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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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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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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4 02:41:01 |只看該作者
崔玉番外(一)

  魏楹八歲那年秋天,燕王帶著妻妾兒女以及若干屬官去松林圍場狩獵。

  魏楹對此行充滿了期待,沒想到剛在圍場住了一晚,她就著涼了,早上起來額頭發熱,渾身沒有力氣。

  郭側妃趕緊叫人去請王府隨行的郎中。

  燕王起得早,帶著魏陽、魏昳、魏曕這三個已經會騎射的兒子以及崔玉等人去狩獵了,還不知道女兒生了病。

  黃昏時燕王回到別院,得知消息,趕緊來看他的寶貝小女兒。

  「頭疼嗎?」坐在女兒床邊,燕王憐惜地問。

  魏楹搖搖頭,嘟著嘴跟父王訴說委屈:「我想騎小馬,還想去草原上放風箏,還想去釣魚,還想去樹林裡摘野花。」

  松林圍場什麼都有,她有太多想玩的事情啦。

  燕王寵溺道:「好好好,等楹楹養好身體,父王陪你去。」

  魏楹就乖乖養病了。

  次日清晨,燕王來看看女兒,就又出去跑馬了,畢竟他不是郎中,就算一直守在女兒身邊,也幫不上什麼。

  到了草原上,燕王跑盡興後,放慢速度休息,這時,他注意到草地間開著一些野花。

  燕王心中一動,跳下馬,採起野花來。

  十六歲的魏昳嬉皮笑臉湊過來,打趣道:「父王怎麼有雅興採花了?」

  燕王哼道:「楹楹病了,一直惦記這個,我給她摘幾朵回去。」

  魏昳馬上擼起袖子:「那我也幫三妹摘幾朵。」

  他如此,魏陽也就彎腰找起花來。

  魏曕站在白蹄烏的身邊一動不動。

  崔玉見了,走過來,朝這位似乎一直不太通人情世故的三爺使個眼色,提醒魏曕也幫忙摘花。

  魏曕掃眼兩個兄長諂媚的身影,抿抿唇,還是不想動。

  他也希望三妹早些康復,卻不屑做這種場面活兒。

  崔玉苦笑,陪魏曕說起話來,表現得魏曕只是被他絆住了一樣。

  很快,燕王摘了五六朵,再把魏陽、魏昳摘的湊到一起,滿滿一捧,肯定能討小姑娘歡心。

  燕王很滿意,將花束交給魏昳拿著,隨即上馬返程。

  魏昳手裡拿著花有些不方便,又見父王似乎也沒有嫌棄不曾動手摘花的三弟,魏昳就有點後悔,早知道不摘也可以,他何必給三妹獻殷勤。

  不過,當燕王將這束花帶到魏楹面前,魏楹的確喜笑顏開,多喝了一天的藥,然後就康復了,又變得活蹦亂跳。

  燕王信守承諾,陪女兒玩了一天,然後就又去狩獵或跑馬了。

  魏楹跟著魏槿、魏杉兩個姐姐一起去草原上放風箏。

  魏槿、魏杉都好靜,風箏飛起來她們就站在這一片不怎麼走了,魏楹活潑貪玩,拉著風箏東跑跑西跑跑,姐姐們叫她她也不聽,好在有丫鬟、小太監跟著,魏槿也就隨便小妹妹玩了。

  魏楹一口氣跑了很久很久,像一隻剛掙脫籠子的小白兔。

  只是再貪玩的小兔子也會累,跑上一個小緩坡,魏楹終於跑不動了,將風箏轉軸交給跟來的小太監,魏楹一邊喝水,一邊朝山坡的另一側望去。

  那裡有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溪,溪邊有人在作畫。

  魏楹一眼就認了出來,笑著喚道:「小舅舅!」

  崔玉回頭,就見魏楹已經從那緩坡上朝這邊跑來,八歲的小姑娘穿了一件白裙子,清風吹拂,那裙擺似牽牛花般展開。

  崔玉卻擔心她跑得太快,絆倒摔跤怎麼辦?

  匆匆放下畫筆,崔玉轉身迎了上去。

  「楹楹慢些!」他一邊加快速度,一邊不放心地囑咐道。

  魏楹從高處跑下來,清爽的風拂面,她張開手臂,快活得像隻俯衝的小鳥,一直衝到崔玉面前。

  崔玉不得已地將她抱了起來。

  小姑娘的臉頰紅撲撲的,笑著問他:「小舅舅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這時候的魏楹,還喜歡學五弟魏暻,朝崔玉叫小舅舅。

  崔玉先放下她,溫聲解釋道:「我不擅長騎射,陪王爺狩獵兩日便覺得力有不逮,故而今日準備休息休息。」

  魏楹看向溪邊的畫架:「你在畫畫嗎?」

  說完也不等崔玉回答,小跑了過去。

  崔玉的這幅草原圖已經快畫完了,有近處的溪水溪岸,有遠處的茫茫草原,以及翱翔於天際的鷹。

  還沒完成的,就是這隻鷹。

  崔玉重新跪坐於墊子上,提筆畫鷹。

  魏楹看看畫,再看看他。

  十八歲的崔玉,容貌俊美且溫和,那種溫潤的氣度,使得他站在魏陽、魏昳、魏曕三兄弟身邊,仍然能引人矚目。

  魏楹就覺得,崔玉長得最好看了,二哥有時候不太正經,三哥總是冷冰冰的,都沒有崔玉相處起來舒服。

  「小舅舅,你也幫我畫幅畫吧?」

  魏楹想起父王曾給母親作畫,忍不住也想要一幅自己的畫。

  崔玉完全把魏楹當孩子,又哪裡會拒絕這麼簡單的要求。

  「你就坐在這裡,我把你加進這幅畫中。」崔玉在溪邊挑好一處位置,示意魏楹坐下來。

  可魏楹坐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她更想去水裡玩。

  「小舅舅畫我抓魚吧!」

  念頭一起,魏楹不顧崔玉以及跟來的丫鬟太監們的反對,三兩下脫掉鞋子捲起褲腿,光著小腳丫站到了溪水中。

  崔玉搖搖頭,為了讓她快點上來,只好速度作畫。

  魏楹也不肯站在水裡一動不動,東跑跑西跑跑,時而彎著腰,臉都快貼近水面了,就想看看水底究竟有沒有魚。

  崔玉的筆停了很久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將王爺的愛女畫得端莊一些。

  所以,最後魏楹收到的畫,畫裡就是一個笑容甜甜地坐在溪邊的她。

  好在魏楹並不計較這些,她覺得畫裡的自己很好看,這就夠啦!

  「謝謝小舅舅!」

  「嗯,快回去吧。」崔玉很怕魏楹又去水裡玩,還叮囑魏楹身邊的丫鬟:「回去後記得給郡主煮碗薑湯。」

  丫鬟阿福笑著應下。

  .

  魏楹十三歲這年春天,燕王第二次替崔玉撮合的婚事,因為女方家裡走水略損了容貌,再度黃了。

  崔玉倒是願意繼續履行婚約,女方不想接受這樣的同情,堅決退了婚。

  其實這只是意外,可連著兩次意外都發生在崔玉身上,很快城裡就有了崔玉剋妻的流言。

  燕王很生氣,崔玉倒是看得開,謝絕了燕王重新替他挑選賢妻的好意,暫且就打算一個人過了。

  本來他也不著急成親,是姐姐與燕王覺得他年紀到了,理該成家。

  消息傳到魏楹這裡,魏楹一個人去了自己的書房,將她珍藏的那幅畫翻了出來。

  這是那年崔玉送她的畫,畫裡的她無憂無慮,目光純淨。

  畫上題了作畫的時間,以及畫中人的身份,卻沒有作畫者的落款。

  指腹撫過畫紙,魏楹想,也許再過幾百年,後世的人會發現這幅畫,會知道裡面畫的是燕王愛女,卻無人知曉,作畫的人是誰。

  可她會一直記得,記得溪邊執筆的俊面書生,記得他笑起來溫柔無比的眼睛。

  小時候把他當長輩,覺得他和善可親,這兩年再見崔玉,魏楹的心情卻悄悄起了變化,她會為一次偶然的見面而歡喜,她會在夢裡夢到崔玉又為她作畫,她會在知道父王替他說親時茶飯不思,也會像現在這樣,知道他不會成親了,而暗中竊喜。

  魏楹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四月中旬,魏楹約了表妹郭素英出城游玩。

  東山是她們表姐妹經常來的地方,這邊山間景色秀麗,累了還可以去東山寺吃頓齋飯。

  山間的桃花還開著,魏楹賞花時,無意間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心跳加快,魏楹交待阿福替她掩飾,她悄悄去尋那人。

  崔玉今日進山,其實是赴寺裡一位高僧之約,見面之後,他一時起了游興,來這邊賞花。

  因為不時有女子對著他品頭論足,崔玉便專門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著走著,察覺有人在跟蹤,聽腳步聲是個女子,崔玉皺皺眉,去了一個更偏僻的地方,想借山路難行甩掉對方。

  「哎」的一聲傳來,跟著人摔倒的動靜。

  崔玉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回頭一看,就見魏楹狼狽地趴在地上,抬起頭來,目光相撞,她撇撇嘴,露出委屈來。

  崔玉哪裡想到會是她,忙快步折了回來,想扶魏楹,又顧慮到她不小了,他便只是單膝蹲在旁邊,關心地問:「郡主可摔傷了?」

  魏楹手心有點痛,伸出來看看,被一個小樹枝劃破了皮,流血了。

  這點痛不算什麼,只是瞥眼臉色大變的崔玉,魏楹故意露出痛苦難忍的模樣:「手疼,腳踝也疼。」

  扭到腳了?

  這下子崔玉再不能袖手旁觀了,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到旁邊一棵樹下。

  他腰間掛著水袋,取下,打開塞子,讓魏楹伸出手,先幫她清洗。

  洗乾淨了,崔玉低下頭湊近魏楹的手,確定沒有碎物殘留,他再拿出手帕,替魏楹紮了一圈,纏好。

  他專心致志地忙著,魏楹趁機狠狠地看了他一回。

  自打她日益長大,崔玉再沒有像小時候那般抱過她,言行舉止都恪守禮節,等崔玉搬出王府,兩人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這會兒離得這麼近,魏楹就覺得,崔玉變得更好看了,身上還有一種淡淡的清雅氣息,很好聞。

  忽然,崔玉抬眸看來。

  魏楹立即低下頭,瑩白的臉上卻升起兩團紅暈。

  崔玉心跳一滯,隨即亂了節奏。

  經常有路過的女子會對他露出這副羞澀的模樣,怎麼郡主也如此了?

  沒有哪一刻讓崔玉比此時更清楚地意識到,曾經那個喜歡追著他喊小舅舅的女孩子,真的已經長大了。

  崔玉後退兩步,看眼魏楹跟來的方向,皺眉問:「郡主怎麼在這裡?」

  魏楹動了動被他包起來的左手,垂眸道:「剛剛在那邊賞花,瞥見一個身影像你,就追過來看看。」

  崔玉聞言,只覺得後怕,聲音難得嚴厲起來:「這次真的是我,萬一是別人,萬一對方心有歹意,郡主如何?」

  魏楹抿唇,低著頭不吭聲,心裡其實很高興,只要跟他在一起,她都高興。

  「玉郎呢,你怎麼也來了這邊?」

  過了一會兒,魏楹輕聲問道。

  崔玉又被她的稱呼驚得心跳發亂。

  很多人如此稱呼他,偏偏她這麼喚,總好像多了一層纏綿的意味。

  崔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看向她的腳:「能站起來嗎?」

  魏楹試著動了動腳踝,沒事也裝得吸了口氣:「疼。」

  崔玉哪能想到小姑娘的花花心思,信以為真,又望向她身後:「您的隨從離得可遠?」

  魏楹想了想,道:「剛剛我追了你快一盞茶的功夫,應該走出很遠了吧?」

  崔玉眉頭皺得更深,這麼遠,他單獨丟下她去尋她的丫鬟過來幫忙,怎能放心。

  「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見他憂心,魏楹神色輕鬆地道。

  崔玉思索片刻,道:「那我走遠一些,陪郡主在這裡等著,或許他們很快就會尋過來。」

  魏楹聽了,害怕似的道:「別走太遠,可以嗎?」

  崔玉頷首,然後避到了五十步之外。

  魏楹:……

  她想跟他說話,想離他近一點,崔玉不關心她也就罷了,既然關心,她為何不抓住這次機會?

  四處看看,魏楹突然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似的,雙手扶住身後的桃樹就要站起來。

  崔玉見了,驚得跑過來,還沒扶住她,魏楹一頭撲到了他懷裡:「有蛇!」

  蛇……

  崔玉雖然會幾招功夫,其實只是花架子,純粹文人一個,別說養尊處優的郡主了,他也怕蛇。

  來不及多想,崔玉迅速背起魏楹,先離開了此地。

  周圍桃樹密集,魏楹趴在他並不是那麼寬闊的背上,看看經過的一枝枝桃花,再看看崔玉俊美泛紅的側臉,恨不得時間就此停留,再也不想跟他分開。

  她眷戀地將臉貼上崔玉的肩頭。

  崔玉身體一僵,怕被人看見,下意識地躲到一棵樹後。

  「這,這裡應該安全了,我放郡主下來。」崔玉低聲道。

  魏楹搖搖頭,耍賴似的道:「草裡有蛇,我就要你背著。」

  那嬌滴滴的撒嬌語氣,崔玉心跳越來越亂,額頭也開始冒出汗珠。

  他可以漠然地拒絕所有女子的搭訕,唯獨背上這位,他狠不下心將她丟下去。

  「郡主,莫要胡鬧。」崔玉試探著道。

  魏楹剛要說話,遠處阿福、郭素英喊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崔玉鬆了口氣,不顧魏楹的反對,將她放了下來。

  知道他肯定要走了,魏楹也不想再裝,雙腳穩穩地站好,眼看崔玉要轉身,她不由地拉住他的衣角:「玉郎,我,我聽說你以後都不打算成親了,是真的嗎?」

  崔玉背對著她,淡淡道:「不是,如果遇到合適的,只要對方不怕我剋妻,我還會娶。」

  魏楹到底才十三歲,聽了這話,只當他對自己毫無情意,心裡一酸,手也就鬆開了。

  崔玉快步離去,一次頭都沒回。

  自此之後,只要兩人再在王府裡遇見,崔玉絕不會再多看魏楹一眼,哪怕看,也都是在魏楹走過去之後,短暫一瞥。

  .

  景和三年,三公主魏楹二十五歲了。

  前兩年她一直在陪徐皇后編書,去年重陽時完成了一部《勸善》,而今朝堂穩固,天下也基本太平,過了一個年,魏楹就不想再留在金陵,準備出去游歷了,替父皇體察民情。

  父皇太忙,哪怕她留在京城父皇也分不出多少精力給她,母妃那邊有哥哥嫂子侄子們孝順,魏楹也放得下。

  她唯一不捨的,是崔玉。

  這日清晨,崔府門外有人來敲門。

  門房打開門,看到一個長著鬍子的白面男人,二十來歲的年紀。

  青年指指自己的嘴,告訴管事他是個啞巴,再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崔玉親啟」。

  門房就請他去門廳稍等,派一個小廝去給難得休沐在家的年輕閣老送信。

  其實崔玉已經三十五歲了,這個歲數做了內閣閣老的確年輕,可實際上,他已經是年近不惑之人。

  崔玉才用過早飯,拿到信,才看到信封上的字跡,臉色便是一變。

  三公主協助徐皇后編書,他也有機會見過她的字……

  再拆開信紙,上面只有四個字:我在門外。

  崔玉放下信,冷靜片刻,吩咐身邊的管事:「請送信之人去書房。」

  他不能親自出去迎接,去了,便是告訴眾人她的身份不一般。

  所以,崔玉直接去書房等她。

  管事恭敬地將那位「白面書生」引到書房外,推開門,「白面書生」進去了,他再從外面帶上。

  以前閣老在書房招待客人,也都是如此。

  書房裡面,素來沉著冷靜甚至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崔玉崔閣老,這會兒手心竟隱隱出汗。

  自從進京後他拒絕了永平帝的賜婚好意,她應該就猜到他的情意了,但兩年多過去,他與三公主雖然都住在金陵,卻少有見面,哪怕見了也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今日三公主怎麼親自登門了?萬一被人發現,他不怕被人詬病,三公主金枝玉葉,卻不該清譽受損。

  腳步聲響,崔玉猛地轉身。

  魏楹從外間的廳堂這邊挑開簾子,抬頭,對上的就是他神色不安的臉龐。

  三十五歲的崔玉依然長身玉立,他的眉眼與從前比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蓄鬚了,顯得更加穩重儒雅。

  目光自他身上掃過一遍,魏楹笑了笑,徹底走了進來,身後簾子垂落,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崔閣老的書房寬闊雅致,只是因為關了所有窗戶,光線昏暗。

  儘管如此,崔玉眼中的三公主,周身卻彷佛發著光,二十六歲的她,容貌比十年前更加明豔,與「老」字毫不沾邊。

  這樣的她,崔玉又喜、又憐、又愧。

  漫長的對視後,崔玉垂眸,低聲行禮道:「不知公主親臨寒舍,有何指教?」

  這正經無比的模樣,魏楹嗤了一聲,徑直走到書桌旁坐下,那悠然自得的姿態,彷佛這裡是她的公主府,崔玉是來客。

  「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金陵了,臨行前跟所有老朋友都打聲招呼。」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筆,魏楹隨便把玩起來。

  崔玉臉色一變:「公主真要去體察民情?」

  魏楹看著他,笑道:「當然,不然我一個老公主不嫁人又什麼都不做,日子多無趣。」

  崔玉不理會這自嘲,皺眉道:「人心險惡,縱使公主身邊有侍衛保護,也難免遇到危險。」

  這話魏楹聽多了,不以為意:「吃飯都能噎死人,可我們總不能因噎廢食,你文人一個,當年不也跟隨父皇去過戰場。」

  崔玉抿唇。

  魏楹繼續打量他,一邊打量一邊道:「你現在瞧著還有幾分玉郎的風采,及時成親也還能討得妻子的喜歡,再耽誤下去,變成糟老頭子了,就算娶了如花美眷,人家可能也要嫌棄你。」

  崔玉終於笑了,垂眸道:「公主何必打趣微臣。」

  魏楹哼道:「不是打趣,我只是想勸勸你,如果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才不敢娶別人得罪我,那大可不必,你我都這個歲數了,該放下的我早放下了,如今我要離京,思來想去,還是想見你一面,把話說清楚。崔玉,該成親就成親吧,免得淑妃娘娘總是牽掛你。」

  崔玉看她一眼,見公主眼神淡漠,他笑著解釋道:「臣有剋妻之嫌,多年不娶只是不想再連累旁人,與公主無關,公主不必自責。」

  魏楹聽了,點點頭,站了起來:「這樣就好,那我走了,閣老留步,不用送。」

  說著,她已朝門口走去。

  崔玉的一隻腳都微微抬了起來,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

  他定在原地,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已經走到門前的魏楹回頭瞧瞧,見他真就不準備送了,莫名惱火起來。

  不高興的三公主突然折返,轉瞬站到了崔玉面前。

  離得那麼近,崔玉甚至能看清公主的唇紋。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

  才退一步,魏楹抬頭圈住他的脖子,踮腳親在他臉上。

  崔玉愣住了,手卻本能地扶上她的腰。

  他眼神左右搖擺,唯獨不敢看她。

  魏楹就看著他白皙的臉迅速漲紅,看著朝堂最年輕的閣老變得像少年一樣手足無措。

  「公主,我……」

  魏楹笑著打斷他,輕聲道:「別多想,本公主只是心疼你這糟老頭子,臨別前給你點甜頭罷了。」

  糟老頭子……

  明知公主只是在開玩笑,崔玉還是抿了下唇,三十五,也沒那麼老吧?

  念頭未落,公主的臉再次靠近,這一次,公主親的是他的嘴唇。

  崔玉閉上眼睛,短暫的克制之後,想到她這一去不知何時才回來,崔玉突然箍緊她的腰,剛要加深這個吻,永平帝威嚴的面容驀地浮現眼前。

  背後起了一層汗,崔玉連連推開她,背了過去。

  魏楹見了,哼道:「沒出息!」

  崔玉慚愧地默認,直到她的腳步聲遠去,年輕的閣老才搖搖頭,面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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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4 02:41:24 |只看該作者
崔玉番外(二)

  景和四年夏,蜀地峨眉、樂山一帶發生水災,災情嚴重,永平帝特委派他的心腹崔玉前去賑災。

  崔玉乃閣老,朝廷派他過去,既能震懾住當地一些官員蠢蠢欲動的貪污之心,又能體現永平帝對當地百姓的關懷。

  崔玉也沒有辜負永平帝的信任,到了蜀地便日以繼夜地忙碌起來,或是帶著官員們親自去查看百姓的受災情況,或是監督官吏施粥發糧,與此同時,堤壩為何會損壞要檢查,還要徵集周圍城鎮的郎中過來為當地災民治病,防止瘟疫發生,大事小事都要管,忙得他人都瘦了一圈。

  可惜千防萬防,因為災後暑熱,樂山轄下的一個村莊還是出現了瘧疾。

  崔玉當機立斷,派抗災士兵連夜在該村外圍圍了一圈柵欄,不許村內百姓再隨意離開,且周圍幾個村落也臨時封鎖起來,以防瘧疾已經傳到了外而。

  該封的封,該治的也要治,因為保障了幾個村落村民的糧食供應,病了也會由官府出錢讓他們治病,村民們大多數都接受了官府的要求,至於那些想要強行逃出來的,則被崔玉安排的士兵抓了起來,懲一儆百。

  因為崔玉親自在外而的營帳裡鎮守,發生瘧疾的三個村落以及附近一座寺廟都得到了及時的控制,阻斷了疫情的繼續擴張。

  其他地方的賑災也井然有序,崔玉出去巡視一圈,又回到這三個村落鎮守。

  三個村落離得很近,只有同樣出現疫情的清泉寺位於幾里外的清泉山上。

  這日,崔玉帶上兩個隨從四個官差,準備去清泉寺看看。

  山路有些陡,好在山間綠樹成蔭,比下而涼快很多,爬了兩刻鐘,終於到了被官兵們看守的清泉寺。

  清泉寺分前後三殿,裡而住著十五個大小僧人,其中兩個僧人染了瘧疾,單獨住在一個房間,其他僧人暫且還沒出現瘧疾的症狀,住在另一座院落留待觀察。

  崔玉來過一次清泉寺,今日是第二次來,戴著而巾與主持坐了坐,崔玉便準備告辭了。

  主持看著這位欽差大人消瘦的背影,突然念聲佛號,低聲道:「出本寺往北走,上行兩刻鐘左右,還有一座單獨的客院,大人可單獨前往。」

  崔玉心中一動,問主持那裡住著誰,主持卻不肯再說。

  崔玉出了寺院,想了想,叫一個隨從與四個官差在寺外等著,他只帶著伺候他快二十年的太監青竹去了後山。

  「大人,這事不對啊,先前咱們派人來寺裡查過最近半個月來往寺裡的香客,其他人主持都說了,為何沒提後山這位,萬一對方也染了病,又趁機逃跑了,這不是壞了大事嗎?」

  青竹很是生氣地道。

  他是燕王府的太監,崔玉剛搬到燕王府住時,燕王派他去伺候崔玉,二十年下來,青竹的見識也是越來越廣,知道清泉寺主持隱瞞消息的嚴重性。

  崔玉猜測道:「應該是位貴客,交待過主持不可提及對方。」

  青竹:「那今日主持怎麼對您說了?哦,那貴客身份不如您,主持怕擔事。」

  他自問自答,崔玉想到那貴客可能早已離去,眉頭皺了起來。

  後山的路更加難行了,狹窄破損的台階上,中間竟然還有兩棵老樹倒落,攔住了去路。

  崔玉仔細觀察那兩棵樹的斷裂處,發現這兩棵樹乃人為砍斷的,並非因暴風雨而倒伏。

  莫非,那貴客的確染了瘧疾,又不想被人發現,所以故意斷了山路?

  區區兩棵樹而已,能讓閒逛的百姓望而卻步,卻擋不住非要上山的崔玉主僕。

  翻過兩棵樹,拍拍身上的髒污,崔玉加快了腳步。

  拐過兩個彎,一座古樸的兩進小院映入眼簾。

  小院大門緊鎖,青竹上前叩門。

  等了很久,有匆匆的腳步聲從裡而傳來,青竹透過門縫往裡看,看到一個帶著面巾只露出雙眼的姑娘。

  「誰啊?」那姑娘來到門縫前,警惕地問道。

  青竹退後兩步,反問道:「我們是官府的人,整個清泉寺都被封了,你們為何藏匿在此?」

  他與崔玉同樣帶著面巾,門裡的姑娘認不出他們,哼道:「我們也自封了小院,不曾出去過一步。」

  青竹還想再說,崔玉突然拉開他,隔著門縫盯著那姑娘的眼睛,猜測道:「你是,阿福?」

  阿福一愣。

  這幾乎就是回答了崔玉的問題,崔玉的心陡然一沉,抬起面巾讓阿福看自己的臉。

  「大人?」阿福認出崔玉,眼淚一滾,哭哭啼啼地打開了門。

  崔玉沉聲問:「公主可是病了?」

  他早該想到的不是嗎,公主二月裡離京時說過要沿著長江一路往西,既如此,一旦離得近了,又怎會錯過峨眉名山?

  也許兩地發生水災時,她恰好被困此處,也許她本來沒在這邊,卻趕過來幫忙賑災。

  阿福一邊哭,一邊解釋起來。

  水災發生時,魏楹就在峨眉山上,等大水過去,魏楹就下山幫忙救濟百姓,隨行的侍衛們有的為救災犧牲了,有的身受重傷不得不與災民們安置在一處,無法過來與魏楹匯合,等魏楹來到清泉寺時,身邊只剩阿福、一位女醫,兩個女侍衛,還有兩個侍衛被困在山下的一座村莊,聽從魏楹的囑咐,隱姓埋名配合官府。

  這場瘧疾就是魏楹先發覺的,她一邊派可靠的百姓去通知崔玉,一邊帶著阿福幾人避到了這座偏僻的客院。

  魏楹怕自己一行人生病再傳給別人,所以閉門不出,怕崔玉因為她分心,因此一直隱匿消息,對他避而不見。

  就在她們在這裡住下的第三天,魏楹與兩個女侍衛都病了。

  幸好年初永平帝為了發兵虞國一直在製備瘴藥,魏楹離京前也帶了一些,雖然被困別院,因為隨行帶足了各種可能會用上的藥材,又有女醫精心照料,魏楹與兩個女侍衛雖然病中難受,但都沒有性命之憂。

  阿福將崔玉領到了魏楹的房間外。

  女醫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戴著面巾的崔玉主僕,她厲聲質問阿福:「他們是何人?」

  阿福忙道:「是崔玉崔閣老。」

  女醫臉色大變,看崔玉的目光變得無比復雜,公主病重,昏迷時經常會夢囈出聲,喚父皇喚娘都再正常不過,唯一讓女醫震驚的,便是公主喚了很多次「玉郎」。

  名中帶「玉」的男子可稱為玉郎,俊美如玉的男子,亦可讚為玉郎。

  可女醫知道,公主心中的玉郎,大概就是眼前這位了。

  「公主如何了?」崔玉憂心問。

  女醫嘆道:「剛好了一天,今天又開始畏寒了,也許熬過這輪,就沒事了。」

  萬幸公主平時習武健身,底子好,換成一個真正的弱質女流,怕是熬不過來。

  崔玉:「我進去看看。」

  女醫頓了頓,讓開路道:「大人注意防護,切不可取下面巾。」

  如果耽誤了崔玉的賑災大事,公主怕是會自責。

  崔玉明白,讓青竹留在外面,他與阿福進去了。

  窗開著,內室仍然飄散著清晰可辨的藥味,有最近崔玉經常聞到的瘴藥氣息,也有驅散蚊蟲的艾草香。

  天氣炎熱,床上的魏楹卻蓋了一層厚厚的被子,即便如此,她躺在那裡,被子看起來也平平,可見她瘦得多厲害。

  身子瘦了,臉也瘦了,從小養尊處優的郡主、公主,何曾如此憔悴。

  只一眼,崔玉便疼得落下淚來,連阿福還在身邊都忘了。

  阿福是知道自家公主的心事的,此時發現崔玉也同樣憐愛公主,阿福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捂著嘴避到了門口。

  崔玉坐到床邊,輕輕托起她露在外面的手,那麼瘦那麼小,再看她昏迷發白的臉,心疼得無以復加。

  背井離鄉,孤身一人,病成這樣,她竟然還想著不要給他添亂。

  若她真的孤零零地死在這裡,他便是救了兩地百姓,將來又有何面目去見她?

  察覺她瑟瑟發抖,崔玉忘了一切,躺到她身邊,連人帶被子緊緊抱到懷裡。

  畏寒的人渴望一切溫暖,昏迷的魏楹本能地用額頭貼上他的下巴。

  崔玉就這麼抱著她,一直到她不再發抖。

  山下還有事等著他,崔玉摸摸她的額頭,轉身離開。

  阿福送他們主僕出門。

  崔玉看她一眼,道:「今晚二更,我還會過來。」

  阿福明白了,點點頭。

  下山後,崔玉也開始服用瘴藥,哪怕自己一個人待著,他也不摘面巾。

  夜裡出發前,崔玉把自己的欽差腰牌交給青竹,囑咐了很多事。

  他白日還會下山,但萬一哪日他也病了,他要青竹代他行事。

  青竹一一記下,崔玉對他也放心,這麼多年了,青竹完全是跟著他一起歷練過來的。

  夜晚山路更加難行,崔玉戴著幾個驅蟲的香囊,披著夜色來到了魏楹的別院前。

  阿福早在門邊候著了,悄悄將他請了進來。

  「公主可醒過?」

  「醒了一會兒,知道您來過,叫我勸您不要再來了。」

  崔玉怎能不來,他怕她挺不過去,如果真要那樣,至少他要陪在她身邊。

  阿福睡在外面,崔玉親自守在魏楹的床邊。

  沒多久,睡夢中的她突然推開了被子,手難受地拉扯身上的衣裳。

  崔玉太熟悉瘧疾的發作過程,知道她即將要而對可能會持續兩三個時辰的高熱。

  屋裡預備著涼水,崔玉喚阿福進來,他將水盆搬到床邊,然後蒙住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打濕巾子遞給阿福,再由阿福不停地替魏楹擦拭身上。魏楹神志昏迷,哪怕睜開眼睛其實也看不清什麼,不是要水喝,就是吐出來,阿福伺候過幾次都忍不住反胃,崔玉卻始終不發一言。

  到了下半夜,魏楹的體溫終於恢復了正常,被阿福擦了一遍身子,換過席子,神色舒緩地睡沉了。

  崔玉去後院的井邊提水,在一間空房子裡擦洗乾淨,阿福找到一身僧袍,交給他換上。

  崔玉勉強睡了一個時辰,沒有再見魏楹,如來時那般悄悄下山了。

  .

  魏楹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發現臉上長了疹子,幸好阿福告訴她,昨晚崔玉來時,這些疹子還沒出來。

  魏楹戴上而巾,念了一天的菩薩,求菩薩保佑她這次是真的好了,不要再讓她難受,不要再讓她昏迷。

  可能菩薩聽到了她的聲音,又憐惜她一心向善,魏楹這一日雖然還沒有力氣,卻沒有再出現什麼症狀。

  到了二更時分,魏楹叫阿福留在外面,她自己去了門前。

  有人敲門,夜色中傳來熟悉的聲音:「阿福,是我。」

  魏楹坐在椅子上,笑了,一邊輕輕搖著團扇一邊道:「你管誰叫阿福呢?」

  崔玉心中一跳,手貼上門板:「公主好了?」

  魏楹:「嗯,早上醒來就舒服多了,這一天都沒事,晚飯還多吃了一碗粥。」

  算起來,她已經發作了兩輪,也是該好了。

  這次山下的瘧疾,百姓們多是發作兩輪就會轉危為安。

  崔玉終於放下心來。

  魏楹知道他這兩晚都沒睡好,低聲道:「你回去吧,專心賑災,我這邊什麼都有,無須你擔心。」

  崔玉沒動,沉默片刻,問:「換做是我,公主能放心嗎?」

  魏楹故意開玩笑:「放心啊,聽說玉郎風采不減當年,每過一地都有美貌女子願服侍身邊,你真病了,可能我想去探望,都得排隊呢。」

  崔玉抿唇:「公主哪裡聽的流言,我都這把年紀了,也就……」

  也就她,公主之身,又美貌無雙,偏只認定了他一個。

  「公主為何不開門?」崔玉轉移話題道。

  魏楹摸摸臉上的面巾,道:「出疹子了,不想讓你看見。」

  崔玉笑道:「公主金枝玉葉,就算長疹子,也依然傾國傾城。」

  魏楹被他誇得臉上發熱,怪不習慣的:「你,你怎麼突然油嘴滑舌了?」

  崔玉怔了怔,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尷尬起來。

  魏楹透過門縫,瞧見他窘迫地後退了兩步,還是她印象中的那個膽小沒出息的崔玉郎,心情更好了。

  默默甜蜜一會兒,魏楹站起來,倚著門對他道:「回去吧,五日後再上來,我若想見你,會在那兩棵攔路的樹前放上新的樹枝,有樹枝你就過來,沒有,你就耐心等著。」

  崔玉聽她說話又恢復了往日的俏皮,知道她是真的快好了,也便放心離去。

  接下來這五日,崔玉度日如年,幸好有數不清的事等著他,忙起來也就好過一些。

  終於等到第五日,竟然又下起了淅瀝小雨。

  黃昏時分,崔玉負手站在窗邊,很是憂心忡忡。

  河面才降低,如果再來一場大雨,恐怕百姓們還會受災。

  青竹提著食盒進來,見他這副憂國憂民的樣子,勸道:「大人別想了,老天爺要下雨,咱們也沒辦法,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這雨還下個沒完了,倒是您,整個大魏就您一個崔閣老,您若把自己累倒下,這兩地的百姓怎麼辦?」

  崔玉搖搖頭,先吃飯。

  晚飯很簡單,只是多了兩顆拳頭大小的桃子,還沒有紅透,卻有淡淡的果香飄了出來。

  青竹笑道:「是村莊一戶百姓家裡的樹上結的桃子,特意送出來給您嘗的,都洗過好幾遍了。」

  崔玉懂了,笑了笑,卻沒有動那桃子。

  青竹以為他不放心,道:「我拿出去削皮?」

  崔玉:「不必,晚上我拿去孝敬公主。」

  青竹便也笑了。

  入夜之後,崔玉換身乾淨衣裳,又把兩個桃子重新洗一遍,這就撐傘上了山。

  雨比黃昏時小了,更像毛毛細雨,等崔玉來到那兩棵攔路的樹前,連毛毛細雨都停了。

  半輪彎月從烏雲間露出來,照得石階泛起一層琳琳的水光,也照清了兩棵攔路樹前擺放的幾根新枝。

  崔玉收起傘,用傘柄先把裝桃子的小籃子送過去,免得他翻樹時摔了,然後再掖起衣擺,擼起袖子。

  雖然翻過幾次了,但因為今日下雨路滑,跳下來時崔玉沒有站穩,摔了一跤,衣袍上沾了一身髒污,手心也都是泥。

  如此狼狽,崔玉卻笑了,找個水坑洗洗手,一手拿傘,一手提著桃子,繼續往上走。

  今晚是阿福來開的門,見到崔玉,她先笑著報喜:「公主已經康復了,阿秋她們也快好了。」

  全都是好消息,崔玉點點頭,將桃子遞給她:「拿去洗洗。」

  阿福眼睛一亮,指著西廂房道:「這兩晚公主都睡這邊了,正等著您呢,您先過去,我去洗桃。」

  說完,阿福就朝廚房去了。

  她一走,院子裡立即變得靜悄悄的,一些積水的地方,靜靜地映著月光。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心中一片寧靜,崔玉朝公主的房間走去。

  門是開著的,堂屋裡卻無人,崔玉走到門前,探頭往裡看,正困惑公主怎麼不在,內室的簾子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進來吧。」

  崔玉寧靜的心湖突然起了漣漪。

  他很是不自在,猶豫來猶豫去,她走了出來,挑起半邊簾子,美眸直接瞪向他。

  五日不見,崔玉發現公主雖然還瘦著,卻已恢復了曾經的神采飛揚,那頤指氣使的驕縱模樣,讓他不敢再違背。

  崔玉垂著眼跟了進去。

  內室有張書桌,上而擺著棋盤。

  魏楹請他在這邊落座,兩人剛坐好,阿福洗好桃子送了過來。

  魏楹不客氣地咬了一口桃子,對阿福道:「你去睡吧,今晚我要與閣老對弈到天明。」

  崔玉低垂的長睫顫了顫。

  阿福什麼也沒問,笑著退下,出去時還把門帶上了。

  魏楹看看崔玉,一邊吃桃一邊真的下起棋來,過了會兒,又把另一顆桃遞給崔玉,要他一起吃。

  崔玉心亂如麻,公主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不知不覺吃了一顆桃,下了兩盤棋,崔玉瞥眼對而似乎真打算與他徹夜對弈的公主,起身道:「臣今晚過來,只想探望公主是否痊癒,如今見公主康復如初,臣心甚慰,也該走了,還請公主早些休息。」

  魏楹把玩手裡的白子,對著棋盤道:「聽阿福說,我昏迷的時候,你抱過我?」

  崔玉聞言,撲通跪了下去:「臣該死。」

  魏楹哪裡要他跪了,氣得將手裡的棋子丟到他身上:「起來說話。」

  崔玉不起。

  魏楹咬唇,突然在屋裡走了一圈,把所有燭火都熄了,窗也關上。

  崔玉心跳如鼓,一邊道著告退一邊要走,卻被魏楹先一步擋住了門。

  屋子裡漆黑一片,等眼睛習慣了黑暗後,崔玉才對著她道:「公主不要胡鬧。」

  魏楹盯著他模糊的面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放心,我連避子湯都準備好了。」

  這叫什麼話?

  崔玉背過去,心煩意亂道:「公主別這麼說,臣不值得。」

  魏楹從後面撲過來,真的抱住他,才發現他瘦得有多厲害,不禁淚落:「喜歡你的人是我,我說你值得,你就值得。」

  從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像一輪明月出現在她面前,可望可及。

  等她大了,明月卻漸漸遠去,魏楹碰不到他,就遠遠地望著。

  如今,她知道明月心裡也裝著她,那為何還要放棄?

  「這輩子我注定不能嫁你,難道連一兩晚同床共枕也求不得嗎?」

  臉貼著他的背,魏楹低低地道。

  若他始終恪守禮法,她也不會想這些,可他不顧安危地守著她,照顧她,魏楹就想給他。

  三十六歲的人了,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說出去怕要被同僚們笑話。

  魏楹不知道那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只隱隱知道男人們都是喜歡的。

  既然是樂事,她就要她的玉郎也嘗嘗。

  「還是說,我不嫌你老,你倒嫌我老了?」

  抱著抱著,魏楹忽然自嘲道起來,手也慢慢地鬆開了他。

  崔玉急得轉過身,跪下道:「公主不要這麼說,您正當妙齡……」

  他沒說完,魏楹上前一步,雙手將他的頭抱到懷裡。

  崔玉全身一僵。

  魏楹的手貼上他的臉,一邊輕輕地摩挲,一邊蠱惑似的道:「你真不嫌我老,那就證明給我看。」

  崔玉的心,便隨著她的聲音,隨著她手上的動作,越跳越快。

  「玉郎,我這輩子都做不了你的新娘,可我想做你的人,想你我之間,不再有別的遺憾。」

  魏楹低下來,親在他的耳畔。

  「玉郎,趁你我都還沒老,要了我吧。」

  撲通一聲響,卻是渾身戰慄的年輕閣老,因為承受不住突然抱過來的公主,往後倒在了地上。

  魏楹怔了怔,隨即在他耳邊笑得花枝招展:「怎麼弱成這樣?真老了不成……」

  尾音未落,底下的人突然抱著她翻個身,堵住了她尚未出口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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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4 02:41:42 |只看該作者
崔玉番外(完)

  清涼山上,晚風亦清涼。

  薄薄一層紗幔隨風微動,帳內人影成雙。

  魏楹伏在崔玉的身上,水潤潤的眸子痴痴地看著他,彷佛永遠也看不夠的,又彷佛過了今晚,兩人就再也不會見面。

  看著看著,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崔玉抬手,替她擦掉眼淚,目光溫柔又憐惜:「後悔了?」

  魏楹搖搖頭,臉貼到他的胸口:「不後悔,只嫌今晚太短。」

  明明此刻還在一起,她卻已經開始不捨,為明早的離別不捨。

  崔玉摸摸她的頭髮。

  他這三十餘年,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過的,也早就習慣了,直到因她心動,從此方覺長夜漫漫,孤枕難眠。

  他又何嘗不想與她成親,白頭到老?

  「公主可敢與我一起去見皇上?」

  沉默許久,崔玉將她往上抱了抱,看著她問。

  魏楹驚慌道:「見父皇做何?」

  崔玉:「我做了這樣的事,本該對公主負責,如若皇上成全,我願裝病假死,從此隱姓埋名跟隨公主游歷天下。」

  魏楹心頭一熱。

  這樣當然好,既成全了她與崔玉的感情,又不至於使皇家聲譽受損,可是,萬一父皇大發雷霆,要降罪崔玉呢?

  魏楹不怕自己受罰,卻怕崔玉因為她而吃苦。

  更何況,崔玉有治國之才,只為了兒女情長便放棄一身抱負,無異於美玉蒙塵。

  魏楹都二十六歲了,再不是當年那個十五六歲衝動冒失的少女,各種權衡之下,她抱住崔玉道:「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你心裡也有我,這就夠了,今晚於我,亦是得償所願。玉郎,父皇很忙,我不想因為兒女情長的小事讓他煩擾,更不想你埋沒了一身才華。」

  「我……」

  崔玉剛開口,魏楹便捂住了他的嘴,撐起身子來,低頭看他:「我更喜歡你做閣老,想想一個閣老都是我的裙下之臣,才更顯得我這個公主厲害,對不對?倘若你變成平民一個,什麼官職也沒有,年紀又越來越大,我怕我很快就厭棄了你。」

  前面幾句都還好,聽她又揶揄自己的年紀,崔玉就抿了抿唇。

  魏楹笑著點他的唇角:「怎麼,真不愛聽啦?」

  崔玉看著她。

  二十六歲的三公主,雖然才大病一場瘦了很多,可她肌膚瑩白,此時又帶了豔色,正是一個女子最美的年華。

  反觀他,縱使長了一副好皮囊,以後也會越來越老,與她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

  這一刻,崔玉突然後悔了,如果他定力足夠,或許再過兩年,公主會真的嫌棄他老了,然後移情別戀,挑選一位真正與她相配的駙馬。

  自責讓崔玉垂下眼簾,不敢再看她。

  魏楹卻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哼了哼,然後開始親他的臉,親他的脖子。

  崔玉抓住她的肩膀。

  魏楹就咬了他一口:「閣老現在後悔了,那剛剛又算什麼?」

  崔玉俊臉漲紅。

  魏楹笑道:「我就喜歡閣老這口是心非的模樣。」

  崔玉便是想否認,兩人這樣的姿勢,他又能騙得過誰?

  魏楹親親他閉著的眼,哄道:「別想太多,閣老不過是我私下寵幸的一個面首罷了,你要對我負責,我還不願呢。」

  崔玉攥緊了手。

  魏楹吹他的耳朵:「閣老既然已經準備好了,那就再服侍本公主一次吧。」

  那輕佻戲謔的語氣,崔玉再也受不了,抱著公主翻了過去。

  ……

  黎明時分,崔玉要走了。

  他剛坐起來,手還沒碰到面前的紗帳,魏楹突然從後面抱住了他。

  什麼都不用說,崔玉知道她不捨。

  崔玉也不捨,但山下還有災民等著他。

  他握住她的手,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魏楹卻在此刻道:「你安心當差,我會一直在這邊住到你離開為止,這期間,你何時想來,我都會等你。你若明明有空卻不來,那我就再也不要見你了。」

  崔玉苦笑一聲,道:「好。」

  魏楹咬咬牙,額頭抵著他的肩膀道:「避子湯,其實不喝也行,你若想要孩子,我偷偷替你生一個。」

  崔玉猛地轉過來,對上她痴痴的眼,崔玉眼中閃過痛色,但還是道:「子嗣於我並不重要,若這孩子會累及公主的清譽,那我寧可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魏楹聞言,狠狠地捶了他一下:「我不想再聽你這麼說!」

  崔玉抓住她的手:「今早只能辛苦公主服藥,下山之後,我會打聽男子避孕的藥方,以後,以後便無須公主受湯藥之苦。」

  魏楹心裡一酸:「你真的要崔家斷子絕孫嗎?」

  崔玉看著她,指腹撫過她的眉梢:「即便子孫綿延千年萬年,我早已化為黃土,那些人又與我何干?」

  誰都沒有她重要。

  他不能陪伴左右,又如何捨得讓她獨自承受孕期的種種艱辛。

  他不會因為斷子絕孫而痛苦,只怕她遺憾這輩子都不能做一個母親。

  魏楹不會遺憾:「你我這樣,孩子生下來也要受委屈,何必呢。」

  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她的孩子,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如果注定要背負一些惡意的指指點點,那不如不生。

  .

  景和十二年八月,永平帝北征瓦剌凱旋,因路途突發心疾,回京時已是奄奄一息。

  該交待的國事都交待過了,永平帝看看面前的老三,道:「叫楹兒來,你也不必走。」

  魏曕跪在父皇的病床前,聞言回頭,吩咐宮人去請三妹魏楹。

  魏楹就在外面候著,哭得眼睛都腫了,得知父皇終於要見她了,立即哭著跑了進去。

  「父皇!」跪到床邊,魏楹哭得泣不成聲。

  她心裡的父皇,年輕時健碩魁梧,老了也老當益壯,所以她放心地離開京城去游歷天下,總覺得還有大把的時間與機會可以在父皇面前盡孝,沒想到父皇……

  「父皇,都怪我,如果我陪您去出征,您可能就不會生病。」

  永平帝看著這個已經三十四歲卻依然沒有出嫁的女兒,眼中流露出憐惜與遺憾,無力地拍拍女兒的手,永平帝笑著道:「別哭了,聽父皇說。」

  魏楹連忙捂住嘴,強忍哭意點點頭。

  永平帝道:「你們三姐妹,父皇最偏心你。」

  這一句話,就把魏楹苦苦忍著的眼淚重新勾落。

  「可我也不是個好父皇,明明看出你喜歡誰了,卻礙著自己的面子,一直裝糊塗。」

  魏楹眼淚一頓,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永平帝朝女兒笑笑,然後看向跪在旁邊的魏曕:「等我走了,你想辦法,成全楹兒與玉郎。」

  這件事,永平帝也是景和四年時知道的。

  那年夏天,崔玉到峨眉、樂山一帶賑災,那年夏天,女兒也在峨眉一帶逗留過。

  還是年底女兒回來,提到峨眉山之風光,永平帝突然將兩個孩子聯繫到了一起。

  也沒有什麼證據,永平帝就是想起了很多舊事,想起女兒小時候喜歡黏在崔玉身邊,想起女兒拒絕嫁到周家時,說她夢裡會嫁給京城最有才華的兒郎。

  當時永平帝只把女兒的夢當吉兆,現在想來,女兒也算是提醒過他了,論才華論容貌,又有哪個才子比得過崔玉?

  如果不是知道這門婚事很難成,女兒又怎麼好好地不願嫁人?

  抓到了一蛛絲馬跡,永平帝再暗暗觀察女兒崔玉,也就什麼都看得出來了。

  永平帝對崔玉沒有任何不滿,換個身份,他也早會成全這對兒苦鴛鴦。

  只是,真把女兒嫁給崔玉,那老五該管女兒叫姐姐,還是叫舅母?

  為著這一層,永平帝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晃就過了八年。

  如今他要走了,生前在意的一些事,此時突然沒那麼介意了。

  「別哭,是父皇對不起你,耽誤你這麼久。」

  眼看女兒撲過來,淚跟下雨似的,永平帝很想再抱抱女兒,可他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他最後看向兒子,他要走了,這個國這個家,以後都要看兒子的。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所托。」魏曕緊緊握住父皇的手,鄭重承諾道。

  永平帝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

  承平元年,春。

  新帝前去春耕,閣老崔玉也陪著去了,一身布衣。

  黃昏回到崔府,崔玉才從管事口中知曉,有人拿著他的玉佩拜訪,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

  清涼寺一別後,崔玉叫人訂做了一對兒玉佩,一枚他自己戴,一枚送給魏楹,道魏楹以後如果有事要來崔府找他,無論喬裝成什麼樣,拿出玉佩,管事便會直接將她請到書房。

  即便如此,因為魏楹常年在外走動,只有年底才會回京,這枚玉佩,一年能用上兩次都算多的。

  自從先帝駕崩,這還是魏楹第一次來找他,也是兩人第一次有機會單獨見面。

  崔玉匆匆去了書房。

  魏楹已經等了他一個多時辰,坐累了,這會兒無精打采地躺在內間的榻上。

  她仍是男裝打扮,下巴上的鬍子偽裝得更長了,手搭在腹部,無意識地轉動那枚玉佩。

  見到崔玉,魏楹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崔玉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道:「公主節哀。」

  魏楹再看他一眼,眼淚滾下來,翻過身投入他懷裡。

  崔玉輕輕地拍著她的肩。

  魏楹哭了很久,哭夠了,她坐起來,靠在他身上問:「你知道,父皇臨走前跟我說了什麼嗎?」

  崔玉不知。

  魏楹便哽咽地告訴了他:「原來父皇都知道,卻沒有怪罪過我們。」

  她這麼不懂事,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父皇懲罰她都是應該的,可父皇並沒有,反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成全著她與崔玉的私會。

  崔玉回想先帝對他的恩遇,萬般感慨,只化作一聲嘆息。

  等魏楹哭夠了,崔玉低聲道:「你不來,我也準備去見你了,三爺登基已有半年,朝局穩定,我在與不在都沒有太大關係,所以,如果公主不嫌棄,我願將剩下的餘生,都追隨公主。」

  現在正是公主最傷心的時候,也是最需要他的時候。

  他幼時進燕王府,從此為先帝效力,至今已有三十餘年,如今朝堂人才濟濟,真的不缺他一個。

  都四十五歲了,再不到公主身邊,再過幾年,公主怕是真的要嫌棄他了。

  「三哥與你關係甚篤,以你的資歷,做首輔都行,真的要退下來嗎?」魏楹摸著他依然俊美儒雅的臉龐問。

  崔玉握住她的手,道:「臣更想做公主的面首。」

  魏楹就笑了。

  兩人商量好了,崔玉先進宮給淑太妃請安。

  淑太妃早知道弟弟與魏楹有情,一耽誤都到這個歲數了,弟弟終於願意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淑太妃只覺得欣慰。

  「你盡管去陪公主,姐姐每日陪伴太后,衣食無憂,無須你擔心什麼,老五也有妻子兒女陪伴,更不用你惦記。」

  崔玉笑道:「太后和善,臣弟確實放心。」

  還在燕王府時,姐姐與溫夫人就交好,現在溫夫人母憑子貴成了太后,姐姐在後宮,更不怕被誰欺負了。

  又有誰呢,先帝後宮就這麼幾個人,也都老了,先帝又不在,爭風吃醋都沒得爭。

  與姐姐道別後,崔玉去求見新帝。

  魏曕在御書房。

  崔玉是閣老,君臣倆幾乎天天見面,只不過,以前君臣倆談論的都是政事,今日崔玉遞給魏曕的,卻是一封辭呈,請辭的理由,崔玉自稱他染了不治之症。

  魏曕打量崔玉,四十五歲的閣老,身形修長挺拔,仍然如芝蘭玉樹,怎麼看都不像生病的。

  魏曕朝安順兒遞個眼色。

  安順兒領著小太監們退下了。

  魏曕這才問崔玉:「為何要請辭?」

  顯然,他要崔玉說實話。

  崔玉跪下,垂眸道:「臣有心儀之人,一直辜負於她,臣今年都四十五了,想趁尚有餘力,餘生常伴其左右。」

  魏曕明白崔玉的意思。

  他也早知道三妹喜歡崔玉了,不是從父皇那裡知道的,而是根據殷蕙偶爾提及崔玉時的語氣,猜到的。

  他還是王爺時,殷蕙很少會議論官場上的大臣,所以,哪怕她只是偶爾提及崔玉,也顯出她對崔玉的特別關心來。

  一開始,魏曕是懷疑崔玉長得太好,又是殷蕙口中女孩子可能都會喜歡的溫潤之人,有一絲絲猜疑她難道對崔玉有什麼小心思,不過很快魏曕就發現,原來殷蕙一直都是在替三妹操心。

  殷蕙喜歡三妹,父皇臨終前也交待他成全三妹與崔玉,魏曕自然會幫忙。

  只是,崔玉有才,正當壯年,何必退得這麼早?

  賜婚是不可能賜婚的,他要顧及父皇與五弟的顏面,三妹與崔玉隱瞞了這麼久,可能也不想要什麼賜婚。

  「如果三妹稱病,再換個身份與你成親,深居內宅,你則繼續輔佐朕,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就是魏曕的意思。

  他覺得這個辦法比崔玉的好,如果崔玉假死跟隨三妹,就算換個身份,公主的婚事都引人矚目,不好遮掩。

  換成三妹假死,崔玉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平時少與官員走動,他裝作回老家娶了一房妻子,再在郊外置辦莊子,三妹便可安心在家撫養孩子,同時也不耽誤崔玉施展抱負。

  崔玉感激新帝的美意,可他寧可無名無分地跟著公主,一生不婚,也不想折斷公主的翅膀,讓她困在內宅。

  魏曕明白了,再看崔玉的奏折,忽然問:「你們可想好了要去何處游歷?」

  崔玉道:「公主想去雲南。」

  魏曕頷首:「雲南也好,不過,朕有意派人出使西洋,若你們有興趣,三妹可隨時來見我。」

  大魏物產豐富,有的物產在本土便宜,拿去與海上諸國貿易卻能賺取巨額財富。

  崔玉儒雅謙和,既能作為使臣與海上諸國交流,又有帶兵之能,能管好隨行將士,遇到意外可攻可退。

  「朕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這折子你也先拿回去吧。」

  魏曕將崔玉請辭的折子還給了他。

  當晚,魏曕將此事告訴了殷蕙。

  殷蕙皺眉道:「出海是不是太危險了?人家三妹與崔玉只想雙宿雙飛,你這麼一來,崔玉哪好拒絕出海?」

  魏曕的話是好聽,說什麼完全讓崔玉、魏楹決定,可他現在是皇上,崔玉是臣子,崔玉敢不替皇上效力?

  雖然崔玉的確是出海的好人選,但殷蕙太心疼這二人了,寧可魏曕再去費心挑選其他合適之人,也不想他去破壞人家的好事。

  魏曕道:「海外有幾人認得他們,國內又有多少?他們在外面,更能隨心所欲。」

  殷蕙想了想,擔憂道:「海上風浪大,萬一……」

  魏曕無奈道:「工部打造出來的海船,你大可放心。」

  他竟然還準備了一疊海船的繪圖,從外形到裡面的船艙格局,繪製得極為詳細,上面還有炮火。

  殷蕙看得眼饞:「祖父年輕時也出過海,那船可沒有這個厲害。」

  魏曕看看她,道:「若祖父還想出海,這次可與他們同行。」

  殷蕙一眼瞪過來:「你做夢!算計崔玉就夠了,祖父都一把年紀了,你竟然還想差遣他!」

  魏曕忍笑:「我只是隨便說說。」

  殷蕙仍然警告地瞪著他:「不許去祖父面前說。」

  魏曕笑著摸摸她的頭。

  過了一日,魏楹進宮了,直接來見殷蕙。

  殷蕙把宮女們都打發下去,單獨與她聊天。

  魏楹興奮道:「三嫂,我想隨玉郎出海,他不要辭官了,我來假死,然後給他做崔夫人,回來我們就住在金陵,出去了更不怕被人認出我。」

  殷蕙瞪她道:「假死是什麼好事嗎,你說得這麼高興?」

  魏楹笑笑:「我都三十五了,留在京城也是百姓們眼中的老公主,與其做一個六七十歲才死的更可憐的老公主,不如死在這時,還有美名留人間。」

  這話越說越扯,殷蕙點了點她額頭。

  魏楹抱住她的胳膊,撒嬌道:「好三嫂了,你就替我們跟三哥說一聲吧。」

  殷蕙:「你三哥那裡好說,賢太妃呢?」

  魏楹:「我會跟她說清楚的,父皇都默許了的事,我娘肯定也想得開,反正京城這裡有你們照顧她,還有四哥四嫂孝順她,我離得遠一些也沒關係,興許還能從海外給她帶回一些好東西,讓她朝麗太妃顯擺去。」

  殷蕙:「行吧,只要賢太妃同意,我與你三哥肯定會配合。」

  到了這個時候,魏楹再看看殷蕙,突然不捨起來。

  一旦要裝死,以後她就不能再進宮了。

  「三嫂,我會想你的。」魏楹抱住殷蕙道。

  殷蕙故意開玩笑:「你哪裡還有空想我,滿心都是你們家玉郎了。」

  魏楹臉紅道:「什麼玉郎,都變成玉老頭了。」

  殷蕙才不信,像魏曕、崔玉這樣的美男子,平時注重養身,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呢。

  就這樣,崔玉收回了辭呈,被魏曕派去金陵,籌備船隊出海一事。

  與此同時,魏楹也開始裝病。

  除了殷蕙夫妻倆,就只有魏楹的生母賢太妃、胞兄魏昡知道真相,茲事體大,連福善都瞞住了。

  魏楹「病逝」那日,福善哭成了淚人,魏寧幾個孩子也都嗚嗚地喚著三姑母。

  殷蕙被她們一帶,竟然也落了淚。

  魏楹這一去,死別是假,生離卻是真的。

  不捨歸不捨,心裡面,殷蕙很替魏楹高興,替崔玉高興,二十年了,這兩個早就喜歡彼此的人,終於走到了一起。

  .

  承平元年,六月下旬,一隊海船從金陵出發,楊帆朝大海深處駛去。

  整支船隊,除了崔玉、青竹,再沒有第三人知曉魏楹的真正身份,就連她新買的兩個丫鬟,也只知道她是一位來自蜀地的姑娘,姓衛,當年水災時受過崔大人的恩惠,揚言非崔大人不嫁,痴痴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打動了崔大人的心,娶之為妻。

  船行了一日,風平浪靜,到了傍晚,夕陽灑落海面,好一片五彩斑斕的盛景。

  魏楹靠在圍欄上,面對如此瑰麗的海景,只覺得從前種種煩惱都變得微不足道。

  小時候走出燕王府,覺得平城很大,離開平城,還有燕地,燕地之外,是整個大魏。

  大魏之外呢?

  海的另一邊又會是什麼?

  魏楹張開手臂,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看。

  「會不會冷?」

  崔玉走過來,替她繫上披風。

  魏楹搖搖頭,仰頭朝他笑:「這裡好美。」

  崔玉輕輕地擁住她,在她耳邊道:「不及公主。」

  魏楹瞪過來。

  崔玉迅速改口,眼裡全是笑:「不及夫人。」

  魏楹滿意了,他們倆可是在金陵拜過天地的正式夫妻,從今以後,她只是他崔玉郎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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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4 02:42:08 |只看該作者
番外 皇家燈火

  先帝駕崩,新帝守喪二十七個月,至承平二年臘月除服。

  尚衣局將帝后的新衣送了過來,光魏曕的龍袍,就有四套紅色的,另有明黃、寶藍、天青、墨黑等色。

  魏曕從前殿忙完回來,就見後殿寢殿裡掛著一溜嶄新的龍袍,顯然是在等他試穿。

  魏曕看到那幾套紅袍,眉頭就皺了皺。

  殷蕙太熟悉他的穿衣品味了,二十來歲就只愛穿黑色,有閒情逸致的時候才會穿幾次鮮亮的顏色哄她歡心,這兩年為先帝守孝,他不是穿黑就是穿白,再加上一張冷臉,活像個黑白雙煞,殷蕙都難以想象大臣們每日拜見他時是什麼心情,尤其是那些不了解魏曕的新官,回句話可能都要戰戰兢兢吧。

  「本朝以紅為貴,父皇也愛穿紅色,如今正逢太平盛世,你穿得鮮亮些,臣民們見了也歡喜。」殷蕙走到他面前,一邊幫他更衣一邊鼓勵道。

  魏曕想起父皇確實愛穿紅色,父子幾個狩獵或征戰時,他也會習慣地去尋找那抹紅色身影。

  「你要是真不愛穿,那就少穿幾次。」見他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殷蕙放柔了聲音。

  魏曕並不是抗拒紅色龍袍,只是他剛剛除喪,馬上就穿紅袍,不太合適。

  「先試試吧。」他握了握她的手。

  殷蕙就取了一套紅色龍袍過來,幫他穿上。

  按理說這都是小太監或宮女們的活兒,可魏曕就愛與她單獨待著,宮人們都退到了外面,那就只好殷蕙圍著他轉來轉去了。好在魏曕長得俊,身材也修長挺拔,穿什麼衣裳都好看,殷蕙打扮他也打扮得賞心悅目的,如果魏曕變成個大胖子,那殷蕙可懶得再親自動手,直接叫宮人們進來伺候就是。

  魏曕自己繫腰帶時,殷蕙沒忍住,手在那勁瘦的窄腰處摸了摸。

  魏曕回頭看過來。

  殷蕙若無其事地走到他對面,像個繡娘那般一本正經地打量起來。

  紅色喜慶,魏曕本就面相年輕,現在在穿上這身紅色龍袍,瞧著也就剛剛三十歲。

  如此英姿勃發的新帝……

  想到一些小宮女窺視魏曕的視線,殷蕙撇了撇嘴。

  魏曕見她先是一臉欣賞,這會兒又不高興起來,問:「怎麼了?」

  殷蕙哼道:「你這一除喪,大臣們就該操心你的後宮之事了吧?」

  魏曕聞到了醋味兒,笑著走過來,將她拉到懷裡抱著,捏著她的耳朵道:「隨便他們如何操心,我不要,你又何須計較。」

  殷蕙掐了掐他的腰:「你這樣,太容易叫人惦記了。」

  魏曕就知道她剛剛那一下是故意摸的,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身上,低聲道:「惦記也白惦記,都是你的。」

  除了她,別的女子見都見不到。

  殷蕙滿意了,被魏曕輕輕鬆鬆抱起來的時候,她也沒有介意現在做這個是否合適。

  魏曕就像一壇酒,年輕的時候品起來辛辣刺激,辣得叫人發慌緊張,如今她早習慣了他的酒香,現在品起來,便只會深深地陶醉其中。

  什麼皇孫皇帝的,到了床上,他就只是她的男人。

  翌日清晨,殷蕙還在床上賴著,魏曕先起來了,目光掃過那一排龍袍,他挑了一套天青色的。

  穿好了,魏曕再繞過屏風,來到床邊。

  殷蕙從他的衣擺開始往上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撇了撇嘴。

  魏曕只覺得好笑,坐下來,將人抱到懷裡:「你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我還穿黑色。」

  殷蕙瞪著他道:「喜歡又如何,你這一天大多時間都跟臣子們在一起,我能看多久。」

  魏曕懂了,沉默片刻,道:「小年之後,我會空下來,到時候咱們出宮走走。」

  殷蕙笑笑:「你不怕被人認出來嗎?這邊的百姓見過咱們的可不少。」

  魏曕:「那又如何?你我夫妻同行,堂堂正正。」

  殷蕙喜歡他這句「堂堂正正」,環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好了,時候不早,皇上該去上朝啦。」

  魏曕看著她慵懶舒適的模樣,倒也想陪她睡一場懶覺。

  可惜,年關將近,朝裡要忙的事情也不少。

  用了早飯,魏曕便去上朝了。

  他穿了太久的黑與白,今日突然換了一身天青色龍袍,大臣們只覺得眼前一亮。

  猜測皇上今日心情不錯,於是就有大臣上奏,請求魏曕選秀充盈後宮,並列舉了一系列選秀對魏曕的好處。

  魏曕面無表情地聽完,淡淡回了一句:「朕與皇后乃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中間再容不得旁人,這話你們以後也不必再提。」

  剛剛上奏的大臣一怔,下意識地道:「皇上正值壯年,子嗣卻單薄……」

  魏曕還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兵在精而不在多,子嗣亦如此,朕的三個兒女,太子文武雙全,二皇子聰穎過人,公主溫婉純孝,皆是人中龍鳳,朕有他們,足矣。」

  太子魏衡、二皇子魏循都在殿上,聞言相視一眼,都面露笑意。

  父皇的態度如此堅決,他們也不用擔心母后在父皇那裡受什麼委屈了。

  而魏曕在早朝上的這番話,很快也在各大臣之家傳開了。

  靖王府。

  傍晚,大郎從兵部回來,先給母親徐清婉請安,因為三叔不納后妃也是件大事,大郎就對母親提及了早朝一事。

  徐清婉笑了笑,對兒子道:「皇上還是少年時便不近女色,如今國事繁忙,他更不會沉湎女色,荒廢國事。」

  有的男人好色,無財無權時沒辦法,只能守著一個妻子,一旦發了財得了勢,立即就左擁右抱起來。

  她的亡夫魏陽,就是類似的人,只不過先前制約著魏陽的不是金銀權勢,而是先帝的眼睛,魏陽怕被先帝責罵風流無能,才盡量克制著色心。倘若魏陽沒有死在孟姨娘的床上,倘若今日坐在龍椅上的是魏陽,都不用等大臣們勸說,魏陽自己就要張羅選秀了。

  「大郎,這點你要多學學你三叔,美人不過是副皮囊,有一兩個伺候就夠了,貪多無用。」徐清婉語重心長地道。

  大郎摸摸鼻子,垂眸道:「娘,我倒是覺得,我若好色,三叔會更放心一些。」

  他是前太子的兒子,是曾經的皇長孫,無論他自己有沒有那念頭,無論三叔是否猜疑他,總會有人忌憚他,忌憚了,就會找機會去三叔面前進言。

  怎麼做才能降低別人的戒心?

  大郎想起了自己的二叔與三叔。

  二叔風流好色且才幹平平,三叔潔身自好一心為皇祖父分憂,父親活著時,最忌憚的是三叔。

  如果他變成二叔那樣,高坐龍椅的三叔就放心了。

  徐清婉聽了兒子的話,沉默許久,點點頭。

  楚王府。

  魏昳很清楚自己跟紀纖纖說這些會得到什麼反應,乾脆就沒說。

  不過次日紀纖纖的女兒莊姐兒從隔壁大公主府回家串門,母女倆聊天時提到了此事。

  「娘不知道嗎?」莊姐兒後知後覺地反過來,立即替親爹捏了一把汗。

  紀纖纖已經開始咬牙了:「你父王是沒臉跟我說,人家哪哪都比他強還愛護妻子,你父王就是頭豬!」

  莊姐兒咳了咳,安慰母親:「娘別這麼說,這兩年父王也改了很多了,放了一波妾室。」

  紀纖纖瞪眼睛:「他放走的都是年老色衰的,那幾個年輕貌美的,還不是留在家裡!」

  莊姐兒心知母親正在氣頭上,她越替父王說話母親就會越生氣,趕緊找個藉口回了大公主府。

  魏昳還不知道女兒做了什麼好事,傍晚美滋滋地回家,結果還沒躺到榻上舒展筋骨,紀纖纖就從後院過來了。

  夫妻這麼多年,魏昳一對上紀纖纖充滿諷刺的眼睛,就猜到那消息已經傳到了妻子耳中。

  魏昳訕訕地坐了起來。

  先帝一走,沒有老子盯著了,這兩年魏昳又發福了一圈,那肚子都堪比懷孕六七個月的婦人了。

  「皇上拒絕選秀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紀纖纖冷嘲熱諷地道,「怎麼,怕我諷刺你?」

  魏昳逞強道:「我怕什麼,你天天諷刺我,我都習慣了,只是覺得,老三身邊一直沒人,他拒絕選秀也沒什麼稀奇的,一下朝我就給忘了。」

  紀纖纖嗤笑道:「沒什麼稀奇?王爺不納妾的例子雖然也少,但也不是沒有,皇上不納妃卻是史上罕見,哎,我是真羨慕三弟妹啊,想當初她剛嫁到燕王府,我可沒少去奚落她,總覺得我自己的男人哪哪都比她的好,結果呢,現在再瞧瞧,我的男人十樣裡有九樣輸給人家!」

  魏昳心中一動,好奇問:「九樣輸,那就是還有一樣,我比老三強?」

  紀纖纖不太願意承認似的哼了聲。

  魏昳激動了,湊過來抱住她:「那你說說,你覺得我哪裡比老三強?」

  他就知道,妻子還是喜歡他的,還能看到他的長處。

  紀纖纖情意綿綿地看他一眼,然後猛地捏住魏昳的臉:「當然是肉比皇上多了,掐起來特別容易!」

  肉多確實方便掐,紀纖纖痛快了,魏昳卻疼得嗷嗷叫喚起來!

  小丫鬟們站在院子裡,聽著裡面王妃一句接一句的諷刺,個個低頭偷笑。

  湘王府。

  魏昡揶揄福善:「三哥對三嫂那麼好,你羨慕不?」

  福善剝開一顆還有點燙的糖炒栗子,睨他一眼:「你是拐彎抹角要我誇你呢?」

  當年魏昡雖然也接受了先帝的賜婚,領了兩位側妃回府,但魏昡並未與兩位側妃圓房,福善感激兩位側妃替她教導孩子們功課,主動勸過魏昡好幾次,結果她越勸魏昡就越要賴在她的房間,弄得福善也無可奈何。

  魏昡嘿嘿一笑,抓住福善的手,搶了那顆剛剝好的栗子仁自己嚼了。

  夫妻倆你吃一顆,我吃一顆,吃得半飽,魏昡想了想,道:「父皇在的時候,我也不敢亂來,現在……我想將那兩位側妃放出去,她們都還沒到三十,這個歲數也好嫁人生子,總比繼續在咱們府裡耽誤的好。」

  福善早不是剛到中原的那個福善了,知道這邊的名門閨秀本就忌憚改嫁,更何況年近三十的閨秀,能嫁去什麼好人家?

  「先問問她們的意思吧,她們想出去,咱們多給點銀子補償,她們不想,就繼續留在府裡陪我做伴。」福善道。

  魏昡:「行,現在就叫人過來吧,我陪你一塊兒見,你自己去,她們還可能誤會是你容不下人。」

  福善心想,她與兩位側妃的感情好著呢,怎麼可能誤會。

  丫鬟將兩位側妃請了過來。

  魏昡這兩位側妃,一個姓宋,一個姓林。

  她們若像楚王府那兩位側妃一樣喜歡與主母爭風吃醋處處惹事,福善怕是真會動鞭子,可宋側妃、林側妃自知不夠美貌,便沒有耗費心力往魏昡身邊湊,安安分分地協助福善教導著孩子們。她們這般好,福善也把她們當好姐妹,有好吃的一起吃,有戲班子一起聽。

  福善愛吃也好動,今兒個騎馬明日練武,所以她只是身材豐滿,算不得多胖。

  兩位側妃都是文靜之人,美食吃了不少,卻又不愛動彈,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宋側妃、林側妃便都發起福來,養得心寬體胖的。

  紀纖纖還曾佩服福善手段高,以為福善是故意把側妃們養胖的,自然而然失去了男人的寵愛。

  其實福善哪裡會想那麼多,她就是覺得一個人吃東西沒意思,人多才熱鬧。

  魏昡坐在福善身邊,瞧見兩位同樣圓潤的側妃一起跨進來,眼角就抽了抽。

  兩位側妃本就容貌普通,現在又養得這麼胖,改嫁可能還真不好改。

  果然,福善一說完,兩位側妃就跪下去了,希望王爺、王妃別趕她們走。

  給人做妾苦,嫁人為妻也未必多舒服,當初她們的那些閨中姐妹,有的在夫家受了不少委屈都只能忍著,因為別人家的媳婦也都是這麼過來的,有的則死在了生產這道鬼門關,更有的活活被寵妾給算計給了,甚至被喜歡動拳頭的男人打死了。

  比較起來,在湘王府做側妃真是太舒服了,既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也不用伺候男人,跟著和善的主母好吃好喝的,什麼心都不用操,還能經常跟著主母出去游山玩水……

  「好了好了,你們莫哭,王爺的本意是為你們好的,既然你們不想走,王爺肯定也不會勉強你們,是不是?」

  福善朝魏昡遞了個眼色。

  魏昡也就點點頭,叫兩位側妃安心在王府住著,不用多慮。

  兩位側妃鬆了一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盼著剛剛三十出頭的王妃再生一個,多個小孩子,她們就又有用武之地了,王爺肯定不會再嫌棄她們光吃飯不做事!

  .

  小年過後,魏曕換上常服,陪殷蕙回了一趟濟昌伯府探望殷老爺子,再去了一趟東山。

  黃昏時分,帝后盡興而歸,夜裡躺在床上,魏曕忽然想起一事,與殷蕙商量:「以前父皇在時,每年年前都會帶我們兄弟出去跑馬,你說,我要不要也叫上二哥他們,再帶上幾個夠年齡的侄兒們一起去趟虎嘯山?」

  殷蕙好奇問:「你是想用這種方式緬懷父皇,還是單純地想親近親近兄弟侄子們?」

  魏曕看著她,道:「都有。」

  過年是團圓的節日,除夕夜宴只能坐著交談,對魏曕而言,跑馬更能增進感情。

  難得他也肯動心思團結這一堆皇家親戚,殷蕙笑著鼓勵道:「很好啊,平時你總是繃著臉,侄子們都怕你,你多指點指點他們狩獵,或許能親近一些。」

  定好了,魏曕就派公公們去知會各府。

  靖王府這邊,六郎、十郎因為生母孟姨娘間接害死了魏陽,早被先帝厭棄,以後宮裡再有什麼宴請,徐清婉與大郎也不會帶上他們。

  所以,收到魏曕的口諭,靖王府也自動默認只有大郎、三郎要去。

  「冬天風大,有什麼好跑的。」

  三郎低聲嘀咕著,一臉抗拒。

  徐清婉看眼三郎,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魏陽,以前先帝要跑馬時,魏陽在先帝面前一臉恭順,其實私底下也不願意。

  「這是咱們皇家的傳統,你該高興皇上還想著帶上你們兄弟。」

  徐清婉嚴肅地對三郎道。

  大郎也訓斥三郎:「你也是個父親了,說什麼做什麼之前都要三思,萬一你得罪了皇上,咱們一家子都要被你連累。」

  三郎臉色微變,低下頭,算是聽進去了。

  楚王府那邊,魏昳連連叫苦,尤其是臘月二十七這天黎明,魏昳才伸出一隻胳膊就冷得縮了回來,抱著紀纖纖不肯起床。

  紀纖纖嫌棄道:「二郎、四郎都起來了,你做父王的,少在孩子們面前丟人。」

  魏昳小聲抱怨宮裡那位:「老三也真是的,這麼冷的天好好地在被窩裡享福不行嗎?學什麼父皇!」

  紀纖纖哼道:「皇上身強體健,自然不怕冷,不像有些人,又胖又虛,一點冷都受不住。」

  魏昳:……

  反正賴在家裡也要被媳婦陰陽怪氣,不如起來算了!

  等魏昳吹著白霧走出上房,就見四郎已經在等著了,二郎還沒有蹤影!

  憑什麼他都起來了,兒子還可以賴床?

  魏昳馬上派人去叫二郎,二郎躲不過,只好鑽出被窩。

  魏昳父子三個這麼一耽擱,毫不意外地遲到了,他們來到宮門前時,其他府裡的人都到齊了,包括本該等眾人都到齊後才會出場的皇帝魏曕。

  魏昳下馬,一抬頭看到站在中間的魏曕,一滴冷汗登時從額頭流下來,趕緊跑過去解釋道:「皇上恕罪,都怪我教子無方,二郎那懶貨,這種日子竟然也敢起遲!」

  說完,魏昳回頭,狠狠地朝二郎使眼色。

  二郎都是當爹的人了,比少年時候更在意面子,可誰讓他今天確實起得最遲呢?

  如果魏曕不在,他還能蒙混過去,然而遲到被皇帝抓到,二郎只能在一眾堂兄弟的注視下,低頭跪到魏曕面前,紅著臉道:「侄兒錯了,請皇上責罰。」

  魏曕對二郎非常失望。

  冬日起床這種小事都錯不好,可想而知二郎當差時也不會盡心。

  他要帶兄弟、侄兒們跑馬,本是好意,既然侄子不願,又何必勉強。

  「不想跑馬,那就回去吧。」魏曕冷聲道。

  二郎怔住了。

  魏昳也吃了一驚,以前他跟隨父皇跑馬也遲到過,父皇頂多數落他兩句就是,老三這樣……

  大冬天出去跑馬雖然辛苦,可這也是皇上給的恩寵,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皇上,二郎知錯了,您再給他一次機會吧?」魏昳湊到魏曕身邊,小聲地央求道。

  魏曕掃視一圈其他侄子,目光冰冷,聲音嚴厲:「每個人的天分不一樣,可勤能補拙,再笨的人,只要夠勤快,總能做好一件差事,再聰明的人,一旦懶了,連基本的自律都做不到,朕也不會用他。」

  魏昳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魏昡、魏暻也帶著小輩們跪了下去,表示會謹遵皇上教誨。

  只有二郎,臉一陣紅一陣青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皇祖父在世時的情形。

  他一直都懶,皇祖父雖然經常訓斥他,卻從來沒有如此不給他的面子過,三叔怎麼就?

  「出發吧!」

  魏曕沒有改變主意,也沒有再多看二郎一眼,上了馬,徑直朝宮外跑去。

  魏昳恨鐵不成鋼地踹了二郎一腳,也走了。

  二郎低著頭,眼前全是三叔那張冷冰冰的臉,心中又驚又懼,他這是徹底被三叔厭棄了嗎?

  這時,有人扶住他的肩膀。

  二郎一邊順著那力道站起來,一邊看過去,熹微的晨光中,他看到一張溫潤帶笑的臉。

  是太子魏衡。

  帝王一行人已經離開一段距離了,只剩魏衡還沒有出發。

  二郎下意識地低下頭。

  以前他總是在堂兄弟們面前趾高氣揚的,今早卻如此丟臉。

  魏衡:「二哥不必氣餒,父皇對我們也同樣嚴厲,我與七弟都習慣了。」

  因為魏曕總是一張冷臉,二郎竟然也沒有懷疑這話,再看魏衡時,就流露出「你懂我」的苦命相連之情。

  魏衡笑了,安慰道:「父皇肯訓二哥,說明他對二哥還抱有希望,只要二哥以後肯改,父皇還是會重用二哥的。」

  他笑得那麼好看,二郎舒服多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太子快去吧。」

  魏衡確實也不能耽誤太久,拍拍二郎的肩膀,騎上自己的馬,朝前追去。

  人都走了,二郎看看自己那匹今早派不上用場的馬,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不想起早歸不想起早,真的被皇上拋下了,那種被冷落的感覺,二郎再也不想體會。

  只是後悔無用,二郎灰溜溜地回了楚王府。

  紀纖纖得知親兒子如此丟人,氣得白頭髮都要冒出來了,在家裡罵了一番兒子,吃過早飯便匆匆進了宮。

  殷蕙在溫太后這邊,麗太妃、賢太妃、淑太妃也在。

  要過年了,宮裡新排了幾出戲,殷蕙要與四位長輩商定選哪些戲,留著除夕夜裡欣賞。

  麗太妃作威作福慣了,要挑自己愛聽的。

  她年紀最大,這兩年身子出的問題也最多,溫太后本就是好脾氣的人,這會兒也願意縱容。

  淑太妃更是不爭之人,賢太妃郭氏雖然年輕的時候經常跟麗太妃拌嘴,如今看著麗太妃花白的頭髮,她也不想再故意針對什麼,隨便麗太妃拿著戲折子挑來挑去。

  「娘娘,楚王妃求見。」

  宮女進來傳話道。

  麗太妃立即抬起頭,眯著眼睛看著那宮女,然後再看向殷蕙。

  殷蕙知道她關心楚王府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就讓宮女把紀纖纖帶到這邊來說話。

  麗太妃心裡滿意,嘴上數落自己的兒媳婦:「不在家裡管教孫子,天天往宮裡跑什麼。」

  賢太妃打趣道:「可能二郎、四郎屋裡又有好消息了,來給姐姐報喜呢。」

  麗太妃嘴角彎起來,幾位皇孫裡面,只有大郎、二郎、三郎、四郎成親了,大郎、三郎先是為生父服喪,再是為祖父服喪,妻妾有幾年沒動靜了,子嗣上就沒有二郎、四郎加起來多。

  紀纖纖到了,先給一溜長輩行禮。

  殷蕙叫人給她賜座。

  紀纖纖坐下後,頻頻朝殷蕙使眼色,意思是想單獨與殷蕙說話。

  麗太妃不高興了:「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有話就說,休要遮遮掩掩。」

  她著急啊,兒媳這一看就不像來報喜的,若是壞事,麗太妃年紀大了,更沒有耐性等。

  紀纖纖想想自家經常丟臉,也就不在乎再多一次了,很是無奈地對殷蕙道:「今早二郎起晚了,得罪了皇上,皇上沒帶他去跑馬。」

  放到普通人家,這不算是什麼大事。

  可是皇家的貴人們,都在乎臉面,有時候丟臉比丟了俸祿還要嚴重。

  魏曕不帶二郎去跑馬,放在女眷們這邊,就像溫太后辦花會,請了所有人,唯獨沒叫麗太妃,那麗太妃的臉往哪擱?

  溫太后、賢太妃、淑太妃都同情地看向麗太妃。

  麗太妃拉長了一張臉。

  她還以為自己要添個曾孫了,沒想到孫子都成家立業了,還給她丟人現眼。

  如果二郎還小,她可以罵兒媳婦不會教孩子,如今二郎都當爹了,她再批評紀纖纖不知道及時叫二郎起床,只會更丟人。

  「怎麼起晚了?是不是病了?」

  麗太妃替二郎找台階下。

  紀纖纖忙道:「是啊,前日就有點風寒,晚上喝了藥,就容易睡得沉。」

  麗太妃搖搖頭,不再說什麼。

  殷蕙笑道:「既然病了,提前跟皇上打聲招呼就是,何必逞強,二嫂放心,我會跟皇上解釋清楚的。」

  紀纖纖鬆了口氣。

  妯娌倆一起陪了會兒長輩,並肩離開時,紀纖纖挽著殷蕙的胳膊,低聲求殷蕙多在魏曕面前替二郎美言。

  雖然兒子什麼都不做將來也會繼續王位,可得寵的王爺與失寵的王爺,地位榮耀相差可就太大了。

  紀纖纖希望兒子能風風光光地活著,而不是淪落到人人都可以嘲笑。

  兒子沒有本事,幸好她與殷蕙關係好,能請殷蕙幫忙提攜一下。

  殷蕙沒有再敷衍紀纖纖什麼,正色道:「如果二郎犯些小錯,我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可如果二郎想要出人頭地被皇上重用,這個真的只能靠他自己,皇上那人,公私分明,二嫂也該清楚的。」

  紀纖纖:「我懂我懂,我就是怕皇上因為今早,以後不再給二郎當差的機會。」

  殷蕙笑道:「那還不至於,年後二郎盡心當差,有了功績,皇上能看見的。」

  溫太后這邊,四位老姐妹也在議論此事。

  賢太妃由衷地對麗太妃道:「回頭姐姐好好說說二郎吧,先帝看著笑眯眯的,其實縱容就等於放棄,放棄了也就懶得管教了,皇上看似面冷嚴厲,實際上是替二郎著想,還肯費心替他打算呢。」

  麗太妃聞言,怔住了。

  縱容就等於放棄?

  這一瞬間,她想到了先帝對她的寵愛,對兒子魏昳的一味縱容。

  以前,她把這份縱容當成恩寵,覺得先帝對她是不一樣的。

  如今被賢太妃一語點醒,意識到先帝的縱容其實等於無情,等於放棄,麗太妃心一酸,眼淚就滾了下來。

  溫太后、賢太妃、淑太妃都看懵了,這點小事也值得哭?

  麗太妃哭著哭著,突然罵了一句:「老匹夫!」

  溫太后:……

  雖然兒子魏曕也四十出頭了,也算不上老匹夫吧?

  淑太妃悄悄往天上指了指。

  溫太后恍然大悟,原來麗太妃罵的是先帝。

  那就與她沒關係了,隨便罵吧!

  .

  「你怎麼那麼凶呢,一點面子都不給二郎。」

  當晚,殷蕙靠在魏曕懷裡,想像魏曕的鐵面無情,她都替二郎尷尬。

  魏曕握著她的肩頭,一點都沒有被耳旁風吹軟心腸的意思:「我早看他們不順眼了。」

  殷蕙驚訝道:「他們?」

  魏曕就從大郎開始挑毛病,一直挑到魏昡家的九郎,中間只省去了自家的五郎、七郎。

  也就是說,這些大侄子們,在魏曕眼裡個個都有一堆毛病要改。

  子不教父之過,魏曕都是皇帝了,這會兒也不用顧忌什麼,挑完侄子們的毛病,他又針對兄弟們的養育之法挨個批評了一頓。

  「父皇太忙了,教孫子也不是他的義務,還是怪大哥他們沒盡到教導之責。」

  在魏曕看來,父皇願意把皇孫們都叫到宮裡教養,已經替他們五兄弟省了不少事,自然是沒有過錯的。

  這一點,殷蕙也不覺得先帝有何可指摘的,笑著拍魏曕的龍屁:「屬你最好了,自己好,孩子們也教得好,父皇都看在眼裡,自然放心將江山交給你。」

  魏曕看看她,暖黃燈光下,他目光溫柔了幾分:「你也好,否則光我自己,養不好三個孩子。」

  殷蕙揶揄道:「你的意思是,孩子們的好我有功勞,你的好就與我無關了?」

  魏曕親在她的眉梢:「有關。」

  如果不是娶了她,他的生活大概還是如一潭死水,平靜無波,毫無趣味。

  「有什麼關?」

  殷蕙看著他不再冰冷的眼,想多聽一些。

  魏曕想了想,扣著她的手道:「你嫁過來前,別人都把我當冰疙瘩,現在不是了。」

  殷蕙笑了:「難道你覺得,現在他們就不把你當冰疙瘩了?」

  除了她,連孩子們都依然敬畏他呢,難不成,魏曕還以為別人見了他都如沐春風?

  魏曕有自知之明。

  他想說的是,以前他也覺得自己是塊兒冰疙瘩,可有了殷蕙,他心裡的冰,早都被她融化了。

  別人看不見,他自己知道。

  「外人怎麼想與我無關,你知道我不是。」魏曕壓在了她身上。

  殷蕙哼哼道:「我不知道,你現在跟剛成親的時候也沒有太大區別。」

  魏曕竟笑了,在她耳邊道:「這是誇我嗎?」

  殷蕙:……

  哪個字是誇他了?

  魏曕則用體力證明,他的確還像二十歲的那個魏曕,可以給她無限的熱情。

  .

  這個新年,宮裡辦得極其熱鬧,尤其是正月十五的花燈節,整個京城連辦三日。

  元宵當晚,皇親國戚們齊聚皇宮,共慶佳節。

  月光皎潔,燈光朦朧,照得溫太后、麗太妃等長輩臉上的皺紋都淡了,依稀還是燕王府裡的幾位美人。

  殷蕙再看向妯娌們。

  徐清婉依舊端莊嫻靜,坐在溫太后身邊陪長輩們說著話,紀纖纖與徐清婉、福善幾妯娌都不親,今晚又沒法往她身邊湊,就叫了兩個兒媳婦在旁邊伺候她,小輩們伺候得殷勤,紀纖纖瞧著也挺滿意的,還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也早點給自己挑倆兒媳婦。

  殷蕙笑著搖搖頭,看向福善。

  福善一邊吃著美食,一邊欣賞著遠處的燈火,笑起來眉眼彎彎,還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桂王妃王君芳最年輕,以前她與徐清婉交好,現在也不好往徐清婉身邊湊,自己坐一桌,也還是剛認識時的清高模樣。

  大公主、二公主的席位挨著,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殷蕙看向二公主身邊。

  所有人都到了,唯獨少了魏楹。

  魏楹跟著崔玉出海去了,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個海國國度生活,喜歡了二十多年的人,如今能攜手游歷天下,魏楹應該很高興吧?

  快二更時分,宮裡的燈會終於結束。

  皇親國戚們一家一家地往外走去。

  徐清婉為長,大郎、三郎的妻子分別扶著她。

  紀纖纖走在後面,雖然徐清婉有兒媳婦伺候有兒子孝順,可一想到這些年徐清婉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地過夜,紀纖纖再看身邊的魏昳,就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人啊,年紀越大,越需要有個伴,魏昳雖然越長越肥,半夜口渴還能使喚使喚給她端茶倒水,冬天用來暖被窩也合適。

  有心顯擺,在徐清婉上馬車前,紀纖纖故意加快腳步來到自家的馬車前,嬌聲使喚魏昳:「你快扶我一把。」

  魏昳不假思索地跑了過來。

  年輕的時候還好面子,不想讓兄長嫂子弟妹們知道自己怕媳婦,後來被笑話了二十多年,這會兒魏昳也早不在意了,伺候紀纖纖已經成了本能。

  男人聽話,紀纖纖朝徐清婉那邊得意一笑,上了車。

  徐清婉眼裡也閃過笑意,只是進了車廂,偌大的馬車裡就她一個,徐清婉看看身邊空著的一片地方,在這元宵佳節的夜晚,她還是難以避免地想起了魏陽,年輕時的魏陽,那個還會對她溫柔笑的世子爺。

  徐清婉閉上眼睛,短暫的悵然後,她默默轉動起手腕上的佛珠來。

  靖王府、楚王府的馬車前後開走了。

  魏昡才剛剛扶福善上了車。

  「今晚的羊蠍子挺好吃的,可惜總有人跟我說話,我都沒吃盡興。」

  福善揣著一個湯婆子,很是遺憾地道。

  魏昡用沒出息的眼神看著他:「天天就惦記吃,當年你願意嫁過來,是不是就圖我們中原的美食?」

  福善辯解道:「才不是,我是為了兩國長久交好,為了促進金國與魏國的文商交流。」

  魏昡抿唇:「除了這個,還圖什麼了?」

  福善眨眨眼睛,絞盡腦汁想了一堆場面話。

  她說的越多,編得越艱難,魏昡的臉就越黑,馬車都快到湘王府了,魏昡終於忍不住提示道:「我呢?你知道要嫁的是燕王四子的時候,心裡怎麼想?」

  福善當年哪知道燕王四子長什麼樣?

  她從小到大光聽父汗與周圍的人議論燕王了,也聽聞過燕王三子是個驍勇善戰之人。

  「我想,虎父無犬子,燕王那麼厲害,你這個兒子應該也不賴吧?」

  魏昡勉強把這話當恭維了,瞪著福善問:「見了面,你又如何想?」

  福善瞅瞅魏昡俊美的臉,真心實意地笑了,甜甜道:「就覺得你挺好看的,比我在草原上見過的兒郎都好看。」

  魏昡盼著她說點中聽的,當福善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他,竟然臉紅了。

  .

  宮中,殷蕙應酬了一晚的皇親國戚,都沒能好好賞燈,宮宴結束後,人散了,花燈還在。

  她拉住魏曕的手,朝御花園那邊望去。

  魏曕心領神會,叫宮人們退下,他單獨陪她去賞燈。

  月亮升得越來越高,皎皎光輝,比人間的任何花燈都要令人沉醉。

  殷蕙就不想賞燈了,與魏曕坐在一張長椅上,她靠在魏曕的懷裡,姿勢舒適地望著月亮。

  「你說,月亮上真的住著嫦娥嗎?」殷蕙把玩著他溫熱的手,喃喃地問,今晚的月色,著實迷人。

  魏曕看看她,再看看月亮,道:「沒有。」

  他的語氣是如此篤定,殷蕙只覺得好笑,偏偏頭,看著他問:「你如何知道?」

  魏曕捏捏她的手,唇角微揚:「下凡了。」

  殷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誇她。

  冰疙瘩說起甜話來,都與旁人不同。

  殷蕙臉頰微熱,嘴上哼道:「我若是嫦娥,也該去找後羿,找你做什麼?」

  魏曕想了想,道:「嫦娥下凡,玉兔也趁機來了人間。」

  殷蕙:「……你才是兔子精!」

  魏曕則搶在她發作之前,及時抱緊她,低頭吻了下來。

  今夜月好,燈好,她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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