,請屈駕光臨。”

“好說,好說,在下當前往拜唔。”

那小姐玉手一揮,從船上放下扶梯,本來以尹靖的功力要上這二三丈的船可說易如反掌,但他為人謙恭,不會輕易在人面前顯露武功,他反身要去抱“玉棺艇”,只見滿船的血腥,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小小姐嬌笑一聲道:“公子衣,你的棺材,屬下的人會替你收拾。”

尹靖聞言一愕,小姐立覺失言,秀臉不禁飛上二朵紅雲,羞澀道:“我是說你坐的船。”

尹靖俊逸地一笑,道:“這船叫‘玉棺艇’,是船也是棺。”

“哦,我好像聽說過,公子請上扶梯,小心別滑了腳。”她原來見尹靖文弱,這扶梯是特地為他而放。

尹靖精華含蘊,雖然身負蓋代絕學,但卻深藏不露,是以單從外表,看不出有何驚人的武功造詣。

當下也不客謙,手扶軟梯,溯級而上,那小姐緊隨身後,很仔細地照應,她突然驚訝道:

“公子看起來很文弱,步履卻很穩健。”

尹靖笑道:“小生耕讀治家,還不至於文弱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

“你是讀書人,同我們一道回國去,讓我爹爹推薦你當官。”

尹靖笑而不答,上得船頂,只見旌旗飄揚,聳立著冑甲士卒,氣派甚是雄偉。

其中有一位錦袍長鬚漢子,神目威稜,一望而知是群龍之首。

一位小婢迅速取個披風,替小姐披上,只聽她笑道:“爹爹,這位公子差點兒被鯨魚吞食。”

老爺目光湛湛,凝望著尹靖,只覺這少年氣宇軒昂,靈秀絕倫,不禁訝然道:“閣下仙居何方?尊姓大名?”

“區區中原人氏,姓尹單名靖,還沒有請教大人雅號?”

“老夫姓耿草字瀛洲,嚮慕華夏風光,不期得遇中原秀士,尹公子不似漁獵人家,何以漂泊海洋?”

尹靖嘆了一口氣道:“在下一葉孤舟,擬往‘玉壺國’,不意船至‘黑龍溝’,遭海鯨吞噬……”

尹靖話猶未完,耿小姐已迫不及待的喜叫道:“呀!太好了,尹公子,我爹爹正是要回‘玉壺國’述職。”

尹靖星目中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輝,笑道:“耿大人敢情是‘玉壺國’貴官,區區失敬了。”說著拱手一揖。

耿瀛洲捋須長笑道:“老夫正是‘玉壺國’派駐‘蓬萊仙島’的總管,這次回國參加秋未大祭,歷年大祭無不風聞海內外,尹公子可是特往觀光麼。”

尹靖順口答道:“在下一則瞻仰貴國秋未大祭,二則想打聽一位親友。”

“行船走馬遇著了就是一家人,尹公子若不嫌棄,老夫以地主之誼,誠邀貴客同舟臨敝國一遊。”

“只是冒昧打擾,心甚不安。”

耿小姐嬌笑接道:“公子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

耿大人縱聲長笑,知子莫若父他已看出愛女對這位中原的文生,心生傾慕,他也有心招攬,立刻傳令備樽款宴嘉賓。

耿小姐盛裝赴宴,酒過三巡,她突然附在耿大人耳邊耳語一陣。

耿大人頻頻頷首,高舉酒杯,向尹靖道:“粗餚薄酒,容老夫勸客一杯。”

主客飲過,耿大人停杯笑道:“中原士子文藻風流,敝國向極推崇,‘蓬萊仙島’與貴國福建府一水相隔,月前福建張巡撫到‘蓬萊仙島’訪問,適老夫在吟誦唐杜工部詩律,吟到‘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張巡撫笑謂老夫,以‘無邊落木蕭蕭下’作謎,面請老夫打一字,老夫絞盡腦汁,苦思月餘,不得其解,公子宿學之士,請幫老夫一解。”

尹靖心中暗忖,想不到東夷之人這般酷愛中原文物,他沉吟了一陣,才笑道:“東晉以降,百代興盛不過朝暮之間,蕭道成篡晉國號齊,蕭衍篡齊國號梁,陳霸先篡梁國號陳,是以‘蕭蕭下’當是指陳也,‘無邊’則東,‘落木’則日,是以‘無邊落木蕭蕭下’應打‘日’字。”

耿大人拍案驚叫道:“妙哉!妙哉!公子才思敏捷,博通古今,老夫望塵莫及。”

尹靖謙虛道:“大人過獎了,在下信口胡猜,僥倖猜中,何足為道。”

耿小姐望著尹靖嫣然一笑,對耿大人眯了一眼笑道:“爹爹我沒有說錯吧!”

耿大人仰天打個哈哈道:“琦兒果然慧眼識英才,哈哈……”耿小姐臉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霞。

耿大人笑後,肅然道:“老夫有一事,就是不便出口。”

尹靖淡淡一笑道:“耿大人有何教言,但說無妨,小生在此,洗耳恭聽就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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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2: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文武會榜

耿大人又舉起酒杯敬了尹靖一杯,捋須正色道:“敝國每年秋未大祭必舉行文武會榜,國中九大族應派一人或二人參加文榜會試或武榜會試,或同時參加兩榜會試。

老夫忝為‘蓬萊海外族’族長,已三年未曾回國,年年均由國中族下派員參加,這當然是附庸風雅,湊湊熱鬧而已,名落孫山乃意料中事。

老夫三年中,全力培植大女耿瑛琦,希望她能在今年武榜中一展身手,為‘蓬萊海外族’揚眉吐氣,只可惜琦兒疏於翰墨,無法同時參加文榜會試,老夫三年來養精蓄銳,這次親自回國,如果無人參加文榜,實在丟不起這個臉,我正為此事傷透腦筋。

今日得遇尹公子,老夫斗膽請公子助一臂之力,代敝族參加文榜會試。”

尹靖聽了怔了一怔,緩聲道:“大人對我有再造之恩,就是赴湯蹈火也不足為報,只是在下才疏學淺,惟恐有誤所望。”

耿大人聳懷大笑,道:“尹公子勿庸客謙,老夫深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宿學之士,每每虛懷若谷,謙恭為尚,益見素養之高,不像練武之人爭強好勝,驕矜凌傲。”

武林中人恩怨最是分明,尹靖受人活命大德,雖明知參加文榜會試沒有把握,也不便再推辭,但他卻惟恐耽誤回中原的行程,因此,不禁劍眉微皺道:“不知文榜會試在何時舉行,需時多久?”

耿大人見他已有答應之意,但似乎有什麼急事牽掛,不由詫異道:“明日午後可抵‘無極島’後天寅辰黃道吉日,秋祭完畢,即行會榜,如無特殊情形,當日可賽完,尹公子有什麼急事?”

“沒有什麼急事,在下打算還要去見一位朋友。”

耿琦嫣然一笑,接道:“公子要見哪一位貴友,我們可派人去接來呀。”

“哦!不用了,那人我得親自去見她。”他覺得香玉公主之事,不便在他們面前提起,因此吱唔著說道:“請問大人不知文榜會試考些什麼學問?”

耿大人道:“文榜考的是書題、經題、策略、詩賦。”

“想不到貴國文榜會試,所考學問與中原科舉一模一樣。”

“敝國嚮慕中原文化,數百年前一位天竺和尚,假道中原到東夷傳教,他帶來了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精薈之學。玉宛神君乃傳令國中大臣研究經書,其後又有數位賢明君主親臨華夏帶回更多書藉,從此奠定文學根基,嗣經一代帝聖‘滄海神君’,頒令於秋祭舉行文武會榜,中原文化由是在東夷開花結實。”

尹靖想起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的的文才武學造詣,在中原數來,均屬出類拔萃之流,不禁由衷生出敬佩之心,脫口讚道:“貴國文武並介,大有青出於藍之勢,只不知武榜所考何種技藝?”

“干戈論劍有傷大雅,不屑一提。”

尹靖微微一笑道:“文章小道不足以救國濟世,武韜經略卻可安邦定國,在下經常列鑑豪俠劍客,武林傳奇,甚願聽聽貴國武榜所考何種技藝?”

耿大人眼睛一亮,道:“想不到公子文才武力均有所涉,敝國武榜會試分二個階段,首先由出賽者以輕功、暗器、內力、兵刃綜合較量,選出最後勝利者,此人復需接下‘天嶽台主’與‘地嶽台主’各百招,才算奪得武榜魁首。”

“哦!那天‘天嶽台主’與‘地嶽台主’一定是武功最強之士了?”

“這個自然,通常‘天嶽台主’由國中公認武功最高之士充當,‘地嶽台主’敦請海外聲望最高的名家擔任。”

“那要奪魁真不容易。貴國英才濟濟,想必有不少人得過文武雙榜?”

耿大人突然臉上顯出無限尊敬的神情,道:“皇族苑蘭公主得過乙丑年文武雙魁,被譽為‘東夷第一劍’,此後便年年膺任‘天嶽台主’,丙寅年香玉公主文榜得魁翌年復抉取武榜魁首,此外就未有躍登文武雙榜的人。”

耿瑛琦微笑道:“爹爹得過甲子年武榜及文榜探花。”

“琦兒別往你爹面上貼金,那次得來真是僥倖。”

尹靖舉起酒杯,淡淡一笑,道:“虎父無犬女,在下預祝耿姑娘今年高中武榜魁首。”

說著敬了父女二人一杯。

耿瑛琦秋波斜斜地瞅了他一眼,姿態甚是嬌媚,倩笑道:“預祝公子文榜高登,請飲此杯。”

她手中玉杯,突然向尹靖凌空飛去。

尹靖心中確實吃了一驚,想不到耿瑛琦的內力這等精湛,實出意料之外。

耿大人見他驚愕的神情,不禁捋須笑道:“琦兒就是這頑皮。”說話之時,尹靖已伸手接過酒杯。他有心要試試耿瑛琦的造詣,但又不便稍露形跡。

手觸酒杯只覺重於泰山,驀然驚“噫”一聲,向前栽落,左手卻早已按在桌上,把重心撐穩,杯中酒液晃了幾晃,差點兒沒溢出來。

這些動作異常自然,一點兒也看不出在做作,敢情尹靖是運起“點犀通靈”的無上內功,這種功夫可隨外力強弱而生出自然反應。

耿瑛琦只是想在尹靖面前顯露幾手,酒杯暗含柔和之力,並無為難的意思,孰料聽尹靖一叫,急忙伸手扶他。猛然間,只覺全身力量好像被奪去似的,人已不由自主地向前顛撲。

尹靖按在桌上的左手突然抬起來,正好接住她的香肩,她的玉臂也及時扶住了尹靖,看起來好像相互扶持似的。

耿瑛琦忽覺心神一震,秀臉飛霞,曼聲道:“小妹差佔兒把公子弄髒了,濺了酒滴沒有?”

“還好!還好!姑娘酒杯好重呀!”

耿大人突然心中奇怪,他看尹靖的運轉似乎很慢,但卻在他們伸手去扶他之前已完成,這些動作能在他意念之先,顯然已不算緩慢,緩慢僅是一種心靈上的感覺。

當一個物體在遠距離以超速度運動時,遠望之下,常常誤為運行遲緩,這種道理用之武學,已是由表返虛的上乘妙訣,耿大人直覺中認為尹靖不像身懷武功的人,就算看出他身懷武功,也不敢相信他有此造詣,但心中已不免詫異,問道:“尹公子可曾習過拳掌武學?”

“在下年幼身體虛弱,跟過一位師父學了幾年拳,以壯健身體,只是難登大雅之堂。”

耿大人這回仔細地打量了他一陣,只覺尹靖雖然英氣靈秀集於一身,但對武學顯然沒有什麼驚人的造詣,當下微微頷首道:“蓬萊仙島與中原福建府一衣帶水,近在咫尺,老夫素聞中原武學首推萬教十三要員,公子師門可是十三要員中人?”

“家師不屬萬教十三要員,但我卻聽他老人家提起過。”

“練武的人看重資歷,以公子天賦,若得名師授於上乘武學,未來成就難以限量,公子如不嫌棄海島荒蕪,秋祭過後,請拔駕‘蓬萊仙島’,盤桓盤桓如何?”言下之意,大有相授秘技之意。

尹靖輕輕一嘆道:“秋祭過後,在下身有急事,需立刻趕返中原,他日有機緣,當上蓬萊仙島拜唔。”

耿氏父女都感到很失望,耿大人感慨道:“老夫所食民脂民膏,當克盡職守,忠於君國,多年來嚮慕華夏風光,然因政務纏身未得遠遊,憾甚。”

耿瑛琦突然想了一個主意,臉上閃耀著喜悅的光彩,說道:“爹爹你可向皇上告老,退讓賢路,‘蓬萊仙島’的政務,委請族中人執掌,我們隨同尹公子到中原去遊歷呀!”

“好主意!好主意!為父亦倦於宦海生涯,這次回國當向皇上請辭。”

尹靖自然深表歡迎,宴上飛觴數度,酒酣耳熱,自不在話下。

翌日午後,已近“無極島”但見海鷗翱翔,浪清沙白,許多船楫在近海停泊。

由於大船旁邊有一條海鯨,頓時騷動起來,小船紛紛划來參觀。

尹靖憑欄顧盼,只見那些船家衣著簡樸,頗象秦漢服飾,具有古人之風。

小船的人不住地叫道:“好大的鯨魚呀!”

“我的天呀!比那船還大!”

“噫!蓬萊海外島的人回來了!”

“喂,你們這條大海鯨怎麼捕到的?”

一個士兵神氣十足地應道:“我們小姐一箭把它射死的。”

小船上的人紛紛豎起大拇指,道:“你們小姐要得,今年是不是參加武榜會試?”

“那當然了。”

站在尹靖身邊的耿瑛琦,綵衣飄揚,格格嬌笑,花枝招展。

突然鑼鼓喧天,歡聲大起,有四條中型紅綾船隻,破浪而來,那船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聲呼喊道:“歡迎族長歸國,歡迎族長歸國!”

士兵們揚手呼應,海面立刻熱鬧非常。

耿瑛琦一面揮手,一面向尹靖道:“這是我們族中來歡迎的人。”

小船紛紛讓避,四艘紅綾船很快就到了大船邊,一錦衣老人排眾而出,道:“琦兒,我領族中人來迎接!”

耿瑛琦嬌笑道:“二叔你好,族友們你們好!今晚請你們烹食新鮮海味。”

眾人見了大海鯨都驚訝不已,船上士兵們道:“父老兄弟們,這大鯨魚是小姐捕回來請客的!”

“好呀!小姐千歲!族長千歲!”

“蓬萊海外族千歲!”掌聲呼喚聲,交雜成一片歡迎熱潮。

嘈聲稍停,耿瑛琦提高嗓音,柔聲道:“族長忙於整理檔案,不能來與諸位見面,我特代表家父,感謝諸位盛意。”

錦衣老人哈哈一笑,登上大船,步入船艙,徑自去見耿瀛洲。

族人們歡叫道:“小姐請上我們的船吧!”

耿瑛琦高興之極,轉向尹靖道:“尹公子我們一道上小船吧。”

尹靖含笑,輕輕點了點頭,大船立刻放下扶梯,耿琦拉著他的手躍落。

船上的士兵們也紛紛坐了小船,與親友們話舊,霎時之間只剩下幾個掌舵的。

小船槳楫劃破海浪,呼呼吆吆,乘風而去,尹靖與瑛琦並立船頭,清風拂面,胸懷不禁大為開暢。

突然海上傳出一聲長笑,笑聲震得波浪怒湧,海鳥不住飛竄,只見不遠處一條蓋著蒲棚的小船如飛而來,船頭立著一位錦衣著帽,四十開外的漢子,兩撇鬍須上揚,甚是滑稽。

耿瑛琦看清那人後,高叫道:“上官二叔!上官二叔!”

那人鬍子微微軒揚,冽嘴道:“淘氣的姑娘,你真的回來了,好幾年不見,你爹爹死了嗎?”

“我爹爹說他的朋友沒有死光之前,他不敢先死。”

“沒有死總該生病吧!”

“他老人家聽說國內許多老朋友病重,專程回來探病。”

這二人的對話不倫不類,尹靖聽得甚為驚訝,但左右族人似乎習以為常,聽耿小姐毫不輸嘴,不住地拍手嘻笑。

那人說不過耿瑛琦,心中一急,忽見她緊靠在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身邊,狀至親密,嘻嘻一笑,道:“小女娃,幾時嫁人作媳婦,也不請大叔喝一杯喜酒。”

耿瑛琦秀臉立時飛上二朵紅霞,不勝嬌羞,頓腳道:“上官二叔,不來了,不來了。”

船上左右上嘻嘻哈哈地在笑起來,尹靖只覺脖子一熱,神情尷尬異常。

上官二叔說贏了嘴,高興得兩撇鬍子不住地飛揚,只見他突然反手向右劈了二掌,小船雖無槳楫,卻自動劃開海面,向大船射去。

尹靖心中微微一凜,這人內力如此深厚,看來“無極島”當真是藏龍臥虎。

耿瑛琦秋波無限嬌媚地斜瞅了她一眼,見他神情發愕倩笑道:“尹公子,你覺得奇怪嗎?”

尹靖故作不解,道:“這位大叔,船上無人撐楫,怎會走得那麼快?”

“上官二叔是用‘劈空八卦掌’擊空,借反震力推舟前進,他是‘上官族’的老二,‘上官族’與‘蓬萊海外族’最有交情。”

旁邊一位族人插嘴道:“小姐呀!上官族這次武榜會試是英治公子參加。”

說話之時又有一條漆黑小船,凌波駕浪,迎面駛來,族人叫道:“小姐你看,英治公子來了。”

一熊腰虎背少年,身著錦繪勁裝,昂首挺胸,佇立船頭氣勢不可一世。

耿瑛琦玉手頻揮,嬌聲道:“英治哥!英治哥!”

上官英治遠遠就看到前面船隻中,有一位綵衣美女向他揮手,突然眼睛一亮,臉泛笑容,仰首清嘯,音量高亢,直衝霄漢。

耿瑛琦秀眉一揚,道:“幾年不見,英治哥的武功似乎增進不少。”

一年老族人接道:“小姐呀,英治公子是今年武榜奪魁,最有聲望的人。”

耿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道:“鹿死誰手,到時再試試看。”

上官英治的船已到二丈處,只見他長得甚是英挺,朗笑道:“琦妹,愚兄這三年來屢屢想到‘蓬萊仙島’去探望你們,無奈家父督課甚嚴,未克成行,琦妹遠在海外,一向可好……”

突然瞥見她身邊佇立著一位俊逸出塵的少年,神色微微一怔,住口不言。

耿瑛琦抿嘴一笑,道:“小妹託福粗安,這次隨同家父回國,一來參加國中秋祭,二來探望親友故舊。”忽見上官英治目光炯炯地望著尹靖,噗哧一笑,道:“我替你們二位引介,這位是上官將軍的大公子……這位是尹公子。”

尹靖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上官英治遲疑了一陣,道:“這位尹兄是……”

耿瑛琦接道:“尹公子今年也要參加會榜。”

“哦!如此失敬了。”拱手之際,右手掌心突然向外一翻,一股潛力向尹靖逼到。

耿瑛琦秀臉一寒,蓮足前跨半步,冷冷道:“尹公子參加的是文榜,不是武榜。”左掌劈出。擋住來勢。

二股潛力一接,耿瑛琦香肩晃一晃,上官英治穩若山嶽。但小船卻退後半尺。

只見他神色怔了一怔,瞬即朗笑道:“琦妹幾年不見,功力已然大進,今年武榜魁首,當真是非你莫屬了。”

“好說,好說,小妹一入國境,就風聞‘上官族’問鼎聲望最高,小妹若能敬陪末座,已屬幸然。”語氣說的很冷漠。

“琦妹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貴我兩族交稱莫逆,一向都是共進共退,文武會榜那一家得魁,都同樣感到光彩。”

“我們這海外小族,豈會放在你眼內?”

上官英治臉色突然一變,道:“琦妹這話從何說起?”

“難道你們這樣算是歡迎遠道回國的客人?”

“琦妹有所不知,這次皇上親自回國主持秋祭,目下國中九大族族長,除耿伯伯海外榮歸,未及參加銀鑾殿國政大會外,其餘族長都冠衣盛服朝會,家父特令家叔及小兄出海遠迎,小兄若有殆慢之處,實在承擔不起。”

“哼,你承擔不起,剛才那一掌尹公子怎承擔得起?”

上官英治聽她原來是為這事生氣,臉上突然浮起一絲嫉意,但一閃即失,笑道:“這位尹兄從未謀面,剛才小弟純系存著討教的意思,更不知尹兄是參加文榜,魯莽之處,特此致歉。”說著深深一揖。

尹靖亦微笑還禮道:“適才之事,兄台萬勿介意。”

“尹兄謙懷雅量,小弟萬萬莫及。”說著雙足一蹬,捨棄小舟,躍上紅綾船。

耿瑛琦見他已賠禮道歉,頓時展顏為笑,四條船呼呼喝喝,開向海岸。

上官英治一面親切地敘說近海風光,一面指揮船隻航行,越近海畔,船楫來往越多,遙望岸上車水馬龍,商店林立,敢情這是一個很繁華的港埠。

靠碼頭停泊著不少船員,最引人注目的是左旁一帶,樹蔭森涼,異常幽靜,與市面喧囂情形截然不同。

那兒泊著一艘形如鐵桶的快船,漆著深藍色,四周有官兵戒衛,行人甚少往那邊走過。

尹靖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問道:“那船看來甚是特別。”

上官英治微笑接道:“那是皇家御用‘朦艟潛艦’,皇上幸居‘海天別墅’,那地方海浪千潯,非有此艦無法航渡,這船前日才到。”

尹靖精神突然一震,道:“皇上不知帶了多少人回國?”

“說來奇怪,大公主本來年年回來主持‘天嶽台’,今年只有二公主回國,聽說大公主因事留在中原。”

“明天讓你瞻仰瞻仰二公主風采,相信尹公子生平之中,還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美女,二公主人稱‘東瀛玉女’,玉潔冰清,人世無二。”

尹靖聽她讚揚香玉公主,心中自是甚感受用,但他卻儘量保持著鎮靜,微笑道:“貴國山川靈秀,才子佳人應運而生,乃意料中事。”

上官英治突然劍眉一皺,奇道:“怎麼!尹兄不是來自‘蓬萊仙島’?”

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中原人氏,嚮慕貴國風光,特遠道而來。”

上官英治“哦”了一聲,耿琦笑道:“你感到意外嗎?”

“這確實出乎我意料之外,不過敝國每年秋未大祭,四域來遊賓客不在少數,尹兄既參加文榜會試,也算半個主人身分,如不恥下交,就在敝島多盤桓幾日,讓小弟略盡地主之誼。”

“上官兄盛意小弟心領,秋祭過後,需要剋日回返,他日有緣再行拜唔。”

“尹兄想必急於往‘蓬萊仙島’一行?”

耿瑛琦輕輕一笑,曼聲道:“往‘蓬萊仙島’又怎麼樣?”

上官英治裝著滿不在乎地聳聳肩,道:“小兄除覺得遺憾外,別無感觸。”

“非也,小弟是要趕返中原。”

“尹兄雖不能在‘無極島’多逗留幾天,但小弟能結識中原人士,亦將感耀終身。”

這一晚上官將軍家,燈碧輝煌,豐餚佳宴,招待海外歸國的蓬萊族長耿氏父女,尹靖也應邀作陪。

上官將軍年近花甲,但卻精神爍爍,太陽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武功修為非同凡響。

席上還有“蓬萊海外族”的耋人耿瀛溪,上官族老二上官二叔,及上官英治,這三人尹靖白天在海上都見過。

另有一位小姐,面容清麗,身體顯得很嬌嫩。經主人介紹、才知是上官將軍的千金上官詩昭,她自幼喜愛詩書,不習武藝,因此身子很纖弱。

她今年代表上官族,參加文榜會試,耿瑛琦與上官詩昭,自幼在一起長大,雖然一個外向,一個內向,但因世族之交,倒也稱得上是閨中密友。

上官將軍聽說尹靖是中原人士,立時另眼看待,尤其是對尹靖的英朗儀表倍加讚揚,譽為生平僅見。

席上主客相敬,氣氛異常融洽,幾人談談說說,先話家常,漸漸談及文武榜試,瀛洲問及今日國政大會事,上官將軍道:“今年大公主因事未克回國,‘天嶽台主’改請二公主擔任。”

耿大人微微一笑,道:“二公主賢淑溫雅,秀絕人寰,有‘東瀛玉女’之稱,以小弟看法,她的武功與大公主當在伯仲之間,只不知‘地嶽台’敦請哪一位名家。”

“‘地嶽台主’本擬請‘波羅仙劍’尉遲天長,但他依然懷怨前恥,因為大公主贏得文武雙魁那年,正是‘波羅仙劍’主掌‘地嶽台’,那一次百招之爭,實是平分秋色,尉遲天長沒有佔到絲毫上風,國中乃紛紛傳說大公主的劍術可壓倒‘波羅劍派’,尉遲天長為維護‘波羅劍派’盛名,三年前與大公主約鬥‘流嚴島’,從清晨鬥到傍晚,結果大公主險勝一招,威名震撼四域,贏得‘東夷第一劍’美名,自從‘流嚴島’比鬥後,‘波羅劍派’就一再婉拒擔任‘地嶽台主’,今年適逢‘覺遠寺’白眉神僧坐關二十年期滿,攝政王乃親往恭請主持‘地嶽台’,白眉神僧已親口答應。”

耿大人微微頷首道:“素聞‘覺遠寺’武功另成一派,淵深莫測,聲望之隆不在‘波羅劍派’之下,白眉神僧坐鎮‘地嶽台’倒是很適當的人選。”

上官將軍突然微微一嘆,道:“今晨朝會,小兄聽到一個消息,對我們武榜奪魁甚是不利。”

耿大人吃了一驚,道:“什麼消息?”

“愚兄數年來全心全力培植英治,相信老弟也全力在課督瑛琦,小兄聞你們回國,本可確定今年武榜非你我兩族莫屬,國中諸族也都有這種看法,可是如今卻出一個勁敵,對奪魁威脅極大。”

“上官兄說是哪一族?”耿大人不安地問道。

“吉田族。”

耿大人眉頭一皺,道:“這就奇怪了,吉田族一向沒有出色的人,不是小弟自滿,吉田老大的造詣也遠不若你我,怎能調教出好弟子?”

“這件事情事前無人知曉,原來吉田老大五年前把第三公子送到‘波羅劍派’去學藝,尉遲天長自‘流嚴島’一敗後,急於恢復聲望,決心使‘波羅劍派’在‘無極島’揚威,但他自知年事已高,今生無法找到勝大公主的機會,乃全力調教後進,吉田三公子機緣巧合,他又是九大族的人,被尉遲天長看上,悉心傳授波羅劍派衣缽絕藝,聽說現在吉田三公子已是‘波羅劍派’中的第二把劍手,功力之高僅遜尉遲天長少許。”

耿大人“嗯”了一聲,道:“這的確是一大威脅。”

耿瑛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道:“波羅劍派有什麼厲害,明天好好同他較量一番。”

上官英治附和道:“我道什麼出色人物,若是吉田三子,明日定叫他折劍而歸。”說的甚是豪壯。

上官將軍面色一整,道:“孩子們,不可輕敵。‘波羅劍派’豈同小可,大公主身懷蓋代絕學,也僅能勝尉遲天長一招,吉田三公子已得其真傳,豈能以等閒視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們明日遇上得仔細應付,不可辱沒門風。”

英治與瑛琦,心中雖然不服,但也只好唯唯受命。

尹靖聽他們說的總是有關武榜之事,文榜隻字未提,武將門第畢竟是武重於文,上官詩昭人本親靜,這時也忍不住道:“爹爹文榜主考官,今年是哪位大人?”

上官將軍哈哈一笑道:“爹差點兒冷落了你們。”目光一掠尹靖接道:“今年主考官是你的老師,‘三塔文淵閣’天機丞相。”

上官詩昭眉稍浮起喜色,嬌聲道:“哦!是仲達老師。”

上官將軍道:“尹公子來者是客,明天昭兒等他一道上‘三塔文淵閣’會試。”

尹靖稱謝一聲,上官詩昭突然羞怩地浮上一層紅雲,低頭不敢說話。

幾個老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接風宴直到夜深興盡,才席終人散。

翌日清晨,尹靖早已起床,他急於參加秋祭,希望能與二公主見面,因此起得特別早,但偏偏不見有人來招呼,他來此作客自然不便到處亂闖,只好耐心地等候。

看看寅時已過,才聽到一陣步履嘻笑聲往這廂過來,有一嬌嫩嗓音,道:“聲音小點兒,公子不知起床了沒有?”

另一位噗哧一笑,道:“讀書的公子都是早起的,我看已經起床了。”

“仔細聽聽看起床了沒有。”那二人果然僅在門外傾聽。

尹靖故意乾咳一聲,門外“嘭嘭”地響著。

“公子請起床。”

尹靖立刻應聲去啟門,只見二位青衣小婢,一個端著洗漱盆,另一個捧著一件藍色錦繪儒衫,深深萬福道:“公子早!”

“二位姑娘早,打擾了。”

那位捧著藍色儒衫小婢,道:“老爺吩咐,請公子穿上這應考制服,我們小姐在前方等候公子。”

尹靖洗漱已畢,換上藍色儒衫,倒覺得還稱身,胸前繡著“蓬萊”二個白字,底下一個“八”字號碼。

來到前廳,席上早已擺滿精緻早點,但卻只有上官詩昭一個人在那兒等候。

一見尹靖忙起身襝衽,道:“小妹恭候公子,請用早點。”

尹靖見她身著雪白羅衫,胸前繡著“上官”二字,底下有一個“七”。敢情會榜人均需穿規定製服,繡上族名以資識別。

當下忙拱手還禮道:“有勞姑娘久等了,不知祭禮如何舉行?”

“寅辰以前皇上偕同其餘族長,到‘飛來峰’頂宰牛祭祀,祈禱國泰民安,五穀豐登。”

“噫,這麼說來已經行過祭禮了,在下失之交臂,甚憾。”

“秋祭之時除皇上與各族族長以外,其餘的人均不得參與。”

“令兄與耿姑娘不是去參加了嗎?”

“他昨晚就在玄冰石上打坐運功,聽說這樣會補益元神,家父令小妹陪同公子上‘文淵閣’”。說著羞怩地低下了頭。

尹靖覺得上官詩昭很害羞,但卻別有一番文靜的神韻,當即淡淡一笑,道:“小文生榜考後,想到武榜去看看,不知時間是否來得及?”

“武榜考場就在‘三塔文淵閣’下,在閣頂鳥瞰,可窺全貌,同時參加兩榜會考的人,可來往復試。”

尹靖看看她胸前的“上官”,再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蓬萊”覺得甚是奇妙,不禁莞爾一笑。

上官詩昭臉上一紅,道:“這是應考人的制服。”

“是不是每人服飾都不一樣?”

“不是的,規定男著藍衣表示青雲直上,女著白衣表示清高聖潔,胸前繡字以別士族。”

“只不知武榜著什麼制服?”

“色澤一樣,不過武榜是勁裝,並以盔帽蒙面。”

用過早餐,府外有兩台轎子在等候,二人上了橋,走過一程,忽聞一聲喧譁,轎子已停在一處巍然聳立的古塔前,上書著“文淵閣”三字。

在“文淵閣”前,有一曠場,上凸下凹,成半圓弧形狀,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坐滿了四周,族旗飄揚,各個角落插著每一族的旗幟。

由於人潮遮住視線,也看不出“天嶽台”與“地嶽台”坐鎮何方?

“文淵閣”卻是冷冰冰地,文榜雖不若武榜熱鬧,但自有其莊嚴的氣氛。

上官詩昭身本虛弱,由二位侍婢左右扶持,上到塔頂已嬌喘吁吁。

這時各方會考的文生都已到齊,尹靖發覺其中竟有三位女生,除上官族外,是皇甫族與喬姜族。

考場是個寬敞的廳堂,正中壁上懸著一幅孔聖肖像,底下是主考官的座席,左旁牆上貼著一張大白紙,堂上排著八張桌子,文房四寶放在桌子左角,按號次落坐,尹靖在最後一度與上官詩昭相鄰。

二人坐定,尹靖輕輕問上官詩昭道:“貴國裙釵不讓鬚眉,與男子同臨科舉,不知可有女子當官者?”上官詩昭笑顏如花,曼聲道:“天星族與喬姜族的族長都女人。”

尹靖“哦”了一聲,道:“貴國這種制度比起中原開明多了,在中原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學富五年,也不能與男子同赴科舉,當官涉政。”

突然外面傳進一陣朗朗聲:“主考官到!”

諸考生全體肅立,斂手靜候。

只見一廣額盈頤,美髯飄腹,身穿紅色袍的相爺,踏著方步,踱入考場,諸生齊齊敬禮後才歸坐。

天機丞相目光一掠考場,觀各族人數已齊,也不打話,提起狼毫,在左旁大白紙上揮手書道:四書題,論文“樂樂樂”

寫完後就回到席上,冥目靜坐。

諸考生紛紛翻閱考卷,絞盡腦汁,各顯才華,將十年寒窗的工夫,盡在捲上一展。

突然有一考生晃著腦袋,朗朗吟哦道:“獨樂樂與人樂,孰樂?曰不若與人,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他每讀一句,想一想就寫在捲上。

眾人不禁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只見那人胸前繡著“天星”正是天星族的文生。

他雖然不住地吟哦,主考官卻不去阻止他,這一來旁若無人,聲音越念越高,有一考生實在忍不住,哼聲道:“子曰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閣下云云朗誦,旁若無人,未免有擾左右文思。”

文人自古相輕,天星族那人鼻孔哼了一聲,猶自念念有辭,不過這次卻不出聲了。

隔了一陣,“文淵閣”下傳出一陣呼號,拍掌聲,眾生不禁停筆翹首向下張望。

只見曠場中萬頭攢動,練武場裡刀光劍影,映著晨曦、幻成萬道銀彩,敢情第一場武試正當高潮,二族的人各為其士呼喝助威,因此歡聲喧天。

主考官突然眼睛一張,只見各生都向樓下眺望,臉色一整,朗聲道:“朗耳不聽窗外話,一心只作案上書。”

眾考生臉上一紅,都轉回頭來作文章,不再向下張望。

過了半個時辰,尹靖已把文章作好,仔細讀了一遍,覺得還算通順,轉目望去,只見上官詩昭早已合卷向他微笑,問道:“上官姑娘,你文章可已經作好了嗎?”

“我等著公子一起交卷。”

“姑娘才思敏捷,小生萬萬莫及。”

二人把文章送到主考官面前,這時尹靖才發覺眾生猶自低頭苦思。他們二人還是最早交卷的。

上官詩昭是天機丞相的高足,他見學生第一個交卷,心中大為高興,首先展開試卷在口中一面低吟,一面不住地點頭,萬般讚揚意,盡在不言中。

看完了試卷,提起硃砂筆在捲上打了許多圈圈,顯然圈子越多,表示成績越好。

他又隨手提起尹靖試卷,看了幾眼,覺得用字平平,眉頭不禁微微一皺,突然眼睛一亮,一口氣把它讀完。

心中大感驚訝,暗暗忖道:這人文章不以浮華為能事,但讀其文卻覺得胸襟開朗,如鵬程萬里,氣吞山嶽,顯見這人是大有作為的安邦定國良才,非俗流可比。

上官詩昭的文章同他一比,就顯出虛浮。

當下不禁深深地打量了一下尹靖,只覺人同其文,英氣橫溢,誠然棟樑之才,提起硃砂筆一句一句地圈了下去。

上官詩昭臉上一紅,道:“尹公子文章勝我數倍。”

“哪裡,哪裡,在下鄉俗野墨,難登大雅之堂。”

“公於匆用客謙,我看老師打圈就曉得。”

尹靖淡淡一笑,道:“何以見得?”

“仲達老師教書多年,我深知他的脾氣,圈子打得越多文章越好,你捲上圓圈勝我多多。”

說話之時,一陣急躁步履登上“文淵閣”,那人來到試場外,大聲說道:“吉田族勝天星族,天星文榜考生是否參加武榜?”

天星族考生冷冷道:“孔聖弟子不言齊恆晉文之業,無已則王乎?聖人以王道治天下,謹癢序之教,申之以考悌之義,趨之以禮,則民恥且格,干戈刀劍霸道之業,小生不屑為之。”

主考官微微點頭,道:“天星族文生不考武榜。”

那報榜官“嘭嘭”又下了樓去。

天機丞相一搖手中銀鈴,朗聲道:“時間已過,交卷。”

眾生紛紛交了四書題文,有幾個遲遲未交,主考官只好親自下場收卷。

第二道試題是辭賦,主考官在大白紙上書道:

香玉公主御題:

賦詩一則“思愁”,溪韻,須嵌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諸字。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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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天地嶽台

一陣“唰唰”翻卷聲,眾考生托腮深思,推敲字韻。

尹靖想起二公主以“思愁”為題,心中不由頓生感慨,沉吟了一陣,提筆書道:

六瓣仙蘭九曲溪,

蓬萊午夜憶關西。

銀河七夕鵲橋渡,

玉枕三更翡翠悽。

道路十千腸欲斷,

年華二八須初齊。

山色四周百鳥啼,

情波萬丈心如一。

這一首詩委婉纏綿,含蓄著他與公主之間的事,堪稱雋品。

這一次他作好之後轉頭望去,上官詩昭還在蹙眉深思,他不去打擾,靜候著與她一起交卷。

果然不一會兒,上官詩昭也已作好,二人相顧一笑交了試卷,這一次又是在群英之先。

主考官把兩篇“思愁”一而再,再而三地吟哦玩味,連連讚道:“好詩!好詩!不過本官尚不能置評,須經公主御筆評審以定軒輊。”

“文淵閣”下又傳來陣陣呼嘯聲,報榜官又跑上來,朗聲說道:“上官族勝曾文族,文榜考生是否參加武榜?”

曾文族考生突然推案而起,慷慨激昂道:“古人投筆從戎以衛家國,今日敝族武榜敗辱,小生何顏以文章自負,願為我族一雪前恥。”

主考官頷首道:“戰無勇非孝也,曾文族考生深明大義,參加武榜。”接著轉向報榜官道:“這兩篇詩律有勞呈交二公主御評。”原來他已認定今年文榜非“上官族”與“蓬萊海外族”莫屬,只要公主把御題“思愁”評閱後,大勢也就可確定了。

曾文族考生放下筆墨試卷,跟著報榜官匆匆下樓。

主考官走過那邊,拿起他的試卷一看,怔了一怔,道:“噫!說得冠冕堂皇,卻是草包一個,一個字也沒有寫,原來是考不出藉機溜走。”眾生聽得心中暗暗竊笑。

接著考的是“對聯”,以“三塔文淵閣”為題。

上聯曰:三塔巍巍,七層四面八方。

這是一個絕對,眾考生苦思不已,尹靖想了半天,還沒有想出好對子。

上官詩昭托腮沉吟,臉上漸漸浮起笑容,似乎快要想出對題了。

尹靖遊目四掠,心中不由更急,越急越想不出。

這時武榜會考正值高潮,報榜官“嘭嘭”又跑上來,報告道:“蓬萊海外族勝玉龍族,文榜考生是否參加武榜?”

玉龍族考生正在全心思索妙句,一手扶著頭,另一支手高舉起拼命地擺動,表示不去參加。

主考官見狀,說道:“文生不考武榜。”

尹靖見玉龍族考生一直搖手,突然靈光一閃,喜叫道:“有了。”提筆書道:“孤掌搖搖,五指三長二短。”立時交了卷。

主考官見這下聯對得甚妙,不禁問道:“你是見玉龍族文生搖手,而想出這對子的嗎?”

尹靖微微一笑,道:“小生正是如此得句。”

“哈哈,奇才!奇才!三塔巍巍,七層四面八方。孤掌搖搖,五指三長二短。”諸生聞之大為驚愕。

對聯考後,繼續下個考題。主考官在白紙上寫道:

詩三則寓三事,詳敘其始末緣由:

其一

折戟沉埋水不流,

徒留名姓載空豔。

旋真一炬悲風冷,

無限英魂在內遊。

其二

天外邊風撲面沙,

那堪回首憶浮華。

早知身被丹青誤,

但嫁巫山百姓家。

其三

紅愁綠怨送春歸,

徒虛無聯幾夕暈。

十載光陰如一夢,

遊魂時逐亂花飛。

尹靖看過詩題不禁劍眉一皺,他知道一則詩說得是赤壁之戰,孔明借東風,火燒連環船,第二則是王昭君和番,第三則卻想不起,出自何典何故?

他突然心中一震,第三則詩所寓之事,可能發生在東夷,並非出自中原典故,如果所料不差,第三則詩已無法作答。

當下只好先作前面二則,作畢轉目瞥見上官詩昭玉手持筆宛如珠走玉盤,疾揮不已,自己只好望卷興嘆。

不言尹靖對第三則詩窮思不得其解,此刻武榜考場,正值風雲際會,龍爭虎鬥高潮。

廣場甚是寬大,四周是一層一層上升的階梯坐椅,中間的練武場有十二丈方圓,可作跑馬之用。

東面高台龍椅上,坐著一位黃繪滾龍袍清癯老人,正是君臨一邦的東夷玉壺國當今聖上。

左右各坐著四人,均官袍盛服,氣宇雍容,其中有二位女人,雖然已是徐娘半老,眉角微顯皺紋,但依然掩不住當年那撩人的豔姿,這幾個人正是統領玉壺國的九大族族長。

右邊有一雪白的高台,書著“天嶽台”三個白底藍字,除了那三個藍字外,一片雪白沒有第二雜色摻雜其間。

“天嶽台”正中坐著一位羅綺宮裝的白衣仙子,朱容絕代,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遺世獨立。

這位天仙似白衣美女,不言而知正是“東瀛玉女”,玉壺國香玉公主。

左邊另一棚台,氣勢雄偉,正是“地嶽台”,其上有一蓮座蒲團,盤膝坐著一位老僧,銀白色的眉毛,幾乎矇住雙眼,台下寶相莊嚴,合什凝立著一排和尚。

那老僧正是覺遠寺和尚,百眉神僧,主掌地嶽台台主。

廣場四周萬頭攢動,人如潮湧,有八枝族旗飄揚,每一旗幟代表一族。

原來玉壺國加上皇族,共有九族,今年皇族無人參與逐鹿,只有八大族會師。

比鬥進行到第四組,這一場由“蓬萊海外族”對“玉龍族”,裁判輪到“天嶽台主”香玉公主。

驀然由“天嶽台”傳出鐘聲,音韻繚空之際,一朵白雲冉冉飄落台上,白影收斂,一位白衣仙子頓現眼前,全場立刻鴉雀無聲。

鐘聲再度一響,“蓬萊海外族”下走出一位白衣勁裝武士。

玉龍族下是一位藍衣勁裝武士,這時全場依然靜悄悄,屏氣噤聲。

二位武土來到“天嶽台主”面前,雙雙深深叩頭行禮,天嶽台主玉手一揮,那二位武士各奔東西,如閃電分開。

全場立時掌聲雷動,喧囂呼喝中隱隱可聽出叫嚷的是“蓬萊族加油!”“玉龍族加油!”

二族人各送兵刃,“玉龍族”用的是雙鐧,“蓬萊海外族”武士左手提著鐵胎弓,腰懸一袋蓮子,緊身的白衣顯出玲瓏曲線,一望而知是一位巾幗女英傑。

今年八族群英會的八個武士中,有二位女英傑,那是“天星族”與“蓬萊海外族”,“天星族”已敗在“吉田族”下,如果“蓬萊海外族”再敗北,那今年的女武士,算是全軍履沒了。

不過眾人都曉得,這位手持鐵胎弓的“蓬萊海外族”千金,非“天星族”的千金可比,耿大人三年不曾返回,這次抱著問鼎的雄心,耿小姐定有非凡的表現,驚人的演出。

掌聲喧囂中,二族武士緩緩逼近,耿瑛琦來到相距兩丈外,停步從腰袋裡取出二粒鐵蓮子,玉臂伸展把鐵胎弓拉個滿月,瞄準對方“玄機”,“氣門”穴。

玉龍族武士馬步微挫,雙鐧擺出“雙龍出水”式,正好封住“玄機”“氣門”。

四目炯炯相視,場中頓時又寂靜下來,因為此刻千百雙眼睛都注視著兩位戰士,誰也無暇去拍掌歡叫。

“蓬萊族”的鐵胎弓,“鐵蓮子”名震玉壺國,此種兵器宜於遠攻,不宜近交,因此在兩丈外耿瑛琦已畜勢待發。

對方也深知厲害,嚴陣以待,鐵蓮子威力無比,但耿瑛琦只有兩次挽弓的能力,旨在一發克敵,足下“潛海游龍”突然橫跨二步,轉換攻勢部位。

玉龍族武士疾退二步,雙鐧由“雙龍出水”改“汾陽落馬”,這一招又正好封住蓮子來路。

東夷君民均擅長武藝,眾人看出二人雖然遙遙轉換步法,其實正在互搶先機。

目下耿瑛琦主攻,竊視出彈的機會,玉龍族主守化解鐵蓮子射來方向。

主守者如能主持得久,使對方無優勢出手機會,就可佔據上風,因為鐵胎弓極費內力,時間一久自然要落下風矣。

耿瑛琦一連數招攻勢,均被對方化解,芳心不禁微急。

突然足下左右不規矩的跨動,玉龍族武土一時之間被弄得頭昏腦漲,摸不定對方攻勢,敢情耿瑛琦正使了“七星迷蹤步”。

只聽她清嘯一聲,二粒蓮子疾逾流星飛矢,猛然射出,鐵蓮子速度非一般暗器可比,既摸不定方向,又甚難招架。

玉龍族武士,鐧演“雲鎖五嶽”舞起一道銅牆,把全身封住。

“咚咚!”金鐵相擊聲中,立被震得蹌踉連退三步。

耿瑛琦又迅速從袋中取出二料蓮子套在弓上。

香玉公主玉指對準手中梵鍾彈去,“叮”發出一聲停戰號令,嬌聲道:“勝負已分,匆須再比。”全場一陣微微騷動,多半人一時間尚看不出勝負何在?

香玉公主略為一頓接道:“兩族對峙,玉龍族用力過度,雙臂麻痺,不能再戰,蓬萊族勝。”話聲未落,掌聲如雷。

眾人凝目望去,果見玉龍族武士雙鐧擺個“隔澗打虎”之式,但卻始終沒有動彈。

比鬥至此,獲勝四家是上官族,吉田族,蓬萊族,喬姜族。

進行第二度複賽,首場是上官英治和吉田松。

這是一場壓軸好戲,二人剛才都有非凡的表現,上官英治是今年武榜奪魁聲望最高一位。

吉田松是“波羅劍派”的高足,脫穎而出,威脅武榜魁座,兩虎相遇一場殊死搏鬥,乃意料中事。

白眉神僧自地嶽台蒲團站起,施展一手“凌虛躡步”的輕功,虎步跨動排雲馭氣走下“地嶽台”。

這一種輕功誠足以驚世駭俗,無怪乎“覺遠寺”的武功能名震東夷,被敦請主持“地嶽台”。

在吉田族的旗幟下,有不少佩劍雄豪之士,這些人都是“波羅劍派”中的高手,但“波羅劍派”尉遲天長本人,並沒有臨陣督戰。

白眉神僧手中梵鍾連響兩下,二位少年武士相對昂立場中。

二人服飾及身材都異常接近,只是胸前繡的字號不同,盔帽蒙面,目光湛湛暴射著嚇人的寒芒。

上官英治腰間繫著十六把“旋迴竹葉刀”,每把刀五寸長,銀光奪目,環身燦爛眩目。

吉田松是“波羅劍派”威鎮東夷數海島的“魚腸劍”,此劍削鐵如泥,乃波羅派鎮山寶器,等閒不得使用,這次特賜與吉田三公子佩用,足見“波羅劍派”奪魁的雄心。

突然四道寒茫沖霄而起,上官英治已閃電般從腰間拔出四柄“旋迴竹葉刀”。

此種兵器宜於遠交近攻,無論作暗器或近身肉搏,均能各擅其長。

緊接著一聲悠長龍吟,一泓秋水,光耀天地,“魚腸劍”希世奇珍,寒芒特盛,吉田松拔劍英姿,誠具一代名家風範,這一下更具先聲奪人之概。

上官英治右手雙刀高舉向天,左手雙刀平伸,遙指對方,一式“無語問天”的絕技。

吉田三公子”魚腸劍”高舉“斜指南天”,凝神歸一。

二人遙隔丈餘湛湛目光互相凝視,神色甚是嚴肅。

場外群眾緊張得屏住呼吸,絲毫不敢喘氣。

僵持一陣,上官英治怒吼一聲,首先發難,健臂一抖“旋迴竹葉刀”,以旋風捲浪之勢,向對方攻去。

但見寒芒狂風激盪空間,上官英治連發四刀,一刀斜削對方持劍手腕的“腕脈穴”,使對方無暇自顧,其餘三劍分擊上、中、下,三路要害,威勢凌厲之極。

吉田公子劍化“月湧星移”,以閃電飄風之勢,同時向四柄“旋迴竹葉刀”劈去。

孰料他劍風一動,四柄飛刀跟著旋風,立刻轉變方向,上下回調,左右盤旋,嘯聲大作,使人捉摸不定來路。

吉田三公子名列波羅劍派第二劍手,功力豈同凡響,鎮定功夫確有過之處,“魚腸劍”

一式“迴風拂柳”,與四柄“竹葉刀”同時盤轉。

朗笑聲中,挾著一片金屬相擊聲,四柄“旋迴竹葉刀”被劈成八片,跌落尖埃。

這些事說來絮瑣,其實不過閃電之間,上官英治已然又拔出四柄短刀。

第一次成功,也不敢輕易出手,這當兒已被他逼近數尺。

二人相距不過七尺左右,上官英治四刀蓄勢待發,使他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距離越近,“旋迴竹葉刀”的威力越小,一旦近身相搏神兵自然會佔上風。

因此上官英治非到不得已,絕不會使他有機會再逼近,吉田松得意地冷笑道:“我們二人相距只剩七尺,這一場比鬥看來你是準輸無疑。”

上官英治冷冷道:“少打狂言,目下雖然居於上風,但有足夠的時間定可將你擊敗。”

“哼,你那四支‘旋迴竹葉刀’用完我已在你面前三尺,那時鹿死誰手,不言可知。”

“嘿嘿,到時一定叫你嚐嚐‘旋迴竹葉刀’的肉搏,不過你只怕沒有這份能耐。”

“你有種就放手攻來。”

“放馬過來!”

吉田三公子冷哼一聲,長劍圈起一朵銀光,向對方刺去。

突然旋聲大作,手中“旋迴竹葉刀”化成四道白虹,交錯迴旋,雖僅只四刀,但攻的卻是全身三十六大穴。

吉田三公子掄臂劃個劍圈,又是一陣鏗然金屬相擊聲,這回僅削斷三隻,有一隻擦身而過。

這把刀跌落塵埃後,猛然反震而起,生似長著眼睛似的,射向他背後“脊心穴”。

“旋迴竹葉刀”只宜硬碰不宜巧避,因為飛刀一落空,不但會迴旋,落地後還會反彈,令人防不勝防。

吉田松似乎沒有想到落地後還會彈射回來,一削斷飛刀,他立時挺劍追擊。

這時上官英治雙手正好摸到腰間,準備再度拔刀。

吉田松不容他再度有出手的機會,此刻就是知道竹葉刀從背後襲來,也無暇閃避,否則一定立處下風。

場外大半人都看到一道白光射向吉田松“脊心”,不禁齊齊驚呼,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白光如閃電,一閃已到“脊心”,吉田松突然左腿往後倒踢,“叮”的一響,“旋迴竹葉刀”被踢得沖霄直起。

立時全場喝好聲,不絕於耳。

出腿的瞬間,前衝速度絲毫未減,劍演“萬點寒梅”,向對方罩落。

上官英治大為震駭,旋迴竹葉刀“銀河鵲橋”,幻出四蕊劍花封住了上下左右四路。

忽覺右臂一震如寒風拂過,右手所持兩隻竹葉刀,立被齊齊斬斷。

上官英治索性將半截刀脫手打去,接著左劍右掌,風雷迸發,威勢咄咄逼人。

一時劍氣彌空,直衝鬥牛,神泣鬼號,戰況空前慘烈。

果然“旋迴竹葉刀”,遠交近攻各擅其長,二族人呼喝聲震憾天地,各為其士助威。

正中台上,吉田老大與上官老大,臉上一片嚴肅沉重之色,正襟危坐,毫無笑容。

皇上看了一陣,微微頷首道:“上官卿與吉田卿教子有方,國中少年英雄,只怕找不出比二位令郎再高的好手。”二族老大齊聲道:“皇上過獎,臣不勝惶恐震撼。”

皇上龍心大喜,道:“這場比鬥不論勝負誰屬,二位令郎各晉級三品,封金千兩。”

“謝主龍恩。”

練武場中,光華萬丈,瑞氣千條,一場慘烈拼鬥已近百招。

驀地蹌踉龍吟,上官英治左手竹葉刀又被削斷一支,情勢惡化。

“魚腸劍”龍騰虎躍,已穩穩居於上風。

上官英治心頭大怒,他如果無法把腰間僅餘四刀拔出,這場拼鬥,顯然要在捱打的情況下稱臣服輸。

但形勢卻不容他去拔刀,不拔刀又為情勢所逼,日下只好孤注一擲,以挽回頹廢劣勢。

心意既定右手奮起餘勇劈出一掌,左手竹葉刀“仙人指路”脫手射去。隨即身運“鯉魚倒穿波”,躍退一丈以外,翻退之際,雙手已摸在腰間,腳一落地,手中又多了四柄短刀。

但身形未定,驀覺一股寒氣湧到,砭骨生寒,心頭不禁大駭,一式“鐵板橋”往後仰落。

“鏗”,金石聲與鐘聲同時響起,上官英治身體躍起之時,雙手只剩四把斷刀。

吉田三公子佇在一丈以外,目射凌光,右手“魚腸劍”青靄迷漫,左手還握著一隻“旋迴竹葉刀”。

敢情適才吉田三公子施展出“波羅劍派”不傳絕技,一招“飛虹取魂”削斷了上官英治僅餘的四把刀。

白眉神僧朗誦一聲佛號,道:“上官族十六把‘旋迴竹葉刀’全毀,老衲判吉田族勝。”

呼叫聲好似平地起雷,“波羅劍派”再度揚威練武場。

第二場“蓬萊海外族”對“喬姜族”沒有舉行,因“喬姜族”雖然擊敗“皇甫族”但因身受重傷,此刻已無力再戰,故此自動棄權,蓬萊不戰而勝,進入決賽。

耿瑛琦的武功不在上官英治之下,加上又是裙釵武士,因此深受群眾歡迎,助威加油聲,震耳欲聾。

兩人對壘,決冕戰由“天嶽台主”主審。

耿瑛琦第二場不戰而勝精力充沛,加上觀眾呼喝,鬥志高昂,聲勢奪人。

吉田松今日兩度與裙釵武土碰頭,首先對的是“天星族”千金公孫秀蘭,現在現在又遇上蓬萊族的耿瑛琦。

只見對方曲線玲瓏,雙峰高聳,雖然盔帽矇住絕世朱容,但依然香豔迷人,深具誘惑。

他心中覺得很不自在,甚至有點兒迷茫,加上群眾都替她助威,迷茫中忽然生出孤獨怯意。

耿瑛琦鐵胎弓已拉成滿月,對準他前胸,可是他依然不知舉劍迎戰。

耿瑛琦以為他沒有把自己看在眼裡,心中大怒,冷叱道:“吉田松少狂!接招。”鐵蓮子脫弓射去。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吉田三公子頓從夢中驚醒,只見鐵蓮子來勢如電,力逾千斤,百忙中“魚腸劍”划起一道銀虹,封削過去。

“咚”一聲悠長龍吟,人已連連踉蹌兩步,右臂已震得是微微發麻。

耿瑛琦勝算在握,豈容他有喘氣機會?

鐵蓮子二度閃電射擊,吉田松這時已完全覺醒,長劍‘夜戰八方’樹起一道劍牆,但因鐵蓮子力道甚重,這次“蹬蹬蹬”連退三步才站穩。

他只覺右臂痠麻難耐,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這時吉田松已完全居於劣勢,耿瑛琦右手掏出一粒鐵蓮子套在弓上,吐氣揚聲猛力一拉。

惜哉!強弓只開了一半,無法拉成滿月。

這時只要能射出一粒鐵蓮子,雖不能把對方擊傷,至少亦可把長劍震落。

香玉公主只待她拉滿第三弓,就鳴鐘停戰,以判定勝負。

可惜耿瑛琦力不從心,四周群眾轟聲雷動,為她加油,急嚷道:“射呀!射呀!開弓!

開弓!”他們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用到耿瑛琦身上。

吉田松驚出一身冷汗,抬目瞥見耿瑛琦鐵胎弓拉了半圓就無法再開。

他知對方已是強駑之末,猛然吸了一口真氣,將內力緩緩運轉,右臂痠麻漸感消滅。

此刻耿瑛琦在萬眾的鼓舞下,已發出生命的潛力,把鐵胎弓拉滿。

這正是危機繫於一髮,勝負決於剎那,耿瑛琦拉滿弓的瞬間,吉田松全身血脈也已暢通,大喝一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虹向對方撲落。

本來身在空中正是大好時機,可惜耿瑛琦此刻無法穩住弓勢,命中率大減,鐵蓮子擦身掠過。

劍光罩落,鐘聲同時響起,人影乍合倏散。

“鐵胎弓”的銀鋼線,已被“魚腸劍”挑斷。

香玉公主曼聲道:“吉田族勝蓬萊族。”

吉田族歡聲大動,吉田老人,不禁撫須長笑。

皇上微微頷首,讚揚道:“吉田卿令郎神威大震,一劍獨秀,是當今國中無二良才。”

吉田老大俯首道:“聖上洪福齊天,幸能不吝培植。”

這時大勢已定,群眾各自歸坐,只待吉田三公子接過天地嶽台主百招,武榜魁首便算產生。

香玉公主因到“天嶽台”,宮女送上二篇詩卷稟道:“方才文榜主考官送上兩篇詩卷,請公主評閱。”

香玉公主先翻開上官詩昭“思愁”,臉上浮起笑容,只見字跡清秀娟麗,分明是女子手筆,詩想畫意,文藻雅緻,不禁頷首讚佩。

翻開第二篇,只讀了第一句:“六瓣仙蘭九曲溪……”芳心不由一震,秀臉突然變色,一口氣把全篇看完。

她心中疑慮層層,那人怎知六瓣仙蘭?“蓬萊午夜憶關西”,分明說的是她在蓬萊宮夜半思君。

末後那句“情波萬丈心如一”寓意深長,這人若不是尹靖,如何會作出這等有心的詩句?

若說尹靖到玉壺國,似乎不甚可能,尤其代表蓬萊海外族參加文榜,更令人費解。

她越想心中越奇,想傳令召見蓬萊海外族文生,忽又覺得不妥,如果是尹靖那自然是天大喜事,要不是尹靖,以公主之尊召見一個考生是很不相宜的。

她想了再,仍自猶豫不定,突然心念一轉,道:“小芝你傳話下去,請問相國蓬萊海外族文生尊姓大名?”

小芝見公主拿著那篇詩詞,看了好幾遍,有時沉思,有時歡笑,似乎心事轉變不定,心中自覺奇怪,含笑說道:“奴婢領命!”

香玉公主見小芝的笑容,似乎心事被她看穿,玉臉不禁微微一紅。

小芝匆匆下了台去,過了一陣突然人聲喧雜,小芝急急跑上台來,喘氣道:“稟過公主蓬萊海外族的文生已參加武榜,相國只知他姓尹不知大名。

香玉公主精神大振道:“那文生現在哪兒?”

“公主你看他已出來了。”

但見蓬萊海外族下走出一位全身藍衣勁裝的武士。

香玉公主雙眼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見那武士舉止身材與他一般無二,難道他真的不辭千里遠渡重洋到玉壺國了?

那位蓬萊武士盔帽露出雙眼,似乎正往“天嶽台”凝望過來。

小芳不禁驚叫道:“奇怪!那位武士好大膽好像在看我們,公主你認識他嗎?”

轉目見公主很仔細地注視武士,似乎要看穿他的蒙面盔帽。

香玉公主喃喃道:“如果是他,功力甚高,等會兒就可明真相。”

“公主說的是誰?”

香玉公主面上浮起一層緋紅,輕叱道:“你先別問。”

小芝伸著舌頭,作了一個怪臉,不敢再問。

且說正中台上蓬萊海外族耿大人,沒有想到尹靖會自動來參加武榜。一聽報榜官傳話,驚得張大了口。

上官將軍皺道:“耿老弟,那位尹公子行嗎?”

皇上亦笑道:“耿卿令嬡果稱得上是巾幗英傑,想來這位武士功力亦不凡?”

耿瀛洲俯首稟道:“臣尚不知這位文生身懷武技,功力深淺,更是無由斷定。”

皇上奇道:“真有這種事?”

“臣豈敢欺君蒙上。”

吉田老大雖然沉吟不語,且上卻掛著輕輕的冷笑。

這一場由地嶽台主白眉神僧主判。

吉田松連勝數場,冠蓋群雄傲氣凌雲,他見對方僅以空手應敵,冷諷道:“貴族鐵胎弓冠絕玉壺,耿小姐只可惜拉不動第三弓,閣下何不拿獨門絕藝表演幾手?難道是拉不動鐵弓,哈哈……”

蓬萊武士淡淡一笑道:“閣下既想指教鐵胎弓,為不使你失望,照辦。”蓬萊族人把鐵胎弓換上銀鋼線送上。

那武士拿過鐵胎弓,取出二粒鐵蓮子套在弓上,說道:“請亮招!”

吉田松極其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閣下能拉動第一弓,就足以令人震驚。”

“你現在存心輕敵,我勝之不武,為使你心服口服,你看這一弓。”

“咚”的一聲,快得幾乎看不出他拉過鐵胎弓,二粒鐵蓮子沖霄直起,轉入雲端。

吉田松臉色驟變,四周群眾驚叫不已。

皇上大為驚訝道:“耿卿族下竟有這等高手,此種功力已可苑兒一較長短。”

上官將軍笑道:“耿老弟懷珠抱玉,自己尚不得而知。”

吉田老大臉拉的長長,好像鐵板一樣很是難看。

蓬萊族武士射過二彈,淡然道:“閣下是否準備妥當,這次要對你發射?”

吉田三公子傲氣全失,嘆氣道:“尊駕功力奇高,請發招。”聲音微帶怯意。

“咚!”二顆黑色鐵蓮子已然射出。

吉田松舞起一道劍牆,把全身封住。

“砰!”蓮子彈上高空,吉田松連退三步。

蓬萊武士等他馬步站穩,又擺好勢頭才拉出第二弓。

第二弓比第一弓力道還強猛,“砰”然聲中,吉田松在地上翻了一個跟斗才爬起來。

尹靖心中微奇,吉田松名列波羅第二劍手,何以這等不濟?

當他準備開第三弓時,突然發覺弓弦重逾山嶽,心中頓時明白過來。

敢情鐵胎弓是一種奇異的兵器,藉鐵胎弓可發出十倍以上的力道,因此任何武林高手,也無法接數發蓮子不敗。

他估計以自己的功力,大概可接四弓蓮子,第五弓就難保不受折損,開弓的力量,大概也只有五次左右。

當下默運“太乙神功”,大喝一聲,拉開第四弓。

這一次吉田松慘哉。連翻二個跟斗,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已無力爬起。

白眉神僧朗誦一聲佛號,道:“蓬萊族勝吉田族。”

皇上大怔道:“這人鐵胎弓連開四次,面不改色,功力之高玉壺國無出其右,耿大人究竟此人是何來歷?”

耿瀛洲心裡發急,顫聲道:“臣罪該萬死,他乃是中原人氏,在大海中被海鯨吞噬,被臣救起,彼稱要到玉壺國矚仰秋祭,臣特請參與文榜會試,實不知其身懷絕技。”

皇上意外地一楞道:“中原人氏,他叫什麼名字?”

“那人姓尹名靖。”

皇上心靈一震暗道:啊!他叫尹靖?如果是我皇婿,怎會到玉壺國來?

八大族族長見狀詫異滿面,立知事態非常。

皇上想了一陣,又轉首問道:“他坐什麼船隻?如何在海上漂流?詳細稟上。”

耿大人想起棺木船,猛然醒悟,道:“微臣久居海外,懵昧無知,聖上御居‘海天別墅’可有‘玉棺艇’?”

“去年二位皇女各駕‘玉棺艇’遠浮重洋到‘海天別墅’,那兒尚有兩艇。”

耿瀛洲驚“噫”一聲,道:“尹公子坐著一隻水晶透明,表似棺木,一丈大小的棺艇。”

上官將軍插嘴道:“耿老弟也許沒有見過,那正是‘玉棺艇’。”

皇上立即問道:“那人生得如何?”

上官將軍道:“尹公子英朗俊拔,氣吞山嶽,人品與武功同為微臣生平僅見。”

皇上龍心大喜道:“哈哈,那必定是他無疑了。”

耿瀛洲奇道:“皇上可知尹公子其人?”

“如果所料無差,該是東宮二駙馬。”

耿族長大驚,忙伏身叩頭道:“臣罪該萬死!”

皇上色驚而喜,道:“不知不罪,快召來見。”

侍臣立刻傳令召見蓬萊武士,全場掌聲雷動。

皇上召來蓬萊武土,也不立刻令他降下盔帽,只轉向“地嶽台”朗聲道:“白眉大師,你看這位蓬萊武士,能否接下大師百招?”

白眉神僧一時不明白聖上問話用意何在,朗誦一聲佛號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位施主功力之高,老衲望塵莫及,別說百招,就是平手對拆,老衲能保不敗,已屬幸然。”

“這麼說來那百招可以不比了?”

“但憑聖上裁決。”

皇上仰首一觀天色,笑道:“日已偏西,不若作罷。”

“老衲遵旨。”

皇上又向“天嶽台”朗聲傳話道:“玉兒你看這位武士能否接下百招?”

香玉公主性本溫靜,她正在懷疑這位蓬萊武士的身分,乃曼聲應道:“這位武士功力甚高,玉兒不敢言勝。”

皇上龍心大悅,笑道:“哈哈,那天地二嶽算是一言過關。”

四周臣民本都極想看看蓬萊武士鬥天地二嶽台主的雄風,但卻不明皇上為何藉故作罷,各族族長既沒有意見,皇上又特下令,子民除感到失望外,無人敢言。

於是武榜授魁儀式,立即開始。

皇上取過一頂珠光燦爛的皇冠,朗聲道:“今年武榜‘蓬萊海外族’奪魁,此冠是由蓬萊武士敬獻其最仰慕之人。”皇上用一支玉杖,把皇冠送至台下,蓬萊武士深深一揖,伸手取過皇冠,全場立刻響起呼喝聲。

接受武榜魁首獻冠之人,是一種無上光榮,蓬萊武士接過皇冠,心中有點不知所措之感。

耿瀛洲似乎看出他不諳國中授典禮俗,當即默運內功,以傳音入密功夫說道:“尹公子提著御賜皇冠,繞場一週,最後敬獻給你最心愛的人。”

那武土怔了一怔,想不到還有這種習俗,當下依言把皇冠掛在鐵胎弓頂端,高高舉起,繞場一週。

所到各族旗下都掌聲雷鳴以示迎接,依習俗皇冠大部分都敬獻女人,苑蘭公主那年連奪文武雙榜,將皇冠特地敬給香玉公主,香玉公主得魁又把皇冠敬獻姊姊,她們是玉壺國唯一得到武榜魁首的女人,結果女人還是敬獻給女人。

因此那武士鐵胎弓高懸皇冠,所過之處各大家閨秀無不散發羨慕光焰,希望能身受此冠,與英雄同沾一份光榮。

那武土走到“上官族”下停立了一陣,上官英治領著族人大聲歡叫道:“歡迎蓬萊武士!

歡迎蓬萊武士!”

上官詩昭此時已考完文榜,來參加武榜授魁儀式,她人雖害羞,緊靠在乃兄身旁卻也不停地向蓬萊武士揮手。

上官英治頑皮地笑道:“詩昭妹,看來尹公子此冠是要敬獻給你了。”

上官詩昭聞言不勝嬌羞地低下頭去。

那蓬萊武士向他們兄妹拱手一揖,就大踏步走去,上官詩昭臉上一紅,道:“尹公子的皇冠一定是獻給瑛琦妹妹。”

上官英治臉色突然變得異常難看,神情一陣激動。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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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青湖夜戰

武榜魁首龍行虎步,走到蓬萊海外族的看棚,但聞拍掌聲與喝采聲空前的響亮。

族中人多數不認識這武士,可是他卻為他們帶來了無上的光榮,海外僑族在國中揚眉吐氣。

族人目光深注著那頂象徵著崇高聖潔的皇冠,口中不住地叫嚷道:“為耿小姐加冕!為耿小姐加冕!”

那武士舉起鐵胎弓,把皇冠撐得高高,冠上鑲著藍、紅、白、紫、黃諸色寶石,斜陽餘暈映照下,五彩繽紛,珠光耀眼。

耿瑛琦芳心大為興奮,笑靨如花,玉掌頻揮,激動的情潮使她忘卻了剛才折敗的羞辱。

想不到尹公子身負蓋代絕學,文才,武功,人品樣樣都令人心生敬慕。

歷年向例,加冕的光榮,都不容他族沾潤,很明顯的,這頂皇冠勢將落在她的頭上,那時分沾英雄的光輝,何等宣赫榮耀?

族人歡呼熱潮甚是動人,那武士只覺豪氣填胸,不禁仰天聳懷長嘯,嘯聲掠破長空,直衝霄漢。

孰料嘯聲甫落,那武士提著皇冠突然轉身走了開去。

耿瑛琦秀臉怫然變色,滿腔熱血頓時冰冷下來。

四周群眾均大感驚異,上官族與蓬萊海外族世代交善,那武士不向這二族的閨秀加冕,要向誰加冕呢?

這當中卻高興了一人,上官英治驚愕的臉上,不禁浮起喜容。

上官詩昭秀眉微皺,說道:“噫,尹公子別是不懂加冕習俗,怎不把皇冠戴在琦妹妹的頭上?”

上官英治神色先是一怔:繼而朗笑道:“尹公子縱然不諳習俗,也聽得眾人的喊叫聲,愚兄相信他心中另有所屬,其實麼,我倒是希望他把皇冠戴在你的頭上。”

上官詩昭嬌秀地臉上浮起紅霞,輕聲道:“小妹不敢存此奢望,不過尹公子如將榮耀分沾他族,實不相宜。”

“哼,你的意思一定要把皇冠戴在耿瑛琦頭上才行嗎?”語氣之中,含著濃厚的嫉意。

她明白哥哥深愛著瑛琦,三年闊別耿瑛琦對英治的情感,卻似乎稍見疏遠。

英治三年中磨厲蓄銳,本圖為族中爭光,熟料壯志未酬,敗在吉田三公子的“魚腸劍”

下,如今英風盡失,面目無光,心緒難免浮躁,她體諒乃兄的心情,曼聲安慰道:“小妹並無此意,哥哥你猜尹公子要為誰加冕?”

“這個麼,就不得而知了。”

兄妹說話之間,那武士繞場而行末再停留,來到“天嶽台”前,忽然歇足佇立。

眾皆驚異,不知這位武士停在“天嶽台”何為?場中頓時鴉雀無聲,只聽那蓬萊武士朗聲道:“在下謹以此冠,敬獻公主鈞領。”

香玉公主清芬超俗,有“東瀛玉女”之稱,那武士一介臣民向公主獻冠,未免有冒昧之感,因此四周群眾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

香玉公主嬌軀微微一震,遲疑道:“你是……”

“歸取明鏡前,看卿橫波目。”左手一招,取下蒙面盔帽。

但見朗目如星,劍眉入鬢,好一表俊逸人品!

公主喜叫一聲:“尹靖公子真是你呀!”如一陣春風拂過秀臉,清逸絕豔,尤如百花齊放。

尹靖心曠神怡,微微一笑,道:“在下特從中原漂海來到貴國,一來瞻仰秋末大祭,二來問候令尊金安,三來……”

個郎不辭千里迢迢來到“玉壺國”,情誠意摯,不言可喻,公主心中嫌隙,早已冰釋。

她高興得眼中閃耀著晶瑩淚珠,嬌聲道:“妾身何幸,能沾英雄光輝?公子請上!”

尹靖長身一掠,躍上“天嶽台”,把那五彩燦爛的皇冠,親熱地戴在公主頭上,微笑道:

“此冠典麗雅緻,戴在公主螓首,欺雪壓霜,閉月羞花,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香玉公主嫣然笑道:“尹公子如果喜歡的話,我可經常把它戴在頭上呀。”轉向正中台上嬌聲道:“玉兒稟過父王,這位武士就是尹靖公子。”

這時四外臣民俱感蓬萊武士的身分,非同小可,不禁齊怔,屏聲豎耳傾聽。

皇上神目湛湛望著“天嶽台”,很仔細地打量了尹靖好一陣,但覺眼前這少年靈秀橫溢。

與二皇女當真是龍鳳相配,天設地造的一對,心中不由大樂。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見尹靖已把皇冠戴在二皇女頭上,不禁聳懷大笑,推席而起,走出台前,周圍臣民立時伏地叩首,只聽他朗聲道:“諸民聽明,今年武榜魁首並非蓬萊族中人……”

群眾大感意外,耿瀛洲臉色微變,心中惴惴不安,皇上頓了一頓接道:“中原文物鼎盛,鍾靈毓秀,蔚為人傑,這位武士正是來自中原,寡人前在‘海天別墅’,已將二皇女許配他,爵列皇族東宮二駙馬。”話音甫落,立時響起春雷般的喝彩聲。

上官英治呆呆地怔了良久,才舒了一口氣,道:“噫,想不出尹公子是東宮二駙馬,我們真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上官詩昭秀臉飛霞,曼聲道:“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右愚,尹公子不但文才武功出乎意表,而且還貴為駙馬。”

突然羅鼓喧天,曠場右角落的人群,迅速散開一個缺口,有一座八抬花轎停在場邊。

轎裡走出一位身著紅緞官袍,髯須飄拂的老人,左右侍衛護擁,大踏步直奔正中亭台,伏首稟道:“臣奉旨主試文榜,各生成績業已經評定,一等一甲狀元上官族,榜眼蓬萊海外族,探花喬姜族。”

主考的天極丞相報過成績,挨著九大族長旁入席坐落,皇上立刻召見文榜三生。

上官英治嘆了一口氣,道:“昭妹才蓋群英,雌風稱魁,為我族爭光不少,愚兄折劍敗辱,殊感汗顏。”

上官詩昭嬌秀的臉上如塗一層紅霞,曼聲道:“小妹才思尚不及駙馬爺,想不到仲達老師卻評我鰲頭。”

驀聞掌聲雷動,歡聲震天而起,原來文榜三秀正在接受皇上封賞,只見三人中上官族與喬姜同屬女釵裙,尹靖獨得武榜狀元,文榜榜眼,一枝獨秀,凌蓋東夷。

天機丞相目光打量著文榜三秀,突然轉頭悄悄對鄰座的耿瀛洲說道:“老夫自認博通古今,精曉三界,還有疑惑之事,請為一開茅塞。”

耿大人驚愕道:“相國莫說笑話,在下才識淺陋,相國不解之事,我如何解得,如蒙不吝指教,深感幸然。”

相國神色一整,道:“貴族文生原得一等一甲狀元,不過……”耿瀛洲聽他突然住口不言,淡淡一笑,接道:“上官姑娘是相國高足,學富五車,女中英俠,今日雁塔題名乃意料中事。”

“貴族文生才氣猶勝詩昭三分,但試卷中卻有一題未曾答出。”

耿大人“嗯”了一聲,道:“瀚海無邊,學無止境,臨考遇上不解的試題也是常見的事。”

“那題別人不知不足為奇,但貴族文生不知,卻有輿薪之不見,而又明察秋毫之感,一羽之不舉,而有挾泰山以超北海之能。”

耿瀛洲怔了一怔,道:“真有這回事?”

“下官所出試題中,有三則詩喻三事,其中一則貴族文生未曾作答。”

“願聞其詳。”

天機丞相低低吟哦道:“紅愁綠怨送春歸,徒虛無聯幾夕暈。十載光陰如一夢,遊魂時逐亂花飛。請教耿大人,這詩所言何事?”

耿老大微一沉吟笑道:“此詩描敘白夫人貞烈殉情事。”

“不知發生在何地?”

“其事家喻戶嘵,發生在‘蓬萊仙島’,於今尚有祠廟紀念。”

“這就對了,貴族文生這則試題未能作答,是以下官百思莫解。”

耿瀛洲恍然大悟,含笑道:“實不相瞞,這位文生並非敝族中人,他是中原人氏,因此對‘蓬萊仙島’的掌故不得而知。”突然把嗓音壓低道:“他是皇族東宮二駙馬。”

天機丞相神目一瞪,為之驚愕者良久。

這時封賞儀式已畢,驀地人叢中有人高呼道:“神弓駙馬!神弓駙馬!”

呼聲此起彼落,立即蔓延開去,一而傳十,十而傳百,千百相傳,於是“神弓駙馬”之名,響遍“玉壺國”。

是晚宮中燈碧輝煌,紅燭高照,有一小婢引著尹靖沿廊榭香徑,直入宮內。

走了一陣,那白衣小婢抿嘴笑道:“駙馬爺不知可還記得奴婢?”

尹靖轉目打量著她,邊走邊笑道:“姑娘看來似曾相識,只是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見過芳顏?”

白衣小婢突然斂身一拜,道:“若不是駙馬爺相救,奴婢賤軀早已骨寒多時了。”

尹靖怔了一下,有些迷惘道:“在下在哪裡救過姑娘?”

“在‘海天別墅’的地窖裡呀!”

“哦,我記起來了,你是小芝姑娘?”

“不敢!姑婢正是小芝,在地窖裡林琪用鋼鏢暗算我,幸駙馬爺及時出於阻止,使鋼鏢失去了準頭,否則勢將變作鏢下冤魂,奴婢感激不盡。”

“這些小事,姑娘何必掛齒?”

小芝突然很認真地說道:“駙馬爺救走林琪,奴婢是人證之一。”

苑蘭公主曾為這事與他大打出手,因此他好奇地問道:“請問小芝姑娘如何作證法?”

“劉老媽親眼見駙馬救走林琪,奴婢親耳聽到你們商量偷走之事,一聞一見構成你們觸犯‘海天別墅’禁律的鐵證。”

尹靖神色一怔,道:“既是觸犯禁律,理應苛於刑罰。”

“林琪原先被判死罪,但因顧及駙馬爺,改判終身監禁野人島。”

“那時皇上不知判我何罪?”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駙馬爺一則不諳禁律,且受林琪愚惑,故判無罪。”

這種判罪方法,分明有失公允,尹靖心中不禁暗覺好笑,說道:“旬日前在‘萬景仙蹤窟’,我親耳聽到大公主面赦林琪無罪。”

小芝臉色微微一變,咬牙切齒道:“有朝一日被我遇上,定叫她嚐嚐生死邊緣的味道。”

“你可是指林姑娘嗎?”

“林琪用心歹毒的緊,我和梁姑幾乎不明不白的冤死,此仇一日不報,胸中怨氣一日難消。”

尹靖情知“海外別墅”的人,對林琪懷恨甚深,宜及早設法消除此間的仇隙,二人邊走邊說,已過數殿殿宇,他道:“林姑娘因急於離開‘海天別墅’,故而開罪了你與梁姑,如今大公主赦免其罪,可否請姑娘看在下薄面,彼此化干戈為玉帛?”

小芝冷然道:“駙馬既有吩咐,奴婢豈敢違拂,聞說駙馬爺處處袒護林琪看來不假。”

語氣中,顯然甚是不滿。

尹靖劍眉軒動,肅然道:“我旨在化解彼此仇隙,並無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神情甚為誠摯,自有一股凜然氣魄。

小芝紅著臉說道:“駙馬爺襟胸雅量,恕奴婢言謬了。”

一陣悠揚琴聲,隨風送入耳際,眼前頓現一片奇景,只見花木扶疏,亭柳相映,原來已到深宮中的“御苑花園”。

小芝笑道:“二公主就是在‘芳亭’彈琴,駙馬爺請進!”說著掩嘴一笑,轉身走去。

淡淡的月光,籠罩著低低花樹,輕煙虛浮,自生悠雅縹渺之趣。

但聞琴聲時而如松濤怒號,時而如清溪流水,或繚繞空際盤旋不敢,或如銀河倒瀉自空而降,五音七律,已窮聲樂之妙諦,奏的正是“高山流水”之曲。

聲光美景,置身其間,如臨仙界,如遊廣寒,尹靖腳下不覺往那琴聲來處走去。

突然精神大震,只見一座八角亭台裡,一位白衣美女素手如凝,輕拂琴絃,好仙樂般的妙音,隨著纖纖指尖的撥弄,漾溢空間。

尹靖和著弦律,低低吟哦:“香憐何事動塵心?二八瑤台春去了,玉娟只緣慕流水,一曲鳳凰誰求?……”

歌聲甫落,琴聲如雲消霧散,霍然而歇,那白衣美女起身一斂,笑道:“妾身撥絃自娛,有勞公子久候了。”

尹靖眼中閃耀著神光,俊逸地笑道:“公主琴音妙律,如奏仙樂,在下一時得意忘形,噪聲打斷琴韻,心甚不安。”

“伯牙鼓琴,子期聞之,琴絃自斷,蓋琴為知音而奏,女為悅已者容,公子既來,妾身琴韻可歇。”

尹靖嘆聲道:“在下一介武夫,辱蒙公主抬愛,引為知音,敢不效犬馬以報。”

香玉公主臉上散發著青春活潑的光輝,輕聲道:“別來盈月,妾身旦夕思懷,望穿秋水,難為公子泛渡重洋到敝國探望,妾身感激不盡。”言下一片純真坦率,毫不掩飾做作。

尹靖感慨道:“月來江湖勞碌,一無所成,林老伯委託我恆山取寶送回七仙山萬劍池,誰知夙願未了,反將‘藏玄秘圖’遺落。”

“公子之事,妾身恨不得代為分憂,願天涯相隨,助君綿薄之力。”

“江湖險詐,風塵勞苦,公主千金之軀如何受得了?”

“君不棄我,縱然千山萬水,妾身亦在所不辭。”

尹靖心中大為感動,不禁緊握著公主玉臂。

公主緩緩靠到他胸前,說道:“重洋遠隔,惡海險浪,你怎麼能來?”

尹靖聞到一股濃馥的蘭香味,深深一吸,頓覺飄塵出世,笑道:“我坐玉棺艇。”

“呀!那怪好玩,你會劃嗎?”

尹靖童心大興,樂道:“好玩是好玩,但也差點兒被海鯨吞噬。”當下把渡海的經過說了一遍。

公主聽得神采飛揚,驚險處如身臨其境,透了一口氣,笑道:“鯨蛟出沒有一定的預兆,遇上攻擊時也有一定的趨避方法,再回‘海天別墅’時,由我操縱‘玉棺艇’。”

尹靖順口說道:“令姊約我們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金陵採石磯相會,現在時日已逼近,明天就得起程。”

香玉公主屈指一算,秀眉微皺道:“今日是十一,明兒不起程就來不及了。”

御苑花園的出口處傳來一陣嬌嫩嗓音,道:“稟過公主駙馬爺,未央前殿御宴已擺好,恭請蒞臨。”正是小芝聲音。

香玉拉著尹靖的手臂走進宮裡,只見小芝與另一宮女,手中各提著一盞宮燈,佇立在拱門兩側,一見公主與駙馬爺立刻斂衽萬福,左右護衛,領路往“未央宮”。

未幾已到“未央宮”,但見畫棟雕樑,龍飛鳳舞,瑞星高照,氣象萬吉,國中八大族老大及一品顯要大臣,早已恭立兩旁等候。

皇上高坐著,香玉與尹靖坐在皇上二側,底下依次坐著各族族長及顯要貴官。

席上玉箸金盃,山珍海味,銀耳燕窩,說不盡的豐餚佳釀,御宴流觴,皇上先將屬下大臣逐一介紹與駙馬爺相識。

他們對神弓駙馬爺的英朗風彩深為讚揚,屢屢問及中原的風土文物,尹靖就所見所知,逐一介紹,使這些未到過中原的海外王國的君臣大為嚮往。

突然席上有一人站起問道:“‘神弓駙馬’技壓群雄,名震玉壺國,只不知像駙馬爺的功力,在當今中原武林道上算幾流?”

群臣對這個問題似乎格外有興趣,齊齊停杯傾聽,尹靖抬目望去,只見問話的人,虎目燕額,身著錦衣,正是吉田族老大,當下淡淡一笑,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在下武學後進,初涉江湖,會過的高人有限,因此品流排列甚難確定。”

吉田族老大忽然神情變得很莊嚴,緩聲道:“‘神弓駙馬’的功力,如果未能晉列一流之林,只怕不是‘波羅仙劍’尉遲天長的對手!”東夷習俗上評武論劍,不算欺君犯上,否則九大族會榜時,皇族的代表豈非無人敢敵?因此諸人對吉田老大的一番話毫無驚訝。

耿瀛洲冷冷接道:“據傳說令郎是‘波羅劍派’的第二劍手,但也接不住‘神弓駙馬’的三次‘鐵蓮子’,由此推測尉遲天長不見得能勝駙馬?”

吉田老大微一沉吟道:“胎弓鐵蓮子是一種奇特暗器,威力強猛無倫,普天之下,只怕無人能閃避得開,犬子亦可開弓三次,如果由犬子持弓駙馬爺恐亦要居於劣勢。”

上官將軍臉色一整,不以為然道:“令郎縱能開三次,但絕非駙馬爺敵手,乃可斷言。”

“犬子雖不是‘神弓駙馬’的敵手,但‘波羅仙劍’享譽東夷數十年,遍勝東夷六國十三邦,惟傲來國明旭王子曾一度與他戰成平手,三年前大公主在‘流嚴島’與他決戰千招以上,才險勝一式,大公主是東夷三百年來難遇奇手,武功造詣絲毫不遜先人,除她之外,東夷六國十三邦沒有能勝尉遲天長的人。”

“波羅劍派”威鎮東夷,一向穩操劍術牛耳,各海島的名人中,像明旭王子,白眉神僧,香玉公主,一般認為頂多只能與尉遲天長平分秋色,因此眾人對吉田老人的言論均頷首表示贊同。

香玉公主秀眉微皺,嬌聲道:“吉田老大你認為尹公子的武功,不如‘波羅劍派’尉遲天長嗎?”

“臣不敢!只是有關武榜魁首的武功,國中臣民莫不格外關心,臣僅將下情上達而已。”

皇上突然哈哈一笑道:“寡人取消天地雙嶽台之戰,難免有人對榜魁不服。”

喬姜族老人一笑,曼聲道:“皇上所言極是,傲來國明旭王子對臣說:‘神弓駙馬’未經天地雙嶽台,不足以顯露真才實學,聲言欲向‘神弓駙馬’討教。”

吉田老大道:“尉遲天長今年從大瀛洲到無極島,特來瞻仰神弓駙馬絕學,委請臣代為轉達。”

皇上微微點頭道:“明旭王子師出‘覺遠寺’,算起與白眉神僧齊輩,尉遲天長前已敗在苑兒手下,想不出居然雄心不滅,挑鬥二皇婿要是再度敗北,波羅劍派只怕要從此一蹶不振,哈哈……”笑聲方歇,接道:“他二人約定在何時何地決鬥?”

吉田老大畢恭畢敬地答道:“波羅仙劍約定是明晨在‘浮萍青湖’候教。”

喬姜族老大嚶叫一聲,道:“那真巧極了,明旭王子約定的時間地點一般無二。”

皇上長眉微皺道:“這二人已是東夷時下無二高手,到時只能擇一較量。”目光轉註著尹靖,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

尹靖心中暗暗盤算,明晨若未能起程回中原,勢將延誤金陵採石磯之約,那時“萬教旌”

為維護武林盟主尊嚴,加上大公主驕傲的性情,彼此為爭“乾坤日月令”,後果定然不堪設想。

君臣見他臉上露出猶豫不決之色,不禁微感驚異。

皇上詫異道:“明晨‘浮萍青湖’之約,皇婿意下如何?”

尹靖道:“難得東夷二位高手不吝賜教,理應瞻仰神技,砥礪琢磨,以增大眼界,可惜我已經與大公主約定本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金陵採石磯相會,這事關係中原武林安寧至巨,一旦延誤禍患所及難以想像,明旭王子與波羅仙劍明晨賜教雅意,只好忍痛婉謝。”

皇上怔了一下,道:“金陵採石磯之約,所涉何事?”

當下尹靖把“混元坪”仙鬼大會之事,約略地說了一遍。

皇上頷首道:“事因你起,也應當由你回去解決,目下日期緊迫,計行程明日非回去不可。”

吉田老大伏首道:“臣啟奏聖上,武榜魁首理應接受任何人挑戰,神弓駙馬若未能應約,只怕要弱了玉壺國威名。”

耿大人想了一下說道:“為免延誤神弓駙馬行程,臣微見不如將比鬥時間提早在今晚舉行。”

尹靖年少好勝,他情知拒絕比鬥之事,不但弱了玉壺國聲望,也貽羞中原武林,一聽耿老的意見,立即表示贊同,道:“波羅仙劍與明旭王子,若有意在今晚賜教,明晨日出以前,在下恭領教益。”語氣甚是豪邁。

皇上大樂道:“吉田卿與喬姜卿,即刻傳諭尉遲天長及明旭王子到浮萍青湖比鬥。”吉田老大與喬姜老大領命,雙雙告退。

皇上又傳令宮廷侍衛,在浮萍青湖四周高點燈燭,以便挑燈夜戰。

浮萍青湖在無極島西岸,三面環繞著岩石,有一出口通東海形成內湖狀。

出口處停泊著一支通體透明形似棺木的“玉棺艇”,以便送駙馬與公主回中原之用。

湖中礁石崢嶸,生滿青萍,湖張時礁被淹沒,船行其間,觸礁沉淪,除惡異常。

湖退礁石露出水面,清澈見底,礁縫之間浮萍點綴,甚是綺麗。

此刻正值潮退,青湖四周每隔尋丈有一人持燭而立,計三十六枝火燭,把湖中礁石照得明明白白。

東緣湖畔佇立著二十來人,正是尹靖玉壺國君臣,南邊有六人身佩長劍,均是波羅派中人。

尉遲天長是一位身形瘦小,面孔清瘦的老人,右手倒提“魚腸劍”,左手挽著劍訣,斂神而立。

那明旭王子站在北面,僅二位清秀的小童作陪,俊逸的臉上,明明露出矜傲冷漠之色,一望而知此人是目空四海,不可一世之輩。

皇上朗聲道:“波羅仙劍,明旭王子,二位不知如何向我皇婿賜教?”

明旭王子冷笑,道:“敗將何足言勇?尉遲天長三年前已敗在苑蘭公主劍下,這次理應由本王子與神弓駙馬較量。”

尉遲天長臉色驟然一變,長眉怒剔道:“哼,當年若不是‘顛狂尊者’助你一掌,你已敗在我劍下,還有什麼值得驕傲?”

明旭王子神情一沉,冷哂道:“本王子是特來與神弓駙馬較量,你如果不服氣,等我鬥過神弓駙馬再同你一續當年未完之戰。”

“那時你已精疲力盡,我勝你也不光彩。”

明旭王子仰天大笑,道:“點汗之事!餘力尚足以把你擊潰。”

狂極!傲極!這話同時輕視二人,意思是說,勝神弓駙馬可不費吹灰之力,那時再戰“波羅仙劍”照樣綽綽有餘。

尹靖劍眉軒揚,淡然道:“時間寶貴,明晨日出以前,在下須趕返中原,二位到底何人先上,請早決定。”

明旭王子搶先道:“我一向不佔人便宜,當然由我先來拜領教益。”

“波羅仙劍”冷唷道:“明旭王子你話少狂,難道我就喜歡佔人便宜?這次比鬥若未打頭陣,我就退出。”

他二人都不甘示弱爭打頭陣。

明旭王子大笑道:“你一敗於苑蘭公主,吉田松再敗於神弓駙馬,虧你還有臉來玉壺國,能見機退出,倒算識時務。”

“波羅劍派”六位劍客均怒容滿面,尉遲天長氣得七竅生煙,長劍一橫,冷叱道:“今日之事已不是口舌之爭所能解決,我們就先來續當年未完這戰。”

明旭王子裝著一派滿不在乎的樣子,輕鬆地說道:“咱們同是六國十三邦人,要打何患沒有機會?神弓駙馬身負中土絕技,遠道而來,豈可失之交臂?你如果有興趣,三天後‘金沙渚’各憑實力以分高下。”

“很好,很好,到時不分勝負不休。”

皇上朗笑道:“哈哈,三天後‘金沙渚’又將有一番空前盛況。”

尹靖心喜他們二人已另約時間比鬥,也有心試東夷一流名手水準如何?當即請道:“二位話已說完,不知哪位前來指教?”

明旭王子突然朗笑一聲,振臂躍起二丈多高,在空中一弓一彈,一式“六龍麗天”輕如飄花飛絮,落在青湖西面的瞧石上,從懷中取出一個一尺方圓的銀白色圈圈,狂傲地說道:

“神弓駙馬我們就借湖中礁石落腳,比劃比劃,看看中原絕學有何驚人之處?”

尉遲天長只好強忍怒火在一旁虎視眈眈。

尹靖劍眉微皺,他覺得明旭王子適才輕功身法,決不在名震中原武林的天南“浮月山莊”

的凌空絕技“凌雲十八式”之下。

他轉向皇上一揖,大踏步向湖裡走去,香玉公主叫道:“尹公子稍等!”

尹靖停步笑道:“公主有何吩咐?”

香玉公主走到他身邊,低低道:“北面礁石滑不留足,你得留心。”

“哦,我會留意。”身影一閃,燈光下但見一縷青煙,如閃電飄風,悄無聲息,落在北面礁石,果然立腳處滑如堅冰,若非輕功造詣已臻上乘者甚難立足,更無論過招了?

他二人輕功各有千秋旁觀者無不暗暗欽佩。

明旭王子一揚手中銀圈道:“神弓駙馬不知要用什麼兵器賜教?”

“在下就以這柄短劍拜領教益。”說著探手從懷中取出“松紋古劍”。

但見他手中短劍雖不盈尺,但鋒芒伸縮不定,一望而知是一柄希世寶刃。

明旭王子一怔道:“駙馬短劍奇特,必是希世奇珍無疑,我手中‘乾坤圈’乃‘東海沉銀’製成,在兵器上我們彼此不吃虧,大可痛痛快快地一戰。”

尹靖肅穆的道:“殿下算是來客,請先發招!”

“強賓不壓主,駙馬請亮招!”

“在下放肆了!”揚手一招“銀河鵲橋”,劃出一道白光,向對方攻擊。

明旭王子健臂掄動,“乾坤圈”使出一著奇異無比的怪招,足尖輕點,飛躍二處礁石,欺身直上,以雷霆萬鈞之勢迎面劈下。

一聲悠長龍吟,劍圈互碰一招。

尹靖心頭猛震,但覺力道之重,生平僅見,手臂微麻,人也借這一臂之力,退回到原來立足的礁石上。

低頭一瞥,“松紋古劍”青靄迷漫,秋毫無損。

再看明旭王子滿臉驚訝之色,再次借力躍退三塊礁石,手中“乾坤圈”銀光生輝,也是髮膚無損。

明旭王子斂神調息了一陣,冷笑道:“駙馬爺硬接我一圈之力,實出人意料之外,東夷六國十三邦找不出第二人。”

尉遲天長對明旭王子的蠻力深具戒心,聽他自吹自擂,不自覺地“哼”了一聲。

這一招軒輊平分,勢均力敵,上官將軍笑道:“明旭王子的神力名震東夷,但由這一招觀之,卻不能勝神弓駙馬分毫。”

說話之間,王子圈演“支破月東”再度發難,但覺雲湧浪翻,光密如雨,無數銀圈籠罩而下。

湖中礁石雜亂無章,沒有一定的距離面積,有時相隔老遠,有的跨步可及,大者可容雙足佇立,小者只能用足尖輕點,因此進退之間甚難。

尹靖見他適才退身之時,不須用眼去瞧,二次落腳均正好點在礁石上,顯然他對湖中礁石位置甚是熟悉。

此刻一見銀圈臨頭,忙晃身退出攻勢以外,以閃電飄風之勢,把湖中礁石遊走一遍,果然另三面的礁石起身落腳比起北面的穩健不少。

明旭王子招術數空,身形疾斂,以“金雞獨立”之勢,佇立在北面礁石上,臉掛獰笑道:

“中原武學,輕功閃避之術,似乎特別高明。”話中有骨,諷刺尹靖一連閃避不敢硬接。

尹靖突然朗笑一聲,“松紋古劍”一記“北斗南斜”,只見一道閃電驚虹,疾射而出。

明旭王子心頭大駭,但覺這一招奇奧無比,變化深藏,難以招架,急忙一式“星月倒湧,”挾著銀圈,又連退數處礁石。

劍光寒芒過處,北面岸上六隻燈燭,呼地一聲,一齊熄滅。

尹靖朗聲道:“殿下輕功閃避之術,亦自不凡。”

明旭王子俊臉緋紅,老羞成怒,目射兇光,左手又從懷裡取出另一個銀圈。

雙圈一合,發出“鏗”的一聲,“乾坤雙圈”一式“中天月明”,猛攻過去。

皇上道:“風聞明旭王子‘乾坤雙圈’乃東夷一絕,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上官將軍道:“神弓駙馬劍上造詣已臻化境,剛才青虹電閃,直射尋丈,可是傳言中的馭劍之術?”

皇上轉目望著尉遲天長突道:“‘波羅仙劍’一生練劍,想必能窺其秘。”

“波羅仙劍”雙手一拱道:“聖上功參造化,老夫若說錯了,務祈明正,神弓駙馬適才與老夫的‘冷虹取魂’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均未達馭氣飛劍之境。”

這時戰況已然轉烈,尹靖身如游龍,劍似長虹迭出,奇猛無比。

岸上群雄但見湖中無數銀白色圓圈裡,有一道青虹穿梭其間,寒芒劍氣,直衝鬥牛。

湖中寒氣拂過崖上之時,砭骨生寒,燈光呼嘯而滅,若不是那些侍衛連續點燃,只怕早巳全部熄滅。

由於礁石距離不一,二人時而的身肉搏,時而遙遙發招,勁氣旋蕩,使湖面浮萍隨著風力極快地流轉。

秋氣晚涼,中天半輪明月,高懸蒼穹,二人激戰迄今,已過百招。

明旭王子攻熱如猛虎出山,潛蛟出壑,惡猛之極,他突然雙圈一分,施出“太子過金橋”

的絕招,滑到尹靖身邊,說道:“現在已是子夜,這一戰日出之前,只怕還不能分出勝負。”

尹靖挽起一朵劍花,護住身形,道:“日出之前縱然勝負未分,我也只好失陪了。”

“假如我不肯罷手,你自信走得了嗎?”

“殿下真能把我留住,這一點便可穩操勝算。”

“那時你因急於回中原,心神沉不住,我贏了也不光彩,我必須在日出前把你擊敗。”

說著突然騰身躍起,腿踢圈道,猛攻二招。

尹靖化開二招,閃電之間回敬三劍,把對方逼到北面,劍氣又吹熄數盞燈燭,他道:

“殿下認為必能勝我嗎?”

明旭王子全神應戰,不敢回話,銳勢一過才冷笑道:“我縱然不勝,也立於不敢之地。”

尹靖知他所言非虛,因為這種公開比武,與殊死戰不同,要贏得光彩,令人輸得心服,以彼此功力之論,幾個時辰一定無法分出勝負,日出後自己又非走不可,這一戰獲勝的機會實在渺茫。

打了一陣,明旭王子又道:“勝負未分之前,你要是退出,別人一定說你臨場怯戰,藉機溜走,那時我比堂堂正正把你擊敗更光彩。”

尹靖微微一怔,這句話可說得不錯,如果被人誤為臨陣逃脫,縱然傾三江四海之水,也難洗清羞辱汙名。

明旭王子一見尹靖神氣,心中暗喜,說道:“其實我深知你武功在我之上,如果不是急於回中原,這場比武你佔六分勝算。”

尹靖道:“殿下忒謙了,能平手收場已屬僥倖,在下何敢言勝?”

“我雖然不能贏你,但在日出之時,我可發動一次強猛的攻擊,使人認為我居於優勢,那時你想罷手,一定被人誤為怯戰。”

二人說話之時,都是見招破招,攻時才發言,甚少走險招,但激烈情況已是石破天驚,因而岸上人均未發覺二人對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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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4: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荒林古剎

“浮萍青湖”寒芒劍氣特盛,幾乎充溢整個湖面,四周觀看之人,大有朔滿明湖之感。

明旭王子雙圈一掄,突然竄到西面湖畔,說道:“數月前我原定和二位公主到‘海天別墅’遊覽華夏風光,後來因事未能成行,你歡迎我到中原去嗎?”這次距離較遠,他是默運功力,以“蟻密功”傳話。

尹靖聽他語氣突然變得很友善,微感意外,遙遙一掌劈去,運功說道:“中原禮儀之邦,對四域來遊賓客,都是頂禮有加,另眼相看。”

明旭王子朗笑一聲,側身避開掌風,腳下行雲流水繞著尹靖遊走,以“蟻密功”說道:

“我對中原地理不熟,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尹靖劍眉微皺,正想答話,又聽他說道:“如果你答應,這場比鬥以平手收場。”

尹靖“松紋古劍”撒出三縷劍氣,直襲他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穴,冷冷道:“比武論劍各憑真才實學,何以談交易?”

明旭王子“乾坤圈”往中一合,抵住襲來劍氣,說道:“今日情形特殊,何況那事對你說來輕而易舉。”

“願聆其詳。”

“請你帶我到金陵去見苑蘭公主。”

“帶你去見她原無不可,但你想以這場比鬥作威脅,真是異想天開。”

明旭王子冷哼一聲,圈演“滄海月明”,欺身撲上,這次二人立足的礁石不過二三尺的距離,劍光圈影,令人悚目驚心。

幾招近身肉搏,二人又見機躍開,明旭王子抽退之際又道:“如果你答應的話,我願認敗服輸。”

“放水的比鬥,打來索然無味,你有本領儘管施展。”

明旭王子微感焦急道:“其實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只因不熟悉湖中礁石的位置,故而略為吃虧,若換場地我早已不敵。”

尹靖大為驚訝,想不到他剛才的狂傲之氣,一變而如此謙虛,不過他迅速想到這事定與苑蘭公主有關。

思念之間,“松紋古劍”劃出二道寒芒,把對方追退。

明旭王子身法來去如風,起落之間不慎溼了左足,無形中威力打了幾成折扣,若不是仗著輕功眼力高人一籌,只怕早已落敗。

雲霧還籠罩著四周,“無極島”處在一片煙瘴迷離之中,霎時從灰色的雲層裡,射出五色繽紛的光彩,與浮萍青湖的沖天劍氣,相映成輝,晨曦已露,黎明即將來至人間。

經過漫長的一夜,四周觀戰的群雄,個個神色緊張,精神拌擻,全無疲憊之容。

但湖中拼鬥的人,已然汗溼衣襟,古劍青虹與銀圈寒芒,漸漸被東方露出的曙光壓倒,顯然二人的功力大為折損,這場拼鬥將近尾聲矣。

明旭王子雙圈一式“流星趕月”,飛越尋丈湖面,沉聲說道:“我以一國皇子之尊,向你懇求,難道你還不答應?”

尹靖突然道:“你找大公主何事?”

“事關二國秘密,我須當面向她提起,此刻不便對你說。”

尹靖沉吟一陣才道:“玉壺國君臣在此,如無正當理由,難免啟人疑雲。”

明旭王子聽他已有答應之意,心中大喜道:“這個你放心,我自會到海天別墅去找你。”

驀然東方海面一團火球疾湧而出,明旭王子朗聲道:“旭日湧出東海之上,我們以這一招分定最後勝負。”

話聲中,身形一挫,“乾坤圈”高舉過頂,挾著排空勁氣,怒卷而到。

尹靖短劍“分光撥影”,一道虹練繞身飛出。

“砰”的一聲,明旭王子身形彈上高空,跌落在湖畔北面,一連顛跌二步才站定,喘氣道:“駙馬劍術如神,本王子服輸。”

領那二個童子匆匆離去。

皇上朗笑道:“明旭王子‘乾坤圈’雖然冠絕東夷,但功力畢竟稍遜,我皇婿獲勝,哈哈!”

尹靖心中卻猜疑不定,一時猜不透時明旭王子是故意放水還是真正落敗,當下雙足輕點,躍離湖面,落在岸上說道:“明旭殿下功力非凡,在下勝來全屬僥倖。”

尉遲天長一見明旭王子落敗,心中驚喜交雜,喜的是“神弓駙馬”挫了明旭王子的傲氣,驚的是照此思量,神弓駙馬的劍術造詣,只怕還要在自己之上,不禁暗生敬佩道:“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從今日一戰觀之,中原武技當不在東夷之下,‘神弓駙馬’若能勝苑蘭公主,東夷已無敵手,老夫等失陪了。”說著領著波羅派門人,徑自離去。

尹靖與公主拜別皇上,乘艇出海,這一日陽光明朗,海上一片萬里無雲。

尹靖童心大興,與公主操“玉棺艇”浮身海上。

驀然全身一震,“玉棺艇”陡地下沉,明朗的光線,頓被昏暗籠罩,糟了,已到“黑龍溝”!

他急忙搖醒公主道:“不好,舟到‘黑龍溝’。”

公主美眸一睜,只見四處昏暗異常,如置身地獄之中,立時翻身起來,嬌聲道:“別急,聽我話操舟。”

她明亮的星目透過“玉棺艇,”像狩獵似的,緊緊掃視海底。

尹靖一下一下,緩緩撥動槳楫,目光也緊張地環視著四周。

突然東南面的海淵深處,浮現一道紫色光痕,光線非常微弱,若不是眼光特別精銳,甚難辨出。

公主急道:“左轉操舟!”

尹靖右手急撥二下,艇身已轉了方向,槳撥如飛,穿水而行,過了好一陣,公主笑道:

“沒事了!”

“嘩啦”一聲,艇身冒出水面,原來已過“黑龍溝”的險水。

尹靖道:“公主怎會知道海鯨來襲?”

“這次不是海鯨,是一條千年潛蛟。”

尹靖驚噪聲道:“蛟不比鯨更厲害?”

公主笑道:“那也不見得,鯨棲西北,蛟潛東南,互不相犯,剛才那潛蛟與‘海天別墅寒潭無底洞’裡的潛蚊恰是一對,每三百年才一交會,那時東海怒浪濤天,海嘯巖崩,我們還得遠避其威勢。”

“既是這麼厲害,剛才如何趨避?”

“說來奇妙,寒潭無底洞的母蛟眼睛生在右邊,黑龍溝的雄蛟眼睛生在左邊,它剛才從東南向西北尋覓獵物,我們艇身左轉,正好避開它的視線,所以才能安然脫險。”

尹靖不禁連連稱奇。

話休絮瑣,第二天將近中午,“玉棺艇”已靠“海天別墅”近岸。

近海浪濤,雖比外海險惡,但香玉公主操艇的技術,真有出神入化之妙。

她在呼嘯的怒浪中,還特地表演了飛艇拍浪的絕技。

只見艇身如野馬橫空,借浪濤之力,排空馭氣般地,一瀉就是十數丈遠。

尹靖童心大起,豪興遠飛,不禁聳懷大笑道:“公主飛舟神技,可謂觀止矣。”

香玉公主一聽心上人讚揚,心花怒放,突然嬌喝一聲,艇身疾如箭矢,直向岸上飛落,“碰”的一聲,平平正正落在巖岸上,打開船蓋,二人攜手,往“蓬萊宮”飛奔而去。

小頻正在宮外遊憩,忽見二人急馳而來,心中大喜,急忙迎上拜道:“奴婢叩公主駙馬金安。”

香玉公主道:“快去告知劉媽,立刻準備車馬上金陵。”

小頻應了一聲,匆匆往滄海宮奔去。

霎時之間,一個滿頭銀絲,左手獨臂,扶著一根青竹杖的老太婆,領著一群宮娥女婢,健步趕到蓬萊宮。

老媽子眼中含著欣喜的珠淚,拜道:“老身參見公主駙馬。”

公主與尹靖忙扶著道:“劉老媽免禮!”

劉老媽道:“老身見您們雙雙回來,心中的高興實在難以形容。”

接著宮女們,紛紛過來見禮。

香玉公主道:“我們與大公主.有金陵之約,目下時間緊迫,須立即起程。”

劉老媽道:“老身車馬已備好,不知公主要幾人隨行?”

“這次不用人多,你與小頻同行即可。”

小頻高興得直跳起來,如飛奔入宮中整理行裝,並打扮成車伕的模樣,以便沿途駕馭馬車。

劉老媽揮手令人把“白綾香車”,拉到“九曲森門林”等候,那輛馬車由二匹雪白良駒駕著,約有二丈餘高,氣派甚是高雅。

諸人浩浩蕩蕩,直往“九曲森門林”走去。

來至“九曲森門林”宮女們與宮中侍衛,哈腰斂手,列行恭道。

劉老媽道:“請公主駙馬上車,小頻你也上去,老身好把馬車帶出‘九曲森門林’……”

話猶未完,突然自左廂大殿裡,發出一陣朗笑,眾人聞聲臉色微變。

“海天別墅”三面奇林一面海,外人不能擅入,這人竟然潛伏在殿中,而且毫無顧忌地放聲朗笑,怎不將眾人驚住?

劉老媽足下一頓,怒叱道:“何方鼠輩,敢到海天別墅來送死!”身法如風,向後殿發聲處竄去。

笑聲甫落,一錦衣少年從拱門轉出。

劉老媽怒氣當頭,竹杖猛然劈下。

那人雙肩微晃,已輕易地閃避開去,冷笑道:“海天別墅乃玉壺國曆代帝王棲居之地,守宮人如此蠻橫惡劣,豈是待客之道?”

劉老媽只覺人影一閃,竹杖已落空;來人功力之高,豈同等閒,心頭吃了一驚,竹杖迴風拂柳正待掃去,尹靖忙阻止道:“劉老媽住手,是明旭殿下!”來人正是浮萍青湖上與他酣戰整夜的傲來國明旭王子。

劉老媽竹杖一橫,瞪眼道:“啊呀!是明旭殿下,恕老身失儀了。”欠身一拜。

香玉公主柳眉微皺,道:“殿下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明旭王子邊走邊說道:“我因仰慕華夏風華,想隨你們馬車之後,遊歷中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他走到一丈以外,就停步不前了。

香玉公主正值委決不下,尹靖情知難卻,笑道:“殿下如不嫌棄,就請一道同行。”擺著手勢,請他上車。

明旭王子道:“我坐在車前,替你們趨車鞭策。”雙足一蹬,飛落在車伕坐位上,與小頻並排坐著。

尹靖走到車前道:“殿下千乘之尊,怎敢勞動你趨車策鞭,還是請一道坐到車廂裡。”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駙馬爺何用客氣,我倒是很希望坐在此地,兼可一覽沿途風光。”

尹靖笑道:“殿下坐到車廂,可把垂簾掀起,同樣能將途中風景飽覽無遺。”

這時香玉公主已上了車廂,明旭王子遲疑一陣,突把嗓音壓低道:“令夫人同坐車廂,掀起垂簾,拋頭露面,實不相宜,駙馬還是請上車廂,別延誤時刻。”

尹靖聽出他話中,顯然有未盡之意,但也只好說道:“殿下若有吩咐,請招呼一聲就是。”微一拱手,轉身走進後面白綾車廂。

劉老媽伸手拉住馬韁,跨步進入花叢中,四周景時頓時雲霧籠罩,一片模糊。

明旭王子忽然感到有些頭昏,遊目四掃,視線不過僅及數尺而已,心中不禁微微吃驚。

這時前面的劉老媽,只剩一道煙影,再轉目看看身邊的車伕,他還不知小頻是女扮男裝。

只見他閉著眼睛不住地打瞌睡,突然晃身靠到他身上。

王子眉頭一皺,用肩膀碰他一下,說道:“喂,你怎麼打起瞌睡了,真不中用。”

小頻“嗯”了一聲,張開眼睛。

“我有些頭昏,殿下不覺得頭昏嗎?”

“我也是有些頭昏,為什麼景物忽然都看不清楚?”

小頻笑道:“現在是走在九曲森門林裡,這片奇林隔住中原與海天別墅,陣中暗含奇門遁甲之理,變化深奧,數百年來,無人能擅自出入,因此使此地形成一個隔世桃園。”

明旭王子冷哼一聲,住口不言,似乎覺得與這車伕說話太多有失身份,隨即轉目望著前面。

小頻一見他冷漠的神色,興致大滅,打了一個呵欠。又昏昏地打起瞌睡。

約莫過了二刻多鐘,頭上雲消霧散,原來已出了花樹,面前一曲清溪流水,沿岸遍植垂柳,柳絲披拂水面,景明物朗,如入畫中,二人精神大震。

劉老媽抬目對小頻道:“出了山莊,向南直行,夜裡找家大店休息。”說著轉向明旭王子道:“殿下沿途細賞風景,如有吩咐.老身就在身後。”

小頻應了一聲,接過韁繩,嬌喝一聲,馬鞭飛揚,白綾香車轆轆絕塵奔馳南下。

這時已是深秋時節,一路秋山紅葉,老圃黃花,小頻不停地揮鞭趨策,顯得意氣飛揚之極。

明旭王子一直悶坐不言,臉色冷漠,似有無限的委屈積在心胸。

走了一段很長的路,都是叢林荒野的山區,除了偶爾遇上幾個樵夫獵戶之外,幾乎人煙絕跡。

看看紅日已西偏,暮色漸漸低垂,雁聲劃破長空,成群結隊,投向遠林遙嶺棲宿。

小頻心中著急道:“今晚不出山區,只怕要露宿了。”

驀然樹林裡傳出一陣語音道:“要出山區還有百里之遙,再過十八里有一座寺廟可供棲息。”

語聲中,一道人影飛上車頂,毫不客氣地擠在小頻身邊坐下。

那人不知是怕冷冽的寒風襲襲,或是怕被人識出廬山真面目,身上穿的是玄色儒衫,他儒帽壓到眉尖,僅露一隻炯炯有神的目光。

小頻柳眉一皺,道:“你這人怎麼搞的,隨隨便便就上我們的車子?”

那人笑道:“區區趕了一程很辛苦的路,借你們的車子歇息片刻,你大概不會反對吧?”

明旭王子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冷冷接道:“哼,你也不看看這馬車,豈是隨便可坐得?”

言下之意,是叫那人立即下車。

玄衣人果然遊目看著白綾香車,車屏都是用上等檀木障遮,屏面雕龍刻鳳,栩栩如生,四周蓋著雪白綾羅,連車轅的障泥,都是用乳白色的宮錦,那兩匹白馬甚是神駿,金勒銀韁,名貴無比,如非帝王之家,亦必是富甲天下的豪人才坐得起,他又瞄了明旭王子一眼,才淡淡一笑,道:“閣下衣著儀表,均異流俗,不過說話的口氣,卻同你坐在此地當車伕的身份很恰當。”

明旭王子臉色微變,他坐在車前當車伕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一聽那人挖苦,立時氣往上衝,轉身怒叱道:“該死的奴才,下去!”右手掌背,猛然向那人拂去。

小頻隔在二人之間,玄衣人突然身形微側,閃到小頻身後,左手掌心向上,一式“倒卷珠簾”,五指巡扣王子“腕脈穴”口中同時笑道:“閣下斯文其表,真不懂待客之道。”

明旭王子冷哂道:“我知道應這樣招待你。”

那人五指已扣到王子手上,陡覺一股潛力逼出,震得手臂發麻,身體頓時穩不住,向車下翻落。

玄衣人翻落之際,儒帽上揚,小頻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突然芳心一動,只見他眉目如畫,唇如塗丹,長得俊逸無倫,那股瀟灑英氣,比明旭王子猶勝三分,直可與附馬爺比擬,而毫不遜色。

她忽然情不自禁嚶叫一聲,伸手去拉他衣袖。

玄衣人藉著一緩之力,猛然又挺身躍上馬車,俊逸地笑道:“區區剛才一時大意失手,蒙小哥相助,在此謝過。”拱手一揖。

他笑容甚是瀟灑迷人,小頻芳心一陣跳動,臉上浮起一層紅雲。

明旭王子看清那人容貌,心中亦是一怔,冷笑道:“你自稱一時大意失手,現在不妨留心,再接我一招試一試。”

玄衣人劍眉一揚笑道:“區區坐你們車子,再同你打架,實在說不過去,不試也罷。”

車廂裡傳出一陣語音道。

“小頻,外面什麼事?”正是尹靖的聲音。

小頻應道:“沒什麼事,是有一位客人,想搭我們車子,行嗎?”

尹靖道:“過路人飽嘗風霜之苦,不妨行個方便,讓出一個坐位。”

小頻向車廂一拜道:“小的遵命!”

玄衣人微微一笑,向車廂拱手道:“多謝東主雅意。”

明旭王子冷哼一聲,賭氣地轉過頭去。

小頻紅著臉說道:“你坐那邊,別擠過來。”

玄衣人卻反而擠過來,伏在他耳邊細語道:“令東襟懷雅量,不知何方高人,尊姓大名?”

小頻笑道:“你想攀交嗎?是皇室貴胄,還是少問為妙。”

玄衣人“嗯”了一聲,道:“原來是皇親國戚,那真是冒昧了。”

山林裡天黑得特別快,霎時之間夜暮低垂,前路已昏暗得幾乎看不清楚。

小頻急道:“喂,你說前面有寺廟,怎麼還不到?”

玄衣人道:“轉過了彎,西面松柏林蔭處就是,我先失陪了。”

小頻正想問他,那人已躍落車下,身形消失在林中。

轉了山坳,西面松柏森森,昏暗異常,小頻瞪眼看了半天,絲毫看不出有屋宇燈光。

當下不由眉頭一皺,道:“那人準是撒謊,這裡哪有房子?”

明旭王子看了一會,微微頷首道:“樹林裡有房子,只是沒有燈光不易察覺。”

小頻“哦”了一聲,收韁把馬車勒停,躍落實地,緩步走入林中,此刻夕陽已完全隱入西山之後,月亮又未升起,因此山林裡分外幽暗。

小頻運目瞧了一陣,隱約地看出前面有一座龐然寺院,好像一隻潛伏著的巨獸一般,寂靜得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她轉身回到車旁,說道:“稟過公主附馬,此去離城鎮還有百里之遙,前面有一座寺院可供棲息。”

劉老媽走下車廂,來到他身邊道:“你怎知此去離城鎮還有百里之遙?”

小頻道:“是剛才搭我們車子的那人說的。”

劉老媽“哼”了一聲,道:“那人來得意外,去得突然,行蹤詭譎,居心難測,豈可輕信?”

小頻臉上一紅,不敢接話。

尹靖掀起垂簾,望了望迷朦的夜色說道:“天黑林暗不宜趕路,今晚不妨到廟裡去向大師們借宿一宵。”

劉老媽與小頻走至車前,拉著馬走入林中,那寺廟雖然佇立在眼前,卻是燈火全無。

到了廟前劉老媽眉頭一皺,道:“廟中燈燭一根不點,如不是廢棄古剎,其中定有文章。”

小頻道:“也許寺裡大師們都已睡著了。”

“現在時刻還早,假如有和尚清修,正是誦經唸佛作夜課時候,除非飯桶和尚,哪會睡得那麼早?”

寺門緊緊關著,劉老媽舉杖叩了一陣,朗聲道:“有人在嗎?”

過了好一會,劉老媽正感不耐,突聞裡頭傳出一聲輕響。

那聲音如從地底深處發出,似是一道很重的鐵門開啟聲,荒林寂寂,因此隱約可聽出。

二人不禁好奇地伏在門縫,向裡暗窺。

只見從陰森的大殿深處,突然出現一支燭光,好象鬼火似的向前移動,燭光後面顯出一道人影。

寺門“呀”然一聲開啟,一位身穿袈裟的中年和尚,右手撐著一隻蠟燭,燭光映在臉上,神色一片冷漠,毫無表情地說道:“施主光臨敝寺,有何貴幹?”

劉老媽道:“老身等行腳過此,正值天黑,想借寶剎棲息一夜,大師意下如何?”

那和尚抬目看了馬車及明旭王子一眼,又冷冷道:“老檀越有幾位同行施主要落腳?”

劉老媽道:“大師準備二間禪房,五份素齋,明日離廟時,自有重賞,其餘不必多問。”

和尚合什道:“禪房在東廂,素齋貧僧立刻去準備。”言辭行動都很機械,說完話轉身欲去。

劉老媽突然又把他叫住道:“大師請暫時留步!”

和尚停步道:“老施主還有何指示?”

“我們的馬車須拖進院內,不能拋在外頭。”

和尚伸手一指,道:“施主請從左邊旁門進入,那裡車馬可通行。”說完話把手中蠟燭放在神案上,轉身徑進入殿中。

二人遊目四顧,只見殿中打掃得甚是乾淨,十八羅漢尊像,奉列二旁,形狀不一,雕刻得很生動。

以這殿中氣派觀之,應有不少和尚在此清修才對,但廟中闐無人跡,而且非常幽暗,除了神案上的燭光之外,點燭不燃。

小頻有些不安道:“這座廟看來很可疑。”

劉老媽輕叱一聲,道:“不中用的丫頭,怕什麼,把馬車拉過來。”率先向左邊旁門走去,伸出竹杖把邊門推開。

入得旁院,裡面稀稀落落,種了幾棵菩提樹,倒也清雅,馬車轆轆直進後院。

這時東廂有二間禪房透出燈光,裡面人影閃動顯然那和尚正在清掃房間。

明旭王子跳下馬車,當先走進一間禪房,正與那和尚照了一個面,彼此都沒有招呼一聲。

尹靖與公主等歇息在另一禪房,那和尚去不一會兒,端出素菜米飯,小頻走出房門外。

把素齋接下,和尚道:“荒林野寺,粗齋淡飯,請施主包涵。”臨走時間向房中瞄了一眼。

小頻把飯菜桌椅擺好,香玉公主蓮步輕移,走到桌旁,舉袖向桌面上拂過。

一見桌上菜飯毫無異樣,曼聲道:“這些素齋可放心飲食。”

尹靖笑道:“公主剛才羅袖拂過桌面,假如食物中下毒,公主羅袖拂過立呈預兆?”

香玉公主“嗯”了一聲,尹靖接道:“明旭殿下在隔房,我去請他一道過來用餐。”說著舉步走出房門。

隔房禪門輕掩,尹靖舉手叩了一下,明旭王子道:“哪位?”

“殿下,是我。”

“哦,是神弓駙馬,請進。”

尹靖推門走進房中道:“寺裡大師已將素齋送來,請殿下移駕過去,一道用餐。”

明旭王子淡淡一笑,道:“請小頻端一份過來,我在這邊自用就可。”

尹靖劍眉微皺,心中頓生疑雲,明旭王子先是拒絕坐進車廂,現在又不願同桌進餐,用意令人難解。

因此他心中微生不悅淡然道:“殿下千乘之尊,如不願與我們同餐,自不便相,我立刻令小頻把素齋端過來。”

轉身欲去。明旭王子臉上浮起尷尬的笑容急聲道:“駙馬請留貴步。”

尹靖停身回首道:“殿下有何吩咐?”

明旭王子苦笑道:“玉壺國在東夷六國十三邦首屈一指,我能與駙馬公主同行,殊感沾光不淺,我不能與你們共同進退,實有不得已苦衷,駙馬萬勿見怪。”

尹靖聞言一怔,詫異道:“在下不知殿下另有顧忌,剛才言出無心,請勿介懷。”轉身走了二步。

明旭王子跟上一步,道:“駙馬不想知道我因何不能與你們共同進退嗎?”

尹靖襟胸開朗,不想深究別人隱私,因此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有不便言之處,還是不說為上,在下絕不會懷疑。”

明旭王子嘆了一口氣,道:“駙馬胸懷磊落,令人心折,在下不便與你們共進退實因尊夫人之故。”

尹靖微微一驚,道:“這個,可否請殿下說明一二?”

明旭王子突然將右臂緩緩舉起,平伸到胸前,臉上變成一片黃蠟之色,那手臂自肘以下,漸成紅色,顯然在運一種詭譎的功夫。

尹靖突然心生警戒,只見他手掌已由殷紅變成紫黑之色,這分明是一種旁門的歹毒陰功,其火候已非同小可,他一生戒心,太乙玄功自然佈滿周身,淡淡一笑道:“殿下神功火候已臻化境,只是在下見識淺陋,請教是那一門玄功?”

明旭王子黃蠟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我這旁門左道功夫,難登大雅大堂,駙馬可有指正之意?”

尹靖劍眉軒揚,朗笑道:“如此印證琢磨,在下甚願欽仰殿下神功。”

明旭王子神色變得異常嚴肅,指尖並微微冒出紫黑色煙霧,冷然道:“我這門武功一生下來就開始由先師‘狂顛尊者’洗煉,迄今已有將近三十載寒暑,東夷六國十三邦,能接下一掌的人屈指可數,相信今後在中原武林道上也不會多見。”

尹靖見他功力火候已然到爐火純青之境,雖然說得誇口一點,但確是真話,當下頷首道:

“殿下功參造化,自可在中原武林道上放一異彩。”

“我這‘七靈斷陰掌’雖然厲害,但卻最怕一人!”

“敢問那人是誰?”

明旭王子緩緩吸了一口清氣,陡將“七靈斷陰功”收回,紫黑色的手掌頓時恢復常態,臉上又顯出明朗俊容,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最憚忌之人,就是令夫人香玉公主。”

尹靖微感意外,淡淡一笑,道:“二公主秉性謙和慈善,縱然武功在殿下之上,也不會對殿下有所不利,何況她也不見得能勝殿下分毫。”

明旭王子朗笑一聲,傲然道:“東夷六國十三邦中,似香玉公主的功力,不下五,六人之多,我唯獨憚忌令夫人,豈會單純因武功之故?”

他語氣頓了一下,見尹靖滿臉遲疑之色,笑道:“十八年前玉壺國發生過一件奇事,轟動東夷各海島,迄今猶被人目為天下奇聞……”說到此,舉步走去,把二扇門扣緊,回身坐落床邊,並示意尹靖坐在另一端,低低問道:“駙馬與二公主鸞鳳和鳴,行周公之禮時,可曾覺得有任何異樣?”

尹靖聞言俊臉通紅,熱氣直烘到耳根,尷尬地一笑,說道:“在下與二公主名份雖定,但尚未行過大禮。”

“哦,我一時問得魯莽,請附馬見諒……那麼,附馬可曾聞出二公主體香有何特殊?”

“二公主具‘天羅香’,蘭馨幽馥之氣,令人神醉。”

“天地間無奇不有,十八年前玉壺國皇后生了一個女嬰,誕生之時濃郁幽香,彌滿宮中,當時在宮外聆聽皇后生龍育鳳佳音的皇上,及諸大臣顯宦,都聞到自宮中散發出的一股醉人的香氣,君臣深感詫異,後來才知皇后生了一位玉體會發香味的二公主。

這件事未幾就傳遍東夷各海島,列國君主一則要表示友好,恭賀玉壺國天送雛鳳,二則想趁此機緣,一聞二公主體香,逐紛紛敬備厚禮,前往謁訪。”

“流風所至,敝國自然也不例外,當時父王並請先師‘狂顛尊者’同行。”

“說起先師乃是名震東夷的高僧,武功之高為‘覺遠寺’群僧之冠,不過他性情怪異,不拘俗節,有如孤雲野鶴,行腳四方,甚少在‘覺遠寺’清修,寺中職務由低他一輩的白眉神僧主持。”

說到這裡,明旭公子頓了一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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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5: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古剎風雲

“那年他正從逍遙島回傲來國,父王特請他老人家一道同赴玉壺國。

玉壺國武風特盛,皇上對家師一向甚是推崇,立時盛意款宴,待為嘉賓。

當時家師見二位公主天賦奇秉,復感於主人隆情厚誼,有心造就良才,企圖以本身修為,替二公主洗筋濯髓,紮實上乘武功的基礎。

孰料這一番好意,幾乎使他老人家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平白浪費十年光陰,面壁苦修,才恢復原來功力。

這事說來甚是奇妙。萬物相剋,武學之道亦然,家師練有‘七靈斷陰功’,這種功夫最忌先天綺羅幽香,而二公主身上體香正是天羅香,家師一時未經細察,待他真氣逼入二公主體內時才知情形不對。

但為時已遲,行動已入天神交會之境,他老人家真氣經二公主天羅香相合,因此神智漸漸昏迷,如不及時設法搶救,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力勢將在昏迷狀態下渙散。

二公主不過是個乳嬰,宛如一塊渾金璞玉,僅具先天優越秉賦,未經後天琢磨,本來以家師精湛的功力,不難將‘天羅香’逼回她的體內,但這一來,二公主必將在千鈞壓力下五臟粉碎香銷玉殞。

家師雖然性情怪異,做事出人意料之外,但卻光明磊落,從不肯損人利己,假如二公主因此冤死在掌下,不但立時傷了二國和氣,家師一世英名亦將付諸流水,何況他內心中對二公主甚是鍾愛。

當時他就任憑天羅香隨真氣滲入體內,由於功力逐漸淡散,洗筋濯髓的工作也只好半途而廢,不過在一旁觀看的二國君王,均未發覺情形異樣。

離開玉壺國時,他老人家告訴父王,如果他突然昏迷不醒,就將他的身體安置在‘逍遙島無憂洞’,父王聞言自是深感驚訝,追問其故,他只是微笑地搖搖頭,就昏厥過去了。

父王依言將他安置在‘無憂洞’中,經過十年漫長歲月的煎熬,憑著其精湛內力,總算把天羅香全都逼出體外。

這事家師未向任何人提起,僅在授我‘七靈斷陰功’時說過,並一再告誡,不可輕易聞到香玉公主先天綺羅幽香,否則功力將受折損。”

尹靖聽得驚愕良久才起身告辭道:“原來殿下有這些顧忌,剛才恕我錯怪了,我立刻令小頻把素齋送上。”

明旭王子送到門口,說道:“剛才的事,請別向任人提起,包括香玉公主在內。”

“這個殿下放心,我一定緘口不言。”

過了一會,小頻將素齋送來。明旭王子生長在帝王之家,平時養尊處優,吃的是山珍海味,對這些素齋如何咽得下口?

草草吃了一頓,舉步走出房外。

只見大殿中除前堂有一盞燈燭,及禪房裡透出的光線之外,其餘一片陰沉,當下沿著走廊向左邊旁院走去。

這時明月已升上樹梢,整個荒山古剎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庭榭院落,草木掩映,曲徑幽深,萬籟一片寂靜。

“白綾香車”停駐在一棵菩提樹下,花影籠罩,絲柳披拂,偶爾一陣清風拂過,車屏上的影子,就如魅魑般地晃動不停。

明旭王子揹著手,凝立院中。抬頭看看蒼穹明月,似乎正沉浸在思想幻念中。

突然一陣雜沓步履聲打斷了他的思潮,有一人來到古廟前,只見他神色匆忙,不住地四下張望,大踏步走進殿中,轉了一圈,來到左邊院旁,一見白綾香車,色然而喜嚮明旭王子拱手道:“請問這座馬車,可是閣下搭乘的工具?”

明旭王子轉目望了那人一眼,只見他身材瘦長,約莫四十年紀,滿臉風塵之色,當即淡然應道:“不錯,怎麼樣?”

那人聽他語氣冷漠,怔了一怔,說道:“區區漢中崔邱樞,特向閣下打聽一人,虯龍堡玉面書生呂少堡主在何處?”

明旭王子簡短地答道:“不認得!”

崔邱樞臉色微微一變,瞬即恢復常態,笑道:“玉面書生黃昏時與你們同行,怎好推說不知。”

他心想原來問的是黃昏搭車的那小子,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氣,哼了一聲,道:“他不住這裡了。”

崔邱樞臉色一整,緩緩道:“區區月來到處探訪呂少堡主下落,但他卻一再避不見面,實在可疑。”

“他不見你面,說給我聽有什麼用。”

崔邱樞濃眉一皺,沉聲道:“月前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閣’設宴,招待路過淮陰的武林同道,席散之時,舍弟崔邱成與呂少堡主結伴離去,當晚舍弟死於非命,呂少堡主如果再不出面敘說緣由,實在難脫罪嫌。”

“原來這小子殺死了你兄弟。”明旭王子隨口說了一句。

崔邱樞全身一震,激動道:“閣下既然清楚了,務請將呂少堡主的行蹤賜告。”

明旭王子臉泛溫色,不耐煩道:“我說不知道你還羅嗦什麼?”

崔邱樞聽他口氣不遜,以為是玉面書生的同黨,故意刁難,亦怫然作色,道:“這麼說來閣下是不樂意幫忙了?”

“憑你這草莽子民也配求我幫忙嗎?”鼻孔裡冷冷哼了二聲,覺得與平民說太多話,有失尊嚴,轉身走去。

崔邱樞搶過前頭攔住去路,冷然道:“且慢!明日‘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及六大護法,蒞臨金陵採石磯,屆時未見玉面書生露面,就向庭主遞狀控告。”

“你告他關我何事?”

“我要你把這事轉告他知悉。”口氣非常強硬。

“奴才斗膽,居然敢對我頤指氣使。”他身為傲來國皇太子,一向言令如山,子民景從,幾乎從不會受人指使,不禁大怒,大步衝去。

“漢中三義”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聽他出口侮罵,又心恨傷弟之痛,心情浮躁之極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聲,道:“你想就此離去嗎?”猛地一拳,當胸打去,勁風虎虎,凌厲之極。

明旭王子突然身形一閃,避開拳風,右臂疾伸,閃電般扣向他肩骨。

解招還攻,奇速無倫,崔邱樞大驚,想不到對方如此了得,忙矮身避讓,一招“霸王卸甲”,退開六尺之外,只覺肩膀被指風掃中,火辣辣地疼痛。

明旭王子冷笑聲中,如影隨到,雙臂翻滾如龍,一連劈出二掌。

他招數如大刀巨斧,不但沉猛兇悍,而且手法奇特,頓時把崔邱樞逼得左衝右突,招架不迭,口中冷笑道:“黔驢之技,也來丟人現眼。”

崔邱樞越打越驚,只覺對方掌猛如山,臂力千鈞,手臂稍一接觸,立被震得痠麻痛楚,禁不住節節封閃敗退。

要知明旭王子的神力,不但名震東夷,在中原亦屬少見,以崔邱樞的造詣,自然不敵,他猛然記起一人,心中微凜,道:“閣下是不是日來名噪大江南北,聲震五湖四海的‘蒙面劍客’傳人?”

他是“漢中三義”的老大,無論聲望武功,均不在“江湖三書生”之下,生平會過的高人中,除萬教十三要員的首腦之外,鮮有具此功力者,何況此人年紀甚輕,因此使他想起傳說中的“蒙面劍客”傳人。

明旭王子冷哂道:“井蛙之見,去吧!”飛起一腳踢向左肋。

只聽一聲悶哼崔邱樞閃避不及,被一腳踢個正著,身如斷線紙鳶,跌跌撞撞,滾開丈餘。

這一下摔得臉腫鼻青,左手撫著肋骨,忍痛咬牙忿忿道:“今日一腳之賜,兄弟永銘於衷,咱們青山綠山,後會有期。”身形顛沛,出林而去。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出現在拱門,笑道:“殿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草莽小卒,出言不馴,被我略施薄懲,已經摺翼遁去。”

尹靖正想問來人是誰,明旭王子已先接口道:“駙馬可知‘蒙面劍客’其人?”

尹靖聽他問起林老伯,臉上立時現出虔敬孺慕的神情,回想十年寒山學藝,林老伯對他的鐘愛照拂,以及臨行重託,如今“藏玄秘圖”遺失,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是武當派一位前輩異人,殿下問他何事?”

明旭王子見他神色有異,不禁奇道:“我是聽剛才那人說的,那‘蒙面劍客’武功比之駙馬如何?”

“蒙面劍客威震寰宇,海內同欽,在下豈敢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他停了一下,接道:

“殿下可知適才那人喚什麼名號?”

“他叫漢中崔邱樞,來找黃昏搭車那小子。”

尹靖腦筋一轉,猛然記起道:“是了,他必是漢中三義的老大,不知他是否知悉二位兄弟遭難。”

“知道的,他正在查探殺死他兄弟的玉面書生的行蹤。”

尹靖吃了一驚,道:“誰說‘玉面書生’殺死他兄弟?”

“是他自己說的?”

“殿下稍待,我去找他說明情由。”青衫飄擺,身形已消失在叢林中。

明旭王子微感意外,已知事有蹊蹺,不過他卻毫不在意,這時已沒有興致觀賞月色,轉身欲回房休息。

突然瞥見陰沉沉的後殿深處,出現一點燭光,緩緩向右移動,霎時消失不見。

他心中暗暗忖道:這座古廟詭怖可疑,那殺人的玉面書生說不定潛匿在廟中,哼,此人可惡的緊去找他洩氣。

思念中,身法如風,展開輕功,向殿中奔去。

轉過彎,只見燭光後出現一道人影,正是廟中和尚,當即躡手躡腳地跟在背後。

和尚跨入一間旁殿,正堂上恭奉著一尊大歡喜佛,他高舉火燭照看佛像,伸手去扳動佛像的雕臂。

一陣軋軋重門開啟聲,佛像右後邊的牆上,現出一道三尺寬的裂痕。

明旭王子看得清楚。突然揚手一掌劈去,殿中頓時微風拂動,和尚手中燭焰搖晃不定,幾乎被冷風吹熄,他急忙捲起僧袖把蠟燭遮住。

明旭王子身形電閃,已搶先跨進那裂門,一則他身法太快,二則和尚正當捲袖遮燈,殿中光線黯淡,因此他絲毫未覺異樣。

和尚入得密室,那鐵門又自行封閉,他把手中蠟燭插在牆角,眼前顯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四周掛著燈盞,火焰湛湛,如同白日。

這時明旭王子已搶在前頭,轉過了幾個彎來到一間精雅淨房外,只聽房中正高談闊論,笑語如珠,當下悄沒聲息地繞到後窗,從窗縫向裡窺視。

房中佈置異常簡雅,除一張木榻几椅外,別無長物。

木榻上盤膝坐著一位和尚,相貌清奇,雙目湛湛有神。他對面是一位瘦老頭,高翹著腳,看來甚是悠然自得。

右角炕上有一位紅衣女郎,柳眉如畫,容色俏麗之極,旁坐一玄衣書生,丰神雋秀,宛如玉山照人,正是黃昏時搭車的那人。

只聽那瘦老頭呵呵笑道:“當今之世,若論地輿之學,兄弟不過騙騙人,不過走過最多名山大澤的,就要數你這貪玩的和尚了。”

那和尚合什笑道:“鬼兄棋弈武功,天文地理,星卜面相之學,鹹臻妙境,貧僧只是一生好入名山,萬方登臨,何足誇道。”原來那老頭兒,正是“竹香齋”主“天地棋仙”鬼谷子。

鬼谷子道:“昔有楚人陸通者狂傲不仕,好遊名山,人稱‘楚狂人’,你這和尚不安於家,足蹤踏遍天下名山,處處流芳,稱作‘楚狂僧’真是恰當之極,直可笑傲先人,哈哈。”

楚狂僧微微一笑,道:“貧僧有一年路過華山東鋒‘弈棋亭’,見二人在亭中對弈,正下得有聲有色,興致遄氣,貧僧是粗人,不玩這種高雅的娛樂,但也聽過‘弈棋亭’乃當年宋太祖與陳博對弈的地方,於是就在亭外石椅小憩。過了半晌,突然聲息全無,再看亭內下棋二人卻不見了。”

紅衣女郎聽他說得起勁,突然住口不言,笑著催促道:“大師別賣關子,二人怎麼不見了?”

楚狂僧笑著接道:“我當時也覺得奇怪,走入亭裡一看,棋盤上殘局猶存,分明還沒有下完,於是四下張望,原來二人滾在亭下扭做一團。”

玄衣書生俊逸地一笑,道:“怎麼好好地下棋,反而打起架來了。”

“那二人儘管扭做一團,卻不作聲,也不拳打腳踢。”楚狂僧笑著說道。

玄衣書生“嘿”了一聲,奇道:“不打架,幹嗎扭做一團。”

鬼谷子拍手叫道:“那一定是在親熱了。”紅衣女郎聽得臉上一紅。

楚狂僧道:“對啦,正是在親熱,被壓在底下那人口裡銜著一隻棋子,上面那人拿手去搶,口中不住嚷道:‘車被我抽了,不要賴著不給。’”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明旭王子也忍不住幾乎要笑出聲。

“天地棋仙”突然笑容一斂,喝道:“什麼人?”

明旭王子心裡一怔,門外有一人道:“是弟子禪雲。”

楚狂僧道:“什麼事?進來。”

禪雲推門而入,向楚狂僧與鬼谷子一拜道:

“弟子奉命守護前殿,今夜來了五位施主借宿。”

楚狂僧長眉微微一皺,道:“是什麼樣的人物?”

“那五人坐著一輛馬車,白綾垂幔,銀韁金勒,名貴之極,似是富豪人家。”

玄衣書生接口道:“是皇親貴胄。”當下把黃昏搭車事說了一遍,只不提與明旭王子動過手。

楚狂僧囑咐道:“好生招待客人,別有失儀之處,還有沒有別的事?”

明旭王子心想,原來這和尚是好人,只不知他們聚在密室中何為?

禪雲合什道:“弟子遵命,適才漢中崔邱樞,前來打聽呂施主的行蹤。”

玄衣書生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崔邱樞真像魔鬼附身,纏著不放。”

原來他正是“江湖三書生”之一的玉面書生呂江武,那紅衣女郎是柳家堡主的掌上明珠“絳衣無影”柳筠。

那日他二人在洛陽郊外,從“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取到“藏玄秘圖”及“伏義奇書”,只道天送機緣,不禁欣喜過望。

但玉面書生情知這事不久將走漏風聲,傳遍江湖,他被“浮月莊主”強逼服過“春秋斷魂散”,這一來摩雲生不但可脅逼他不出庭作證,還可強逼他交出“藏玄秘圖”。

他突然想起“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毗鄰接立,世代交善,他於是想了一個主意,借看柳筠對他的一番情愫,幾句甜言蜜語,把她哄騙迴天南去取解藥。

柳筠心懸情郎安危,自然滿口答應,那雪龍駒的腳程迅速異常,不一日已回到柳家堡。

當即把摩雲生逼玉面書生服下“春秋斷魂散”之事,哭訴母親,柳夫人聽了,大怪柳夢龍與摩雲生老糊塗。

原來柳夢龍與夫人尹棠棣,膝下只生有一個女兒,夫婦對她自是鍾愛異常,視若掌上明珠,百般嬌寵,將家傳絕學悉心傳授。

柳筠人又聰明俏麗,出道未幾“絳衣無影”的名號,就在武林中不脛而走。

有一年無意中與玉面書生邂逅,一見鍾情,迅速被他那瀟灑雋秀的英姿所迷倒,玉面書生人本風流,也就與也打得火熱。

柳夫人曾見過玉面書生幾次面,對他人品武功備為讚賞,她想“虯龍堡”與“柳家堡”

雖然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同屬萬教十三要員,如能把玉面書生收為東床快婿,倒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美事。

可是柳夢龍卻力表反對,因為萬教十三要員中,“柳家堡”與“虯龍堡”各屬一集團,隱隱站在對立之勢,他夫婦二人也就經常為女兒與玉面書生交往事,大吵大鬧,各持己見。

柳筠也不知摩雲生何故逼玉面書生服“春秋斷魂散”,柳夫人還道柳老頭兒,慫恿摩雲生,故意對玉面書生刁難。因此立刻怒氣衝衝地帶女兒到“浮月山莊”去。

這領袖天南的二大主脈,相距不過半里之遙,莊外人一見柳夫人親自過莊來,慌忙報進內室。

摩氏兄弟二位夫人親迎莊外,大夫人王鳳釵笑道:“嫂子,何事匆匆來看?”

君棠棣往堂上一坐,氣道:“妹妹你評評理,我那老糊塗,竟叫摩雲生拿‘春秋斷魂散’,逼虯龍堡呂公子服下,你說氣不氣人?”

王鳳釵知道柳筠與玉面書生要好,也吃了一驚,道;“死鬼真糊塗,怎可對呂公子恁地無禮。”

柳筠哭著撒嬌,道:“姨媽,你得救我呂哥哥。”

王鳳釵輕撫著她秀髮,笑道:“筠兒放心,姨媽自有道理,你叔叔回來我嘮叨他一頓。”

當下取出二顆解藥,交與柳筠,柳筠好不高興,喜道:“姨媽你真好,呂哥哥的朋友金筆書生蘇慧中,也服過‘春秋斷魂散’”。

王鳳釵一怔道:“怎麼,他們難道要同‘虯龍堡’與‘九宮堡’作對嗎?”

君棠棣哼了一聲,道:“就是想同他們做對,也該找老的,找小的豈不被人笑話?”

王鳳釵道:“嫂子說的是。”又取出二顆解藥與柳筠。

柳筠歡喜雀躍,剋日催騎北上,到洛陽與玉面書生相約地點會晤。

玉面書生除去心頭重負,已毫無顧忌,二人兼程趕往蘇北“竹香齋”,拜見乃舅“天地棋仙”鬼谷子,說明情由。

鬼谷子看過了“藏玄秘圖”,沉吟良久,他雖然精擅地輿之學,但平素足跡鮮離“竹香齋”,走過的山頭有限,只能憑胸中所學,揣摹山勢屬於那個地區特性,但究竟確屬何山何嶽,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深知“玄天圖”,武當一派必傾全力追回,武林中人無不心想夢寐求得,因為“玄天圖”是“三豐真人”手撰秘籍,除歷代掌門人外,門下弟子均無緣得窺其秘。

歷代掌門人輕易不肯顯露秘籍上的武功,江湖上也就甚少人有見識過,六十年前“風塵狂生”挾技會遍天下各大門戶,所向披靡,但卻無法勝過“松柏真人”的“回龍三劍”,那時他還僅參悟二招,並未學全。因此武林中人視“玄天圖”與少林“藏經閣”中的“意形大乘法”同為武林二大奇寶。

武當派與少林派聲勢浩大,儘管鎮山奇寶,人人垂涎欲得,但卻無人敢摸上“藏經閣”

偷書。

林鐘如攜走“玄天圖”後,練成絕世神功,震撼中原武林,武當掌門追索寶圖,“萬教庭主”亦離開“萬劍池”,欲阻止“蒙面劍客”,均徒勞往返,一無所獲。

“玄天圖”就如石沉大海,突然銷聲匿跡,武當派發動門下弟子查探下落,其餘的人也都想趁此寶圖遺落草莽之際,據為已有。

但經過數十年,依然杳無聲息,大部分的人均隨著時間的消逝漸漸把這事淡忘了,但若干人卻耿耿於懷,尤以武當派為甚。

孰料平息數十年的風波,隨著“松紋古劍”及“玄天圖”藏真圖的出現,再度掀起高潮,加上“乾坤日月令”的遺失,使局勢更加動盪。

這一代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武當派,可謂“禍不單行”正逢多事之秋,這二樣奇寶如果無法同時取回,則庭主的尊嚴從此將臉面掃地,武林中亦將一片腥風血雨。

正義之士為此耿耿隱憂,惡邪魅魈更是乘機躍躍欲動,因此“採石磯”之約,為之萬人矚目,但“藏玄秘圖”的下落,亦人人旦夕難忘。

鬼谷子經過詳細的思考,知道目下想找一位適當的人幫助揣摹圖上所示山嶽,實不容易,如果不查出山嶽,僅佔有這張折圖,不但無益,反將惹火燒身,招來橫禍,那真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了。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雲野鶴,唯愛登山臨嶽,海內名山無不留下足跡。

以往楚狂僧路過蘇北,常來找他敘舊,因他行蹤無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門來,否則要見他真是難上加難。

日前少林掌門大限禪師到“竹香齋”品茗對弈,二人提到這位風塵奇僧,鬼谷子多時未見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禪師告以楚狂僧近年來,動久思靜,隱居在“柏雲寺”,因此他乃決定帶呂、柳二人往“柏雲寺”。

他們甫下“竹香齋”,就聽到江湖上二種傳說: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蘭公主與“武林評審庭主”金陵採石磯之約,第二件是“藏玄秘圖”落在玉面書生身上。他們聆悉之餘,對行蹤極力隱蔽。

過了一日到了蔡通橋,果被崔邱樞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雲寺”去向,令玉面書生漏夜抄秘徑而行,自己與柳筠,連騎南下,分散跟蹤人的注意力,繞道至“柏雲寺”。

楚狂僧一見鬼谷子登門,真是高興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輕易不離‘竹香齋’今夜什麼風把你吹來敝寺?”

鬼谷子呵呵笑道:“聽說你最近靜如處子,不遊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麼大病,放心不下,特來看看你。”

一面把他與柳筠引見,楚狂僧見二人風塵滿面,似乎趕路趕得很匆促,不禁莞爾道:

“貧僧託福粗安,有勞鬼兄遠道來訪,心甚不安。”

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貪玩的和尚先找處秘密的地方,咱們好好談談,不然我真個要不安了。”

楚狂僧聞言一怔,立知事態非同尋常,因為他除了見鬼谷子棋輸時之外,神色從未顯得這般沉重,立時開了密室,並將全廟燈火吹熄。

且說當下玉面書生聽說崔邱樞又追蹤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禪雲低誦一聲佛號,道:“他想問呂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

玉面書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莊主強逼服下‘春秋斷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藥,真如刀下魚肉,任人宰割。”說完俊目含光望著柳筠。

絳衣無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報以嫣然一笑。

鬼谷子生性最是護短,冷峻地哼了一聲道:“摩雲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訓他一頓。”玉面書生聞言神情非常開朗,柳筠卻眉梢上浮上一絲愁雲。

楚狂僧道:“崔施主現在何處?”

禪雲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跡,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聽,二人不知怎地,話不投機,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樞數招之間,就被他擊敗,離廟而去。”

楚狂僧一怔道:“他們是皇室貴胄,怎會又是武林中人?”

鬼谷子暗感驚奇,皺眉道:“漢中三義的武功不弱,能贏他的人,當非無名小輩。”

玉面書生道:“皇室大內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強之士,打敗崔邱樞那人,可是身穿錦衣的少年?”

禪雲點了點頭。

玉面書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極,是保鏢兼車伕。”

明旭王子聽得心頭火起,幾乎忍不住要衝進去,把他痛打一頓。

鬼谷子道:“車伕已經這等厲害,那主人豈不更了得?”

玉面書生不以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為患,只是那車伕卻不可小視。”

禪雲道:“弟子似聽崔施主說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除玉面書生外,一聽這話,幾人臉色同時一楞。

呂江武道:“什麼蒙面劍客傳人,他手底下雖強硬,只怕還不是尹靖的敵手。”

鬼谷子聽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聲,原來玉面書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說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圖”,如何如何了得,空手擊敗摩雲生,連挫“崑崙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離開“竹香齋”時,譏諷舅舅想傳他武功是班門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過來,直把“天地棋仙”氣得鬚髮怒張,因此他對尹靖大是不滿。

他哼過一聲接道:“不管他是誰,崔邱樞既然打上門來,難保別人不追蹤而至。”

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與何人結下樑子?”

鬼谷子當即把來意說了,楚狂僧揮手令禪雲退下,禪雲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

楚狂僧沉吟了一陣,說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當知貧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幫你查示圖上山嶽則可,但貧僧近年來動久思靜,只怕不能陪你們登山涉水。”

“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虛,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圖識山,其餘不再麻煩你了……

武兒!把‘藏玄秘圖’取出。”

玉面書生應聲從懷裡取出一張折圖,鋪在木榻上,四人圍攏過來,楚狂僧與鬼谷子很仔細的端詳著。

明旭王子被他們遮住視線,見不出紙上繪的是什麼圖畫,心中甚感納悶。

半晌,鬼谷子才抬起頭來,說道:“兄弟一點粗俗的地輿常識,或可幫助你記憶,此圖山勢東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勢亦高聳,頗似晉北黃土山脈。”

楚狂僧微微點了點頭,就閉目沉思不語,約莫頓飯功夫,才睜眼說道:“晉北名山有天台,恆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門聖地,貧僧曾在‘秋香寺’落腳三年,數度登臨北嶽恆山及勾漏山,北嶽峰頂奇花異卉,映帶左右,觀此圖形勢,正是恆山無疑。”三人聞言大喜。

楚狂僧又向那圖看了一眼,皺眉道:“圖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

鬼谷子答道:“那當然啦。”

“鬼兄你看這圖已歷多少歲月?”

“林鐘如已五十年未現江湖,這張圖畫微呈焦黃,墨汁沉積,至少有四十年以上。”

“貧僧到過恆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鐘如把‘玄天圖’藏在該處,現在自然環境也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照圖所示,藏珍地點是落星崖下的一個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突然一陣“咚咚”鐘聲,入耳心驚,眾人臉色大變,楚狂僧一躍而起,道:“禪雲拉鍾報警,只怕廟外有人來犯。”

鬼谷子長眉一皺,道:“武兒你暫留此地,待我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閃,與楚狂僧聯袂奔去。

柳筠道:“呂哥哥,我陪著你。”

呂江武忙把圖收好,揣入懷中,忽聞房外異響,不禁劍眉軒動,喝道:“什麼人?”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錦衣少年當門而立,臉掛冷傲。

玉面書生一怔道:“趕車的,來幹什麼?”

柳筠見他錦衣光耀,方臉廣額,神氣十足,哪像個趕馬的車伕,倒頗似一個王孫公子。

明旭王子冷冷道:“憑你剛才的話,本該立刻處死罪,但我還不要你死,現在跟我去趕馬車。”

玉面馬車偷偷解開匝腰的虯龍鞭,淡淡一笑,道:“趕車要換班,應該去找那小哥才對,怎好跑來找你家少爺。”

“哼,你敢違諭!”未見他如何動作,已到玉面書生面前,伸手來扣他左臂。

呂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虯龍鞭“啪”的一聲,攔腰捲去。

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轉,已到他背後,駢指戮點後頸“對口穴”,指鋒如箭,狠準迅辣之極。

柳筠驚“噫”一聲,萬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揮,掌劈“天星落地”,從旁夾攻,來解玉面書生之危。

明旭王子冷笑,道:“你這丫頭也去趕車!”左掌一翻,硬擋來勢,“砰”的一聲微響,柳筠嬌軀晃跌,連足疾退三步才站穩。

玉面書生提氣輕身,藉著一緩之勢,一式“龍門魚躍”長身向房門外縱去。

明旭王子似早料到這一著,震退柳筠的當兒,身形電閃,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掃,把玉面書生掃得向牆角滾落。

摔落的瞬間,他猛地單掌撐地,人又借勢躍起,但身子卻已回到房中。

紅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邊,她知對手厲害非凡,單憑一人之力絕非其敵,因此二人畜勢運勁,準備並肩衛敵。

明旭王子站在門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個絕不是我敵手。”

玉面書生聽他口氣,不像是來搶“藏玄秘圖”,似乎專程來找自己晦氣,心裡頓時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閣下看來是有意與區區過不去了?”

“正是!”

“蒙你瞧得起,咱們不妨找個寬闊的地方比劃比劃,以免動手之時蹩腳。”

“哼,不用多此一舉,在此地使將起來,也很得心應手。”

“哈哈,區區就奉陪了!”健臂搶攻,虯龍鞭帶起一片風聲,疾攻過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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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45: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龍爭虎鬥

柳筠嬌叱一聲,紅衣飄拂,玉掌翻飛,從側面夾攻而上。

二人這一聯手,威力大增,只見“虯龍鞭”矯若靈蛇出洞,猛賽怒龍搗海,“啪啪”聲中,絕招迭出。

柳筠雖然未用兵刃,但天南家傳的“小天星掌”亦非同小可,只見她掌花落英繽紛,足下行雲流水,招術身法靈巧之極。

但明旭王子口噙冷笑,腳下嶽峙淵停,寸步不移,雙掌翻翻滾滾,陣陣強烈猛風排空激盪,把他二人衣袂吹得不住獵獵作聲,這等混雄強悍的掌力,當真是武林罕見。

一時斗室之中,拳影如山,鞭風翔動,桌椅翻倒滿地,戰況慘烈無倫。

且說禪雲和尚告退離去,沿著甬道轉彎摸角,來到出口處,舉起牆角燭火,按動機構,一陣扎扎聲,密室鐵門徑自開啟。

他剛剛舉步跨出,陡覺頸上一涼,一支青竹杖指在喉嚨,心頭大驚,抬目望去,只見一白髮獨臂老太婆,悄然出現在眼前,青竹杖正點在他“廉泉穴”上。

只聽她哼一聲,冷冷地說道:“我早就看出你們不是安心念佛的正經和尚,你鬼鬼崇崇在密室裡做什麼壞事?”

禪雲合什道:“阿彌陀佛,裡面淨房是家師清修處,施主不可信口玷汙。”

“哼,老身是什麼樣的人,豈看不出你們的伎倆,我問你,駙馬爺同明旭王子被你誘到哪兒去了?”

“老施主只怕有誤會,貧僧並未見過二人。”

“人住在你廟中,出來轉一圈就不見了,你還賴得了嗎?”

“貧僧確實不知。”

“不給你苦頭吃吃,也不知老孃厲害,烏龜翻身!”

竹杖攔腰一掃,禪雲身子果然如車輪般地,翻了一個跟頭,跌倒地上。

哪知他這一摔下,手中燭火也隨著跌熄,殿中除了從密室鐵門射出的微弱光線外,一片陰森漆黑。

劉老媽怔了一下,挺身進步,竹杖“潮泛南海”,往他落身處,猛然劈落,“砰!”砂石紛飛,卻打了個空。

耳聞右側破空聲,有一物向她飛來。身形微挫,右腳飛起,“啪”的一聲,把一張椅子踢得粉碎。

這一來劉老媽心頭警惕,倒也不敢輕易出手,張口叱道:“臭和尚,把燈燭點著,聽老身吩咐。”

禪雲那裡敢出聲,二人僵持了一陣,劉老媽側身望著鐵門內似乎有一條彎曲的甬道,她雖然疑心當中有蹊蹺,但卻不敢貿然進入,她性情火暴,等了一陣子已忍受不住,破口罵道:

“你再裝孫子,我就把大殿打翻了!”

禪雲依然不敢張揚吭聲,突然她瞥見右角旁門門扉,晃了一晃,那門一晃動,就有淡淡月光映入,因此看得特別清楚。

她暗地裡哼了一聲:這和尚想從旁門溜走。當下輕輕向那兒跨動幾步。待來得切近,突然舉杖發難,口中同時厲叱道:“龜孫子看杖!”獨臂一掄,竹杖“烏雲蓋頂”,當頭劈落。

忽聽一聲冷哼,牆角湧起一股強猛掌風,擊在杖頭,劉老媽只覺自腰圍以下,全被勁風籠罩,禁不住踉踉蹌蹌,連退二步。

幸好她練過“踢龍掃虎十三腿”,下盤功夫特別穩健,否則非當場栽倒不可。

這一來心中大為驚駭,怎麼殿中突然多了一個厲害的傢伙,莫非和尚的幫手到了,她身子站定後,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覺得尚未受傷,怒道:“臭和尚,你幫手來了嗎?”

那人沉聲,道:“尊駕身手非凡,也接老夫一掌。”掌勢一翻,循著發聲處劈去。

黑暗中,也不知對方從何處攻來,劉老媽不敢硬接,她從剛才那掌,推測來人招數,似乎善打下盤,因此聞聲雙足一點,凌空躍起丈餘,攀在屋樑上。

足下勁風呼嘯捲過,“砰砰嘭嘭”發出一陣桌椅倒地聲。

雜沓一過,緊接著,左角有一人哈哈朗笑,道:“地心捲風拳是崆峒派絕技,龔兄怎麼無緣無故打了兄弟一下?”

劉老媽暗暗忖道:“好啊!原來這殿中潛伏著這麼多人。”

她索性留在脊樑上看熱鬧,不下來了。

只聽那姓龔的緩聲道:“正是龔某在此,朋友什麼人?”

“龔兄接這招便知!”

身隨聲起,“啪”的一聲,一溜烏光,飛捲過去,打的是頭上“百匯穴”,雖在黑暗之中,認穴竟是奇準。

姓龔的喝道:“‘三打玉門’虯龍鞭絕招,是呂老大,還是呂老二?”話聲中,人已左移八尺,避開來勢。

那人哈哈笑道:“我是呂老二,龔兄身法好快呀!”

那姓龔的冷冷道:“呂老二出手怎麼這等毒辣,欲置龔某於死地……”話猶未完,一股勁力無聲無息拂上身體,他心中既驚又怒,暴喝一聲,急忙翻掌來擋。

但為時已遲,肩膀被一塊衣袖拂中,頓時立不住,跌跌撞撞,顛沛三四步。

當下氣得七孔生煙,罵道:“何方鼠輩,竟敢暗算龔某?”

有人應道:“不敢!不敢!只是龔兄站得太近,區區等為自衛起見,不得不權請龔兄移駕,以策安全。”

江湖上善於用袖之人不多,姓龔的心中一想,立知暗算之人是誰,冷笑道:“是天震教金龍堂主嗎?”

“正是區區。”說此話的聲音,卻已換了方向。

姓龔的緩緩運功,功行雙臂,企圖還已顏色,但他知對方絕不只一人,因此不敢輕易出手,何況金龍堂主甚是機警,說過話就轉移陣地,他想引對方說話,再猝然下手,鼻子裡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吳堂主‘鐵袖功’素稱江湖一絕,但今日一見卻不如聞名,勁力稍嫌不足。”說完話,耳聽八方,蓄勢以待,只要他一開口,立即發掌劈他個措手不及。

金龍堂主似乎知道他的用意,一直充耳不聞,閉口不言。

這時殿中氣氛沉悶得異乎尋常,誰也不出聲暴露自己的行蹤,但每個人都暗中戒備,以防他人偷襲,或伺機下手。

沉靜了盞茶功夫,驀地自密室裡傳出一陣鐘聲,打破沉寂。

餘音甫落,密室鐵門口,出現一道人影,他身形一堵住門縫,大殿中頓時更形黑暗,端的伸手不見五指。

那人身子並未跨出鐵門,朗聲道:“禪云何在?”

禪雲一聽是師父楚狂僧心中一喜,應道:“弟子在此。”

楚狂僧道:“把燈燭點上。”

“是。”說著從香案底下爬出,打亮火折,原來香案旁有一條報警繩,他拉過繩子後,人就躲入了案底。

哪知火光一閃,有一道人影從脊樑撲落,禪雲只道有人向他襲擊,嚇得又往復往香案底下躲去。

忽然後領一緊,身子已被乃師楚狂僧提將過去。

樑上人落地現身,是個白髮獨臂的老太婆,大踏步向鐵門走去,厲聲道:“駙馬爺與明旭王子,有沒有在裡頭?”

楚狂僧長眉微皺,只見瑩瑩燭光映照下,四周殿角暗處,黑影幢幢,似乎還有不少人,他正想回話,忽聽身後一個人哈哈笑道:“這裡都是人,沒有什麼駙牛駙馬的畜牲。”話落口,身邊多了一個瘦老頭,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劉老媽與他對望一眼,同時驚“噫”出聲,只聽她啐了一口道:“是你這糟老頭兒!”

“天地棋仙”臉孔一板道:“你在‘竹香齋’殺了呂福,老夫正想找你算帳,現在又欺上門來,可不能再容你了。”

他話剛說完,左邊幽暗處轉出一位持鞭大漢,虎頭燕額,長滿鬍鬚,長像威猛之極,怒聲接道:“什麼人殺了呂福?”

鬼谷子一見那人,呵呵笑道:“呂老二,你怎能找到這兒來?”

髯須大漢正是虯龍堡二堡主,翻天手呂重陽,只聽他聳聲笑道:“兄弟出去打獵時,總喜歡帶著獵犬,這樣自然容易找到獵物。”他把“天地棋仙”他們比作獵物,追蹤之人比作獵犬,自己儼然以獵人自居。

牆角黑暗處,傳來數聲冷哼,“天地棋仙”打個哈哈道:“你雖然把他們比作獵犬,卻不高興你把我比作獵物。”

呂重陽笑過一陣,突然濃眉一皺,指著劉老媽,道:“是你殺死呂福嗎?”言下有立即動手之意。

劉老媽竹枝一橫,厲聲道:“糟老頭滿口胡言,老身幾時殺人,是殺了你十八代祖宗嗎?

要老身殺人還不容易,不要命的就上來送死。”

鬼谷子意外地一怔,他情知這老太婆,雖然脾氣暴躁,卻不像打誑胡賴之流。

呂重陽聽她罵得聲色俱厲,一愕道:“兄弟走過大江南北,還沒有見過你這樣潑辣的兇婆,我不信你這母老虎就能奈何兄弟怎地。”長鞭一撩,就要同她放對。

鬼谷子伸手一攔,道:“呂老二,慢著,這老太婆的帳,等會兒一起算,先看看你帶來的是什麼種的獵犬。”

楚狂僧令禪雲過去將香案上二根大紅蠟燭點燃,殿中頓時大放光明,屋簷牆角,看得明明白白。

右邊有一位三尺不到,五短身材的老頭,這人生得奇矮,一見而知,正是崆峒掌門,恨天矮叟龔金奇。

只見他怒目圓睜,炯炯有神,望著牆隅並排三人。

為首是一位眉目清秀的中年文生,神態灑脫,臉堆笑容,另二位骨瘦如柴,身穿黃衣,臉上冷冰冰的。來的是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人。只見徐明達冷冷說道:“兄弟也不認得大駕,現在不妨來親熱親熱。”腳下一步一步向鬼谷子逼去。

原來鬼谷子十數年未離“竹香齋”,因此“凌風秀士”吳文昌等人,只聞其名,不曾見過面,雖然聽他與崆峒掌門及虯龍堡呂二堡主,稱兄道弟,而“恨天矮叟”被他取笑個不亦樂乎,卻也心存顧忌,不敢發作,但也沒有想到這毫不起眼的瘦老頭,就是與少林掌門齊名的“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只見他神情冷板,舉步宛如行屍走肉,不禁拍手喜道:“好啊!鬼兄弟,我們來親熱親熱。”伸手來抓他手腕。

白虎堂主雙臂練習的功夫,得有鐵臂之稱,只見他右手疾伸,衣袖無風自卷,露出一支枯木般的黃蠟手臂,五指根根露骨,宛如鷹抓鋼鉗,抓住對方手腕。

二人一搭手,徐明達全身一震,陡覺對方手掌寒冷如冰,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

他迅速地想到這是一種極厲害的陰毒玄冷氣功,五指一鬆正待撤回。

鬼谷子反掌把他捏住。呵呵笑道:“咱們哥兒倆,親熱親熱呀!”白虎堂主又是一個寒噤。

他這時勢成騎虎,只好咬緊牙關,運功抵住寒氣。

哪知他越抵抗,對方手掌寒氣越重,漸漸禁受不住寒氣襲體,全身微微發抖,發齒不住地打戰。

鬼谷子臉色慢慢變黃,手掌漸漸成紫黑之色,咧咧嘴笑道:“深秋晚涼,朋友要是怕冷,就該多添幾件衣服。”

此刻,凌風秀士吳文昌已看出苗頭不對,踏上前去,冷笑道:“閣下‘玄陰氣功’已入化境,兄弟無限欽佩。”

說著拱手一揖,長袖猛向“天地棋仙”的脈門切去。

鬼谷子哈哈笑道:“酸丁免禮!”左手一抬,封擋袖風。

只聽“砰”的一響,吳文昌連退三步才站穩。

鬼谷子肩膀晃了一晃,終於後退一步。

徐明達趁機奮起餘力,左手金環一招“月移花影”,猛往額頂砍落。

“天地棋仙”瞥見他肩骨一聳,已知要發難,指腕猛地加勁,徐明達痛得悶哼一聲,左手頓時痠麻無力,軟綿綿地垂下,“叮”的一聲,金環落在地上。

突然銀光燦爛,玉鳳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粉臂舒展,一招“三音妙笛”中的絕記“萬點寒梅”,挾著奪魂攝魄的嘯音,當頭罩落。

鬼谷子嚷道:“啊呀!你們三人欺負我一個老頭,不來了。”震臂一拋,白虎堂主身如旋風,往玉鳳堂主撞去。

呂綺雯真氣一沉,硬將前衝之勢剎住。

她怕徐明達摔成重傷,急忙伸手來接,哪知衝力太大,竟然接不住,整個撞入她懷裡,二人抱做一團,向地下滾落。

“天地棋仙”咄咄怪叫,道:“不行,不行,這裡不能親熱呀!”

楚狂僧合什道:“阿彌陀佛!”

凌風秀士縱身躍過,把他們要滾落的身子扶起,臉色鐵青,冷冷地道:“尊駕何人?使詐弄巧,算得什麼丈夫行徑?”

“恨天矮叟”一見“天地棋仙”把天震教三位堂主捉弄得狼狽不堪,心中亦驚亦喜,喋喋怪笑道:“吳文昌虧你們執掌天震教內三堂,連‘天地棋仙’鬼谷子也不認得,哈哈。”

三堂主齊齊一驚,暗暗自嘆倒黴,這人武功詭異絕倫,舉世無二,教主黃宮尚且畏懼三分引為生平勁敵,就是合三人之力,只怕也不是他敵手,徐明達一人冒失同他較量功夫,自然要落個狼狽下場。

“天地棋仙”道:“呂老二,你這三隻獵犬不行呀!”

三堂主臉呈忿忿之色,卻不出聲。

呂重陽笑道:“鬼老頭別神氣,‘天外神叟’一來,你只怕就要挾著尾巴溜走。”

鬼谷子拍著胸膛著:“大黃狗來了,我同他大戰三百回合。”白虎堂主哼一聲,表示不信他能接教主三百招。

恨天矮叟心中暗暗忖道:看來玉面書生分明潛匿在密室之中,但鬼谷子與呂重陽守住鐵門,憑一人之力絕無法得手,只好先行設法挑起他們火併,待其兩敗俱傷,再伺機下手。

他接過劉老媽一杖,知道功夫了得,性情又易怒,與鬼谷子似有嫌隙,正可設法挑撥,心念一轉,乾笑一聲,道:“鬼手攝魂二十四爪名震武林,當今之世能抵擋得住的人為數不多,今日在場諸位只怕無人能擋。”

劉老媽重重地冷哼一聲,表示未必見得。

鬼谷子眉頭一皺,道:“龔老頭,人小鬼大,你在打什麼歪主意,想用‘地心捲風掌’揍我幾掌嗎?”

“哈哈,鬼兄如認為龔某是目下諸人中,最足一戰者,自是甚願奉陪。”

劉老媽又在旁邊哼了一聲,啐了一口。

鬼谷子已聽出他話中用意頗深,冷笑道:“龔兄今夜到此是為專程找兄弟打一場架嗎?”

“龔某來意,鬼兄明知何必故問?”

“是來搶‘藏玄秘圖’?”向他逼了一句。

恨天矮叟暗地運功備戰,淡然道:“不敢,不敢,‘藏玄秘圖’乃武當派鎮山奇寶,兄弟就是拿到手,也必親自交還真武子。”

“龔兄出名的小氣鬼,我不信你那麼慷慨。”

“信不信兄弟都不在乎,只是龔某有一句微言奉勸,‘藏玄秘圖’是不祥之物,如果留在身邊,鬼兄今生今世,只怕永無悠閒寧靜與人品茗對弈的一天。”鬼谷子聽得微微動容。

呂重陽大笑,道:“留在你身邊最能心安理得……”

突聞楚狂僧低喝道:“什麼人?”轉身閃進甬道。

呂重陽雙肩一晃,跟著進入。

眾人聞聲,猜測裡頭髮生變故,齊齊要搶門進去一看究竟。

鬼谷子虎吼一聲,雙手十指,虛空一抓,十縷寒風,籠罩鐵門四周。

三位堂主,情知他“懾魂二十四爪”厲害非凡,不敢迎其鋒銳,抽身疾退。

恨天矮叟正待舉掌抵擋,瞥見劉老媽竹杖“橫掃千軍”,劈打鬼谷子雙手十指,正中下懷,左手一記“地心捲風掌”,呼嘯劈去。

只見匝地狂飆,怒卷而起,“天地棋仙”騰不出手來抵擋,只好騰身讓避,雙掌往竹杖擒去。

他一躍起,恨天矮叟身如彈丸,疾往鐵門下衝入。

劉老媽性情高傲易怒,與人過招時,最恨別人插手相助,一見恨天矮叟從底下夾攻,怒叱道:“矮冬瓜,滾蛋!”攻向天地棋仙的竹杖一收,往地上一插,雙足運踢如飛,徑往恨天矮叟身上招呼。

只見崆峒掌門人,身如皮球般的離那鐵門三尺外,滾來滾去,被劉老媽奇詭無倫的雙腿,踢得始終無法衝門而入。

這時鬼谷子已罷手退守鐵門入口,作岸上觀。

當日在“竹香齋”他領教過劉老媽“踢龍掃虎十三腿”的滋味,今日一見更是凌厲,不由暗暗欽佩。

再一看地面上滾動不停的人影,心裡亦一怔,暗道:龔矮子的“地堂滾身法”,真是靈妙異常,若換別人,非被老太婆的雙腿踢退不可。

當下嘻嘻一笑,道:“龔兄‘皮球滾身法’真有趣,哪天有空,咱們哥兒倆來賽賽誰滾得快。”恨天矮叟正在緊要關頭,哪肯回話。

“踢龍掃虎十三腿”雖然厲害,但踢過十三腿後,須著地換氣,才能支持得住。

劉老媽遇上厲害的人,也沒連踢十三腿,而不被逼退的,當日她與通臂神乞,及“天地棋仙”動手,都是踢上五六腿就把對方逼退。

孰料今日遇上崆峒掌門,由於他身體奇矮,“地堂滾身法”靈巧之極,踢了半天,竟然拿他沒法。

這時她已一口氣連續踢完十三腿,只好收腳落地,龔金奇正被他踢得喘不過氣來,忽見腿影收斂,壓力頓松,心中大喜,又猛向鐵門衝去。

鬼谷子大叫道:“啊呀,龔兄怎麼像盲狗亂闖?”伸手抓他頭皮。

恨天矮叟忽覺五縷勁氣襲頂,知道要入鐵門的時機已失,只好身形一滾,退開丈餘。

這時甬道內又傳來數聲怒叱,冷笑,接著“砰砰”幾響,似乎正打得激烈。

劉老媽只道駙馬爺或明旭王子被困當中,怒氣衝衝,舉杖來劈,破口大罵道:“糟老頭,還不讓路。”

天地棋仙哈哈大笑,二人又打在一起。

只見杖影如山,腿花似浪,與魅魑飄浮不定的鬼爪陰風,籠罩鐵門四周,旁觀人,一時之間均無法逼近。

劉老媽的武功,本就略遜“天地棋仙”一籌,僅憑其猛辣詭異的腿法,及一股衝力,開始之時攻多於守,時間一長漸漸處於下風。

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間已拼了三四十招,劉老媽急於搶門而入,反而連遇險招。

這時瞥見鬼谷子一爪徑往肩膀擒來,銀牙一挫,不閃不避,竹杖“笑指南天”,徑點對方“七坎穴”。

這一招奮不顧身,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打鬥不避則一杖換一抓,誰也佔不到便宜,如果對方覺得不划算,閃避開去,她就趁機搶入,這種手段與潑皮耍賴的道理相同,但她知道這老頭兒太過厲害,再打下去眼見就要失敗,等到不支之時,就是想拼命,只怕也來不及了。

“天地棋仙”哇哇怪叫,道:“無賴潑辣婦,老夫同你拼了。”

劉老媽聲音比他叫得更大,道:“拼就拼罷!”

只聽“嘶”的一聲,劉老媽肩膀衣袖,整個被鬼爪扯下,“天地棋仙”也被她的竹杖戮得“蹬蹬”連退三步。

只見他突然臉色鐵青,左手緩緩舉起,漸成紫黑之色。

劉老媽心頭一凜,已知他要運動一種極厲害的陰毒內功,忙氣納丹田,功行只臂,準備豁出生命一拼。

忽然肩上一疼,竟然提不起勁,不禁暗暗叫慘,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時鬼谷子臉上好似鋪上一層黃紙,手裳脹大一倍,舉手向她逼來,情勢危極。

且說鬼谷子與恨天矮叟說話之時,楚狂僧退入鐵門後,突然瞥見甬道轉彎處出現一位錦衣少年,左右雙掌如抓小雞似的,各提著一人,正是玉面書生與絳衣無影,他悚然一驚,急步衝去。

呂重陽聞聲亦隨後趕入,見狀大為忿怒,喝道:“何方鼠輩,敢傷虯龍堡的人,快把二人放下。”

明旭王子冷傲道:“他是你孩子嗎?”

呂重陽聽他問得奇怪,只好忍住胸中怒火,耐心地點了點頭。

明旭王子道:“現在我已封他們為車馬大使,做為父親的,也該感到榮耀。”

呂重陽濃眉一皺,不解道:“他是我侄子不是兒子,車馬大使是幹什麼的?”

“本王子御前馬伕。”

呂重陽聽得大為迷惑,奇道:“你是王子?哪一國的?”

明旭王子神氣十足道:“傲來國皇太子是也。”

“哈哈,原來是蠻野小邦。”

明旭王子劍眉一揚,怒道:“小王格外開恩,封令侄為官,從此食君俸祿,一生榮華不盡,還不快叩謝洪恩,竟敢出言輕藐。”

呂重陽大笑道:“你封他們為車馬大使,他二人同意嗎?”

明旭王子哼了一聲,道:“這是聖旨,還有什麼同意不同意。”他頓了一下,又說,“令侄本該處死,我念他年幼無知,收為御前車伕,待他日後將功補罪,與他自新之路。”

呂重陽啼笑皆非,怒道:“放屁,把二人放下,再遲老夫宰了你。”

明旭王子平生之中還沒有被人這樣怒罵過,不禁呆呆地怔立良久,才臉色一沉,道:

“中原號稱禮儀之邦,原來欺世盜名,每多欺君犯上之徒。”

楚狂僧道:“中原為萬邦盟主,海外四域歲歲來朝,你只是一個小邦王子,一入中原應與庶民等量。”

明旭王子啐了一口,劍眉軒揚,道:“本朝歷代皇子,應天命而生,豈能以小民視之。”

呂重陽呵呵笑道:“武林推祟的是俠義豪傑之士,無貧賤富貴之分,在吾人心目中,王子不見得比一個乞丐來得尊貴,乞幫當年也幾乎被推選為‘武林評審庭’庭主。”

明旭王子怫然作色,道:“我縱然踏入中原武林,也不能無君臣之分,與你們這些小民同流合汙。”

“哈哈,真是夜郎自大,那快回去當你那土皇帝,若想在武林中神氣,不啻是做清秋大夢。”

“本王子不但一國稱尊,亦可在中原武林稱雄。”

“兄弟第一個不服,先嚐嘗虯龍鞭的滋味!”啪的一響,震鞭猛劈他“鼻樑穴”。

明旭王子冷笑一聲,舉起玉面書生的身體來當鞭勢。

呂重陽震臂疾收,“叟”的一響,鞭尾掠過秀臉,僅毫釐之差,那蘋果般的嬌厴,就將變成醜惡的夜叉。

柳筠雖然穴道被阻,但神智很清醒,不禁驚得花容失色玉面書生也同樣心驚肉跳,怎奈有口難言。

轉眼間二人對拆了幾招,起初明旭王子只用人招架,後來卻用以攻敵,等於提著百斤重一雙活兵器與人動手,這等臂力確實驚人。

楚狂僧一見情形不對,忙叫道:“呂施主住手,別傷了自己人。”

呂重陽功力深厚,對虯龍鞭浸淫數十年,憑其精湛的造詣,雖不致失手打錯,但明旭王子既拿人當武器,情形又自不同,只好罷手躍開,怒道:“閣下這種卑鄙的手段,令人齒寒,有種不妨把人放下,來戰百合。”

“要比劍何難,發招吧!”說著把二人往後拋去,砰的二響,二人穴道被阻,跌得哼不出聲。

呂重陽此刻怒氣沖天,身如猛虎,鞭賽蛟龍,絕招迭出,決心把他毀在鞭下,替侄兒出一口鳥氣。

明旭王子被一陣猛攻搶去先機,連封帶閃,退了數步才化開。

但覺對方鞭力奇重,空手抵擋一陣,已落下風,突然暴喝一聲,雙掌風雷迸發,閃電之間回敬二掌一腿。

他天生神力,掌風特強,竟把呂重陽的長鞭逼住,接著探手入懷,掏出一個銀圈。

健臂一掄,忽見寒光怒湧,銀芒暴張,戰況立時轉烈。

話分二頭,且說鬼谷子運起“玄陰毒功”,腳下一步一步向劉老媽逼近,劉老媽肩膀受創,無法運功抵抗,眼看要傷在手下。

忽聞殿外傳來一陣黃鶯般的嗓音,道:“劉老媽站開!”

語音未落,香風拂動,一道白影電射而入。

剎那間,只聽鬼谷子吐氣開聲,接著一股黑煙,自手掌湧出。

黑煙與白影,乍合倏分,發出“砰”一聲雷鳴,各自震退六尺。

白影收斂,輕躍出一位如花仙子,鳳目微合,運功調息。

劉老媽急叫道:“公主,你……你受傷了嗎?老奴真該死。”

白衣美女,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回答。

“天地棋仙”倒退之時,鼻中嗅到一股幽香,只覺那香氣聞來舒暢無比,但卻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想張口打個噴嚏,神智已有些飄然脫世。

他猛然一驚立知不對,難道女娃兒掌中含有藥物不成?

恨天矮叟咋舌良久,暗暗忖道:想不到“天地棋仙”的“玄陰毒掌”練到這般火候,若是打向自己,萬難抵擋,但這女娃兒,小小年紀,卻能與“天地棋仙”數十年的修為一拼,雖然看起來女娃的勁力似還不若“天地棋仙”強猛,但令人不解的是,鬼谷子似比她傷得還重。因為他發覺鬼谷子一連變了幾次顏色。

但天震教三位堂主,臉上毫無驚訝之窩,只聽吳文昌欠身一拱,禮貌地說道:“明晚已屆‘金陵採石磯之約’,公主還留在此地,只怕要延誤時刻。”

鬼谷子與恨天矮叟聞言,心頭猛震,齊道:“姑娘就是奪走‘乾坤日月令’的苑蘭公主嗎?”

原來苑蘭公主與香玉公主長相極其相似,除服飾不同外,甚難辯別,天震教三位堂主,均見過苑蘭公主,只道她今晚換穿白衣,不知是她妹妹。

香玉公主突然睜開雙目,美眸一轉,破綻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一笑,如春回大地,百花齊放,眾人不禁看得雙眼發直。

鬼谷子立時忘了調息運功,不禁拿她與另一人相比,心中奇道:林琪花容絕世,足以壓倒北粉南姬,娟秀嬌媚,堪稱武林無二,但眼前這白衣少女,不但朱容絲毫不遜林琪,而且笑厴中含有一種天真嬌憨之態,聖潔純真,清麗脫俗,使人一見之下,如沐春風。

吳文昌等人卻暗暗稱奇,只因他們先前見過苑蘭公主,已留下深刻印象,只覺公主豔若桃李,冷若冰霜,有一股雍容華貴的凜然英氣,卻是不露笑容,尤其鳳目威凌十足,觀者不敢逼視。

這時見她突然綻露笑容,竟是這般和藹嬌媚,令人神醉,不禁心感驚奇。

驀然密室裡又傳來幾聲怒叱,眾人陡然驚醒,劉老媽道:“公主,駙馬爺同殿下被困在裡頭。”

香玉公主秀眉微蹙,笑道:“是嗎?我們進去瞧瞧。”柳腰款擺,搖曳生姿,緩步走去。

鬼谷子不知怎地,突然覺得不該攔她去路,自動退避開去。

香玉公主蓮步剛一跨過,鬼谷子又聞到一陣幽香,雙肩一晃,畏懼地再退數尺,臉色一變,低聲喝道:“公主請留芳步。”

香玉公主停步回首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鬼谷子神色異常沉重,緩緩道:“公主功力精湛,老夫無限欽佩。”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還有沒有別的事?”

鬼谷子臉上一紅,乾咳一聲,道:“不過老夫自信單憑真才實學,還可同公主一拼。”

香玉公主微微頷首笑道:“你武功確實很厲害,我不見得能贏你。”

這句話別人聽了不覺得怎麼樣,但天震教三位堂主卻滿腹狐疑,因為他們覺得苑蘭公主今晚和藹謙遜的情形,大反常態。難道她一人身俱二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果真如此真是駭人聽聞。

鬼谷子乾笑一聲,道:“公主過獎了,不是老夫謬讚,明晚公主採石磯要會的那人武功還在老夫之上。”

香玉公主不禁替姐姐擔心,秀眉微皺,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功力之高,當今之世不作第二人想。”

他語氣頓了一下,接道:“如憑真實本領,公主絕不是他的敵手。”

香玉公主奇道:“如果功力比你還高,我確實打不過他,不過你說話奇怪,我要是同他打架,不憑真實本領,難道要使詐嗎?”

鬼谷子嘿嘿冷笑道:“老夫知道你不敵之時,另有制勝之道。”

“願聆其詳。”

鬼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如果公主象剛才那樣,掌中挾著無色迷藥,千手菩提杜翰平必敗在你掌下。”

“你是說我剛才暗算你嗎?”

“老夫剛才硬接公主一掌,鼻中嗅到一股濃郁香氣,現在已感不適,不是你暗算難道我無緣無故中風不成?”

香玉公主走動之時,眾人或多或少都有聞到香氣,一聽原來是迷藥,不禁暗驚,屏住呼吸不敢再聞。

香玉公主正色道:“我忘了告訴你,因你武功太過陰毒,才會有此現象,現在‘天羅香’正在解去你身上毒功。”

鬼谷子臉色大變怒道:“果然是你使詐。”右掌舉起,作勢欲劈。

香玉公主退開一步,曼聲道:“慢著,再打幾掌,我最多身受點內傷,但你毒功盡失那時與常人無異,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夫,將付諸流水。”

“放屁,老夫這次有備無患,豈會著你道兒?”

劉老媽聽他出口無禮,厲叱道:“糟老頭,我公主生俱‘先天綺羅幽香’,專克百毒疫瘴之氣,她念你功夫修來不易,慈心容讓,你不要命就來送死。”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暗暗稱奇,什麼“先天綺羅幽香”,真是聞所末聞,見所未見。不過他聽到劉老媽說的極是真切,不由得他們不信。

香玉公主突輕聲一嘆道:“你剛才中我一記‘天羅掌’,‘玄陰毒功’只減低一成。”

言語之中含有歉疚之意,顯見公主心地異常慈善。

鬼谷子哈哈一笑,神色自若,朗朗道:“老夫學藝不精,怪不得誰來。聞說公主來自東瀛,明晚企圖在‘採石磯’上,宏揚東瀛神技,駕馭中原武學,看來當可如願。”

香玉公主展顏笑道:“天下武學譬如青蓮白藕,殊途同歸,拿個比喻,我對尹公子的武功一向甚為敬佩,他曾經在敝國今年秋末大祭中,贏得武榜魅首,震撼東夷六國十三邦,足見中原武學與東夷當在伯仲中間。”

她與尹靖雖是夫婦,但彼此相敬如賓,時時相互推許,完全出於純內心的讚揚,絕非有意自我標榜。

鬼谷子一怔道:“這麼說公主願還‘乾坤日月令’了?”

“哦,那要見了我姐姐才曉得,不過我一定請她送還你們。”

眾人驚“噫”一聲,吳文昌詫異道:“你是苑蘭公主的妹妹。”

香玉公主嫣然一笑,道:“是啊,你認得我姐姐嗎?”

吳文昌點了點頭,正想回話,突聞“砰”的一響,一道人影衝門而出,正是楚狂僧,只聽他急聲道:“鬼兄那人扎手的緊,呂少堡及姑娘被他制住,呂老二也漸漸不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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