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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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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祁鈺] 秦寶寶正傳2:妙手天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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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9: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釘子湯

可惜,如此急旋的刀光不是沒有破綻的。

破綻只有一處,在左腋下一點。

一點就已足夠,衛紫衣的劍驚鴻般飛起,劍尖一挑,從腋下挑至脖頸。

沉重的屍體帶動着纖細的銀劍,衛紫衣的身體竟被帶動得向前走了一步。

體倒下時,傳來的是茶博士驚喜的叫聲。

「衛紫衣傷得很重,他連站都站不穩了。」

衛紫衣的傷的確極重,剛才那一擊已震亂了他的脈息,更震斷了不少經脈,若不是他以堅強毅力支持着,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甚至已無法凝聚體內的真氣,每運一分氣,就帶動得五臟一陣陣刺痛。

他希望這些人一起衝上來,這樣他便可用殘存的一點真力使出「地獄使者」。

此招一出,必招敵魂。

忽聽茶博士嘿嘿一笑,道:「大夥兒千萬不要一起上,衛紫衣的「地獄使者」一招可厲害啦!」

衛紫衣輕輕嘆了一口氣,拄劍而立,對方如此深諳自己的武功,這一戰恐怕不太好打。

刀客們果然一個一個地衝上來了,他們是想用車輪戰術拖垮衛紫衣。

一個刀客衝上來,揮刀,砍下,衛紫衣看出他腹部的一個破綻,立刻還劍,剌出!

刀客仆地而倒,可是他手中的短刀卻落在衛紫衣的肩頭。

鮮血涔涔落下,彷佛他的精力也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刀客們在獰笑着,面前的衛紫衣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也就是說,先衝上來的人最有機會擊敗衛紫衣。

殺死衛紫衣,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誘惑!

又有人衝過來,刀劍相擊,冒出一溜火花,衛紫衣覺得,銀劍已快要支持不住了。

他是努力屏住呼吸,才不至於被震落銀劍的。

鮮血,又一次從它的口中沁出。

衛紫衣咬了咬牙,強提一口真氣,一個斜刺,刺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客倒下時,衛紫衣也倒下了。

衛紫衣一倒下,其餘的刀客已沖了過來,沖在最前面的,是那個茶博士。

衛紫衣倒下時,那輛馬車也沖了過來,馬車上忽地伸出一條長鞭。

長鞭靈巧地一卷,捲住了衛紫衣的腰部,然後,衛紫衣的身體就被帶起,隨着長鞭的卷回,飛入了車中。

茶博士第一個衝到馬車前,手中的刀已砍向車門。

長鞭又飛起。

如果說,剛才捲走衛紫衣的長鞭如天上的彩虹,那麼,這一次擊向茶博士的長鞭就如草叢中最毒的毒蛇。

如毒蛇般的長鞭捲住了茶博士的手腕,茶博士被帶起,被帶向高高的空中。

長鞭又閃電般收回,忽地劈面一鞭,正擊在茶博士的頭顱上。

當茶博士從空中急速落下時,誰都可以看出,他今生再也賣不出一碗茶了。

馬車已衝出很遠,將愣愣的刀客們拋得遠遠的。

艷陽如火。

一面酒旗從林中斜挑而出,旗下是一間小小的草屋,屋前、屋后、屋內坐的全都是人。

這些人都在做同樣的一件事──喝酒。

這裏的酒很好,並且價錢也很便宜,有些人寧願趕上千里路,為的就是在這裏喝幾杯酒。

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並不因為這裏的酒好、環境好,更重要的是,在這裏喝酒不用擔心被打破頭。

怪了,喝酒和打破頭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啦!誰都知道,酒的最大好處是可以讓飲者飄飄欲仙,忘了自己是誰。

所謂有得必有失,酒的最大壞處,就是會讓人忘了自己是誰。

就算一個平時文文靜靜的人,一旦喝上兩杯,就不免要罵罵娘了,萬一再遇上另一個醉鬼,兩個人就很有可能打起來的。

這一打起來,旁人可就跟着遭殃。

不過在這裏你不必擔心有人打架,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在這裏打架。

因為這裏就是少室山下,聞名天下的少林寺就在此山中。

誰敢在少林寺前班門弄斧?

估計沒有人敢,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敢。

此時正是山花開得爛漫之時,酒客們喝得興起,一個個大吹特吹起來,可是只有一個人例外。

這個人是這裏唯一不喝酒、不說話,只流淚的人。

他是誰?秦寶寶。

秦寶寶終於來到了少林寺前,他擺脫了那輛馬車之後,就徑直來到了少林寺。

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走了這麼多的路,吃了這麼多的苦,早該承受不了,可是秦寶寶並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何況,心靈上的痛苦已讓他忽略了肉體的痛苦。

只因來到了少室山下,秦寶寶才感到身上的力氣好像一下子用光了,坐在這個很熟悉的地方,秦寶寶彷佛一下想起了許多事情。

往事是甜蜜的。

正因為往事是如此甜蜜,現實又是這麼殘酷,秦寶寶才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雖然他又又渴,可是他卻似乎已忘記了,他似乎除了流淚,什麼事也不會做了。

內心和肉體上的雙重煎熬,令秦寶寶好像變了一個人。

他那張本來如雪似玉的臉蛋早成了花臉,本來就不豐滿的臉頰現在更加瘦了。本來兩瓣不紅的嘴唇現在也多了少許蒼白。

至於衣服,唉,更不用提了,恐怕連世上最窮的叫花子也比他這一身好一點。

叫花子的衣服最起碼還有補丁呢!

那麼,現在的秦寶寶又在想些什麼呢?還有,他坐了好長時間,也該喝夠了,為什麼不進少林寺呢?

現在秦寶寶最想做的,是洗一個熱水澡,換上件乾凈的衣服,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然後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最後,精神飽滿地去見大和尚叔叔。

對一個又、又渴、又累的人來說,這些要求是很正常的,可是,秦寶寶想這樣做的目的和別人卻不一樣。

秦寶寶不願讓大和尚叔叔見到他這副落魄的樣子,不願大和尚叔叔因此而懷疑大哥對自己有什麼不好,不願讓衛紫衣承受一個「虐待兒童」的大罪名。

是的,秦寶寶對衛紫衣有些不滿,甚至於算是怨恨,但秦寶寶還是認為,大哥對自己很好很好,大哥也從沒做過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至於那個女人的事,又怎麼能怪大哥呢?

大哥的年紀早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大哥有了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對衛紫衣的怨恨,絕對談不上那種情人間的怨恨,秦寶寶從來就不曾把自己當女孩子看待,也從來不想自己會成為衛紫衣的夫人。

恨只恨大哥背棄了誓言,恨只恨那個妖媚的女人──梅冰艷勾了大哥的魂。

大哥一旦有了女人,就再也不會對自己像以前那麼好了,這就是秦寶寶心痛的原因。

她實在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看來世事皆如大和尚叔叔所說在於一個「緣」字,緣已盡,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雖然心裏一百個認為大哥沒做錯什麼,可是秦寶寶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大哥有了女人的這個事實。

聰明絕頂的秦寶寶此時為何會糊塗呢?是不是聰明的人都愛鑽牛角尖?

就這樣獃獃地坐着,秦寶寶很快成為別人注意的中心。

在這種熱鬧的場合,一個沉默的人是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何況秦寶寶的樣子很搶眼。

漸漸的,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到秦寶寶身上了,秦寶寶正神遊天外,渾然不覺。

坐在秦寶寶對面的,有兩個人。

一個是鬍子、頭髮皆白的老頭,老頭的懷裏抱着一個三弦琴。

三弦琴已經很破舊了。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老人是個瞎子,徹徹底底的瞎子,因為他根本沒有眼珠子了。

一個眼裏沒了眼珠子的人應該看來很可怕才對,可是老人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怕。

不但不可怕,反而此這世上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慈祥、善良多了。

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在他面前一傾苦衷,並且,肯定能得到他的同情。

他雖然靜靜地坐着,敝舊的袍子迎風擺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清雅之相。

他簡直就像一個飽學的書生。

坐在懷抱三弦琴的老人旁邊的,卻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的年紀並不大,和秦寶寶差不多。

她有一雙靈活明亮的大眼睛。

這雙大眼睛就一眨也不眨地盯在秦寶寶身上,好像秦寶寶的臉上長出了花來似的。

秦寶寶本就心煩,再被大眼睛姑娘這樣不禮貌地盯着,心裏早就有氣了,若不是他現在身體虛弱,渾身沒勁,大眼睛姑娘恐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饒是如此,秦寶寶還是決定小小地教訓她一下,誰叫她不禮貌地盯着人看呢!

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心中計議已定,於是走到小店的廚房裏,廚房裏的大師傅就是此店的老闆,他此時正閑着,坐在板凳上嗑瓜子呢!

秦寶寶閃了進來,笑嘻嘻地道:「大師傅,可憐可憐我這個叫花子吧!」

要飯時居然還笑嘻嘻的,這恐怕是秦寶寶的獨創了。

大師傅在悠悠然神思中被驚醒,看到一個小叫花子立在門口,皺了皺眉頭,從鍋里拿出一個冷饅頭來給秦寶寶。

秦寶寶仍舊笑嘻嘻的,卻不接饅頭,不緊不慢地道:「你這個人太小氣了,這個饅頭最起碼已放了三天,至多只能老鼠,怎能用來打發叫花子呢?」

秦寶寶的要求居然蠻高的,大師傅不禁很奇怪地看了秦寶寶兩眼,這一看之下,他不禁又驚又喜,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寶少爺,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該不是又在玩什麼新花樣吧?咦,你不是去了子午嶺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一時興奮不已,夾七夾八地說了一通。

原來以前秦寶寶住在少林寺時,因他不是禪門子弟,故被允許吃肉,以前秦寶寶可是經常到這個小店來開葷的,那大師傅雖被他捉弄過無數次,但還是非常喜歡秦寶寶的。

調皮可愛的秦小淘氣,誰不喜歡呢?

見大師傅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秦寶寶忽地覺得心酸,為什麼大家都對他好,而大哥卻……

秦寶寶擺了擺頭,努力忘掉不愉快的表情,他現在的心情因想到一個捉弄大眼睛姑娘的念頭而興奮起來,可不願被破壞掉。

秦寶寶仍是笑嘻嘻地道:「大師傅,好久不見了,我自然想來看看你和大和尚叔叔他們啦!」

大師傅嘆道:「我早就知道寶少爺是個仔孩子,唉,居然還沒忘了我。」

秦寶寶甜甜地一笑,又道:「怎麼會呢?我可是吃大師傅親手燒的菜長大的,絕不會忘恩負義的。」

他怕那大眼睛姑娘已走,那可不好玩了,於是很快轉了話題,道:「大師傅,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

大師傅笑呵呵地道:「我又有什麼好東西能讓寶少爺看中,你要什麼,隨便拿吧!」

秦寶寶那黑不溜秋的眼睛四處一轉,盯在一個爐子上,對大師傅道:「大師傅,把那個爐子和一個小鍋借給我用一用。」

大師傅很覺奇怪,寶少爺什麼時候對燒菜感興趣了?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便幫助秦寶寶把爐子端到院中。

秦寶賈見到那大眼睛姑娘還在,得意地笑着,忽地從懷裏摸出一根剛從廚房裏找到的鐵釘,放到了鍋里。

鍋里正煮著水,秦寶寶把釘子一放入鍋里,立刻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那個小姑娘更好奇了,伸長了粉頸向這邊看,見秦寶寶一本正經地坐在爐子邊,手中拿着一個鍋鏟,不停地翻動着釘子。

大眼睛姑娘好奇極了,這個小叫花子在幹什麼呢?

剛才她之所以盯着秦寶寶看,是因為她覺得秦寶寶有點與眾不同。

雖然她並不明白秦寶寶有什麼與眾不同。

事實上秦寶寶雖然衣着破爛,但他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是遮不住的。

此即所謂「粗服亂髮,難掩天香國色。」。

小姑娘本就對秦寶寶很有好感,如今見秦寶寶行為古怪,更是大感興趣。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人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一點,無論是小姑娘、大姑娘,還是老姑娘都一樣。

見小姑娘向這邊引頸而望,秦寶寶暗暗開心,心道:「嗯,小魚上鈎啦!」

他臉上不動聲色,更加起勁地攪動着那鍋中的釘子,還不時湊上鼻子嗅一嗅。

大眼睛小姑娘越看越奇,忍不住道:「你在做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抬地道:「煮釘子湯。」

「釘子湯?」大眼睛姑娘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活了這麼大,可從來沒聽過釘子也能煮湯?、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小丫頭見識太少」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道:「釘子當然能煮湯,而且湯的味道鮮美至極,過一口,賓過神仙。」

旁邊的大人聽了,自知是無稽之談,笑了一笑,便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可是那小姑娘卻真的相信了,畢竟她的年紀太小,見識不廣,再者,她對秦寶寶有了好感,對秦寶寶的話自是深信不疑。

越看越奇,那小姑娘也蹲到爐子邊,好奇地道:「釘子也能煮湯,真是好奇怪,什麼時候能煮好呢?」

「快了。」秦寶寶目不轉睛地盯着鍋里的釘子,喃喃也說:「要是有一點豬油就好了。」

小姑娘道:「是不是有了豬油味道會更好?」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釘子是素的,豬油是葷的,一素一葷,味道當然更好一點。」

大眼睛姑娘已對「釘子湯」更感興趣了,於是問道:「湯煮好后,能不能讓我也嘗嘗?」

「當然。」秦寶寶一副大方的樣子。

大眼睛姑娘立刻向大師傅買了一點豬油。

秦寶寶笑眯眯地把豬油放到鍋中,嘆道:「如果有一點火腿,味道一定會更好的大眼睛姑娘忙又去買了火腿。

秦寶寶暗暗得意,臉上更加不動聲色,態度極認真地攪動鍋中的水,不時地來一句:

「要是再來一點就更好了。」

不一會兒,小姑娘已買回了白菜、粉絲、肉丸子、木耳、鹽、雞肉等等東西。

鍋中的東西已是越來越滿了,到最後已成了一鍋真正的雜燴湯了。

這時,小姑娘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問道:「釘子湯煮好了嗎?可以吃了吧?」

「嗯,好了。」秦寶寶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我想應該差不多了。」

小姑娘忙找個小碗來,輕輕地呷了口。

秦寶寶問道:「味道怎麼樣?」

有火腿、白菜、粉絲、丸子、鹽、豬油、木耳、雞肉,這樣的湯還會不好喝嗎?

小姑娘拚命地點頭,道:「真好喝,沒想到一根釘子能惹出這樣好的味道來。」

秦寶寶再也忍不住了,捧著肚子就笑開了。

周圍的食客也忍耐不住,都大笑了起來。

小姑娘聽着刺耳的笑聲,越來越感不對,猛地明白過來,是上了秦寶寶一個惡當,不由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秦寶寶仍在那裏哈哈大笑,差一點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在眾人的哄堂大笑聲中,秦寶寶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嘆息聲雖輕,卻在暄鬧中清晰無比地進入他的耳中。

秦寶寶猛地抬頭,盯在那手抱三弦琴的盲老人身上,見老人呆愣地對他微微嘆息著。

秦寶寶已在奇怪,剛才自己在捉弄大眼睛姑娘時,這老人為何不點破呢?

大眼睛姑娘已氣哼哼地站在盲老人身邊,身子一扭一扭的,正在訴苦呢。

「爺爺,他欺負我,你說怎麼辦?」

秦寶寶心道:「我看得起你才和你玩的,若是別人,我理都不理呢!」

存着鬧事的心理,秦寶寶挑釁地看着盲老人,看盲老人能說出什麼話來。

盲老人輕輕地嘆息,道:「小玉,你何必和一個快要死的人計較呢?」

秦寶寶心中一震,怒道:「胡說八道,誰說我快要死了?」

盲老人輕輕地嘆息,道:「你身上有一種特異的香氣,若不是中了「七日追魂散」這種毒藥,又怎會有這種香氣。」

秦寶寶更加震驚,這時他的心中真可謂是又驚又喜,這老人既懂「七日追魂散」的特徵,必有方法可救。

若是別人,早已好言好語開口相求了,可是秦寶寶怎能做這種低三下四的事情?除了大哥,誰能讓秦寶寶低頭。

又見盲老人一副「快求我救命吧」的悠然態度,秦寶寶更不會開口相求了。

秦寶寶撇了撇好看的小嘴,哼道:「「七日追魂散」有什麼了不起,這種珍貴的毒藥,別人要中毒還得不到呢!」

不理盲老人詫異的樣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徑直往少林寺的方向去了。

茅檐低小,溪邊青青草。

白雲,悠悠。

清亮的小溪如藍緞般從山深處流出,──地經過那間小小的草屋。

草屋的前面是山,後面是山,左面是山,右面也是山。

群山環抱,綠水橫流,此景可入畫。

衛紫衣就躺在草屋中唯一的一張床上。

床是木頭削成的,除了床,屋裏還有用小樹根做的凳子,用大樹根做成的桌子。

屋裏的傢俱就這麼簡單,簡單到讓人看了第一眼之後絕不想看第二眼。

衛紫衣卻彷佛看得很入神,自從他可以睜開眼睛以後,便一直看着這些東西。

衛紫衣的傷很重,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可是他醒過來后,卻發現自己除了渾身無力外,胸中的疼痛幾乎全消失了。

他記得自己昏倒前,看到一輛烏篷白馬的馬車疾馳而來,他還看到了那根鞭子。

是誰救了自己?是誰將自己弄到這間小屋來的?又是誰用什麼方法治好了自己的傷?

這些疑問是衛紫衣想知道的,可是他自從睜開眼睛后,卻沒有見到任何人。

所以他盯着那些粗陋的傢俱,希望能看出些什麼來。

可惜他除了看出這些傢俱是木頭做的之外,什麼也看不出。

不過他也不着急,他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會來的。

門是緊閉着的,也許當門被推開時,一切疑問就可以解決了,不過門一直沒有被推開。

外面寂靜無聲,衛紫衣忽有一種出世的感覺。

遠離了紅塵的喧囂、幫務的纏身,衛紫衣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屬於自己的。

在這裏,他似乎被這個世界遺忘,他也遺忘了那個世界,他唯一不能忘的,就是秦寶寶。

秦寶寶現在怎麼樣了?到了少林寺了嗎?悟心大師有解毒的良策嗎?

一想到這些,衛紫衣的心就亂了,他恨不能一躍而起,趕到少林寺去。

可惜他試了好幾次,都無法移動身子半寸,原來,他腰間的「大椎穴」已被點住,自然動彈不得。

想必救衛紫衣的人怕衛紫衣醒來后妄動,故而點了他的穴道。

衛紫衣深知,重傷之後,絕不可妄動真氣,否則輕則殘疾,重則亡命。

是以,衛紫衣只有暫時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靜靜地等待了,幸虧這時門已被敲響。

與其說敲,不如說是砸才對。

木板做的門並不堅固,「轟」的一聲,就被敲得支離破碎,從破碎的門洞裏走進一個人來。

他的手上是一柄單手錘,這顯然是他用來敲門的工具,鎚子很大,幾乎和那人的腦袋差不多。

而那人的腦袋簡直可以用「頭如笆斗」來形容,這麼大的錘,也許根本不必用力,就可以很輕易地砸碎人的腦袋。

衛紫衣一看見這個人、這柄錘,就知道自己的腦袋很快就要被這柄大鐵鎚砸一下了。

使錘人顯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為不會有人對自己的門過意不去。

房間里忽然衝進來一個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的人,任何人都不免要吃驚的。

衛紫衣不是任何人,衛紫衣只是衛紫衣,他一點也沒有吃驚,更沒有恐慌。

他其實根本看都沒有看那人一眼。

使錘人定定地看着衛紫衣,良久,忽地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大笑,他顯然很開心。

他極興奮地道:「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麼好,居然讓我找到了衛紫衣。」

還在一天前,任何一個惡人遇到衛紫衣都會不太妙,可是今天卻不同了,衛紫衣傷得很重,甚至連動都不能動。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惡人遇到衛紫衣,不妙的只會是衛紫衣。

使錘人興奮得滿臉泛光,搓着手道:「我叫季三錘,是陝西道上有名的「拚命三錘」,你能死在我的手上,算是不冤枉了。」

「拚命三錘」李三錘這個人,在「金龍社」的檔案中是這樣記載的:

李三錘:綽號「拚命三錘」,好勇手狠,心狠手辣,用錘,錘重八十二斤,陝西巨盜,武功頗奇,以前三錘為最精妙。

在「金龍社」的檔案中,關於李三錘的記錄並不詳細,這是因為像李三錘這種人,根本就無法對「金龍社」造成威脅。

這也就是說,衛紫衣從來就沒有把李三錘放在眼裏,也從來不會對關於李三錘的檔案看上兩眼。

可是,世事難料,任何一個武林人都無法預料自己會死在何人手中,就像衛紫衣從沒有想過會死在季三錘手中一樣。

對於衛紫衣這種英雄來說,肯定不止一次想到過自己的死法,只不過,他總是將自己的死亡想像得很壯烈、很輝煌的。

現在衛紫衣又在想什麼呢?

衛紫衣什麼也沒有想,他只是問道:「你想殺我嗎?」

李三錘大笑道:「想殺衛紫衣的人可大多了,江湖中十個人中,最起碼有一個是想殺你的。」

這一點衛紫衣並不否認,創業艱難,「金龍社」的基業是用無數條人命換來的。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將功成萬骨枯,衛紫衣能有今天,也一樣直接地或間接地殺過無數人。

衛紫衣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想殺我?」

李三錘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怒,他幾乎是咬着牙道:「像你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不會記得有一個叫武瓊娘的女人。」

武瓊娘這個名字的確很陌生,聽名字,這是一個女人。

衛紫衣從不殺女人,他的屬下也很少殺過女人,所以他淡淡地道:「這個名字我的確不知道,我衛紫衣從不殺女人。」

他這樣解釋並不是在拖延時間,他只是不想死得太冤枉而已。

李三錘滿臉憤怒地道:

「你衛紫衣固然不殺女人,可是,武瓊娘卻還是算死在你的手中,那一次你們」金龍社」

和京城金大少爭奪一個賭場,戰鬥之慘烈令人作嘔,武瓊娘恰好看到這一幕,當場受驚嚇而死,要知道,她的心臟一向不好。」

衛紫衣不禁苦笑,這種事情居然也要栽在自己的頭上,那自己真的是血債累累了。

和京城金大少爭奪賭場之戰,是衛紫衣出道以來打得最凶的一次。

那時衛紫衣羽翼未豐,作戰經驗欠缺,所以大為吃虧,死的人很多。

自從那次以後,衛紫衣痛定思痛,學會了冷靜的做事方法,從而漸漸建立起龐大的「金龍社」來。

他的一生中,京城賭場一戰可謂一個轉折,不過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因這件久已淡忘的事情而死。

他道:「武瓊娘之死,我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只是,她又是你什麼人?」

李三錘的目光似乎變得溫柔起來,他輕輕地嘆道:

「我從小就生得頭大如斗,從來沒有人喜歡過我,而她卻是唯一不嫌棄我的人,她一直說:「一個男人只要心好就行了,樣子難看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長得並不漂亮,可是她要找個比我好看的人是很容易的,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了我,我一直不明白,我有什麼好處?所以,她雖不漂亮,卻是我一生中見到過的最美的人。」

他顯然動了真情,一行清淚從他一雙並不太大,更談不上好看的眼睛裏流出。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李三錘無疑是個多情的人,一個能為心愛的情人流淚的男人不算是個壞人,因為這一點,衛紫衣覺得,死在這樣一個人的手中,不算是件冤枉的事。

衛紫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準備閉目受死了。

他曾聽說,人在死之前,過去的往事總會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可是衛紫衣什麼也沒有想。

但是,那柄大鐵鎚居然還沒有落下,衛紫衣不禁很奇怪地睜開了眼睛,發現李三錘滿臉漲得通紅。

衛紫衣更加奇怪,不由問道:「你怎麼啦?」

李三錘疑惑地問道:「我真的能夠殺死你嗎?」

這句話問得很奇怪,也很有趣,衛紫衣卻明白,李三錘是無法相信自己可以輕易地殺死大名鼎鼎的衛紫衣。

衛紫衣輕輕地笑了一笑,道:「我的腦袋再硬,也絕對硬不過你的鎚子,更何況我現在根本無力抵抗。」

衛紫衣心中早已在奇怪,李三錘何以能找到自己?

李三錘忽然道:「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傷,只是很奇怪,明明我一直在找機會殺你,如今為何卻下不了手?」

衛紫衣明白李三錘的心情,人的本性中是沒有殺人的觀念的,對任何人來說,死亡都是一件殘酷的事情,尤其是當人們要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時,良心的譴責會讓人深感不安。

衛紫衣自然不會勸李三錘下手的,他笑了一笑,道:「你怎知我受了傷?」

李三錘道:「現在外面的人恐怕都知道你受了傷,大街上甚至有佈告貼著,詳細地說明你受傷的經過,以及逃跑的路線。」

衛紫衣先是驚愕,繼而明白了,這無疑是蝶飄香的一步妙計──借他人之手,除掉衛紫衣。

衛紫衣的仇人之多,應該是江湖第一人了,一個人的名聲,本就是用別人的鮮血換來的。

衛紫衣的仇人遍天下,這些人無不處心積慮地想除掉衛紫衣,在衛紫衣受傷之前,這些人自然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如今衛紫衣身負重傷,又不在「金龍社」保護範圍之內,那些人哪會輕易放過。

衛紫衣正沉默間,忽聽見一聲尖銳的暗器破空之聲傳來。

一枚鐵錐從門洞中飛入,直奔躺在床上的衛紫衣。

衛紫衣身在床上無法動彈,此時,真是避無可避,擋不能擋。

忽聽得「當」的一聲,滿室皆是風聲,那李三錘竟用手中錘擊飛了鐵錐。

衛紫衣萬萬沒有想到,李三錘竟會救自己。

李三錘已一步趕到門口,鐵鎚一擺,那本就支離破碎的門就完全報銷,李三錘一錘擊開木門,忽又「啊」的叫了一聲,倒退了四尺之多。

衛紫衣看到李三錘的胸前,赫然有一道划痕,鮮血已濺濕衣裳。

李三錘已大怒道:「是誰敢偷襲老子,有膽子就進來。」

一個人果然應聲帶劍闖入,口中叫道:「崆峒空靈子前來為父報仇。」

那人是個少年,年不滿二十,身已至八尺,身穿海青色道袍,腰系火紅絲絛,那劍上的穗子也是紅的,迎風擺動,如跳動的火焰。

李三錘剛才吃了暗虧,心中憤怒,不待那少年站穩,已一錘橫掃過去。

衛紫衣終於見識到李三錘的真實武功,這一錘橫掃而去,竟是鐵拐中「橫掃千軍」之式,雖似是而非,但卻揮出「橫掃千軍」的真正含意。

那少年道士「咦」了一聲,似驚訝李三錘的錘法之妙。

李三錘的大鐵鎚已急若流星,快要撞到少年的腰間。

少年忽收腰突胸,同時手中劍已斜撩而上。

收腰突胸,姿勢本不美觀,但少年人使來卻毫無不雅之相,反而靈巧輕鬆,瀟大方。

他那一式斜手上撩,卻又是給予對手極有力的進攻,隨手揮出,更是難得。

李三錘錘在外圍,回撤不及,只能側身而避,左肩上的衣服卻被削去一層。

這少年武功之高,真是衛紫衣僅見。

一招得手,少年更不讓李三錘有還手的機會,他顯然也知李三錘的錘法不俗。

「唰唰」幾劍,已將李三錘逼得手忙腳亂,防守尚且不及,更勿論進攻了。

幾步一退,李三錘已急得「哇哇」亂叫,他平生對敵,前三招總是佔盡了上風,而對手也總是在這前三招中不死即傷,哪像今天,一招剛出,就陷入了被動。

少年揮劍之際,神情凝重,以已將李三錘當作平生第一大敵,他在運劍之際,雖佔盡上風,卻留了三分守勢。

衛紫衣已在沉吟,江湖中何時出了這樣一個少年,遇勝不驕,小小年紀,竟已得了一個「穩」字。

李三錘被少年的一陣急劍逼到牆角,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衛紫衣明自這少年無疑也是自己的仇人之一,眼見仇人武功如此高妙,衛紫衣已在為自己的處境暗暗着急。

忽聽「當」的一聲,李三錘手中的鐵鎚竟被挑飛。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捲入了小屋,刀光一閃,一把長把狹刀的長刀已欣向衛紫衣的頭顱!

這把刀顯非中土所有,刀法更是奇特,出刀之際,竟無後著,似有一刀出手絕不空回之勢。

衛紫衣身體的氣力已漸漸恢復,可是,就算在平時,他都不太容易化解此招,何況此時他剛剛大病初癒。

少年道士忽地棄了李三錘,回劍急刺,正刺在那把長刀的刀身之上。

「叮」的一聲,長刀被彈出,持刀人後退一步,抱刀怒道:「什麼人?」

持刀人年紀也並不大,和少年道士不相上下,一身灰服,雙眉入鬢,面目清秀,手中所抱長刀,正是東瀛武士刀。

少年道士冷冷地道:「這個人是我的,你動不得!」

持刀少年怒道:「他是我殺兄仇人,我怎麼動不得?」

少年道士淡淡地道:「他是我殺父仇人,應該由我來殺他,我把他殺了之後,自然隨你處置。」

持刀少年大怒迪:「他若死了,我要他何用?讓開,且讓我砍上他一刀。」

少年道士大怒道:「我已說過,他是我的,你不許動。」

衛紫衣聽得不禁暗暗苦笑,堂堂的「金龍社」魁首衛紫衣,竟成了別人的嘴上之肉,任人宰割。

兩個少年話不投機,持刀少年忽地揮刀一刺!

少年道士立刻回劍一格兩人已戰在一起。

這一戰比剛才的那一戰要精彩得多,持刀少年刀法詭異,角度極刁,所用刀法皆是匪夷所思、變幻莫測。

少年道士的劍卻輕靈不羈,招式穩健,但見刀劍盤旋,已鬥了個旗鼓相當。

李三錘早已找到自己的鐵鎚,此時忽地衝上來,不分好歹,狠狠地打出一錘。

他剛才被少年道士一劍逼住,心中憤怒已久,此時一錘擊出大有驚天動地之勢!

兩位少年同時一退,避開鎚頭,忽地刀劍齊出,擊向李三錘。

李三錘「啊」的一聲,身上又告負傷,狠狠不堪地躲開,手中錘冷不防又被少年道士挑開,那錘擊穿屋頂,呼嘯而去。

李三錘一退,兩位少年又戰在一起,像似根本沒將李三錘放在眼中。

李三錘一踝腳,衝出了門外,想必找錘去了。

他衝出門外,正在四處張望,忽聽腦後有風聲傳來,不及回頭,急忙向前沖,不想前面就是小溪橫流,他立刻打樁站穩。

誰知背後一陣大力推來,他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他撲入溪水,腳下竟踩到一件硬硬的東西,伸手一摸,正是自己的大鐵鎚。

衛紫衣躺在床上,靜靜地觀看這場刀劍之爭。

只見刀光縱橫,劍氣衝天,衛紫衣彷佛已看得入神。

雖然他明白,這兩個人無論誰勝了,都對自己沒有好處。

李三錘摸到鐵鎚,從溪水中濕淋淋地跳上岸來,見岸上站着一個大胖和尚,正惡狠狠地看着自己,和尚手中正持着一根禪杖。

李三錘大怒道:「是你這禿驢暗中推我?」

和尚一聽被罵禿驢,立時大怒道:「王八蛋才推你,你是幹什麼的?」

李三錘脫口而出,道:「老子來殺衛紫衣的。」

和尚更加大怒道:「憑你這膿包還敢來殺衛紫衣?」

不由分說,舉起禪杖就打!

李三錘想也不想,鐵鎚自下而上,想擋開禪杖,他自小臂力奇大,較力時從沒敗過。

只聽「轟隆」一聲,鐵鎚、禪杖相擊,聲震天外,和尚紋絲不動,李三錘卻被震得運退三步,「噗通!」一聲,又告落水。,

和尚一杖擊退李三錘,冷哼一聲,疾沖向屋中。

他一到屋中就大叫道:「衛紫衣不用怕,和尚救你來了。」

衛紫衣聽得眉頭一皺,這前六個字讓他聽得很不舒服,定眼一看,原來是悟心方丈的師弟悟明大師。

知道悟明大師性格粗豪,言語不由心,衛紫衣便笑了笑,且見他如何行動。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見一大胖和尚衝進來,且大叫着要救衛紫衣,不由相視一眼,敵愾之心立起,兩人幾乎同時撤回刀劍,齊向悟明大師擊去。

悟明大師被弄個冷不防,急忙退了一步,口中叫道:「咦,倒有一點門道嘛!」

悟明大師雖是少林寺第一人悟心大師的師弟,奈何天生性格粗豪,好習武功,每每有大動拳腳之心。

只因少林寺寺規森嚴,他自己又是身份高貴,平時除了和弟子們過過招解解悶,哪裏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此時為救衛紫衣,算是名正言順,正好可以過癮。

如今見面前兩位武功不弱,更是樂到心處,話沒說上半句,立刻挺杖相迎。

少年道士心知此地離少林寺不遠,這和尚無疑是少林寺的,人聞少林寺武功天下第一,早就不服,此時正好可以試試,於是抖擻起精神,儘力迎戰。

持刀少年和少年道士是同一個心思,當下不聲不響,和少年道士並肩作戰。

剛才之仇人立成朋友,世事真是妙哉。

兩位少年一心想見識見識少林寺的精妙招式,哪裏還顧得上衛紫衣。

衛紫衣見悟明前來,心中頗安。

忽然,一陣清風襲來,床頭的窗戶已被推開,一雙手忽地伸進來,抓住衛紫衣胸前衣服,竟把衛紫衣拖出窗外。

屋中三位鬥士正在大呼酣斗,竟未看見。

室雅不需大,花香不必多。

少林寺的方丈禪房,正是如此。

秦寶寶盤膝坐在悟心大師面前的蒲團上,眼中淚水未乾。

悟心大師慈祥地望着秦寶寶,柔聲道:「寶寶,你真的認為衛紫衣不要你了嗎?」

秦寶寶禁不住流下淚來,哽咽著道:「大哥雖沒有說,可是他既找了女人,我待在他身邊又有什麼意思?」

悟心大師連連搖頭道:「你大哥絕不是那種人,他若是娶妻早就娶了,何必等到此時?」

秦寶寶仍自不信,道:「那大哥收藏的那幅畫我是親眼見到的,畫上的女人我也見到過,她一見大哥那樣子真是好肉麻。」

他越說越悲,撲到悟心大師懷中,不停地抽泣著,悟心大師慈愛地撫著寶寶的頭髮,柔聲道:「你大哥的意思老衲明白。」

秦寶寶一抹眼淚,抬起頭來,急聲催促道:「大和尚叔叔,大哥是什麼意思呀,你說嘛,你說嘛!」

悟心大師微微地笑着,道:「你大哥見你一天到晚作男孩打扮,頑固不化,自然是想用這個方法刺激你一下,好讓你開竅呀!」

秦寶寶不解地道:「大哥為什麼要我變成女裝呢?男孩女孩豈不一樣?」

悟心大師深知,秦寶寶是衛紫衣夫人的不二人選,衛紫衣深怕秦寶寶一味男裝下去,到長大時不好改掉,所以方才想出這個刺激她的方法。

對秦寶寶和衛紫衣的結合,悟心大師自沒意見,只是,這件事情怎好對秦寶寶明說?

畢竟寶寶還小,對男女之情知之甚少,乍一對她說,反而會弄得她心腦糊塗。

反正這些事寶寶長大后就會漸漸明白,當務之急,是解除寶寶身上的毒性才是。

於是悟心大師笑道:「寶寶,你相不相信大和尚叔叔?」

秦寶寶肯定地點點頭,道:「大和尚叔叔當然不會騙我,我怎會不相信你呢?」

悟心大師點了點頭,道:「我以人格擔保,衛紫衣絕不會不要你,也絕不會要別人做妻子的。」

秦寶寶對大和尚叔叔的話自是深信不疑,只是她心中的疑團仍未得到解答。

悟心大師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微笑道:「你現在肯定是想不通的,沒有關係,待你長大后,一切都會明白的。」

他知道要改變秦寶寶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寶寶絕頂聰明,又漸漸長大,那些事情慢慢就會懂的,急於求成,反而會使寶寶的心裏無法承受。

秦寶寶見大和尚叔叔如此說,心放下了一半,於是連忙問了第二個最關心的事:「大和尚叔叔,我的毒能不能解?」

悟心大師坦然地一笑,道:「天下沒有不可解之毒,據我所知,「七日追魂散」最起碼有兩人可解。」

秦寶寶驚喜地睜大眼睛,問道:「哪兩個人?」

悟心大師微笑道:「一個是和你父親齊名的「療毒聖心」張散之,一個是「清風道士」

裕貞子。」

秦寶保搶著道:「張散之是父親的好友,裕貞子是華山的一個道士對不對?」

悟心大師笑道:「裕貞子如野鶴閑雲,七日內找他不著,可是那張散之不日就會來本寺的,他上個月已和老衲說好,這幾天就要帶着他的寶貝孫女兒來了。」

秦寶寶聽得心中一動,道:「張散之長得什麼樣,是不是個瞎子,手中總抱個三弦琴?」

悟心大師微微一愣,道:「你怎麼知道?」

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剛才我在小店請他的孫女吃了一頓釘子湯。」

「釘子湯?」悟心大師苦笑地搖搖頭,道:「才一見面就捉弄了人家,看你待會兒怎麼見他們?」

秦寶寶理直氣壯地道:「做錯了事就道歉羅!」

他賊兮兮地一笑,又道:「反正我這麼可愛,他們一定不會記恨我的。」

悟心大師不由莞爾一笑,和秦寶寶在一起,你總是沒法子不笑的,你說,悟心大師又怎能不把寶寶當個寶貝?

一老一小在禪房中言笑正歡,忽聽外面有人輕聲道:「方丈,有事相告。」

外面是伺候悟心大師的小沙彌,悟心大師叫一聲:「進來!」

小沙彌合十而入。

小沙彌道:「剛才山下的小店老闆上山說,有一個老人死在他們房中,請方丈定奪。」

悟心大師微微一愣,頗覺奇怪,少林寺方圓百里無人敢動武,如今這少室山腳下竟有人死去。

當下忙問道:「可知是什麼人?」

小沙彌道:「那老人是個盲人,手抱三弦琴,似是張散之先生。」

饒是悟心大師修為精深,聽了此消息也不禁震驚,因為張散之關係到秦寶寶的生死。

秦寶寶更是如同遭了睛天霹靂,一下子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剛才是因大哥負心,恨不得死去,現在聽了大和尚叔叔的保證,生念頓萌,可是如今,張散之竟然死了。

怕秦寶寶失望過度,傷了心肺,悟心大師一手貼住寶寶后心,內力緩緩注入,扶起寶寶,緩緩地道:「屍體在哪裏?」

小沙彌道:「屍體仍擺在店中,只待方丈前去察看。」

張散之的死,是因為一劍穿喉。

死者的臉上毫無痛苦,顯是因為那劍實在太快,讓人根本無法感到死亡的恐懼。

張散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中的三弦琴也落在地上,他的孫女兒大眼睛姑娘正伏痛哭。

悟心大師帶着秦寶寶站在屍體前,寶寶望着張散之的屍體,心中一陣茫然,彷佛自己的生命也隨之而去了。

痛惜地望了寶寶一眼,悟心大師走到死屍前,柔聲問道:「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大眼睛姑娘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已哭成了桃子,見是一個慈祥的老和尚柔聲相問,更加不勝自悲,嚶嚶地痛哭,哪裏還能說出話來。

小店的大師傅走上前來,道:「見過方丈大師。」

悟心大師合十為禮,道:「大師傅你且說一說。」

大師傅連連搖頭,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道:「兇手是一個青衣男子,剛才還在這裏喝酒,他看上去很普通,一點也不像兇手的樣子,後來他喝完酒,付了三錢酒錢,走到這位老先生面前時,忽地手一揮,老先生就倒下了。」

悟心大師道:「他的動作你看清了嗎?」

大師傅道:「他的動作快極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嘖嘖,真是好厲害,一眨眼工夫人就死了。」

悟心大師輕經嘆了一口氣,看了看痛哭不已的大眼睛姑娘,又看了看呆如木雞的秦寶寶,吩咐道:「把屍體帶回寺中。」

然後他上前扶住小姑娘的背,柔聲道:「小姑娘,我是悟心,隨我回寺葬了你爺爺好不好?」

大眼睛姑娘一聽是悟心大師,一下子撲入悟心大師懷中,哭着道:「方丈大師,你可一定要替爺爺報仇啊,嗚嗚,爺爺死得好慘啊,嗚,嗚……」

周圍眾人見了無不落淚。

悟心大師淡淡地道:「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那雙手將衛紫衣拉出了窗外,帶到了一個瀑布邊。

瀑布自三大處垂落,平滑得就像一面鏡子,無數的水花跳躍,宛如盛開的水蓮,陽光照耀下,一顆顆水珠就像一粒粒的珍珠。

瀑布下是一面深潭,潭面上總是罩着一層水霧,像雲又像煙,飄飄渺渺的有如仙境。

遠處是蒼翠的青山,近處是如此美的瀑布,衛紫衣的身邊呢,卻是一位絕色佳人。

這位絕色佳人不是別人,正是梅冰艷。

衛紫衣望着瀑布出神,良久才道:「我沒想到救我的人竟會是你。」

梅冰艷輕掠雲發,展顏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襯著如墨的眼睛,如雲的面頰,更顯得楚楚動人,風情萬種,她輕輕她笑道:「我總算是救了你一次,否則我還真不知該怎樣報答你呢!」

衛紫衣道:「我救你是無心,你救我卻是有意,總的來說,我還是欠你的。」

梅冰艷咯咯笑道:「不愧是「金龍社」的魁首,不論什麼帳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姑娘救了在下,此情此義,難以回報,但有所需,衛紫衣絕不推辭。」

梅冰艷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幫忙,只是我真有一個條件,不知大當家能答應否?」

「能。」衛紫衣回答得很乾脆,的確,對他而言,天下很難有辦不到的事。

梅冰艷輕輕一笑,道:「真的能嗎?」

衛紫衣正色道:「衛其在江湖中也不算無名之人,衛某說的話,也從來未食過言。」

他說得固然乾脆,心中卻頗為躊躇,若是梅冰艷提出不利於「金龍社」之事,衛紫衣又將如何?

罷了,罷了,大不了殺身以報罷了。

見衛紫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梅冰艷笑得更厲害了。

衛紫衣實在不懂,女人為什麼愛笑。

梅冰艷已道:「大當家請放心,小女子叫大當家做的事,絕非邪惡之舉。」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請說。」

梅冰艷尚未說話,臉兒忽地漲得通紅,顯然她的要求似乎無法啟齒。

對一個女人來說,有什麼話是不好意思對男人啟齒的呢?

衛紫衣何等聰明,一瞥之間就洞悉了梅冰艷的心機,這使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他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不知遇到過多少出色的女人,有的溫柔,有的聰慧,有的絕色無雙,有的俏麗可愛,可是這些女人都無法攻入衛紫衣內心的堡壘。

所以在江湖女俠的心中,衛紫衣是個很冷很冷的人,這種冷漠不是偽裝的,而是天生的。

充滿血腥、充滿危險的江湖生活,使衛紫衣無法顧慮到感情問題,他首先應該是個「金龍社」的領袖,然後才是他自己。

秦寶寶的無意介入,使衛紫衣走入了一個嶄新的、充滿樂趣的情感世界。

衛紫衣終於發現,感情原來是件如此美妙,又如此苦惱的事情。

秦寶寶的天真活潑、率直任性,使衛紫衣的生命完全改變了,對衛紫衣這種人來說,一生中的感情是唯一的。

他既已認定秦寶寶是自己的終生伴侶,就絕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

在秦寶寶來臨之前,衛紫衣的感情世界是關閉的,秦寶寶的闖入,令他逐漸地、不自覺地墜入情網,然後,他的感情世界便又一次關閉了。

所以,面對梅冰艷欲言又止的樣子,衛紫衣立刻做出果然的拒絕之念。

衛紫衣不是個絕情的人,這是對秦寶寶而言的,同時,衛紫衣又是一個絕情的人,這是對除了秦寶寶以外其他的女人而言的。

沉吟中的衛紫衣雖然面如止水,但敏感的梅冰艷已從衛紫衣毫無熱情的雙眸中體會到了一些什麼,這令她極度地失望,又十分地不甘心。

她在內心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對衛紫衣冷漠的態度產生疑惑。

衛紫衣為何會對自己這樣呢?我在他面前為何沒有一點點吸引力?

究竟是我不是個真正的女人,抑或是衛紫衣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或許衛紫衣是個極特殊的男人?

用「極為特殊」這四個字來形容衛紫衣,是最恰當不過,他的特殊也許不是他的冷漠,而是他對秦寶寶極為固執的情感。

你不能說衛紫衣是一個不可愛的人,事實上,哪一個女人不願找一個對感情至死不悔的男人呢?

梅冰艷的久久不語和衛紫衣的平靜,造成了一種極微妙的寂靜,只有瀑布在轟鳴,水花在跳躍。

四周的山林寂寂,單調的瀑布轟鳴聲反而更襯出此時的沉寂。

片刻的沉寂,反而使梅冰艷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衛紫衣呢,在此時本就是不願說話的。

終於,梅冰艷首先打破了沉寂,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道:「施恩不望報,這個道理我是懂得的,我居然向你提出要求來,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卑鄙?」

說出這句話時,她馬上就後悔了,這豈不是自己主動放棄了要求了嗎?如果她咬一咬牙,說出讓衛紫衣和自己在一起的要求來,憑衛紫衣的身份,他是絕不會拒絕的。

可是,那又有什麼意思呢?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縱是白頭偕老,也是一個悲劇。

望着梅冰艷,衛紫衣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這也就是說,衛紫衣對梅冰艷已產生了興趣。

這是一個多麼聰明、多麼敏感、多麼善解人意的女人啊,衛紫衣對梅冰艷已產生了這種想法。

在一般情況下,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多「多麼」的想法,就表示欣賞、欽慕的開始。

可惜衛紫衣僅僅是如此想想而已,他固然會去欣賞一個女人,但卻絕不會欽慕她。

金童般的笑容浮現在衛紫衣的俊容上,他微笑道:「你固然可以不對我有任何請求,但對我而言,無論你何時何地提出何種請求,我都會答應的。」

淡淡地笑了一笑,梅冰艷也恢復了平靜,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在當時的社會,一個女人單戀一個男人只會是一個悲劇。

她努力平靜下這幾日因衛紫衣的突然出現而萌發的春心,想努力抹去自己對面前這個男人的印象。

她不知道是否可以做得到,但她想試一試。

一個明智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知難而退,以避免太大的難堪。

梅冰艷淡淡地笑道:「你的傷怎樣?可以運氣了嗎?」

早在來此地之前,衛紫衣的穴道已被解開,穴道解開后,衛紫衣立刻打坐運功,以渾厚的內力治癒了自己的內傷。

現在,他又是以前那個衛紫衣了,那個惡人遇到后就大叫不妙的衛紫衣。

衛紫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傷勢已不用擔心,然後道:「我很奇怪,你是用什麼方法治好了我的傷的?」

梅冰艷輕輕一笑,道:「很簡單,我的父親就是華山「清風道士」裕貞子,作為一代藥學名家之後,我怎會無一點治病救人的本事。」

衛紫衣遲疑着,道:「裕貞子道長是道士,怎會有女兒?」

他忽地發覺自己是不該問的,別人的穩私,又怎好隨便打聽。

不想梅冰艷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她笑吟吟地道:「家父本是半路出家,家母產下我后,因產後中風而死,家父自恨醫術絕倫卻無力挽救妻子,故憤而出家。」

衛紫衣嘆道:「裕貞子道長真是個痴情人。」

梅冰艷嘆道:「家父出家后,仍是念念不忘家母,只因我尚未成人,只好暫時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她的眼圈一紅竟垂下淚來,道:「如今我已長大,家父心中無牽掛,竟然撒手而去,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我在這世上已再沒一個親人了。」

衛紫衣也不禁唏噓不已,闖蕩江湖的人,誰沒有自己的一本苦經,只是梅冰艷將自己的家事全盤托出,竟不在乎自己是個陌生人,這女人想必是心中苦水太多,卻找不到人傾吐吧!

咳,梅冰艷又何嘗不是個可憐的人,相比之下和她有同樣遭遇的秦寶寶,可就算幸運一點了,最起碼他還有大哥我、悟心大師和「金龍社」的兒郎們。

衛紫衣本來是不會安慰人的,因為有了秦寶寶,衛紫衣只學會了哄人而已,面對梅冰艷的傷心垂淚,衛紫衣已無所適從。

他望着仍自哭泣的梅冰艷,手足無措之際,就希望發生些突發事件來打破這種僵局才好。

忽地,衛紫衣聽到了一點聲響,那是有人撥動草叢的聲音,有人來了。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在腦海,衛紫衣就感到背後襲來了一股極為刺骨的勁風。

來者速度之快,真可用「迅雷不及掩耳」一詞來形容。

好個衛紫衣,連忙一個大轉身,斜跨步,同時手在腰間一觸,已解開了銀劍。

一柄精光四射的寶劍從身邊刺過時,衛紫衣已一劍反撩,削向對手下盤。

這一劍削出,形勢大為改觀,身後那人已急忙撤劍身退,衛紫衣也已霍然轉身。

身後正是那個少年道士,少年道士因偷襲不成反被逼退而氣得滿臉通紅。

衛紫衣爽朗一笑,道:「道家講究清靜無為,小師父何必如此激動?」

少年道士雙目幾欲噴出火來,咬着牙,一字字地道:「衛紫衣,少要伏芒凌人,在下縱死在你手,今日也要討還一個公道。」

「公道?」衛紫衣輕輕嘆息,道:「不知衛某何時得罪閣下,致令閣下大冒無名之火?」

少年道士凌空子道:「你總該記得「三眼太歲」風陵火這個名字吧?」

「風陵火?」衛紫衣眉頭已皺起,這個名字他怎能忘記?

「金龍社」初創之際,社中魚龍混雜,一片混亂,致使一些邪詭之徒乘機而入,風凌火正是其中一個。

風陵火本是四川人士,「三眼太歲」是因為他為人多詭詐,而使江湖人士為他取了這個綽號。

風陵火初時是一個山寨之王,后因山寨被敵所據,不得已而投奔「金龍社」,」金龍社」

當時正在用人之計,遂收錄了他。

不想事過不久,風陵火故態復萌,竟勾結「金龍社」當時的一個大對頭,殺得」金龍社」

一個措手不及,幾令「金龍社」喪失元氣。

衛紫衣對這個人又怎能放過?

當下,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平生手刃惡人無數,唯風陵火最為該殺,這個人我怎會忘記?」

凌空子雙目如毒,一張俊臉漲得紫紅,大叫道:「殺父之仇不報,何為人子?衛紫衣,我和你拼了!」

劍光騰起,刺向衛紫衣的咽喉。

衛紫衣已看出這一劍因起手過急而造成一時抬得過高,這樣,胸口空門已露。

此時,衛紫衣若一劍剌出,凌空子必死無疑。

但衛紫衣並沒有這樣做,他只是輕輕地一揮,避過此招。

梅冰艷早已停止悲傷,目不轉睛地注意這邊的動向,在她眨眼之際,衛紫衣和凌空子已交換了七招之多。

梅冰艷武功不甚高,上次救衛紫衣時,那招長鞭刺掃,純屬情急而已,如今見衛紫衣和凌空子爭鬥,不由大感奇怪。

那衛紫衣竟是一副步步退守,無力進攻之勢,而凌空子卻劍氣如虹,勢不可擋。

衛紫衣這是怎麼了?是傷勢末愈而無力招架?抑或是衛紫衣心有不忍而故意放……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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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0: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陵墓奇遇

衛紫衣的確是不願傷害凌空子,風凌火固然該死,凌空子卻不該死。

一個人為報父仇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不僅值得原諒,而且值得尊敬。

所以,雖然衛紫衣隨時可以一劍洞穿凌空子的咽喉,卻並沒有那樣做。

凌空子手中劍使得潑風似的,但總是被衛紫衣輕描淡寫地化解掉,凌空子自己也看出,衛紫衣是在讓自己。

凌空子是個性格倔強,且心高氣傲的少年,他將衛紫衣的相讓曲解成一種輕視。

輕視就是污辱。

凌空子暴跳如雷地叫道:「不要你讓我,衛紫衣,有本事你刺死我吧!」

衛紫衣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天帝擊鯀而留禹,何意也?」

衛紫衣說的是一個典故,洪荒時代,因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地傾,大水,鯀受天帝之命治水,盜息壤而用,致使水患更厲,天帝怒,殺鯀,鯀死,生禹,天帝仍用禹而治水,水患遂除。

衛紫衣的話實際上是說,父親有罪,兒子無罪,又何必殺兒子呢?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在被仇恨之火完全毒化了的凌空子身上,是毫無作用的。

凌空子此時心中除了報仇,再也沒有別的。

衛紫衣落入兩難境界,殺固不忍,不殺則自己永無寧日。但衛紫衣很快想到,自己的仇人多得很,殺不勝殺,反正那種天天生活在危險中的日子自己已經過慣了。

想到這裏,微微一笑,見凌空子一劍刺來時,便一搭一絞,凌空子的長劍已脫手而出,「嗡」的一聲,如青龍入海,落入深潭中。

手中失了劍,凌空子一下子愣愣地立在那裏,滿懷着刻骨仇恨的眼睛盯着衛紫衣,久久才道:「衛紫衣,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這最後一句話,他是咬着牙說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我不怪你,只是以你的武功,今生難以超過我,所以,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都不會怪你。」

凌空子黯然無語,默默地看了衛紫衣一眼,目光中,已不僅僅是仇恨。

他沒想到衛紫衣會不殺自己,沒想到衛紫衣會說出那種話來。

默默地走入森林中,凌空子坐在一棵大樹下發獃。

他想得很多,想起兒時父親的慈愛,練武的艱辛,還有那日日啃噬心臟的刻骨仇恨。

他記得自己乍聽到父親的死訊是在十歲時,十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了。

從十歲起,仇恨就深深地刻在心中,從十歲時,凌空子就不再有童年了。

仇恨,促使他每天很早起來,伴着星月朝露苦練,有時練得渾身發麻,有一次雪夜練劍,還差一點死掉。

可是,這十年來所做的努力,簡直是毫無用處,衛紫衣的武功高深如海,也許真如衛紫衣所說,自己再練個一輩子,也毫無用處。

為人之子,卻不能替父報仇,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思?

十年艱辛,毫無作用,自己分明無用到了極點,活在世上豈不徒遭人取笑?

凌空子想到了死。

一想到死,凌空子的心靈微微一震,像他這樣年紀,本不該想到死的。

可是他現在已萬念俱灰,不死又能怎樣?

解下腰帶,系在樹上,換了個活扣,凌空子黯然神傷了一會,喃喃地說:「父親,孩見不孝,今生報仇無望,不如早早隨父親去吧!」

只因從小性格偏激,此時一旦受挫,立時想到了死,凌空子已將脖子伸入繩套。

腳下一蹬石塊,繩扣立刻勒緊,一種無法忍受的痛苦立刻讓凌空子後悔了。

死,原是這般痛苦,凌空子對即將來臨的死亡頓生恐懼。

忽覺脖子一松,身體「噗通!」一聲,落在地上,凌空子大喜,為死而復生而大喜。

有人救自己,真該好好謝謝這個人。

他上吊的時間很短,幾乎是一上去就下來了,卻是從死到生走了一遭。

此時他睜着眼睛,急欲尋找自己的恩人。

恩人是個小孩。

哇,好一個粉雕玉琢、雪膚玉肌的玉娃娃!

額頭一顆米粒大的硃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髮束在頭上,上面還嵌了一塊人世罕見的「蒼犀角」,眼睛又黑、又大、又亮,靈活的眼波中,充滿了精靈古怪和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

這自然是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秦寶寶。

凌空子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心裏覺得好生奇怪,這裏是莽莽森林,怎會有小孩?

瞧這小孩的裝束、舉止、相貌,也分明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不是山裏的野孩子。

莫非天底下真的有神仙?而這小孩就是個小神仙?

秦寶寶嘻嘻地一笑,道:「小道士,你是不是懷疑我是神仙呀?」

凌空子極為驚駭,更堅信了這一點,不是神仙,又怎知自己的心中所想?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秦寶寶更加得意了,大眼睛靈光閃爍,笑道:「嗯,在這樣一種地方,忽然看到一個原本在城裏才能看到的小孩,自然會胡思亂想了,告訴你,小道士,我可不是神仙,當神仙可不好玩了,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山裏,多沒意思。」

凌空子本也是個聰明人,只是剛才從死到生轉了一遭,一時想不過來而已,此時心中一定,便恢復了智慧。

凌空子極為誠懇地道:「不管你是誰,謝謝你救了我。」

秦寶寶笑道:「小道士可真有意思,你剛剛明明是自己想上吊的,這說明你死志已定,我救了你,原來準備挨罵的,可是現在你居然對我稱謝,說明你對上吊後悔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有時候可就來不及了,看來古人所說凡事須三思而後行是很有道理的。」

凌空子越聽越奇,覺得面前這個小孩真不可以常理視之,他還是一個智者呢!

江湖中,何時出現過這樣一個天才兒童來?

饒是凌空子也是舌綻蓮花的人物,一遇到秦寶寶,也只有受訓的份了。

他現在只慶幸自己能遇到這個孩子,尤其是在自己上吊的時候,凌空子覺得自己並不總是倒霉的。

只是,秦寶寶又怎會到這裏來呢?

原來,自張散之遭無名刺客刺殺身死後,秦寶寶頓覺萬念俱灰。

張散之既死,裕貞子又找不到,秦寶寶認為,自己已是無藥可救了。

他躲到自己的屋中哭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在臨死之前,可一定要見一見大哥。

他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念頭一起,就悄悄地溜下了少林寺。

對於溜走的經驗,秦寶寶可豐富得很,再說少林寺又不像子午嶺那樣戒備森嚴。

溜下山後,不知到哪裏去找衛紫衣,忽地在街上看到一張佈告,便按照佈告上所說的衛紫衣可能藏身的方向追了下去。

如此一折騰,離毒藥的發作期已只有三天的時間了。

對於死,秦寶寶想得並不嚴重,畢竟是小孩子,對於死亡的恐懼,還不如老年人來得真切。

年紀越大,就越怕死,換言之,年紀越小,就越不怕死。

這也就是為什麼所謂的義氣,在少年人中最可推行的緣故。

少年人可以輕生死,年老人卻不行。

雖然離死只有三天,秦寶寶也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哭過幾回,倒沒怎麼深想。

他只是心中渴望見大哥罷了。

唯一遺憾的是,縱是如願以償,見到了大哥,也只是最後一面,以後可就再也見不著了。

秦寶寶的悲哀,也大多源於此了。

凌空子向秦寶寶再次道謝后,問道:「恩人,請問你一個人來這裏所為何事,在下是否可以幫忙?」

秦寶寶道:「我是來找大哥的,我找了好幾天了,總是沒見到,這你倒是可以幫我忙的,據說我大哥就在這附近,也許你真見過。」

凌空子道:「你大哥長得什麼樣?」

秦寶寶將衛紫衣的相貌敘述了一遍,凌空子不由極為震驚。

他脫口而出,道:「你大哥就是衛紫衣?」

秦寶寶道:「不錯呀!」

衛紫衣既是這小孩的大哥,那這小孩必是秦寶寶無疑,人家都說衛紫衣有一個寶貝弟弟,人見人喜,不想竟是面前剛剛救了自己的小孩。

凌空子頓時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中。

江湖中人都知道衛紫衣對秦寶寶愛逾生命,若想對付衛紫衣,利用秦寶寶,無疑是個好方法。

可是這個方法對凌空子來說,決心就不容易下了,秦寶寶剛救了自己,自己又怎能翻臉無情,不利於秦寶寶呢?

但是,父仇深似海,對衛紫衣的仇恨不可不報,自己若不利用秦寶寶,便無法可想。

一時之間,凌空子不禁躊躇起來,良心和仇恨交戰着,令凌空子遲遲拿不定主意。

他這邊在沉默不語,臉色明暗不定,早引起了秦寶寶的懷疑。

「這傢伙看上去不像個好人耶!」這是秦寶寶的第一個念頭。

「嗯,對了,大哥身負重傷,潛居在這附近,他的仇人很多,聽說大哥受傷,自然會來撿便宜的,這壞小子也許就是大哥的仇人之一了,他為什麼要自殺呢?對了,一定是敗在大哥之手,自感沒臉見人,報仇無望,一時想不開才上吊的。」

好個秦寶寶,細加推測,條理分析,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同時,心中也有了主意。

那凌空子此時已暗暗咬牙,心中算計已定,父仇大於天,掉以輕心?

秦寶寶道:「你陪我去找我大哥好嗎?」

凌空子果然上當,心想:「一個小孩子還不好控制嗎?現在再找到衛紫衣,就可以利用這小孩逼衛紫衣放下武器了。」

想着,臉上也露出笑容來,道:「好啊,我們到哪裏去找呢?」

「隨便走走羅,希望運氣好。」秦寶寶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

凌空子不遠不近地跟着,目前這種距離,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將秦寶寶制住。

那秦寶寶身體清瘦,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就算會武,十幾歲的孩子,想必也無多大的成就。

前面走着的秦寶寶心中暗想:「壞小子忘恩負義,真真該殺,非讓他吃個大苦頭不可。」

據說深山中都有獵人們佈下的陷阱,如果找到一個陷阱,把壞小子關進陷阱中可就好玩了。

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一付找人的樣子,可是事實上,他是在找陷阱呢!

正走着,忽覺腳下一松,身體直墜而下,心裏大叫不好,百忙中,手往地上一撐,將身體斜撐開,遠遠地落在一邊。

秦寶寶落下地時,心臟劇烈地跳動不停,拍著胸口道:「好嚇人耶,是誰幹的壞事!」

他剛才失足之處已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凌空子對此並不在意,深山老林中陷阱是很多的,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只驚訝秦寶寶的輕功如此高明。

秦寶寶繞了一個大圈子,走到洞口邊,凌空子也停下,站在秦寶寶邊上。

兩個人都伸長脖子向洞裏望去。

洞真是好深,竟看不到底。

凌空子看着洞口,一個惡毒的念頭浮現在腦中:「把小孩推下去,我此生既殺不了衛紫衣,殺了他的弟弟也算出了一口氣。」

秦寶寶也在想着同樣的一個問題。

兩個人各懷鬼胎,都在暗自準備。

秦寶寶忽道:「小道士,你看,洞中好像有一隻野獸呢!」

凌空子剛把頭一探,秦寶寶立時在他背上一堆。

不想凌空子早有準備,身子一側,秦寶寶的手就落了空。

凌空子獰笑着,伸足一勾一掃,秦寶寶因剛才的一堆之力,又加上一勾一掃,再也控制不住身體,人已墜入洞中。

凌空子哈哈大笑,好像那積了十年的怨氣也生了不少。

他哈哈大笑着,眼淚復又流出,他「噗通!」跪在地上,嘶聲道:「父親,兒子雖不能手刃仇人,但也殺了他一個最親愛的人,父親,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忽聽一人大怒道:「殺害兒童,罪無可恕,看錘!」

「呼」的一聲,一柄斗大的鐵鎚橫掃而來,凌空子身體正跪着,無所躲避,手中更無兵器招架,無奈中雙膝一點,向前撲去。

這一撲出,不偏不倚,正好入洞。

站在洞外的,正是那李三錘,李三錘恨恨地看着洞口,口中嘟嘟地離開了。

秦寶寶不告而辭,可急壞了悟心大師。

坐在禪房中,望着面前的衛紫衣,嘆息道:「生死由命,衛大俠不必煩惱。」

衛紫衣風塵僕僕地趕到少林寺來,所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那些的噩耗!

梅冰艷也坐在禪房中,她既要跟着衛紫衣,衛紫衣也不好意思拒絕她。

禪房沉靜,三個人一時無語。

衛紫衣沉痛道:「寶寶此次出走不比往日,他身中劇毒,該如何是好?」

一向鎮定的衛紫衣,此時聲音已有些失常。

悟心大師雙手合十誦經不已,誦經畢,緩緩地道:「寶寶非夭壽之相,或許只是虛驚一場。」

衛紫衣道:「「七日追魂散」本是天下無葯可解之毒,如今寶寶又失蹤,這……這……」

他已嘆息著說不出話來。

一直不出聲的梅冰艷此時忽道:「「七日追魂散」並非無葯可解,用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加以一種特殊的藥物,就可以治癒。」

悟心大師一愣,道:「女施主何以有解毒妙方?」

梅冰艷嫣然一笑,道:「小女家父是華山的裕貞子道長,家父畢生鑽研毒經,小女也略知一二。」

衛紫衣驀然動容,驚喜道:「你能救秦寶寶?」

梅冰艷笑道:「只要他在這裏,我就可以救他,冰山雪蓮和千年人蔘雖是稀有之物,但我手中恰好有一點,解一人之毒是足夠的,只是那種特殊藥物須往華山去取。」

衛紫衣嘆道:「如此也是無用,華山離此地不少於七日路程,來不及了。」

忽聽一童音道:「那種特殊藥物,我恰好有的。」

一個女孩推門進來,手中托著一顆黑色的如同珍珠般大小的東西。

梅冰艷眼睛一亮,道:「這正是「天靈珠」,你怎會有?」

悟心大師已代女孩作答,道:「因為她的祖父是張散之先生。」

衛紫衣也喜動顏色,道:「現在只要找到秦寶寶就行了。」

悟心大師道:「我已吩咐下去,全寺出動,找尋秦寶寶。」

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秦寶寶仍是下落不明。

衛紫衣徹底地絕望了,因為,就算此時找到秦寶寶,那也只是一具體體了。

天上地下無雙的秦寶寶,你在哪裏?你怎麼樣了?還活着嗎?

從洞口落下時,秦寶寶心中可是大為憤怒,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正想着「呼」的一聲落了地,跌得他屁股好疼。

揉了揉屁股站起來,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個捕獸用的陷阱。

洞裏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秦寶寶走了三個方向,都是冰冷的牆壁,換了第四個方向,才走上一條長長的甬道。

甬道漫長,不知通向何處,甬道的盡頭,會不會是地獄?

秦寶寶越走,感到腳下越濕,這也說明,是漸漸走到地下去了。

啊,這裏莫非真是通向地獄的入口?我這樣走,會不會一直走到閻羅殿去?

一想起閻羅的種種傳說,秦寶寶嚇得不敢走了,又一想,大哥不是「金童閻羅」嗎?閻羅看來並不可怕嘛!

再說,所謂仙鬼之說,是信不得的。給自己打着氣,秦寶寶繼續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光線漸漸明亮起來,不知不覺地,秦寶寶竟走入一個燈火輝煌的大廳。

大廳很大,四周都掛着千年不滅的長明燈,照得大廳如同白晝。

廳壁上還掛着許多名人字畫,秦寶寶對字畫頗感興趣,不由得抽了兩張唐伯虎和王羲之的真跡。

懷着一種當小偷的心理,秦寶寶在廳中踱著,看了看,除了傢俱外,沒什麼好玩的,就走進廳邊的一間小屋中。

他前腳剛踏進房中,就趕忙退了出來。

原來房中赫然停著一具玉石棺材。

棺材蓋尚未蓋好,裏面隱隱散發着一種奇怪又特別好聞的味道。

秦寶寶在大廳中轉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心,又走到小房子裏,來到棺材邊。

此時心裏已然想到,這裏是一處陵墓,這裏的主人想必尚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廳中桌上所剩的半壺酒就是明證。

這裏的主人想必在臨死前已爬到棺材中,但力氣不夠,所以連棺材也沒蓋好。

想起那人臨死前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個地方,一定很凄涼、很孤獨的。

他在生前一定是個大人物,否則不會有那麼多錢來建造這樣一個陵墓的。

從小房間出來,秦寶寶就再也找不到可供觀賞的房間了。

除了大廳和那個小房間,似乎就沒有別的。

玩了一會兒,秦寶寶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剛才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變得害怕起來了。

就在這時秦寶寶聽到了腳步聲,還聽到說話的聲音:「怎麼這麼長?怎麼還不到頭?」

那人的聲音正是凌空子。

秦寶寶好生奇怪,凌空子怎麼也來了?莫非他後悔了,想救我出去?

不可能,秦寶寶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說不定他是得意忘形失足跌下來的。

這下可太好了,秦寶寶有點喜出望外,這小子既然來了,可要好好報復他一下。

看了看大廳之中,實無可以躲避之處,秦寶寶只好捏著鼻子,躲到小房間的棺材後面。

剛剛藏妥,腳步聲就到了大廳了,只聽得凌空子忽道:「咦,這裏竟是個陵墓!

腳步聲慢慢踱著,想必是觀賞牆上的字畫,只聽凌空子忽道:「嗯,不對,怎麼這裏少了兩幅畫。」

那牆上掛着一幅字畫,忽地空出一片白壁來,自然很刺目。

凌空子心中已想到,看來那秦寶寶先來過這裏了,這小傢伙在暗處,我在明處,可要留神。

目光不時警覺地注意四周,大廳上一目了然,斷無藏人的可能,一瞥之間,看到邊上有一間小房間,凌空子嘿嘿冷笑了一聲,功力佈滿全身,悄悄地向小屋走去。

秦寶寶聽得凌空子走進來,心中暗暗着急,手指無意間忽地觸動了一個機關,只聽「嗒」

的一聲輕響,身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洞口。

秦寶寶想也不想,「吱溜」一聲進了洞。

凌空子一進入小房間,就聽到棺材後面傳來了「嗒」的一聲,料定是秦寶寶藏在棺材后,於是悄悄走過去,「呼」的一聲掌風掃去。

猛一見地下的洞口,他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

腳下觸到的是一級級的木梯,凌空子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身上都運功戒備着,忽地他一腳踏空,黑暗之中,他心中一慌,便「骨碌碌」地從木梯上滾了下去。

耳畔聽到有人「哧」聲一笑,想必那木梯是被秦寶寶做了手腳。

凌空子身子一停下來,因黑暗之中不能視物,不敢輕舉妄動,對於剛才那個跟斗,也就只能忍氣吞聲了。

這底下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凌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嗤」的一聲,東南方向一點火光亮起。

在這個地方,除了秦寶寶還能有誰?凌空子一聲冷笑,身子疾撲過去,伸拳踢腿,竟欲來個突然擊去。

不想手腳所觸竟是硬邦邦的鐵門,只把個鐵門擊得「噹噹」作響,凌空子自己的手腳可是疼得要命,凌空子真是想不到,自己竟接二連三地中了小鬼頭之計。

秦寶寶此時正躲在不遠處,望着凌空子的狼狽樣子發獃呢!

秦寶寶在這麼黑暗的地方又怎能見物呢?原來,秦寶寶從小就是被藥水泡大的,耳力之靈敏,目力之佳,非常人所及,這夜視之術是不在話下的了。

秦寶寶剛才一下木梯就看到了鐵門,費了老大的勁也弄不開來,只好請凌空子幫個小「忙」了。

凌空子手腳痛極,坐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口中叫道:「秦小鬼,大爺若是抓到你,非讓他後悔生下來。」

秦寶寶嘻嘻一笑,在暗中笑道:「小道士真不知死活,這個黑古隆冬的地方你毫無優勢可言,還胡吹什麼大牛,本少爺看你清楚,你卻是看不到我的。」

凌空子不通道:「難道你能夜間視物?」

秦寶寶笑道:「別用剛捏過腳丫子的手摸鼻子,這可是很不衛生的哦。」

凌空子被說得哭笑不得,對秦寶寶的話可信了,否則他怎麼知道現在自己在摸鼻子。

秦寶寶的聲音忽地變得冷冷地道:「從現在起,小道士,你可得聽我的話,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聽到沒有?」

「胡說,我幹嘛要聽你的?」凌空子不由大怒。

秦寶寶洋洋得意地道:「你要不聽話也可以,我正好拿你當暗器的活把子。」

凌空子不由一陣心慌,自己現在目不視物,等於暗器的活把子,暗器他可是萬萬躲不過的。

無奈之餘,凌空子只好答應道:「好,我聽你的就是。」

秦寶寶好生得意,命令道:「現在,聽我命令,想辦法把鐵門打開。」

凌空子何嘗不想打開鐵門看看鐵門裏到底有什麼?只是他剛才一拳一腳,何等的力道,都不能打開鐵門,此時手足酸麻,更加沒指望了。

正遲疑間,忽覺臉上一涼,一片皮肉就被勾了去,他痛極大呼道:「這是幹什麼?」

秦寶寶怒道:「磨磨蹭蹭,存心抗旨不遵呀?」

凌空子心中大怒,口中卻軟下來,道:「這鐵門何等沉重,我哪裏推得開?」

「笨蛋!」秦寶寶叫道:「秘道中的鐵門是推得開的嗎?你難道不懂機關消息之學嗎?

站起來四周摸一摸,看看有沒有樞紐。」

凌空子恨得牙痒痒的,心裏早把秦寶寶的十八代祖宗全罵了,無奈身處劣勢,只得照辦。

摸著摸著,果然摸到一處壁磚石有點異樣,連忙按了一按,卻毫無動靜。

秦寶寶道:「你轉轉看。」

凌空子依言轉了幾轉,忽轉「吱呀呀」一聲,那鐵門竟真的開了。

凌空子大喜,鐵門只半開,他就頭腦發熱地沖了進去。

剛衝進門內,立覺大事不妙,迎面射來三道勁風,好像是羽箭之類的強力暗器正分上、中、下三路襲來。

好個凌空子,百忙中身體疾退,又從門縫中退出來,同時衣袖飛舞,終將三支長箭擊落。

秦寶寶已哧哧笑道:「凡有秘道處必有機關,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凌空子受驚之下,驚魂不定,望着同樣黑漆一團危機四伏的門洞,倒不敢再動了。

忽聽身邊衣袖聲響,秦寶寶已「吱溜」一聲,鑽進了鐵門裏。

凌空子又是有點恐懼,又是有點不甘心,也急忙跟了進去。

剛剛步入門內,忽地眼前一陣大響,把個黑漆漆的地方照成了白晝,凌空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驚之餘,忙又退了一步。

卻見秦寶寶指着他哈哈笑道:「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真是個膽小鬼。」

凌空子此時已看清,這裏是一個大房間,三面的牆壁上共有八扇小門,分為「兵器部」、「財寶部」、「武功部」、「藥材部」、「黃籍部」、「食物部」、「地理部」、「雜學部」。

看着這八個名目,凌空子忽地想起古老的傳說,武林中有不少不凡之人,生前專收集無數奇珍異寶,死後伴己入地。

武林中傳說的寶庫有三處,這裏是在少林寺附近,據說五十年前有一前輩高人名「天地老人」者,晚年就隱居在這裏。

這裏難道是「天地老人」的陵墓?

想到這裏,凌空子只覺口乾舌燥,眼睛盯在「財寶部」和「武功部」兩扇門上,不知先進哪扇門才好?

武功、財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擋不住的誘惑,凌空子望着「財寶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武功固然重要,但一時片刻又練不出,不如先看財寶才要緊,當下迫不及待地撲向「財寶部」,推門而入。

秦寶寶站在房間里,看着房間里的一切,剛才他觸動了牆壁上的一個機關,牆壁上掛着的室燈才一起亮了。

房子中間放着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桌上尚放着半截燭台。

看着燭台,秦寶寶眼前浮現起這裏的主人持燭而游,留連於這裏的樣子。

這裏的主人一定是個超凡的人,所以才會擁有這世上一切寶貴的東西。

可是,秦寶寶又想到,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住在這裏呢?為什麼寧願陪着房子裏冷冰冰的一切而不願到世間去呢?

這些問題可不是秦寶寶所能回答的,他端起燭台,點上蠟燭,受好奇心的驅使,信步走進離他最近的兵器部。

秦寶寶一走進這間兵器部,就開始眼花撩亂了。

那房間雖然並不小,卻被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兵器堆得滿滿的,有的兵器很常見,有的兵器秦寶寶連聽都沒聽說過。

最大的一件兵器是一柄宣花大斧,斧頭早已跡斑斑,卻仍可以想像持斧人當年的豪氣。

這柄宣花大斧是滿室之中最顯眼的一件兵器,秦寶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秦寶寶對這種粗笨的兵器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找一些小巧的、好玩的玩意兒。

這裏的兵器都不是凡品,秦寶寶隨便拿起一件不中看的匕首,隨手一揮,就在牆壁上捅了一個洞。

因為有了大哥送的金匕首,秦寶寶不願再換一個,目光游移中,他看到牆角有一個小小的銀盒子。

這裏的兵器要嘛就是鐵鏈斑斑,要嘛就是黑不溜秋,唯獨這銀盒子閃閃發光,精緻得可愛。

秦寶寶走過去拿起盒子,嗯,不算太重,盒子上雕刻着游龍飛鳳、奇花異草,秦寶寶不由越看越愛。

他端詳了半天,見銀盒子的一端有一排細細的小孔,不知是做什麼用的,這個銀盒子既放在「兵器部」,應該也是一種兵器了。

秦寶寶再仔細端詳,又看出盒上雕刻的龍頭有些古怪,龍的眼睛嵌著一粒紅寶石,散發着柔和的光芒。輕輕一揮,只聽呼的一陣聲響,從盒裏飛出九道銀光,一閃而沒。

走近一看,原來是九枚銀針齊齊地釘入了堅硬的牆壁中。

這可算是一個寶貝,秦寶寶於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把銀盒揣進了懷中。

正準備再看一看,忽覺肚子中一陣「咕咕」亂響,小肚皮已開始提出抗議了。

肚子一餓,就失去了欣賞兵器的興趣,他記得剛才看到有「食物部」,想必那裏有可充的東西。

於是離開了「兵器部」,秦寶寶走入了「食物部」,出門時,看了一眼財寶部那裏,只聽裏面「嘩嘩」直響,不知凌空子在做什麼。

進入「食物部」,秦寶寶不由大失所望,原來這裏的食物、水果一件件都變了顏色,或成灰,或成水,已沒有一樣能吃的了。

秦寶寶憤憤然地嘟嚷着,氣哼哼地走了出來,旁邊正是「藥材部」便一頭走了進去。

秦寶寶對藥材很有研究,知道有些藥材也是可以充的。

一推開門,他就聞開了滿屋子的葯香,屋子裏是一排木架,木架上堆著各種珍貴藥材。

秦寶寶可是識貨的,一眼就看到木架上有一支粗如兒臂,狀若嬰兒的老山參。

這麼粗的人蔘,恐怕有千年以上了,秦寶寶興沖沖地走過去,把人蔘取了下來。

才吃了一口,就覺得苦澀滿嘴,難以下咽,雖然肚子餓,也吃不下了,秦寶寶想找一些甘草來甜甜嘴,不想卻看到了一個如海碗大,通體雪白的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產於天山深處,是極為稀罕的寶物,秦寶寶也只是見過幾小片,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冰山雪蓮。

取下雪蓮,放一片在嘴中,只覺得清香滿口,舌底生津,和著人蔘嚼下,竟不覺得苦了。

按理說,人蔘不能多吃,吃多了會內火攻心,但一來有雪蓮化解,二來秦寶寶本是藥罐子,吃了半截人蔘后,竟不覺得怎樣,只是身子有些熱而已。

半支人蔘、半個雪蓮下肚,秦寶寶覺得已很飽了,這才細心地瀏覽起木材架上的藥材來。

看了一會兒,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因為其餘的都是一些雖珍貴但只能算普通的藥材,秦寶寶以前可見得多了。

轉了一圈后,正準備離去,忽見木架上有一個玉瓶,玉瓶純用白玉雕成,不論這瓶中裝的是什麼,光這個精美絕倫的玉瓶就很珍貴的了。

這麼好的玉瓶中,裝的自然是好東西。

秦寶寶忍不住把玉瓶放在手中把玩,又撥開瓶塞嗅了嗅,是一種很香很香的東西。

秦寶寶倒出一顆來,見是一粒黑色的珍珠,黑溜溜的極為可愛,放在鼻子邊聞了聞,又舔了舔,立覺舌尖一陣香甜,不由自主地,小珠子就進了嘴巴。

把玉瓶蓋好,塞入懷中,秦寶寶精神飽滿地走出房間,覺得渾身精力充沛,他從來沒有精神這麼好過。

他並不知,他因緣巧合吃下的千年山參、冰山雪蓮,和玉瓶中的東西,恰恰解了他的毒,救了他的命。

那玉瓶中所裝,正是「天靈珠」,「天靈珠」是一種野生果子唯有天竺才有生長。

如果那「天靈珠」不是很香而是很苦的話,秦寶寶絕不會吃的,而三味中少了一樣,也救不了秦寶寶的命。

這真正是巧極了。

走出「藥材部」,秦寶寶發現凌空子還在「財寶部」中,因為裏面還不時地傳來得意的哼歌聲。

秦寶寶沖着「財寶部」做了個鬼臉,才慢慢走進了「武功部」。

「武功部」里儘是書。

一個很大的書架,書架上擺的是各種的武功秘笈。

秦寶寶隨手取了一冊,竟是一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

淮南王家以鷹爪功聞名天下,王家的歷代掌門人都有「鷹爪王」之稱。

「鷹爪功」是一種很厲害的外門硬功,功夫練成,可以很輕鬆地開碑裂石,握石成粉。

這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中,詳細地說明了鷹爪功的練法,文字上還有圖解。

秦寶寶翻了一頁,就覺得索然無味,隨手一拋,拿過一本(蘭花拂玉手)。

這本書倒還好看些,上面全畫着一個絕色女子,秦寶寶只顧看着圖像的畫法,對女子的動作看也不看。

翻了一遍之後,又覺得不好玩了,因為畫上的女子都是同一個人。

丟下這本武林人視為奇寶的(蘭花拂玉手),秦寶寶一眼看過去,見到的無非是些(凹山小擒拿)、(一陽指)、(五虎斷魂刀)、(越女劍)、(言家殭屍拳)等等秘笈。

其實這些武功,無論是哪一種,練成了都可以稱雄一方。

但秦寶寶天生不是練武的人,何況大哥武功通玄,想要練武,自可以去找大哥,看這些書又有何用?

離開了「武功部」,又來到了「地理部」,這一間更沒意思,除了地圖還是地圖,一點好玩的都沒有。

幸虧有一個指南針引起秦寶寶的一點興趣,把指南針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他就進入了「典籍部」。

這裏面也全是書,從諸子百家到佛學、道學、機關消息之學等等,秦寶寶對機關消息之學頗感興趣,找了一本,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忽聽凌空子在隔壁叫道:「哇,(指刀)、(蘭花拂玉手)這可是我早就想學的武功了。」

秦寶寶忽地笑了笑,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的神情,他一旦想到一個捉弄人的好方法就會這樣笑的。

於是將書揣入鼓鼓的懷中,躡手躡腳地走到「武功部」,門是虛掩著的,他從間縫中往裏一看,只見凌空子正眉飛色舞地翻看着一本(蘭花拂玉手)。

他的腳下放着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裏想必就是那「財寶部」中的寶貝了。

秦寶寶悄悄地取出銀鈎子,一擲,擲到箱子上的把手上,用力一拉,那箱子就被拉得飛起。

秦寶寶伸手一接,將箱子抱入懷中,真是好重,差一點就砸到腳趾頭。

抱了箱子,秦寶寶返身就跑。

房間里看書的凌空子一下驚覺,慌忙丟下書來,和身撲了過來。

秦寶寶輕功何等精妙,身子一閃,已閃到了鐵門外,撲入了黑暗之中去了。

凌空子像被人打了一個耳光似地大喊大叫,拚命地追了出來,目中噴火,眼睛都紅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麼多可供幾輩子享用的財寶,一旦被人奪去,叫他怎不心急?

秦寶寶閃入黑暗中后就把箱子放下,自己悄悄地閃到了一邊。

凌空子慌慌忙忙趕到,不想腳下被箱子一絆,他的武功不俗,急忙重心后移,手向前虛虛一抓,總算把身子穩住。

秦寶寶忽地從他身後悄悄走上來,抬起腳來在凌空子未穩的身上一踢。

「噗通!」一聲,凌空子終於倒地。

秦寶寶輕輕一笑,又閃入了鐵門中,那凌空子只顧得打開箱子,檢點財寶,一時間,倒想不起來找秦寶寶算帳。

秦寶寶趕到「武功部」里,將那些書架上的書一疊疊抱起,飛快地運到「藥材部」,他知道凌空子對這些藥材不會感興趣的。

雖然書架上的書不少,怎禁得秦寶寶手快腳快,不一會兒,「武功部」里的書已被搬一空了。

秦寶寶將這些工作做完,剛想喘一口氣,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只聽凌空子厲聲喝道:「什麼人?」

「殺人的人!」聲音陰惻惻的,像是地獄中的幽魂。

凌空子提着箱子,一步步倒退著走進來,從鐵門外緩緩地走進了四個白衣人。

一式的白衣,白衣的顏色正如同他們蒼白的臉色,四個人都很瘦、很高、很年輕。

但他們目光中閃動着的陰戾和兇殘,卻絕不是他們這種年紀所應該有的。

望着他們蒼白得可怕的臉,秦寶寶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四個人彷佛是來自地獄中的鬼魂。

一個白衣人陰惻惻地道:「不想有人捷足先登了,不過看來我們來得並不算遲。」

第二個白衣人道:「香主料定「天地老人」的陵墓就在這裏,果不出香主所料。」

第三個白衣人道:「「天地老人」一生所獲極多,香主這次一定會好好賞賜我們的。」

第四個白衣人卻並不講話,而是將陰沉沉的目光盯在凌空子的臉上。

凌空子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大怒道:「看我做什麼?」

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凌空子怒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我每次殺人前,總要問清死人的來歷。」

凌空子勃然大怒地道:「就憑你這陰陽怪氣的傢伙也配殺我?你倒是試試看。」

第四個白衣人陰陰一笑,道:「我會試的。」

說話之間,他手中劍已飛起,劍光如匹練卷向凌空子。

凌空子已被劍上凌厲的殺氣逼得退了一步。

第四個白衣人道:「怎麼樣?」

「不怎麼樣!」凌空子怒吼著,忽地拋下手中箱子,閃電般沖向自己的對手。

凌空子用的是拳頭,秦寶寶雖然認為凌空子人格卑鄙,但此時見到凌空子的拳腳也不由贊一聲:「馬馬虎虎嘛!」

秦寶寶可是難得稱讚別人的,這一句「馬馬虎虎」已是很高的讚賞了。

那白衣人因一時大意,竟被凌空子攻了個措手不及,連連後退,只是凌空子忌憚白衣人利劍在手,不敢過分逼進,兩個人一時半刻已鬥了個旗鼓相當。

另三個白衣人卻肅聲靜立,一點也不關心同伴的命運,或許他們對自己的同伴大有信心,認為凌空子必敗無疑。

秦寶寶卻已思量開了,這形勢可大大不妙啊,對方有四個人,自己這方只有兩個。

他把凌空子暫時列為己方,因為凌空子雖然害過自己,但白衣人畢竟是大敵。

大敵當前,定必須要拉攏一切可拉攏的人的。

秦寶寶年紀雖小,江湖經驗倒是不少,只因他善於舉一反三,再加上天生聰慧。

秦寶寶靜觀場上局勢,和凌空子相鬥的白衣人的武功和凌空子不分伯仲,自己就算對付一個,也是個必敗之局。

雖然身處劣境,秦寶寶並不慌張,他注意到,另三個白衣人的眼睛不是盯在同伴身上,而是盯在那個被凌空子丟在地上的鐵箱子上。

他們的目光中都有貪婪之色,似乎已饞得要流口水,只是他們都似乎有些忌憚,不敢伸手去搶。

聰明的秦寶寶立時釋然了,白衣人並沒把自己和凌空子放在眼中,他們在乎的是那箱珠寶。

如果能利用珠寶使他們來個自相殘殺,只要幹掉兩個白衣人,形勢會好轉的。

挑動別人廝殺,可是秦寶寶的拿手好戲,只是千萬不要做得太過火,免得令白衣人生疑。

大眼睛骨碌碌一轉,秦寶寶可就有了主意,他知道三個白衣人沒有動手搶珠寶,是因為怕同伴抽冷子,如果自己動手搶箱子,那三名白衣人的目標就會是自己了。

秦寶寶自然不願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的。

秦寶寶胸有成竹地,忽地驚叫道:「不要打了好不好?我怕,我好怕。」

他做得可真像,別人自然也不會懷疑的,因為小孩子嘛,看到廝殺自然是會害怕的。

秦寶寶滿臉驚恐地抽泣道:「小道士,你騙我,這裏一點也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說着,腳步匆匆地就向外面跑,跑到鐵箱子面前時,忽地一個趔趄,裝作無意中將鐵箱子踢向了一個白衣人。

因為這裏地方很空,兩個白衣人相距不近,秦寶寶將鐵箱子踢向中間一個白衣人。

箱子很重,秦寶寶的腳趾頭都踢痛了,他就勢哼哼唧唧地蹲下身來,一面察看場上的動靜。

三個白衣人都沒有動,雖然站在兩邊的白衣人皆有欲動之勢,但卻忍住了。

中間那個白衣人也沒有動,只是眼睛停留在腳下的箱子上,目中有狂喜之色。

秦寶寶好生失望,心中咕噥道:「怎麼沒打起來呢?難道我看錯了不成?」

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現在房裏燈光太亮,他們自然不好意思同室操戈。

眼睛望着桌子上的控制燈的機關,秦寶寶又一次有了主意。於是哭哭啼啼地站起,一邊罵着凌空子,一邊向桌子邊走去。

那凌空子激斗正烈,秦寶寶的話卻一字不漏地聽到耳中,此時心中已有些火起:「小傢伙不知搞什麼花樣,居然敢罵道爺,等脫離此地,我一定給他好看。」

正自咬牙切齒之時,忽覺房子裏突然暗了下來,此時對手已一劍刺來,因周圍黑黑的看不見,竟被一劍刺中肩膀。

他正欲忍痛還擊,卻發現拳擊處空無一人,一陣衣袂聲響起,他的對手竟然走了。

接着,凌空子就聽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和慘叫聲。

屋子裏劍氣縱橫,加之什麼也看不見,凌空子不敢走動,心中只是關心那隻鐵箱,頗是着急。

怒罵聲、慘叫聲,鐵器相觸聲忽地一下中斷,房子中忽地一下失去了聲音,變得極為寂靜。

凌空子忽地害怕起來,他想起這裏本是一個墳墓,而此時的寂靜更讓人浮想聯翩。

寂靜!

寂靜!

難耐的寂靜和黑暗幾乎就要讓凌空子崩潰了,他忍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燈光忽然亮起。

燈光,多麼溫暖、多麼親切、多麼安寧的燈光,凌空子扭頭一看,見秦寶寶正笑嘻嘻地站在桌子邊,桌上放着那個鐵箱子。

凌空子轉頭看了看房裏,不由嚇了一跳。

剛才還狂傲不可一世的白衣人此時已變成了死屍,鮮血猩紅而刺目,撲鼻的腥氣幾乎令人窒息。

每個死屍手中的劍都刺在同伴的身體里,他們畢竟是朝夕相伴的,所以熟知對方的武功,是以出手又快、又狠、又准。

凌空子簡直難以相信這個事實,這四個人是怎麼死的呢?是為了什麼而自相殘殺?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許多,他已在心中暗暗地佩服起秦寶寶來。

除了佩服之外,凌空子看着秦寶寶天真無邪的笑容,竟然感到從腳底升起了一絲寒意。

這小鬼太可怕了,他居然懂得利用人類的弱點而擺脫困境。

如果他再長大幾歲,那江湖豈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此時,凌空子已有將秦寶寶除去的念頭。

秦寶寶拍著箱子,忽地笑嘻嘻地對凌空子道.「你這人真笨,笨得無可救藥,笨得連大水牛都會氣死的。」

凌空子冷冷地問道:「我怎麼笨了?」

「這還用問嗎?」秦寶寶搖頭不已,道:「你現在是不是想殺我?」

凌空子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道:「哦?我想殺你?」

「嗯!」秦寶寶點點頭,道:「你這個人是有野心的,同時也有一點嫉妒心理,你看我實在太聰明,怕我以後會對你產生威脅,所以想乘我羽翼未豐之時除掉我。」

秦寶寶一番話,更堅定了凌空子的想法。

小小年紀就能看穿別人的心事,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凌空子哈哈一笑,道:「小鬼頭猜得不錯,道爺的確有殺你之念,你太精明、太鬼靈精了。」

秦寶寶一撇好看的小嘴,不屑地道:「所以你很笨,你要是殺了我,自己也馬上就會死掉。」

凌空子冷冷一笑,道:「如果此言出自衛紫衣之口,倒不失為一種威脅,至於你這個小鬼頭,哼哼……」

「哼哼!」秦寶寶不甘示弱,也哼了兩哼,道:「你不殺我,我倒還可幫你,我若死了,你可就得孤軍奮戰了!」

秦寶寶何時說過這種近似討饒的話,這可不符合秦寶寶的性格呀?

須知秦寶寶現在長大了,也成熟了,不會感情用事了,他用軟話套住凌空子,是因為凌空子尚有利用價值。

此時,秦寶寶的那個「它」鑽出來道:「好陰險、好奸詐,小小年紀就懂得利用人了。」

「閃一邊去!」秦寶寶喝走了它,看着凌空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凌空子不解地搖搖頭,道:「你幫我?我有什麼需要你幫的?」

「幫你殺人啊!」秦寶寶一副「此人太笨」的神氣,道:「幫你殺壞人呀。」

「殺人,殺什麼人?」凌空子猶自不解。

「咳!」秦寶寶幾乎要被凌空子的愚蠢氣昏過去,他道:「你耐心地等一下,馬上就又會有人來的。」

「你不用等,我已來了。」聲音輕飄飄地從鐵門外的黑暗中傳來。

凌空子慌忙回頭,已看到鐵門外的黑暗處有一對發亮的眼睛。

只有野獸的眼睛才會發光,而外面顯然是一個人,因為他剛才說了話。

一陣驚恐襲遍全身,凌空子驚恐道:「什麼人?」

「你要殺的人。」

凌空子強自鎮定自己,提高了聲音,道:「是人就走進來,別裝神弄鬼的。」

那人輕飄飄的聲音又傳來,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會進來的,你真的那麼心急,不想讓我多活一會兒嗎?」

隨着聲音,一個人輕飄飄地走了進來,與其說是走,不如說「飛」更合適。

進來的這個人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腰間系了一根鮮紅的腰帶,那樣刺目,那樣鮮艷。

這個白衣人年紀有三十許,面目親切,倒還不失為英俊,只是他的臉上肌肉卻像僵硬了似的,無論他是說話還是笑,臉上的肌肉一動也不動,就像戴了個假面具。

秦寶寶仔細看了看,確定這就是白衣人的本來面目,秦寶寶心中道:「又一個歐陽不群似的死人臉。」

白衣人的面目雖死沉沉的,可是一雙眼睛卻流動如波,甚至比少女的眼眸更動人,也更明亮。

他這雙美目長在如此的死人臉上,就像兩顆寶石嵌在豬肉上面似的,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

幸虧他的聲音還動聽,倒減少了別人對他的厭惡之感。

中年白衣人走進來之後,竟看也不看凌空子一眼,從凌空子身邊飄然而過,來到秦寶寶的面前。

「你一定是秦寶寶了?」中年白衣人聲音帶着笑意,臉龐木然不動地說着。

秦寶寶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中年自衣人眼睛發着柔光,道:「可是我聽過你的名字,並且不止一次。」

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這可不好。」

白衣人奇怪地道:「為什麼不好?」

秦寶寶道:「連沒見過我的人都認識我,說明我現在已經很有名了,咳,也就是說我成了一個名人了。」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道:「成了名人有什麼不好呢?有許多人一輩子都想出名呢?」

秦寶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出了名當然不好,人怕出名豬怕肥嘛!在江湖上出了名,就表明你是江湖中所有人的對手了,因為想出名的人就想打倒我而揚名。」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而笑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論,難怪行走江湖不到一載就名動八方,像你這種人,恐怕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他和秦寶寶就像老熟人一樣交談,可急壞一旁的凌空子。

一看就知白衣人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他一身帶着鬼氣的不可思議的輕功,更表明他是一個非凡的人。

這樣的人,凌空子可惹不起,想起剛才自己言語中衝撞了他,心中更是害怕。

凌空子自然也捨不得走,秦寶寶面前桌子上的鐵箱子,凌空子怎捨得放手?

那裏面可是無價之財啊!

不走不行,走又心不甘,凌空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此時,白衣人的語氣更加熱情,道:「秦小俠,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你問吧!」秦寶寶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道:「包你有滿意的答覆。」

「請問?」白衣人柔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的?」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那四個死屍是否都是你的手下?」

直到這時,中年白衣人才淡淡地看了死屍一眼,淡淡地道:「不錯,是我的手下!」

秦寶寶道:「對於他們你一定相當了解的羅!」

「這是當然,不了解他們,也就無法控制他們。」白衣人淡淡地說着,目光在死上又掃了一眼。

秦寶寶道:「你們費盡心機找到這裏,自然知道這裏寶藏頗多,而你又知道你的手下貪財好利,如何放心讓他們獨自前來。」

白衣人目中射出駭人的光芒,道:「對他們,我當然不放心,那麼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和他們一起進來呢?」

「原因很多。」秦寶寶道:「第一,凡是寶藏埋藏之地,必有兇險,你自然是想讓他們先探路,然後你再來收拾殘局。有了第一,自然就有第二。第二,面對如此巨大的財寶,你如何不想分一瓢羹,只是,殺自己手下未免令人齒冷,你一個人對付四個人,也總要付出代價,不如讓他們見寶之後,自相殘殺而死。」

白衣人目中光芒更厲,道:「他們既知我在,如何敢私吞,這一點你又如何解釋?」

秦寶寶甜甜地一笑,道:「你自然會讓他們認為你不在這裏,讓他們放心地取寶,自相殘殺了。」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目中卻連一點笑意也沒有,淡淡地道:「所以你認為我跟在後面,認為我一定會來。」

「對。」秦寶寶道:「取寶之事,是一件大事,蝶飄香不會放心讓小嘍羅來取,肯定要派領導人來,而他們四個人中,沒有一個像是首領的。」

「不錯。」白衣人道:「領袖的氣質是天生的,裝是裝不出來的。」

那凌空子簡直聽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能從一件簡單的事情中判斷出複雜的背景來。

並且他也聽出來,中年白衣人絕非心慈手軟之輩,自己留在這裏,財寶肯定是得不到,性命也許也要搭上一條。

想到這裏,他的腳步慢慢移動,不敢弄出一點聲音,待走到鐵門口時,忽地拔腿而逃。

人在危急中,要比平時有力得多,凌空子這一躍,也躍出平生最大的極限。

他認為自己輕功一施展,能趕上自己的人應該沒有。

可是他卻撞到了一面「牆」,這面牆是一個人,這個人居然是那個中年白衣人。

凌空子被撞得氣血翻騰,禁不住倒退兩步,又走回了燈光通明的屋子裏。

中年白衣人也慢慢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好像他本就在外面似的。

凌空子驚呆了,他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輕功。

白衣人走進來之後,居然還是沒有看凌空子一眼,而是徑直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對凌空子做了一個鬼臉,又笑嘻嘻地對白衣人道:「好高明的輕功耶!」

「謝謝!」白衣人靜靜地站着,道:「和你談話很愉快,可惜時間來不及了。」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你是該快點走了,早走一步,就多一點擺脫蝶飄香追擊的機會。」

「謝謝你的提醒。」白衣人道:「現在,你們倆快一點死吧,我從沒有動手殺人的習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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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0: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白衣人

口乾舌燥,體力不支,這是衛紫衣此時的情形。

已經過了四天,也就是說,衛紫衣就算找到了秦寶寶,秦寶寶也死去一天了。

衛紫衣現在只希望秦寶寶身體中潛藏的從小吃下去的藥力能抵擋「七日追魂散」的毒性。

雖然這種希望極為渺茫,找到秦寶寶的希望也極為渺茫,但衛紫衣仍不放棄。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衛紫衣就絕不放棄。

「必須找到寶寶!」

正是這個信念,使衛紫衣幾乎要虛脫的身體仍支持不倒。

少林寺已全部出動,甚至連武當山也驚動了,武當山的道士和少林寺的弟子一共一千多人,加上俗家弟子無數,已將整個嵩山附近翻了個底朝天。

可是,四天過去了,雖然有無數個線索,但每個線索都令大家很失望。

捕快也被驚動了,洛陽城五十七個捕快也參與了這場尋找秦寶寶的行動。

此時衛紫衣坐在少室山附近一個小鎮中的小酒店中,正焦急等待一個消息。

有人曾在酒後說過似乎見到一個小孩,那個小孩似乎就是秦寶寶。

他還說,這個小孩被人推下了地洞,而那個地洞深不可測。

不管怎麼說,這是四天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雖然從那人口中說的話來看,秦寶寶已凶多吉少。

明月、明理、明智現在正在找尋那個人,衛紫衣坐在這裏,就是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衛紫衣的桌子上,不多不少,放了三個酒,都是三十兩銀子一的好酒。

以衛紫衣此時的心情,就算十壇酒也不在話下,但衛紫衣卻一口酒也沒喝。

酒精固然可以麻木自己,但衛紫衣此時不願喝酒,他不願因為酒而喪失良機。

日頭漸漸西沉,第四天很快就要過去。

酒店的老闆用憐惜的目光看着衛紫衣,他認為此時衛紫衣需要一桶開水、一套乾凈的衣服和一頓可口的飯菜。

衛紫衣此時衣衫不整,容顏憔悴,的確十分狼狽,好心的老闆認為他是為了女人。

只有女人才會令男人如此痛苦。

老闆不禁想起自己的往事,想起那段令他刻骨銘心,令他痛不欲生的往事。

出於同情,老闆親手溫了一壺酒,送到衛紫衣的面前,溫言道:「年輕人,這是小店珍藏多年的好酒,好酒是可以讓人忘掉許多不愉快的事情的。」

衛紫衣感激地看了老闆一眼,接過酒壺,嘆息道:「酒固然可令人麻木,那麼酒醒之後呢?」

是的,酒醒之後呢?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酒醒之後的凄涼無奈,又何以堪?

老闆搖了搖頭,嘆息道:「無論多痛苦的事情,都是可以忘卻的,但身體卻最要緊,沒有好身體,傷心都不可以了,你不如吃上一點東西好不好?」

衛紫衣平生以強者之貌出現,一向是去關心、照顧別人,此時才第一次嘗到被關心的溫暖。

衛紫衣勉強地一笑,道:「你說得不錯,我是該吃點東西的。」

他伸手取過筷子,夾向桌上原封未動的菜。

老闆道:「這些菜都涼了,我去幫你換幾碟來。」

衛紫衣報以感激的一笑,聽任老闆將酒菜端走。

老闆走到廚房,忽然發現廚師獃獃地坐在凳子上,而鍋中的確油牛肉已成了焦糊。

他不由怒道:「你怎麼了?」

廚師驚恐地望着老闆,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他在看着老闆的身後。

老闆霍然回首,看到一柄利劍指在自己的咽喉上。

他大驚失色,手中的盤子從手中落下,持劍人忽地伸手一抄,穩穩地將盤子接住,放在灶台上。

劍,又指向老闆的咽喉。

宮燈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凌空子雙眼充滿了恐懼,一雙拳頭也捏得「咯咯」直響。

秦寶寶仍然笑嘻嘻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災難會降臨似的,此時在別人的眼中,秦寶寶又成了一個天真無知的兒童。

中年白衣人依然很篤定地站着,木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柔和的雙眼閃著駭人的光芒。

房間里的氣氛很緊張,需要有一種聲音打破才好,可是卻沒有人說話。

凌空子準備拚死一搏了,事到如今,明知不是白衣人的對手,也希望能僥倖攻他個措手不及,好奪路而逃。

秦寶寶看了看凌空子,又看了看白衣人,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白衣人奇道:「你笑什麼?」

秦寶寶仍舊「咯咯」笑個不停。

白衣人皺了皺眉頭,忖道:「莫非秦寶寶被嚇呆了?」

他抬起頭來,盯着秦寶寶的臉上看,忽地,一道凌厲的拳風從身後襲來。

秦寶寶裝瘋賣傻,是吸引白衣人的注意力,以便給凌空子一個機會,凌空子果然沒有錯過。

「砰」的一聲,這一拳正打在白衣人的后心,白衣人果然沒能躲過這一擊。

可是,凌空子一拳擊在白衣人的后心時,立覺像擊到了一堵鐵壁,「卡喳」一聲,反彈之力竟將凌空子的手腕震碎了。

凌空子「嗷」的一聲慘叫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沁出,用左手撫著斷腕,悶哼著蹲下身來。

秦寶寶的臉上依然獃痴痴的、笑嘻嘻的。

白衣人冷冷地回過頭去,淡淡地看了凌空子一眼,又慢慢地轉回頭看着面前的鐵箱子。

秦寶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真的必須死嗎?」

白衣人淡淡地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麼在我臨死前,你能不能滿足我一個要求?」

白衣人道:「什麼要求?」

秦寶寶幽幽嘆著氣,道:「這鐵箱子裏裝的全是金銀珠寶,這麼多財寶,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沒見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臨死之前,讓我看一眼珠寶好不好?」

白衣人眼中笑意盈然的,以勝利者傲慢的姿態道:「可以,反正看又看不走珠寶的。」

其實他也頗急着想看一看,自己千辛萬苦,所為的不就是這些嗎?看一眼,自己的心裏也踏實一些。

他打開鐵箱上的一個機關,「卡」的一聲,鐵箱打開了。

當白衣人的手指觸到鐵箱子時,感到指尖有些發癢,不過在心情激蕩之下,倒沒怎麼在意。

鐵箱此時一打開,白衣人不由「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那箱子裏竟是空的,哪裏有什麼珠寶?

凌空子在鐵箱打開時,也抬頭看去,一見空空如也的鐵箱,立知是秦寶寶搞的鬼,他只是有點不明白,秦寶寶用此法激怒白衣人,目的何在呢?

這不是找死嗎?

白衣人看到空箱子禁不住血脈賁張,憤怒至極,立刻抬手打向秦寶寶。

不料一抬手之際,一陣奇癢的感覺從指尖一直傳到肩頭,使整個肩膀不由彎曲起來。

秦寶寶早已退得遠遠的,開心至極地笑着,畢竟是小孩子嘛,看到自己的傑作怎能不喜?

喜怒不形於色,秦寶寶可是做不來的。

白衣人狂怒至極,恨不得立時衝過去,將秦寶寶斃於拳下,可是肩膀處實在癢得要命,整個肩膀似乎都麻木了,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去搔一搔。

這一搔不要緊,第二隻手也開始癢起來。

這種癢可不像平時被蚊子叮一口那種癢法,而好像是幾萬隻螞蟻在咬、在爬。

秦寶寶遠遠地站着,嘻嘻笑道:「你可千萬不要發怒呀,一發怒,血行更速,就會癢到全身,到那時,你就算用刀子刮,也是沒有用的啦!」

既然穩操勝券,秦寶寶自然大加調侃。

白衣人漸感癢的部位越來越大,大有癢到心裏之勢,但不知秦寶寶用的是什麼葯,怕是一種要命的毒藥,所以一下子心裏慌了起來。

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操縱着別人生死的,此時,卻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白衣人滿面驚慌,急急地問道:「你用的是什麼葯?」

「是痒痒葯啦!」秦寶寶微笑着,道:「不過你放心,最多癢上個三天,性命是無礙的。」

我的老天,這種癢法一時也受不了,何況三天?白衣人暗暗叫苦,口氣都軟了下來,道:

「秦小俠,你我無怨無仇,幹嘛要害我?」

「害你?」秦寶寶奇怪地一挑眉,道:「我見你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怕影響你身心的健康,所以想個法子讓你開心一下啊,這怎麼能說我是在害你呢?」

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凌空子蹲在地上,見白衣人渾身發抖,卻強自忍耐的樣子,不由好笑,可是又一想秦寶寶的精靈古怪,想起自己剛才也有殺他的念頭,不知寶寶會如何對付自己,不由地心又沉了下去。

此時,白衣人已忍受不住了,剛開始時,他還能利用渾厚內力剋制自己,可是到最後,身上癢得越來越厲害,全身的皮膚就像火燒的一樣,並且四肢軟綿綿的沒一絲力氣。

他禁不住在身上搔了一下,卻是越搔癢,越癢越想搔,到最後忍不住退到牆邊,想用粗糙的牆壁摩擦皮膚止癢。

不一會兒,他就癱到在地上,不停地扭曲滾動,口中「喃喃」地叫着,早把剛才的飄逸瀟灑風度丟到一邊去了。

秦寶寶看着自己的傑作,拍着手笑着,走到翻滾不已的白衣人面前,此時白衣人全身已扭曲成一團,全無反抗能力了。

秦寶寶抬足封了他幾處穴道,這才把解藥塞到白衣人的嘴裏。

白衣人服下解藥后才漸漸安靜下來,臉皮貼着地面,呼呼地喘著粗氣。

此時全身已動不了分毫,唯有用刺人的目光刺了秦寶寶幾下而已。

但目光是刺不死人的。

秦寶寶踢踢白衣人道:「對不起啊,誰叫你武功太厲害,我制不住你,只好這樣做,你的武功若差一點,我就不會用痒痒葯對付你了。」

看來武功太強竟是惹禍根源,不知白衣人以後會不會練武了?

秦寶寶「安慰」了白衣人幾句,又走向凌空子,凌空子驚恐地一步步向後退。

秦寶寶很奇怪地皺皺眉,道:「喂,你怎麼啦,這麼怕我,我又不是吃人的野獸,又不是惡魔。」

凌空子滿臉驚恐,不住地道:「剛才我冒犯了少俠真正該死,只求少俠大人大量,不和我計較,千萬……千萬不要用痒痒葯來對付我。」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我是小孩子呀,小人有小量,你叫我不計較,又怎麼可能呢?」

他這麼一嚇唬,凌空子「嗖」的一下,倒退了七、八尺。

秦寶寶忽地衝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了凌空子受傷的手腕。

凌空子大驚,伸手踢腳地擊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一閃開,忽地用頭部一頂,頂在凌空子的「腫中穴」上,凌空子一下子倒在地上。

按理說,凌空子一身武功很是可觀。就算斷了一臂,秦寶寶也制他不住的,但此時凌空子對秦寶寶是害怕極了,那秦寶寶在談笑之間殺了四個人,制住了一個人,這小鬼不是妖怪又是什麼?

膽怯之心一起,勇氣就喪失殆盡了,所以凌空子不到一個回合就被秦寶寶制住了。

「腫中穴」一被點住,體內真氣無從運轉,自然無力反擊,凌空子驚恐地盯着秦寶寶,不知秦寶寶會用什麼歹毒的方法對付自己。

秦寶寶見他嚇得不輕,惡作劇念頭頓起,又想嚇他一下,於是道:「你剛才居然想殺我,真是天理難容,現在你既然落到我手,哼哼,你等著瞧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瓶子,瓶子裏裝的是豬油一樣的東西,他用手指抹了一點,塗在凌空子的斷腕之上。

凌空子急得滿頭大汗,驚恐至極地道:「你……你……你給我用的是什麼東西?」

「是化骨散啦!」秦寶寶笑嘻嘻地說着。

「化骨散?」一聽這名,凌空子就魂飛天外,他現在身上無力,斷腕上劇痛,如今心靈又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只聽見「啊」地叫了一聲,眼白一翻,人就昏了過去。

秦寶寶用的當然不是什麼「化骨散」,而是「壯骨散」,對治療骨折是最有效的。

他把「壯骨散」抹在斷腕的紅腫處,伸手撕下凌空子的道袍一角,緊緊地裹上,又找了一根堅硬的藥材裹在其中,做正骨之用,一切收拾好了后,才一巴掌把凌空子拍醒。

凌空子悠悠醒轉,心中驚恐又生,不過,見手腕包紮得好好的,傷處冰涼一片,疼痛已消,覺得「化骨散」竟有壯骨之效。

凌空子驚疑不定地想問秦寶寶,但一想,也許秦寶寶錯把好葯當毒藥了,我這一問,豈不露了餡?當下他忙閉口微笑,一邊受用去了。

秦寶寶此時又忙開了,把藏起來的珠寶又裝滿鐵箱,把一切該帶的東西,如藥物、書籍等均堆在桌上。

轉了幾圈,見沒有用以包紮之物,眼睛一轉,就轉到凌空子身上去了。

凌空子兒秦寶寶骨碌碌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心中又是一慌,只見秦寶寶笑嘻嘻走過來,三下五除二,剝去了凌空子的道袍。

道袍寬大而堅實,用來包東西很是不錯。

凌空子忍不住暗自嘀咕:「白衣人離他近,為什麼不用他的衣服包東西?」

白衣人此時也和凌空子一樣,驚疑不定。

秦寶寶現在不殺自己,想必性命已是無礙,只是秦寶寶會怎樣處理自己,卻着實想不透。

反正那一定是極為稀奇古怪的方法。

秦寶寶把一切收拾好,把鐵箱子拎在手上,道袍包袱背在背上,道:「喂,別偷懶了,跟我出去吧!」

此時,秦寶寶已解開兩人腳部的穴道,只是仍制住了「腫中穴」,令兩人內力無從施展。

兩個人走路可以,卻和平常人無異,若想用腿法對付秦寶寶,可就力不從心了。

三個人走上了梯子,從洞口爬出來,秦寶寶趾高氣場地走在前面,白衣人和凌空子就像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跟在身後。

這兩個人雖然都不是易與之輩,但一遇到秦寶寶,只得認栽。

秦寶寶走到棺材前,將棺材蓋推上、合攏,恭恭敬敬地道:

「老先生,真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又拿了你不少東西,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嘛,你人都已仙去,這些俗世的東西是用不着的,白白地放在那裏不用,有暴殄天物之嫌,我幫你送給世人,讓世人天天念着你的好處,你在西天也一定開、得很,對不對呀?」

他這番話令得凌空子「噗哧!」一笑,白衣人雖然板着臉,眼睛裏,彷佛有了笑意。

禱告完畢,秦寶寶帶頭走出小房間,進入了那條幽長的地道地道深長,但總是有盡頭的,終於,他們走到了那個洞口。

秦寶寶剛才在大廳中拿了一根蠟燭,此時點亮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洞口已不知被何人用石塊堵死,石塊不知有多少,反正用手挖,一個月也挖不完的。

白衣人一見此景,驚呼出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秦寶寶白了白衣人一眼,道:「這就要問你了。」

「問我?」白衣人道:「我難道想死在這裏?」

秦寶寶道:「當然不是你弄的,而是你們的人。」

白衣人汗如雨下,絕望地搖搖頭,道:「他們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秦寶寶憤怒地瞪着大眼睛,對白衣人道:「你的人緣一定不好,所以你們的人想把你害死在這裏,等我們在這裏困死後,他們再挖開洞口,取出寶物。」

他越想越生氣,飛起一腳,將白衣人踢了個仰面朝天。

白衣人坐在地上,聲音已在顫抖,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凌空子算是三人中最為倒霉的,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地上痛哭:「我們一定要被困死了,我們出不去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秦寶寶望着那些石塊,也在尋思:「怎麼辦?」

老闆從廚房裏出來時,手中端了四個盤子。

開飯店的人大多有一手端好幾個盤子的絕活,有人一雙手可以端七、八個盤子。

可是,老闆這四個盤子都好像端不穩,手抖得很厲害,盤子搖搖欲墜。

衛紫衣飛身上前,從老闆手上接過兩個盤子,笑道:「叨擾了,叨擾了。」

老闆將手中兩個盤子放在桌子上,勉強一笑,道:「沒什麼,讓客官久等了。」

衛紫衣此時心中焦躁,對老闆的失常表情並沒有在意,他坐了下來,取了一雙筷子給老闆,道:「一起用吧。」

老闆臉色一變,忙道:「我還有事,客官自己用吧,我……我去去就來。」

衛紫衣微微一愣,對老闆的態度大為不解,剛才那麼熱情,此時為何這般生硬?

想來老闆必有煩惱之事,衛紫衣倒也不放在心上,於是目送老闆離去,重新取筷、斟酒,筷子夾住了一個珍珠丸子。

剛把丸子送到嘴邊,忽聽「啪」的一聲,一條長鞭捲來,卷向衛紫衣的手腕。

衛紫衣冷笑一聲,反手一夾,夾住了鞭梢,此時他心中有火無處發,遇到襲擊,正好發泄。

筷子上已佈滿內力,鞭子被震得寸寸斷裂,一股渾厚至極的內力從鞭上傳去。

只聽「啊」的一聲,門口有人仆地而倒,聽聲音,竟是一個女人。

衛紫衣回頭一看,不由愣住,倒在地上的,竟是梅冰艷。

衛紫衣好生奇怪,急急走了過去,見梅冰艷已從地上坐起,一張粉臉變得慘白,強自笑道:「衛大俠好渾厚的內力。」

衛紫衣心中歉然,他剛才一夾之時,內力如狂濤傳出,梅冰艷一定受了內傷。

衛紫衣歉然地扶起梅冰艷,道:「你怎麼會往這裏?」

梅冰艷聲音柔弱,輕聲道:「我是來給你傳訊的,卻正好看到有人在廚房裏逼老闆在菜中下毒,所以才揮鞭打你。」

「那菜上有毒?」衛紫衣大為震怒。

「不關老闆的事,是一個惡人以老闆的妻兒相威脅,所以才迫不得已下毒。」

這時老闆從內屋急急走出,叫道:「客官,菜中有毒!」

見衛紫衣和一個女人在一起說話,老闆垂下了頭,滿臉歉然。

衛紫衣道:「那惡人呢?」

老闆漲紅了臉,道:「他已走了,所以我才敢來。」他的聲音已如蚊子哼了。

衛紫衣一心想追惡人,又擔心梅冰艷,便揮揮手對老闆道:「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你去吧!」

老闆內疚地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衛紫衣沉吟了一下,道:「你這裏有沒有僻靜的房間?」

「有,有,有。」老闆有了贖罪的機會,連聲答應着。

衛紫衣抱起梅冰艷,不顧店中人駭然的目光,隨着老闆走入了一間靜室。

老闆躬身退出,衛紫衣將梅冰艷放在床上,發現梅冰艷臉上已如塗了胭脂一樣紅。

衛紫衣心中一震,道:「是傷得厲害嗎?」

「不是。」梅冰艷欲言又止,心如鹿撞,「怦怦怦」地跳個不停,不好意思面對衛紫衣關切的眼神,索性扭過頭去。

此時她心中有如潮湧,起伏不定,想道:「我今生能有緣得他一抱,也不枉此生了,我該滿足了才對。」

衛紫衣哪知梅冰艷此時的綺思,以為是內傷過重,或梅冰艷有怨己之意。

他心中歉疚更深,恨不得傾全身之力為梅冰艷治好內傷,卻沒想到梅冰艷傷固然不輕,心病更大。

當下衛紫衣柔聲道:「你且放鬆身體,我要用內力助你療傷。」

梅冰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衛紫衣已將右手貼在了梅冰艷的后心。梅冰艷覺得一股淳厚的內力從后心源源傳來,渾身上下沒一處不舒坦的。

梅冰艷痴痴地在想道:「若是這傷永遠治不好多好,他就能天天伴着我,天天這樣對待我了。」

心中胡思亂想,體內的真力就到處亂竄,衛紫衣柔聲道:「不要亂想,收斂真氣,免得走火入魔。」

梅冰艷心道:「若是我傷重不治,他一定會內疚一生,一輩子不快活,我豈能害他!」

當下忙收斂心神,衛紫衣的內力已漸漸將梅冰艷紛亂的內力一一調整好。

兩人全神貫注地療傷,不一會兒,已入忘我境界……

忽聽有腳步聲輕輕傳來,門已被輕輕推開,門口赫然站着一個持劍的白衣人。

衛紫衣頭上冒着紫氣,療傷已到了緊要關頭,此時稍有分心,必然走火入魔。

白衣人的劍,已揚起。

劍光一閃,疾刺向衛紫衣的后心,衛紫衣縱是着急,也不敢分心迎戰,他勉強地挪動身形,劍已從肋下穿過。

劍一抽出,血就跟着射出,那血受體內內力之逼,更加如飛矢般衝激而出。

持劍人大笑,連足內力,又一劍向衛紫衣的後頭刺去。

這一刺挾帶風聲,勢道極勁,梅冰艷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奈何深知此時若出擊,必使衛紫衣內力無從宣洩,會受重傷,她只得眼睜睜看着劍光閃動。

衛紫衣內力不停催促,想儘快完成療傷,同時眉頭一聳,迎向劍鋒。

劍挾巨大內力從衛紫衣肩頭穿刺而過,衛紫衣咬牙承受,將劍上力道化為己力,雙手一堆,內力轟然而發,梅冰艷立刻坐起。

療功因一劍之助,得以成功。

衛紫衣更不遲疑,後腳踢起,持劍人猝然不及防,已被這一腳踢出了門外。

劍刃自肩頭滑出,劍鋒磨砭著骨頭,衛紫衣心力交瘁,更加支持不住,軟軟地倒在梅冰艷身上。

梅冰艷大急,忙一手貼住衛紫衣心處,內力源源不斷輸出。

衛紫衣內功渾厚,經梅冰艷內力之助,猛然驚醒,梅冰艷此時已是珠淚漣漣。

「你沒事吧?」衛紫衣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關心着梅冰艷。

梅冰艷鼻頭一酸,心中柔情楚楚,不由地趴在衛紫衣肩上「嚶嚶」哭了過來。

衛紫衣強打精神,封住肋下和肩頭的穴道,止住了出血,輕輕推開梅冰艷,走到門口。

那個白衣人倒在地上,口中鮮血狂涌,已是氣絕身亡。

衛紫衣點了點頭,頓感大腦一昏,心神恍惚地見明月、明理、明智沖了過來。

明月叫道:「衛施主,怎麼了?」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沒事。」

明月、明理、明智得來的消息很是不好。

明月道:「那看見寶寶的人叫李三錘,不過李三錘此時已經死了。」他雙手合十,喃喃念著經文。

明理道:「師兄說得不對,李三錘此時未必死了,只不過快要死了而已。」

明智道:「二師兄說的也不對,李三錘根本死不掉,因為我臨走時給了他一顆小還丹。」

明理大奇,道:「你給他小還丹,我怎麼沒見到?」

明智得意洋洋地道:「你的豬眼大而無光,別人就算偷了你的錢包,你都看不到的。」

「放屁!」明理大叫。

明月連忙制止,道:「出家人豈可罵人,善哉,善哉,阿彌陀佛,佛祖莫怪,明理非有心也。」

明智幸災樂禍地道:「明月說得有理,明理犯了戒律,該送戒律堂處置。」

明理不服,道:「是你先罵我,我才正當反擊,要進戒律堂,該你先請。」

衛紫衣被三個活寶弄得頭昏腦脹,清了清嗓子,對明月道:「明月,你說說事情的原委。」

明月是三個人中較為持重的,由他來說較為合適。

明理和明智見衛紫衣開了口,只好閉嘴,只是望着明月,大有不服之色。

明理忍不住,悄聲對明智道:「明月的口才還不如我好,幹嘛要他說?」

明智一撇嘴,道:「算了吧,你連「金剛經」都念不完,還說口才好呢!」

明理氣得一咬牙,明智一瞪眼,兩個人看上去,似乎馬上又要吵起來了。

衛紫衣苦苦一笑,對明月道:「明月,你快說。」

明月清了清嗓子,端容道:「我和明理、明智趕往洛陽城,去找李三錘……」

「不對!」明智忽地插言。

明月道:「明智師弟,小僧又有何不對?」

明智理直氣也壯,洋洋地道:「我們去洛陽城時,根本不知他叫李三錘,你說去找李三錘,豈非不對?」

明月點頭道:「師弟說得有理,當時我們的確不知他叫李三錘,但現在為了敘述方便,暫且叫他李三錘好不好?」

明智沒有說話了,明理抓住機會,小聲笑道:「找碴沒找碴,反而去了臉。」

明月繼續道:「我們一直找到了「太白酒家」,見李三錘正和一個人惡鬥,那李三錘的對手是一個少年,手持東瀛武士刀,武功非常厲害,李三錘一招「大流星飛雲」式,卻被少年看出胸部破綻,一刀刺胸,李三錘急忙撤錘時,因用力不均,被少年橫手一挑,將鐵鎚挑飛……」

明理忍不住插言道:「我們見李三錘危急,立刻沖了上去,雖然我們不想以多勝少,但為了救李三錘,也就顧不得了。」

衛紫衣點頭道:「事出非常,不可以常理論之。」

明理聽見衛紫衣稱讚,洋洋之色溢於面上。

明智哪肯落後,急忙道:「可是我們三個和他也只不過打了個平手,那李三錘在旁忍不住,又沖了上來和少年廝殺,不想少年一個奇招,將李三錘右肺刺穿,那少年還大叫:「少林寺就會倚多勝少,真正丟臉。」……」

明理急忙道:「我和明智大怒之下,責備了他幾句,那少年卻哈哈大笑,口不迭聲地罵個不停,明月欲和他理論,但少年太厲害,抽不出空來講話。」

他一口氣說下來,差點氣喘不過來。

明月悠悠地接着道:「小僧見李三錘有性命之危,不願戀戰,奈何少年武功太高,抽身不得,恰在此時,悟明師叔恰好趕來……」

明理接道:「悟明師叔一見少年就破口大罵,想必以前曾吃了少年一次虧,那少年心虛,一見師叔趕到,就越窗而逃,我深知窮寇莫追,就任他去了。」

明智緩過勁來,又急忙道:「我急忙去救李三錘,連聲詢問,李三錘終於說出秦寶寶在何處失蹤。」

衛紫衣心道:「我的老天,說了半天,才說到正點上。」

明理十分激動,慌忙道:「寶寶是在少室山後坡那個瀑市前失蹤的,據李三錘說,是被一個道士推下地洞的。」

明智道:「我們一聽他說出寶寶下落,立即趕回來,臨走時,我給了他一顆小還丹,師叔在那裏照顧他,我就和大師兄、二師兄雇馬趕到這裏。」

衛紫衣一聽到「道士」兩字時,心中已是一沉,心想那道士定是凌空子了,凌空子和自己有仇,難怪要陷害寶寶,寶寶和他相遇,恐怕是凶多吉少。

衛紫衣心中愁思百轉,沉聲道:「我們速速趕到少室山後去,快去搭救寶寶!」

此時他心中已是惘然,寶寶縱不被凌空子害死,也會被體內毒藥毒死,反正都是一死,寶寶你……

衛紫衣不忍再想下去,大步走出小店。

梅冰艷關切地問道:「衛大俠,你的傷……」

衛紫衣輕輕皺了皺眉頭,忍住身上的劇痛,自然地道:「這點傷不算什麼。」

明理驚呼道:「衛施主,你受了傷了,啊,流了這麼多血,一定很疼對不對?」

他急忙取出小還丹,遞給衛紫衣。

這小還丹是治傷良藥,衛紫衣感激地一笑,取過小還丹,納於口中。

五個人遂急匆匆地趕往少室山的山後。

秦寶寶帶着兩個俘虜又回到了大廳。

此時凌空子和白衣人已成了倒空了的口袋,倒在地上,都望着秦寶寶,希望他能有個好主意。

秦寶寶仍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笑嘻嘻地道:「你們不用擔心啦,我大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我大哥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

秦寶寶的大哥就是衛紫衣,這在江湖中已是眾人皆知,白衣人道:「衛紫衣就算現在來,一天半天也挖不開洞口的,這幾天我們就算不被餓死,憋也憋死了。」

須知地洞口一被堵死住,空氣就無法流通,人沒有飯吃可以幾日不死,沒有空氣,幾分鐘就會死去。

這山洞雖大,可是因為過於深,空氣也就稀薄,如今洞口被堵,空氣未必能支撐幾天了。

形勢是現實的,是不樂觀的,秦寶寶緊皺着眉頭,思忖著應對之策。

凌空子道:「這裏也許會有第二條出路,我們不妨找找看。」

秦寶寶道:「這很有可能,我們再回到底下,看一看除了鐵門的房間外,是否還有其餘的出口,或許會有生機呢!」

白衣人和凌空子求生心切,連連戰鬥,秦寶寶儼然是個小領袖,帶着兩個人重新進入地道。

三個人都持着蠟燭,走下木梯,走到底下一看,不由失望了。

底下除了那間屋子,三面都是牆壁,要想從這裏出去,可真是難如登天。

凌空子不死心,在每一面牆壁敲打着,希望能找到一面中空的牆壁來。

白衣人也走過來,兩個人拚命地敲著牆壁,秦寶寶忽見凌空子臉上一喜,於是問道:

「小道士,有苗頭了嗎?」

凌空子喜不自禁地道:「這面牆好像聲音不太一樣,很可能是空的。」

白衣人聞訊立刻走了過來,敲了幾下之後,也面露喜色,道:「嗯,的確是空的。」

他將蠟燭湊近,竟然看見牆上有一個小小的鐵環,分明是一扇門嵌在牆上。

白衣人和凌空子大喜,急忙用手去拉那個鐵環,鐵環已生,吃不住他們一拉,立刻斷裂。

兩個人並不死心,白衣人取出防身用的小刀,沿着門縫插進去,想把門撬開。

秦寶寶想了一想,一絲古怪的笑容浮現在好看的臉蛋上,微微笑着,道:「你們慢一點呀,待我捂住鼻子再說。」

凌空子和白衣人都不解其意,被求生的慾望所驅使,兩人仍在拚命地撬那扇門。

費了好半天勁,門終於被撬開,白衣人狂笑,猛地一拉開門,立刻就有一股衝天臭氣撲鼻而來。

白衣人和凌空子齊皆捂鼻而退,不住地用手在鼻邊扇風,道:「好臭,好臭!」

「噗哧!」一聲,秦寶寶笑出聲來,道:「真笨耶,這麼大的地方找不到茅房,自然是在這裏了,哈哈哈,找了半天,找了間茅房出來,真好玩。」

他覺得好玩,凌空子和白衣人可就失望透了,凌空子飛起一腿將門踢上,憤憤道:「可惡,可惡!」

門「匡當」一關,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就破滅,三個人漸漸覺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唉!」凌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沒有希望了,我們註定要活活被困死在這裏了。」

白衣人表情木然,可是一雙眼也黯淡了許多,望着那扇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秦寶寶道:「食物不成問題,那些藥材可供我們暫時活命,只是沒有水,就支持不到大哥來救我們的那一天了。」

他對衛紫衣來解救的信念堅信不疑。

白衣人淡淡地道:「衛紫衣並無上天入地之能,他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卻無未卜先知之能,就算他一心救你,找不到洞口又有何用?」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我記得凌空子是被人逼下來的,因為他絕不會自己往下跳。」

重提舊事,凌空子好生驚慌,以為秦寶寶要開始報復,他滿臉通紅地道:「這是現世報應,我是被人用鎚子逼下來的。」

秦寶寶道:「那人逼你入洞,是因為你害了我,這說明他見到了我,如果大哥找到他,我們不就有希望了嗎?」

他的話,多少打消了兩人的疑慮,只是,就算衛紫衣趕來相救,問題是他們不知能否堅持到那一刻。

白衣人和凌空子又想到,衛紫衣是自己的對頭,衛紫衣一來,以他辦事的方法,自己更無活命的可能。

算來算去,自己仍是死路一條,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視一眼,彼此有同病相憐之意。

兩個人的目中都露出了凶光,他們是想先殺了秦寶寶,也好有個人墊背。

兩人相視無語,又很快避開對方的目光,內心卻已在打算害秦寶寶之計了。

秦寶寶不是神仙,無法測知他們的心理,加之燈光昏暗,看不清兩個人的表情。

秦寶寶踱到鐵門內,想到「食物部」找些東西來吃,他想酒也算食物的一種,這屋子裏應該有酒才對。

從「兵器部」里取了一花槍,他走入「食物部」,在一堆堆垃圾里翻著。

果然不出所料,垃圾堆里有幾壇酒,秦寶寶好生高興,有了這些酒他就可以挨到大哥來救的那一刻了。

於是他大聲一喝,道:「小道士,木頭人,快來搬東西!」

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視一眼,白衣人低聲道:「我們見機行事,一有機會就殺了他。」

凌空子點點頭,兩個人來到了「食物部」。

秦寶寶一指被他找出來的酒,道:「你們把酒搬出來,酒就是水,有了這些,我們就可以多活幾天了。」

要知那時釀的都是米酒,水的含量較大,有了酒,的確就等於有了水一樣,不像現在的酒,酒精含量高,一瓶酒半瓶酒精,喝了只會更加口渴。

古人喝酒論,不是因為他們的酒量好,而是因為那時的酒並不醉人,小孩子都可以喝一大碗呢!

見到有酒,白衣人眼睛一亮,心道:「秦寶寶是個孩子,酒量一定不大,如果等他醉了酒,殺他易如反掌。」

他樂滋滋地和凌空子去搬酒,只是酒在他們手中,比平時沉重得多。

他們身上內力被制,無法使用真力,此時體力和平常人無異,搬一壇酒是有一些費勁。

凌空子在想:「殺了秦寶寶之後,見到衛紫衣就好說話了,衛紫衣上次沒有殺我,這一次也不會的。」

白衣人卻在想:「衛紫衣根本就不認識我,如果秦寶寶不在,就沒人知道我的身份,那時或許有活命之機,何況秦寶寶一死,無人制我穴道,十二個時辰后內力恢復,就算衛紫衣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是沒有可能逃命的。」

想來想去,還是認為殺秦寶寶有百利而無一害,決心一定,搬酒就更勤了。

秦寶寶從白衣人臉上看不出什麼,因為白衣人生就一張木沉沉的死人臉。

可是凌空子的表情他卻看到了,秦寶寶見凌空子臉上忽喜忽憂,又強自忍住的樣子,立刻認為他在心懷鬼胎。

小小秦寶寶,和衛紫衣在一起那麼久,對江湖人的陰險狡詐豈能不知?

沉吟片刻,他心中算計已定,不動聲色地跟在兩個人後面走出了「食物部」。

白衣人用小刀撬開酒的泥封,這個很平常的動作卻費了他很大的勁。

泥封已年久乾透,撬起來很費力氣,白衣人想起以前喝酒,只用手輕輕一拍,泥封就應手而裂,是何等風光,何等瀟灑,唉,想不到今天卻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手中。

越想越氣,恨不得一刀捅了秦寶寶。

秦寶寶背着手在他們身邊踱來踱去,像個將軍似地巡看自己的俘虜,笑嘻嘻地道:「你們都受累了,現在你們可以喝個痛快,喝醉為止,哼哼,哪個若是不醉,我可不饒。」

席如秀平時高興時唱的歌已經很難聽了,酒醉后唱的歌就更加不倫不類了,不過他的樣子實在好玩,這也是秦寶寶特別喜歡灌席領主酒的原因。

所以現在他叫凌空子和白衣人喝酒,就是想看一看他們酒醉后是什麼樣子。

雖是在這生機斷絕之地,秦寶寶還是忘不了惡作劇,畢竟是小孩子嘛,再說這裏的玩意兒太少,只好苦中作樂了。

白衣人一聽秦寶寶此言,心中一喜,若是自己裝醉,趁寶寶不注意時,就可以偷襲了,自己雖然手足無力,但把刀子插入皮肉的力氣還是有的。

於是他便低頭喝起酒來,凌空子和白衣人一樣想法,兩個人各抱一壇酒,雙手捧著喝。

秦寶寶負手站在他們的面前,心中已在想:「大哥,你可要快點來呀,寶寶好想你呀,還有席領主、展領主他們,你們可好嗎?」

衛紫衣和明月、明理、明智、梅冰艷五人飛奔到少室山的後山去,一路上,衛紫衣曾幾次慢下了腳步,因為肋下和肩部的疼痛實在太厲害。

尤其是肩部,因被一劍穿透,整個肩部已腫了起來,幾乎每走一步就會引起撕裂般的痛苦。

梅冰艷默默地跟在身後,她剛才已用內衣包紮好衛紫衣的傷處,也敷上了葯,只是那疼痛是無法止住的,她心中比衛紫衣更疼,恨不得以身相替才好。

來到少室山前,衛紫衣吩咐道:「明月,你去通知悟心大師,請他速派人來,我和明理、明智去救寶寶。」

明月為人穩重,武功、輕功都不錯,是傳信的最佳人選,明月得到吩咐,應了一聲:

「好的。」於是飛奔入少林寺。

衛紫衣等人則抄近路趕到少室山後出。

衛紫衣心急如焚,渾忘了身上的傷痛,少室山後山都是千年老林,林木繁茂,枝幹粗大,他急急施展輕功,已將明智、明理、梅冰艷遠遠拋在身後。

漸漸的,已聽到了遠處瀑布轟鳴的聲音,衛紫衣更加快了腳步,同時目光不停地搜索,希望能看到地洞。

隨着身形漸行漸速,剛才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流血,鮮紅的血將身上的紫衣衫染成了紅色。

一心挂念秦寶寶的衛紫衣,哪裏會顧及到這些,將包紮傷口的布緊了一緊,他的身子不停,繼續向前狂奔。

正行間,見到遠處林中有白影一閃,接着,衛紫衣聽到身後傳來了兵器交鳴和吆喝之聲。

中間隱隱夾着梅冰艷的責罵聲,令衛紫衣不禁停下了腳步。

少林弟子不應該是弱者,梅冰艷劍法雖不高明,鞭法卻還不錯,料來不應該會出大問題才對。

對於衛紫衣來說,天底下沒有比救秦寶寶更緊迫的事情,秦寶寶若真有了個三長兩短,他衛紫衣的後半生該如何過?

是以略略一遲疑,他便又繼續奔行。

忽地||

無數枚暗器從林中的四面八方向衛紫衣擊來,那些暗器或飛鏢、或金錢鏢、或鐵蓮子,紛紛──而來。

有的直打衛紫衣的身體,有的封住了衛紫衣前後左右的退路,也就是說,衛紫衣身邊一丈方圓已儘是致命的暗器。

當此情景,無論任何人都無法避過所有的暗器了,衛紫衣也絕不可能做到。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暗器破空聲傳來時,衛紫衣劍已出鞘!

這恐怕是一個高手的本能吧,衛紫衣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劍,並且立刻使出了」地獄使者」!

「地獄使者」一出,百人莫近,只是此刻衛紫衣是將那些暗器當作了對手。

「叮叮叮」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暗器竟被逐個擊落了,如果將被擊落的暗器拾起,就會發現每枚暗器都有一道劍痕。

那麼,衛紫衣在這一剎那間剌出多少劍就可以計算了,並且每一劍都刺得那麼準確!

這簡直是神話了。

最後一枚暗器剛被擊中。衛紫衣身形就朝着剛才他認定的一個方向彈射出去。

這些事情說起來頗費工夫,實際上卻是在一剎那間發生的,在這裏,衛紫衣的反應、武功、輕功,都得到了嚴峻的考驗。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銀劍平伸,從一棵樹中穿過,落在了地上,隨着他身形的停頓,一個白衣染血的偷襲者從樹上落了下來。

在未落地前,偷襲者已成為一具死屍了。

衛紫衣身形又拔起,從一棵樹上穿過,落下,又飛起,幾乎毫不停頓地已經飛越過了七棵樹。每一次從樹上越過,就有一具死屍從樹上墜落。

當殺了七個人後,衛紫衣落在地上,卻並沒有立刻躍起,他低頭一看,鮮血已從傷口處洶湧而出,剛才妄動真力,更加劇了受傷的程度,這一次落地后,衛紫衣已感到無力再躍起,甚至於連手上的銀劍也有一點把持不住了。

不過他依然卓立當地,抱劍當胸,以一種最具挑戰性的姿勢靜靜地站立着。

深知樹叢中仍有不少敵人,若是衛紫衣一旦露出受傷的跡象,必然為敵所趁。

林中有涼風吹來,卻充滿了蕭殺之意,被衛紫衣剛才身形跳躍帶起落下的枝葉,此時正紛紛地下墜著,落葉繽紛,彷佛萬物已凋零,這種景象豈是「凄涼、蕭索」四字可以形容。

抱劍當胸,卓然而立,這份氣勢足以令對手喪魂落魄。

有樹葉的「沙沙」聲傳來,那些隱藏在樹叢中的人竟已被衛紫衣嚇退了。

「沙沙」之聲終於消失了,林中一片寂靜,連風吹過也是無聲無息。

衛紫衣也無聲無息地倒下。

受了那麼重的傷,本不能妄動真力的,衛紫衣剛才揮劍擊暗器,飛劍殺七人,體力的消耗已然透支,當聽到大敵遁去時,一股意志力立刻鬆散,便倒在了地上。

只是,對手固然會被他剛才無懈可擊的身法驚退,可是會不會再來呢?

還有,自己傷重不支,明智他們被敵所阻,一時半刻無人來救,衛紫衣可否能支持到悟心大師前來援救?

衛紫衣被這些紛亂的思緒攪得頭昏腦脹,幾欲昏昏睡去,可是,深知一旦昏過去后,必然後果嚴重,於是憑藉着鋼鐵般的意志力和渾厚的內力強迫自己清醒。

傷口的劇痛已在牽扯心臟,渾身的肌肉幾乎已經沒有感覺,揮劍的手慢慢地伸開,銀劍落在了地上。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將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衛紫衣輕易殺害。

日色已暮,林中漸漸昏暗起來,黃昏已至,殘陽在做最後的無力掙扎,一個人靜靜地站立在林中的一棵大樹下,林中的微風掀起他掩蓋雙手的長袖,露出一雙蒼白修長的手。

灰色的衣衫和林中的昏暗幾乎融為一體,修長狹窄的刀鋒在手中寒光四射。

正處於昏昏然狀態的衛紫衣彷佛是被一個無聲的聲音喚醒,猛然睜開雙眼,看到了那個人的面容。

那人正是手持東瀛武士刀,和衛紫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的雙眼黑洞洞的,就像黑沉沉的夜一樣毫無感情,衛紫衣靜靜地看着這雙眼睛,沒有迴避,也沒有恐怖,自然得就像一個農夫看着自己的鋤頭。

「沙沙沙沙」,似腳步聲,又似風吹樹葉的聲音,一群白衣持劍的人已無聲無息的包圍過來。

領頭的是一個雙眉入鬢,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中年白衣男子,別人手中都是一柄千錘百鍊的長劍,他的手中卻空空如也。

白衣男子眉毛一挑,同灰衣少年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灰衣少年不答,只用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冷然逼視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忽地感到心中一陣發毛,不禁倒退了一步。

灰衣少年緩緩舉起長刀,刀尖直指天空,刀柄托在手心,這是日本武士的起手招式。

莫非灰衣少年要動手?是殺白衣男子,還是殺衛紫衣?

刀光一閃,答案立即分曉,站得離灰衣少年最近的一個白衣人忽地撲地而倒,口中發出垂死的嗚咽,鮮血從他的咽喉──流出,真是好快的刀!

一刀出手,更不停留,灰衣少年手持沾血的刀撲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大驚疾退,兩名白衣人雙雙搶出,攔在灰衣少年面前,雙劍齊展,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少年橫刀斜削,竟不理雙劍的來勢,「波」的一聲,血花飛濺,兩名白衣人的頭顱飛向半空。

所有的白衣人立刻沖了過來,將少年團團圍住,無數柄長劍閃動,少年人剎那間已處在劍網之中。

衛紫衣勉強坐起,努力將銀劍撿起,不想手足酸麻,銀劍又滑落到地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苦苦地搖了搖頭。

灰衣少年之所以與白衣人交戰,只不過是想親手殺死衛紫衣而已,衛紫衣竟在短短時間中兩次遇到這種尷尬境地,一代梟雄衛紫衣,竟又成了別人俎上之肉。

轉目觀看場中形勢,他不由微皺眉頭,不知怎地,衛紫衣就算是死,也願死在灰衣少年之手,不知是因為看出少年人的義烈,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所以當灰衣少年在場中漸落下風時,衛紫衣才微微皺了皺眉頭。

衛紫去看出,灰衣少年一身武功固然不錯,但似乎缺乏對敵經驗,尤其是群戰的經驗。

灰衣少年好像只知進攻,不知防守,是以他每刀出手必有一人倒下,但他的身上也已是劍創累累。

此時林中已是一片黑暗模糊,少年的一身灰衣更是目不可辨,唯有他手中的長刀白得刺目,尚可判斷出他的動作。漸漸的,長刀越舞越慢,彷佛少年人已漸漸不支了……

不斷有人慘叫、倒下,甚至不時有鮮血飛濺到衛紫衣的臉上,這一戰之慘烈,已可想而知,衛紫衣並沒有理會臉上的鮮血,他靜靜地盤坐着,希望能恢復一點力氣,傷口的流血已經停止,這是一個好現象,不再流血,就意味着力氣可以恢復。

四周刀劍縱橫,衛紫衣則潛心運功,漸漸的,肌肉恢復了知覺,手足也已有力氣,丹田中一股熱氣上下盤旋,又左右衝突,終於擴散到衛紫衣的四肢百骸。

此時,場上的戰鬥,已到了白熱化程度,白衣人一個個倒下,而灰衣少年也搖搖欲墜,隨時隨地可能倒下。

剩餘的白衣人和那白衣男子卻因天色昏暗,看不清場上局勢,只知將手中的劍在身前揮舞,以求自保,若是他們此時乘機出手,灰衣少年是難以支持幾招的。

灰衣少年手中刀慢了下來,到最後竟停了下來,停在一片屍體內,靜靜地看着面前持劍狂舞的白衣人。

他的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剛才搖搖欲墜的身體也在風中挺立起來,只要他的力氣一恢復,就可以出手一刀要了這些人的性命。

可是那幾個白衣人竟一舞一退,越退越遠,到最後竟拔足向樹林深處遁去。

灰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胸膛,驀然轉身,看着衛紫衣。

久久地凝視着,他忽地邁開步子,一步步地向衛紫衣走過來。

衛紫衣盤坐在地上,慢慢地睜開眼睛,此時他體力漸有恢復,但若要動手卻千難萬難。

灰衣少年目不轉睛地盯着衛紫衣,忽地一揮手,刀光一閃,「喳」的一聲,將刀插在地上,目光炯炯地沉聲道:「衛紫衣,你是否有再戰能力?」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殺我,此時正是機會。」

少年胸膛起伏,面色陰睛不定,衛紫衣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從他急促的呼吸中,可知少年正面臨一個重大決定,衛紫衣是死是活,皆在少年人的一念之間。

「首先要謝謝你。」衛紫衣平靜地開口道:「謝謝你使我免於死在那些人手中。」

少年人厲聲道:「我和你有血海深仇,自不願你死在他人之手,我殺他們,是為了要親手殺你。」

「我知道。」衛紫衣無法想出與這少年有何怨仇,只因創業時期,所殺必多,此時又怎能一一想起,是以他平靜地回答,只求少年引手一刀,以求了斷。

少年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雖與你有仇,但你此時毫無反抗能力,我縱殺你,也是不義,等你傷好之後我再來找你。」

衛紫衣頗感奇怪地注視着少年黑暗中發亮的眼睛,道:「我若傷好了,你不是我的對手,你若是等,恐怕已無機會。」

少年人冷冷地一笑,道:「武功也是人練出來的,你有這番成就,也是苦練而成,你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好!」衛紫衣頗欣賞少年人的豪氣,道:「你既如此說,我不妨等你三年。」

「好!」少年人說完這個字,回頭持刀就走。

「等一等!」衛紫衣道:「我有話對你說。」

少年人停下腳步,以背對着衛紫衣。

衛紫衣輕輕地一笑,道:「你的武功屬扶桑陽剛一路,猛雖猛,只是扶桑武功大多為進招,在防守上稍弱,須知武功進退都極為重要,不可偏頗才對。」

少年人道:「進攻難道不是最好的防守嗎?」

衛紫衣微笑點頭道:「進攻的確是最好的防守,但必要時以退為進,化解對方鋒芒,趁敵攻而無效,新力末生,舊力已盡時,一刀出手,更可奏效,所謂『退就是進,進就是退』,正是此理。」

少年人默默地聽着,最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大踏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衛紫衣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彷佛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衛施主,你怎麼樣了?」這是明智的聲音。

「放心,衛施主武功蓋世,不會有問題的。」這是明理的聲音。

「可是衛施主負傷在前,體能下降,事情就難說了。」

「哼,悲觀主義,對衛施主一點沒有信心。」

「求求你們,別吵了好不好,紫衣他……」言末畢已有硬咽之意,卻是一個女聲。

衛紫衣聞聲一震,已看見一群人急急地搶出林中,眾人手中所持的火把立刻劃破了黑暗。

當先一人,正是悟心大師,他的人未到,渾厚蒼老的聲音已傳來:「衛大當家,老衲受阻來遲,恕罪恕罪。」

衛紫衣靜靜地笑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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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1: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血腐

酒氣衝天。

凌空子和白衣人爛醉如泥地躺在地上,伸手攤腳。

秦寶寶背着手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口中喃喃地說:「真不好玩,才喝了一點酒就裝死,一點酒量也沒有,最可氣的是,連一點好玩的樣子都擺不出來,說些醉話也好嘛,真是白給他們喝酒了。」

滿臉不耐煩之色,深以兩個傢伙毫無情趣為憾。

聞着滿室酒香,不禁想到子午嶺上每次宴會的熱鬧,大夥兒划拳猜令,吟詩唱歌,該多有趣,尤其席領主的歌聲,現在想想,也覺得親切許多。

秦寶寶漫不經心地踱著,心中想着:「不如不讓他們喝酒,三個人說說話,倒也不寂寞,現在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想鬥嘴也沒了對手,不行,得想法子讓他們醒過來。」

心裏想着,便走到「藥物部」,想配一劑醒酒藥來給他們灌下,站在藥物架前,左翻右找,尋不到想要的東西,口中不由道:「這個『天地老人』想必酒量很不錯,所以連醒酒湯也用不着。」

他眉頭一皺,又道:「不對啊,他既然喝醉了,又怎能想到喝醒酒湯,難怪這裏沒有。」

正自失望時,忽看到最底層的架子上,有一個黑色的瓷瓶,樣子黑不溜秋的,很是難看。

百無聊賴的秦寶寶卻像見了個寶貝,忙不迭地取下來,打開瓶蓋一聞,沒有味道,裏面只有一些黃色的藥粉,秦寶寶深知沒有味道的東西都是經過提煉的,想必這葯很珍貴。

把瓶蓋蓋上,把這個小黑瓶翻倒來看,見瓶底有三個小字:「血腐散」。

心中猛地一驚,黑瓶子從手中落地,「砰」的一聲,砸了個粉碎,黃色的藥物濺得滿地都是。

為何秦寶寶看到這個東西如此心驚?

秦寶寶的父親是「萬邪聖醫」,醫道之精,世上無人可比,對各種毒藥也知之甚多。

想當初秦英在世時,經常對秦寶寶提到,天下最毒、最可怕的毒藥就是「血腐散」。

「血腐散」一旦碰到人的血液,就會開始散發毒性,若是一個人的傷口流血,不幸沾到「血腐散」,那麼不用一時半刻,全身的皮膚、毛髮就會變成一灘黃水。

這也就是說,一旦中了「血腐散」,這個人就會在世上消失了,好像從來世上就沒有這個人似的。

秦英曾反覆叮嚀秦寶寶,身上一旦受傷,就千萬不要去碰不知名的藥物,萬一那是「血腐散」豈不糟糕?

秦寶寶深記此言,所以一見到「血腐散」三個字,心中想起人化黃水的慘狀,極度震驚之下,才失手打碎了黑瓶。

低頭看着地上的黃色粉末,好像還有些沾到鞋底上的,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哇」的一聲,就從房間沖了出來。躺在地上的凌空子和白衣人明明是在裝醉的,聽到寶寶的驚叫,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秦寶寶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道:「好可怕,幸虧我沒有受傷。」

一轉頭,看見凌空子和白衣人瞪着一點酒意也沒有的眼睛看着自己,馬上又笑了起來,道:「哇,原來剛才你們是在裝醉啊,真好玩,再裝一次給我看看。」

其實秦寶寶心中已經雪亮,凌空子和白衣人裝醉,是心懷鬼胎。

白衣人和凌空子剛才被寶寶一聲驚叫震醒,正自後悔。聽到寶寶這樣說,白衣人眼珠子一轉,道:「可惜你比我們更高明,一聲大叫,就破了我們的騙局。」

秦寶寶佯裝開心地笑道:「沒關係呀,再裝一次給我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向兩人靠攏,只是他身上已佈滿真力,只不過是想看看兩人怎樣算計自己。

貪玩的秦寶寶,把生命的冒險也當作遊戲了。

白衣人穴道被點已有五六個時辰,加上不停地運功解穴,上半身的穴道已經解開,只是穴道初解,內力運轉不靈,只要稍等片刻,就可以運氣自如了。

只要他雙臂一旦可動,自認為秦寶寶必非自己對手。

秦寶寶何等聰慧,早看見白衣人雙臂支持身體毫不費力,想必穴道已被解開,他忌憚白衣人武功厲害,想趁白衣人力氣沒有完全恢復時,重新補點他的穴道。

秦寶寶慢慢地走近,走到面前時,忽地飛起一腳,踢向白衣人的「檀中」要穴。

白衣人此時氣力略有恢復,哪甘束手就擒,右手早已持了匕首,急削秦寶寶飛來的腳。

不想一揮之時,內力運轉不暢,手臂力弱,速度慢了一慢,已被秦寶寶一腳踢中。

可悲的是,白衣人匕首揮轉不靈,想刺刺不到,想收收不住,又被秦寶寶踢中要穴,左臂力量剎時消失,匕首再也把持不住,千巧萬巧,落在了腹部,刀尖將腹部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這一劃不要緊,只疼得他殺豬似的叫起來。

凌空子感到極為奇怪,心想一個小小口子叫個什麼勁,我手腕折了都沒哼一聲。

卻見白衣人越叫越慘,臉色變得通紅,好像腹上的傷口極為疼痛。

凌空子低頭一看那傷口,也大叫一聲,見那傷口處竟在擴大,很快地,腹部就出現一個血洞,白衣人身上的皮肉就好像冰遇到火一樣,在迅速地溶化。

凌空子極為震驚,眼睜睜地看着血洞越擴越大,白衣人的叫聲也更加凄慘了。

一見白衣人的慘樣,秦寶寶也剎那間明白了,自己鞋底沾有「血腐散」,而白衣人恰恰用匕首為他自己割了個小口子,「血腐散」便見發作了。

秦寶寶也被嚇壞了,站得遠遠地看着,雖然不願看見慘劇發生,卻不知如何制止。

眼睜睜地看着白衣人腹上的血洞越來越大,白衣人驚恐萬分地看着裸露出的內臟,叫聲凄厲至極。

凌空子也被嚇壞了,拚死想離開白衣人,偏偏動彈不得,忙用急迫懇求的眼睛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早已嚇呆了,哪裏還能看到凌空子的眼睛。他一步步地往後退,退到了牆角,拚命地閉上眼睛,不忍看這幕人間的慘劇。

若不是秦寶寶久經考驗,見過了太多血腥恐怖的場面,此時早已嚇昏過去了。

正在這時,凌空子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那副慘狀真是慘不忍睹,凌空子和白衣人看着身體一點點地溶化掉,心裏的恐慌可想而知,秦寶寶的小小心靈受此重重一擊,精神已有點恍惚,慢慢地站起,忽地掩面狂奔出屋,連財寶也忘記帶上。

就像身後有人用鞭打似的,秦寶寶驚恐萬分地衝出了地道,上了大廳,一顆心」怦怦怦」

地跳個不停,撫著咽喉,他一迭聲道:「真是好可怕,好可怕!」

秦寶寶在大廳中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地亂竄,借瀏覽牆上的圖畫來轉移注意力,不久之後,心裏漸漸安定下來,一絲歉疚之情頓自心中升起。

若不是自己,凌空子和白衣人不會死得這樣慘,說起來全怪自己,不過白衣人偷襲在先,也算死有餘辜,凌空子是大哥的仇人,可也算報應不爽。

這樣一味地開脫自己,秦寶寶的心情才好受了許多,其實小孩子都是這樣,遇事不敢承擔責任,能賴就盡量賴掉。

饒是如此,秦寶寶的心靈也受了極大的震蕩恐怕一生之中也要為這件事耿耿於懷了。

目光看着牆上的一幅「寒江獨釣」圖,心境、漸開朗。漸漸的,他的目光亮了,大眼睛興奮地閃著光,注視着牆上的圖畫目光久久不曾移動……

地洞的出口終於找到了。

望着被石塊堵得死死的洞口,衛紫衣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念頭,沉聲問悟心大師道:

「打開洞口需要多長時間?」

悟心大師搖了搖頭,道:「這很難說,因為洞口的深度我們不清楚。」

連續幾天失望的打擊和傷痛的折磨,讓衛紫衣身心交瘁,此時他能站着說話,已算是個奇迹了。

梅冰艷站在衛紫衣的身邊,默默地望着這個堅強的男人,心中的滋味真可謂百感交集。

他為了自己的弟弟如此受到折磨,說明他是一個多麼富有感情的人。

在梅冰艷的心中,衛紫衣剛強、果斷、冷漠而不失熱情,執著而聰明理智,他仁俠、仁義,少年人的熱血和中年人的成熟集於一身,幾乎是完美的。

更重要的是,他雖然婉言拒絕了她心中的願望,卻並沒流露出對她的厭惡,這也說明她不是沒有希望的,就算衛紫衣是塊宣古不化的堅冰,梅冰艷也準備將他溶化。

就算終其一生又何妨?「溶化」的過程就是一種幸福。

只是,若是梅冰艷知道衛紫衣拚命救出的秦寶寶是個女孩,且又是個舉世無雙的女孩,又該如何想呢?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

夜色中,梅冰艷與衛紫衣靠得很近,可以感受到衛紫衣身上勃發的熱力,甚至可以感到他的心跳。

可惜衛紫衣卻一點也沒有感覺,此時他除了關心秦寶寶的安危,再也沒有別的心思,誰都無法知道秦寶寶對衛紫衣有多重要,甚至連衛紫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

梅冰艷脈脈含情的目光,衛紫衣也沒有察覺,他已奮力搬起了一個石塊。

隨着衛紫衣的動作,在場的人皆紛紛動手,雖然夜已很深,人們都已疲倦,但沒人可以阻止他們的迫切心情。

明月恰好穿出雲層露出臉來,為地上這場緊張的忙碌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衛紫衣搬的石頭最多也最快,他只是一個勁地在搬,根本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了。

梅冰艷看着鮮血從衛紫衣的衣衫中沁出,心中好生不忍,急忙道:「紫衣,你應,去好好休息,你看,你的傷口又出血了,你非要把自己累死嗎?秦寶寶難道願意看你這個樣子?」

「紫衣!」這個陌生而奇怪的稱呼令衛紫衣心中一動,這一生中,用這個稱呼來稱呼他的,梅冰艷是第一個,在聽到這個稱呼的同時,衛紫衣也感受到梅冰艷的熱情。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不理梅冰艷,繼續自己的工作。

悟心大師合十道:「衛大當家,你應該休息一下,寶寶看到你這麼辛苦,也會責怪老衲的。」

其實,悟心大師對寶寶的生命已不抱希望了,他深怕衛紫衣驚聞噩耗而支持不住。

衛紫衣自己也感覺到有點力不從心,石塊在手中越來越沉重,眼皮也重得像鉛一樣。

看着地洞很快地顯露出來,又看見明月、明理、明智他們在奮力幹活,衛紫衣心中也欣慰許多。

寶寶何能,竟能讓這麼多人為他一人操心?依悟心大師之言他走到一邊,盤膝坐下,靜靜地運起玄功。

不知過了多久,衛紫衣忽地聽見明理的大呼:「到底啦!到底啦!終於見到底啦!」

衛紫衣聞聲驀地睜開眼睛,卻見悟心大師也是一臉激動之色。

此時衛紫衣的內功已然調勻,傷口在漸漸合攏,此時的體能雖弱於平時,卻比昨晚精神多了。

他立刻躍下了地洞。

一群人跟在他身後也「噗通噗通!」地落了下去,嘩啦啦地向地洞深處奔去。

可是,當他們走入大廳,進入棺后的地洞時,卻根本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衛紫衣默默地在房間里找尋,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他看到的,只是那鐵門內的一灘黃水。

悟心大師阻止了眾人衝進去的衝動,雙手合十,喃喃地念起了超生經文。

衛紫衣凝視着黃水,目毗欲襲,厲聲道:「這是什麼?」

悟心大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這灘黃水其實就是人,如果一個人中了「血腐散」,就會變成一灘黃水的。」

衛紫衣一下子沉默了,默默地看着那灘黃水,久久不出一聲。

梅冰艷在身後輕輕呼喚,道:「紫衣,你怎麼啦?」

衛紫衣一回頭,梅冰艷就看到他那滿是淚痕的臉,和那雙悲痛欲絕的眼睛。

秦寶寶消失了,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江湖,現在人人都知道,那個又淘氣又可愛的小傢伙已經從這個世上徹底地消失了。

人們還知道:「金龍社」的大當家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笑過一次,並且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變得更兇狠、更殘酷,他心中的悲憤,似乎要往所有惡人的身上發泄。

「金龍社」還是老樣子,衛紫衣並沒有因為失去秦寶寶而忘掉自己的責任。

從秦寶寶徹底地消失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中,武林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以前許多各立旗幟的門派,忽地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集結到一個幫會的旗下。

這個幫會叫「一統江湖幫」,幫主是蝶飄香。

就在這短短的三個月中,「一統江湖幫」聲名大噪,蝶飄香的名字也幾乎在一夜間傳遍了整個江湖。

許多歷史悠久的幫派如點蒼派、衡山派、崆峒派,都在風雨中飄搖不定,而許多志在一搏的幫會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武林又產生了新的局面,「一統江湖幫」和「金龍社」、「黑蠍子幫」三分天下,武當、少林因久不聞武林大事,而偏安一隅,四川唐門則遠離中原戰場而未聞消息幾乎每一天都有各種各樣的新聞傳來,大領主展熹的工作也日漸繁重。

誰都知道衛紫衣此時的心情,沒有人願意打擾他,除非是重大事情,其餘的則由幾個領主酌情商量解決。

「金龍社」仍在良好地運轉,並沒有因為衛紫衣的消沉而有所變化。

這一天的清晨,衛紫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稀疏的秋雨,思緒不知又飛向何處。

三個月,一百天,這麼漫長的日子並沒能減輕衛紫衣對秦寶寶的思念。

總想起以前快樂甜蜜的日子,總想起秦寶寶天真無邪的笑容、令人莞爾的惡作劇。

現在想想,秦寶寶初上山時,為大家準備的那頓「甜飯」也變得很可口了。

真想再──寶寶的惡作劇呀!

慢慢走出了黑雲樓,不知不覺地,就到了秦寶寶的「小小快樂院」。

這裏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秦寶寶臨走時沒有疊好的被子,也還是那樣放着,一切都好像等著秦寶寶的回來。

院中的鞦韆在風雨中慢慢搖晃,發出單調的「吱吱」聲。

沒有了秦寶寶,這裏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就算是他們在忙碌時也失去了歡笑。

衛紫衣站在雨中,雨水將一身紫衫打濕了,一滴滴向下流淌著。

雨水又模糊了衛紫衣的雙眼,迷迷濛蒙中,他彷佛又看到了以前的事情。

衛紫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轉身,看到一行人正向自己匆匆走來。

展熹、張子丹、席如秀、陰離魂正各自打一把油紙傘,快步地向這裏走來。

從薄薄的雨窗看去,四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就連一向嘻嘻哈哈,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席如秀也是愁眉緊鎖。

衛紫衣也皺了皺眉頭,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四位領主這樣嚴肅過,若非是事關重大、十萬火急的事情,四個領主絕不會同時前來的。

對於秦寶寶的思念,雖然使衛紫衣消沉,但衛紫衣畢竟懂得自己的責任,所以,他慢慢走上一步,澀聲道:「什麼事?」

四個人在衛紫衣面前停下,席如秀讓手中雨傘擋在衛紫衣頭上,衛紫衣也順勢摟住了席如秀的肩頭,兩個人相視一笑,多年來出生入死的友情帶來的溫馨在雨中散開。

席如秀望了望大領主展熹,道:「我們知道大當家會在這裏的。」嘆了口氣,他彷佛想說什麼,最後只是道:「大當家保重。」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凝視着展熹,等待他說話。

展熹道:「大當家,這件事情必須要你定奪,我們獲得的情報說明,「一統江湖幫」已在攻打「黑喝子幫」。」

「黑揭子幫」是南方第一大幫,是和衛紫衣的「金龍社」並立於天下的大幫會。

「黑竭子幫」的飄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更是聞名天下的梟雄人物。

這個幫會的地位在江湖中極為重要,所以這個幫會的成敗也關係着武林大局。

以前,出於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則,衛紫衣和蕭一霸之間產生過不大不小的摩擦,這在江湖中,是極自然極普通的事情。

衛紫衣凝視着展熹,讓他繼續說下去,展熹道:「「一統江湖幫」此時正醞釀計劃,意欲將「黑喝子幫」一舉攻破,以「黑喝子幫」此時的實力,恐怕非「一統江湖幫」的對手。」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下去。」

展熹繼續道:「是以,蕭一霸向我們發出了求援信號。」

沉默。

這確是個極為重大的問題,這關係到武林大局的勝敗存亡。

席如秀道:「此時的情況正如三國,我們若見死不救,對於「黑蠍子幫」,滅亡之後,「一統江湖幫」挾戰勝之勢,定將我們「金龍社」列為頭號大敵,所謂「唇亡齒寒」,「黑蠍子幫」我們不能不救。」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你們是在勸說我,以為我不會救蕭一霸嗎?」

席如秀道:「以前大當家和蕭一霸有一點不愉快,是以……」

衛紫衣笑道:「三領主未免太小看我衛紫衣了,我衛紫衣雖然有不少缺點,但」心胸狹窄」這個毛病我應該是沒有的。」

眾人相視一笑,陰離魂道:「我早已說過大當家會答應的,你們卻不相信我。」

席如秀冷冷一笑,道:「現在倒做起好人了,剛才是誰大罵大當家小心眼的。」

「哼!」陰離魂鼻子裏哼了一哼,道:「真是賊喊捉賊!」

「你說誰?」席如秀氣呼呼地。

「當然是那個賊!」陰離魂冷冷地道。

席如秀一叉腰,道:「不知誰在賊喊捉賊,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典型的卑鄙小人!」

他們越吵聲音越大,大有發展到動手的地步。

對於他們倆的這一套,衛紫衣他們可是見得多了,可以這麼說,兩個人吵得越厲害,大家就越覺得有趣。

陰離魂氣哼哼地一捋袖子,道:「看來我非得教訓教訓你了,對付你這種人,說也無用,誰不知道,席大俠是三斤鴨子二斤半的嘴。」

席如秀大怒,道:「這麼多年的老交情,居然要撕破臉和我打架,真是大無情了!」

他也一捋袖子,道:「來來來,誰怕誰呀:你的那兩下子,誰不知道。我半個指頭就能將你打倒。」

眾人看得大笑,衛紫衣也不禁莞爾一笑,同時他也深深感動,他明白陰離魂和席如秀如此作為,不過是想博己一笑而已。

於是衛紫衣笑着道:「好啦,好啦,你們該讓我耳根清靜一下子,這麼多年了,該長大了。」

大家不禁哈哈大笑,席如秀和陰離魂也跟着大笑起來,大當家居然將他倆比作孩子。

五個人說說笑笑,向黑雲樓走去,聽着大家的談笑,衛紫衣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往日的陰影幾乎一掃而光了,身心沉浸在友情的溫暖之中。

到了黑雲樓,衛紫衣換了衣服,招呼大家坐下,眾人開始商討援助的細節。

也許有許多天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大家居然有興趣喝起了酒,酒酣耳熱,杯箸交錯,談笑之間,一個重大的,幾乎決定天下大勢的計劃已經產生了。

夜,深夜。

天上有月如鈎,就像懸在天空中的一把彎刀。

本來是有風的,可是風卻似乎漸漸凝固了,天地間一片寂靜,靜月無聲,淡淡地照着沉沉的夜。

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所有的房間都已關上了燈,因為,此時已是子夜。

院子裏大而空蕩蕩,彷佛是一個久無人居的地方,不過,若是有人不慎闖入,則必然遭到致命的一擊。

大院的門是緊閉着的,刑三和賈七就靜靜地站在門后,靜靜地望着天上的月。

他們倆是「黑蠍子幫」的人,這個大院是「黑蠍子幫」在江西的一個分舵。

江西地產富饒,是「黑蠍子幫」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是以,「黑蠍子幫」的江西分舵,也是「黑蠍子幫」的主要部門。

江西全省大大小小七十三處重要賭場、妓院、酒樓,都必須得到分舵的保護。

可以這麼說,這些地方若沒有分舵的保護,不用說賺錢,甚至連開業都不可能。

江湖匪類眾多,賭場、妓院、酒樓這些可以賺錢的地方怎不讓他們心動?

江西設分舵的目的,就是保護這些賭場、酒樓、妓院免遭匪類的劫掠。

刑三、賈七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感到無聊,因為自從去年打過一次小小的架以後,再也沒有拿過刀殺過人。

江西很安寧,多年來的滌盪,已讓大多數膽大妄為的人不得不收斂,因為「黑子幫」的報復手段是可怕的,沒有人敢冒犯「黑蠍子幫」,正如在北方沒有人敢找」金龍社」麻煩一樣。

所以刑三和賈七很寂寞,他們平時無事時總會想起以前快刀殺人的快樂,和鮮血濺起時的興奮。

雖然這些日子很平靜,但刑三和賈七並沒有喪失應有的警惕,作為身經百戰的高手,就算和女人睡覺的時候,也不忘在枕頭底下藏一把刀。

刀就放在刑三的腰間,刀鞘上天天都抹著牛油,這是為了能在更短的時間裏拔刀。

拔刀的速度往往決定了生死,因為高手相爭,所相差的,不過是一彈指的時間而已。

賈七用的是哦嵋刺,這種短小的兵器不但便於攜帶,且不容易被人發現,賈七的峨嵋刺就永遠套在中指上,寬大的衣袖垂下,正好蓋住了手和峨嵋刺。

賈七有過在鬧市中殺人而不被人發覺的記錄,對這一點,賈七一向很得意,他的過人之處也就是謹慎,這在危機四伏的江湖中,是極為重要的。

賈七的長處還有很多,比如說,他的耳朵很靈,就算是五丈外一片樹葉落地的聲音,他都可以聽到,也就是說,任何人絕對無法靠近賈七而不被他察覺。

刑三的長處全在一把刀上,自出道以來,能擋住他十招猛攻的人確實很少,刑三所練的「十七式潑風刀」一向是武林一絕。

這兩個人自配合以來,從沒有失敗的記錄,所以,當他倆守衛時,院子裏的弟兄一向睡得很熟。

就算是千軍萬馬,刑三和賈七也可以擋一檔的。

時至子夜,現在是一天中最寂靜的時候,人的耳力也最靈敏,賈七側耳傾聽街上的聲音,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

起風了,一絲微微的涼風從門縫中鑽進來,賈七不禁抱了抱肩膀,道:「早知道這麼涼,應該多穿一點衣裳的。」

刑三笑道:「你有在雪中和女人不蓋棉被睡覺的記錄,此時怎會感到冷呢?」

賈七哈哈一笑,道:「那時我熱情如火,當然不感到冷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笑聲在寂靜的夜空顯得響亮。

賈七豎起中指在嘴上一放,低聲道:「噤聲,別忘了弟兄們正在睡覺。」

刑三一吐舌頭,低聲笑道:「該死,該死,吵醒了別人不要緊,吵醒了陸舵主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賈七低聲道:「放心,陸舵主今天白天很累,現在一定睡得很沉,別忘了,陸舵主睡覺的本領可是天下第一。」

忽地,賈七急轉身,因為他聽到一陣輕響,好像是夜行人的腳步和地面磨擦的聲音。

聲音來自院牆西北角,賈七凝目望去,甚至有一點陰森森的味道,令人乍見之下,心臟不由跳動加速。

賈七罵道:「你怎麼了?怪模怪樣的,深更半夜的,別嚇死人了。」

刑三沒有說話。

賈七搔了搔頭,奇怪道:「怪怪的,中了邪啦?」他伸手一堆刑三,刑三竟應手而倒。

賈七大驚,剛要大叫,忽覺得咽喉一陣收緊,想發出聲音已是絕不可能了。

那是一根細細的繩索,繩索在漸漸地收緊,賈七的身體被拉得漸漸懸空。

賈七當時並沒有感到恐懼,他一時之間只在想着如何才能擺脫困境,而沒有想別的。

可是一切方法都已來不及了,因為他的喉骨在繩索下已發出碎裂的聲音。

漸漸的,他的頭已軟軟地垂了下來,懸空的雙腳在風中來回地搖晃。

繩索持在一個黑衣人的手上,黑衣人全身都籠罩在黑暗中,只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大院中最裏面的房間,就是分舵舵主陸沉高的卧室。

人人都知道,陸沉高睡覺很沉,你就算是在他耳邊打鑼也未必能將他驚醒。

可是陸沉高卻突然被驚醒了,因為有一盆冷水已澆到了他的身上,他一抹臉上的水珠,大怒地跳下床來,看到房間的門口立着一個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的身上也好像已濕透,正在往下一滴一滴地滴著水,他身上散發着濃重的血腥氣,好像他剛從血中走出來一樣。

陸沉高怒叫道:「你是什麼人?」

「殺人的人。」黑衣人淡淡的聲音有一種譏諷之意,卻又帶着濃重的殺氣,使整個房間充滿了陰森森的味道。

陸沉高畢竟是個身經百戰的人,他很快就從暴怒中鎮定下來,一伸手,從枕下抽出一把大砍刀。

為了使自己從睡意中清醒過來,陸沉高想用言語來拖延時間,以延長恢復體力的時間,陸沉高冷冷地道:「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闖到這裏來!」

同時,他已經在奇怪,門外最起碼有四、五道埋伏,這些人都到哪裏去了?

黑衣人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似乎已透過黑暗看清了陸沉高心中所想,黑衣人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奇怪,你的那些手下都到哪裏去了?」

「在哪裏?」陸沉高低低地問道。

「都在我身上。」黑衣人漫不經心地道。

「在你身上?」陸沉高大感奇怪。

「他們的血已染透了我的衣服,你嗅嗅看,是不是有一股血腥氣?」黑衣人目中閃著光,聲音冷森森的。

陸沉高的心中一陣震顫,一股寒意從足底升起,瀰漫到身體的四肢百骸。

與自己親如手足的弟兄的鮮血正在一滴滴往下落,陸沉高的心也開始往下沉。

他忽地又想起,自己剛才在睡夢中時,黑衣人要取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卻為何沒有動手?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陸沉高的身上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可是嘴唇卻是乾燥的,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陸沉高道:「你剛才為什麼不殺了我?」

他隱隱覺得,黑衣人放了自己,是因為一個極可怕的原因。

「哈哈哈……」黑衣人爆發出一陣狂笑,道:「我剛才當然不能殺了你,殺人的樂趣,就在於看到對手的恐懼,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又有何樂趣?」

陸沉高哪有受到過這種輕視,他咬牙切齒地恨聲道:「你剛才不殺我,是你最大的失策,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為你剛才愚蠢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他怒吼著,揮刀向黑衣人沖了過去!

黑衣人輕輕一閃,輕輕笑道:「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

「不信!」陸沉高又揮出第二刀:「有本事就殺了我,光說大話有什麼用?」輕描淡寫地,黑衣人避過陸沉高的幾手殺招,並且亮出了自己的兵器飛鐮。

抖手一揮,飛鐮盪開了陸沉高的刀,忽地在一種奇巧的力道控制下輕輕一轉,輕輕巧巧地削掉了陸沉高揮刀的手。

陸沉高痛極慘呼,身子已退到了牆角。

黑衣人慢慢地繞着手中的飛鐮,直直地站在門口,輕輕笑道:「我說過,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你信不信?」

「不信!」陸沉高又一次怒吼,拿起牆角的一隻花瓶就向黑衣人擲去。

黑衣人很輕易地將花瓶擊落,飛鐮又飛起,「嗷」的慘叫聲傳來,陸沉高的肩頭又被削去一塊皮肉。

陸沉高在房間里左衝右突,企圖衝出房間,可是黑衣人的飛鐮卻比他快得多。

房間雖然不小,但黑衣人手中的飛鐮卻可以擊到任何一個角落,每一次飛鐮飛出,都必削去陸沉高的一片皮肉。

陸沉高已經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身上的零件已一塊一塊地被削掉,地上赫然是一雙手、兩隻耳朵、一個鼻子和幾片皮肉。

黑衣人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飛鐮指東打西,逼得陸沉高竄高竄低,無所逃避。

黑衣人好像把折磨人視為一種樂趣,眼看着別人活生生地被一點點削去皮肉,他好像很興奮似的。

陸沉高已無力閃避了,呻吟著癱倒在地上,口中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吧!」

「你以為我還有興趣殺你嗎?」黑衣人慢慢地收起飛鐮,慢慢地轉身走了出去。

陸沉高在地上蠕動着,掙扎着想爬出房門,他的雙手已被割去,只能用雙肘支撐著。

艱難地一點點挪動,爬行過的地上,是斑斑的血跡,或許是痛苦過於強烈,以至於都有一點麻木了,他挪到了門口,艱難地推開了門,這一看,不禁昏了過去。

門外儘是狼藉死屍,那些活蹦壯實的兄弟們,一下子變成了冷冰冰的死屍,他們各以不同的姿勢卧著、躺着,有些人身上還穿着內衣,他們顯然是在睡夢中就被人殺死,移嘗到這裏來的。

前來偷襲的絕不止一個人,這是一個醞釀已久的計劃,一旦時機成熟,便做此致命的一擊。

陸沉高昏迷以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陽光漸漸地透到院中來,照亮了大院的一個角落,地上的血跡已經乾透,院中一片死寂。

蕭一霸很快就得知江西分舵被毀的消息,幾乎同時,衛紫衣也得知這個消息。

以前勢不兩立的仇敵在微妙的局勢下,不知不覺地建立了微妙的同盟,衛紫衣已擬定了於七月二十一日前往濟南,和蕭一霸共商合作事宜。

共同的敵人使他們不知不覺地走在一起,兩巨頭會面的準備工作正緊鑼密鼓地進行着。

在黑雲樓里,衛紫衣對三位領主說道:「這次會面關係到武林大局,所以不宜過分宣揚,須知,南北合作,則「一統江湖幫」必滅,而南北分裂,則會被一一擊破,蝶飄香一定會阻撓這次聚會,所以我準備秘密行動。」

席如秀道:「大領主須鎮守「金龍社」,陰老鬼與大領主是一對老搭檔,他倆留下較為合適,至於我嘛,因為比較會說話,做大當家的助手最好不過。」

衛紫衣點點頭,眾人也沒有異議。

衛紫衣轉身對張子丹道:「子丹,你和我們一起去,你一向少在江湖露面,有些公開事情,由你出面比較好辦,在我和蕭一霸會面時,由你負責警戒。」

張子丹點點頭,道:「今天已經是七月十七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動身了?」

衛紫衣道,「調動所有負責追蹤、偵緝的人,全面地監視蝶飄香的舉動。」

陰離魂道:「這件事我來負責吧!」

衛紫衣道:「好,就這樣決定了。」

他炯炯的眼神從眾人臉上掃過,沉聲道:「「金龍社」的成敗在此一舉,各位兄弟要認清此時的形勢。」

席如秀道:「大當家放心,「金龍社」是我們辛苦奪打下來的,絕不允許任何人將它奪去。」

衛紫衣深深地點了點頭,微笑道:「明天我們就動身去濟南,席領主,可別忘了向夫人請假啊!」

眾人齊皆微笑。

蕭一霸連日來總是感到心驚肉跳,好像有什麼災禍要降臨似的。

自從得知「一統江湖幫」成立起來,他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有時候還會從惡夢中醒來,他總是大汗淋,想起過去做過的許多事情,甚至懷疑這就是報應。

唯一可喜的是,自己的兒子蕭傲雲已漸漸成熟,可以打理幫中的事務,有了這樣一個好助手,蕭一霸輕鬆了許多。

只是蕭傲雲和表妹的婚事很長時間沒有提起了,蕭傲雲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那個精靈古怪、調皮可愛的秦寶寶。

秦寶寶那小乞兒的形象,蕭傲雲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卻了。

秦寶寶失蹤的消息傳開后,霸傲雲也深沉了許多,每天除了專心做事外,再也不見他出去遊玩過,他是在用繁重的幫務幫助自己忘記不願想起的事情。

蕭一霸此時正坐在馬車裏,車裏除了他,還有一個精瘦的中年漢子,這漢子是蕭一霸的得力助手,「神筆判官」左燕留。

左燕留為人陰沉、寡言、心狠、手辣,當年曾是定南王府的管家,因不堪同僚排擠而投到蕭一霸身邊。他的確是個人才,幫了蕭一霸許多的忙,蕭一霸對他懷着三分戒心,但左燕留對蕭一霸卻是忠心耿耿。

馬車行駛在或繁華或荒涼的道上,蕭一霸沒有心情去欣賞窗外的風景,只是低頭想着自己的心事。

蕭一霸並不喜歡坐馬車,他認為馬車太慢、太悶,不如烈馬來得快意刺激,他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對一切慢節奏的事物都不喜歡,只是為了遮人耳目,蕭一霸才平生第一次坐上馬車。

蕭一霸低頭沉思著,在斟酌和衛紫衣見面時的措詞,衛紫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蕭一霸並不了解,只知道衛紫衣和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處事果斷,手段毒絕。

心慈手軟之輩是闖不了江湖的,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死,強者生,中間絕無周旋的餘地,成大名的人都是心狠的人,名聲越大,殺的人就越多。

馬車現在顯然是進入了一個市鎮,外面喧嘩的人聲已證明這一點,趕馬的車夫掀開門簾,對蕭一霸低聲道:「瓢把子,天色已晚,要不要投宿?」

車簾掀開時,蕭一霸才感受到暮色已昏,太陽早已西沉了,街上的房屋已開始點起了燈。

蕭一霸點了點頭,道:「找一間便宜、偏僻的客棧,胡亂睡一宿就行了。」

左燕留忽地搖頭道:「我看還是找一家比較好的酒樓。」

蕭一霸道:「現在不是享受的時候,須知蝶老魔正密切關注我的行蹤,我們不應該太招搖才對。」

左燕留恭敬地聽着,又微微笑道:「能坐馬車的人都應該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去住便宜的客棧,反而令人懷疑,再說此行兇險,可謂步步有殺機,若是在小客棧中因飲食和吵鬧的緣故而休息不好,豈不反而壞事?」

蕭一霸略一沉思,笑道:「聽你的,住大酒樓吧,衛紫衣和蝶飄香都不好對付,養精蓄銳最重要。」

馬車夫依言將馬車趕到此地的一家大酒樓,三個人下了馬車,由馬車夫負責和店夥計商量住房,蕭一霸和左燕留則匆匆地上了樓。

房間落實之後,左燕留又下樓對夥計吩咐了幾句。

等左燕留上來,蕭一霸道:「你和他說些什麼?」

左燕留恭敬地站着,道,「我讓夥計去找一個女人來陪瓢把子過夜。」

蕭一霸連連擺手,道:「這不是一般出遊,我不能把精力浪費在女人身上。」

左燕留微微一笑,道:「瓢把子沒有女人又怎能休息得好,再說瓢把子精力過人,若得不到調劑,反而難以入睡,再者,瓢把子現在心情較為緊張,需要鬆弛一下。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還是你他媽的想得周全,你他媽的為什麼總是對的。」

左燕留也開心地笑了,能被瓢把子罵上一句「他媽的」,就證明自己已得到了瓢把子的歡心。

到了晚上,一個妖艷的女人走進了蕭一霸的房間,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清晨到來時,左燕留去房中問安,蕭一霸果然是一副輕鬆舒適、感覺良好的樣子。

早餐非常豐盛可口,蕭一霸的胃口也很好,一個人幾乎吃了三個人的東西,因為比較開心,他還稍微喝了點酒。

喝酒也是左燕留建議的,他認為適量地飲酒可以舒筋活骨,讓人血脈舒暢。

愉快的早晨很快過去了。

可是,眾人的愉快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前去備馬的車夫氣急敗壞地跑土來,報告道:

「四匹馬不知怎麼的,脾氣非常暴躁,我根本就走近不得,差一點就踢碎我的腦袋。」

正在喝酒的蕭一霸和左燕留齊齊放下了杯子,相視一眼,臉上都呈憂色。

蕭一霸怒道:「這一定是蝶老魔乾的,竟欲阻止我們,他媽媽的,這麼早就盯上了。」

左燕留不動聲色地道:「馬被做了手腳沒有關係,換幾匹就是,只是我們的行蹤既然已經暴露,以後更要步步小心了。」

三個人立刻結帳離開酒樓,去集市上另選了四匹馬,這四匹馬自然比不上蕭一霸的那四匹,不過有了馬畢竟可以趕路了。

一路上,蕭一霸憂心忡忡,不住地道:「不知他們還要做什麼,他奶奶的,老子最恨偷偷摸摸地裝點子害人,有本事明刀明槍招呼嘛,哼,他奶奶的!」

如果蕭一霸罵出「他奶奶的」這句話。就表明他在生氣了,他在生氣的時候,別人最好不要去招惹,所以左燕留默默地坐在一邊,假裝打盹。

「哎呀,不好!」蕭一霸忽地叫了起來。

左燕留無法再假裝睡下去,忙問道:「瓢把子,怎麼了?」

蕭一霸臉色一紅,道:「我想「出恭」,他奶奶的,急得厲害,快點停車!」

馬車夫將車停下,蕭一霸急急鑽入路邊的草叢中去,左燕留正自好笑,忽聽肚子「咕嚕」

一聲,「出恭」的念頭也勢不可擋地上來了,他慌忙地跳下馬車,也鑽入草叢中。

等他倆系好腰帶,重新走近馬車時,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氣。

原來,那馬車已被無數支羽箭射得千瘡百孔,馬車夫斜倚在座位上,喉頭一箭貫穿,身上中箭有十四支之多。

想必第一箭就洞穿了他的咽喉,所以他連求救聲都喊不出來。

蕭一霸和左燕留面面相覷,一股懼意油然而生,若不是他們剛才下車「出恭」,此時哪有命在?

正怔愣間,蕭一霸又急匆匆走到草叢中,而左燕留也迫不及待跟着去了。

兩個人心已雪亮,他們在酒樓中吃的食物已被下過瀉藥。

兩個人再次從草叢中走出來時,蕭一霸忽地仰天哈哈大笑。

左燕留疑惑道:「瓢把子為何發笑?」

蕭一霸大笑道:「我笑蝶飄香是個蠢材!」

左燕留道:「蝶飄香挾數萬之眾,創立「一統江湖幫」,平崆峒,滅青城,逼得南北聯手,又怎的是蠢材?」

蕭一霸道:「他若在酒菜中下毒藥,你我豈非早已死了,偏偏卻下了瀉藥,反而救了我們一命。」

左燕留道:「毒藥可以識出,故蝶飄香不願為,瀉藥無法測出,且可以耗損我們的精力,至於因為瀉藥,故而得脫萬箭穿身之苦,乃是天不亡瓢把子。」

蕭一霸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可是不管怎麼說,蝶飄香也算做了一件蠢事,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馬車雖毀,車夫雖亡,所幸匹馬仍在,兩個人各上了一匹馬,急往濟南趕去,馬上雖無鞍,但對他們兩個武林高手而言,卻是小事一樁。

唯一頭痛的是這一路上他們下馬無數,一路「出恭」不停,到了濟南城已經是面黃肌瘦了。

濟南。

濟南的秋天很美,這裏的民風也較為淳,山東人是有名的豪爽、仗義,衛紫衣很喜歡濟南這座城市。

他一共來過濟南兩次,於是濟南就有了幾份屬於「金龍社」的財產,這裏有一座賭場、三座酒樓和兩家商號。

衛紫衣、席如秀和張子丹就住在賭場里。

賭場中一向是魚龍混雜,各色人物都有,在這裏,每個人除了自己的點子、牌九以外,不會去注意別的,衛紫衣他們住進來,自然沒有人注意。

賭場的主人是「金龍社」的一個首領,姓王,名德祥,他安排好衛紫衣三人的住宿后,就隨着衛紫衣來到大廳中。

大廳中賭局正酣,每一個人都滿面通紅,精神高度緊張,桌上的錢財堆得如小山似的,一會兒到這個手中,一會兒又到另一個人手裏,不過,只有莊家的腰包里是只會多不會少的。

席如秀看得興起,禁不住手癢起來,對衛紫衣道:「大當家,我去賭兩把如何?」目光懇求地望着衛紫衣。

衛紫衣笑道:「只限三把,免得你把王首領的家當輸光。」

張子丹笑道:「最好不要讓他賭,否則他若把褲子輸掉,豈不是丟了「金龍社」的面子?」

席如秀也不去爭辯,只呵呵地笑着,道:「待我贏錢了再和你們理論,來來來,加上我一個。」說着,已加入到賭徒中去了。

張子丹笑道:「席領主真是個玩家,吃、喝、嫖、賭樣樣皆通,也虧得席夫人能受得了。」

衛紫衣笑道:「一個男人風流不要緊,只要不下流就行了,席領主雖然毛病不少,但為人正直、仗義,不愧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席夫人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和席領主相處良好,偶爾嫉妒幾下,是因為賢妻必妒,妒妻必賢嘛!」

張子丹笑道:「大當家總是能為人着想,若大當家成家,必定是模範的一對。」

衛紫衣臉色陡地微微一變。

張子丹立刻察覺,溫言道:「大當家是不是又想起秦寶寶?」

衛紫衣深深地嘆了口氣,苦笑道:「這小傢伙不知有什麼魔力,竟讓我思念至今。」

張子丹道:「寶寶吉人天相,未必有災,再說,他並沒有屍體留下,難說他已不在這個世上。」

衛紫衣覺得很是心煩意亂,對張子丹笑道:「我們去看看席領主,看他輸得怎麼樣了?」

席領主的叫聲此時,正好傳出:「哎呀呀,又是通吃,不好意思啊,今天我的運氣太好了。」

見衛紫衣他們走來,便興奮地叫道:「當家的,子丹,快幫我收銀子!」

衛紫衣笑着對張子丹道:「趕明天專門為席領主開個賭場,或許是個財源。」

話別說了一半,只聽席如秀又在叫道:「栽栽栽,是個通賠,唉,臭手,臭手!」

夜色沉沉時,蕭一霸和左燕留疲憊不堪地進了賭場。

腹瀉總算是止住了,蕭一霸和左燕留總算是緩過勁來,吃了一頓好菜以後,才有了一點精神,精神一恢復,他們就趁著夜色來到衛紫衣指定的賭場。

雖已入夜,但賭場中依然燈火通明,夜晚,是賭徒最開心的時刻,有什麼比酒足飯飽以後大開睹戒更為開心的事?

蕭一霸和左燕留不動聲色地在一張桌子邊坐下,看着賭徒們下注,左燕留輕聲道:「要不要去知會衛紫衣?」

蕭一霸道:「衛紫衣是個梟雄人物,人心難測,我們初來,先看一看再說。」

左燕留點了點頭,為了避免嫌疑,也取出一錠銀子,隨便押在桌子上,他押的是「小」。

席如秀在骰子上不斷失利,就換了一張桌子,正好換在這張押「大、小」的桌子上,他押的也是「小」。

席如秀在骰子上的失敗,賭徒們早已知道,為了避免沾上霉氣,大家紛紛壓「大。」

結果碗一揭,赫然是個「大」。

眾賭徒眉開眼笑,只有左燕留和席如秀輸了。

席如秀很不服氣,再一次押「小」上。

左燕留本無心賭局,也隨便押了「小」,因為「小」離他最近,押起來比較方便。

邪門事出現了,賭局連開,竟一連七把都是「大」,席如秀和左燕留都輸了,其餘的人都大勝。

席如秀此時倒注意起左燕留來,見此人其貌不揚,精瘦若猴,不想卻和自己一樣的准,所謂酒有酒知己,賭有賭知己,席如秀便把左燕留當作了知己。

他拍了拍左燕留的肩頭,道:「朋友,有種,只有打孫子才會見風使舵,朋友一連輸了七把,面不改色,是條好漢。」

左燕留淡淡地道:「錢財是身外之物,賭博是尋個開心,又何必在乎輸贏。」

這幾句話,全都說到席如秀的心坎里去了,因為左燕留的話分明也給了自己面子,席如秀哈哈一笑,道:「好長時間沒有聽到這麼有道理的話了,來,我請朋友乾一杯去。」

說畢站起,左燕留和蕭一霸也站了起來,左燕留抱拳道:「承蒙錯愛,不敢不遵,請。」

一指蕭一霸道:「這是我朋友。」

席如秀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來來來,我們到裏屋去大醉。」

左燕留看了蕭一霸一眼,蕭一霸微微點頭,兩個人隨着席如秀走到裏屋。

裏屋裏,衛紫衣和張子丹正對燈小酌,衛紫衣笑道:「席領主又輸了七把,恐怕馬上就要來了。」

張子丹一抬頭,正見席如秀進來,見他滿臉喜色的,不由道:「席領主來是來了,只是為何這樣開心?輸錢難道還會開心?」

席如秀大踏步走進來,叫道:「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輸光了反而清爽,我當然開心。」

蕭一霸剛好進屋,一見衛紫衣,不由微微一怔,很快地堆上笑容。

衛紫衣也一眼看到了蕭一霸,便慢慢地站起來,含笑道:「蕭幫主果是信人,說此時到就此時到。」

蕭一霸抱拳道:「勞大當家久等。」

席如秀吃了一驚,看着蕭一霸,道:「你就是「黑蠍子幫」瓢把子蕭一霸?」

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和我想像的差別不大,就是太瘦了點。」

蕭一霸臉上微微一笑。

衛紫衣已搶著道:「蕭霸主連日勞累,自然疲倦些,席領主,快去備酒。」

席如秀對左燕留呵呵一笑道:「好朋友坐一坐,我去準備一點酒菜來。」

桌子擺開,椅子放妥,眾人圍桌而坐,酒菜已經流水般端了上來。

席如秀一切忙好,找了個座位坐下,笑呵呵地看着左燕留,道:「朋友貴姓?」

左燕留起身抱拳作了個揖,道:「在下左燕留。」

「是「神筆判官」左燕留嗎?」席如秀笑道:「久仰,久仰,左先生可謂海內點穴名家了。」

「慚愧,慚愧。」左燕留微笑着,道:「在下蒙蕭霸主不棄,委以重任,實不敢當也。」

蕭一霸也笑了笑。

衛紫衣已舉起酒杯,道:「蕭霸主不遠千里而前來濟南,衛紫衣且以一杯水酒為霸主洗塵。」

蕭一霸也連忙舉杯,道:「在下和大當家以前有點誤會,心中實在慚愧,大當家此番不計前嫌,肯大力協助,在下更是惶恐不安,大當家此酒,在下喝定了。」

一仰脖,酒杯已乾,正在此時,忽聽外面人聲喧嘩,兵器相觸聲已然傳來了。

王德祥首領很快走進來,對衛紫衣道:「大當家,外面來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來砸賭場,見人就殺,見物就砸,已經傷了好幾個弟兄。」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既然來了,就應該好好相待,席領主,子丹,你們去招呼一下。」

席如秀搓了搓手,興奮地站起來,笑道:「大當家放心,我們不會虧待他們的!」

席如秀和張子丹離開裏屋,走到廳中,只見一群人正在亂砸,這群人身上服色各異,都是陌生人,每一個人的兵器也不一樣,甚至連口音也不相同,算是一群烏合之眾。

席如秀大喝一聲,赤手空拳沖入人群,他因不知對方身份,不願出手傷人,展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意在奪取對方的兵器。

他見這群人氣勢洶洶地來砸賭場,想必功夫不凡,不想一交手之下,才知這群人的武功其實平庸。

席如秀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凡與之交手者,亦被他奪下兵器,點中穴道,於是局勢大變,本來窮凶極惡的人一下子變得驚慌起來,顯然是一些未經訓練的平庸之輩。

張子丹看清場上局勢已經改觀,那些人的武功又實在稀鬆平常,索性袖手旁觀,為席如秀掠陣。

席如秀此時已抓住一個中年人的衣領,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砸賭場?」

中年人嚇得簌簌發抖,言不成句地道:「我叫李輕雲,花山派的,今年三十一歲,有妻李侯氏,有……有個兒子,今年才兩歲,你不要抓這麼緊好不好?很……很痛的。」

他居然把家底都抖露出來,好像恨不得把家譜背出來似的,席如秀不禁感到好笑,便放了手,問道:「你先說一說,為什麼要砸賭場,受誰的指使?」

李徑雲戰戰兢兢地道:「是……是一個又瘦又小的老頭叫我們來的,他說這裏設局騙人,害得許多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我們聽了心裏有氣,故而憤然出手,竟欲為濟南除一害。」

他說這番話時,倒挺直了胸膛,一副理直氣壯、大義凜然的樣子。

席如秀見問題已抓住重點,厲聲問道:「那個小老頭在什麼地方,快說?」

李輕雲被他兇巴巴的樣子嚇得一哆嗦,連忙道:「他說了那番話后就走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席如秀見李輕雲倒是個正派人,只不過是受了別人指使而已,便揮了揮手,叫他離去。

又一一解了那些被點中穴道的人,正待叫他們離去,卻見李輕雲去而復返,且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灰衣,又瘦又小,個子像侏儒似的老頭。

老頭手中持着一支很長的旱煙管,很神氣地吐著煙圈,一雙手被煙草熏得發黃。

老頭四平八穩地走到人群中,人群自動分開,以眾星拱月之勢將他圍在當中,各用憤怒、崇拜、疑惑的眼睛望着小老頭。

小老頭低垂著眉毛,走到席如秀面前,冷然道:「你的武功很不錯嘛,輕鬆自如地就把我的人打敗了!」

張子丹見小老頭來意不善,怕席如秀吃虧,便慢慢地走過來,和席如秀並肩而立。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老小子,也敢在這裏胡吹大氣,居然用前輩的口吻教訓我?」

小老頭白了席如秀一眼,道:「我闖江湖的時候,你還穿開檔褲呢,當你的前輩綽綽有餘,怎樣?不服氣,要不要前輩我教訓你幾下,讓你見識一下真功夫?」

此時席如秀的心中已覺奇怪,因為小老頭的音容、相貌有點像一個人,可是一想又覺得不對,仔細想想,覺得自己的念頭頗為荒唐,於是且不動聲色,看小老頭有何舉動。

小老頭將煙袋在鞋底磕了一磕,慢吞吞地張了張嘴,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把一切狂態都做足了,忽地將煙管往口中一放,「卡嚓卡嚓」地咬了起來。

眾人正驚怔間,那根很長很粗的旱煙管就全被他吞到嘴裏去了。

席如秀也看呆了,將生銅做的煙管活吞下肚,他可沒這本事,一時想不出對策,求援的目光看向張子丹。

張子丹也是驚訝萬分,須知在江湖之中,對手若是劃下道來,自己做不出就是認栽,要嘛乖乖地聽對手吩咐,要嘛另請高明。

張子丹和席如秀無法照小老頭一樣做出,皆不約而同地想到衛紫衣,又一想衛紫衣也未必有這般能耐,叫大當家出來,若是收拾不好,豈不丟人?

正在彷徨之時,忽見衛紫衣出現在裏屋門口。

衛紫衣一出現,小老頭也好像知道對方可觀,不再說話,緊緊地盯着衛紫衣看。

衛紫衣也在看着他,兩個人相距頗遠,卻目不轉睛地對視,好像其中有一條看不清的線在連着。

張子丹和席如秀面面相覷,不知大當家在弄什麼玄虛,他們看了看衛紫衣,又看了看小老頭,兩個人的神情都很古怪,忽地,小老頭枯黃的臉上竟流下晶瑩的淚珠。

衛紫衣輕輕一嘆,喃喃地道:「是寶寶嗎?難道真是寶寶死而復生,又回來了嗎?」

那小老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奮不顧身地朝衛紫衣撲去,於是,就見一個堂堂七尺男子和一個乾癟的小老頭抱在了一起。

眾人皆是大奇,席如秀和張子丹卻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席如秀幾乎在用哭腔道:「真是寶少爺嗎?真是寶少爺回來了嗎?我……我太該死,居然都認不出了。」

小老頭一邊緊抱衛紫衣,一邊沖着席如秀頑皮地擠擠眼睛,道:「哼,一見面就對我不禮貌,等著瞧吧!」

他臉上還是老頭相,卻做小孩子樣,眾人見了,又滑稽又古怪。

衛紫衣輕嘆道:「寶寶,你先把面具揭下來吧,我瞧著挺彆扭的。」

小老頭一揭開面具,露出一張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美麗絕倫的臉來,這樣一張臉,除了秦寶寶還有誰?

席如秀雖然被秦寶寶的話嚇得一哆嗦,可是只要秦寶寶平安,就算多跪幾次席夫人的搓衣板又何妨?

張子丹此時也和席如秀一樣百感交集,見秦寶寶帶來的那群人還怔怔地站着,席如秀走上前去,連哄帶嚇地道:「你們的頭被妖術迷住了,你們還不快走!」

眾人見小老頭變成小孩,早已是奇怪萬分,又驚訝萬分,見席如秀惡狠狠走來,吃過虧的人都步步後退,「嘩啦啦」,一群人又像來時一樣地走了。

衛紫衣將秦寶寶放下,秦寶寶哪裏肯放手,衛紫衣無奈,只好任他抱着,一點他的小鼻子,問道:「寶寶,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秦寶寶得意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道:「他們都是被我騙來的,這些人好天真,幾句話就動了心,不讓他們吃一次虧,他們不會精明的。」

這就是秦寶寶,讓人吃了虧還得感激他。

衛紫衣因關心蕭一霸,不便和秦寶寶多敘,將寶寶的手一拉走進了裏屋。

蕭一霸和左燕留雙雙站起,霸一霸道:「恭喜,恭喜,恭喜大當家兄弟團圓。」

秦寶寶從衛紫衣身後探出頭來,沖着蕭一霸一擠眼睛,笑道:「喂,蕭霸主,瀉藥的味道怎麼樣?」

「哎呀呀,原來是你!」蕭一霸吃了一驚,同時又有一絲怒意升起,那瀉藥可害得他夠嗆,只是礙於衛紫衣的面子,不好當面發作,只好苦笑而已。

「哼,還不謝謝我?」秦寶寶一臉不高興:「我救了你們,居然連「謝」字都不講。」

蕭一霸一想也對,若不是秦寶寶的瀉藥,自己和左燕留已做了箭下之鬼,於是連忙陪笑道:「真的是多虧了寶少爺,若不是寶少爺,我二人當真難逃萬箭之厄。」

秦寶寶拍着手而笑道:「嘻嘻嘻,不必謝我,我本來想和你們開個玩笑,卻不想竟救了你們的命,看來不是我洪福齊天,就是蕭幫主齊天洪福羅。」

蕭一霸此時方領教了秦寶寶的精靈古怪,苦苦地笑一笑,又對衛紫衣一抱拳,道:「衛大當家,事情就這麼定了,大當家助我避過此難,在下定銘記五內。」

「說哪裏話來呀。」衛紫衣正色道:「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豈容一人獨有,更何況唇亡齒寒,幫主今日這難,就是我明日的寫照。」

蕭一霸感激地點頭,嘆道:「今日方識「金童閻羅」真面目,非閻羅也,乃賢人也!」

衛紫衣微微笑道:「不敢,不敢,蕭幫主宜早回總舵,此時正是多事之秋,遲則生變。」

蕭一霸生性豪爽,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辭了!」

衛紫衣等人送到門口,目送蕭一霸遠去,衛紫衣待賭場大門關上,回頭面對秦寶寶,有責備之神色。

秦寶寶何等精明,立刻推出最可愛的笑容,笑嘻嘻地道:「大哥不要生氣嘛,寶寶知錯了,下次一定改。」

衛紫衣哪裏能對秦寶寶板下臉來,聞言心也軟了,問道:

「你是怎麼從地洞裏出來的?出來之後為什麼不馬上回來?這麼多天你又到哪兒去了?

你讓大家擔心、痛苦,是何等居心?」

秦寶寶一吐舌頭道:「這麼多問題啊!真佩服大哥竟能一口氣說出來,中間毫無停頓。」

秦寶寶畢竟是秦寶寶,他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衛紫衣也是微笑滿面。

秦寶寶見大哥有責備自己的意思,就笑道說:「那個地洞另有出口啊,直通到山下,所以我就走出來了。」

「洞口?」衛紫衣奇道:

「我怎麼沒有發現?」

秦寶寶道:「大哥當時只知道傷心失望,哪裏有心思查找洞口?再說一見「血腐散」的現象,自然以為我遭了殃了。」

「你也知道我擔心、失望?」衛紫衣臉色又沉了下來。

秦寶寶連忙一摟衛紫衣脖子,笑嘻嘻道:「大哥千萬不要生氣啊,寶寶當然是明白大哥的心情,所以才不敢回來見你,想等大哥心情平靜之後再回來嘛!」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

「寶寶說得對,你若是三個月前回來啊,你大哥非得狠狠教訓你不可,現在你回來,你大哥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還有心思責備你,呵呵呵,寶寶不簡單,知道運用心理戰。」

秦寶寶很長時間找不到人鬥口,此時聽席如秀開口,哪肯放過,立即訓道:「馬屁不要拍了,再怎麼拍也抵不了你剛才對我不禮貌的罪過,小小的懲罰照樣要算,哼哼,等著瞧吧!」

席如秀心裏一慌,若是秦寶寶說出懲罰的方法倒還罷了,現在不說,心裏反而多塊心病,他乾澀地笑了一聲,連忙退到一邊去了。

張子丹心細,見秦寶寶說話是在強打精神,知道秦寶寶餓了,便道:「寶少爺沒吃過吧,快去吃一點吧!」

秦寶寶沖着衛紫衣一笑,道:

「大哥我好不好?很久沒吃到大哥的飯了。」

此時衛紫衣心情好得很,和蕭一霸合作愉快,加上秦寶寶又回來了,此時不要說飯,就算秦寶寶要天上的月亮,若能找到合適的梯子,也會摘下來給秦寶寶的。

秦寶寶坐在衛紫衣的懷裏,一口一口吃着衛紫衣的飯,摸了摸衛紫衣的臉,憐惜地道:

「大哥又瘦了許多,是想寶寶想瘦的吧?現在寶寶又回來了,可要努力長胖呀。」

衛紫衣哈哈一笑,道:「長胖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說長就長,不許說話,吃飯。」

秦寶寶乖乖地吃了一口飯,一邊嚼箸一邊從懷裏取出幾顆藥丸,道:「這是寶寶親手做的藥丸,很滋補身體的,大哥快吃下去,吃下去身體就會壯了。」

衛紫衣不忍拂逆秦寶寶的好意,吃了秦寶寶的藥丸,道:「寶寶,這三個月你在外面是怎麼過的?你又沒銀子,又沒謀生的本領。」

「小看人!」秦寶寶嘟著嘴:「誰說我不會謀生啊,這三個月我過得不賴,當然比在「金龍社」差一點,可也說得過去。」

衛紫衣秦寶寶吃飯時,張子丹和席如秀怕衛紫衣害羞,都借故躲開。

此時席如秀剛好從門口路過,聽到秦寶寶此言,湊趣道:「寶少爺,你在外面是怎麼過的?」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我在外面過得不賴,可是席領主的本事,要不是席領主教的幾手,我早就餓死了。」

席如秀大感得意,里然以秦寶寶師父自居,道:「哦,是什麼本事啊?說來我聽聽,有什麼不足的,再補充給你。」

衛紫衣已在暗暗笑着,知道席如秀要倒霉了。

秦寶寶笑道:「席領主不要問了嘛,都是你教的,你仔細想一想不就知道了。」

席如秀大言不慚地道:「我教你的本事太多了,一時想不起,你說說看,我再教你就不會重複了。」

秦寶寶幾乎要笑得噴飯,勉強掩住口,道:「其實席領主教我的只有四個字。」

「四個字?」席如秀一頭霧水,道:

「哪四個字?」

秦寶寶笑道:

「騙吃騙喝。」

「啊?」席如秀大感失望,房間里已爆發出一陣大笑,衛紫衣笑得差一點打翻了飯。

秦寶寶在哪裏,哪裏就充滿了笑聲,快樂的秦寶寶,也將快樂帶給了周圍的人。

蕭一霸和左燕留回到了住宿的地方,蕭一霸掩飾不住成功的喜悅,要了一壺好酒,和左燕留對酌。

酒興漸酣,蕭一霸道:

「左先生,你看衛紫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左燕留沉思了片刻,道:「傲而不驕,含而不露,威而不躁,能而善謙,可謂是個真男子,依在下愚見,此人以後必為幫主的大敵。」

「那畢竟是以後的事,對不對?」蕭一霸笑了一笑,道:「武林人就是要互相利用,今天是我利用他,明天也許是他利用我。」

左燕留道:「衛紫衣肯助幫主,純粹是為自己着想,蝶飄香不除,他的日子也不,好過,正好瓢把子有求於他,何不做了順水推舟的人情。」

蕭一霸大笑道:「他媽的臭小子,從不把別人往好處想,不過你說得也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衛紫衣就算是個俠士,也不能平白幫我們,畢竟他也是在萬人之上,須為自己兄弟利益着想。」

左燕留嘆了一口氣,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江湖,何日能少了是非?」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都他媽的在江湖中混了這麼多年了,何必酸里酸氣的,來乾杯!」

左燕留端杯相祝,忽聽窗戶「咯」的一聲,左燕留不及多想,將手中之杯擲出!

「叮」的一聲,酒杯碎裂,酒水了一地,同時,一顆毒菩提子也被擊落。

蕭一霸大驚,隨手拔出腰間的大砍刀,退離窗戶有一丈多遠,提刀戒備。

左燕留也從懷中摸出判官雙筆,靜立在窗前,神色緊張地戒備着,忽地一立身,便從窗戶中穿了出去。

他們住的是平房,這一衝出窗子,就站到了地上,左燕留身一站地,便一招「烏龍攪柱」

站了起來,發現面前已黑壓壓地站了一群人。

這些人臉蒙黑市,身穿紫袍,左燕留一看,不由暗暗一驚,「金龍社」的人不都全是紫袍嗎?

窗戶又「嘩啦」一聲,蕭一霸也提着鬼頭刀沖了出來,沉聲喝道:「何人膽敢暗算老子?」

一群紫衣人皆不開口,只是慢慢地圍攏過來,將蕭一霸和左燕留重重包圍起來。

夜色沉沉,他們穿的又是紫衣,所以看起來不知有多少人。

蕭一霸畢竟是黑道人物,處變不驚,冷冷地道:「有長舌頭的沒有?快出來和我說話。」

語氣凌人,想必是平常訓人訓慣了的緣故。

紫衣人群中依然沒有人開口,只是緩緩舉起手中的刀,一步又一步圍攏過來,好像一把鉗子似的。

左燕留低聲道:

「瓢把子,他們或許是「金龍社」的人,你看他們穿的都是紫衣。」

蕭一霸皺了皺眉頭,道:

「衛紫衣為何要對我下手?」

紫衣人群中有一個人厲聲喝道:

「因為你是「見血魔君」蕭一霸,南方的魔王。」

左燕留沉聲道:

「南北勢不兩立,衛紫衣果然趁瓢把子落單之時下手。」

「他奶奶的!」蕭一霸破口大罵道:「衛紫衣最他奶奶的不是東西,老子和他們拼了!」

一揮大刀,就沖了過去。

左燕留一拉沒拉住,也急忙緊跟着衝過去。

蕭一霸發瘋般地揮刀,逼得紫衣人節節後退。

左燕留步步緊跟,大聲道:

「瓢把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天先想法逃走,改日再找衛紫衣算帳不遲。」

蕭一霸將一個紫衣人的手臂削斷,叫道:

「你他媽的說得不錯,我們衝出去了。」

他以鬼頭刀開路,左燕留殿後,一路衝殺,紫衣人不敵,被他們一點點地衝出去漸漸衝到院門口,紫衣人口中吆喝,手中刀奮力劈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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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見血魔君

蕭一霸是何等人物,也可謂身經百戰,無論一對一,一對眾,都是很有經驗,所以紫衣人雖多,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兩個人衝出院去,大聲叫罵着,揚長而去。

一路上,蕭一霸不停地破口大罵衛紫衣背信棄義,不講江湖道義,罵着罵着,又牽扯到衛紫衣的祖宗上面去了。

兩個人邊走邊罵,直罵到疲倦了,才在路邊一個餛飩攤前停下。

蕭一霸坐在凳子上,一拍餛飩攤,大叫道:「來一碗餛飩,聽到沒有?」

餛飩攤老闆是個老頭,被蕭一霸嚇了一跳,心中一慌,碗中的水一下子潑了出來,正好倒在蕭一霸的身上。

蕭一霸大怒,甩手一個耳光打去,餛飩攤主被這一巴掌打得飛起,倒在地上,想必是昏過去了。

蕭一霸猶不解恨,罵道:「都他奶奶的不是東西,跟衛紫衣一樣是個混帳!」

他這一罵卻驚動了兩條漢子。

這兩個漢子也在吃餛飩,蕭一霸一罵到衛紫衣,兩人立刻站了起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怒道:「誰他媽的罵人!」

蕭一霸一斜眼睛,見是兩個精壯魁梧的大漢,大怒道:「老子罵人,關你奶奶的什麼屁事?」

那兩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馬泰和戰平,奉展大領主之令,特地來到洛陽保護衛紫衣的。

此時他們看到一個粗豪漢子當街大罵衛紫衣,以馬泰的脾氣,再怎樣也聽不下去了。

戰平雖然穩重,也無法忍受別人對大當家的辱罵,於是兩人雙雙站起,怒目而視蕭一霸。

馬泰大怒道:「你罵的是皇帝老子我都不管,但罵衛紫衣老子可不饒你,看拳!

他龐大的身軀撲過來,一拳打向蕭一霸!

蕭一霸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避開馬泰一拳,立即也還出一拳。

馬泰的武功不如蕭一霸,被蕭一霸一拳擊中肩胛,骨痛欲裂,心中怒火更甚。

戰平見馬泰受挫,怒吼一聲,便拔刀沖了過來。

蕭一霸毫無懼色,以赤手空拳獨戰兩人,一旁,左燕留負手而立,似知蕭一霸必勝無疑。

戰平和馬泰久戰無功,心中也是着急,只是無論多迅猛的招式,都奈何不了蕭一霸。

蕭一霸伸拳踢腿,頗覺暢意,心中的一口悶氣也似乎消了,哈哈大笑一聲,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老子手下不殺無名之鬼。」

馬泰大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老子面前稱老子?」

蕭一霸微微一奇道:「你他媽的是第一個在老子面前稱老子的人,告訴你,老子是蕭一霸。」

馬泰和戰平一聽,齊齊收了招式,戰平疑惑地道:「你就是『見血魔君』蕭一霸?」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不錯,老子就是蕭一霸,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們一頓殺,反讓我順了氣,現在老子很開心,就暫且放你們一馬吧!」

馬泰和戰平相視一眼,都已明白對方的意思,目前『金龍社』和『黑蠍子幫』正在合作,暫時沒有必要得罪蕭一霸,免得破壞團結。」

戰平道:「你既是蕭一霸,為何卻大罵我們當家的?」

一提這事,蕭一霸就怒氣勃發,咬牙列嘴,別要說話,左燕留忙上前一步,寒聲道:

「你們當家的背信棄義,居然派人襲擊我和瓢把子,瓢把子當然生氣羅。」

「胡說八道!」馬泰脾氣暴躁,一向沉不住氣,他大怒道:「我們大當家絕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哼哼,若是大當家真要殺你們,你們哪能逃得出來?」

蕭一霸叫道:「什麼:你居然說衛紫衣要殺我是易如反掌,好好好,老子在這裏等著,看衛紫衣怎樣對付我!」

戰平較為穩重,上前溫言道:「蕭霸主,這件事一定是個誤會,大家都少說一句,等事情查明了,自然會有一個說法的。」

蕭一霸道:「這還算是句人話。」

雖然面對的是叱吒一方的南方霸王,馬泰卻絲毫不懼,怒道:「戰平說的是人話,我說的就不是人話了嗎?」

戰平趕緊一拉馬泰的衣袖,馬泰才憤憤地住了口。

戰平抱拳道:「蕭霸主,容我回去向大當家報告這件事情,是什麼人在龔擊霸主,一定會查明白的。」

他生怕馬泰又胡說八道惹出事端,話說完后,忙一拉馬泰衣袖,和馬泰離去。

馬泰一路上百嚷道:「不是我不顧大局,是他盛氣凌人的樣子太讓我受不了。」

戰平道:「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蕭一霸遠來是客,且大當家已答應和他合作,若是因為我們倆而造成合作破裂,大當家重責下來,你可擔待不起。」

想起衛紫衣不怒而威,和蔭大執法的鐵面無私,饒是膽大的馬泰,也不禁吐了吐舌頭。

兩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已走到一條小巷子,想到那家賭場,是必經之路。

馬泰早就忘了剛才不愉快,興緻勃勃地道:「戰平,你猜猜看,是誰冒名偷襲蕭一霸的?」

戰平略一沉思,道:「我估計是蝶老魔,想必他要用這種手段來破壞南北合作。」

馬泰聳了聳肩膀,道:「這是當然,除了他還有誰,蕭一霸若不是個笨蛋,就應該能想得到。」

戰平道:「蕭一霸絕不是笨蛋,如果他是一個笨蛋,絕不可能有今天這個地位的。」

馬泰不以為然道:「我看難說,瞧他咋咋呼呼的樣子,和我一樣烈脾氣,頂多是個猛張飛。」

戰平不同意馬泰的觀點,道:「我看蕭一霸粗中有細,並不是個簡簡單單的大老粗,倒是他身邊的那個傢伙,鬼鬼祟祟的,倒不像是個好東西!」

「你猜得不錯,我並不是個好東西。」左燕留竟站在街口,淡淡地說道。

馬泰和戰平停下腳步,驚訝地看着左燕留。

左燕留淡淡地道:「我叫左燕留,就是你們認為的那個不像好東西的人。」

馬泰有氣,道:「你來幹什麼?」

「談生意。」左燕留悠悠地答道。

馬泰氣呼呼地說道:「什麼屁生意,老子一個子兒也沒有,餛飩錢還是戰平付的,你和我談什麼生意?」

左燕留輕輕一笑,道:「你們當然沒有資格和我談生意,我只不過想托你們給衛紫衣帶個口信,就說我左燕留和你們大當家的有一項重要生意要談。」

馬泰大怒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有資格和我們大當家的談生意,要談是不是?我這雙拳頭正好發癢,你要談生意,和我這封老夥伴去談。」

說着就要動手,戰平連忙止住,平靜地對左燕留道:「左先生有什麼話要我們轉告大當家,請說。」

左燕留一付勝券在握的樣子,悠然道:「請轉告衛紫衣,蕭一霸已落我手。」

他說完這句話就負手而立,靜待戰平的回答。

馬泰首先發作,怒道:「好個背叛主子的奴才,老子今天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不顧戰平制止,已沖了過去,揮拳擊向左燕留那張得意的臉,這張臉馬泰看不慣。

左燕留輕輕一閃,避過馬泰雙拳,遠遠地躲在一邊,冷笑道:「好個糊塗東西,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不懂。」

戰平深知事關重大,早一把將馬泰抱住。

馬泰猶自怒道:「你把蕭一霸制住最好,把他殺了也行,也省得他給我們添亂。」

左燕留笑道:「我若殺了蕭一霸,別人會怎麼認為?蕭一霸是死在濟南,濟南是衛紫衣的地盤,蕭一霸若死在這裏,別人絕對不會想到是我所為,到那時『黑蠍子幫』上上下下,無一不把衛紫衣視為大敵,若是事情真演變成這樣,那可太熱鬧了。」

馬泰畢竟不是糊塗蟲,此時也冷靜下來,此事頗為棘手,若蕭一霸不幸死了,」黑蠍子幫』和『金龍社』大戰起來,受益的,只會是『一統江湖幫』。

這等大事,馬泰和戰平如何能決定下來?戰平對左燕留一拱手,道:「左先生暫不殺蕭一霸,也是不願看到江湖上出現火拚局面,先生的意思,我們一定代為轉達。」

左燕留道:「江湖爭鬥,我已厭煩了,『一統江湖幫』也好,『黑蠍子幫』和『金龍社』也好,無論誰勝誰負都和我沒關係,我在江湖闖蕩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本想退隱,卻過不慣貧苦日子,去爭去搶,也沒多大油水,衛紫衣若把蕭一霸的性命看得重要,就不妨出個大價錢,我得了錢后,你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和我沒關係。」

馬泰「哼哼」地冷笑不已。

左燕留問道:「你一個勁地冷笑什麼?」

馬泰冷冷一笑道:「憑你這種人,也敢向『金龍社』訛詐?蕭一霸現在一定沒死吧,他一死,你豈不是沒戲唱了?那好,我和戰平把你剁了,看你又能如何?」

左燕留狂笑道:「想不到你這個笨蛋並不算太笨,只是還是笨了點,我早已在蕭一霸身上下了毒,若沒有我的獨門解藥,誰也救不了他,何況我把他藏在哪裏,你們並不知道。」

馬泰也哈哈一笑,道:「臭小子果然狡詐,可惜『金龍社』有善於解毒的高手,『萬邪聖醫』的名字該聽過吧?他的傳人就在『金龍社』,你不是把蕭一霸藏起來了嗎?我不信把個濟南城翻個底朝天還找不到蕭一霸。」

左燕留道:「看來你說得倒蠻有把握,好吧,來吧,我低頭讓你砍,有膽就砍下我的腦袋。」

馬泰可是說動手就動手,取刀在手,「刷」地砍向左燕留,「當」的一聲,馬泰的刀被卸在一邊,出手的是戰平。

馬泰開始轉怒自己的夥伴來,不耐煩地道:「戰老弟,你今天怎麼啦?老是和我作對。」

戰平道:「左燕留不可殺。」

馬泰憤然道:「為什麼不可殺?」

戰平道:「第一,寶寶縱會解毒,也難解天下之毒。第二,就算寶寶可以解毒,但蕭一霸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找到,若是毒發身亡了,寶寶縱有通天術,也不能起死回生。」

馬泰這才有點心服。

戰平沉聲道:「事關重大,不能冒險,還是穩重一點好。」

馬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一向是足智多謀,想一個好辦法出來呀!」

戰平笑道:「咱倆何必煩神呢?把這事交給大當家,大當家一定會有法子的。」

馬泰一拍腦袋,笑道:「對呀,我們幹嘛煩神呢?把這事往大當家面前一放,不就結了,諒這個臭小子在大當家的面前是玩不出花樣的。」

左燕留冷冷地聽着,冷冷地笑着,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直到馬泰說完,才冷冷道:

「你們商量好了沒有?是不是該聽一聽我有什麼條件了?」

戰平道:「好,你說。」

左燕留道:「金銀太沉,我帶不動,珠寶需要兌換,太麻煩。」

馬泰氣道:「臭小子倒真會挑剔。」

左燕留白了馬泰一眼,繼績道:「所以我只要銀票,一百萬兩銀票就行,銀票一到手,我就放人。」

戰平微微一笑,道:「銀票怎麼交給你?你怎麼放人?」

馬泰看了戰平一眼,奇道:「想不到你倒蠻有經驗的,被訛詐過是不是?」

左燕留道:「你們把銀票湊齊了,放在大明湖邊『浩歌亭』的磚頭下,銀票一到手,我就通知你們藏人的地點。」

戰平尚未說話,馬泰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吼道:「如果你得了銀子不放人怎麼辦?你以為我們是獃子!」

戰平微微一笑,也道:「不錯,左先生的方法無法使我們信任,雙方建立不了信任感又怎麼做生意,所以找認為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好。」

左燕留狡黠地一笑道:「若是依你之言,一旦人交出,錢我還能要到嗎?恐怕一個子兒也要不到,還要白搭老命一條,我的話已不可更改,先交錢再放人,如果不行就拉倒。」

馬泰道:「拉倒就拉倒。」

戰平道:「先生之意,我們記下,我們會一字不漏地告訴大當家的,至於大當家會如何做,我們不知。」

左燕留揮了揮手,道:「快去,快去,記住,只限三日,三日一過,我就殺人。」

戰平淡淡地道:「我們記住了。」

聽完馬泰和戰平的敘述,衛紫衣淡淡一笑,道:「訛詐到『金龍社』頭上了,好膽氣。」

這屋裏有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當然,我們的秦小淘氣是少不了的。

秦寶寶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訛詐的事情,興奮地叫道:「大哥,這事我來處理。」

衛紫衣饒有興趣地道:「說說看,寶寶有什麼辦法?」

秦寶寶歪著頭想了半天,道:「錢不能不給,不給他就殺人,人不能不救,救不下就壞了大事,所以呀,我認為湊齊了錢就交給他,大哥,怎麼樣?」

席如秀大感不服,道:「這件事傳出去,豈不去了『金龍社』的面子?」

馬泰和戰平也點頭稱是。

張子丹也道:「不應該這樣無條件放人,否則『金龍社』威信無存。」

秦寶寶眨眨眼睛,問衛紫衣道:「大哥怎麼看?」

衛紫衣也眨了眨眼睛,笑道:「寶寶一向不是個服軟的人,今天如此示弱,又是什麼理由?」

秦寶寶拍手大笑道:「還是大哥了解我,知道寶寶的心思,這件事就由我來全權處理好不好?」

衛紫衣笑道:「你的辦法能不能告訴大哥?」

「嗯!」秦寶寶點點頭,道:「只告訴大哥一個人,別人都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席如秀很想知道秦寶寶葫蘆里賈的是什麼葯,連忙道:「寶少爺也該告訴我,我也幫你保密。」

秦寶寶不理他,在衛紫衣耳邊如此這般地一說,衛紫衣連連點頭,應道:「好,就這麼辦。」

馬泰好佩服秦寶寶,自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辦法來,秦寶寶一聽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果然是個天才兒童。

席如秀見衛紫衣點頭,知道寶寶的主意一定是不錯的,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問道:「寶少爺,你應該有個助手才威風,你看我是否合適當你的助手?」

秦寶寶左看看,右看看,道:「馬馬虎虎吧,瞧你做事倒還穩重,就勉為其難當我一次助手吧!」

席如秀心裏樂開了花,大喜道:「既然是助手了,總該告訴我吧,否則助手怎麼當?」

秦寶寶一笑,道:「原來想套我話呀,沒門!助手嘛,什麼都不知道最好,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席如秀叫苦不迭,沒想到好奇心沒滿足,自己倒難脫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大嘆秦寶寶狡猾。

衛紫衣吩咐道:「馬泰,戰平。」

「有!」馬泰、戰平齊聲答道。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你們馬上去湊銀票,在三天之內,要湊齊一百萬兩。」

馬泰和戰平齊聲道:「是!」匆匆走出,去湊銀票去了。

衛紫衣道:「子丹,你帶一些人去找蕭一霸,找到最好,找不到也無妨。」

張子丹道:「依我看,應該在這附近找尋,左燕留和戰平他們分手不久就制住蕭一霸,不應該有時間藏人,所以,馬上去找,或許會有奇迹出現。」

衛紫衣道:「不錯,左燕留此時一定在帶着蕭一霸找地方藏身,火速找尋,或許有希望。」

張子丹雙手一揮,也匆匆走了。

席如秀問道:「寶少爺,別人都有事做,我們該做什麼呢?」

秦寶寶促狹地一笑,道:「我們的事可多了,尤其是你,事情多得一夜都做不完呢!」

席如秀暗暗叫苦,明知小傢伙難侍候,偏偏要當他助手,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只好苦苦一笑,問道:「說吧,什麼事?」

秦寶寶伸出指頭,做出記數的樣子,席如秀心道:「哎喲喲,四、五件呀,肯定都是古怪的事。」

秦寶寶塢嘴一笑,道:「席領主別緊張嘛,我叫你做的事只有三件。」

「哪三件?」席如秀心中直犯嘀咕。

衛紫衣在一邊微笑着看他們倆鬧,也十分好奇秦寶寶會叫席如秀幹什麼?

席如秀更緊張,秦寶寶蹺起指頭,道:「第一,你要先洗臉,第二,你要洗腳。」

席如秀微奇道:「就這些?」

「還有第三件,別急嘛!」秦寶寶不緊不慢地說着。

席如秀見前二件這麼簡單,第三件必是古怪,眼睛瞪着,緊張得一顆心直跳。

秦寶寶笑容滿面地整一整頭髮,理一理衣服,有意製造緊張空氣,席如秀的心都快懸起來了。

秦寶寶「噗哧!」一笑,道:「第三件啊,就是睡覺。」

「睡覺?」衛紫衣和席如秀齊聲驚呼。

秦寶寶很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道:「洗臉、洗腳后不睡覺幹什麼?做賊呀!」

啊,弄了半天,白緊張一場,害得席如秀揣揣不安了半天,衛紫衣也跟着緊張。

秦寶寶見他們驚訝的樣子,嘻嘻一笑,道:「哈哈,大哥也上了當,就是要讓你們緊張一下。」

席如秀拍了拍胸口,道:「差一點心臟病發作,寶寶的助手真不好當。」

衛紫衣也笑了,道:「好個寶寶,連我也騙了。」

「很難得是不是?」寶寶挺胸凸肚,道:「以後上當的日子多著呢,我既然回來了,不把你們攪個天翻地覆才怪。」

「哇!」席如秀和衛紫衣齊作恐怖狀。

一大清早,秦寶寶就興沖沖地把席如秀從床上拖起來。

席如秀老大不情願地嘟嚷道:「這不是才睡下嗎?怎麼又天亮了?」

秦寶寶愛和席如秀開玩笑,此時卻一本正經地道:「這麼早來告訴你,當然是有原因的了,要不是看你平時對我不錯,我才不會不睡覺而來通知你一件大事呢?」

席如秀猶自未醒,問道:「什麼大事?這麼緊張?」

「席夫人來信了,罵你啦!」秦寶寶對着席如秀的耳朵大叫!

席如秀打了個寒噤,一下子被嚇醒了,慌忙道:「她……她在信里說了什麼?罵得我可厲害嗎?」

秦寶寶把放在背後的信遞給席如秀,道:「自己看吧,嘻嘻,可有好戲看了。」

席如秀心慌意亂之際,又怎會想到,秦寶寶為何會這樣乖乖地把信拿出來。

迫不及待地把信打開,哎呀不好,信封里竟全是辣椒粉,席如秀禁不住大大地打了幾個厲害的噴嚏,此時方知上了秦寶寶一個惡當。

秦寶寶早已躲得遠遠的,避免聞到辣椒粉自作自受。

席如秀滿面眼淚、鼻涕,苦笑着說不出話來,按理說上秦寶寶當太多應有所防備,卻不料仍是著了道兒。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這下該清醒了吧?怎麼樣,這個方法好不好?」

席如秀哭笑不得,忽地心生一計,不顧滿臉鼻涕,道:「你大哥現在一定還沒起床,你用叫我的方法去叫他,哈哈,你大哥一定會感謝你的。」

秦寶寶一擺手,嘆了一口氣,道:「早就試過了,沒用。」

席如秀一邊打水洗臉,一邊問道:「怎麼沒用?」

秦賈寶垂頭喪氣地一攤手,道:「大哥太狡猾了,把信交給他,他卻胳膊伸得老長,估計以前深受其害過。」

席如秀道:「你大哥對你還不了解?你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再多,也騙不過你大哥。」深以有人能制住秦寶寶而得意。

秦寶寶道:「哎,大哥騙不了,只好騙席領主啦,偏偏席領主每當必上,嘻,真好玩。」

席如秀弄了個沒趣,匆匆洗完臉,換好衣服,很客氣地道:「寶少爺,有何吩咐?」

秦寶寶道:「和我到街上買東西去,我要到中藥和雜貨店買一些好玩的東西。」

席如秀生怕上當,試探地問道:「要買什麼東西,吩咐下人去就行了,不必自己動手嘛!」

「啊哈,現在我才知道席領主為什麼這麼胖了,原來是人懶,席夫人不好意思叫你減肥,我來幫你吧!」

不由分說,將席如秀推出屋去,席如秀無奈,只好隨着秦寶寶閑逛起來。

濟南是個大都市,市面很繁華,街上的店鋪一家挨着一家,從頭看不到尾。

街上的小吃也很多,秦寶寶走一路吃一路,每樣只一點,當然啦,銀子照付。

席如秀樂呵呵地跟在秦寶寶屁股後面付銀子,其實小吃大部分都落人他的肚中,吃了半條街,肚子已吃得滾圓了。

秦寶寶回頭看了席如秀一眼,忽地拔足狂奔,席如秀嚇壞了,連忙追去,偏偏秦寶寶輕功好,且身子靈便,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席如秀是個大胖子,在人群中跌跌撞撞,招來罵聲一片。

眼見秦寶寶越跑越遠,席如秀髮急,大喝一聲,從人群的頭頂飛過,卻不想秦寶寶已站住,嘻嘻地望着席如秀直笑。

席如秀氣喘如牛,哼哼道:「寶少爺,你跑什麼?」

秦寶寶正色道:「你吃得太多了,需要消化一下,這是在幫你減肥呀,怎麼,怪我多事?」

「不不不……」席如秀連連擺手,道:「飯後運動運動,還是蠻好的。」

秦寶寶促狹地一笑,道:「既然蠻好,就再跑一跑吧!」說着故作奔跑的樣子。

席如秀慌得一把拉住他,懇求道:「寶少爺,饒了我吧,我以後帶你到桂林玩好不好?」

「桂林?」秦寶寶睜大了眼睛。

「桂林山水甲天下嘛!」席如秀趁機喘了口氣,心中暗自得意,終於引開秦寶寶的注意力,使他不再幫自己減肥。

他見秦寶寶神情專註,便笑道:「桂林可是天下第一名勝,那裏有條江,可比黃河、長江的水清多了,黃河、長江若是算作赳赳武夫,江便算是小家碧玉,那裏還有象鼻山,整座山就像一頭大象似的。」

秦寶寶被好奇心所激,於是接連問了關於桂林的好幾個問題,席如秀胡亂回答,也不知對還是不對,反正引開秦寶寶注意力就行。

說着來到一家中藥,秦寶寶將懷中一張寫好的紙放在櫃枱上,道:「掌柜的,買葯。」

葯掌柜是個老頭,滿臉的皺紋,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可是看了秦寶寶的紙卻皺了皺眉頭,奇怪地道:「這是什麼方子?這個方子能治什麼病?」

秦寶寶笑道:「你按照方子拿葯就得了,反正不是毒藥,葯銀又是雙份的。」

銀子雙份可是不小的誘惑,老頭不再說什麼,依方稱了葯,心滿意足地收了雙份銀子。

席如秀看着秦寶寶手中大包小包,或清香,或怪味,或刺鼻的藥包,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葯?能治什麼病?」

「能治膽大病。」秦寶寶神秘地一笑,道:「膽大的人一用這葯,膽子就小了。」

席如秀連忙躲得遠遠的,很緊張地道:「可千萬不要讓我吃了,我膽子可夠小的了,這一吃連見老婆的勇氣都沒有了。」

秦寶寶大感好玩,將手中藥包直往席如秀懷中送,席如秀裝作害怕的樣子慌忙逃走,秦寶寶咯咯笑着在後面追,這一老一小開心地在大街上追逐著。

回到賭場,衛紫衣正在屋裏看書,見秦寶寶和席如秀進來,放下書笑道:「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這麼開心,有什麼好消息嗎?」

席如秀笑道:「寶少爺開了個方子,配了一帖治膽大的葯,一吃膽就小了。」

衛紫衣大奇,道:「天下真有這樣的葯,寶寶,你又在弄什麼古怪?」

秦寶寶把藥包往席如秀懷中一放,道:「大哥,這些藥效果可神奇了,對付左燕留最管用。」

「哦?」衛紫衣詫道。

秦寶寶道:「將這些藥用水煎了,然後在銀票上面塗上一點就行了,那左燕留拿走銀票后,不久他就會乖乖地回來,並且痛哭流涕地求我們饒命。」

「哦?」衛紫衣和席如秀齊齊叫道。

秦寶寶見兩人這樣關注,更加開心地道:「不用奇怪啦,因為這葯很特殊,人的皮膚一沾上就會全身發黑,其實對生命無礙,但左燕留卻肯定會心慌的,以為自己中了毒,他雖然有膽量和『金龍社』討價還價,卻沒有膽量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衛紫衣微笑道:「生命和錢財相比,自然是生命重要,你料定左燕留會回來?」

秦寶寶道:「不管他是否願意交出蕭一霸,這個方法算是保了險,再說,任他取錢而去,豈不讓天下人小看了『金龍社』?我要讓他高興而去,恐慌而回。」

席如秀拍手而笑道:「好一個神機妙算的小諸葛,席某人萬萬不及也!」言畢,作望塵莫及狀,逗得秦寶寶咯咯直笑。

衛紫衣深深地注視着秦寶寶,心中又愛又憐,秦寶寶回來了,快樂也就回來了,衛紫衣決定終其一生也要讓秦寶寶快樂,再也不讓秦寶寶傷心,再也不讓秦寶寶受到哪怕最微小的傷害。

秦寶寶習慣地摟住了衛紫衣的腰,柔聲細氣道:「大哥,你說,我的辦法會不會管用?」

衛紫衣微笑道:「寶寶的辦法雖近似於胡鬧,但仔細想想,不是沒有幾分道理,所謂的出人意料,該是指你這種獨闢蹊徑的做事方法吧!」

得到大哥的讚賞,秦寶寶真是好開心,恨不得現在就看到左燕留黑不溜秋地找來這裏。

秦寶寶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鄭重其事地遞到席如秀的手上,道:「席領主,我在外面的時候一直想着你,幫你買了一份禮物,送給你,打開看一看好不好?」

席如秀深受感動,動情地道:「寶寶能想到我就行了,何必破費買東西送我?」

「不嘛!」秦寶寶身子扭得像麻花,道:「打開看看嘛,人家好心好意幫你選的。」

「好,好,好!」席如秀迭聲答應,急忙打開小盒子,盒蓋一打開,一個小東西「嗖」

地竄出來,直竄到席如旁的臉上,席如秀眼疾手快,伸手抓個正著,覺得毛茸茸的、軟乎乎的,原來是只小老鼠,正睜著一對小黑眼望着席如秀,席如秀慘叫一聲,手一下鬆開,小老鼠一落地,飛快地逃跑了。

席如秀素有三怕:怕蛇、蛇鼠、怕老婆,此時心臟突突跳個不停,卻唯有苦笑不已,秦寶寶的惡作劇水準可是越來越高了。

衛紫衣輕嘆道:「寶寶又胡鬧了,你不知道席領主很怕老鼠嗎?」

秦寶寶一吐舌頭,沖着席如秀做個鬼臉,道:「席領主這麼大的男人,卻怕老鼠,可是太不應該,我是幫他做一點點適應,好改掉怕老鼠的毛病,是一片好心嘛!」

衛紫衣剛要說話,席如秀反而為秦寶寶解圍,笑道:「寶寶做得對,大男人怕老鼠實在不應該,我以後要慢慢適應。」

既然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衛紫衣又能說什麼呢?無奈地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苦笑道:「你惡作劇的本事真是越來越高了,連受害者也為你說話了。」

「因為我可愛嘛!」秦寶寶調皮地一笑,拉着席如秀的手道:「席領主,跟我熬藥去。」

便拉着席如秀進了廚房。

衛紫衣好笑地搖搖頭,抬眼見馬泰和戰平走進來,每個人手中都拎着包袱。

一進門馬泰就嚷道:「一百萬兩可真不容易湊,我們幾乎把濟南城所有『金龍社』的財產都收羅來了。」

兩人一夜未睡,都面有倦色,戰平道:「大當家,這麼多錢,可是兄弟們用血汗換來的,真要白給?」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弟兄們的血汗錢一分也不能亂花,左燕留一個子兒也別想得到。」

馬泰笑道:「我就知道大當家和我們是一個心思,依我脾氣,早就把左燕留那臭小子砍了。」

衛紫衣道:「在這一點上你就不如戰平穩重了,殺人永遠不能讓人心服,也絕對不是處事的好方法,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殺人,『金龍社』若是個亂殺人的組織,早就給人剷除了。」

馬泰恭恭敬敬地聽着,對衛紫衣的話他一向是言聽計從,衛紫衣的年紀不比馬泰大多少,但馬泰最服的就是衛紫衣。

戰平將包袱放在桌上,道:「大當家,這裏總共有一百萬兩整,全是一千兩一張的。」

衛紫衣點點頭,臉上浮出笑容,道:

「你們忙了一晚上,該去好好地休息了,這裏的事不用你們操心了。」

兩人躬身而退,迎面遇到二領主張子丹,站在門口問了聲好,就去各自休息了。

張子丹進門后,衛紫衣見他一臉倦色,想必昨夜跑得很辛苦且無收穫,便安慰道:「左燕留遲早會落在我們手上的,他躲過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張子丹搖了搖頭,道:

「我只是奇怪兩個大活人怎會不留下一點線索,就好像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你說怪不怪?」

衛紫衣道:

「難道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嗎?」

「沒有……」張子丹搖搖頭,道:「幾乎問過附近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線索,倒是有人見過兩個人從門前路過,可是那兩人的相貌卻和左燕留、蕭一霸絕不相同。」

衛紫衣聽罷張子丹的話,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緩緩地道:「你的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來。」

「誰?」

「李桂,『千幻魔君』李桂,李天王。」

張子丹明白了,道:

「你是說左燕留會易容術,將蕭一霸和他自己改變了模樣?」

衛紫衣道:「很有這種可能,否則又如何解釋兩個大活人失蹤的秘密?他們現在若是變了模樣,我們自然是問不到消息的。」

張子丹道:

「如此說來,我們就只好靜候左燕留自己出現了。」

衛紫衣道:

「暫時沒有必要驚動左燕留,免得他被激怒而失手殺掉蕭一霸。」

張子丹點了點頭,笑道:「幸虧三天的時間並不算長,我們不會等多久的。」

衛紫衣低頭沉思,沉吟不語,皺了皺眉頭,道:「我忽然好像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感到左燕留永遠不會出現了。」

他凝神細思,又道:

「蝶飄香的人也一定有人在濟南城的,如果他們找到左燕留,許以高價,那麼蕭一霸的生命就有危險了。」

張子丹猛然一驚,失色道:

「不錯,我若是左燕留,也會找『一統江湖幫』,因為他們比我們更需要得到蕭一霸,他們出的價錢也一定比我們高。」

衛紫衣神情也很凝重,以從來沒有過的迫切語氣道:「立刻通知全城的弟兄,一旦見到『一統江湖幫』的人,殺無赦,嚴密監視近日來到濟南的陌生人。」

張子丹道:「這個方法未必管用,第一,『一統江湖幫』的人並無記號,第二,濟南是個大城,每日進來的人不知有多少,絕不可能做到毫無遺漏的。」

衛紫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只能碰運氣了,再者,在全城造成大搜捕的氣氛,或許可使『一統江湖幫』和左燕留不敢輕舉妄動。」

張子丹道:「我立刻就去安排,『金龍社』在濟南共有弟兄二百餘人,這麼些人雖然未必能搜遍全城,但若是造聲勢,則一定可以完成的。」

張子丹一握雙拳,匆匆走出房間,因一夜未睡而造成的倦態也一掃而光了。

衛紫衣深感有這樣的助手而自豪,越是遇到危險,就越能全力以赴,這樣的人在『金龍社』有很多很多。

衛紫衣離開裏屋,來到秦寶寶熬藥的廚房,見秦寶寶和席如秀正如老僧入定般地端坐在一口砂鍋前,砂鍋里「咕嘟咕嘟」地翻騰著,一種奇異的葯香瀰漫了整個屋子。

衛紫衣的到來,並沒有驚動屋裏精神專註的兩人。

衛紫衣在門口站了一會,淡淡地一笑而去,他準備到街上去逛一逛,若是能恰巧遇上左燕留則更好,他相信以自己的眼力,一定可以看破一個人的易容,對於左燕留,他只看過一眼,相信這一眼已經足夠。

漫步在熱鬧的大街上,聽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衛紫衣聽過左燕留的聲音,一個人的聲音再怎麼變,也不可能完全改變,如果左燕留在鬧市中開口說話,衛紫衣一定可以聽出。

衛紫衣認為,在這條街上,也一定有『一統江湖幫』的人,自己的出現,必然會驚動他們,如果他們在鬧市中趁機行刺,那可再好不過,衛紫衣就可以順摸瓜,一舉殲滅濟南城中蝶飄香的實力。

心中戒備着,身體卻是徹底放鬆,給人一種輕鬆而無戒備的姿態,只要是高手,都可以看出衛紫衣現在渾身不設防。

走到一家酒樓前,衛紫衣停下,看了一眼,就抬腿上了樓,須知酒樓茶肆是打聽消息的最佳地點,『一統江湖幫』不會放過這種地方,衛紫衣偏偏就要往這種地方去。

他的衣衫、舉止無疑是一種身份的標誌,夥計早已殷勤地將衛紫衣引到臨窗的一個座位前。

臨窗的座位一般是最好的,喝着酒,吃着菜,欣賞樓下眾生,很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衛紫衣的眼睛只在樓中的酒客們身上一掃,就知道這其中並沒有自己要找的人,任何一個練過武功的人都無法逃脫衛紫衣的眼睛,因為不管練過任何一種武功,都會留下痕迹的。

練刀的人和練劍的人手較為粗糙,這種粗糙又不同於販夫走卒辛苦勞作而造成的粗糙,雖然兩者間差別很小,也只有衛紫衣這種人才可以分辨出來。

何況會武的人氣質不同於常人,他們大多有一種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氣勢。

衛紫衣側頭看着樓下,樓下人頭攢動,皆是碌碌眾生,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一個值得注意的人。

就在他已經放棄,並且準備付錢離開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盯住了一個從樓下匆匆而過,身披黑斗蓬的女人。

那黑衣女人曼妙的身材和高雅的氣質在人群中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任何人一看到她就很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雖然衛紫衣沒有看清她的臉,卻知道這樣一個女人一定不會太丑。

忽地,他覺得女人的身材很熟悉,熟悉到他差一點就要將她的名字脫口而出梅冰艷。

衛紫衣趕緊起身離開了窗子,他並不想見梅冰艷,他不是不懂梅冰艷的心思,他只是覺得梅冰艷和自己之間從頭到尾都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取代秦寶寶。

梅冰艷也不行。

自從在少林寺分手之後,衛紫衣幾乎已忘了世上有梅冰艷這個人,對秦寶寶而言,衛紫衣是一團火,除了秦寶寶以外對任何一個女人而言,衛紫衣只能算是塊冰、是塊鐵。

有時候,甚至連衛紫衣自己都覺得自己絕情無義。

茫然地下了樓梯,卻看見梅冰艷正站在梯口,一臉幽怨地看着自己,她似乎想說什麼,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兩個人靜靜地凝視,梅冰艷的臉忽然紅了。

「三個月了,」梅冰艷幽幽地道:

「這一百多天我一直都在想着少林寺的那些日子。」

一種柔柔酸酸的心情也在衛紫衣心頭盪起,但他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應該去想,因為那畢竟已是過去的事情。」

梅冰艷嘆息著道:

「有時候我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你對我這麼冷漠?」

衛紫衣不知說些什麼才好,他走下樓梯,匆匆從梅冰艷身邊走過,低聲道:「你跟我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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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2: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一山不容二虎

梅冰艷默默地跟着衛紫衣,穿行在人聲喧嘩的街道上,兩個人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似乎種種微妙都在他們之間的距離上了。

要去賭場必須經過一條小巷,這條小巷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很僻靜,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梅冰艷默默地走着,忽地覺得自己很無奈、很凄傷。

衛紫衣要帶她去哪裏?去做什麼?是讓她去見一個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的女人嗎?

梅冰艷懷疑,自己有見她的必要嗎?梅冰艷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她開始對以前的行為感到好笑,一往情深的單相思是不會有什麼結局的,難道非要等到幻想被撞擊得粉碎才黯然回首嗎?

想起自己以前真是太傻,為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影子苦苦折磨自己,她不願再過那種夢中笑醒,醒來卻無限凄涼的日子。

以前總認為,為自己心中的情人痴痴守候是幸福的,哪怕這種守候毫無實現的可能,現在才發現,自己不是那種女人,她需要的是真正的熱情,真實而不是夢中的幸福。

她停下了腳步。

衛紫衣也停下了,轉身望着梅冰艷,似乎已透過梅冰艷淚水朦朧的雙眼看穿了她的內心,衛紫衣誠懇地道:「並非每一種相遇都是緣分,我承認,是因為我含糊不清的態度使你誤會,我的確已有了心上人,一個別人永遠無法替代的女人。」

任憑雙眼淚水流淌,梅冰艷只是不說話。

衛紫衣深知,此刻自己的任何一句話對梅冰艷都是傷害,他深深地嘆息著。

梅冰艷忍着,開口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的痴心可以打動你,可是事實上沒有。你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肝的人,我發現我錯了,錯在以為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以為天下除了你,男人都死光了?」最後她的聲音已變得凄厲。

梅冰艷的話就像鞭子,一句一句地打着衛紫衣,衛紫衣靜靜地聽着,既沒有反駁也沒有發怒,男人與女人之間,在感情上的問題上根本不存在着誰對誰錯,錯的只是命運。

衛紫衣深深地嘆息,梅冰艷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世上十分之九的男人都可能會為她而瘋狂。

而衛紫衣卻不會,因他已有了秦寶寶,一個調皮可愛、毛病多多的小淘氣。

衛紫衣早已決定和秦寶寶相伴終生了,雖然到目前為止,秦寶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

梅冰艷的一張粉臉已變成了鐵青色,她無限怨恨地看了衛紫衣一眼,以前的一腔柔情已化作刻骨仇恨,她冷冷地看着衛紫衣,忽地轉身離去。

衛紫衣一直靜靜地站着,很久很久以後,他還是一動也不動,梅冰艷臨去時的一瞥使他覺得自己成了罪人,無論是有意或無意,自己都算害了梅冰艷的一生。

愛到盡頭就是恨,刻骨的愛往往就是刻骨的恨,衛紫衣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着天邊被落日染得血紅的晚霞。

他漸漸覺得身子有些發寒,心頭也莫名其妙地產生了恐懼,這種恐懼感很熟悉,衛紫衣在十年前和一名崆峒高手比武時,就會有過這種感覺。

那一次他雖然勝了,卻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如今這種感覺又來了,衛紫衣轉目四顧,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他搖了搖頭,想擺脫這種恐懼,可是他很快就感到背脊上的寒意更甚,似乎有一雙仇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衛紫衣緩緩地拔出了劍,淡淡地道:「朋友可以出來了,要嘛不妨下手。」

他卓立在街心,左手倒提着銀劍,銀劍在手,使他立刻擺脫了恐懼,仍是靜靜地立着,只是神情已鎮定自若。

又等了很久以後,周圍仍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只是,那種無形的殺氣猶在,衛紫衣深知,自己的任何一個錯誤都會造成損失,所以他不動,一動也不動。

天上的落日在雲層中掙扎著不落下去,可是幾經跳躍后,終於還是隱入雲層中,天地一下子昏暗起來。

殺氣,忽地消失了。

衛紫衣立刻感到壓力消失,剛才的精神過於集中使他十分疲倦,此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回劍,奔跑,衛紫衣以最快的速度,幾乎是飛起來衝進了賭場,然後他就愣住了。

賭場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而此時本應該是賭場生意最興隆的時候。

沒有鮮血、屍體、兵器,甚至連打鬥的痕迹都沒有,每一張賭桌都排得整整齊齊,上面的賭具也有條不紊地放着,偌大的大廳,此時是冷清清的。

沖入裏屋,也是一個人都沒有,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好像約好了,一下子全消失了。

廚房裏也收拾得乾乾凈凈,屋裏還瀰漫着藥味,可是爐火已熄滅多時,衛紫衣彷佛走入了一個墳墓,四周的空氣也彷佛凝固了。

衛紫衣沒有憤怒、驚恐、沮喪、不安,如果他憤怒、驚恐、沮喪、不安,他就不是衛紫衣了。

他很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好像這一切很自然、很平常,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在每一間房間慢慢地看着,最後走出了賭場,走上了已是燈光燦爛的大街。

夜市很熱鬧。

衛紫衣慢慢地走着,冷冷地笑着,好像已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人群中有幾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他,每個人的手中彷佛都有武器,可是衛紫衣像是沒有看到似的,那幾雙眼睛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在一間最豪華、最氣派的酒樓前,衛紫衣停下了腳步,然後他慢慢地回過頭來彷佛在自言自語道:「你們最好不要跟我進去,否則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他說完就走進了酒樓,徑直上了樓,跟着他的那幾個人也走了進去,在幾張桌子邊分別坐下。

衛紫衣高踞在樓上,招手換來了一個夥計,淡淡地道:「看見底下那些人沒有?」

夥計掃了一眼,道:「看見了。」

衛紫衣淡淡地道:「請他們出去,如果他們不出去就將他們拉出去,明白我的意思嗎?」

夥計道:「明白。」他揮了揮手,又停下了,冷冷地望着衛紫衣,道:「你是什麼人?」

衛紫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夥計點了點頭,徑直下了樓,走到一個剛才盯梢衛紫衣人的面前,抱拳一笑,道:「香主可好?」

那人也一抱拳,笑答:「好。」

夥計立刻揮拳,痛擊在那人的鼻子上,那人臉上的笑容尚未消失就倒下了。

倒下之人的同伴立刻圍上,沖向夥計,不待夥計動手,剛才還在喝酒的賓客們居然一起站起。

很快地,那幾個盯梢的人就被抬到了街上,然後,酒樓大門「眶當」一聲關上了。

賓客們紛紛坐下,各自干剛才幹的事,夥計走上樓來,向衛紫衣一抱拳,道:」瓢把子請大當家喝酒。」

衛紫衣淡淡地道:「叫他過來見我。」

夥計為難道:「可是……」

衛紫衣不言,而是將一張桌子的桌角用手輕切下來,用手指一點一點地磨著,木屑紛紛落下。

夥計臉色變了幾近,推上笑道:「我這就去請瓢把子來見衛大當家。」說罷匆匆走開。

並沒有等多久,兩個人大笑着走上樓來,當先一人相貌粗豪,正是『黑蠍子幫』,『見血魔君』蕭一霸,後面跟着那人,卻是『神筆判官』左燕留。

左燕留不是將蕭一霸用藥制住了嗎?如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衛紫衣冷冷地看着,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可以看出他在發怒,卻努力壓制着。

蕭一霸和左燕留雙雙走來,蕭一霸笑道:「早知道大當家一定會找到這裏的,只是卻沒料到這麼快就來了。」

衛紫衣冷冷地道:「玩笑可以結束了,只是我不明白,真有開這個玩笑的必要嗎?」

蕭一霸道:「這是必要的。」一屁股坐下。

左燕留卻站着,夥計們將一道道菜如流水般端了上來。

蕭一霸一揮巨掌,道:「大當家應該明白,我對大當家有懷疑。」

「懷疑我沒有誠意合作?」衛紫衣淡淡地看着左燕留遞過來的酒。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現在不懷疑了,為了我,大當家願意出一百萬兩銀子,足表大當家的誠心。」

衛紫衣道:「你是一個多疑的人,這一點我並不怪你,其實,我也早想試試你的誠意。」

蕭一霸笑道:「當然可以,隨便你怎麼試都行。」

一直不吭聲的左燕留忽道:「大當家,有一點疑問,我想向大當家請教。」

「問吧:」衛紫衣喝了一口酒。

左燕留笑道:「大當家是怎麼看出這是一個花招?」

蕭一霸拍著左燕留的肩膀,道:「你的那點花花腸子,哪裏能瞞得住衛大當家?」

卻又好奇地問道:「大當家說說你的看法。」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有點奇怪,一代梟雄蕭一霸,怎會被人輕易制住?再者,左先生若真想叛你,何必等到此時?左先生在幫中地位也算不低,殺幫主而自立也並非沒有可能,又何必為區區一百萬兩銀子得罪江湖兩大幫派。」

左燕留臉上肌肉牽動,強自笑道:「大當家說得有理,大當家說得有理!」

蕭一霸笑道:「衛大當家說,你有開幫自立的可能,看來我得注意了!」說罷哈哈大笑。

左燕留臉色蒼白,勉強道:「衛大當家和瓢把子在說笑話了,真是說笑了。」

蕭一霸神色一凝,對衛紫衣道:「衛大當家,此處酒樓是我在濟南的據點,你怎麼得知?」

衛紫衣笑道:「『金龍社』在濟南也有些潛勢力,不瞞瓢把子,幾年前我們就已得知有這個所在了。」

蕭一霸笑道:「好一個『金龍社』,好一個衛紫衣。」

衛紫衣道:「以前『金龍社』和幫主南北對恃,故而偵察較細,幫主莫怪!」

蕭一霸道:「江湖之中,友敵難辦,在下試探大當家之舉,大當家也不要往心裏擱。」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一個玩笑,幫主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放人?」蕭一霸一臉茫然。

衛紫衣略感不快地道:「玩笑不必再開下去了,敝幫的人在幫主手裏自不會吃虧,只是在下已想動身趕回,望幫主放人而已。」

蕭一霸急得滿頭大汗,道:「大當家在說什麼?在下沒有動貴幫一個人,哪裏又抓過人?

更沒人可放啊!」

衛紫衣徒然變色,道:「難道下屬席如秀、張子丹等人不在幫主這裏嗎?」

左燕留道:「確實不在,大當家一定是誤會了。」

衛紫衣覺得指尖已冰涼,蕭一霸此時此刻斷不會說謊,莫非席如秀他們是被「一統江湖幫」劫了去?

衛紫衣想想可能性極大,立覺事情十分棘手。

蕭一霸道:「莫非蝶老魔早開始下手了?」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大有可能。」

蕭一霸沉吟道:「以貴幫席如秀、張子丹等人的功力,非一般人可以對付,難道蝶飄香在濟南會有如此實力?」

左燕留道:「幫主莫要忘了,兩日前我們曾受圍攻,那些人必是蝶瓢香的人無疑,他們的人數眾多,武功皆不弱,瓢把子和我也算是僥倖才逃出的。」

衛紫衣又道:「那晚的激戰,我已有可靠消息,的確是蝶飄香的人所為。」

蕭一霸道:「看來我們的會見已經不是秘密,蝶飄香想乘我們尚未完全合作時,給我們予以打擊。」

失去了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對衛紫衣而言,可算極為沉重的打擊,他現在還能保持鎮靜,已算是極不容易了。

左燕留道:「事不宜遲,必須及早對蝶飄香發動攻擊,否則他日漸壯大,一口就吃不掉了。」

蕭一霸道:「以『金龍社』和本幫的實力對付現在的蝶飄香是綽綽有餘的,衛大當家……」

他轉向衛紫衣,道:「你是不是先回去做些準備?」

衛紫衣一揮手,道:「『金龍社』弟兄早已枕戈待旦,各大城市的弟兄也已做好動員,不待蝶飄香來攻,就可打他個措手不及。」

蕭一霸哈哈大笑,舉杯道:「來來來,為我們合作愉快,先乾了此杯!」

三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衛紫衣離開后,蕭一霸和左燕留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他們笑得很得意。

左燕留一挑大拇指,贊道:「高,真是高,瓢把子神機妙算,萬人莫敵。」

蕭一霸哈哈大笑,道:「能瞞得住衛紫衣的確不容易,只要我們假傳警訊,令衛紫衣率眾前來,那時再全力攻打子午嶺,『金龍社』可就要土崩瓦解,那天下可就是我的了。」

忽聽一人嘆息道:「我勸你不要太得意,衛紫衣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人。」

一個華服老者推著一個輪椅,慢慢地從一間小屋裏出來,此人赫然是蝶飄香。

這是怎麼回事?蝶飄香怎會和蕭一霸在一起?

蝶飄香嘆道:「衛紫衣武功高深莫測,智謀更是天下無雙,你們千萬不要小看了他。」

蝶飄香又嘆道:「我就是如此,和他的一番交手,令我雙腿殘廢,功力全失,哎,以前的萬丈雄心……」

蕭一霸冷笑道:「我不殺你,已是對你的恩賜,你居然還在這裏胡說八道!」

蝶飄香道:「你不殺我,是因為你想利用我,利用我的聲勢,迫使衛紫衣和你合作,衛紫衣與虎謀皮,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蕭一霸爆發一陣狂笑,道:「這就是江湖,一山不容二虎,你以前豈不也是野心勃勃?」

蝶飄香長長嘆息一聲,道:「自從殘廢之後,我平靜下來,才懂得名利皆是害人的,如果我沒有野心,此時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我勸你遲早抽身為妙,須知一個人若是太聰明,反會誤了自己的性命。」

蕭一霸微怒道:「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讓人心煩,記住,衛紫衣的死期,也就是你的死期!」

蝶飄香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蕭一霸一愣,道:「你放心?」

蝶飄香道:「衛紫衣絕不會敗在你的手裏,他不死,我也不會死,對不對?」

蕭一霸大怒,伸手取刀,架到蝶飄香的脖子上,怒道:「你再說一句我就砍了你。」

蝶飄香嘆道:「以你這般脾氣暴躁,一觸即怒,又怎能做得了大事?」

將刀輕輕推開,他搖搖頭,道:「我已老了,你要殺我隨時都可以,又何必急在一時。」

眼睜睜看着蝶飄香離開,蕭一霸怒氣無所發泄,回手一刀,將欄桿削斷。

左燕留安慰道:「瓢把子何必和這種老人計較,他說你成不了事,你就偏做成了讓他看看,到那時他是死無怨言。」

蕭一霸怒火漸漸平息,恨恨地道:「若不是老不死尚有利用之處,我早一刀剁了他。」

左燕留道:「萬萬殺不得,他一死,衛紫衣就少了顧忌,合作告吹,再找機會挑『金龍社』可就難了。」

蕭一霸憤憤喝酒,左燕留一邊小心侍候着,主子發脾氣,奴才會倒霉的,左燕留深知這點,只管把一頂頂高帽拋去,不一會兒,蕭一霸就哈哈大笑,豪氣恢復了。

蕭一霸忽地一頓,道:「那些人犯可要小心侍候着,叫他們跑了可就槽糕了。」

左燕留道:「為何不殺了他們?」

蕭一霸道:「這些人對衛紫衣很重要,迫不得已時,可以作為一條退路。」

左燕留笑道:「瓢把子深謀遠慮,屬下望塵莫及矣!」

蕭一霸道:「蝶老魔說得不錯,衛紫衣不是易與之輩,留一條後路是必要的,雖然我們此時佔盡優勢,但衛紫衣畢竟是一代梟雄,不可不防。」

左燕留道:「幫主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蕭一霸道:「等衛紫衣一回山,我就發出警訊,衛紫衣帶人馬來助我時就可以乘機進攻『子午嶺』,這件事由你主持,至於衛紫衣,他帶的人落於我手,豈容他好看?」

言畢哈哈大笑,一連乾了幾杯,酒酣耳熱,更是興奮,忍不住撕開衣衫,露出多毛的胸膛,已是狂妄不可一世之態。

左燕留殷勤道:「到那時,瓢把子就可以好好消遣消遣衛紫衣,發泄一下以前所受的悶氣了。」

蕭一霸大笑道:「不錯,不錯,貓捉到老鼠后,哪捨得馬上吃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群王八蛋,竟敢虐待兒童,小心我敲碎你們的小腦袋!」

搖著鐵窗拚命地叫,雖知毫無用處,卻忍不住心頭怒火,秦寶寶快要急瘋了。

「算了,算了,喊破喉嚨也沒有用的,他們就算聽見了也會裝啞巴,好個蕭一霸,居然把我也送進來了。」大嗓門的是席如秀,幾個人中,算他最豁達了。

張子丹盤膝打坐,低頭不語,戰平仰首望天在想着心事,王首領則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也不說話。

馬泰剛才聲音已叫啞,此時稍作休息。

秦寶寶一回頭,道:「席領主,一旦我們出去,非把他們腦袋敲碎不可,尤其是蕭一霸和他那個師爺左什麼的。」

馬泰啞著嗓子道:「腦袋敲碎算便宜了他們,不把他們千刀萬剮我就不姓馬!」

「你們急什麼?」席如秀笑嘻嘻地道:「又管吃飯又能安靜幾天,我還挺感謝他們的。」

席如秀到哪裏都改不了開玩笑的心情。

秦寶寶想了一想,也笑嘻嘻湊過來,道:「對啊,每一次大哥的對手都很稀鬆太沒意思,這次讓他急一急也好。」

張子丹沉聲道:「就怕大當家不知我們下落,上了蕭一霸的圈套,到那時……」

秦寶寶對大哥一向充滿信心,大聲道:「才不會呢,大哥哪會上蕭一霸的當,何況我在臨走前留下了線索,相信大哥一定可以發現。」

「啊?」大家一起湊過來,驚喜地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笑笑,道:「其實我早已看透蕭一霸此人,所以他來邀請我們時,我在一張桌子上刻了一個字。」

「什麼字?」大夥齊聲問道。

「『蕭』,蕭一霸的蕭字,相信大哥一定可以發現的。」

戰平嘆道:「就怕此時大當家孤身一人,凶多吉少。」

秦寶寶大聲道:「你的擔心是沒有道理的,蕭一霸野心極大,是想一舉消滅『金龍社』,所以他暫時不會對大哥下手。」

席如秀道:「寶寶的分析極有道理,蕭一霸暫時不會下手,大當家也會在這短短几天中看出破綻來的。」

張子丹道:「不過我們不能光指望別人來救,必須想個辦法出去才好。」

誰不想出去呢?可是光是牢房上那些粗如兒臂的鐵鏈就無法對付,更別說外面的層層守衛了。

大家都在沉思,席如秀笑道:「寶寶,該你大顯身手了,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有被囚的經驗。」

秦寶寶微微一笑,道:「不錯,我的確有個主意。」

大家一起問:「什麼主意?」

這種時候,秦寶寶自然要賣個關子,無論大家怎麼問,他就是不說,大家都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逼秦寶寶說出來,只好悻悻然地退到一邊。

馬泰不死心,還在央求道:「寶少爺,你就說了吧,你知道我馬泰是個急性子,一件事要是悶在心上會悶死的。」

「有這麼嚴重嗎?」秦寶寶笑道:「別對我使花招,無論你們怎麼問,我就是不說。」

戰平微笑着拉開馬泰道:「寶少爺既然不開口,你問也白搭,你又不是不知道寶少爺的脾氣。」說着對馬泰擠擠眼。

其實大家早已想到,如果秦寶寶用他剛才做出來的葯嚇唬看守,一定會有效果,只是若說穿了,就會惹秦寶寶不高興,秦寶寶一不高興,他們受的罪可比坐牢更苦。

只有馬泰是個死心眼。見戰平對自己擠眉弄眼,還不解其意,怪怪地道:「戰平,你眼睛裏有沙子呀?來,我給你吹吹。」

見大家不再問,秦寶寶反而急了,逗席如秀道:「席領主,你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辦法呀?」

席如秀笑道:「想極了!」

秦寶寶笑道:「我偏不告訴你。」

張子丹和席如秀相視一笑,又趕緊扭過頭去,生怕精明的秦寶寶看出破綻來。

馬泰在那邊喊道:「戰平,你眼睛裏沒有沙子啊!」

戰平笑道:「你再吹吹看,也許是光線太暗看不清,你睜大眼睛使勁看。」

此時已到了開飯時間,兩個看守提着一個大木桶走來,吆喝道:「開飯了,開飯了,快過來吃飯吧!」

馬泰掉頭一看,見桶中是一大桶稀飯和幾根鹹菜,不由怒道:「這是什麼豬食,你們家幫主就吃這個?」

一個胖點的看守怪叫道:「呵,倒會挑剔,你以為這是做客,好酒好菜地供著?」

馬泰叫道:「叫你們幫土來,我估計你們在剋扣糧食,中飽私囊吧!」

瘦看守陰陰地道:「給你們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明著跟你說,這稀飯已放了兩天,你們不吃就算了。」

張子丹和席如秀也都面有怒色,馬泰更是怒氣勃發,忽地從欄個中伸出雙手,一手拉着一個。

兩個看守被這一拉,腦袋被鐵欄桿碰得生疼,剛要叫喊,戰平和席如秀已雙雙搶出,一人發一拳,打在兩個看守的「啞穴」上,兩個看守光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秦寶寶不失時機地取出藥包,那葯已成粉末,扳開兩個看守的嘴巴,每人了一口,他捨不得用光,又將剩下的揣到懷中。

席如秀笑呵呵地對馬泰說道:「馬泰鬆開手吧!」

馬泰道:「不把他們身上的鑰匙取下來嗎?」

張子丹和席如秀相視一笑,道:「不用。」

馬泰將手一松,兩個看守仆倒在地,驚恐地瞪着秦寶寶,對秦寶寶剛才葯的舉動感到不解。

席如秀和張子丹笑道:「我們可以走了。」

兩個人分別拉住一根鐵欄桿,運力一拉,那欄桿立刻彎了,中間的縫已可走人。

兩看守啞穴被點,愣愣地看着眾人一一走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寶寶卻賴在牢中不出來,馬泰急道:「寶少爺,快出來啊,怎麼了?」

秦寶寶白了席如秀一眼,憤憤地道:「你們明明隨時可以出去,又何必叫我葯?」

席如秀呵呵一笑,道:「我和子丹固然可以衝破牢房,但是若沒有寶寶的葯,這兩個看守就不會聽話,他們不聽話,我們又怎能走出外面的層層機關?」

秦寶寶一想,自己功不可沒,便「吱溜」穿出來,立在兩個看守面前,一叉腰道:「快起來,帶路!」

兩看守恨恨地看了眾人一眼,竟然扭過頭去,一副不屑的神色。

馬泰大怒,一人賞了一腳,可是兩個看守卻咬着牙,昂着頭,一動也不動。

馬泰道:「倒挺硬,看過一會兒你們是否還能硬下去。」

秦寶寶笑嘻嘻地走過來,道:「你知道我們剛才你們吃的是什麼好東西嗎?」

秦寶寶對陰大執法審犯人最羨慕,早就想找個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的審訊才能,此時有個好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從看守的目光中得知,兩個人迫切想知道那葯是什麼東西,雖知是毒藥,但毒藥有許多種,有些毒藥是有救的,有些毒藥吃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

見兩個看守只瞪着眼睛不說話,秦寶寶才想起剛才席如秀和張子丹給他們點了啞穴。

席如秀笑着走過來,對着兩人各點了一指「啞穴」立解。

兩個看守啞穴一解,幾乎同時道:「那葯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一撇嘴,道:「當然是毒藥,你以為我會給你們吃『人蔘養顏丸』啊?」

瘦看守忽地看到胖看守臉上變得漆黑,不由駭然而叫:「你……你……你臉上怎麼了?」

胖看守也同時看到同伴臉上一片漆黑,也驚恐地叫道:「你臉怎麼黑了?」

兩人駭極,轉視秦寶寶,戰戰兢兢地道:「那……那……那毒藥究竟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冷冷一笑,道:「毒藥就是毒藥羅,還會是什麼東西,現在是全身發黑,過了十二個時辰后,你們身上的肌膚就會一寸寸爛掉,不過爛掉了還會長出來,最起碼要三個月後,你們才會死掉。」

三個月,一百天,天天看着自己的軀體寸寸剝落,那該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兩個看守驚恐得四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胖看守慘叫道:「各位爺唷,你們走就是了,何必這樣折磨小的,要嘛一刀殺了我們豈不省事?」

秦寶寶道:「殺了你們,誰告訴我們逃走的路線?快說,蕭一霸陰謀何在?還不從實招來!」

胖看守苦笑道:「就算我們帶你們出去也不行,外面的人得了瓢把子的命令,沒有瓢把子的手令,不許走人,至於瓢把子的陰謀,我們可都是小人物,又怎會知道?」

張子丹道:「他們說的或許是實情,以他們的身份,幫中大事自然無法知曉的。」

席如秀點點頭,道:「看來我們只有衝出去一拼了。」

馬泰憋了半天,早已骨頭髮癢,聞言躍躍欲試,磨拳擦掌道:「沖就沖,看他們是否能擋住我們。」

席如秀擔心秦寶寶,沉吟道:「戰平負責保護秦寶寶,子丹,你和馬泰斷後,我和王首領打前鋒。」

眾人都無異議,唯有秦寶寶不服,道:「我不要保護,我和席領主一塊打前鋒,席領主,你應該相信我的武功嘛,我的身手也該算是一流的了。」

席如秀怎敢和秦寶寶爭執,只好點頭應是,大不了衝鋒時多策應他就是了,一邊想着,一邊揮手點了兩個看守的穴道,六個人呼啦啦地就沖了出去。

秦寶寶臨走時對兩個看守悄聲道:「那葯沒毒,回去大吃瀉藥就可以了。」

那兩個看守信以為真,回去後果然大吃瀉藥,直瀉得形銷骨散,頭眼昏花時為止,秦寶寶不在意地,又惡作劇了一次。

且說六個人急步前沖,這裏原來是酒樓的地下室,門外有人問道:「是送飯的回來了嗎?」

席如秀壓低嗓子,應道:「是!」

鐵門「哎呀呀」打開,外面的刺眼陽光照射進來,席如秀待鐵門開了一條縫,立刻沖了出去,鐵拳一揮,只聽「喀嚓」聲傳來,一個人頭骨已碎。

馬泰上前用力一撞,鐵門大開,張子丹和戰平護著秦寶寶,猛地沖了出來。

外面有人驚呼:「人犯跑啦,快來人啦!」

外面已是一個大院,從院外紛紛衝進一群人,執刀帶劍,從他們奔跑的動作來看,個個武功皆不俗。

席如秀一拳打倒一人,立刻就有兩把刀、一柄劍向他刺了過來。

好個「銀狐狸」席如秀,真箇是靈活如狸,只伸指在一把刀上一堆,那把刀已格開長劍,席如秀的肘已重重擊在這持刀人的胸膛上,這人的肋骨立告折斷。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時,席如秀的另一隻拳頭已打在另一個持刀人的臉上。

一拳封門,這人的鼻血立刻濺出,同時,他的鼻子也永遠嵌在他的腦骨里了。

持劍人一陣心慌,剛想拔足逃跑,席如秀將持刀人的手趁勢抬起,肘部帶到了持劍人的后腰,那人軟軟地倒下。

馬泰在後面看得暗暗心服,自己上司的武功,果然是穩、准、狠,一拳擊出,必有成果。

人群已圍了過來,張子丹面對的是一支狼牙棒、一條軟索和一短戟。

狼牙棒狠辣俐落,軟索來去無蹤,短戟則急如閃電,無論任何人想同時對付這三種兵器,都不太容易。

張子丹手中並沒有武器,他只有一雙拳頭,拳法是武功的基礎,可以這麼說,每一個高手部是拳法大師。

張子丹的拳法概括起來只有兩個字:「簡單。」

是的,他的拳法太簡單了,三種兵器一同擊來,他卻只伸出了一拳,簡簡單單的一拳。

這一拳的效果並不太大,只不過一拳打在狼牙棒的棒子上,狼牙棒彈起,打到了持棒人的頭上,棒上的狼牙狀尖刺刺破了他的面門,同時沉重狼牙棒也將持棒人的腦袋擊碎而亡。

這一拳還造成了持棒人身子陡轉,恰恰擋住了短戟,短戟刺破了持棒人的身體,停留在持棒人的身體里。

而那軟索卻結結實實地繞上了張子丹的腰部。

張子丹的第二拳於是又揮出來,仍是簡簡單單的一擊,這一擊正打在持索人的胸膛!

並沒有骨頭斷裂的聲音,那持索人只不過被打得鬆了軟索,倒退了幾步,後腦撞在持棒人的臉上,持棒人被撞倒的同時,他也倒在了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這一拳,打碎了它的內臟。

張子丹用足一勾,掉到地上的狼牙棒已在手中。

此時,席如秀又打倒了兩個人。

六個人雖然面對許多敵人,腳步卻並沒有停留。

前有席如秀,左有張子丹,右有馬泰,後有戰平和王首領,秦寶寶舒舒服服地夾在中間,別人的刀劍落不到他頭上,他也無法去打碎別人的腦袋。

他只是興緻勃勃看着衝過來的人一個個像金山銀柱般地倒下,「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秦寶寶可不是一個自甘寂寞的人,別人打得熱火朝天,他也不能閑着,他的銀鈎已取了出來,瞧誰不順眼就拋過去,絲線纏住別人的脖子,正好送上來給張子丹或馬泰補上一拳。

席如秀已奪了一把刀,馬泰也奪了一把大砍刀,再看身後的王首領和戰平,早已從空手變成持刀,刀光一閃,必有鮮血濺出來。

戰平號稱「殺無赦」,果真是殺手無情,每一刀揮出都是拚命的架式,好像這一刀砍去,自己也不想活了似的。

結果敵人去了腦袋,他倒活得好好的。

人群立刻被沖開了一條血路,前面的院門已然在望。

忽聽一聲忽哨聲,院門大開,一群白衣劍手沖了進來,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加上原先衝進來的人,院子中的敵人已多達三十個。

院子雖然大,此時也好像全是人,只見刀劍齊閃,殺氣已透九霄雲外。

席如秀殺得性起,已不去看對手的相貌,看到是陌生人,就是一刀。

一條人影一閃,衝到席如秀面前,席如秀想也不想,揮刀急砍此人的腦袋。

那人揮劍一迎,「當」地磕開席如秀的刀,席如秀不禁吃了一驚,從地下室衝到這裏,沒有人可以接住自己的一招,不想此刻倒來了勁敵。

那人白衣長劍,面目陰沉,不但擋開了席如秀的刀,而且立刻開始反擊。

席如秀忙回刀擋開,白衣人長劍一抽一挺,又斜斜地削向席如秀的右臂,席如秀向左急閃,劍從肩部滑開,卻巧妙地一彈,刺向席如秀的後頸。

席如秀一連讓了三招,竟然無從反擊,不由大呼道:「他媽媽的,倒是個硬手!」

罵歸罵,出招卻也小心萬分,白衣人劍光閃動,席如秀連換三種身法,竟只有挨打的份。

「銀狐」席如秀身經百戰,哪裏受過這種氣,按照常理,他早該發火了,可是」銀狐」

畢竟是「銀狐」,狡滑得很,他的刀忽地高舉,好像準備用一招「力劈華山」。

「力劈華山」是高手對付武功較弱的對手使用的,一刀劈頭蓋臉地砍下去,往往能先聲奪人,一舉殲滅。

可是此招破綻較多,刀身上揚時,手臂也上揚,必然造成胸膛空門顯露,所以對付武功較高的對手,萬萬不可用此招。

果然,席如秀手臂一揚,白衣人的劍就中宮直進,疾刺席如秀的心臟。

這可中了「銀狐」之計,席如秀身體忽地側過來,劍鋒平平地從衣服上擦過去,而席如秀的刀已斜削下來,白衣人的半片腦殼飛上了半空,後面的秦寶寶看了,驚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席如秀早已看出,白衣人武功雖不弱實戰經驗卻少,所以用誘招殺了白衣人。

他殺了一個,張子丹也擊碎了一個白衣人的天靈蓋,可是剩下的八個白衣人已展開游斗,將六人包圍起來,他們的武功本就不弱,此時又採取守勢,一時之間,席如秀等人倒也無計可施。

白衣人為第一層包圍,其餘的人分成兩層、三層將席如秀等人緊緊圍住。

「吱呀」一聲,樓上的一扇窗戶打開,左燕留羽扇綸巾,出現在窗前。

他洋洋然往下一望,冷冷地道:「席領主,張領主,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席如秀破口大罵道:「龜孫子,下來和大爺大戰三百回合。」

左燕留淡淡一笑,道:「殺雞焉用宰牛刀,你有什麼本事,就殺出去給我看看。」

張子丹沉聲道:「蕭一霸何在?他撕毀合約,有何面目見江湖中人?」

雖是在刀劍交鳴聲中,他的聲音鏗鏗傳來,仍是十分清晰。

左燕留渾身一震,心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左燕留淡淡一笑,道:「瓢把子神機妙算,你們技不如人,只好認栽,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一著不慎,怪得誰來?」

席如秀正欲大罵,不想一白衣人乘機偷襲,猝不及防,差一點中了暗算,他「唰唰唰」

連揮三刀,將白衣人逼退,揚聲叫道:「左王八蛋不要猖狂,我來殺你!」

龐大的身形忽地拔起,一躍躍出了人群,揮刀逼退幾把刀劍,身子又拔起,這一跳老高,正好和左燕留打了個照面。

左燕留大驚,一招「推窗望月式」推在席如秀的肩頭上,不想席如秀肩頭一滑,讓開此招,左手一搭窗枱,右手刀已「唰」地砍了過來。

左燕留不及細想,急忙後仰倒地,連着幾個后翻,站在樓板上,判官筆已在手中。

席如秀身子雖胖,身法一點也不慢,只一步,就衝到左燕留的身前,單刀從下往上斜挑,左燕留哪裏想得到席如秀會來得這樣快,急側頭時,左耳已被削去一塊。

忍住疼痛,單膝跪地的左燕留雙筆疾點,點向席如秀的雙膝,不想雙筆點出,卻不見了席如秀身形,左燕留心知不妙,急忙一個側滾,滾動時已看見席如秀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後,手中單刀劈頭削下。

左燕留無法起身,只得展開「地上身法」在樓板上亂滾,幾次險些被砍。

按理說左燕留的武功並不弱於席如秀,只因一上來就被席如秀的氣勢嚇倒,又被席如秀搶了先手,左燕留在滾動中無法展開點穴手法,是以狼狽萬分。

正在這時,忽聽樓下一下子安靜下來,席如秀關心秦寶寶安危,便不再戀戰,一個縱步,已跨到窗前,那左燕留早被嚇破了膽,趁這個機會,飛身從另一個窗口躍出。

席如秀趕到窗前,掉頭一看時,他一眼看到的就是立在院門中的衛紫衣。

衛紫衣來了!

衛紫衣雙眉緊鎖,目中殺氣盈然,席如秀和衛紫衣相處多年,從沒見過衛紫衣如此殺氣逼人。

衛紫衣的到來,令場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剛才激戰的場面因衛紫衣的到來而忽然停止,每一個人幾乎部同時感到一股濃重的殺氣迫在眉睫。

秦寶寶興奮地大叫:「大哥!」

似乎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八個白衣人以同樣的敏捷、同樣的速度、同樣的身法沖向衛紫衣。

席如秀站得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清衛紫衣的動作。

在八個白衣人身形剛動之時,衛紫衣的手按住了腰部,當白衣人衝出時,銀劍已在衛紫衣手中。

當白衣人衝過來時,銀劍已揮起,一招「地獄使者」。

令石破天驚,風雲變色的「地獄使者」。

席如秀第一次看清了這一招,他清清楚楚地看見,衛紫衣的劍從一個人的脖子上劃過,帶起一蓬血光,又到到另一個人的脖子上,於是血光又起。

極為燦爛,極為奪目的血光,比火焰更明亮,比旗花更鮮艷。

劍光消失時,八個無頭人已倒下,而席如秀知道:「地獄使者」不過才用了一半。

如果「地獄使者」一招用畢,那麼,八個白衣人失去的不是八個人頭,而是整個身軀,他們的血肉之軀將會變成一片片的碎末,一片片地飄落地上,一片片地溶於泥土。

衛紫衣的這一招之所以沒有用全,是因為不想讓秦寶寶受到太大的驚嚇,有秦寶寶在場,衛紫衣總會仁慈一點。

當八個人頭落地,八具體體倒下時,席如秀還聽到一陣陣兵器落地的聲音。

「黑蠍子幫」的幫眾不由自主地驚呆在當場,手中的兵器一件件落在地上。

他們實在是嚇壞了,他們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殺人手法,劍光一閃,八個人頭一起落地,這簡直已不是武功,而是魔法。

一個人「啊」地掩面狂奔,受了他的感染,其餘的人像躲惡魔一樣瘋狂地逃走。

頃刻間,院子中只剩下七個人。

衛紫衣、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王首領。

雖然僅是短短的一天,秦寶寶卻彷佛覺得和大哥分開有一世紀之久,忙飛奔過去,緊緊摟住了衛紫衣的腰。

衛紫衣也開心地笑了,順手將秦寶寶抱在懷裏,點着秦寶寶的小鼻子,微笑道:「小鬼頭,這麼大了還這麼孩子氣,一見到大哥就撒嬌。」

秦寶寶不依,道:「我本來就小啊,這裏每一個人的年紀起碼都大我一倍,我不撒嬌哪個撒嬌?」

衛紫衣笑道:「你總是有理,做什麼事都振振有辭,長大一定是個詭辯家。」

秦寶寶一摟衛紫衣的脖子,笑嘻嘻地道:「何必要長大呢?現在就是詭辯家。」回頭沖着大家一瞪大眼睛,喝道:「哪個不服,速速上來和我詭辯。」

眾人齊皆大笑,詭辯可是秦寶寶的專利,哪個敢不服,躲還來不及呢,誰敢送上門去?

可愛的秦寶寶處處透著可愛,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在想,秦寶寶為什麼會這麼可愛的呢?

噢,因為他是秦寶寶。

席如秀飄然落地,走上前來,不好意思道:「屬下無能,不幸落於敵手,若不是大當家來救,後果難料。」

衛紫衣笑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何必在意。」一擠眼睛,又笑道:「只是想不到,『銀狐』席如秀除了上寶寶的當,居然還會上別人的當,哈哈哈,難得,難得!」

大家又是放聲大笑,席如秀也跟着「嘿嘿」笑了兩聲,紅著臉道:「想不到除了寶寶,大當家也學會捉弄我了!」

秦寶寶大聲道:「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衛紫衣很感興趣她笑道:「寶寶,你說說看,你是『朱』呢?還是『墨』?」

「我當然是『朱』啦!」秦寶寶開心至極地道:「大哥受了我的好影響,也一天天可愛了。」

席如秀像猛然捉到耗子似地開心道:「嘻嘻嘻,寶寶是『豬』,嘻嘻嘻,寶寶是頭小瘦豬。」

秦寶寶一愣,立刻反擊道:「大家看一看,我們這裏除了席領主,誰最像豬?」

馬泰大笑道:「哈哈哈,除了席領主,再也沒有人更像豬了。」

馬泰是席如秀的屬下,衛紫衣不願亂了尊卑,聞言忙喝止道:「馬泰不得無禮,寶寶,也一樣。」

秦寶寶和馬泰同時向對方一吐舌頭,嘻嘻地偷笑。

張子丹也笑道:「栽栽栽,誰和寶寶鬥口,就是這下場。」

席如秀一臉苦巴巴的,苦苦笑道:「怪我,怪我,我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他不敢向秦寶寶發火,沖着馬泰白了一眼,恨恨地道:「落井下石,回頭收拾你!」

馬泰一聲慘叫,道:「栽!又得打掃席家小院一百零八遍!」

「哇!」秦寶寶大為不平,大叫道:「席領主,你虐待屬下!」

馬泰連忙沖着秦寶寶一擠眼睛,湊上來悄聲道:「沒關係的,院子只要打掃一次就行,席夫人還有蜜餞招待,你可千萬不要為我不平,破壞了我的好事。」

秦寶寶也悄聲道:「原來你也愛吃蜜餞啊,能不能給我留點,啊,不,不,你剩下的一定會留給小棒頭的。」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略微大聲了一點,人人都聽見了,眾人相視一笑,馬泰可鬧了個大紅臉。

他和小棒頭的關係早已眾人皆知,大家看在眼中,笑在心裏而已,馬泰還以為此事很機密,不想秦寶寶卻嚷了出來,你說他如何能不急?

大夥兒說說笑笑,共享小別重逢后的喜悅,衛紫衣忽然眉頭皺了皺,道:「奇怪!」

席如秀道:「大當家在奇怪什麼?」

衛紫衣道:「蕭一霸為何沒有出面?莫非他已不在這裏?」

席如秀也皺了皺眉,道:「是有些奇怪,蕭一霸要是在,一定會出來,他不出來,就說明他不在,他不在這裏,又會在哪裏?寶寶,你說他會在哪裏?」遇到無法解釋的事問秦寶寶已成了席如秀的一個習慣。

秦寶寶這次沒讓他滿意,把手一攤,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張子丹心思縝密,較為沉穩,想了一想,道:「若非十萬火急,蕭一霸不會離開,這種時候,他不會為了小事離開的,也許他去會見什麼重要人物,或是去辦重要的事情。」

「子丹說得有理。」衛紫衣道:「立刻通知城內弟兄,仔細調查蕭一霸的下落。」

張子丹道:「我去辦!」匆匆地走了。

秦寶寶見張子丹離去,忽地想起一個問題,道:「大哥,你怎會來的,是不是看到我在桌上刻的那個字?」

衛紫衣微笑道:「我離開這裏后,又回到賭場,因為我認為你們不會不留下一點線索的,回去仔細一看,果然在一張桌子上看到一個『蕭』字,所以就急急趕來。」

他輕拍秦寶寶的小臉蛋,開心地道:「寶寶的江湖經驗越來越豐富了,已學會了留一手。」

秦寶寶驕傲地昂着頭,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啊,因為我是天才兒童嘛。」

席如秀大笑道:「你們說,天下臉皮最厚的人是誰?」

馬泰、戰平、秦寶寶齊聲道:「是席領主!」

秋風蕭蕭。

郊外。

放眼望去,只一片枯樹滿目,荒草萋萋,蕭蕭秋風中,一面破敗的酒旗斜挑,旗下是一家小小的酒店。

店裏桌椅破舊,勉強可以坐穩一個人,店中只有兩個人,一個老闆,一個夥計。

因為生意實在不好的緣故,老闆身上的衣服已破得不能再破,因為缺水的緣故,老闆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是塵垢,此時他正坐在櫃枱上打算盤,算盤少了十幾個珠子、三四根棍子,估計年紀和老闆不相上下。

夥計是個小夥子,長得一張蠟黃臉,眼睛看起人來無精打采,一副營養不足的樣子。

他坐在一張一坐上去就「吱吱」亂叫的椅子上,正無聊地數着指頭,雖然數來數去也數不出十一個來,他卻樂此不疲,因為除了這件事他無事可干。

店堂很小,連夥計坐的這張桌子,也只有三張桌子,望着空蕩蕩的桌子,夥計嘀咕道:

「這裏有什麼搞頭,昨天『奎元館』的老闆又叫我去了,瞧他們那地方,多乾凈、多漂亮!」

老闆狡滑地一笑,道:「你去不了。」

夥計泄了氣,道:「是去不了,你還欠我一年零三個月的工錢,我一走,你便可趁機賴帳。」

老闆淡淡地道:「所以你走不了。」

夥計低聲罵道:「我怎會白白地在這干一年三個月?」

老闆斜乜着眼,道:「因為你連一個月的工錢都捨不得丟,一年零兩個月前你若走了,大不了少拿一個月的工錢,可是你捨不得,你既捨不得,就哪裏也去不了。」

夥計長嘆道:「你他媽的為什麼把店蓋在這個地方,就不能找個好地方?」

老闆淡淡地道:「這個問題你該問我的老闆。」

夥計道:「你也有老闆?」

「當然有。」老闆道:「每個人都有老闆。」

「你的老闆呢?」

「死了!」

「死了?」

老闆長長地嘆息道:「臨死前,他還欠我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工錢,所以把店送給我了。」

夥計道:「看來你不在這裏掙回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工錢,你是不會走的。」

老闆淡淡地道:「當然。」

「可是他媽的什麼時候才能掙到?」夥計發火了:「到你死了也掙不到。」

老闆悠悠道:「沒關係,我死了以後,這店就是你的,你也許有方法掙回你的工錢。」

「唉!」夥計笑道:「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影子,過不了幾年,我就會變成你了。」

「只要你有恆心。」老闆一臉笑意道:「反正你比我年輕,我肯定要死在你前頭,不過你找夥計時,可千萬要找那種像你我這樣不願吃虧的,否則,這店就開不下去了。」

夥計笑道:「這倒不用擔心,天底下像我這樣不肯吃虧的人可太多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老闆和夥計同時站起,急忙跑到門口,速度比狗追着的兔子還快。

兩個人出現在門口,一個人四旬上下,一副精明強幹樣,一雙不算小的眼睛,溜溜亂轉,目光好像總在別人的腰包上打主意,身材適中,相貌平凡,走在街上,混在人群中絕認不出。

另一個人卻是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人,身上的衣服不新也不舊,估計腰包里不多也不少。

老闆和夥計相視一眼,悻悻然地低下頭,夥計嘀咕道:「一看就知是個沒大油水的。」

說着怏怏地離開。

老闆要做生意,只好陪下笑臉來道:「客官請進,要吃什麼儘管說,豬心、豬肺、豬肝、豬腸子、豬頭肉、豬尾巴,只要是豬身上的,應有盡有。」

黝黑少年奇道:「怎麼全是豬?」

老闆陪笑道:「豬是好東西,豬的全身都是寶,豬肉人人愛吃,豬有什麼不好?」

老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問道:「兩位該不是回族人吧?」

中年漢子笑道:「不是,標準的漢人。」

老闆喜道:「這就好,這就好。」

忙將兩個人引進來,在一張最好的桌子上坐下,所謂最好,就是桌子不算太搖,椅子四條腿是一樣長的而已。

黝黑少年將背上的一個青布包袱放在桌上,抬頭看了一眼四周,搖了搖頭,道:「這裏最起碼有三個月沒人來吃飯了。」

老闆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少年笑道:「你看地上的骨頭,連螞蟻都不愛啃了,最起碼是三個月前丟下的。」

老闆狠狠地對夥計一瞪眼睛,低聲道:「你實在太懶了,三個月都沒有掃地。」

夥計瞪了老闆一眼,道:「這地也值得掃嗎?除了你三個月前啃的這根骨頭,地上還有什麼東西?」

老闆連忙將夥計推到廚房裏去,回身問道:「二位,要吃些什麼?」

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估計你這地方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來一盤豬頭肉和一盤腸子,有酒沒有?」

「有,有,有!」老闆喜不擇言道:「還有我去年過年喝剩下的半瓶。」猛一驚,知道說錯了話,連忙掩住嘴到廚房去了。

中年漢子和少年相視一笑,少年道:「師父,這裏離濟南還有多遠?」

中年漢子道:「現在是中午,吃過飯後加緊趕路,天一黑就可以到了。」

黝黑少年喜道:「這麼說,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到大當家和席領主他們了。」

中年漢子笑道:「正是。」

原來,中年漢子就是俠盜方自如,黝黑少年則是他的愛徒陰武。

師徒二人聽說衛紫衣在濟南,陰武想見識一下真正的江湖生涯,就拖着方自如來濟南,兩個人怕遇不到衛紫衣,就緊趕慢趕地來了。

其實,陰武和方自如還有一個念頭,就是看秦寶寶。

秦寶寶回來了的消息,衛紫衣用信鴿告訴了「子午嶺」上的人,因為「子午嶺」的每個人都迫切需要得到這個消息,聽到秦寶寶失而復得,陰武可忍耐不了在山上等候。

方自如的心情也很迫切,秦寶寶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頑皮?喜歡惡作劇?

陰武可是很長時間沒有看到秦寶寶了,如今有了秦寶寶的消息,打斷他的腿也會爬來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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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3: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真假衛紫衣

兩人坐在桌邊靜等,這個小店又臟又破,想必東西也不好吃,不過江湖人隨遇而安,什麼苦都能吃,想享受的人不會來江湖闖蕩的。

不一會兒,半瓶酒和兩樣菜上來了,老闆還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火太大,腸子有些焦了,不過你們放心,吃了不會拉肚子的,吃吧,吃吧,別客氣,別忘了給錢就成了。」

望着桌上炒得不成體統的菜,方自如和陰武唯有苦笑而已。

方自如伸筷夾了一點,了一,雖然味道腥異,不過還能吃,便招呼著陰武,兩個人慢慢地吃了起來。

正吃着,一個人匆匆走進來,拍桌子大叫:「餓死了,餓死了,快上菜。」

方自如抬眼一看,不由大笑道:「我道是哪路的神仙,原來是殷兄!」

姓殷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殷大野,見到方自如,大聲叫道:「哎呀,原來是你,老偷兒,算老子倒霉,剛一上路就遇到了掏腰包的,別沖着我笑,我身上沒錢。」聲音宛如洪鐘,手雖緊捂腰包,臉上卻笑開了。

陰武忙站起,躬身道:「見過師叔!」

殷大野一擺手,笑道:「別來這一套,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跟老偷兒這麼久,想必也沾了賊氣,你一面行禮一面掏腰包,我懂。」

陰武也知道殷大野的脾氣,好開玩笑,笑了一笑,便坐下。

殷大野已大笑着走過來,和方自如師徒其一桌。

方自如道:「殷兄,你這是到哪裏去?」

殷大野回頭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我到濟南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衛紫衣。」

方自如道:「你就別壓低了聲音說話,聽了多彆扭,再說你的聲音再低,也能傳出三里地去。」

他也忙壓低了聲音,又道:「殷兄從哪裏來,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告訴衛紫衣?」

殷大野笑道:「你也不用壓低聲音說話,小偷做慣了的人,大喊大叫也像蚊子哼。」

陰武笑道:「師叔可真會鬥嘴,只是這裏幸虧沒有一個人,否則師叔一定栽。」

殷大野連連擺手,道:「千萬別提那小祖宗,聽到他的名字我就頭疼,連大師父這樣一個精明人見了他都像見了鬼似的,我這麼一個粗魯人,哪裏是那小祖宗的對手。」

「要茶嗎?喝點茶解酒。」老闆殷勤地端上三杯茶來。

殷大野細長眼睛微微一睜,上下打量著老闆。

老闆被他看得心頭髮毛,訕笑道:「客官別像盯賊似地看着我,我這人膽小,白天遇到害怕的事,晚上就尿炕。」

殷大野不說話,仍是仔細打量,見老闆年不過四旬卻蒼老如老頭,臉上皺紋堆積,雙手粗糙,身上的衣服像乞丐服,彎腰駝背,一笑滿口大黃牙,隔老遠都能聞到他口中的臭氣。

殷大野皺了皺眉,道:「你怎麼親自來侍候,你的夥計呢?夥計到哪裏去了?」

老闆苦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夥計,而我一年零三個月沒給你工錢,你會怎麼辦?」

殷大野笑道:「難怪!」便掉過頭不再理老闆。

老闆訕笑着,回到廚房裏去了。

殷大野這才正容對方自如道:「這次我來濟南找衛紫衣,是因為我在川道上聽說,有三個人受了重金禮聘,要找衛紫衣的麻煩。」

方自如釋然一笑,道:「就為這事?我還以為十萬火急呢,衛大當家創業至今,想要他命的人多得不計其數,可是衛大當家現在還不是好好地活着,連頭髮都沒掉一根。」

方自如喝了一口酒,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殷大野搶過酒瓶來也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說道:「若是普通人來找衛大當家的麻煩,我才不管,讓他們飛蛾撲火去,只是這一次來的不是普通人。」

陰武笑道:「有膽量找衛大當家麻煩的當然不是普通人,師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這一點事也急巴巴地從四川趕來。」

殷大野急了,揚聲道:「我老殷別的不行,就是膽子大,你們這般不以為然,是因為你們還不知那三個人的名字。」

方自如端起茶杯呻了一口,略感興趣地湊過臉來,笑道:「那三個人是誰,你說說看?」

殷大野一口氣將酒灌了進去,吐出一口氣,道:「打個賭好不好?」

方自如沒想到他在關鍵時刻來這一手,老於江湖的方自如不願吃暗虧,一搖頭,道:

「我不賭。」

殷大野氣道:「還不知道我要跟你賭什麼,就來個拒絕合作,老偷兒狡猾得也太過份了。」

方自如笑謎眯地道:「據我所知,找別人打賭的人最起碼有九分把握,你有九分,我只有一分,這個賭我肯定輸的,與其輸了賴帳,不如不賭。」

殷大野指著方自如對陰武道:「你看看,還沒賭就打算賴帳,你跟這個人能學到什麼?」

陰武笑眯眯地道:「最起碼學會不吃虧。」

「完了!」殷大野一拍大腿,叫道:「已經徹底學壞,無可救藥了。」

方自如笑道:「別扯遠了,說說看,你賭什麼?」

殷大野奇道:「不是不準備跟我打賭了嗎?」

方自如說道:「聽聽也無妨。」

殷大野哈哈一笑,一拍桌子,道:「我就賭你們聽到那三個人的名字后,一定會大吃一驚,如果你們居然無動於衷,那我就將頭顱奉上。」

方自如沖着徒兒一擠眼,笑道:「準備吃驚吧,免得大野兄去了頭,主要是他的頭除了當球踢之外沒別的用處,不如留着。」

殷大野咳了一聲,又喝了一口水,這才一整面容道:「這三個人的名字其實是三句詩。」

「想必是三個酸秀才。」方自如笑着道:「說來聽聽,是三句什麼詩?」

「『飛燕西來,借靈枝稍駐』、『一將功成萬骨枯』、『此曲只應天上有』。」殷大野一口氣念了三句詩。

「啊!」陰武倒不怎麼樣,方自如已大叫一聲,手中的茶水飛濺到衣服上,聳然動容道:

「是燕子、將軍、蕭人!」

他接着又喃喃地說:「不可能,不可能,這三個人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出來了?」

陰武江湖知識少,不解其意,問道:「師父,燕子、將軍、蕭人是怎麼回事?」

「那是三個人,三個江湖中最神秘、最殘酷、最可怕的人。」殷大野心有餘悸地說着。

「是怎樣的三個人?」陰武追問。

方自如神色凝重,一反樂觀情態,緩緩道:「這三個人可謂江湖中的超級殺手,從沒有失手記錄,燕子、將軍、蕭人是他們的外號,據說從沒有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陰武道:「為什麼?」

殷大野淡淡地道:「因為見過他們的人都已被他們所殺。」

陰武年少氣盛,不屑地道:「不就是三個殺手嗎?有什麼了不起!」

方自如緩緩道:「人和人不一樣,殺手和殺手也不一樣,燕子、將軍、蕭人可謂殺手中的殺手,他們的殺人經驗極豐,手段極隱秘,令人防不勝防。」

殷大野道:「燕子輕功最好,將軍的手段殘忍,蕭人足智多謀,三個人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則三人齊上,且事先經過極為周密的安排和佈置,沒有九成的把握絕不出手,據說他們曾經為殺一人,足足等了半年之久。」

方自如道:「忍耐是最可怕的性格,一個殺手若學會了忍耐,就幾乎沒有殺不了的人,因為任何一個人再強大也總有疏忽的時候,老虎也會打盹,殺手學會了忍耐,就等於掌握了機會。」

殷大野道:「其實他們三個人的武功和智慧並不高於別人,只因他們學會了忍耐才變得可怕。」

方自如道:「就算你明知有人要殺你,但久拖下來就會麻木,可是你一旦稍有鬆懈我必死無疑。」

陰武道:「看來這三個傢伙不一般,沒有人可以一生永遠地保持警惕的,人總有疏忽的時候。」

殷大野道:「忍耐是他們的一大特點,不過他們還有一個長處就是化身千萬,也許街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他們,也許你最親近的人就是他們,也許……」

他一指正坐在廚房裏低聲爭論個不休的老闆和夥計,道:「也許他們就是燕子、將軍、蕭人。」

方自如嘆道:「衛紫衣若被這三個人纏上,的確有一點麻煩。」

殷大野連連搖頭,道:「不是一點麻煩,而是很大的麻煩,天大的麻煩。」

陰武着急道:「那我們怎麼辦?」

殷大野一攤手道:「我們又能怎麼辦?找又找不到,想幫卻沒有辦法幫,我們除了替衛紫衣收屍外,無事可做。」

陰武急道:「那師叔趕來告訴衛大當家又有什麼意義?」

殷大野嘆道:「什麼意義也沒有,只是想見衛紫衣最後一面,不想讓衛紫衣死得太糊塗。」

陰武是個急脾氣,一拍桌子,叫道:「不行,我得把他們找出來,一定要找出來。」

殷大野斜乜了陰武一眼,慢吞吞地道:「找?怎麼找?貼佈告還是通緝?」

陰武抱着腦袋拚命想,忽然道:「總應該有辦法的,我不信這三個人可以橫行天下。」

殷大野搖了搖頭,道:「橫行天下倒不至於,殺一個衛紫衣倒不在話下,就憑你,什麼忙也幫不上。」

陰武無心思和殷大野鬥氣,只是抱頭苦想,忽地眼睛一亮,喜道:「有了!」

瞧他喜不自禁的樣子,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麼,興奮得眉飛色舞,手足亂揮。

殷大野和方自如迫切地問道:「什麼有了?」

陰武興奮得漲紅了臉,笑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他一定有辦法對付燕子、將軍、蕭人的。」

「誰?」殷大野和方自如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秦寶寶!」陰武興奮而急促地說了這三個字,按著用探求的目光看着師父和殷大野臉上的表情。

殷大野首先泄了氣,頭搖得像個貨郎鼓,嘆氣道:「秦寶寶有什麼用?一個小孩子,除了惡作劇的本事還有什麼能耐,若非靠着三大勢力,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是個問題。」

陰武不服地道:「寶少爺雖是個小孩卻聰明至極,無論什麼事情,他都會想出對付的辦法,這一次也一樣。」

方自如微微一笑,暫不發表意見。

殷大野卻道:「秦寶寶再聰明,畢竟不是神仙,再說,他一個小孩子家,江湖經驗不豐,鬥嘴我服他,可是鬥力廝殺他可不行。」

陰武被駁斥得體無完膚,但為了秦寶寶,還是不死心地道:「寶寶是個小孩,看上去永遠長不大,他的江湖歷練是不足,可是正因為如此,他的想法才會不受所謂的經驗束縛,燕子、將軍、蕭人也是江湖老手,用老一套江湖經驗對付他們當然沒用,或許寶寶的奇思異想反而奏效。」

殷大野笑道:「估計你和寶寶的交情不錯,所以才為他說話,是不是?」

陰武紅著臉辯道:「交情是交情,事實是事實,寶少爺點子怪,出人意料,你也不能否認。」

殷大野道:「我不否認秦寶寶是個天才,也不否認你剛才說的,江湖經驗足反而束手束腳之說,不過你光說寶寶有辦法,可是事實上寶寶根本不知道這事,一切要等見到他以後再說。」

陰武有點迫不及待了,道:「那我們就趕快去見寶寶,寶寶早一點知道,衛大當家就少一點危險。」

殷大野斜着眼看陰武,古怪地笑道:「真不知你為什麼對秦寶寶這樣有信心,莫非以前在他手裏栽過?」

陰武坦然道:「栽在寶少爺手裏的人實在太多,幾乎見過他的人都栽過跟頭,衛大當家除外。」

殷大野哈哈一笑,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真服了寶寶,有這麼大的魄力和手段。」

陰武冷冷地道:「師叔這樣不懷好意地去見寶寶,保證你會栽個大跟頭。」

殷大野豪爽地大笑,道:「大家都栽過,我當然不能例外,否則豈不顯得不夠朋友。」

他接着又大叫道:「走,走,走,去見這個小祖宗去。」

忽聽方自如苦笑道:「我們走不了啦!」

殷大野一愣,道:「為什麼走不了?」

方自如嘆了一口氣,道:「因為茶里有鬼。」

殷大野愕然一呆,忽地狂吼一聲,高大的身軀撲向廚房,剛走上一步,便「咕咚」栽到地上,像一座小山倒地似的。

陰武略一錯愕,立知不妙,伸手就去拔刀,不想手指剛觸到刀柄,手臂就軟了下來,頭一昏,眼一花,向後仰倒,結結實實地連椅子栽倒在地。

方自如卻連坐着的力氣都沒有,軟軟地趴在地上,看着老闆和夥計笑嘻嘻地走過來。

方自如勉強還有說話的力氣,也許是他發現中毒早,及早用內力壓制的緣故,他艱難地把頭朝着老闆夥計,苦苦笑道:「你們不是真正的老闆和夥計?」

老闆笑謎睹地道:「我們當然不是,真正的老闆和夥計早已喂狗了。」

方自如道:「你們是燕子、將軍、蕭人?」

老闆道:「我是蕭人。」

夥計道:「我是燕子。」

方自如道:「將軍呢?」

蕭人道:「去接蕭一霸去了,除了蕭一霸,我估計還能把衛紫衣接來。」

燕子道:「蕭一霸估計斗不了衛紫衣,就開個大價錢把我們三個人請來,因為蕭一霸沒有殺衛紫衣的把握。」

蕭人道:「衛紫衣滿濟南城找不到蕭一霸,很快就會發現,蕭一霸往這裏來了。」

燕子道:「蕭一霸一來,衛紫衣自然會跟來,並且一定會跟到這裏來的,他一來,就會和你們一樣的遭遇,衛紫衣就算武功天下第一,吃了蒙汗藥也打不過小孩。」

蕭人道:「衛紫衣自然比你們聰明點,可是我們的方法會更巧妙,就算他看破機關,四個人對付一個也夠了。」

方自如道:「你們以為衛紫衣會一個人來?」

「來一千人也沒關係……」蕭人笑道:「人越多越好,不過我還是希望人少點,免得牽連無辜。」

燕子嘆道:「我們殺的人已夠多,能不殺的人會盡量不殺,你千萬別誇我們菩薩心腸,只是霸一霸就給那麼多錢,多殺一個就吃虧了。」

蕭人忽笑道:「方大俠,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麼多大實話嗎?」

方自如嘆道:「因為我在你們眼裏是個死人了,對死人說什麼話都可以。」

燕子笑道:「真是個聰明人,據說做慣了小偷的人都比較聰明,今天總算是見着了。」

蕭人道:「不過得先委屈方大俠到床底下躺一會兒,衛紫衣馬上就來了。」

方自如道:「真不明白你們幹嘛不先殺了我,到時候衛紫衣一來,我一出來豈不麻煩?」

燕子道:「第一,除了將軍,我和蕭人從不殺人,雙手沾滿血腥的事我們從不幹。第二,馬上你就會昏過去,我們的蒙汗藥非常管用,你能夠說話,是因為你一直沒動,你一動就會昏了。」

不由分說,將方自如扛在肩上,方自如身子一動,人馬上就昏了過去,身子軟得像口袋。

很快地,方自如就被塞到床底下,殷大野沉甸甸的身子壓在方自如身上。陰武又被塞了進來,床邊一個木板一放,再用床單一蓋,就再也看不見。

蕭人和燕子又回到店堂上,蕭人仍打着他的算盤,燕子仍去數他的手指頭,桌上的東西也早已拾起,桌椅也扶正,一切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夕陽西下,轉眼已是黃昏。

蕭人看着天色,喃喃地說:「該點燈了。」

燕子道:「是該點燈了。」

燈燃起,昏黃的小油燈反而令小店裏更加昏暗,蕭人的臉也顯得更加蒼老了。

衛紫衣看見了從小店中映出來的燈光,也看到了迎風飛舞的酒旗。

根據探子的報告,衛紫衣得知有一個身材和蕭一霸差不多的人出城往西而去,衛紫衣立刻帶着席如秀和張子丹往西趕來,無論多大的事,這三個人都可以承擔的。

秦寶寶也來了,遇到這樣好玩的事情,誰能阻止他?連衛紫衣也阻止不了。

秦寶寶的理由很充分,第一,大哥出去我不放心。第二,大哥出去了,就放心寶寶?第三,我就是要去。

無論誰有了這樣的理由,你都無法拒絕,衛紫衣百般無奈,只好也帶上了秦寶寶。

當小店中燈亮起時,衛紫衣一行離小店還有一里遠。

「看,那裏有燈,有燈必有人家,大家一定餓了吧,找點東西吃好不好?」寶寶建議。

別人都無異議,席如秀卻道:「有燈就一定有人家嗎?廟裏也點燈,和尚算不算人家?

還有,也許是鬼火呢!」他是存心找碴。

秦寶寶立刻道:「就算是廟裏的燈吧,和尚也是人,為何不稱人家?廟不就是和尚的家嗎?鬼火是綠色的,而這燈是黃色的,席領主見過黃色的鬼火嗎?」

席如秀被問得啞口無言,張子丹笑道:「席領主,沒有把握就不要挑戰好不好?這麼大的人屢戰屢敗,連我都替你臉紅。」

席如秀笑道:「這不能怪我,只怪寶少爺根本就是人精、小鬼,與其讓他敗了找我麻煩,不如讓他勝了,我反而輕鬆。」

秦寶寶道:「敗就是敗,還找台階下,小心啊,天黑看不到,跌一跤可不好。」

席如秀嘆道:「哪天真要和大當家學學,究竟用什麼辦法把寶寶管得服服貼貼的。」

衛紫衣笑道:「你想知道?」

席如秀恨恨地道:「當然想,天天受壓迫的滋味可不好受,非得有一天過過快活日子不可。」

衛紫衣壓低了聲音,道:「那我告訴你,要想對付寶寶,只有一條。」

「什麼?」席如秀急切問道。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暗地裏你要盡量受壓迫,和他談好條件,在人面前,寶寶就會給你面子啦!」

「哇!」席如秀大聲怪叫:「原來大當家也是暗受壓迫,我還以為大當家有法寶,原來是這樣,不行,不行,別人好說,寶寶對我總是興趣不減,壓迫死了也沒個夠。」

衛紫衣把手一攤,道:「那我也沒辦法了。」

席如秀苦笑,轉臉看衛紫衣懷中的秦寶寶正不懷好意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驚,打馬就向前沖。

四人共乘三匹馬,衛紫衣擔心秦寶寶馬術不精被馬摔下來,故和他合乘一騎,這恐怕也是秦寶寶馬術永遠精不起來的原因了。

一里路很快就到了,三匹馬在小店前停下,席如秀咋咋呼呼地衝進去,叫道:」店家,店家,快準備吃的。」

秦寶寶一指席如秀笑道:「席領主這樣衝進去,別人不以為他是強盜才怪。」

果然,店裏一陣驚呼:「大爺,小的沒錢,這店裏你看上什麼就拿去吧!」聲音極為恐慌。

衛紫衣和張子丹不禁莞爾一笑,兩人下了馬,張子丹將馬栓好,衛紫衣和秦寶寶進了小店。

一進店門,就見席如秀抓耳撓腮地站着,面前跪着一老一小兩個人,身子像篩糠似地抖著。

秦寶寶大覺好玩,一步邁進來,大聲道:「有值錢的沒有?快拿出來,否則困了你們喂狗。」

衛紫衣一笑,溫言道:「店家莫怕,他們兩個是開玩笑的,我們只是過路人,因腹中飢餓,想來刁擾店家做點東西吃,起來吧!」

一老一小這才起來,蕭人和燕子仍是驚恐不安地看了席如秀幾眼,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衛紫衣並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來要自己的命的,蕭人好像先鎮靜下來,問道:」公子,要吃什麼?」

衛紫衣道:「店裏有什麼就做什麼,別的無所謂,只要乾凈就行。」

此時張子丹也走了進來,四人找了張桌子坐下,他們並不知道,方自如和殷大野就是坐在這張桌子栽倒的。

蕭人和燕子自回廚房。

張子丹笑問道:「席領主,搶到多少銀子,拿出來分分。」

席如秀笑道:「本以為我慈眉善目,像個大好人,沒想到卻讓別人當成強盜。」

秦寶寶笑道:「這年頭壞人都是一副好人樣,像席領主這樣的人,自然屬於貌似忠厚,心實狡詐,難怪別人害怕,也許陰大執法來,倒沒有人將他當作強盜了。」

席如秀笑道:「說得有理,回去我一定在臉上划些刀疤,一來增添男子氣,二來給人好印象。」

秦寶寶笑道:「你不怕席夫人見了刀疤,懷疑是其他女人用指甲挖的嗎?」

眾人大笑,席如秀卻誠心感激道:「對對對,若不是寶寶提醒,差一點又鑄成大錯。」

秦寶寶道:「怎麼謝我呀?」

席如秀苦笑道:「我的那點零碎,早被寶寶騙光,搞不懂寶寶為何老是對我的東西感興趣。」

秦寶寶道:「因為席領主太大方,喜歡用東西送人,寶寶幫你保管,免得你遭席夫人責罵,哼,一片好心當驢肝肺。」

席如秀笑得好開心,秦寶寶的可愛就在於嘴巴甜,要不,席如秀怎會不生秦寶寶的氣呢?

不光席如秀,子午嶺上任何人都無法生秦寶寶的氣,你這裏氣還沒生出來呢,他幾句甜言蜜語一說,必使你暈頭轉向,東西被騙光,還得感謝秦寶寶呢!

望着寶寶,衛紫衣的嘴角掛着笑意,寶寶能永遠這樣快樂就好了,又想起寶寶已長大,男孩子脾氣仍改不掉,一天到晚男兒裝束,不倫不類,怎不叫人心焦?

哎,隨他去吧,凡事勉強不得,順其自然吧,只要寶寶快樂,男裝也好,女裝也罷,又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那幅畫氣走秦寶寶,差點出亂子,衛紫衣再也不敢操之過急,從那以後,提都不敢提秦寶寶恢復女裝的事。

菜已上齊了,有炒豬心、炒豬肝、炒腰花、炒肉片、紅燒排骨、粉蒸肉、紅燒豬尾巴、紅燒豬頭肉,還有乾切口條。

席如秀第一個大驚小怪道:「哇,怎麼全景豬身上的東西,連蔬菜都沒有嗎?」

張子丹笑道:「估計店家剛宰了豬。」

秦寶寶說得更絕:「既然有『全魚宴』、『全鴨宴』,自然該有『全豬宴』羅!」

老闆在一旁搓着手,勉強笑道:「這姑且算本店的特色吧,你們在其他地方見過只賣豬肉的店嗎?」

席如秀拍著老闆肩頭,呵呵笑道:「真有你的,居然還能說出道理來,我今天倒是要好好──你們的手藝了。」

老闆笑道:「請用,請用。」點頭哈腰地回到了廚房。

衛紫衣笑道:「這老闆倒有一點意思。」他用清水洗了雙筷,夾了一片肉就住口裏送。

秦寶寶伸手攔住,道:「大哥,先不急嘛,吃了解毒丸再說,荒村野店的,不得不防。」

席如秀笑道:「就寶少爺羅嗦。」

衛紫衣道:「出門在外,小心一點不會錯的,寶寶,先把葯給大家吃了吧!」

秦寶寶沖着席如秀做個鬼臉,將葯先給了衛紫衣,看着衛紫衣服下后,才將葯遞給張子丹和席如秀,自己也服下一粒。

他們這種舉動已被廚房裏的蕭人和燕子看到,兩個人默默地看着,垂下頭去,心中大罵秦寶寶幾十遍滑頭、可惡。

蕭人走出廚房,對衛紫衣道:「公子,要不要加點素菜?我去房后菜地弄點青菜來,可好?」

衛紫衣點點頭,蕭人對燕子使了一個眼色,雙雙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兩個人離小店遠遠的,悄悄地說着話。

蕭人咬牙切齒地道:「那個小孩子一定是秦寶寶,可惡,可惡,竟然壞了我們的好事,又得費一番手腳了。」

燕子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陰笑道:「好久沒有碰到硬手了,正好趁機玩玩,下毒不成,再想其他招數吧!」

蕭人笑道:「看來只能用『透髓針』了。」

燕子搖頭道:「『透髓針』中者無救,只是,他們的武功極高,我們又如何將『透髓針』打中他們丁」

蕭人詭秘地一笑,道:「他們吃過飯後會走的,走時一定要騎馬,如果我們把『透髓針』插在馬鞍上,那麼,又何必我們動手呢?」

燕子大笑,道:「果然是足智多謀。」忽地卻又沉吟道:「只是,殺人是將軍專利,我們幫他殺人,他一定會生氣的。」

蕭人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最多我們再找幾個人讓他殺過癮罷了。」

燕子道:「事已至此,也只能這麼辦了。」

兩個人立刻分頭行動起來,燕子在第一匹的馬鞍上插妥『透骨釘』,蕭人則去割菜。

衛紫衣這次騎的馬都是臨時從濟南城真的駑馬,性情溫和,也不怕生人,那燕子插針時,三匹馬竟然都沒有嘶鳴。

機關設好之後,蕭人和燕子雙雙又進了店,一進店就聽席領主道:「大當家的,你說蕭一霸會到哪裏去了?我們出城時還有他的消息,怎麼越追反而越追不到了。」

衛紫衣道:「狡兔有三窟,蕭一霸有備而來濟南,落腳點自然不少,以他的陰沉性格,若是讓我一下子知道他的消息反倒奇怪。」

席如秀道:「如此說來,我們豈非永遠都追不到了嗎?」

「那倒不盡然。」說話的是秦寶寶,見眾人都在看着自己,衛紫衣又在示意,於是秦寶寶清清喉嚨道:「我們四個人遠離濟南,也就是說,遠離我們的勢力變成落單,蕭一霸在這一帶必然準備了一個個圈套讓我們鑽,所以啊,我們找不到他,他卻會來找我們,那自然是在我們中了圈套以後。」

「圈套?」席如秀很感興趣地間道:「寶少爺說說看,蕭一霸的圈套在哪裏?」

秦寶寶笑道:「以蕭一霸的為人,若是悄悄離開濟南,我們何從知道?如今我們不但知道他離開濟南,而且追來了,也許啊,這就是蕭一霸的調虎離山之計。」

席如秀和張子丹不禁點頭,席如秀道:「現在我們已落了單,寶寶認為蕭一霸會用何手段?」

秦寶寶道:「大哥曾單身去見蕭一霸,可是蕭一霸並沒有下手,這是因為蕭一霸領教過大哥的武功,所以,蕭一霸是不會和我們鬥力的,因為就算他用千軍萬馬來,大哥也可以從容全身而退的。」

他回頭看了看衛紫衣,接道:「大哥,我說得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寶寶不要把大哥想像成完人,大哥的武功絕非天下第一。」

秦寶寶道:「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應該差不多,最起碼用鬥力的方法對付大哥是徒然。」

席如秀點頭道:「大當家就算不敵也可以全身而退的,世上沒有人可以力勝大當家,這一點我同意。」

秦寶寶又道:「蕭一霸不能力勝,就只能智取,而這荒山野嶺的,我們地形不熟,蕭一霸卻有所準備,他如果設計個圈套,該不會難的。」

席如秀越聽越興奮,道:「寶寶真的快成神仙了,雖然我很想反駁你的話,卻找不到破綻,嗯,一定是這樣了,只是寶寶若是蕭一霸,會用什麼圈套?」

秦寶寶道:「簡單點,是在食物里下毒啦,在黑暗中算計啦,複雜點的就說不準才對。」

席如秀興奮地一拍巴掌,連聲道:「對對對,蕭一霸要對付我們,不過這麼幾招,至於複雜點的,諒他那個大獃瓜也想不出。」

秦寶寶搖了搖頭,道:「席領主可千萬不要輕敵,輕敵最危險,目中無人是武人的致命傷。」

他不失時機地訓了席如秀一番,又笑道:「真不明白席領主一生輕敵,為何卻能活到現在?」

衛紫衣笑道:「那是因為席領主輕敵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其實是謹慎得很,正因為他外貌忠厚,內心多計,才有『銀狐』之稱。」

秦寶寶奇怪地看着席如秀身上那件半舊的青布長衫,說道:「席領主既然是『銀狐』,為何卻著青衣呢?該改成『青狐』了。」

張子丹笑道:「關於這一點,可就要問席夫人了。」

原來席如秀年輕時風流積習,喜著銀衣,不想成親之後,在夫人幾次嚴厲的責罵下,不得已易銀著青,此乃席夫人怕他衣着華貴,容易招惹狐狸精,席夫人可謂用心良苦,吃醋水準也可稱「高幹」。

秦寶寶是一點就透,早明白其中關竅,古怪地望着席如秀嘻嘻地笑着,看得席如秀一陣心慌,不知秦寶寶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席如秀急忙轉移大家注意力,咳嗽一聲,道:「大當家,既然我們找不到蕭一霸,而蕭一霸一定是會來找我們,那我們今夜不妨就歇在這裏,靜等蕭一霸來吧!」

秦寶寶介面道:「蕭一霸不會放過我們落單的機會,因為一旦我們回去,放虎歸山,蕭一霸就無法可想,大哥,你以為如何?」

衛紫衣撫著秦寶寶的頭笑道:「寶寶已儼然是個大當家的了,大哥已有退隱念頭,就按你說的辦吧!」

秦寶寶好一陣開心,鑽進衛紫衣的懷中撒嬌,骨碌碌的大眼睛得意地看着席如秀和張子丹。

一聽說衛紫衣他們決定留下,蕭人和燕子暗暗叫苦,如此說來,那馬鞍上的機關豈非白設?一旦天明日出,就很容易發現鞍上的「透髓針」,蕭人和燕子面面相覷,自然在心裏又將秦寶寶罵了幾萬遍,正在想法拒絕留宿要求時,席如秀已開口道:」老闆,快去準備床鋪,我們今天讓你們大大地做一筆生意。」

蕭人暗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我們的店實在太小,就連我傢伙計也只得和我並腿共睡一床,實在沒有多餘的床鋪供各位休息。」

秦寶寶眼睛在店裏溜了一圈,道:「夜已深了,想必沒有客人會來吧,這三張桌子並起來,不就是床嗎?你們這裏被子總該有吧,現在天氣不算涼,有被子墊在身下就行了。」

蕭人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心中已有「這小孩是在故意和我們作對」之意,只是口頭上無法拒絕,無奈地道:「客官倒會將就,既如此,夥計,抱被子去。」兩人進屋找被子去了。

衛紫衣對秦寶寶的主意也沒反應,只是,他也覺得秦寶寶好像有故意留在這裏的念頭,略一沉吟,衛紫衣輕聲道:「寶寶,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秦寶寶將嘴唇湊到衛紫衣耳邊,悄聲道:「我覺得這兩人很可疑,再說方圓百里只此一店,蕭一霸不會不注意到,也許蕭一霸的圈套就是在這裏實施。」

衛紫衣讚許地點點頭,道:「有理。」

秦寶寶具有一種神秘的預感,這種預感誰也說不清,但事實證明秦寶寶的預感從沒有出錯過,有一次,還救了衛紫衣的命。

蕭人和燕子萬般無奈地搬了兩床被子來,衛紫衣親手將被子鋪到桌子上,命令秦寶寶上去,他和席如秀、張子丹則坐在桌邊,對他們來說,連夜不眠不休是常事,實在大累時,趴一會就可恢復體力。

秦寶寶有失眠之症,就算在家中也必須在衛紫衣的哄拍下睡着,此時一上桌就閉眼裝睡,實出於對大哥的一片關心。

衛紫衣又豈能不知,望着秦寶寶長長的眼睫毛覆蓋着潔白的臉安然入睡的樣子,衛紫衣感到心中甜絲絲的,為寶寶吃的許多艱辛也算有了回報了。

蕭人將燈吹滅,小店變黑了,外面的星光不失時機地鑽了進來。

一片靜寂。

蕭人和燕子又怎能睡得着?燕子在取回馬鞍上的「透髓針」之後,一屁股坐在床上發獃。

他們很快想起來好幾種行刺的方法,比如說在黑暗中打出「透髓針」,可是這種方法並沒有把握,因為就算別人中釘,也萬萬打不到衛紫衣的身上,衛紫衣不死,自己便難以逃命。

正胡思亂想間,窗紙被舔破,蕭人輕輕打開窗戶,見星光下站着兩個人。

蕭一霸和將軍。

蕭人和燕子展開輕功,輕輕地閃到窗外,四個人一直走了很遠才敢開口說話。

蕭人道:「點子尚在。」

將軍其實是個乾瘦的老頭,既無大將軍之威,也無大將軍之貌,只有一雙眼睛倒還凶光四射,此時將軍沉聲道:「你們可曾做了些什麼?」

蕭人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在食物中下蒙汗藥,可是那個小孩卻拿出解毒丸來,那解毒丸竟是少林寺的「大還丹」,後來我們又想出在馬鞍上插『透髓針』的方法,可是他們決定住下,那樣一來,到天一亮時就很容易發現馬鞍上的機關,咳,都是那可惡的小孩的主意,竟讓我們兩次計劃泡湯。

將軍靜靜地聽着,並不說話,負手立在一邊的蕭一霸聽完蕭人的話后,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屑地道:「『燕子西來,借靈枝稍駐』、『一將功成萬骨枯』、『此曲只應天上有』,可是好大的名聲,沒想到對付四個無準備的人居然束手無策。」

將軍冷冷地道:「收了你的錢,自然會幫你殺人,你既然把這事交給我們,我們自然會辦。」秦寶寶也知道大哥和席領主他們此刻絕不會擁被而眠的,為了讓大家多休息一會兒,他一上桌子就閉上眼睛,他知道他如果不睡,別人絕對不會睡的。

蕭一霸冷聲道:「你們有什麼辦法?」

將軍道:「我們自有辦法,殺人不是件簡單的事,要做到無聲無息,無後顧之憂,何況對手是衛紫衣。」

又含笑道:「瓢把子如果不信任我們,可以把銀子收回,另請高明就是。」

蕭一霸也算是可軟可硬的一個人物,聞言推出笑臉來,打個哈哈道:「在下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又何必當真?」

將軍淡淡地道:「是玩笑就好,現在請蕭先生先行離去,你把衛紫衣引出城,就算完成任務,餘下的事由我們來做。」

蕭一霸道:「你們需要多少時間?」

將軍道:「不知道,也許需要一天,也許需要一個月,也許需要半年,你該清楚,沒有絕對的把握我們絕不會出手的。」

蕭一霸默然不語,忽地笑道:「幸虧我的耐性很好,可以等,我既然已等了一輩子,又何必在乎多等半年。」說罷消失在夜幕中。

待蕭一霸一走,燕子問道:「老大,怎麼辦?」

將軍淡淡一笑,道:「我記得你以前也是很能沉得住氣的,為何現在這樣心急?是不是因為對手太強大?記住,越是面對強大的對手,就越要沉得住氣。」

燕子笑了一笑,道:「我是有點反常,自從接下這個任務,就希望早一點結束,否則心裏一直擱著一塊石頭。」

蕭人道:「我也是這樣,好奇怪,我甚至有一個不祥的預感,認為這次任務無法完成。」

將軍冷冷地看着燕子和蕭人,冷冷地道:「這是失去信心的表現,作為一個殺手,沒有信心是絕對殺不了人的,看來你們需要冷靜幾天,回去吧!」

蕭人和燕子沒有說話,轉身回到小店,從打開的窗口輕輕躍了進去,拉上被子,和衣躺在床上。

蕭人很想閉上眼睛,可是卻毫無睡意,心中一陣煩亂,不禁輕嘆了一口氣。忽地,他感到脖子一涼,一把刀已架在脖子上,理智的他,立刻放棄了抵抗的念頭,靜靜地看着床底下鑽出來的兩個人。

殷大野和方自如各執一把刀,架在蕭人和燕子的脖子上,殷大野扯開喉嚨喊道:「衛大當家的,快來瞧瞧。」

喝聲未畢,衛紫衣高大的身形已出現在門口,很快的,席如秀和張子丹也趕到,秦寶寶的小腦袋也從衛紫衣肋下鑽出來。

方自如已晃亮火摺子,點燃了油燈,燈光明亮,照得燕子和蕭人的臉一片慘白。

衛紫衣先一抱拳,道:「原來是大野兄,自如!」

殷大野哈哈笑道:「先別套近乎,先想想該怎樣報答我和方自如的救命之恩。」

衛紫衣道:「這是……」

方自如道:「殷兄在川道上聽說有三個殺手將不利於大當家,故而找到我,和我演了一齣戲。」

殷大野道:「我和方自如跟蹤他很長時間,一直跟蹤到這裏,見他們殺了這裏的老闆和夥計,自己扮裝,估計是有所為也。」

方自如道:「是以我和大野兄在店中演了一齣戲,故作被樂迷倒的樣子,而被塞到床底下。」

殷大野道:「本來想等第三個人來再動手,可是心中着急,忍不住先將這兩個制住了。」

兩個人講話速度都很快,連珠般道來,別人根本插不上嘴,衛紫衣和秦寶寶他們已聽得明明白白。

衛紫衣心中感激,一拱手道:「兩位仁兄為紫衣做了這麼多,真不知該如何感激!」

殷大野笑呵呵地道:「嗯,救了你們的命自然要好好感謝,怏想想怎麼感謝吧!」

秦寶寶可不服氣了,從衛紫衣身後鑽出來,一叉腰道:「殷大叔,你該罰,哼,壞了我們的好事。」

殷大野一愣,道:「我壞了你的好事?」

秦寶寶怒氣沖沖道:「第一,你對我們沒有救命之恩,因為他們根本就殺不了我們,他們和我們待那麼長時間卻不下手,正說明他們沒有把握,就算他們下手,也毫無效果,你說說看,這哪裏算你救了我們一次。」

殷大野一下愣住了,大嘴巴半天沒合攏,被秦寶寶的第一炮轟得昏頭昏腦,轉眼去看方自如和席如秀,卻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秦寶寶又憤然道:「更可氣的是,我們本想有一場熱鬧可玩,卻被你破壞了,和殺手打架,那是多好玩的事,卻被破壞了,哼,在床底下躺一輩子也是活該!」

殷大野圓瞪雙眼,搖頭不已,席如秀和方自如早已爆發出一陣大笑。

殷大野連連搖頭,道:「厲害,厲害,小祖宗不得了,經他這一說,我不但沒功,反而有罪了。」

眾人大笑,連衛紫衣也不禁莞爾一笑,秦寶寶也露出可愛的笑容,鑽到衛紫衣懷裏,悄聲道:「大哥,我只是開個玩笑,可別治我個『不敬尊長』之罪啊!」

秦寶寶佔了便宜還賣乖的舉止,又引起眾人大笑。

衛紫衣笑道:「這次就算了,下次定然不饒。」

這句話等於沒說,每一次都是下次不可以,可是到了下次,仍是下次不可以,其實不要說衛紫衣,任何人遇到秦寶寶也沒辦法呀,誰叫他那麼可愛。

眾人雖在大笑,但幾雙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蕭人和燕子,方自如和殷大野的刀握得更緊。

殷大野無奈地望着秦寶寶嘆氣后,笑呵呵地問衛紫衣笑道:「大當家,這兩個人可交給你了,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席如秀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禁制了再說,免得他們跑掉。」上前便封了兩人的穴道。

衛紫衣道:「大野兄,你說說你的意見。」

殷大野道:「這還不簡單,一刀殺了最省事。」

席如秀道:「對,殺了乾凈。」

衛紫衣轉向張子丹道:「子丹,你的意思呢?」

張子丹沉吟道:「他們不是還有一個同夥嗎?不如留下他們,等第三人上鈎。」

殷大野卻去問秦寶寶道:「小祖宗,你有何高論?」

秦寶寶認真地想一想,道:「他倆並沒造成實質上的傷害,殺了他們於理不通,把他們暫時押下也好,因為第三個人得知消息,會瘋狂行刺,到時就難說。」

殷大野瞪大眼睛道:「難道要放了他們?」

秦寶寶道:「放有什麼不好,作為殺手,身不由己,並不是本意要殺人,再說,殺手殺人,憑的是信心,一次被擒,信心全無,就再也沒有刺殺的勇氣,把他們放了后,第三個人知道我們不好惹,也許反而會收手,最後,江湖道上知道這事,會說我們大仁大義。」

殷大野連連搖頭道:「說得有理,實際上卻行不通,若放了他們,江湖上不取笑『金龍社』膽小可欺才怪。」

大家望着衛紫衣,等待他的意見,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我同意子丹的意見。」

「為什麼?」秦寶寶叫了起來。

衛紫衣道:「殺人不是件好事,經過許多事後,我發現殺人其實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放也不可以,所謂養虎貽患,就是此理,打虎容易縱虎難,作為殺手,一次的失敗並不會喪失信心,否則就不是真的殺手,放他們回去,他們還會再來,並且還會總結這一次的教訓,這對我們極為不利。」

他微笑着看向秦寶寶,問道:「寶寶,還有什麼意見?」

秦寶寶氣鼓鼓地道:「道理都讓大哥說全了,寶寶還能有什麼意見?反正我小嘛,我的意見無關重要。」

秦寶寶這一賭氣倒把大家逗樂了,席如秀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可要好好記住,難得寶寶吃癟。」

眾人又是大笑,秦寶寶被笑得不好意思,也「噗哧!」笑出聲來,紅著臉躲到衛紫衣身後,但還是惡狠狠地瞪了席如秀一眼。

忽地,窗戶無風自開,一蓬暴雨般的暗器如飛雲般襲了進來,這間屋子並不大,那暗器又極廣,幾乎可以打到屋裏的任何一個角落。

幸虧這屋子裏的人都是一流高手,倉促之下,也最可以顯露一個人的武功。

席如秀是猛地一退,退到了屋外,暗器在他身邊落下,張子丹則向後仰倒,一式「鐵板橋」避開暗器。

方自如和殷大野離窗口最近,不過他們手中有刀,刀光一掃,就有暗器絞碎。

衛紫衣沒有動,他身後是秦寶寶,他不可能用身法閃避的,他只是揮了揮衣袖,衣袖一拂,罡風四起,暗器受到反擊之力,紛紛落地,卻是一枚枚血紅的小針。

第一蓬暗器剛剛結束,第二蓬暗器又打來,窗戶上出現一雙枯瘦的手,手中的小針漫天撒來。

有了第一次經驗,大家更加輕鬆,可是,就在大家忙着格擋暗器時,那隻手上彈出兩枚石子,彈在蕭人和燕子的穴道上,石子一經觸身,蕭人和燕子同時掠起,撞穿屋頂而去。

涼風分別從屋頂和窗外襲來,殷大野剛喘一口氣,卻發現衛紫衣已不見了。

衛紫衣是怎麼出去的?從哪裏出去的?殷大野居然沒看清。

席如秀在窗口一晃,也閃到屋外,聲音遙遙傳來:「都不要來,保護好寶寶。」

聲音結束時,竟似已在三十丈之外。

殷大野搖了搖頭,嘆道:「『金龍社』果真名不虛傳……」他的話尚未說完,發現秦寶寶也閃了出去,慌得殷大野、方自如和張子丹一起追了出去。

一行人拚命地衝出去時,卻看見席如秀遠遠地站着,正在抓耳撓腮,東張西望。

秦寶寶衝過去叫道:「席領主,大哥呢?」

席如秀奇怪道:「真是怪事,腳接腳地趕出來,卻連大當家的影子也沒看到。」

殷大野、方自如、張子丹已趕到,一問情況,齊感奇怪。

秦寶寶着急得要哭,道:「這可怎麼辦?大哥落了單,一個人對付三個很危險的。」

張子丹安慰道:「大當家的武功寶寶還不清楚嗎?沒人能害得了大當家的。」

席如秀一副天塌下來高個子頂着的樣子,笑道:「放心,殺得了大當家的人還沒生出來,大當家只要手中有劍,天王老子也拿他沒辦法的。」

秦寶寶雖然安心許多,但心裏還是不踏實,拉着席如秀到處找,忽見暗處人影一閃,衛紫衣已微笑着出現。

秦寶寶大喜,道:

「大哥,沒事吧?」

衛紫衣搖了搖頭,道:「大哥不會有事的,只是那三個人身手好怏,在這附近想必另有藏身之處。」

秦寶寶笑道:「大哥沒事寶寶就放心了。」他忽地抽出席如秀的腰刀,疾刺向衛紫衣。

眾人不由大驚,衛紫衣也驚呼:「寶寶,怎麼啦?」側身避過秦寶寶的進攻。

秦寶寶冷冷地道:「大哥今天穿的是青布鞋,因為他的紫緞鞋髒了,你怎麼穿的是紫鞋?」

眾人這才注意到,那衛紫衣腳上所穿果是紫緞鞋,剛才大家心中着急,又兼天黑都沒注意到。

假衛紫衣一愕,隨即哈哈一笑,道:「好一個秦寶寶,好厲害的眼力。」抖手打出一蓬血針,一個倒翻,退出三丈開外,不想身子剛一落地,正準備再次縱起時,一把刀飛快地砍向他的腰部,假衛紫衣大驚,匆忙擰腰,擺胯閃開,定睛看時,卻是席如秀。

席如秀是有名的老奸巨滑,一聽秦寶寶道破機關就防了假衛紫衣一手,是以暗器打出時,他刀一揮擊開暗器,身子一彈,就衝到假衛紫衣的面前。

假衛紫衣已連連避開了三刀,一時半刻竟無法反擊,只這一頓的工夫,張子丹、方自如、殷大野已趕到,四大高手將假衛紫衣緊緊圍住。

只聽一聲慘叫,席如秀的刀已砍上假衛紫衣的大腿,鮮血四濺時,假衛紫衣抖手打出一團煙霧。

煙霧又濃又黑,味道嗆鼻,秦寶寶看得真切,大叫道:「怏退,煙中有毒!」

四人聞言急退,煙霧遮住了眾人的眼睛,煙霧中,假衛紫衣長笑而去。

秦寶寶急忙衝上來,一人給了一顆解毒丸,那煙霧被晚風一吹,漸漸散去。

又一道人影閃來,高大的身形,俊美的相貌,紫衣長長,足蹬青布鞋,真正的衛紫衣來了。

秦寶寶撲上去抱住衛紫衣,剛才的機智靈變現在變成了又驚又怕,拍拍胸口道:「好險,剛才差一點被假大哥害了。」

衛紫衣神色一凝,道:「怎麼回事?」秦寶寶便將剛才的事誇大其辭地說了一遍。

席如秀笑道:「若不是寶寶從鞋上看出破綻,那我等可就要上大當,幸虧大當家今天換了鞋。」

衛紫衣沉聲道:

「這三個人果然厲害,我剛才在追蹤中也險些受了暗算。」

一指衣擺,果然被削去一片。

秦寶寶擔心道:

「大哥,沒受傷吧?」

衛紫衣微笑道:

「沒有。」

秦寶寶道:「大哥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單身去追敵手,寶寶好怕的。」

衛紫衣笑道:

「好,下次一定帶寶寶去,寶寶可要好好保護大哥啊!」

「一定的!」秦寶寶心花怒放笑嘻嘻的,卻沒想到,是大哥保護自己,還是自己在拖累大哥?

「哎呀,不好!」方自如忽地驚叫道:「陰武還在床底下,倒把他給忘了。」急忙沖回去。

大家急忙趕回小店,方自如跳進窗子,往床底下一看,見陰武正睡得安穩,忙噴了一口水,將陰武弄醒,又將陰武拖到床上。

陰武一睜開眼睛,看着身體,驚奇地道:「啊,我怎麼還沒死,還活着?」

原來那蒙汗藥對付殷大野和方自如這兩個內功高手並不管用,對付陰武倒十拿九穩,方自如在床底下時不敢弄醒陰武,怕他出聲驚動。

陰武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跳下床,問道:「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想知道嗎?讓我們打一個響頭。」秦寶寶可愛的小臉在窗中出現。

「寶寶,是你!」陰武乍見老朋友,激動不已。

「吃了一驚是不是?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我是不是?沒想到在你最狼狽的時候見到我是不是?」秦寶寶一個連番轟炸,炸得陰武哭笑不得。

哎,沒見到想見,見到了又怕,陰武只有嘿嘿地笑,不知用什麼話表達心情才好。

只要能看見秦寶寶,就算一天被他捉弄一百次,也是甘心的,陰武慶幸有秦寶寶這樣一個朋友。

經過這麼一鬧,大家都沒有睡意了,現在人多起來,秦寶寶興奮地跳來跳去,小孩子嘛,就是喜歡人多。

席如秀和殷大野把廚房翻了個遍,燒了一鍋稀飯,炒了幾樣小菜。方自如鼻子尖,從一個柜子裏翻出一壇酒來,打開封口,居然是一隻有十年歷史的「狀元紅」。

此時已是深夜,衛紫衣脫下長衣裹在秦寶寶身上,大夥兒圍着桌子,邊吃邊說着話。

殷大野是個大嗓門,咋咋呼呼地道:「大當家的,陰老鬼怎麼沒來?很長時間沒見他,倒有點想他。」

席如秀哈哈笑道:

「相見不如不見,你和陰老兒在一起就吵個不休,現在好,大家耳朵清靜一點。」

秦寶寶笑道:

「好像你和陰大執法挺和睦似的,殷大叔最多和陰執法斗幾句嘴,席領主恐怕就要和陰大執法打起來了。」

眾人想起席如秀總是和陰離魂作對的樣子,面上都露出微笑,席如秀笑道:「其實陰執法雖然面上冷冷的,心卻是熱的,如果我有難,第一個衝上來的恐怕是他。」

殷大野嘆道:「『金龍社』的兄弟個個仗義,大夥兒天天在一起倒也挺熱鬧,可憐我孤家寡人一個,想找個鬥嘴的人都沒有。」

張子丹道:

「那大野兄為何不加入『金龍社』?」

殷大野連連擺手,道:

「不行,不行,我這個人散漫慣了,受不了約束,『金龍社』規矩不少,別讓我壞了『金龍社』的名聲。」

席如禿頭點得像小雞啄米,笑嘻嘻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否則入社后犯了幫規,陰大執法正好公報私仇。」

殷大野大笑道:「極是,極是。」

眾人又爆發出歡樂的笑聲,小店裏變得好熱鬧。

秦寶寶偎依在衛紫衣懷裏,聽着眾人說笑,眼皮漸漸沉重起來,慢慢地睡著了。

見秦寶寶睡著了,席如秀將食指豎起噓了一聲,大家都靜了下來,臉下流露出濃濃的關愛之情。

衛紫衣這才悄聲道:「大家今夜要多一份心,我估計那三個殺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席如秀道:「讓他們來吧,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們。」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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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24: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酸走淚美人

眾人小聲地談笑,都沒有睡意,不知不覺地,天光已然大亮了,暖暖的陽光透射進來,大夥兒雖一夜未眠,卻都沒有倦色。

衛紫衣早已將秦寶寶放在棉被上,此時見天光大亮,就站起身,推開門,走出了小店。

放眼望去,荒草萋萋,烏鵲驚飛,遠處的山巒樹木都籠罩在薄薄的晨霧中,天空一片淡紅,白雲流動,地上的萬物都抹上一層粉紅,風從遙遠的草叢中吹來,帶着秋的肅殺,早晨的清涼,衛紫衣為之精神一振。

這樣的清晨,衛紫衣從沒有耽誤過。不管前一天的公務多麼疲憊,這是衛紫衣的幾個好習慣之一。

聽到身後的聲音,一回頭,見秦寶寶蹦蹦跳跳地是來,叫道:「大哥,又在獨自享受清晨嗎?」

將秦寶寶抱在懷裏,衛紫衣道:「昨天可睡得好嗎?」

秦寶寶點點頭,道:「我們這就回濟南嗎?」

衛紫衣道:「那三個殺手昨夜並沒有來,那我們就回濟南等着他們,殺手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回子午嶺。」

秦寶寶笑道:「大哥還是那副爭強好勝的脾氣,嘻嘻,和寶寶我也差不多。」

「哥倆在說什麼悄悄話呢?能不能說出來聽聽。」席如秀笑呵呵地走出來,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秦寶寶忽地伸出手來,去呵席如旁的肋下,席如秀最怕癢,嘻嘻地縮成一團。

殷大野大踏步走出來,見此情景也哈哈大笑,不提防秦寶寶又鑽到他身後,伸手就去搔殷大野的粗腰,兩大一小沒大沒小地開了起來。

衛紫衣微笑着,張子丹已牽着馬過來,道:「大當家的,該上路了。」

衛紫衣點點頭,伸手一摟,將秦寶寶纖腰抱住,足尖一點,飛身上了馬。

席如秀拉着殷大野上馬,殷大野連連擺手,道:「我騎不慣馬,走路最好,也許你們的四條腿還趕不上我兩條腿呢。」一大踏步跨出去,已在三丈開外了。

席如秀性起,將馬交給陰武,也一縱身追了上去。

方自如也一時技癢,叫一聲:「我也來了!」足不點地追了上去。

張子丹和陰武上了馬,大家縱馬去追三個人。

殷大野跑在最前頭,一邊跑一邊大叫:「快點跑啊,有本事就追上我。」

他開口說話時,真氣略有凝滯,席如秀已從他身後「嗖」地飛了過去,一愣神,方自如也跑到前頭去了。

殷大野大急,拚命撒開兩腿,一陣急沖,趕上兩人,三人齊肩並進,大笑着跑了個沒影。

秦寶寶剛才也好想施展輕功,只是不忍將衛紫衣一個人留下,這才作罷。

三匹馬不快不慢地行着,離開了草叢,過了一叢灌木,前面漸漸有水聲傳來。

秦寶寶道:「大哥,昨天我們經過的那座小橋到了,快走快走,我要去抓魚玩。」

衛紫衣一縱桿繩,胯下馬如飛而去,前面是一條白練似的小河,河上有座小石橋,殷大野三人正坐在橋上歇息,一見秦寶寶就叫道:「寶少爺下來,捉條魚給你玩。」

秦寶寶連忙下了馬,不理橋上的三人,徑直跑到河邊,掬一捧水在手裏,洗了洗臉。

那小河水清可見底,有許多寸把長的小魚游來游去,秦寶寶聚精會神地提起魚來。

河邊還有三兩個農婦在洗衣裳,這裏靠濟南很近,有人居住於此,不遠處有幾間農舍,炊煙已起,農人們開始做早餐了。

一個農婦洗好了衣服,將滿籃子衣服抱起,往橋上走來,走到橋上時,河邊的一個農婦叫道:「宋嫂,槌衣棒忘了拿啦!」

橋上的農婦「哎呀」一聲,忙放下衣服籃子,急匆匆地下了橋,跑到河邊。

衛紫衣倚在欄桿上,正望着遠處的景色出神,忽地聽到一陣「哧哧」聲,聲音固然輕微,但聽在衛紫衣耳中卻清晰異常,他的大腦立刻高速運轉起來,臉色一變,厲聲叫道:「跳河!」

聲音未落,身子已衝天而起,雙手拉住旁邊的陰武,急速地向河中跳去。

幾乎出於一種本能,席如秀、殷大野、張子丹、方自如想也不想,立刻點地而起,他們身在半空時,耳邊聽到一聲巨響,強勁的氣浪洶湧襲來,夾雜着碎石,打得人皮肉生疼。

待他們落到河中時,拳頭大的石塊也紛紛落下,眾人紛紛閃避,見那座小椅已塌了一半。

衛紫衣跳下小橋時,撲住的是秦寶寶,用身軀蓋在秦寶寶身上,自己身上卻挨了不少石塊。

爆炸聲尚在身邊回蕩時,那三個農婦已沖了過來,一個農婦的一把柳葉刀疾刺撲在秦寶寶身上的衛紫衣。

這一刀,快、准、狠,帶着凌人的氣勢,似乎有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

這一刀,無疑是致命的!

致命的一刀,可怕的一刀!

衛紫衣的身體姿態,正處在最不可能反擊、閃避的狀態,他的手被自己的身體壓着,所以他無法反擊,他的身下就是秦寶寶,所以他無法閃避。

席如秀等相距不近,他們也不可能伸手相助,就算相助,也是來不及了,但一直被衛紫衣牽着手的陰武卻及時地抽出了刀,「當」的一聲將刀擋開。

雙刀相觸,碰出一溜的火花,火花尚未消失時,一道逼人眉睫的劍鋒已出,衛紫衣的銀劍已經脫鞘。

那個婦人在一刀落空之時,身體已作退勢,當衛紫衣銀劍出鞘時,農婦已在三丈之外了,她顯然已準備了退路,一擊不中,立刻飄然身退──這本是殺手的原則。

可惜她遇到的是衛紫衣,衛紫衣銀劍出鞘時,就絕不會留下活口的,雖然農婦已先退出了三丈,但疾若流星的銀劍還是趕上,農婦眼睜睜地看着銀劍從自己的前心剌出,顯然劍是從后心刺進的,農婦的鮮血立刻噴湧出來,染紅了河水。

另外兩個農婦似乎想逃走,但身子動了動卻靜止了,其實她們已然沒有逃走的可能,席如秀、張子丹、方自如、殷大野已從四面包圍過來,農婦想要逃走,必須要先打倒四個人中的一個。

可是這四個人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困獸猶鬥的農婦,在略一停頓之下,打出了致命的一擊。

她們用的是暗器,無論哪一枚暗器,其速度、角度都是致命的,可是兩個人卻同時打出了將近百枚,暗器就像急雨,鋪天蓋地覆蓋過來,任何人想同時擊落近一百枚暗器都是絕對辦不到的。

暗器的目標有三個人,陰武、秦寶寶、衛紫衣。

衛紫衣雖然最不好對付,但秦寶寶和陰武就難說了,這一百枚暗器縱然對付不了衛紫衣,但卻可對付秦寶寶和陰武。

席如秀等人又陷入鞭長莫及,無可奈何的境地,不過,席如秀並沒有露出緊張的神情,他似乎堅信衛紫衣有辦法對付。

衛紫衣只做了一個動作──跳起,不是他一個人跳起,而是一手一個,將秦寶寶和陰武同時拉得跳起。

暗器幾乎是貼着他們的腳底板擦過的,紛紛射入河水中,彷佛下了一陣急雨,水花四濺,清澈的河水也在剎那間被染得漆黑。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在幾乎掠起的同時,就將手中的劍扣在拇指和食指上,當暗器落空后,衛紫衣手中的銀劍立刻脫手而飛。

銀劍盤旋飛舞,如風車一樣。

盤旋的銀劍帶着極大的聲音,飛向驚慌失措的兩個農婦。

兩個農婦幾乎在飛劍將及頭顱的瞬間,忽地矮身急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後疾退。

一個農婦在急退的同時,曲起了手肘擊向一個攔在身後的人的胸膛,那人卻微閃、側身、滑步、手腕一抬,架住了農婦的肘部,同時單手一翻,扣住了肘尖,接着農婦就聽到了自己的骨頭在晨風中清脆的斷裂聲。

農婦回頭看去,就看到了席如秀一張肥胖嘻笑的臉。

幾乎在同時,農婦也看到了自己同伴的兩隻手被殷大野的雙手緊緊鉗住。

冷汗從農婦同伴的額頭上滴落,她全身的骨骼已在咯咯作響。

殷大野吐了一口氣,將雙手放開,那人就軟癱在地上,像一隻被抽了筋的癩皮狗。

秦寶寶倒著雙手,十足一個大人的樣子走了過來,從兩個農婦的臉上看過去,點了點頭,笑眯眯地道:「不簡單,不簡單,居然能躲過大哥的隨手一劍,可惜還是栽在席領主和殷大叔的手上。」

忽地又對席如秀一瞪眼,惡狠狠道:「大哥沒有對付不了的人,你卻趁機偷襲,這豈不是極端不信任大哥武功的表現,也是極端看不起大哥的表現,哼哼,你知道嗎?」

席如秀一陣苦笑道:「想不到立了功,反倒要挨罵,真不如剛才就把她放走。」

秦寶寶瞪大了眼睛,極為驚訝地道:「你居然有這種念頭,真是好可怕,想不到你居然是隱藏在『子午嶺』的頭號姦細。」

眾人哈哈大笑,殷大野笑得最開心,十足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幸虧我明智,沒參加『金龍社』,否則豈不是要受小主人的冤枉氣了。」

拍了拍席如秀的肩膀,又道:「老席,還是跟我去雲遊天下吧!」

秦寶寶冷冷地道:「原來這裏還有一個頭號壞蛋,自己沒有人要,卻還要拉別人和你一塊流浪,想瓦解我們『金龍社』的實力,破壞『金龍社』的團結,哼哼,罪當論斬!」

殷大野嘆了口氣,又拍了拍席如秀的肩膀,道:「嘿,我實在是同情你的遭遇。」

席如秀一把把他的手打掉,正氣凜然地道:「少來挑撥我們的關係,以前認為你是我們的朋友,現在倒要懷疑你是蕭一霸的人了。」

殷大野苦笑道:「這年頭的好人是萬萬做不得的,我到現在才明白。」

方自如笑道:「你主要是不明白席領主和秦寶寶之間的感情,席如秀這個人你難道還不明白?一天不挨秦寶寶的罵,就渾身不自在,他把挨罵當成最大的享受,你破壞他的享受,他當然要跟你張牙舞爪。」

衛紫衣微笑着走了過來,銀劍不知何時已纏在了腰上,他看着倒在地上簌簌發抖的兩個農婦,微笑着卻語調森然地道:「燕子、將軍、蕭人本是一等一的殺手,你們最大的長處也在於能忍,這一次為何卻不能忍了呢?」

斷裂了手肘的那農婦用沒有受傷的手撕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乾枯瘦小的臉,他臉上並沒有露出恐懼的神情,淡淡地道:「我知道在你們面前,機會是永遠等不到的,現在你們身在曠野,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一旦你們走進你們兄弟的中間,我恐怕連接近你們的機會也沒有。」

衛紫衣道:「其實世上根本就沒有殺不死的強人,我也並非是無懈可擊,只要你們能等,就一定會有機會,只不過你現在已經老了,耐心反而不如以前,因為你的心早已消沉,你殺人的目的不再是為了金錢或其他利益,而只是為了恢復你以前的銳氣,所以,一旦有人可以殺的時候,你就會變得迫不及待。」

他眉毛一挑,又道:「是不是這樣?」

將軍死死地盯住衛紫衣,那眼神彷佛要將衛紫衣生吞活剝似的,過了良久,他才緩緩地道:「不錯,你說得對極了,你說出了我心中早已想說出來的話,我的確已經老了,的確需要鮮血來刺激我麻木的神經,以前殺人對我來說是一種職業,現在殺人只是為了證明我自己還與以前一樣年輕。唉,我知道這是一種悲劇,每一個老人總希望自己還能跟二十歲小夥子一樣精力充沛,就像每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總希望自己還和年輕時一樣能吸引很多男人。」

衛紫衣道:「這就是殺手的悲哀,英雄末路和美人遲暮是最可悲可嘆的事情,我從不認為殺手是多麼可卑的職業,事實上我殺的人比你還多,我殺人的目的也是為了錢財和權力。

其實,每一個身在江湖中的人都不可避免地雙手沾腥,無論是幫會首領還是普通江湖人,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另不過,有些人殺人可以成為英雄,有些人殺人卻不可避免地遭人唾罵,這僅僅是因為他們殺人的手段不同而已。」

大家都在靜靜地聽着,就連一向頑皮的秦寶寶也變得很乖,他們似乎都被衛紫衣話中的內容所驚呆,也似乎第一次領略了江湖的含義。

將軍驚訝地望着衛紫衣,似乎對他的坦白感到震驚,他道:「你的話概括起來只有一句──『竊鈎者誅,竊國者侯』。」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誠然,我對你殺我的這種行為並沒有產生恨意,這是因為你同樣也是身不由己,在以前,任何人想冒犯我,結局只有一個──死亡,現在我想通了。」

衛紫衣看了秦寶寶一眼,又道:「這是因為他持之以恆的影響的緣故,他讓我懂得流血並非是解決事情的唯一辦法。」

將軍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將原諒我對你的冒犯?」

衛紫衣道:「我原諒你的理由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只是我絕不允許你的第二次冒犯,你用愚昧的幻想來挽回無可挽回的青春,既然已被證明是愚蠢的,你又何必再做呢?」

將軍長長地嘆了口氣,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道:「我的兩個同伴已經死去,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似乎已沒有第二條路選擇。」

衛紫衣道:「你可以復仇,不過我只希望你只來找我一個人。」

將軍苦苦地一笑,道:「我現在手臂已廢,就算有復仇的慾望,也沒有復仇的能力,何況我現在也想通了許多事,我既然已經老了,就應該正視它的存在,我有過輝煌的過去,這些作為回憶,也許能夠幫我打發以後的日子。」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然後,他就閉上嘴巴,看着遠處的荒原。

晨風吹拂,夾雜着令人精神振奮的氣息,枯黃的野草在朝露的滋潤下,也彷佛有了一絲生機,空氣中瀰漫着泥土和野草的清香,朝陽令一切生物都多了一份生命的活力。

當衛紫衣從遠處收回目光時,將軍已經走了。

河水是清澈的,若不是地上的兩具體體提醒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眾人幾乎已忘了剛才的驚心動魄。

秦寶寶拉着衛紫衣的手,笑嘻嘻地道:「大哥剛才一副教師爺的樣子,看上去又新鮮又有趣,不過大哥的確比以前變了很多。」

衛紫衣笑道:「是變好還是變壞呢?」

秦寶寶道:「當然是變好了,無論大哥怎麼變,在秦寶寶看來都是好的,除非大哥不要寶寶了。」

衛紫衣低聲長吟道:「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台,乃敢與君絕。」

熟讀詩書的秦寶寶自然知道這是「毛詩」中的一句話,這是表達男女忠貞不渝的愛情,秦寶寶當然不懂得男女之情,他只知道大哥這句話的意思是表明一種決心,所以他很開心地笑了,摟着大哥的脖子開始撒起嬌來。

衛紫衣卻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秦寶寶是聰明過人的,可偏偏卻是永遠也長不大,衛紫衣的心愿不知道何時方可以實現?不過衛紫衣並不着急,他可以等,等到秦寶寶真正長大的一天,等到秦寶寶真正變成女人的那一天。

馬匹已經被炸藥炸死,一行人只有徒步走回濟南城了,不過秦寶寶說得好:「就當作是一次秋遊羅,反正大家也是難得出來逛逛,以後恐怕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

從這裏到濟南城並不算太遠,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進了城,滿街的飯菜香立刻引得秦寶寶大叫:「哎呀!不好了,大哥。」

衛紫衣動容道:「怎麼啦?」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秦寶寶大驚小怪地道:「寶寶要暈倒了,是餓昏的,哎呀,已經昏倒了!」說完,趁勢倒在衛紫衣的懷裏,作昏倒狀,惹得大家為之莞爾。

衛紫衣摟住了秦寶寶的纖腰,帶着大家上了最近的一家酒樓。

飯菜一上桌,秦寶寶就馬上醒過來,並且老實不客氣地用手抓住一個獅子頭就往嘴裏塞。

衛紫衣又愛憐又好笑,道:「手還沒有洗就吃東西,不怕生病嗎?」

秦寶寶一邊吃着獅子頭,一邊含糊地道:「大哥忘了寶寶是個大夫嗎?大夫有病可以自己看嘛,小病一下沒有關係,餓出毛病來才是大問題。」

眾人忍不住,哄地一下笑了起來,和秦寶寶在一起,你沒法不開心,就算最嚴肅的人和秦寶寶在一起,也要每天晚上揉一揉笑得發酸的臉。

甚至和秦寶寶在一起的時候,食慾也會大大的提高,因為秦寶寶狼吞虎咽的樣子,大大刺激了眾人咕咕叫的胃。

可以用八個字形容他們吃飯的樣子──狼吞虎咽,風捲殘雲。

席如秀、殷大野自然是如狼似虎,只恨一隻手為何只能抓一雙筷子,就連衛紫衣在眾人的影響下,也是嘴裏嚼著,筷子夾着,眼睛看着。

秦寶寶吃了幾口之後,反而沒有胃口,看着眾人狼吞虎咽,尤其是衛紫衣不大斯文的樣子,不由咯咯地笑起來了:「難得看大哥這樣對飯菜殘忍過。」

席如秀笑道:「今天終於看到你大哥的真面目啦!以前的樣子可是偽裝的,千萬可別把他當成謙謙君子,記得有一天,我和子丹因為上廁所來遲了一點,結果滿桌的飯菜被你大哥一掃而光,我和子丹只能用饅頭沾著菜鹵吃。」

「真的嗎?」秦寶寶睜大了眼睛,驚訝地道:「大哥原來是大粗人一個!」

衛紫衣微笑道:「席領主,你似乎記錯了吧,那一次好像是你,而不是我。」

席如秀想了一想,不好意思地道:「的確是弄錯了,那一次的確是我乾的。」

眾人又一陣鬨笑,漸漸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張子丹比較實際,道:「大當家,蕭一霸現在一定是在濟南城,也一定在等待我們被殺的消息,現在是不是正是向他進攻的時候?」

「是的!」衛紫衣點點頭,道:「蕭一霸對那三個殺手寄予很大的信心,所以他現在準備得並不充分,現在進攻,的確是最佳的時候,不過.還需要等一等。」

席如秀道:「為什麼要等一等?」

衛紫衣道:「蕭一霸現在一定在等待消息,一定很着急,只是還不算太急,人們總把天黑當作一天的結束,所以,天黑的時候,就是他最着急的時候,此時正是他精力最差的時候,因此,致命一擊將在黃昏進行。」

張子丹道:「蕭一霸在濟南的實力並不算小,進攻也不可能一帆風順的,而從此時到黃昏時分,我們恰好可以調集濟南城的所有弟兄。」

衛紫衣道:「前幾日,我已向大領主展熹信鴿傳書,估計增援的弟兄今天就可到達。」

席如秀笑道:「估計帶隊的一定是陰毛鬼,哈哈,這幾天受的悶氣總算可以發一下了。」

席如秀和陰離魂是一對「死敵」,這早已不是新聞了。

席如秀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和陰離魂鬥嘴,至於究竟是誰佔便宜那就很難說了,席如秀希望的發泄悶氣,很可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殷大野嚷嚷道:「有好事可千萬別撇下我,我巴巴地從四川趕到,為的就是想過一過殺人不用擔心後果的癮。」

秦寶寶驚訝道:「哇,原來你是個冷血殺手,只是膽子太小了點,又想殺人卻又不敢承擔責任。」

殷大野道:「沒有辦法呀,誰叫我是孤家寡人一個,我死了,可是連收屍的人都沒有,至於我的徒兒馬泰和我一樣是個沒有良心的人。」

席如秀拍了拍殷大野的肩膀笑道:「這你儘管放心,『金龍社』對朋友一向是有情有義,你如果不幸戰死,『金龍社』一定會為你準備一副棺材的,至於是楠木的還是薄皮的我想你是不會在乎的。」

殷大野哭喪著臉道:「我還沒死,你就開始咒我,幸虧我和你根本就不是朋友。」

他一邊點頭,一邊慶幸不已地道:「幸虧不是,幸虧不是。」

眾人又笑了一笑,付了酒錢,起身下了酒樓,回到賭場。

陰離魂正在門口翹首遠望,看見衛紫衣歸來,尤其是看見秦寶寶宛然在列,陰沉沉難見笑容的黑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

席如秀快步走上前去,和陰離魂並肩而立,卻仰首望天,喃喃地說:「奇怪呀,奇怪!」

陰離魂忍不住問道:「你奇怪什麼?」

席如秀笑道:「今天的太陽好像不是從西邊升起的,那麼我們的陰老兒又怎麼會笑出來的?」

陰離魂冷冷地道:「我現在能笑,回到嶺上依然可以笑,只不知我們的席大領主回去后是否能笑得出來?」

席如秀笑道:「我自問這些日子光明磊落,問心無愧,就算你們在我老婆面前造謠生事,撥弄是非,相信一向明智的老婆定會明察秋毫,矯枉過正的。」

陰離魂淡淡地道:「須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又所謂『三人成虎』,大家眾口一辭,你是百口莫辯。」

席如秀洋洋道:「這個方法更嚇不倒我,就算你們一個個沒了良心,大當家自然會為我說公道話的。」

他得意忘形之餘又說了句令他後悔不迭的話,道:「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我現在已將老婆治得服服貼貼,溫柔得就像一隻小貓。」

陰離魂立刻道:「恭喜,恭喜,回嶺之後,一定登門請教席領主治妻秘術。」席如秀啞然。

秦寶寶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地道:「好的,好的,到時候大夥兒一塊去。」

席如秀汗透重衣。

眾人哄然大笑,連衛紫衣也笑得露出雪自的牙齒,秦寶寶拉着陰離魂的衣袖道:「陰大執法,可曾從嶺上帶來好吃的比如松子糖、玫瑰糕之類的?」

陰離魂黑臉上露出可親的笑容道:「聽說寶寶無恙歸來,嶺上眾夫人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制出大量的糕點、糖果,我在臨行前足足收集了兩大麻袋,足可供寶寶吃上半年了。」

秦寶寶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咬着食指,迫不及待地道:「在哪裏?在哪裏?」

陰離魂往身後一指,身後的桌上果然放着兩個麻袋,撲鼻的香氣每個人都可以聞到。

秦寶寶喜不自禁,甚至於有點手舞足蹈了,興沖沖地衝過去,一邊掏麻袋,一邊道:

「幸虧我剛才有先見之明,沒有將肚子填飽,否則此時怎有胃口消化這些好吃的東西。」

席如秀見秦寶寶開心,也忘了剛才的難堪,笑嘻嘻地道:「寶寶號稱『小神仙』,這些小事自然一算就准。」

秦寶寶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寶寶僅是『小神仙』,所以沒能算出席領主現在已經是鐵血大丈夫,嘻嘻,以後定發動全嶺上做丈夫的人到席領主這兒取經,相信席領主一定會不吝賜教的。」

席如秀見舊事重提,老大的不自然,嘿嘿地乾笑幾聲道:「哪裏,哪裏!」

其實他心中已在暗暗打鼓,陰離魂和寶寶都是「居心不良」之輩,自己不怕老婆的大言一旦老婆得知,一段時間的苦頭,是難免要吃的。

但又一想,老婆對自己的懲罰不過是不讓上床、罰跪搓衣板、揪耳朵、踢屁股之類的而已,自己身經百戰,江湖歷險多多,老婆的那些手段和刀山火海一比不過是小菜一碟,這樣一想后,膽氣漸漸壯了,就又像沒事一樣地和別人大聲說笑。

這幾日賭場早已暫時關閉,變成「金龍社」臨時的據點,大夥兒進了裏屋,陰離魂吩咐手下兒郎收拾桌椅,備上茶點,然後向衛紫衣報告:「大當家,這一次一共從山上帶了二百名弟兄,他們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幹兒郎。」

衛紫衣道:「兵貴精不在多,二百名已足夠。」

席如秀嚷嚷道:「二百名兒郎在哪裏,我怎麼沒看見?」

陰離魂冷然一笑,道:「席領主原來是個豬腦子,在下今日方知,可惜我以前對席領主評價頗高,以為席領主不過是狗腦子而已!」

席如秀不以為然,仍然笑嘻嘻道:「只有理虧的人才會破口罵人,陰老鬼既然狗急跳牆,我席如秀大人大量,放你一馬就是。」

陰離魂不看席如秀,對衛紫衣道:「我怕二百名弟兄一起出現目標太大,所以就建議眾弟兄改裝前來,化整為零來到濟南,我剛才得到四個領隊的報告,二百名弟兄除了幾位因水土不服,中途染病而不得不回嶺外,其餘一百九十三位弟兄齊皆到達。」

衛紫衣道:「陰執法做得好。」

席如秀卻挑陰離魂的刺,道:「弟兄們化整為零是不錯,就怕化零為整時卻聚集不齊,到那時何談戰鬥力?」

陰離魂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任何人想進入這裏,都必須在一百九十雙眼睛注視下,我已將一百九十三名弟兄彙集在此居之前後,剛才你們在附近出現我就知道,否則我怎麼會站在門口迎接?」

席如秀道:「不錯,不錯,陰老兒終於有長大的一天,也會做事了。」

陰離魂白了席如秀一眼,道:「我是比較晚熟,可是比起席領主來可差得遠了,誰不知道,席領主現在還穿着開檔褲呢!」

眾人皆哄然大笑,將席如秀欲辯之辭壓到肚裏,席如秀只有憤憤然了,和陰老兒第一回合,就算自己略處下風吧!

衛紫衣揮揮手,眾人立刻靜下來,衛紫衣道:「陰執法,弟兄們既然已經準備好,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現在已是黃昏,蕭一霸等我的消息一定是等急了,我和他多年的交情,可不能讓他急得大冒肝火。」

眾人一笑,秦寶寶邊舔著松子糖邊走過來,道:「我這裏有席夫人親手做的薄荷糖,清涼退火最有用處,要不要帶上一點?」

衛紫衣一笑,道:「薄荷糖寶寶自用,其實蕭一霸一見到我們自然火氣全消。」

殷大野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對,死人不光沒有火氣,連放屁都放不得了。」

他在私底下已和席如秀商量:「席領主,我們倆的交情是頂頂好的,到時候能不能讓我先上?你就算上吧,心慈手軟點也行。」

席如秀滿口答應道:「好說,好說,我以前是一刀一個,到時候一刀兩個就是啦!」

殷大野愣愣地看了席如秀半天,喃喃地說:「陰老兒說得不錯,你這人果然是豬腦子。」

黃昏。

濟南的黃昏。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多了許多張陌生的面孔,濟南最繁華的一條大街上,也平添了許多做小生意、打把式賣藝以及心不在焉的顧客和看客們。

所有陌生人的目光都不時地從人群的頭頂越過,掃向這條最熱鬧、最繁華的大街上的最豪華、最氣派的酒樓。

這裏是蕭一霸在濟南的據點,種種消息證實,蕭一霸自昨夜黎明時分進入這裏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蕭一霸暫不放棄這裏,是因為他對「燕子、將軍、蕭人」充滿信已,這是江湖上最優秀的殺手,他們就算行刺失敗也可全身而退,無論行刺是否得手,蕭一霸只有在得到確實的消息后才會離開這裏。

現在尚未有消息傳來,這說明三名殺手正在和衛紫衣等周旋,蕭一霸是這樣推斷的。

這個推斷是錯誤的,可惜蕭一霸並不知道,因此,蕭一霸的結局就這樣註定了。

大街上匆匆行來了一群人,領頭的正是北方綠林領袖「金龍社」大當家衛紫衣,他的身後則依次是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三領主「銀狐」席如秀、「金龍社」大執法陰離魂、「快刀」馬泰、「殺無赦」戰平、「俠盜」方自如。

秦寶寶自然是不會少的,此時他正拉着大哥衛紫衣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

殷大野摩拳擦掌,和席如秀、陰離魂並肩走着。

來之前,他們擬定了許多進攻方案,又被一一否定,最後他們採取了最直接的一種──叩門而入。

一行人已來到高大的酒樓門前,昔日車水馬龍的酒樓此時卻靜悄悄的,偌大的酒樓,沒有任何一種聲音。

這並不令人奇怪,反而使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手指情不自禁地扣住了各自的兵器,大戰將臨的緊張感令每一個人血脈賁張,心臟跳動劇烈。

殷大野忍不住輕輕道:「好緊張,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時的情景。」

一個人微笑着將手伸過來,握住了殷大野的手,這隻手乾燥而溫暖,有力而靈活,殷大野感激地看了這隻手的主人──方自如一眼,方自如輕聲笑道:「我也一樣,就好像我第一次把錢包從別人口袋放入我的口袋時的情景一樣。」

殷大野拍了拍方自如的手,沒有說什麼,方自如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

酒樓的大門被衛紫衣一掌震碎,碎木紛飛,巨大的聲響在空蕩蕩的酒樓回蕩,酒樓中桌椅井然,一個人正端坐在樓上一張大桌前。

那人正是蕭一霸。

蕭一霸雙目緊緊地盯在衛紫衣的臉上,衛紫衣緩緩地走了進來,眾人魚貫而入。

蕭一霸目中露出譏諷的笑意,好像根本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嘎聲道:「衛大當家,請上來,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衛紫衣只沉吟了一刻,就向屬下擺了擺手,鬆開秦寶寶,拾階一步步走上樓,秦寶寶剛想撲上去,卻被席如秀一把抱住。

蕭一霸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一張椅子,道:「坐。」

衛紫衣坐下。

蕭一霸久久凝視着衛紫衣,緩緩地道:「我現在非常後悔一件事,非常後悔。」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後悔什麼?」

蕭一霸嘆道:「我後悔我為何不在少年時就認識你,如果那時相識,你我就不會有今天。」

「你錯了。」衛紫衣道:「你有許多機會可以成為我的朋友,可是你並不屑為之。」

蕭一霸搖了搖頭,道:「不是不屑為之,當我們都成為一方之主時,我們只能是對頭。」

衛紫衣承認,梟雄之間的友誼只能是暫時的,必須符合當時的需要。

衛紫衣和蕭一霸都是梟雄。

蕭一霸嘆道:「我的確不如你,在許多方面都不如你,所以,今天這個結局是無可避免的,我不可避免地成為你的對手,同樣不可避免地失敗。」

他的目光漸漸失去了靈活,也漸漸少了平素的霸氣,有的只是消沉、沮喪和絕望,衛紫衣注視着蕭一霸的眼睛,忽地動容道:「你已中毒!」

樓下的人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繃緊了的神經似乎鬆弛下來,人人仰首而望。

蕭一霸嘆了一口氣,道:「我的確已中毒,就在我今日黎明回來的時候,現在毒性已快蔓延到我的胸腹,我真怕你來的時候,我已然中毒身亡了。」

衛紫衣道:「是誰下的毒?」凝眉一想立刻明白,嘆道:「莫非是左燕留?」

「是的。」蕭一霸在提到在燕留這個人時,神情很平靜地道:「我也想不到他會殺我,也從來沒有提防過他,所以,再也沒有任何人比他殺我更容易。」

衛紫衣道:「那麼你一直堅持等到我來是為了什麼?」

作為一代梟雄,蕭一霸本不應是個願意讓別人看到他失敗的人,故衛紫衣有此一問。

衛紫衣地想到過失敗乃至死亡,任何一個人都有失敗的可能,衛紫衣設想中的失敗是一個人靜靜地死去,不願讓任何一個人看到,他只願意讓別人記住他的輝煌。

蕭一霸道:「你和我一樣,都算是一方霸主,所以我們不可避免地有相同和相似之處。」

衛紫衣承認,無論任何人得到他現在的這種地位,都必定走過一段大同小異的道路,有時行俠仗義,有時翻臉無情,甚至有時為了組織的利益而做出違反道德的處事方法。

相同的經歷,必然也造成些許相似的個性和處事方法。

蕭一霸道:「我們這種人最大的相同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有仇必報,有冤必伸。」

「是的。」衛紫衣承認道。

蕭一霸嘆道:「所以我甘願忍受讓你親眼看到我失敗結局的恥辱,只是希望你為我報仇。」

「報仇?」

「是的,報仇!」蕭一霸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我相信大當家也不願看到左燕留這種人活在世上,他連我都敢害,自然會害更多的人。」

衛紫衣點頭道:「當然,我並不喜歡出賣主人的人,我也最恨『背叛』。」

蕭一霸已然了無生機的臉上綻出喜悅,聲音在顫抖:「你真的願意為我報仇,真的可以忘記你我之間的仇恨?真的?」

衛紫衣嘆道:「其實你我之間的仇恨只因為你恰恰是蕭一霸,而我恰恰是衛紫衣,我們的仇恨也只是因為你我都是江湖人,當其中任何一個人無論以何種方式退出,這種仇恨就不會繼續,所以,你的仇我可以替你報。」

蕭一霸注視着衛紫衣平靜的臉,道:「其實你心中一定有個想法,父債子還,父仇子報,我本該讓我的兒子來替我報仇。」

衛紫衣道:「我並沒有這種想法,我知道傲雲是個很溫和很善良的孩子,他不太適合江湖生涯,也習慣不了血腥,他固然極願為你報仇,但卻未必能做到,左燕留能夠騙得了你,也可以騙得了蕭傲雲。」

蕭一霸吁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石頭好像落了地,欣慰地一笑,道:「事情是出乎意料,你我本是大仇,卻似乎又成了朋友,昨天我還想置你於死地,可是今日卻希望你為我報仇。」

衛紫衣道:「正因為世事難測,悲歡難料,人們才願意活在世上而不願離去。」

「可是我卻可以很平靜地死去。」蕭一霸微笑道:「我對這塵世已無牽掛。」

衛紫衣看到一股淡淡的灰色襲上了蕭一霸的臉,蕭一霸卻還在微笑,並且就這樣微笑着死去。

衛紫衣看着蕭一霸軟軟地趴在桌上,慢慢地站起,低聲道:「陰執法。」

「在。」陰離魂上了樓。

衛紫衣道:「將蕭一霸的屍體用最好的棺木裝殮,派人送到『黑蠍子幫』蕭傲雲處,不必對他說明什麼,蕭傲雲若知道左燕留是兇手,反而對他不利。」

陰離魂點頭,伸手解開長衫,裹住蕭一霸的身體,此時門外早已站滿了「金龍社」的兒郎,他們從頭到尾看到了一切。

有四名弟兄走上樓來,運走了蕭一為的屍體。

一切準備充分的戰鬥還末開始就已經結束,這本是大獲全勝之局,但目睹蕭一霸之死的人心情並不太好。

門口的兒郎在陰離魂的率領下迅速離去,其餘人似也不願意在這間充滿死亡氣氛的屋子裏待下去,眾人又回到了賭場。

該在的人都在,只是大家反而少了興高采烈的心情,席如秀皺了皺眉頭,忽地笑道:

「不管怎麼說,這一戰算我們勝了,大家應該高興才對,幹嘛苦着臉?好像你們每個人都欠我一百兩銀子似的。」

眾人不由笑了,殷大野呵呵笑道:「對對對,大夥兒可別苦着臉,否則席領主豈不成了大債主?」

眾人又笑了,陰離魂吩咐準備的酒宴已開始,杯盤一響,大家都開始開心起來。

秦寶寶竄到席如秀身邊,嘻嘻笑道:「席領主,我欠你的一百兩銀子我不會賴的,一旦我有錢就還,寶寶信用好,席領主不應該擔心。」

席如秀開始犯嘀咕:「小鬼頭什麼時候做過吃虧的事,他這一招必有圈套在裏面,我可萬萬不能上他的當。」

想罷忙堆下笑臉,道:「寶寶和席領主的關係頂好頂好,一百兩銀子不用還了,就當我給你買零食吃好了。」

秦寶寶道:「是不是關係和席領主頂好頂好的人都可以不用還錢,就當真零食吃?」

席如秀想不出這句話有什麼玄虛,便順手推舟,道:「不用還,不用還,關係這麼好還什麼銀子。」

秦寶寶笑了,笑得又得意又古怪,只聽他大聲道:「大夥兒快向席領主借銀子吧,席領主和大夥兒的關係都是頂好頂好,借了錢不要還的,快來,快來!」

席如秀大叫:「慘也!」經寶寶這樣一叫,不出三分鐘,他可就必定破產了。

於是連忙端起酒來猛喝,拚命想把自己灌醉,自己一醉,自然可以不借錢,別人借錢自己也聽不到。

一個人想灌醉別人需要手段,灌醉自己再簡單不過,所以席如秀醉了,醉得極快。

這次的酒宴大家盡醉而倒。

子午嶺。

回到闊別多日的子午嶺,寶寶感到好親切,這裏的小草、樹木都熟悉而親切,每個人的笑容都是那麼可親、真誠。

經過了這幾個月的風風雨雨,寶寶身材長高了,以前定做的衣服都賺小了一號,必須重新做了。

院子裏的小樹也長高了,以前只到寶寶胸前的小樹苗現在比寶寶兩個人都高了。

第一天回到子午嶺時,寶寶幾乎看不到衛紫衣,因為嶺上的夫人們強拉硬推,非得叫寶寶進屋坐一坐,臨走時,自然不忘往寶寶的口袋裏塞滿零食。

小棒頭跟在寶寶後面,自然也得了好處,估計這三、四天裏可以不用吃飯了。

傍晚時,寶寶來到衛紫衣的寢居「黑雲樓」,衛紫衣正披衣挑燭,批閱公文。

見寶寶進來,衛紫衣放下公文,笑道:「寶寶可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被人瓜分了呢!」

秦寶寶爬到衛紫衣的腿上,道:「大哥一回來就辦理公務,不會給自己放假嗎?」

「聽寶寶的。」衛紫衣笑道:「大哥今晚不做事,只陪寶寶說話。」

寶寶興奮地道:「那大哥快給我講故事,我有好長好長的時間沒聽大哥說故事啦!」

衛紫衣笑道:「在外面跑了那麼多天,寶寶聽到見到的故事一定不少,還會稀罕大哥的陳腔爛調?」

「稀罕,稀罕!」寶寶叫道:「大哥說的故事寶寶百聽不厭,只要是大哥說的,寶寶就愛聽。」

衛紫衣心中有股暖流在流動,撫著寶寶的長發,溫言道:「真不明白為何寶寶對大哥這樣好,或許是大哥前輩子盡做好事,所以今生才修來好弟弟秦寶寶。」

寶寶開心地道:「大哥對我好,寶寶自然不能沒有良心,大哥對我好一分,我就對大哥好十分,可氣的是,大哥對我好得不能再好,寶寶對大哥實在做不到比大哥對我好還要好了。」

衛紫衣大笑,笑得差一點喘不過氣來,迭聲道:「饒了大哥吧,饒了大哥吧,你這話說得就像繞口令,我聽得喘不過氣來了。」

寶寶笑道:「不管大哥喘不喘得過氣來,大哥只知道寶寶永遠會對大哥好就行了!」

「知道,知道。」衛紫衣笑道:「我若聽不明白,豈不證明大哥理解力大差,或寶寶口齒不過關!」

正說着,僕人送宵夜來,是燉燕窩粥。

衛紫衣習慣性地拿起調羹要喂寶寶,寶寶卻說:「不用大哥餵了,寶寶自己可以吃,寶寶不是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會讓人喂飯吃。」

衛紫衣一愣,不想寶寶居然這樣痛快地就改掉這個毛病,不由欣慰地笑道:「寶寶的確是長大了不少,不過這還不算完全長大。」

寶寶不服,道:「寶寶已是個大人了,夫人們都說我長高了,像大人了,不知大哥認為大人有何標準?」

「標準可說不上。」衛紫衣道:「不過作為大人,最起碼有一條,就是要正視現實,對寶寶而言,就是寶寶應該承認自己是個女孩子,等到寶寶哪一天可以毫不彆扭地換上女裝,才說明寶寶已長大。」

寶寶停了吃宵飯,低頭想了半天,良久抬起頭來,仰著可愛的小臉蛋,很認真地道:

「寶寶很久以來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不是不敢面對現實,只是我不明白,當女孩子又有什麼好處?當男孩子又有什麼壞處?」

衛紫衣很欣喜,寶寶終於可以面對,說明她已消除了恢復女裝的最大障礙,衛紫衣清了清嗓子,道:「當男孩和當女孩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處,只是,是男孩就該是男孩,是女孩就該是女孩,寶寶是個女孩子,這點寶寶也承認了,既然寶寶遲早有一天要成為女孩,又何必拖延呢?」

寶寶道:「那好,我答應大哥,先只在大哥面前扮作女裝,大哥可千萬不要笑我。」

「絕對不會。」衛紫衣斬釘截鐵地回答。

日子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九九重陽節,每年此時,子午嶺的山前山後都長滿了菊花。

菊花使整個子午嶺成了花海,變成了花園,大家的心情因為節日的關係而非常愉快,廚師從京城採購了大量的蔬菜、水果、食品、以備晚上開宴之用。

秦寶寶只胡亂地扒了幾口稀粥,就拎着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小包袱,興沖沖地來「黑雲樓」找大哥衛紫衣。

衛紫衣正在和眾領主們談話,見寶寶來了,都笑道:「寶少爺可是又要下山了?」

寶寶一愣道:「你們怎麼知道?」忽又想通,道:「對了,每次我和大哥下山都帶着一個包袱,所以這一次看到包袱就猜到了,是不是?」

眾人笑道:「是。」

席如秀嘆道:「實在羨慕大當家,可以有幸一睹寶寶換上女裝時的樣子,想來那一定是有如天仙下凡。」

寶寶笑道:「席夫人也是大美人,席領主天天在看天仙還不夠嗎?」

席如秀苦苦一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膝蓋,嘆道:「夫人固然是天仙,只可惜是脾氣較大的那一類。」

陰離魂注意到席如秀撫摸膝蓋的動作,打趣道:「席領主可要狗皮膏藥?」

席如秀愣愣道:「我要狗皮膏幹什麼?」

陰離魂道:「據說膝蓋若是長期跪在搓衣板上就會氣血不暢,久了必成殘廢,用上好的狗皮膏藥一貼,可保無虞。」

席如秀笑道:「原來陰老鬼挺有經驗,以陰老兒功力,一天跪壞三千個搓衣板也不成問題。」

陰離魂道:「怕老婆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何必不承認,我們是多年的弟兄,不會取笑於你的。」

「對,對,對。」席如秀介面道:「既然說出來也沒關係,陰大執法何不承認,我們大家都會同情你的。」

陰離魂急道:「誰怕老婆?我把老婆管得多好,你難道沒見到?叫她向東不敢向西。」

席如秀笑道:「我記得我剛怕上老婆那陣子也經常這樣說。」

眾人大笑,席如秀和陰離魂今天算是鬥了個平手。

秦寶寶早已拉住衛紫衣,道:「大哥說好要帶我去看京城的花會,再不許耍賴。」

衛紫衣道:「寶寶真對菊花那麼感興趣?子午嶺上菊花也不少,還看不夠?」

「哇!」寶寶大叫道:「聽上去大哥有耍賴的企圖,不行,不行,大哥非去不可!」

衛紫衣道:「寶寶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寶寶笑道:「當人大哥,替人解悶嘛!」

衛紫衣笑道:「我只聽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可不知道還有個『當人大哥,替人解悶』之說。」

寶寶道:「大哥現在不是聽說了嗎?好啦,好啦,別再磨蹭了,大哥快去換衣服。」

不由分說地,將衛紫衣推到裏屋。

眾人為了不打擾哥倆的遊興,已各自散去。

衛紫衣和秦寶寶下了山,在車子裏寶寶換上了女裝。

衛紫衣對寶寶的女裝已司空見慣,不過每一次都不忘讚美幾句,這一次也一樣,贊得寶寶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就走出馬車,給所有人看看她的新形象,可是心中總有一點彆扭。

衛紫衣哈哈一笑,打馬而去,馬車「隆隆」地馳向京城,尚未入城,那衝天的陣香已隱約可聞。

花市。

人潮擁擠,馬車根本就駛不進去,想要逛一逛,只有棄車而行,往常寶寶換了女裝隨衛紫衣出遊,總是怎麼也不肯下車,不過今日不下車恐怕不行了。

衛紫衣笑嘻嘻地看着寶寶,知道這封寶寶而言是個重大決定,寶寶的改變或許會因這一刻而完成。

寶寶一身素裝,咬着嘴唇望着衛紫衣,忽地羞紅了臉,平生第一次露出女兒的羞態。

寶寶的羞態令衛紫衣怦然心動。

寶寶忽地扭頭道:「大哥,我們還是回去吧,花市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和子午嶺差不多。」

衛紫衣明白寶寶此時內心鬥爭激烈,雖然心裏有一些失望,卻還是吩咐車夫回山。

馬車這一次駛得很慢,漸漸又出了京城,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大哥,真對不起,掃了大哥的遊興。」

衛紫衣微笑道:「只要寶寶開心,大哥倒不在乎游不游花市,那些花其實也的確比不上子午嶺的。」

寶寶默默無語,低着頭,手指絞着衣角,細密潔白的牙齒緊咬着下唇,不時地搖著頭。

衛紫衣不想打擾寶寶,扭頭去看車窗外,忽聽寶寶低聲道:「大哥,我想通了。」

衛紫衣驀然回首,欣賞地看着寶寶,抑制着心中的激動,努力用平靜的聲音道:「寶寶想通了什麼?」

寶寶道:「我本是女兒身,恢復女裝是遲早的事,再說這幾次穿着女裝,感覺不錯,所以我想再去花市,在人群中或許可以消除我對換裝的害怕心理。」

衛紫衣連連點頭,笑容洋溢,連每一根頭髮都好像受了感染,急促地命令馬車夫:「再回花市。」馬車夫立刻掉頭,飛奔花市。

寶寶嘆道:「大哥一直希望我恢復女兒裝,可是卻從不逼我,我該體諒大哥的苦心,只恨我太孩子氣,喜歡鑽牛角尖,為了我大哥沒少操心,我卻處處讓大哥煩惱,我就算不能為大哥分憂,最起碼應該很乖,好好地聽大哥的話,我以後一定聽大哥的,大哥,可要相信寶寶是說話算數的。」

衛紫衣激動不已,嘴唇抖動,最後化為一聲長嘆:「寶寶終於真正長大了,不枉大哥一片良苦用心。」

寶寶輕輕一笑,笑容有說不出的撫媚動人,偎在衛紫衣懷中,道:「大哥,你說寶寶出現在花市,會不會有人誇我漂亮?」

只有女人才會在乎別人對自己容貌的看法,寶寶畢竟是女人,他從一個小男孩似的頑童成為女人,只因為她已漸漸長大,就在昨天夜裏,寶寶第一次看到被單上的血,那血從寶寶身體里流出。

小棒頭告訴寶寶,這血就證明寶寶是個真正的女人,想逃避、想不承認都沒有用。

衛紫衣在聽了寶寶的話后不禁笑道:「如果席領主在,他會告訴寶寶,一旦寶寶出現在花市,就會出現萬人爭睹的局面,十個人中,最起碼有八個忘了看花。」

寶寶不滿意道:「那為什麼還有兩個人不看我?」

衛紫衣笑道:「席領主會對你說,那兩個人一個是瞎子,一個是老頭。」

寶寶大笑,一拳打在衛紫衣的腰間,嗔道:「大哥壞,沒想到大哥也這麼壞。」

衛紫衣大笑,道:「終於看到寶寶撒嬌的女兒狀了,哈哈,妙不可言。」

馬車回到花市,遵從寶寶的意思,在僻靜處下了車,衛紫衣和寶寶並肩而行,慢慢地走入人群中。

秦寶寶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剛才很熱鬧的街忽然間靜了下來,被寶寶無與倫比的美麗而震動,無數雙或驚羨、或眩惑、或嫉妒的目光投射過來,秦寶寶一下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人群中尚有不少「金龍社」的弟兄,一個首領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大當家身邊的那美人是誰?這樣的美人我見過就不應該忘記,可是我只覺得面熟,卻怎麼想不起來在哪裏兒過呢?」

一個眼尖的「金龍社」兒郎笑道:「那不是寶少爺嗎?莫忘了寶少爺本是女兒身,今日一定是換了女裝啦!」

首領道:「寶少爺不是最厭惡女兒裝嗎?為何今天卻換上了,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

這位兒郎笑道:「這自然是大當家開導的結果,天下本就沒有大當家做不了的事情。」

首領笑道:「如此說來,『金龍社』不久就要多一位押寨夫人、女大當家了。」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寶寶羞紅了臉,藏在衛紫衣身後不敢出來,不過寶寶畢竟是寶寶,心道:「有什麼好怕的,吃了我啊,偏偏就要站出來給他們瞧,讓他們瞧個夠。」

於是又站出來,衛紫衣投以鼓勵的目光,寶寶終於可以昂首面對眾人了。

大家一番稱讚后,便又重新去賞花,秦寶寶跟着衛紫衣,順着人流在花海中徜徉著。

寶寶初時還有些拘束不安,不一刻就恢復頑皮個性,興沖沖地對衛紫衣道:「大哥,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好不好?」

衛紫衣很感興趣地一笑,道:「什麼遊戲?」

寶寶道:「這些菊花邊上都掛着燈謎,我們來猜謎語好不好?」

「好啊!」衛紫衣也是興緻勃勃,笑道:「有什麼賭頭呢?猜出了賞什麼?猜不出怎麼辦?」

寶寶笑道:「大哥要是先猜出來,就買一朵菊花送給你最親愛的弟弟,若是寶寶先猜出來,那大哥當然要買菊花送給我。」

衛紫衣哈哈大笑道:「好狡滑,天下的便宜都讓你一個人佔盡了。」

寶寶道:「大哥答應不答應嘛?」

衛紫衣笑道:「好好好,我答應。」

寶寶於是和衛紫衣一起去看掛在菊花邊的謎語,見一謎語云:「他去也,怎把心兒放,猜一字。」

寶寶一口報出來,拍手笑道:「一定是個『作』字,『他』去掉『也』,『怎』去掉『心』,合起來豈不是『作』字?」

衛紫衣贊道:「猜得好。」於是為寶寶買一朵菊花。

寶寶初戰告捷,興奮地又去猜第二條謎語,謎面為:「春雨綿綿,妻子在家等丈夫,打一字。」

寶寶犯了難,以手支腮凝思苦想,道:「這個謎語可難,謎面上什麼也看不出,讓人不知道從哪兒着手才好。」

衛紫衣一想一沉吟,已然猜出,為了不破壞寶寶的興緻,便暫不說出,看寶寶怎麼辦。

寶寶輕輕地道:「雨綿綿,豈非是看不到太陽?妻子在家等丈夫,說明丈夫不在家,『春』字去掉『日』,去掉『夫』,豈不就是一個『一』字嗎?對,一定是個『一』字,大哥,對不對啊,是個『一』字。」

衛紫衣點頭讚許道:「寶寶又猜對了一個。」

寶寶接過菊花,道:「大哥太笨了,為何一個也猜不出,是不是不願給你親愛的弟弟買花呀?」

衛紫衣笑道:「那好,大哥馬上就破一個謎來,殺一殺寶寶的威風。」

寶寶一指,道:「就猜這個吧,小小新娘穿紅衣,新娘是個急脾氣,晨起為夫點灶火,火燒新娘半空中,轟。」

寶寶道:「這個謎語出得不好,太簡單,大哥快猜這個。」忽見衛紫衣神情有異,扭頭一看,見衛紫衣正凝目望向遠處的人群,寶寶好奇問道:「怎麼啦?」

衛紫衣道:「好像是一個熟人,好像又不是,不去提他,我們繼續猜吧!」

寶寶沒了興緻,提議道:「大哥,找個地方坐一坐吧,我有點累了。」

衛紫衣點頭,帶着寶寶穿過人群,來到「福來茶樓」,「福來茶樓」也是「金龍社」的產業,茶樓老闆李明臣迎土來,恭聲道:「大當家,你來了。」

衛紫衣擺擺手,道:「安排一個茶座吧!」

李明臣稱是,為衛紫衣和寶寶找了一副好座頭,擺上精美的茶點,抱上新鮮的龍井茶,然後躬身退去,臨退時,好奇地看了寶寶一眼。

寶寶見李明臣退去,抿著嘴笑道:「李老朽一定覺得我面熟卻不敢認,所以看我的目光才會奇特,真好玩。」

衛紫衣笑道:「他們都知道你是個女孩子,更知道你最討厭女裝,所以認出也不敢確認。」

寶寶道:「這裏我來過好幾次,每一次不是打碎茶杯,就是打碎茶壺,有一次還把李老闆最心愛的紫砂壺打碎,瞧他當時心疼的樣子,心裏真過意不去。」

衛紫衣笑道:「茶壺又礙着你什麼事,好端端地將它們碎了?」

寶寶道:「因為有一次我看到天橋底下有雜耍班子在玩雜耍,一個小丫頭片子用一根筷子就能將茶壺頂起來,心裏好羨慕她,所以回來就照着做啦!」

衛紫衣哈哈笑道:「難怪會到這裏來,原來是為了找茶壺做練習之用。」

秦寶寶道:「不過,我雖然打碎三十幾個茶壺,最後終於可以把茶壺頂起來了。」

寶寶笑道:「這一次他沒認出我來,所以沒把茶壺收起來,要不要我去嚇他一嚇?」

衛紫衣笑道:「你就讓李老闆少心驚肉跳了吧,李老闆的家當想必剩不了多少啦!」

忽聽李老闆在輕聲吩咐夥計:「趙四,那位小姐好像是寶少爺,快去我屋裏把我新近收集的紫砂壺收起來,可千萬不要讓小淘氣鬼看到。」

寶寶和衛紫衣聽得真切,不由相視莞爾一笑。

寶寶吃了幾塊點心,覺得味道雖比不上席夫人的手藝,倒還差強人意,忍不住用紙包好一點點心,藏到袖子裏。

衛紫衣忍不住好笑,道:「大小姐還偷東西,也不臉紅。」

寶寶一吐舌頭,笑道:「方大俠傳的手藝好久沒用了,不練習練習豈不生疏了,業精於勤而荒於嬉嘛!」

衛紫衣苦笑道:「偷東西居然還有理。」

飲了幾杯茶之後,兩個人便離開「福來茶樓」,李明臣恭送到樓下,秦寶寶有心嚇他一嚇,道:「李老闆,你這裏沒有買茶壺了嗎?」

李明臣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在下只是把上次少爺打碎的茶壺黏起來,湊合用罷了。」

秦寶寶禁不住笑了,衛紫衣也哈哈大笑起來,李明臣一頭霧水,也陪着很不自然地笑着。

一個身着灰衣的駝子從門前走過,抬頭向這邊望了一眼,又匆匆地走了。

衛紫衣心中一動,低聲對李明臣道:「盯住那個駝子,派最精幹的人。」

李明臣眼睛一亮,像是一個久不出戰的將軍聽到號角聲,更從一個平庸小氣的老闆變成一個精明強幹的獵人似的,點了點頭。

李明臣道:「我親自帶人去。」

可要小心了。」

李明臣笑道:「『金龍社』的人又豈是好惹的?左燕留既然來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衛紫衣輕輕一笑,道:「去吧,小心為上。」

李明臣隨手一招,四名站在樓前的年輕人就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急步走了過來。

李明臣帶着四個人飛奔而去。

秦寶寶道:「真不明白大哥為何要替蕭一霸報仇,蕭一霸和大哥仇恨不淺呀!」

衛紫衣道:「蕭一霸和我為仇,所以他無論用什麼方法對付我都是應該的,可是左燕留身為下人,卻圖謀反上,犯下殺主大罪,卻是人人得而誅之,我之所以殺左燕留,也是以此告戒來者,讓後人在做同樣的事情之前,先好好想一想。」

寶寶道:「原來大哥欲殺左燕留,並不僅僅是為了替蕭一霸報仇這麼簡單,大哥凡事都深思熟慮,想必今生沒有做過錯事。」

「不,大哥不是聖人,大哥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衛紫衣道:「大哥也做過不少錯事,尤其是……」他忽地欲言又止,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

寶寶最容不得別人說話說半句留半句,着急地叫道:「大哥也會弔人胃口了,快說呀,大哥以前做錯了什麼?」

衛紫衣心中其實想的是自己對不起梅冰艷,若是當時一開始自己就態度堅決明朗,那梅冰艷受的傷就不會那麼多,可是自己曖昧不清的態度卻讓梅冰艷抱有很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痛苦也就更深了,衛紫衣將其引為自己平生之憾事。

不過這些事寶寶不會明白,也無法理解,坦言以告,反而會讓敏感的寶寶胡思亂想,那時不知又會出什麼亂子。

如果說,這種隱瞞對寶寶是一種欺騙,那這種欺騙也是善意的,善良的欺騙比真實帶來的傷害好得多,當寶寶長大時,衛紫衣自然會慢慢地對她說的。

此時,衛紫衣輕輕笑道:「我這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就是以前殺人過多,雖然那些人該殺,但若換成現在,我一定會想出比殺人更好的辦法來的。」衛紫衣道:「此人似是左燕留,人稱『神筆判官』,武功極高,心智更是一流,寶寶道:「噢,原來是為這個,大哥不必耿耿於懷嘛,死者已矣,何況有些人的確該殺,大哥是『金童閻羅』嘛,閻羅不殺人,又怎稱得上閻羅?」

寶寶的安慰,令衛紫衣心中歉然,這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欺騙了寶寶,希望以後這種事不再發生,衛紫衣發誓,這是第一次欺騙,也是最後一次,以後對寶寶絕不欺瞞。

不知不覺地已到了下午,該是回山的時候了,衛紫衣和寶寶找到馬車,上了車,踏上了回山之路。

李明臣帶着四個人,不遠不近地恨著灰衣駝子,灰衣駝子在人群中左閃右閃,閃到一條小衚衕里。

京城的衚衕就像迷宮一樣,外地人撞到衚衕里,十有八九會迷路,人在衚衕里也最容易隱藏。

不過這卻難不住李明臣,他在京城生活了四十餘年,從小就在衚衕里玩耍,京城每條衚衕他都非常熟悉。

看到駝子走進了衚衕,李明臣吩咐四個年輕人從另幾條衚衕里包抄,自己則跟蹤下去。

大街上人多,動起手來末免驚世駭俗,也容易招惹官府添麻煩,而在衚衕里下手卻最好。

四下搜尋,見那駝子在一家獨門小院前停下,伸手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美艷如花的女人探出頭來,側身讓駝子進屋,隨手帶上了門。

李明臣在躊躇,這可是大當家親自交待下來的事情。

那四個年輕人此時也分別從暗處走來,李明臣低聲吩咐了幾句,自己立刻回到了「福來茶館」,立草了一封書信,叫一個人火速將信送到子午嶺。

信是親手交給衛紫衣的,衛紫衣當時正準備休息,此時披衣閱信,賞了送信人後,命令他通知李明臣,必須嚴密監視,切不可走漏風聲,送信人喏喏離去。

可是,送信人剛剛離去,李明臣就匆匆趕到,衣衫破碎,身上血跡宛然,見到衛紫衣,滿面愧容。

衛紫衣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明臣嘆道:「小的寫完信后,又回去監視,不想卻再也找不到四名弟兄了,在下立知是駝子所為,一時着急,衝進了那個小院,那駝子武功果真不俗,在下不是對手,僥倖逃回來向大當家領罪。」

正說着,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和大執法陰離魂同時趕到,原來他們已被驚動。

席如秀第一個道:「發生了什麼事?咦,李明臣,多日不見,怎變成這個樣子?讓人揍啦?」

李明臣恨不得找個地洞鎖進去,本因受傷無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低頭不置一詞。

衛紫衣道:「你且在山上休息幾日,找李大夫看一看傷,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李明臣含羞告退。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是怎麼回事?」

衛紫衣道:「左燕留出現了。」

「左燕留?」席如秀一愕,隨即喜道:「這壞小子終於來了,太好了,終於可以收拾他了。」

衛紫衣道:「李明臣去監視他時,被他發覺,死了四個弟兄,李明臣自己也受了傷,此時左燕留想必已逃走,再想抓到他,恐怕就要費一點工夫了。」

席如秀憤憤然道:「李明臣這人一向能幹,這一次怎會如此無用,該好好懲罰他才對,想必是清閑日子過慣了,早忘了江湖二字,一遇到正事就抓瞎。」

陰離魂道:「左燕留武功不錯,且詭計多端,極為機智,李明臣論武功、論智慧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這件事並不能怪明臣。」

席如秀氣道:「這可不是鬥口的時候。」

陰離魂淡淡地道:「在下說的確是實情,並不是鬥口。」

張子丹笑着出來圓場,道:「對手已無下落,自家兄弟何必爭執,是非曲直,自有公斷。」

衛紫衣道:「大領主,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展熹性喜多思,做事最穩,沉吟片刻道:「左燕留必有目的而來,否則不敢來這裏,他既有準備,必然知道一到這裏就會受到注意,以他的為人,必然會處處小心的,李明臣吃虧也在常理之中,所以李明臣小過有之,大過卻無。」

展熹的話,席如秀也是比較服氣的,便換了個話題道:「那左燕留為何要到這裏來?」

衛紫衣道:「我並不知他為何要到這裏來,欲知道他此時一定在京城裏並沒有離去。」

席如秀道:「為什麼?」

衛紫衣道:「他殺了蕭一霸后,捲走無數錢財,本該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才對,為何又出現在這裏?他不怕『金龍社』的狙殺和『黑蠍子幫』的報復嗎?」

「有理。」席如秀道:「所以左燕留一定是為了一個很大的目的才來這裏,這個目的一定極重要,否則他不會冒生命危險的。」

衛紫衣道:「在目的沒有達到之前,左燕留絕不會離去,而他的目的一定與『金龍社』有關。」

「秦寶寶?」展熹、張子丹、席如秀、陰離魂幾乎同時叫了起來,目光都是驚疑不定。

「不是。」衛紫衣笑道:「左燕留根本就從寶寶身上找不到好處,何必找寶寶?」

席如秀吁了一口氣,道:「我只是被這小傢伙嚇壞了,近日來,『金龍社』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和他有關,小傢伙惹禍的本事太大,讓人不能不擔心。」

陰離魂道:「這句話明天我要和寶少爺說去。」

席如秀連連告饒,陪笑道:「陰大執法萬萬不可這樣做,這不是存心讓我受罪嗎?」

衛紫衣笑了笑,道:「寶寶的確會惹禍,這是實情,大夥兒跟着也受了不少苦。」

席如秀連忙道:「大當家萬萬不可這樣說,寶寶惹事,那是為我們好,是怕我們閑着悶出病來,大當家你看,這陣子安靜了一會,就反而出了事。」他嘆息著又道:「真該把寶寶放出去,讓他再惹個天大的禍事來讓我們玩玩了。」

眾人都微微一笑,想起寶寶闖的許多大大小小的禍事來,那些日子真令人難忘。

衛紫衣道:「不過這一次,左燕留絕非沖着寶寶而來的,因為我在山下見到一個人。」

「誰」眾人齊聲問道。

「允許我保留一點秘密好不好?」衛紫衣微笑道:「這件事由我來親自處理好了。」

陰離魂道:「大當家還是三思而行。」

席如秀曬道:「小小的左燕留還怕大當家擺不平?大執法此言純屬無用。」

陰離魂冷冷地道:「不說話沒有人將你當啞巴,真想不通當初為何和你交上朋友,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衛紫衣出來勸和,笑道:「大家都少說一句吧,天色已晚,該去休息了,明天早晨還有一大堆公務等着你們呢!」衛紫衣下了逐客令,大家於是一揖離去。

送走眾人,衛紫衣並無睡意,和衣倒在床上,思潮澎湃,眼前徘徊不去的,卻是一個人的影子,那人在山下時,在人群中匆匆一閃,但衛紫衣已認出是誰。

明月叩窗,衛紫衣猶自耿耿難眠,索性披衣出門,且讓寧靜的月色一消胸中塊壘。

走到夜色中,不時有人在暗處低低喝問,這是些巡夜的兒郎,衛紫衣報出名字,巡夜人躬身告退,衛紫衣繼續行着,不知不覺地走到寶寶的「小小怏樂園」,在院門前停下腳步,躊躇著是不是該進去看一看?一想寶寶此時必然已安睡,寶寶有失眠之症,一旦醒來就難以睡去,衛紫衣實不忍心打擾,於是準備離開,不料剛一邁步,就從院中撲出來一條人影,「咯咯」笑道:「我道夜遊神只有一個,不料大哥也和寶寶一樣睡不着覺。」

知道是寶寶,衛紫衣微笑着轉過身來,迎上了寶寶,見寶寶身着女裝,月光下楚楚動人,一雙靈活明亮的大眼睛盈盈的儘是笑意。

寶寶笑道:「正想去找大哥呢,沒想到大哥卻找上門來,大哥也失眠嗎?大哥有什麼心事?說來聽聽,或許寶寶可以幫忙的。」言語中充滿了關切。

衛紫衣見寶寶的衣衫較為單薄,遂取下長衣,披在寶寶身上,寶寶拉衛紫衣進院,自己坐在鞦韆上和衛紫衣說話。

衛紫衣笑道:「大哥出來逛逛,並非有心事,古人常有月下行吟之舉,大哥為何不可以?」

「那好。」寶寶笑道:「大哥想必尋到了什麼佳句,吟出來讓寶寶欣賞一下,這一路走下來可該有滿腹文章才對。」

衛紫衣的話本來是搪塞,不想寶寶來這一手,若是臨時胡謅幾句,一定會被聰慧的寶寶聽出來,於是苦苦一笑,道:「大哥才疏學淺,一點作詩的靈感都沒有,這一路走下來,一句詩也沒有吟成,慚愧,慚愧!」

寶寶拍手笑道:「大哥文思過人,怎會無詩?只因是心事重重卻拿作詩搪塞,臨時胡謅又怕被寶寶看出,所以就妄自菲薄起來,對不對,大哥?」

寶寶終於看破衛紫衣的心事,心中好不得意,哈哈地笑着,頑童本色又顯露出來。

衛紫衣不禁也笑道:「小鬼頭,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大哥的確有心事,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寶寶笑道:「大哥神通廣大,沒有做不成的事,寶寶才不會為大哥擔心呢,只是夜深露重,大哥需要注意身體才好。」打了一個呵欠,又笑道:「寶寶終於也困了,要睡覺了。」

衛紫衣點點頭,將寶寶送回房中,自己則踏着月色走上回去的道路,此時心中計議已定,回到「黑雲樓」后,便從秘道下了山,施展輕功,直奔京城。

衛紫衣當然沒有想到,寶寶裝睡乃是策略,當衛紫衣從秘道下山後,寶寶也從同樣途徑跟蹤下山,寶寶這個小尾巴,衛紫衣恐怕一輩子也甩不掉了。

衛紫衣已從李明臣口中得知左燕留所住的地方,是以他一到京城,就趕去了。

左燕留此時或許走了,或許還在,衛紫衣只是想去那裏看一看,或許可以猜出左燕留想做什麼?

走到那個獨門小院時,卻見燈光猶亮,心中一喜,遂施展絕頂輕功,悄無聲息地掠到院裏,蛇行貓步地走到窗前,用舌頭舔破窗紙,凝目向里望去。

屋子裏有兩個人,一個是左燕留,而另一個赫然是梅冰艷。

這本是兩個風馬牛不相關的人物,卻偏偏在一起,衛紫衣本該大吃一驚才對,卻偏偏暗暗點頭。

原來,衛紫衣白天在花市的人群中,見到的人正是梅冰艷,是以他對梅冰艷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他只是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怎會湊在一起的呢?

屋子裏的兩個人久久不語,左燕留不時地瞟向端坐在桌前凄然神傷的梅冰艷,目中儘是淫邪之色。

梅冰艷幽幽地道:「你真的有把握殺掉衛紫衣?」

左燕留笑道:「若沒把握,我就不會來了。」

衛紫衣在窗外聽見,不免吃了一驚,不禁想起那和梅冰艷最後一面時她臨走時冷冷的一眼。這就是女人,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去。

梅冰艷正色道:「你有什麼方法?衛紫衣武功極高,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左燕留淫邪地笑道:「到時候我有辦法,連蕭一霸我都殺了,衛紫衣也一樣。」

梅冰艷道:「蕭一霸並不同於衛紫衣,何況你在蕭一霸身邊多年,有下手的機會,而衛紫衣卻視你為仇敵,你根本就無法靠近他,又怎能殺死他?」

左燕留作沉思狀,良久又笑道:「明的不行,可以來暗的,我對暗殺一道頗有心得,『黑蠍子幫』以前的暗殺活動,都是由我主持的。」

梅冰艷不通道:「暗殺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

左燕留急了,道:「『黑蠍子幫』的江西分舵血案就是我的手筆,江西分舵的事情你該聽說過吧?」

梅冰艷吃驚道:「江西分舵的事傳遍江湖,我當然聽說過,可是江西分舵是你們的屬下,你為何下了毒手?」

窗外的衛紫衣也凝神細聽,想當初正因此事,衛紫衣才會遠赴濟南和蕭一霸商談合作事宜的,一直認為那是蝶飄香「一統江湖幫」所為,不想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左燕留提起這事,好像非常得意,興奮地道:「這件事說起來很長,你有興趣聽?」

梅冰艷嘆道:「反正坐着也無聊,不如說來聽聽。」

左燕留眉飛色舞地道:

「事情先得從蝶飄香的『一統江湖幫』說起。」

梅冰艷道:「想當初『一統江湖幫』沸沸揚揚,可是如今卻寂然無聲,這是怎麼回事?」

左燕留道:「蝶飄香其實在和衛紫衣一戰之後,就受了嚴重的內傷,當時他求功心切,行動太急,以至於走火入魔,導致下身癱了。」

梅冰艷道:「蝶飄香既然已是個廢人,又怎能組建『一統江湖幫』呢?」

左燕留笑道:「『一統江湖幫』本是杜撰,而『一統江湖幫』所做的事,比如攻崆峒、破華山派,其實都是本幫所為。」

「本幫?」梅冰艷道:「是你們『黑蠍子幫』嗎?」

「正是。」左燕留眉飛色舞地道:「蝶飄香早已在本幫掌握中,他的實力也盡為我所用,我們只不過借了他的名字,並且杜撰出來一個『一統江湖幫』而已。」

梅冰艷不解地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左燕留道:「當然是為了衛紫衣。」

「為了衛紫衣?」梅冰艷猶自不解。

左燕留耐心解釋道:「『金龍社』日漸強大,本幫自然無法坐視,是以編造出一個強大的共同敵人來,迫使『金龍社』和本幫合作,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消滅衛紫衣,為了讓衛紫衣相信本幫的確受到『一統江湖幫』的威脅,是以本幫才製造了江西分舵血案,這時再提出和衛紫衣合作事宜,衛紫衣出於對武林大勢的考慮,自然會和我們合作。」

梅冰艷譏剌道:「為了自己的利益,忍心看到自己人受到傷害?」

左燕留淡淡地道:

「為了大局,必然要犧牲一些人,再說挑了江西分舵也是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梅冰艷不屑道:「反正你們這種人做事肯定會為自己找出冠冕堂皇的藉口的。」

左燕留笑道:「好尖刻!其實江西分舵近來漸漸不聽本幫調遣,舵主陸沉高更有背叛嫌疑,本幫一舉滅掉江西分舵,可謂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梅冰艷道:「這件事是你主謀的?」

「是的。」左燕留笑道:「江西分舵是我帶人消滅的,當時我以一己之力幾乎殺了大半數的人,包括舵主陸沉高。」

從懷中取出一件黑黝黝的鐵器來,似一把彎彎的刀,更似一把鐮刀,刀柄上有細細的鐵鏈。

梅冰艷道:

「這是什麼?」

「這是殺人的利器。」左燕留神色凝重,緩緩地道.「其實我真正的武功就在這把飛鐮上,我自信在使用飛鐮上,我算是第一高手。」

他的態度也驕傲起來,乾瘦的身軀也似有了活力,手中的飛鐮在燭火下寒光閃爍,逼人眉睫,梅冰艷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對左燕留好像也改變了態度。

衛紫衣也看到了飛鐮,他只是暗暗地撇了撇嘴,不錯,飛鐮的確是一種獨門兵器,招式奇特,衛紫衣也從來沒有遇到過使用飛鐮的高手,也就是說,他對飛鐮一無所知。

不過,若用這種武器來對付衛紫衣,恐怕並沒有多大用處。

左燕留傲然道:「衛紫衣只知道我是點穴高手,卻不知我有飛鐮這種武器,所以他在和我對敵時,只會注意我的判官筆,而絕不會想到我會用飛鐮。」

梅冰艷喜道:「對對對,衛紫衣如果和你交手,一方面輕敵,一方面又不知道你有飛鐮,故而你很有希望獲勝。」

衛紫衣不禁微笑,如果他不知左燕留有這種獨特兵器,或許會吃個小小的虧,如今既然知道了,左燕留便完了。

這時如果衛紫衣衝進去的話,自然可以除去左燕留,但一方面衛紫衣希望左燕留將他的話說完,另一方面,他不願在梅冰艷面前殺人,而使她更恨自己。

他已經使梅冰艷一生痛苦了,又何必加深這種痛苦?衛紫衣在對手面前是個無情的人,但他其實心腸很軟,他的無情一面只因是環境使然。

梅冰艷道:

「左先生,你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請繼續說下去,好不好?」

這種溫柔的請求,早把左燕留的骨頭酥化了,他謅媚地一笑,道:「我帶人滅了江西分舵后,衛紫衣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促使衛紫衣和我們合作。」長嘆了一口氣,又道:「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到最後,衛紫衣還是瞧出破綻來,以至於功虧一簣。」

梅冰艷問出衛紫衣想知道的話來:「你為什麼殺蕭一霸呢?殺蕭一霸對你有什麼好處?」

左燕留嘆道:「蕭一霸此人剛復自用,我在他手底下忍氣吞聲,那種日子我怎能受得了?

所以在蕭一霸遭受衛紫衣打擊之時,我乘機殺了他?」

梅冰艷冷笑道:「這不應該是你殺蕭一霸的全部理由,你既然已忍受了許多時間,說明你已經習慣,再說,你忍受不了不是可以遠走高飛嗎?」

他的話一針見血,連衛紫衣也暗暗點頭,認為梅冰艷並不是個糊塗的人。

左燕留愕了一愕,爆發出一陣大笑,道:

「梅姑娘果然很聰明,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梅冰艷冷笑不語,左燕留道:「我殺蕭一霸,自然是想取而代之,因為蕭一霸之子蕭傲雲是個軟弱的人,我本以為回去后把事情推在衛紫衣身上就可以了,可是……」

「怎麼啦?」梅冰艷冷笑道:「是不是沒想到蕭一霸臨死前居然會求衛紫衣殺你?」

「的確沒想到!」左燕留咬着牙道:「這老小子臨死前來這一手,迫使我不得不離開『黑蠍子幫』四處躲避。」

衛紫衣暗嘆不已,蕭一霸雖然是個惡人,但還是頗有心計,為兒子留了一條後路,衛紫衣雖然已明白,但並不認為他是被蕭一霸利用,相反的,衛紫衣對蕭傲雲很有好感,就算蕭一霸不求他,衛紫衣也會管這件事,助蕭傲雲重整旗鼓的。衛紫衣並無太大野心,他的「金龍社」也從未想過往南邊發展,是以蕭傲雲的「黑蠍子幫」他並不在意。

梅冰艷道:「蕭一霸臨死前防了你一手,促使你離開蕭傲雲,這對天下武林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言中已有歡欣之意。

左燕留忍氣吞聲,不置一辭,因為他垂涎梅冰艷的美色,凡事不敢違逆,他答應殺掉衛紫衣,其實也是為了討得梅冰艷的歡心。

燈下,梅冰艷正在低頭沉思,燈火中顯得俏麗異常,左燕留看得怦然心動,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搭訕道:「夜深了,該休息了,明天還有事情。」

梅冰艷點點頭,卻見左燕留站了起來,並且向自己走了過來,目中淫邪之意盎然,不由吃了一驚,道:「你……你想幹什麼?」

左燕留嘿嘿笑道:「我有些忍不住了,你現在就答應我好不好?我反正會殺了衛紫衣,你早晚都是我的。」

梅冰艷大驚,「唰」地抽出長劍,人也站了起來,厲聲叫道:「別過來!」

左燕留嘻嘻一笑,道:「美人何必動怒?啊,還想動武,我是你未來的老公嘛,又何必這麼緊張?」

梅冰艷粉腮泛紅,柳眉倒豎,橫劍當胸,恨聲道:「卑鄙的小人,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幫我,只是想占我便宜,今天總算見識了你,我好恨!」

眼淚奪眶而出,已是悲不自禁,想起自己一生命苦,先遇無情郎,后遇卑鄙無恥的禽獸,越想越恨,忽見左燕留口水長流的醜惡嘴臉,忍不住一劍刺了過去。

左燕留大笑道:

「原來和我動真格的,大爺也沒心思和你演下去,索性來個霸王硬上弓了。」說話之間,身形閃動,已避開梅冰艷的連環擊刺,忽地手臂一揮,捉住了梅冰艷的手腕,手略略一松,大聲呼痛,手中劍「當」一聲落到地上。

又羞又急的梅冰艷猛一張口,咬向左燕留的手臂,左燕留過於輕敵,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咬中,痛得連連甩手。

梅冰艷心中恨極,口齒咬住不松,一用力,便咬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左燕留劇痛之下,連聲慘呼,不由大怒,揮手一拳,摑向梅冰艷的面門。

他這一招發得快極,算準梅冰艷是絕對閃不開的,此時心中怒氣勃發,恨不得將梅冰艷一掌拍死,卻不料本應絕對躲不開的梅冰艷卻身子疾退,堪堪避過了此招。

左燕留大感奇怪,梅冰艷的武功何以精進若斯?猛一抬頭,不由嚇了一跳,那梅冰艷身後站着的卻是衛紫衣,此一驚非同小可,不禁魂飛天外。

梅冰艷愣愣地望着衛紫衣,忍不住流下淚來,滿腔恨意又化成無限柔情,心中柔腸百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衛紫衣輕嘆了一口氣,從梅冰艷身後走出,站在左燕留面前,金童般的俊面泛起懾人的寒光,用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道:「衛紫衣前來領教左先生的判官雙筆和飛鐮之術。」

左燕留心轉得極快,連忙堆下笑臉道:「大當家何必如此,在下和大當家並無過節。」

「左先生對在下恩重如山。」衛紫衣淡然道:「先生又何必謙虛呢?在下只是想感謝你。」

「不必,不必。」左燕留勉強笑道:「蕭一霸是大當家的仇人,我殺了他是應該的,大當家不必謝我。」

「那怎麼行?」衛紫衣冷冷地道:「武林人講的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先生封在下有恩,若不相報,豈不遭人恥罵?先生想害在下不仁不義嗎?」

「不敢,不敢!」左燕留乾笑道:「我們的事好說,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忽地身子疾退,同時打出三枚飛鏢,分擊上、中、下三路。

衛紫衣早有防備,一聲清吟,袍袖捲起,三支飛鏢「奪奪奪」地釘上屋脊,但左燕留已乘此機會退到了窗外,衛紫衣人影一閃,也追了出去。

梅冰艷愣愣地站在那兒,不知是該如何,越想越傷心,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忽聽有人笑道:「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呀,真是羞羞羞,連我都很少哭呢!」聲音甚是輕脆悅耳。

梅冰艷猛一抬頭,見從屋外走進一個小美人來,大大的眼睛靈活閃動,顯得精靈調皮,長長的黑髮飄飄,如流動着的黑緞,小嘴殷紅可愛,額心紅痣嬌艷欲滴,分明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美人。

梅冰艷忘了哭泣,一時也震於秦寶寶的美貌,禁不住嘆道:「小妹妹你是誰?是天上的神仙嗎?」

這個小美人正是秦寶寶,她跟蹤衛紫衣下山來,只是不敢離衛紫衣太近,大哥實在精明,略一走近就會被發覺,是以秦寶寶一直站在院子外面,此時知道衛紫衣追左燕留去了才走了過來。

如今聽到梅冰艷的讚美,很是開心,對梅冰艷有了好感:語氣也和氣起來,笑道:「我是秦寶寶,淚美人該聽過我的名字吧,我可是個名人哦!」

給梅冰艷取名為「淚美人」真可謂恰當,至於寶寶說自己是個名人,可算是宣古未有的事。

梅冰艷覺得很有趣,笑道:「原來你就是秦寶寶啊,可是我聽說秦寶寶是個小男孩啊!」

秦寶寶笑道:「因為我以前是女扮男裝的,如今改回來了,是大哥叫我改的。」

「大哥?」梅冰艷忽地想起,衛紫衣就是秦寶寶的大哥,這時,她也忽地明白,衛紫衣為何不接受自己,原來他的弟弟秦寶寶是個如此美的人兒。

梅冰艷雖然自負美貌,但和寶寶一比,不免自慚形穢,心中暗暗道:「衛紫衣,我不怪你,我若是個男子,我若有秦寶寶這樣的美人,我也會那樣的!」

多日來的愁苦、憤怒轉瞬間化為煙雲,雖然有些傷感,但對衛紫衣已無恨意了。

秦寶寶並不知自己的出現給梅冰艷帶來巨大的改變,笑道:「有一段時間我好恨啊!」

「哦?」梅冰艷感興趣地問道:「為什麼?」

寶寶笑道:

「我以為大哥喜歡上了你,於是就離家出走了,害得大哥着急。」

提起往事,梅冰艷百感叢生,幽幽嘆道:「你不必恨我,我也是個女人,女人誰不希望找個好男人?不過,你不應該不相信你大哥,他對你是真的好,他的心中也只有你一人。」

寶寶笑道:「這我知道,大哥對我的好,我明白,我也知道大哥只會對我一個人好。」

梅冰艷苦苦一笑,道:「好羨慕你,你是女人中的女人,你是我一生中見過最美的女人。」忽又笑道:「其實,你還小,不過是個孩子。」

「我不小了,我都十四了。」秦寶寶抗議道:「女人十六不就可以嫁人了嗎?」

梅冰艷「嘆哧!」笑出來,道:「是不小了,都十四了,我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

寶寶古怪地眨眨眼,笑道:「你也喜歡大哥,對嗎?」

如此突兀一問,梅冰艷一時慌了手腳,不知怎樣回答才好,愣了半晌才幽幽嘆道:「你大哥那樣的男人誰不喜歡呢?只恨我和他沒緣分,能夠相識已是造化了。」

「倒還挺痴情的。」寶寶心中冷哼不已,心道:「看來我的微笑戰術已經奏效,終於打敗了這個女人,哼,我的笑容是無法抗拒的耶!」

唷,原來寶寶是在用戰術,充分利用她可愛的一面,難怪她沒有捉弄梅冰艷。

寶寶繼續保持微笑,道:「天下的男人很多,好男人也不少,以姐姐這樣的美貌,不愁找不到的。」

梅冰艷苦笑道:「承你吉言,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對男人已經絕望了。」慘然一笑,又道:「和你說話,我的心情好多了,我該走了,這裏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了。」

寶寶心中道:「早就該滾了,廢話半天!」

梅冰艷默默地收拾衣物,又凄然淚下,將衣物打成包袱,而對寶寶一笑,道:」等你大哥回來就對他說,梅冰艷走了,永遠不會來打擾他,我祝福你們。」

寶寶點點頭,梅冰艷黯然離開。

寶寶見她走了才吐出一口長氣,嘆道:「唉,真累,裝好人可太累了。」

【全書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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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2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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