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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祁鈺] 秦寶寶正傳2:妙手天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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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寶寶正傳2:妙手天嬌:祁鈺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長沙城中,

早已融入這片春光之中。

今天的長沙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每一家客店都是張燈結綵,就像過節一樣熱鬧,

可是,今天並不是什麼節日。

今天是長沙名人「破雲刀」溫正豪開山收徒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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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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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名師高徒

長沙。

長沙自古多豪傑,自三國時關公關雲長以五百校刀手擒黃忠,被長沙后,長沙遂為天下名城。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長沙城中,早已融入這片春光之中。

今天的長沙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每一家客店都是張燈結綵,就像過節一樣熱鬧,可是,今天並不是什麼節日。

今天是長沙名人「破雲刀」溫正豪開山收徒的大日子。

溫正豪的確很有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有一身極為可觀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它的交遊非常廣闊。

少林寺的悟心大師是它的至交好友,南北豪傑大多和溫正豪有不小的交情,這是因為溫正豪生性磊落,仗義疏財,別人的事情,他總是當作自己的事情來辦。

只要他插手的事,總是可以得到圓滿的解決,就算最兇惡的人物,甚至連「黑蠍子幫」

的飄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也要賣溫正豪幾分面子的。

子午嶺「金龍社」的大當家衛紫衣對所謂的白道人物大多嗤之以鼻,以為這些白道英雄是披着仁義表皮,懷着狼虎之心的人物,但他對溫正豪的評價卻很高。

他認為溫正豪算是一個真正的豪傑。

衛紫衣自視很高,是介於白道和黑道間的矛盾人物,但人們一提到衛紫衣,卻總認為他是一個梟雄之雄,這樣一個人物,被他看得上眼的人自然很少。

溫正豪卻是其中的一個。

溫正豪今年五十有七,雖有一妻一妾,卻並無子息,他的一身武功,可惜無人繼承,所以,他十餘年來,總是在江湖中的青年俊彥中細心挑選接班人。

他的擇徒要求很高,第一要求出身清白,第二要求毫無劣跡,第三要求具備練武的素質。

他的前兩點要求,符合條件的人很多,可是第三點要求則有點麻煩了,就算你自認素質很不錯,但溫正豪若看不上眼也是白搭。

不過,今天這個幸運兒終於讓溫正豪找到了,這個人正是江湖中的後起之秀,人稱「玉郎君」的柳隨雲。

柳隨雲今年二十有三,相貌宛若女子,但脾氣卻性烈如火,他出道僅一年,就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老一輩的江湖中人,都一致認為,柳隨雲是江湖中最有潛力,最有前途的青年俠士,這就是為什麼溫正豪這幾天總是喜氣洋洋的原因了。

不過溫正豪並沒有馬上就收柳隨云為徒,他限定時間令柳隨雲做三件事,如果這三件事都能夠按時辦好,溫正豪才會正式納徒。

這三件事中的前兩件,溫正豪已從飛鴿傳書中得知柳隨雲已經辦好,而第三件事卻遲遲沒有消息。

今天是溫正豪限定時間的最後一天,如果柳隨雲按時歸來,他則必可成為溫正豪之徒,如果柳隨雲今天沒有來,那溫正豪則會緊閉山門,拒柳隨雲於門外了。

正午。

溫正豪的大宅中,真是眾英聚集,人才濟濟,南北的豪傑,只要是能來的大多已來了,他們一是前來賀喜,二是想親睹一下溫正豪的授徒大典。

賓客們聚集在大廳中,酒肉如流水般地端了上來,又流水般地進入人們的肚子中大廳的中央,鋪着一條長長的,直達大門台階的猩紅地毯,地毯的兩邊是十八桌酒席。

地毯的盡頭,則端坐着一個紅袍老者,這個人就是名滿江湖的「破雲刀」溫正豪賓客的喧鬧聲幾乎要掀掉屋頂,每一個人都盡量用聲音來表達着他們的興奮,能參加今日的盛會,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大廳中,唯一不開心的人就是溫正豪,他的雙眉緊鎖,眉宇間憂色濃重,因為柳隨雲到現在還沒有來。

溫正豪現在好像有一點後悔了,他後悔不應該給柳隨雲出這麼大的難題。

他出的第一個題目是叫柳隨雲去排解「飛馬鏢局」和金頂山群寇的糾紛。

「飛馬鏢局」的招牌並不是太硬,這是因為鏢局中缺少武功高強、交際廣闊的人物,所以,他們的鏢車在經過金頂山時,被金頂山群寇所劫。

「飛馬鏢局」無法憑藉自己的實力奪回鏢車,只好求助於「破雲刀」溫正豪。

這種事對溫正豪來說,可謂舉手之勞,溫正豪這一次卻沒有出面,而是叫柳隨雲去,他想用這件事來考察柳隨雲的武功、智慧,因為處理這種事情,武功、智慧是缺一不可的。

為了安全起見,溫正豪在臨行前教了柳隨雲一招刀法,如果柳隨雲有足夠的悟性,那麼,學會這一招刀法,就可以解決「飛馬鏢局」和金頂山群寇的糾紛了。

這件事柳隨雲處理得很好,這也說明了他是一個很聰明、很會說話,且悟性不錯的人。

第二件事是去救一個人。

三個月前,「雙手刀」卞子梁因在酒後罵了一聲:「黑蠍子幫」的瓢把子「見血魔君」

簫一霸是個王八蛋,而被「黑蠍子幫」的人抓住,囚禁在「黑蠍子幫」的一個分舵之中。

「雙手刀」卞子梁算是一個俠義人物,溫正豪制訂了詳細的營救計劃,並且派人相助,只要柳隨雲能做到處變不驚、膽大心細,就可以順利地營救出來。

這件事,柳隨雲也做得很好。

第三件事則相對困難些,那就是溫正豪令柳隨雲去殺滇邊的一個惡霸。

那個惡霸的武功並不高,但是,惡霸的身邊保鏢眾多,且滇邊多蠱術,蠱術是毒藥的一種,毒藥則是防不勝防的。

離「雙手刀」卞子梁被救出到今天,已經過了十五天,這十五天中,沒有一點關於柳隨雲的消息。

隨着限期的近迫,溫正豪開始擔心,不管怎麼說,這第三件事確實太困難了一點。如果因為這一件事而使柳隨雲有什麼不測的話,溫正豪會後悔終生的。

他在責怪自己,為什麼對柳隨雲這樣苛求呢?他前面辦的兩件事,已證明他很合格了。

就算柳隨雲順利完成任務,但因時間的關係而趕不回來的話,那溫正豪也無法將他收為徒弟。

溫正豪是一個武林人,武林人的話,就像鐵板上的釘子,一是一,二是二。

如果真的是因為時間的關係,而使收徒大典無法舉行,溫正豪也一定會因為得不到這樣一個好徒弟而後悔終生的。

抬頭看了看喧鬧的人群,溫正豪嘆了一口氣,日頭已經偏西了,黃昏很快就要來臨,陽光從大廳中一點點退出,直至退到門外猩紅的地毯上。

溫正豪緊縮雙眉,喃喃地說:「也許我真的錯了。」

隨着黃昏的降臨,大廳的喧鬧聲也一點點靜了下來,因為大家忽地發現,這場戲的主角還沒有來。

主角來不了,戲當然唱不起來的,大家的熱情漸漸有點消退了,都在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溫正豪。

「雙手刀」卞子梁今天當然會來的,他走到溫正豪的身邊,低聲道:「溫大俠,柳少俠怎麼還沒有來?」

面對卞子梁疑問的目光,溫正豪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焦急的心情,便笑了一笑,道:「今天還沒有結束,不是嗎?柳隨雲會來的,在子夜前他一定會回來的。」

卞於梁當然對柳隨雲充滿信心,他也笑道:「柳少俠武功非凡,人又聰明,再大的困難,他都可以解決的。」

卞子梁嘆了一口氣,又道:「自從他救出我后,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他,今天,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他救出你是他應該做的事情,你沒有必要謝他,他也不會接受你的感謝的。」

卞子梁又一次嘆息不已,對柳隨雲更增加了好感,他看了看掛在廳角的沙漏,道:「現在才是酉時,離今天的結束,還早得很呢!」

溫正豪微微一笑,從桌子上取過一杯酒,遞給卞子梁,笑道:「卞兄,你且飲下這杯酒,就算是為你壓驚。」

卞子梁羞愧地笑了笑,道:「小弟不才,不幸落於敵手,幸得溫兄相救。」

溫正豪正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卞兄一時不察,落入敵手,又何必自慚呢?」

卞子梁生性豪爽,聽了此言哈哈一笑,道:「溫兄說的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小小挫折,並不能把我怎麼樣。」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

言談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廳中已亮起了燈,無數支粗如兒臂的紅蠟燭在廳的各個角落亮起,燈亮時,大廳已明如白晝。

恰是春天,春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大廳外的夜色正濃,一彎新月已露出雲端。

望着無邊的春夜,溫正豪卻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星光更明了,夜也更深了,溫正豪緊鎖雙眉,廳上的賓客也在焦急地等待。

時間過得很慢,好像已經停止了,等人實在是一件不太好受的事情。

「梆、梆」兩聲,外面傳過來了更聲,是二更,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子夜了,子夜一過,今天就算結束了。

溫正豪算是一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他現在能夠端坐不動,而不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已算是很不簡單了。

時光慢慢地流逝了,每一個人都有一些失望了,他們實在已等得不耐煩了。

若不是看在溫正豪的面子上,這些人中的大多數恐怕都要溜走了。

「雙手刀」卞子梁皺了皺眉頭,道:「溫大俠,現在已經快三更了,柳少俠還沒有來。」

說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滇邊多詭計,柳少俠會不會出事了?」

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溫正豪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忽聽「梆、梆、梆」三聲梆響,竟已到了三更。

廳上的人都騷動了起來,因為今天已經過去,可是,柳隨雲還沒有來。

忽地——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門外拋了進來,落在廳上的地毯上,那是一個包袱,包袱散開,竟滾出一個人頭來,在座的雖然都是在刀頭上過着舔血生活的好漢,但乍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也不禁吃了一驚。

人頭血肉模糊,但被切割處卻很平滑,是被人用一把快刀一刀割下的。

人頭拋進來之後,眾人的目光很快就看着門外,他們在奇怪,這個人頭是誰拋進來的。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着紫袍的年輕人,燭光照耀下,可以看出他很疲倦,想必已經幾天沒睡覺了,他的衣服也很臟,想必走了許多的路,眉宇間掩不住風塵之色。

眾人一見到這個年輕人,若不是礙著身份,幾乎就要歡呼起來。

這個年輕人就是柳隨雲。

溫正豪微微一笑,在心中吁了一口氣,彷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他看着柳隨雲,心中充滿了自豪。

柳隨雲走到溫正豪面前,雙膝跪倒,禁不住心中的喜悅,道:「弟子幸不辱使命。」

「劈哩啪啦」,大家都鼓起掌來,這個場面太富戲劇性了,也太有看頭了,每一個人都覺得,今天除了白喝一頓酒外,還能看到一出好戲,總算是沒白來。

溫正豪也很激動,揮了揮手,道:「排香案。」

拜師收徒在古代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天地君親師」,師長是很尊貴的。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拜師就和認個老子差不多,賓客們不敢放肆,都安靜下來。

柳隨雲從地上站了起來,肅立在一邊,賓客們都紛紛讓開,但有一個人卻沒有讓開。

這個人身材很矮,又很瘦,穿着一件破爛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衣服的本來顏色,他的頭髮更是亂蓬蓬的,胡亂地塞進一個破爛的帽子裏,他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就像個小乞兒。

他的年紀最多十三、四歲,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總是骨碌碌轉個不停,好像整天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溫正豪和丐幫的人也有交情,所以以為這小孩是丐幫的人,並沒有注意他。

柳隨雲的到來,大家都為他高興,只有這個打扮得像小乞兒的小傢伙卻滿肚子意見。

別人拜師收徒,又礙了他什麼事?

如果你知道他是誰,就不會奇怪了。

原來這個小乞兒就是子午嶺「金龍社」大當家的弟弟,少林方丈悟心大師的侄兒,四川唐門掌門唐竹的大恩人秦英的寶貝||秦寶寶。

別人拜師,秦寶寶為什麼要生氣呢?

秦寶寶當然是有道理的,最起碼他自己認為是很有道理的。

首先他認為柳隨雲不應該穿紫袍的,紫袍是「金龍社」兄弟的專利,柳隨雲憑什麼穿?

你看看,這是什麼道理?這是不是有點霸道了,紫袍除了「金龍社」兄弟,別人竟不能穿?

這只是秦寶寶的第一個理由,他的第二個理由也很充分,就是他看柳隨雲不順眼。

剛才那個人頭,差一點就要讓秦寶寶昏過去,這種嘩眾取寵的行徑,秦寶寶是最看不慣了。

不過,他的第三條理由(哇!居然有三條)才是最主要的。

大廳中的氣氛太不活潑,一點都不好玩,如果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插曲,豈不很有趣?

看來,秦寶寶的前面兩條理由,都是他為第三條理由預備的,他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胡鬧的藉口。

自從被殺手馬婆子劫下山去,又脫險了,秦寶寶好像蛟龍入水,一時半刻不想回子午嶺了。

在子午嶺上待得太久,都快把他憋壞了,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正好可以到江湖上透透氣。

他可以透透氣,別人可就透不過氣了,柳隨雲實在不幸,居然遇到了秦寶寶。

看到別人都為柳隨雲讓出地方,秦寶寶就偏不讓,不僅不讓,而且還將身子向前湊了湊。

柳隨雲向後退,秦寶寶向前湊,兩個人自然就撞到一起,秦寶寶「撲通」一聲,就坐在了地上,這一跤雖然是自己造成的,但屁股畢竟很痛,眉頭一豎,秦寶寶叫道:「喂喂,你怎麼不長眼睛,撞倒了人!」

柳隨雲轉身,看見一個小乞兒正從地上爬起來,揉着屁股,口中還罵罵咧咧的。

柳隨雲的身後沒長眼睛,自然看不到他,不過小乞兒雖然罵他,柳隨雲卻不生氣。

在這種場合上,他當然要保持風度,何況對方是個小孩,也沒有必要計較。

柳隨雲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沒有看到你在我後面。」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你的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當然看不到我!」

柳隨雲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種小孩有些難纏,他仔細打量了秦寶寶一眼,想看出他的來歷。

這一來秦寶寶就更生氣了,他最討厭別人直盯着他看,除了大哥衛紫衣,誰也沒有這種權利。

秦寶寶氣得哼哼鼻子,道:「你這樣看我幹什麼?你不知道這樣看人是很不禮貌的嗎?」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閣下好像不是丐幫的人,今天好像也不是前來賀喜的。」

秦寶寶撇了撇嘴,道:「算你有眼力,看出我不是丐幫的,那些叫花子根本不值得小爺去冒充。」

他的話,可令大家都吃了一驚。

丐幫是僅次於少林、武當的大幫會,幫中會眾極多,幾乎遍及全國各地。

雖然有狄化龍之變,可是丐幫畢竟是丐幫,在江湖中仍是一個俠義道上的大幫會。

如今這小小頑童竟口出不遜,居然看不起丐幫,這又怎麼能不讓大家吃驚呢?

柳隨雲暗生警覺,他認為這小乞兒是存心找事,他既看不起丐幫,說明他的來頭不小。

他沒有想錯,秦寶寶的確是想找事,並且他的來頭也極大。

柳隨雲沉聲道:「閣下此來所為何事,不妨劃下道來!」

他出道較早,江湖歷練頗多,一遇到大事,就會立刻平靜下來。

秦寶寶的心中暗暗好笑,他就希望柳隨雲鄭重其事,否則,豈不就不好玩了?

秦寶寶忽地不理柳隨雲,走到溫正豪身邊,道:「溫大俠,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和柳隨雲的磨擦,溫正豪已看在眼中,一方面,他欣賞自己的准徒兒處事正確,另一方面,卻對秦寶寶大皺眉頭。

這是誰家的小孩?有什麼來頭?來這裏想做什麼?

他的江湖經驗極豐,遇事也想得深遠,只是這一次他末免想得太多了。

見秦寶寶走向自己說話,溫正豪淡淡一笑,心想正好可以套他的話。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嘛!

所以他聽到秦寶寶的話后,便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你有什麼秘密?」

秦寶寶一指柳隨雲,道:「他是一個騙子。」

好一個秦寶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只是他說出這話,卻不知該如何收場。

眾人聽了秦寶寶之言,齊皆聳然動容,尤其是柳隨雲,眼睛中差一點冒出火來。

不過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說什麼,因為他不願讓別人認為自己是做賊心虛,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不說話,倒讓秦寶寶抓住了把柄,他笑道:「你看看,他居然不否認,這便說明他承認了。」

不說話並不等於承認,這個道理,溫正豪當然是明白的,他微微地笑了一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是個騙子?」

見溫正豪沒有上當,秦寶寶氣得在心中大罵「老狐狸」,不過,他眼珠一轉,就真的找到了證明柳隨雲是騙子的證據。

秦寶寶篤定地一笑,倒背着雙手,在地毯上踱來踱去,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他走到柳隨雲面前,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否則,你就是個大騙子!」

柳隨雲肺都快炸了,同秦寶寶怒目而視。秦寶寶嘻嘻一笑,道:「別生氣好不好?人一生氣就會失去理智,說話就會恨衝動,這樣反而對你不利。」

他侃侃而談,居然教訓起柳隨雲來,並且讓你不得不承認,他是一片好心。

柳隨雲向溫正豪看去,溫正豪對他微微一笑,意思是叫柳隨雲暫且忍耐,且聽小乞兒說些什麼。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認定面前的小乞兒是自己命里的剋星,既然話已攤開來,不妨說個明白。

他點了點頭,道:「你問,我說。」

這一下,秦寶寶便成了賓客們注意力的中心,秦寶寶感到好得意,頭腦也更加靈活。他笑道:「我來問你,你救人之後去了滇邊,總共用了多少時間?」

「十五天。」因為心中有氣,柳隨雲實在不願多說話。

秦寶寶偷偷一笑,正色道:「去滇邊來回的路程,就算騎快馬,也需要十二天,也就是說,你在滇邊待了三天。」

柳隨雲驚訝小乞兒思慮之密,對小乞兒的輕視之心也去了許多,開始用慎重的態度來回答問題,他道:「你說得不錯,我在路上花了十二天,在滇邊待了三天。」

秦寶寶神采飛揚,眉目皆動,他一笑,一付比玉更白的牙齒便顯露出來,配上他又黑又亮的眼珠,令人眼睛不禁一亮。

柳隨雲也征了一征,他心想這小乞兒若洗去臉上塵垢,一定比自己還要漂亮。

秦寶寶繼續他的盤問工作,道:「只用了三天工夫就殺了滇邊惡霸,你的本事真不小。」

一時猜不透秦寶寶的用意,柳隨雲道:「惡霸武功並不高,只是身邊保鏢眾多,我是在夜間下手,才取了他的性命。」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那麼他的那些保鏢都去睡覺了?這些保鏢難道不知道晚上才是行刺的好機會嗎?」

這句話若是從大人口中說出是很正常的,但秦寶寶卻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他說出這種話,好像他已在江湖上闖蕩了許多年似的。

其實秦寶寶並沒有什麼江湖經驗,衛紫衣出於關懷,不想讓他捲入江湖是非中,所以也很少對秦寶寶講江湖勾當。

但秦寶寶天資聰明,一點即透,有些事情,他是從事情之當然推測出來的。

重新調整了對秦寶寶的看法,柳隨雲道:「惡霸的保鏢是在屋前屋後防守,我卻是利用輕功在惡霸卧室的屋頂上揭瓦而入,一舉而殺掉惡霸。」

別人紛紛點頭,深驚柳隨雲心思之縝密,秦寶寶卻大搖其頭,似乎不以為然。

柳隨雲奇怪地問道:「難道我的話不妥嗎?」

秦寶寶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柳隨雲「哼」了一聲,擺出一付「且聽閣下高論」的姿態。

秦寶寶滿有把握地踱了幾步,道:「試問柳少俠,那惡霸的屋裏沒有保鏢嗎?」

柳隨雲微微一笑,道:「惡霸的屋裏當然還有一個人,不過卻是一個女的,並不是保鏢。」

他的笑容顯然在表明對方畢竟是個孩子,對男女的事情,自然是不懂的。

他的這副神情可惹惱了秦寶寶,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把他當作孩子,如今柳隨雲如此輕視於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寶寶冷冷地一笑,道:「你從屋頂落入房中,難道能不驚動惡霸嗎?」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我記得我剛才說過,那惡霸的武功並不高,我躍下后,他並未察覺,所以我一刀就殺了他。」

秦寶寶點了點頭,忽地又問了一句:「你會不會用毒?」

柳隨雲正色道:「大丈夫當正面拒敵,下毒這種下流行徑,在下是不為的。」

這可把秦寶寶氣壞了,他的父親本是「萬邪聖醫」,是唐門的好朋友,唐門是用毒的,柳隨雲這句話,豈不是等於罵了他父親秦英和好朋友唐門中人嗎?

這還了得,秦寶寶本來是準備玩一下就算了的,現在,他非要給柳隨雲吃個大苦頭不可。

秦寶寶臉上不動聲色,冷然道:「你既不用毒,為何那惡霸卻中毒而死?他顯然是中毒在先的,因為誰也不會喪心病狂,在死人身上下毒的。」

溫正豪也很驚訝,道:「你說惡霸是中毒死的?」

秦寶寶在人頭擲進來時,早已看出人頭面部紫黑,不像正常死亡那樣蒼白,他本來並不想講的,現在為了抓柳隨雲的漏洞,便和盤托出了。

溫正豪吩咐家人,道:「快把人頭取出,看看是否中毒?」

人頭剛才已被家人拿走,因為大廳中放個人頭畢竟不雅,如今一聽老爺吩咐,連忙取出。

人頭托在木盤上,溫正豪凝目一望,果見人頭面部紫黑,連牙根也是黑的。

溫正豪點了點頭,道:「果然是被毒死的,只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秦寶寶一副「你們這些人真是不可救藥的神色」搖了搖頭,道:「人既是被毒死的,說明就不是柳隨雲所殺,這份功勞也不應該算在他的身上。」

賓客們紛紛點頭,柳隨雲也開始緊張起來,望着溫正豪等待他的表示。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那惡霸作惡極多,民憤極大,有人在柳隨雲之前殺了他,也並不奇怪。」他坦然地一笑,又道:「我當時是令柳隨雲取惡霸的人頭,如今人頭已取到,那麼究竟是死人頭還是活人頭,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一著秦寶寶倒沒來得及想,如今被溫正豪將了一軍,一時倒說不出話來了。

柳隨雲吁了一口氣,狠狠地瞪了秦寶寶一眼,但臉上卻充滿了得意的笑容。

秦寶寶在心中不知罵了溫正豪多少遍老狐狸,對柳隨雲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柳隨雲故作大方道:「小兄弟,事實已澄清,你還有什麼話說,是留下來觀禮呢?還是……」

他下面的話當然是請秦寶寶走路,秦寶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焉能聽不出來?

他自然不想再看到柳隨雲得意的嘴臉,於是氣呼呼地走出大廳,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路上,秦寶寶越想越氣,一路上不知踢飛了多少石子,石子無辜,可憐遇到秦寶寶了。

最可氣的是,心中的那個「它」偏偏在這時跑出來湊趣:「喂,這下可栽了吧。」

「去去去,別人心煩,你就來搗亂。」

「哼,你沒用,倒來怪我。」

「誰說我沒用,我說的句句正確,可是那溫正豪卻是個老頑固、老狐狸。」

「嘻,遇到老狐狸,你就成了小呆鵝了。」

「你居然敢罵自己的主人,真是不像話。」

「不是我罵你,而是你太笨,老狐狸太狡滑,可是,你也是應該想得到呀。」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哈,終於來求我了,我偏不告訴你。」

「少神氣,擺什麼臭架子,也許你也沒有用。」

「激將法對我根本就不管用。」

「真後悔,我怎麼會找到你?」

「不是你找我,而是我找你,從你一生下來,我就在你的軀體中了。」

「這麼多年的老交情了,事到臨頭卻不幫我,真讓人寒心。」

「說真的,你想怎麼辦?」

「我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可疑。」

「年紀不大,疑心病倒不小。」

「真笨,我問你,惡霸既然早被毒死,為何還放在床上?」

「也許是剛剛死羅!」

「他的保鏢那麼多,又怎麼會讓人下毒?」

「你別忘了,他還有老婆,也許是他的老婆害死他的。」

「你說的也對,像他那種惡霸,老婆也許是搶來的,所以就下毒害了他。」

「這不就結了嗎?」

「可是為什麼這麼巧呢?偏偏柳隨雲來的那一天才下毒?」

「無巧不成書羅!」

「可是我還是覺得柳隨雲可疑,我說出下毒之事後,他的臉色變得好難看。」

「你要懷疑,你去懷疑吧,我可要睡覺了,呵呵呵,天都這麼晚了,好睏啊!」

「沒用的東西!」

和「它」一番商量毫無結果,秦寶寶準備先找個地方睡上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夜已經很深,客棧大多關門了,秦寶寶找了一間破廟,準備在案台上睡一覺。

他聽衛紫衣說,什麼破廟呀、道觀呀、破屋子呀,最容易打聽到消息了。

他鑽到案台底下,躺在神幔中,安穩地睡起覺來了。

他睡覺可是很容易驚醒的,一點風吹草動,他就睡不着,可是這一夜卻很安靜,除了他自己,這破廟根本就沒有來過人。

從案台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眸,打了個舒服的呵欠,秦寶寶走了出來。

外面的陽光好刺眼,秦寶寶手中若有箭,早就學后羿那樣把它射下來了。

望着太陽沮喪地搖了搖頭,秦寶寶走到了長沙的街頭。

現在正是上午,街上的人很多,秦寶寶漫無目的地走着,心想若是碰到柳隨雲該有多好。

他想跟在柳隨雲身後,來個跟蹤術,看一看柳隨雲有什麼古怪。

如果是別人,早就算了,偏偏秦寶寶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物,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走到一家酒樓前,秦寶寶停下了腳步,他的肚子有一點餓了,於是就進了酒樓。

這一路上因為他的打扮,遭過不少白眼,所以他早就不放在心上,在夥計的白眼下走進了酒樓。

酒樓上的人很多,都是在談論昨天夜裏溫府上的事。

「喂,李兄,你聽到沒有?柳公子昨天真的回來了。」

「這是當然,我早就知道他本事不小。」

這話秦寶寶可是最不愛聽了,偏偏這時,這兩個人又開始談論起來,其中一人道:「李兄,你說昨天有人搗亂,是怎麼回事?」

「噢,是一個小叫花子,說柳公子是個大騙子,你說這氣不氣人呢?」

「真不像話,柳公子怎麼會是人騙子?」

「我說也是,可是那小叫花子理由卻不少,但卻被溫大俠識破了。」

「溫大俠怎麼對付他的?」

「對付小叫花子,溫大俠可不會失了身份,他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小叫花子的挑,然後柳公子有禮貌地請他出去了。」

「柳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要換了我,早就賞他一腳了。」

秦寶寶氣壞了,扭頭看去,見是兩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一個較胖,一個較瘦,瘦的姓李,胖的姓趙。

如果不教訓教訓這兩個出言不遜的傢伙,秦寶寶就不是秦寶寶了。

他的個子小,穿得又破,別人不會注意的,於是他身子一矮,趁兩個人不注意,便鑽到兩個人的桌子底下。

桌子不小,秦寶寶在底下可是遊刃有餘,他先在較瘦的人腿上狠狠捶了一拳。

他是有武功的人,這一拳可捶得不輕,瘦子李兄「哎喲」一聲叫了起來,道:」老趙,你踢我幹什麼?」

老趙一頭霧水,道:「我沒有踢你呀!」

秦寶寶在桌下又賞了老趙一拳。

老趙大怒道:「我說過沒有踢你,你幹嘛報復我?」

李兄征住了,道:「我沒有動手啊!」

老趙道:「你沒有動手卻動腿了!」

李兄剛要解釋,老趙忽地又叫了一聲,原來秦寶寶又捶了他一拳。

這一下老趙可生氣了,伸出手「啪」地打了李兄一個耳光,李兄哇哇直叫,自然也還了一個。

兩個人並沒有練過武功,這一打起來,不外乎打耳光、掐脖子、摟在一起摔跋。

「哈哈哈……」秦寶寶心滿意足,從桌底一躍而起,聽到秦寶寶的笑聲,兩個人才知道上了大當。

秦寶寶掩著嘴笑道:「你們打啊,怎麼不打了?」

老趙和李兄怒吼一聲,一起撲向秦寶寶。

秦寶寶的輕功何等了得,豈會讓他們沾身,他身形一晃,從兩個人的中間穿過,並不忘伸手一拉,給兩個人來了個「狗咬狗」。

架一打起來,飯就吃不成了,秦寶寶嘆了一口氣,飛身下了樓。

他的足尖剛一沾樓梯就縮了回來,原來這時從樓下走上來一群人。

這一群人如眾星捧月般擁著一個年輕公子,這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柳隨雲。

秦寶寶可不想和柳隨雲照面,於是身子一弓,又退了回去。

老趙和李兄恰好撲到,秦寶寶閃在他們身後,又伸手在兩個人的腰部一推。

這下可好,兩個人「咕咚咚」滾下樓梯。

柳隨雲走在最前頭,見兩人滾下,伸手一托,將兩個人平平扶起,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趙伸手向身後一指,柳隨雲凝目看去,梯口上並沒有人。

老趙和李兄不可思議他搖搖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柳隨雲和眾人上了樓,在一張八仙桌邊坐定,夥計早已點頭哈腰地站在那裏了。

名滿長沙的柳公子,有誰不認識。

柳隨雲坐好,淡淡地道:「今天我請幾個朋友喝幾杯,請揀好吃的端上來。」

酒菜很快上齊,眾人大吃大喝之際,不忘把一個個的高帽子向柳隨雲捧去。

柳隨雲只是淡淡地笑着,卻很少動筷,酒過三巡后,柳隨雲站起,道:「諸位慢用,在下去去就來。」

眾人以為他是去茅廁,於是道:「你可要快些回來!」

柳隨雲離開眾人,反身下了樓梯,走出酒樓,在路上慢慢行着,忽地拐入一條小巷。

他在小巷中轉來轉去,忽地回頭,面對着身後空蕩蕩的街道,寒聲道:「小傢伙,可以出來了。」跟蹤術失敗,秦寶寶當然很生氣,只是他可不想讓柳隨雲太得意,於是仍舊笑嘻嘻的。

秦寶寶笑嘻嘻地出現在巷口。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了你,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秦寶寶道:「你半途出來,豈不是就是想叫我跟蹤的?所以是你叫我跟蹤你的,可不是我自願的。」

秦寶寶就是秦寶寶,總是至理一大堆。

柳隨雲冷冷地一笑,道:「就算是我叫你跟蹤我的,可是,你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秦寶寶道:「有什麼過份?」

柳隨雲臉上浮起一層陰雲,冷冷地道:「你先是在溫府搗亂,后又跟蹤我,難道還不過份嗎?」

秦寶寶笑道:「我和你搗亂、跟蹤你,可是看得起你,別人想請我跟蹤,我還不肯呢!」

柳隨雲真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明白自己什麼地方值得秦寶寶「看得起」,他也不希望秦寶寶再繼續看得起自己下去。

柳隨雲冷冷地一笑,道:「前面的事就此了結,你以後再對我不恭,可別怪我不客氣。」

怒氣涌心,秦寶寶強壓怒火,冷然道:「那好,我以後偏要和你作對,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看來我現在就要對你不客氣了,否則,你豈不又要給我添麻煩?」

秦寶寶一聽,就知道柳隨雲想動手,所謂先下手為強,他從腕上解下金匕首,展開衛紫衣所授的武功,匕首如電,刺向柳隨雲。

柳隨雲側身避過,並不反擊,他想從秦寶寶的武功,來看出秦寶寶的來歷。

秦寶寶的匕首劍法乃是衛紫衣結合秦寶寶本身特點獨創出來的,柳隨雲豈能認出幾招一過,柳隨雲看不出匕首來歷,只看出秦寶寶的武功獨特,招式妙不可言,只是秦寶寶功力不夠,所以無從施展其精髓。

柳隨雲冷然一笑,準備動手,這乞兒並無來歷,只不知從哪裏偷學了一套武功而已,這種人殺之無妨。

忖念至此,手中刀已出,刀光一閃,削向秦寶寶的頭。

秦寶寶武功不行,輕功可是絕佳,見刀光一閃,連忙施展輕功,退至一邊。

饒是如此,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一絲殺機籠罩上柳隨雲的俊美臉龐,他看出秦寶寶除輕功外,武功並不足畏,他自信在三招之內就可以取秦寶寶的性命。

刀光又一閃,這一次更快更急。就算是一流高手,也難免要做刀下之鬼。

恰在此時,柳隨雲忽覺持刀的手腕一震,刀竟脫手而飛,這一驚,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擊在手腕上的,是一枚如小手指頭大小的石子,誰有如此高的功力,竟用一枚小石子震飛他的刀?」

這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了,柳隨雲想也不想就飄身而起,躍上屋脊,幾個起落,人已不見。

別人救了秦寶寶一命,可是秦寶寶卻並不領情,他收起匕首,雙手叉腰,叫道:「方自如,你出來!」

他知道這種指上功夫,正是方自如所長,除了這個頂尖兒的江湖俠盜,誰的手指有這麼大力道?

只聞一聲低低地嘆息,小巷裏重又寂然無聲,誰都知道,秦寶寶發脾氣時,最好溜走,否則苦頭來時,無處求訴。

氣了半天,不見有人出來,秦寶寶首戰受挫,自是氣憤難平,他也認定柳隨雲不是好東西,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

想了一想,覺得有方自如保護,性命無礙,不如趁機施展偵破手段,豈不有趣?

想起在子午嶺上,因為有衛紫衣這位神通廣大的大哥在,本領無從施展,並且總是添亂,卻不能幫衛紫衣半點忙,如今正好做一件大事,也好讓別人看看,秦寶寶可不是個在大哥羽翼下偷安的蠢材。

想到這裏,秦寶寶頓時躊躇滿懷,也忘了剛才的驚嚇,一扭身,出了小巷。

心中計議已定,不再用以前的胡鬧手段,而是要用縝密的方法,揭穿柳隨雲的真面目。

只因有一種預感,預感在柳隨雲身上有一個大秘密,所以,才決定追查下去,他的預感雖說不出其道理,卻一向很靈。

在少林寺中,明理、明智、明月三個夥計,也時時為秦寶寶的預感所驚訝。

秦寶寶先是到一家成衣店買了一套合身而漂亮的衣服,洗去臉上的塵垢,穿上新衣服,秦寶寶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一身裁剪精緻的月白色長衣,垂腰的長發束起,包在一個雪白的白狐皮小帽中,髮際一塊罕有的「蒼犀角」,眉頭紅痣,更襯得他臉龐雪白,明艷照人,脖子上「壽」字形的金鏈當然是少不了的。

從成衣店中出來,秦寶寶徑直走到了溫正豪的府邸。

他的相貌、打扮,就是一張通行證,看門人通報已畢,秦寶寶來到了大廳。

地毯猶在,溫正豪笑吟吟地從廳中走出,喜不自禁地道:「秦小哥兒,是哪一陣香風把你吹來了?」關於秦寶寶的傳說,他聽到過不少,每一個在江湖上混的人,豈能不知這個在武林三大勢力保護下的秦寶寶?

秦寶寶露出可愛的笑容,道:「溫伯伯,我大哥說,你是白道上最豪爽的英雄,秦寶寶路過此地,當然要來看望溫伯伯。」

嗓音清脆動人,言語更是討喜,溫正豪早已笑得合不攏嘴,迭聲道:「哪裏,哪裏。」

秦寶寶坐定,溫正豪早已吩咐下人端來茶點、蜜餞,和應時的水果。

子午嶺上的夫人們的手藝把秦寶寶刁了,這些東西哪入秦寶寶的法眼?

為了不掃溫正豪的興緻,秦寶寶轉入正題,笑道:「溫伯伯,聽說你最近收了一個好徒弟,人才一流,武功不錯,能不能讓秦寶寶見一見呢?」

溫正豪得意地一笑,拍手道:「叫隨雲來,見一見貴賓。」

不一會兒,柳隨雲匆匆走出,進入大廳,在溫正豪身前躬身一禮,道:「師父喚我,有何指教?」

溫正豪一指秦寶寶,道:「這就是我時常對你說的秦寶寶,快來見過。」

柳隨雲轉身望着秦寶寶,不禁驚訝造物主人之神奇,除了略瘦些,秦寶寶簡直就像一個完美無暇的玉人。

若秦寶寶是個女人,豈不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蓋了下去?

有這種感慨的,柳隨雲可不是第一人,幾乎所有初見秦寶寶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秦寶寶心中氣道:「還是那副討厭的德性,一見面,就用賊眼看個不停。」

柳隨雲自然認不出面前這位貌若天人的秦寶寶,就是剛才那討厭的小乞兒,於是微微一笑,道:「秦小俠,在下柳隨雲。」

秦寶寶「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柳隨雲見他傲慢無禮,心中不抉,卻不便發作。

衛紫衣、唐門、少林寺,這三大勢力,他可不敢惹。

秦寶寶注意到,柳隨雲的右手腕上纏了一圈白綾,顯是剛才受傷不輕。

秦寶寶微微一笑,道:「柳隨雲公子(在心中,他明的可是柳王八蛋),你的手怎麼了?」

溫正豪也注意到他的手,問道:「是啊,你的手怎麼了?」

柳隨雲神色鎮定,答道:「剛才徒兒在後園練刀,一不小心傷了手腕。」

秦寶寶冷哼不已,心中道:「當面撒謊,該打屁股!」

溫正豪自然不知內情,關心之情溢於言表,道:「手是練武人的命根子,你以後可要小心了。」

柳隨雲笑答道:「師父的「破雲刀」刀法奧妙無雙,徒兒初學,不入刀法堂奧,所以才會傷了手,下次一定小心。」

溫正豪聞言得意一笑,道:「明天我教你行氣方法,你就不會誤傷自己了。」

秦寶寶心道:「王八蛋變成小狐狸,老狐狸變成老糊塗,哼,可惜你遇到了我秦寶寶。」

計議已定,秦寶寶道:「我正好會醫術,我來幫你看一看傷口好不好?」

刀傷是見血的,被石子擊中最多紅腫而已,如果白綾一取下,豈不證明柳隨雲在說謊?

溫正豪也點頭道:「不錯,秦老弟是「萬邪聖醫」秦英之子,想必家傳醫道頗精,由他看一看,最好不過。」

柳隨雲忙道:「一點皮肉小傷,無妨的,我早已請大夫看過了。」

秦寶寶正色道:「庸醫害人,例子不少,雖是皮肉小傷,若不好好診視,會出大毛病的。」

柳隨雲不解秦寶寶何以前倨後恭,望了秦寶寶一眼,露出奇怪之神色。

溫王豪不知就裏,深以秦寶寶的話為然,他正色道:「秦小弟醫術精絕,江湖皆傳,你把傷給他看看啊!」

秦寶寶心中得意道:「哼,師父有令,看你如何抵賴,你要再賴下去,豈不令人起疑?」

柳隨雲無奈,便解下白綾,伸到秦寶寶的面前,秦寶寶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傷口果然是刀作,雖然周圍紅腫,但別人一定認為是刀傷所致。

秦寶寶暗自咬了咬牙,心中氣道:「小王八蛋果然是只小狐狸,居然自己劃了一個口子矇騙大家!」

心中對柳隨雲更加起疑,可是又不好當面說出,只好道:「傷口無大礙,金創葯也很好。」

柳隨雲微微一笑,重新纏上白綾。

見徒兒無事,溫正豪也放心不少,於是吩咐下去道:「備酒,為秦小哥兒洗塵。」

秦寶寶卻已在心中盤計,問「它」道:「喂,你說,王八蛋是不是認出了我?」

「廢話,小乞兒和秦寶寶大相徑庭,他怎麼可能認出你?」

「可是他預先製造了傷口,若不是他明知我會來,又怎麼會這樣做?」

「笨蛋,他手腕有傷,不敢給老糊塗看,只好用刀傷搪塞。」

「不對呀!」

「有什麼不對?」

「練武人受點小傷很正常,為何不敢給老糊塗看呢?」

「無可救藥,不理你了。」

「你說嘛,你說嘛!」

「好好好,寶寶千萬不要撒嬌,連大哥都受不了你的撒嬌戰術,我就更不行了。

「嘻嘻,你說。」

「他以前手上的傷是石子所傷,如果給老糊塗看到,一定會問他與何人動手,為什麼動手,他又怎回答得出?」

「所以製造刀傷,因為刀傷最好搪塞。」

「尚可救藥。」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哼,問題小子。」

「說真的,既然刀傷不妨事,為什麼一開始,他卻不願意讓我看呢?」

「哼,連這都不明白,還不是在吊你的胃口。」

「哈,讓我問出來了,他不對我起疑,又怎會認出我?他認出我才會弔我胃口嘛!」

「怪事,別人耍了你,你倒開心了。」

「不管怎麼說,我的推斷是正確的,說明他早就認出了我。」

「認出你只會對你不利,你開心什麼?哼,不和你說了,免得降低我的水準。」

秦寶寶氣鼓鼓地看「它」隱去,一時無可奈何。

溫正豪見他臉上忽喜忽惱,不知是怎麼回事,關心地間道:「秦小哥兒,你怎麼了?」

秦寶寶猛然警覺,道:「沒事。」

溫正豪見他不說,也就不好探問,此時酒菜已擺上桌,秦寶寶轉目一看,見柳隨雲不見了,於是問道:「柳公子呢?」

溫正豪自豪之情不可掩飾,微微一笑,道:「他剛剛領悟了一招刀法,到後院演練去了。」

秦寶寶小道:「王八蛋,想溜,沒門。」

秦寶寶自信地一笑,道:「溫伯伯,我想看柳公子練刀行不行啊?」

溫正豪面露難色道:「『破雲刀』乃武林絕學,怎能輕易讓外人看呢?」

秦寶寶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常理,只好使出看家本領,嘟著嘴道:「溫伯伯這麼小氣呀,不就是刀法嗎?」

溫正豪一想,少林、唐門、衛紫衣,他們的武功秦寶寶可以輕易學到,一輩子也學不完,實沒有必要偷學「破雲刀」。

何況一個孩子又能懂什麼,於是展顏一笑,道:「好好好,我帶你去。」

秦寶寶很開心,他其實並不是想看什麼刀法,他想要練武,少林寺、唐門和衛紫衣的武功已夠他學幾輩子的了,他只不過認為只要自己和溫正豪在一塊,柳隨雲就會很不舒服,恐怕是做賊心虛吧,秦寶寶就是要讓柳隨雲坐立不安,也許這樣,他才會露出馬腳呢!

好個秦寶寶,居然懂得用心理戰術,倒是不簡單。

出了大廳,穿過堂屋,走過一條游廊,就可以看到后花院了。

現在正是春天,花院中百花盛開,沁香撲鼻,但這要和子午嶺比起來可就差得多了。

無心欣賞鮮花,秦寶寶隨溫正豪來到一片空地,這片空地就是練武場。

場上的四周排滿了兵器架,刀、槍、劍、戰、斧、鈎、叉,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兵器架上最多的就是刀,有虎頭刀、鬼頭大刀、九環刀、藏刀、緬刀和東瀛武士刀等等,真可謂花樣繁多了。

秦寶寶對這些兵器也沒有興趣,子午嶺的練武場,兵器都可以堆成山了,這些又算什麼?

秦寶寶走到練武場邊一看,不由笑了,原來練武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秦寶寶故意皺了皺眉頭,道:「溫伯伯,柳公子一定上哪兒玩去了,偷懶不練武。」

只要是對柳隨雲不利的話,秦寶寶自然是最樂意說的。

如今柳隨雲不在練武場,那他剛才豈非是說謊了,這一下,正好叫溫正豪教訓教訓他。

溫正豪也頗覺奇怪,皺眉道:

「隨雲怎麼不在?那他到哪裏去了呢?」

言語中已隱有一絲怒意,得意的秦寶寶添油加醋,正色道:「這太不像話了,不務正業,遊手好閒。」

他剛說完,就見柳隨雲從一個房間走出,身穿釘口子的緊身武士衣,原來他是換衣服去了。

秦寶寶暗叫聲「討厭」,柳隨雲已走到溫正豪面前,躬身道:「請師父指教。」

溫正豪微笑點頭,心中的不快早已消失,道:「你自練一趟刀來,請秦小哥兒指教。」

柳隨雲瞟了秦寶寶一眼,一副「你這個小不點,還懂得刀法嗎?」的神情。

秦寶寶怒上心頭,暗道:

「今天偏要指點指點你,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秦寶寶本身武功雖不強,但在少林寺中、衛紫衣身邊,耳濡目染,武學的道理可謂滿腹經倫,對武功的好壞,也往往能從新奇的角度來評頭論足。

柳隨雲已以一式「朝天一炷香」起手,功力凝聚,練起剛學的「破雲刀」法。

「破雲刀」刀法只有九式,但這九式之中卻包含着無數精妙的變化。

儘管是普普通通的一削、一挑、一旋、一刺,也集速度、力度、變化為一體,秦寶寶雖然想存心找碴,也找不出毛病來。

柳隨雲雖是初學,但架式已擺得像模像樣,所欠的,只是火候、功力、方寸而已。

柳隨雲的確算是一個練武的天才,僅僅一天就將「破雲刀」的架式練好。

溫正豪微微點頭,面露微笑,初學乍練,就能練到這一步,算是很不簡單的了。

他當然也不會指望秦寶寶有什麼指點,只是出於禮貌,問道:「秦小哥兒,你看如何?」

秦寶寶微一昂頭,不屑地道:

「不好。」

溫正豪略感詫異,問道:

「什麼地方不好?」

秦寶寶侃侃而談,道:

「刀法不錯,可惜練刀的人卻糟透了,不光談不上速度、力度,連出手的方法也是勉強的很,柳少俠的天資恐怕有問題,所以無法把握刀法中的脈絡,達不到順其自然的境界,而是練得很生硬。」

秦寶寶一席話,真把溫正豪給驚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居然能說出這一番有根有據的大道理來。

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溫正豪對秦寶寶的看法,一下子改變了許多。

柳隨雲卻聽得恨不得一刀剌了秦寶寶,當着師父的面,居然說自己天資不好,舊恨且不論,新恨何以堪?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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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5: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 機關算盡

秦寶寶乘勢追擊,道:「溫伯伯,練武是講究天資的,你怎麼挑來挑去挑到這麼個徒弟?」

言下之意,柳隨雲是笨蛋一個,根本不配練武。

溫正豪眉頭微皺,無法說些什麼。

秦寶寶笑道:「溫伯伯,你是不是在心中罵我口無遮攔、狂傲無禮啊?」

不待溫正豪介面,秦寶寶又道:「其實我是一片好心啊,練武人最忌傲慢,所謂『響鼓要用重鎚敲』,柳少俠若是能戒掉傲氣,日後方可成為『破雲刀』的真正傳人啊!」

瞧,道理全讓他一個人佔去了,你還能說什麼?

溫正豪微微一笑,開始欣賞秦寶寶的坦白、聰明,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道:「秦小哥兒人小心大,說話有根有據,真是看不出來噢!」言畢哈哈大笑。

秦寶寶可不喜歡別人拍他腦袋,這明明是把他當作小孩子嘛,不過溫正豪不算壞人,且饒他一次吧!

柳隨雲見師父居然幫着秦寶寶,心中更氣,嘴角一撇,已在暗暗地盤算著,正好,他的刀法使到「破雲刀」的第七式「破雲穿日」,這一刀就挺刀直刺,使時心中必須存着一刀出手,絕不收回的念頭,這正是「破雲刀」中的一式最具威力的進攻刀法,端的是殺氣凌厲,無可阻擋。

柳隨雲冷笑一聲,手中刀忽地脫手飛去,裝作手腕受傷,無力控制刀的樣式,那刀,正疾刺向秦寶寶。

刀飛脫手,速度極快,刀光一閃,已掠至秦寶寶的胸膛。

秦寶寶心中大叫道:「王八蛋用詭計害我,秦寶寶要完蛋了。」

刀在秦寶寶胸前三寸處忽地停下了,原來溫正豪已閃電出手,用三根指頭夾住了刀身。

秦寶寶有驚無險,卻一點也不感謝溫正豪,心道:「溫伯伯比大哥差遠了,大哥只要用兩根手指就可以夾住,他卻要用三根。」

若是溫正豪知道秦寶寶心中所想,豈不氣得當場吐血?

溫正豪臉色一沉,怒道:「隨雲,怎麼這麼不小心,若非為師出手,豈不就傷了貴客?」

詭計失敗,柳隨雲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裝得誠惶誠恐的樣子,驚慌道:「小徒因手腕受傷,無力控制刀,所以不幸失手,該死,該死!」

秦寶寶「哼」了一聲,故作嘆息道:「用刀的人連刀都拿不穩,真差勁!」

柳隨雲敢怒不敢言,溫正豪轉向秦寶寶,溫言道:「秦小哥兒,嚇壞了吧?」

秦寶寶心想這種時候不大貶柳隨雲一頓更待何時?於是歪著小腦袋,故作不解道:「好奇怪呀!」

溫正豪聞言一愣,道:「什麼奇怪?」

秦寶寶道:「柳少俠只是劃破了一點皮肉,怎會控制不住刀呢?莫非他以前還受過傷?」

不待溫正豪反應過來,又緊接着道:「要不嘛,就是柳少俠見我不順眼,想教訓教訓我,這也不應該啊,他是正道人物,怎麼會這樣心胸狹窄呢?」

這一段話,頓時把溫正豪和柳隨雲說得愣住了。

表面上,秦寶寶是小人大量,不加計較,暗地裏卻暗藏譏諷之意。

聽了這種話,別人只能苦笑,畢竟秦寶寶是個小孩子,你又能說他什麼呢?

溫正豪暗自嘆了一口氣,溫正豪覺得秦寶寶這個小祖宗可不是一般小孩,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所趁。

衛紫衣這人,溫正豪本不願得罪,至於少林寺和唐門,更不用說,是得罪不起的秦寶寶見溫正豪沉吟低語,估計他是有點難堪了,於是馬上擺出可愛的笑容,拉住溫正豪的袖子,道:「溫伯伯,我的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一邊說一邊甜甜地笑着,好像剛才發生的事情他早已忘了似的。

溫正豪面對如此可愛的笑容,又怎忍心板着臉?於是也「呵呵呵」笑道:「幸虧你提醒,否則我還不知我有肚子呢!」

他心想:「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過不了一會而就會忘了。」

殊不知秦寶寶人雖小,在有些方面卻比大人還要成熟,至於哄人開心啊什麼的,更是秦寶寶的拿手好戲。」

若非如此,子午嶺上上下下幾千名弟兄又怎會把秦寶寶當寶貝似的。

走到廳上,酒菜已涼了,溫正豪吩咐重換一桌,秦寶寶道:「溫伯伯,怎麼不叫柳少俠來呀?」

溫正豪道:「我怕你不願見他,所以沒讓他來。」

秦寶寶把臉一板,嘟著嘴道:「溫伯伯太看不起寶寶了,只有大人大量,就沒有小人大量嗎?」

溫正豪哈哈一笑,道:「看來真是我錯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拍了拍手,道:「叫隨雲來。」

柳隨雲就像一個幽靈一樣,一經召喚,就出現在廳中,秦寶寶回身招呼道:「柳少俠,還不過來吃飯?」

柳隨雲不知秦寶寶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惴惴不安地走過來,遠離秦寶寶而坐。

秦寶寶笑嘻嘻地為柳隨雲倒了一杯酒,眨眨眼睛,道:「柳少俠,酒可以活血,對武人最有效了。」

柳隨雲可不敢喝秦寶寶親手倒的酒,可是他不喝豈不顯得太失禮了嗎?

溫正豪也笑呵呵地看着,似對秦寶寶不計前嫌之舉表示讚賞。

柳隨雲心道:「秦寶寶總不會在酒中下毒的,除了毒酒之外,有什麼不可喝呢?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是一點問題也沒有,有問題的是酒杯。

手一沾酒杯,頓覺奇癢無比,從手指頭一直癢到心裏去,柳隨雲不禁「呀」地一聲跳了起來。

向秦寶寶怒目而視,柳隨雲卻不便發作,因為在師父面前怎可失了禮儀?

秦寶寶早已在肚子中笑開了,見柳隨雲一副敢怒不敢言,想忍又忍不住的樣子,差一站就要笑出彎來。

這隻不過是秦寶寶略施小計而已,誰叫柳隨雲剛才冒犯他呢?

柳隨雲重新坐到椅子上,卻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抓又不是,搔又不是,叫又不行,喊也不行,差一點,柳隨雲就要昏了過去。

柳隨雲的反常舉動,引起了溫正豪的注意,不解地問道:「隨雲,你怎麼啦?」

柳隨雲咬牙道:「師父,他……」

他剛說了三個字,秦寶寶就搶著道:「一定是酒太辣,來,吃菜。」

不由分說,將一個魚丸子塞進柳隨雲口中。

柳隨雲不防秦寶寶手快,魚丸子早從喉嚨滑進肚子裏,他別想發作,忽地覺得身上不癢了。

癢葯的解藥竟在魚丸子裏,和俠盜方自如學過幾手的秦寶寶,手還真不慢。

為了怕溫正豪知道不好交待,秦寶寶才給了解藥,否則,非讓柳隨雲癢上二十天不可。

身上不癢了,柳隨雲只好恨恨地看着秦寶寶,恨不得把秦寶寶當魚丸子一口吞了。

溫正豪更覺奇怪,道:「隨雲,你究竟怎麼了?」

柳隨雲忙道:「沒什麼,酒太辣了,吃口菜就好了。」

「噢!」溫正豪不再起疑心,專心地為秦寶寶夾菜。

柳隨雲冷冷地看着秦寶寶,意思是道:「你等著瞧,我會報復你的。」

秦寶寶因為妙計得逞,倍覺愉快,扒了幾口飯之後,就道:「溫伯伯,我想睡覺了。」

此時只是黃昏,還不到睡覺的時候,溫正豪以為秦寶寶是小孩,玩累了想休息,於是吩咐道:「來人,帶秦小哥兒休息去。」

秦寶寶臨走前看了柳隨雲一眼,意思是說:「柳王八蛋,有招就使吧,我秦寶寶正等着你呢!」

提前睡覺,是秦寶寶想給柳隨雲準備的時間,他知道柳隨雲一定想報復自己,這樣就可以趁機揪住柳王八蛋的狐狸尾巴。

如果他知道柳隨雲的可怕,會不會還這樣做呢?我想他是會的,秦寶寶就是秦寶寶,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寶寶。

轉眼已是深夜,秦寶寶睡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彷佛是睡著了。

其實他天生心臟有輕微缺陷,心血不足,一天兩天不睡覺可是正常得很。

知道今夜有人來偷龔,秦寶寶不但不緊張,反而很興奮,和這一次相比,以前的小打小鬧就一點也不刺激了。

好個秦寶寶,竟把危險當作兒戲,真不知該說他藝高人膽大呢,還是初生牛犢不畏虎。

「梆」敲三更,已是子夜了,房裏房外漆黑一片,萬籟俱寂,正是夜行人大肆活動的好時機。

忽聞輕微響聲,原來,窗紙已被舔破,按著一根管子伸了進來,竹管中冒出縷縷青煙,很快就瀰漫了這個房子。

這是江湖下九流用的「雞鳴五鼓返魂香」,中者立昏,不到鶴鳴五更是醒不來的看到竹管青煙裊裊,要是別人,早已經破窗而出了,鶴鳴五鼓返魂香可不是好玩的。

秦寶寶卻安穩得很,看着青煙散開,竟好像沒看見似的,仍舊一動也不動。

對於各種毒藥,秦寶寶可在行得很,何況他在少林山上,把少林寺秘寶當糖豆吃,這點迷香又怎奈何得了他?

知道窗外人吹完迷香后,一定會進來動手,那時秦寶寶就可以大叫一聲,捉個正著了。

他的驚叫聲必可驚醒溫正豪,溫正豪一來,下毒的人可就要完蛋了。

肚子裏打好主意,秦寶寶躺在床上安之若素,看着窗戶被推開,看着夜行人進到屋子裏來。

秦寶寶見他不到床邊來,深怕一叫之下,夜行人會溜走,所以想等夜行人靠近一點再叫。

夜行人卻並沒有到床邊,反而拿起桌上的一個茶壺,忽地撒了一句藥粉在裏面。

秦寶寶一見夜行人的舉動就明白了。

被雞鳴五鼓返魂香迷過的人,醒來之後會口渴得要命,這樣,當秦寶寶迫不及待喝水后,毒藥就能發揮作用了,那時,兇手早就逃得遠遠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這一招好險,秦寶寶暗暗咬牙,若不是他早已有了準備,秦寶寶豈非要變成毒寶寶了?

夜行人放完毒藥,嘿嘿輕笑一聲,翻窗而去。

一旦夜行人離去,秦寶寶立刻翻身坐起,躍到桌邊,拿起茶壺放在鼻端一嗅。

好厲害的毒藥,真是中者立亡,秦寶寶暗暗皺起眉頭,忽地想起什麼,也翻身出窗。

他並沒有急着去追夜行人,因為他早已將一個小小的銀鈎勾在夜行人的衣服上。

秦寶寶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他心中的一個難題,這個難題一解開,什麼問題都可以明白了。

來到花園的一處小竹林中,秦寶寶蹲下身子,取出金匕首,在地上挖掘。

好像是在挖寶似的,秦寶寶臉上充滿了興奮之色。

他在挖什麼呢?原來,此小竹林里剛剛埋着那惡霸的人頭。

咦?秦寶寶要人頭干仕么?

天知道,古怪的秦寶寶總是做一些古怪的事情。

人頭很快就被挖出來了,秦寶寶閉着眼睛可不敢看,只用金匕首劃破了一點皮肉。

將金匕首放在鼻端一聞,秦寶寶什麼都明白了,這惡霸中的毒和剛才夜行人下的毒可是一模一樣的。

聰明的秦寶寶,很快就理出一條頭緒來。

兩次下的毒都是一樣,說明柳隨雲和毒藥的擁有者關係極大,或者就是同一個人。

那惡霸保鏢眾多,在三天之中,柳隨雲是下不了手的,他一定是靠人相助。

那麼,別人助他殺人,只是為了柳隨雲可以當溫正豪的徒弟嗎?

看來答案不會這麼簡單的。

這一次暗害自己的一定是柳隨雲,他若是正派人物,從哪裏來的這種劇毒?

他投入溫正豪門下,又是為了什麼呢?

雖然這幾點都是謎,但秦寶寶卻很興奮,因為他終於證明了一點--柳隨雲不是好東西。

有了這種證明,他就可以放手和柳隨雲鬥了,這可比以前的遊戲好玩多了。

又驚險又刺激,恐怕連大哥也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呢?

下面,該是找尋投毒者了,秦寶寶見手中絲線不再動,說明夜行人已到了地頭了。

這也說明,夜行人就在這個院子裏,哇,這個發現太令人興奮了,住在院子裏的壞人除了柳隨雲還有誰?

秦寶寶順着絲線找去,很快就找到了銀鈎,銀鈎竟掛在一棵樹上,樹上還釘著一張紙,晃亮火摺子一看,紙上分明寫着:「小小詭計,豈奈我何!」

若是平時,秦寶寶見到這些話一定生氣得要命,這一次,他卻沒有生氣。

遊戲剛剛開始,馬上就結束豈不就不好玩了,好吃的東西要慢慢地吃,好玩的東西要慢慢地玩啊!

如果柳隨雲太笨,一下子就會露出馬腳,那秦寶寶豈不又要重新找樂子了。

唉,不知深淺的秦寶寶,竟把江湖風險當作兒戲,這恐怕太危險了吧!

站在樹枝前發了一會兒呆,秦寶寶準備再回去睡覺,這件事可不能讓溫正豪知道,秦寶寶想用自己的能力來揭穿柳隨雲的面目,探出柳隨雲的秘密來。

此時,月掛林梢,院中一片靜謐,秦寶寶打了一個呵欠,同自己的房中走去。

睡在床上,因興奮過後而帶來的疲勞很快就讓他沉沉睡去,他知道夜行人不會再來,因為夜行人想必已知道,秦寶寶雖是個孩子,卻很難對付。

第二天清晨,秦寶寶一醒過來,就看到溫正豪站在屋裏,慈愛地笑着,秦寶寶一骨碌爬起來,甜甜地叫道:「溫伯伯早。」

溫正豪笑道:「昨夜睡得好不好?住在新地方習慣不習慣?飯菜還吃得下嗎?」

秦寶寶吐吐舌頭,道:「溫伯伯,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叫我先回答哪一個才好?」

溫正豪被秦寶寶調皮的神情逗笑了,道:「真是個鬼精靈,調皮得很。」

秦寶寶道:「我還是個小孩子嘛,小孩子若是不調皮,豈非就不可愛了?」

溫正豪大笑,幸虧他不了解秦寶寶的性格,否則一定以為秦寶寶今天很怪。

秦寶寶最恨的,就是別人以為他小,如今他自認為小,是不想讓溫正豪插手管這件事。

兩個人正說着話,柳隨雲像個鬼影子一樣走了進來,溫正豪轉頭見是他,問道:「隨雲,你有什麼事?」

柳隨雲恭聲答道:「到廳上找不到師父,知道師父到這裏來,徒兒是特地來請安的。」

溫正豪揮了揮手,道:「去吧!」

柳隨雲答應了一聲,躬身退出,臨走時瞟了秦寶寶一眼,秦寶寶心中不禁一寒。

秦寶寶罵了一聲自己沒膽量。穿衣起來,牽着溫正豪的手來到大廳中。

秦寶寶勉強吃了幾口甜米粥,又玩花樣道:「溫伯伯,答應我一個要求好不好?

溫正豪笑呵呵地道:「有什麼要求啊,是不是叫人陪你出去玩一玩?」

秦寶寶驚訝道:「溫伯伯,你怎麼這麼聰明啊!怎麼一猜就猜中了呢?」

溫正豪微笑不語,小道:「小孩子嘛,除了喜歡玩,還能喜歡什麼呢?」

秦寶寶道:「溫伯伯,長沙很大,又是歷史名城,你一定沒有空了,叫柳少俠陪我去玩好不好?」

溫正豪笑道:「當然可以,我去叫他來。」

「不用啦!」秦寶寶早已跑出廳了,遠遠叫道:「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望着秦寶寶纖弱的背影,溫正豪搖頭不止,心道:「衛紫衣好福氣,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弟弟。」

秦寶寶跑到後院一看,練武場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哼,柳王八蛋一定幹壞事去了,待我找到他,看看他究竟在幹什麼?」

一處一處找過,都不見人,他認真思考,柳王八蛋假如幹壞事,會到什麼地方去呢?

書房!

對,書房中有許多重要的東西,柳隨雲假如要偷東西的話,一定是去書房了。

向一個老僕人打聽了書房的路徑,秦寶寶躡手躡攝腳地向書房走去。

他的武功不怎麼樣,輕功可厲害得很,就算以衛紫衣的耳力,十步之外也未必能聽到秦寶寶的腳步聲。

悄悄躲到書房窗下,將手指沾濕,在窗紙上輕輕戳了一個洞,閃動着一雙精靈的大眼睛向房中看去。

果不出秦寶寶所料,柳隨雲正緊張地在書柜上、書桌里找尋什麼,他實在太緊張,連冷汗都流下來了。

書桌是上鎖的,柳隨雲卻只用一根鐵絲就弄開了,看來他的偷術不在方自如之下屋裏人緊張,屋外人更緊張,秦寶寶秀氣的鼻子已然沁滿了細小的汗珠。

秦寶寶心道:「真是笨蛋,怎麼會這麼緊張呢?」這句話可不是罵柳隨雲,而是罵自己。

凝目向屋中看去,柳隨雲找遍了書房的每個角落,看他失望的樣子,估計收穫不大。

忽地眼前一花,面前失去了柳隨雲的蹤影,按著,秦寶寶感到一把冷森森的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秦寶寶暗叫糟糕,小腦袋正在思考脫身之計,柳隨雲已點了秦寶寶的穴道,是啞穴。

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到脖子上,又被點了穴道,就是大人也會驚慌失措的,秦寶寶卻知道,柳隨雲暫時不會殺了自己,因為要殺一刀就行了,何必點穴。

柳隨雲臉色鐵青,將秦寶寶挾在肋下,幾個閃身,已來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他把秦寶寶放在床上,又把窗戶關上,拉上帘子,屋子裏一下暗了起來,只有他手中的刀在閃閃發光。

啞穴雖被點,手腳還能動,秦寶寶卻知道自己的這一點武功比不上柳隨雲,索性一動也不動。

收起了刀,柳隨雲忽地笑道:「秦小俠,讓你受驚了!」

這是什麼意思?柳隨雲怎會說這種話?

秦寶寶睜著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柳隨雲。

柳隨雲微笑着,他的笑容充滿了親善,一點也沒有惡意,他道:「秦小俠,你誤會我了。」他伸手解開了秦寶寶的穴道。

秦寶寶道:「你怎知我誤會了你?」

柳隨雲笑道:「在你心中,一定認為我是一個有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

秦寶寶冷哼道:「你不是歹人,又怎會偷偷摸摸到書房中去?又怎會三番五次來暗算我?」

這些可都是事實,所以秦寶寶理直氣也壯。

柳隨雲輕嘆一聲,道:「你畢竟是個孩子,不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有些人雖道貌岸然,卻包藏禍心。有些人雖明裏窮凶極惡,實際上卻有俠義心腸。」

秦寶寶不得不承認柳隨雲說得有理,大哥衛紫衣在眾人眼裏豈非一個凶神,在秦寶寶眼中,卻是最親善不過了。

知道柳隨雲此言必有下文,便不再追究柳隨雲小看自己是個孩子的事,於是問道:「你難道不是歹人?」

「我不是。」柳隨雲微笑道:「恰恰相反,我是一個專治歹人的人。」

秦寶寶哼了一聲,表示極度的不信。

柳隨雲輕輕一笑,復又嘆了一口氣,忽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卻是銅製的一個小圓牌,柳隨雲,背後刻着官封的印文。

秦寶寶認得這是腰牌,是官府的捕快證明身份之物,見了腰牌,秦寶寶不禁道:

「原來你是捕捕快!」

「正是。」柳隨雲小心地藏好腰牌,道:「你總該相信我了吧?秦小俠。」

秦寶寶心中已有幾分相信,但疑問尚多,遂問道:「你為什麼要偷東西?又為什麼要害我?」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你且不必着急,待我慢慢告訴你。」

見有故事可聽,秦寶寶精神一振,從床上坐起,急聲道:「說故事嗎?我最愛聽了。」

柳隨雲笑道:「我說的可不是故事,而是真事,這事其實並不好聽,簡單得很。

「別賣關子好不好?」秦寶寶嘟起可愛的小嘴,連聲催促道:「快說,快說!」

柳隨雲目中不由有了笑意,緩緩地道:「我是長沙府的捕快,奉命前來調查溫正豪勾結強盜、劫鏢、越貨、殺人劫物一案。」

秦寶寶插言道:「溫伯伯是大俠,怎會做出那種事情?」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他其實並不願做,只是他卻不得不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對柳隨雲的話,秦寶寶似乎有一點懂了,卻不能完全懂。

看出秦寶寶臉上的疑問之色,柳隨雲道:「溫正豪素有俠義之名,仗義疏財,專門為人排憂解難,可是這世上做什麼事都少不了一種東西。」

秦寶寶道:「銀子?」

「是的。」柳隨雲嘆息道:「他的家資雖然雄厚,但找他的人卻多得很,這樣下去不免有點入不敷出,為了保持俠名不墜,他不得不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

秦寶寶明白了,問道:「這也不能怪他啊,他畢竟是為了做好事才這樣做的嘛!

柳隨雲嚴肅地道:「干一百件好事,如不等於可以做一件壞事,雖然他殺的是不義之人,取的是不義之財,但人命關天,惡人也有活着的權利,縱是該死的人,溫正豪也沒有權利殺人。」

秦寶寶不屑道:「不義之人,人人可殺,不義之財,人人可取,為何溫大俠不能做?靠官府,什麼事也做不成。」

柳隨雲搖了搖頭,正色道:「我比你更清楚官府的無能,但法律畢竟是法律,維護法律,就是維護正義,雖然官府無法管所有的事,但只要遇上,就不能不管。」

秦寶寶道:「憑你一個人,又能管多少事?」

柳隨雲端容道:「憑我一個人,也許什麼事也管不上,但只要我遇上,就一定要管到底。」

秦寶寶雖是個孩子,雖不能完全理解柳隨雲的話,卻明白柳隨雲做的是對的。

不過他心中還有一絲不服,於是問道:「溫伯伯所做的事並不太嚴重,江湖中比他壞的人多得很,你為何單要找上溫伯伯?」

柳隨雲道:「溫正豪的所為,並不止我剛才所說,如果他僅止於取不義之財、殺不義之人,那麼,縱有官府嚴令,我也不會管的,但是,溫正豪卻做了一件令人無法忍受的事。」

「什麼事?」

「江湖人闖蕩江湖,多有私隱,這些私隱一經公開,必可使人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溫正豪利用俠義身份,千方百計打聽到這些私隱,以達到要挾別人,勒索財物,迫使別人為己所用的目的,這樣的人,你說該不該殺?」

「該殺!」秦寶寶脫口而出,聽了這件卑鄙齷齪的事使他滿腔怒火,小拳緊握。

這可太不像話了,要挾別人,那可是最可惡的事情,有本事真刀真槍嘛,何必用暗刀子。

大哥曾說過,暗箭傷人,最為江湖同道所不齒,何況這種要挾人的事情!

秦寶寶情不自禁地脫口道:「這種人要是讓大哥知道,一定會一劍刺死這人的。

柳隨雲微笑道:「衛紫衣可以這麼做,但我卻不行,沒有證據,我不能捕人,更不能殺人。」

秦寶寶道:「你剛才在書房,就是為了找證據?」

柳隨雲失望地點點頭,道:「可是溫正豪並沒有把證據留在書房中。」

秦寶寶道:「你要找的證據是什麼?」

柳隨雲道:「就是那本記着各人私隱的帳冊,他將所有知道的私隱都寫在這本帳冊上。」

秦寶寶點點頭,表示懂了。

柳隨雲道:「你還有什麼不懂的?」

秦寶寶道:「那個惡霸是不是有人幫你殺的?下毒害我的人,一定不是你吧?」

柳隨雲道:「那惡霸是我的一個同伴幫我買通惡霸的姬妾,以毒殺之,因為溫正豪給我的時間太少,我只能這樣做,你讓知道,時間一過,他就無法收我為徒了。」

秦寶寶道:「你來當他的徒弟,就是為了調查他?」

柳隨雲道:「是的,為了引起他的欣賞,使他收我為徒,我才會儘力完成那三件事。」

他忽地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那個夜行人不是我?」

秦寶寶笑道:「氣味不同嘛!」

「氣味?」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連這都不懂,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味道,我的鼻子可靈啦!

可以分辨出毒藥的細小氣味差別,人的味道,自然辨得出來啦!」

說到得意事,秦寶寶自然眉開眼笑,手舞足蹈的。

忽地想起了什麼,秦寶寶反問道:「柳捕快,你是怎麼認出小乞兒就是秦寶寶的?」

柳隨雲笑道:「一個人的外貌可以改變,但身型、氣質,甚至一些習慣性的動作是改變不了的。」

秦寶寶悻悻然地道:「我有什麼習慣性的動作?」

柳隨雲笑道:「你那調皮的笑容,可是別人學不來的,這簡直就是你的標誌。」

秦寶寶揉揉鼻子,發誓似地道:「那我以後再也不笑了,免得給人認出。」

柳隨雲笑道:「那就更不行了,一天到晚板著個死人面孔嗎?秦寶寶可是想學歐陽不群?」

幹嘛要掩飾呢?秦寶寶就是秦寶寶,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秦寶寶,想通這點,秦寶寶才不會不笑呢,他的笑容好可愛,柳隨雲的心中不由一動。

見柳隨雲盯着自己看,秦寶寶又來氣了,嗔道:「賊眼溜溜,看什麼看?」

柳隨雲苦苦一笑,發現秦寶寶真難伺候,於是轉過臉去,不再看秦寶寶。秦寶寶更生氣了,道:「男子漢大丈夫,叫你不看就不看,真是軟骨頭!」

柳隨雲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又不好,不看又不好,那該怎麼做才好呢?他苦澀地一笑,道:「秦寶寶,你真像個女人,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好。」

這句話可能觸動了秦寶寶的心事,她本是女兒身,只因十幾年來習慣做男人,對做女人,始終無法接受。

女人究竟在男人心中是什麼樣的形象?秦寶寶很想知道,這樣,才可以決定做不做女人。

於是他問道:「柳捕快,女人究竟是什麼?你為什麼說我像女人呢?」

柳隨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逼我可說不準,有時候女人好得要命,有時候又刁鑽得要命,喜歡吃醋,喜歡鬥口,喜歡沒事找事,喜歡雞蛋裏挑骨頭,喜歡折磨別人,喜歡發號施令,喜歡搬弄是非,喜歡金錢、珠寶,喜歡和人作對。」

他一口氣說下來,秦寶寶可聽怕了,女人原來是個大怪物,秦寶寶可不願做怪物他驚詫地搖搖頭,道:「女人怎麼全身都是毛病,難道一點好處都沒有嗎?」

「好處當然也有。」柳隨雲笑道:「並且好處不少,比缺點還多。」

秦寶寶道:「那你說說看。」

柳隨雲怪異地一笑,道:「你小小年紀,怎麼問起女人來了?」

「你說說看嘛!」秦寶寶開始撒嬌,他知道這個方法一向有效,誰也抗拒不了。

果然,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真拿你沒辦法,我好像根本無法拒絕你的請求。」

秦寶寶的請求當然令人無法拒絕,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那你說。」

柳隨雲道:「女人有時候很可愛,能幫人解憂,能使人開心,能使人認識到世界的美麗,能使人年輕,能使人不再孤獨寂寞,能使人心情安寧平靜,能使人忘掉名利、廝殺、有仁慈。」

秦寶寶更加拿不定主意了,女人原來又是一副靈丹妙藥,這可怎麼辦?做男人,還是做女人呢?

這可難倒了秦寶寶。

他臉上帶有沉思,慎重地問柳隨雲道:「如果你可以選擇,你願做男人還是做女人呢?」

柳隨雲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有趣,性別是可以選擇的嗎?該是男人,就該當男人,該是女人,就該當女人。」

秦寶寶搖搖頭,決定把這令人頭痛的問題放到一邊,重新轉入正題,道:「柳捕快,你幾次要殺我,當然是因為你不想讓我壞你的事,只是這一次你為什麼不殺我呢?」

柳隨雲面有歉疚之色,羞愧地道:「我以前認為,你是一個不知深淺的劣童,為了大事,只好向你動手,可是我後來發現,你很聰明、很懂事,不是一般的孩子,我想,如果我把原因告訴你,你不但會諒解我,還會幫我的。」

秦寶寶興奮不已,幫捕快破案子,那可是太好玩了,這個遊戲,秦寶寶豈能放過?

秦寶寶迫不及待地道:「我能幫你什麼呢?」

柳隨雲得意她笑了一笑,道:「你可以幫我拿到帳冊,溫正豪一定將帳冊藏到卧室中,自己天天可以看到的地方,而這件事,我辦起來很難,你卻可以利用你是孩子的優勢拿到帳冊。」

秦寶寶第一次為自己年紀小而開心,喜不自禁地跳下床來,興沖沖地就往外走。

柳隨雲一把將他拉住,道:「這樣去,帳冊不僅拿不到,你的小命反而會去了。」

秦寶寶笑嘻嘻地道:「你別小看我好不好?我知道做大事要沉穩、心細,我一出房,就不會這樣了嘛!」

柳隨雲笑着點點頭,道:「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小孩,我才會告訴你真相,既然告訴你,我自然會相信你的。」

秦寶寶道:「你告訴我,那本帳冊是什麼樣子的?我才好找啊!」

柳隨雲笑道:「果然沒讓我失望,居然想到這一點。」

隨即斂住笑容,道:「那帳冊和普通的書沒有兩樣,只是,不管你翻遍任何角落,都找不到一個字。」

秦寶寶奇怪道:「怎麼會是無字書呢?」

柳隨雲道:「帳冊上的東西很重要,溫正豪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書上無字,但只要用一種特殊藥水一擦,字就出來了。」

「這可太好玩了。」秦寶寶喜滋滋地道:「這可比以前的遊戲有趣多了。」

他忽地一把拉住柳隨雲道:「跟我走。」

柳隨雲微驚道:「去哪裏?」

秦寶寶眨眨眼睛,笑道:「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因為我本來是來叫你陪我出去玩的。」

柳隨雲笑道:「原來如此,那我一定好好陪你玩一玩,讓他玩個夠再說。」

秦寶寶真的玩夠了,從外面回來,他就像散了架似的,眼睛半閉半睜,似乎隨時都可以睡着似的。

胡亂吃了幾口飯,秦寶寶到溫正豪的卧室里,強打精神和溫正豪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就歪在溫正豪的床上睡著了。

溫正豪只好為秦寶寶蓋上了一層薄被,自己呢?只好到書房睡覺去了。

溫正豪一走,秦寶寶就睜開了眼睛,大眼睛閃閃發光,哪像玩累的樣子?

這當然是秦寶寶的妙計,利用自己是小孩身份,騙取信任,睡到溫正豪的卧室里薄被一掀,秦寶寶開始行動,在子午嶺上,秦寶寶最拿手的,就是尋寶,這一下,可以大大地施展一下了。

床上床下、桌里桌外,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被秦寶寶翻過了,可是他並沒有什麼收穫。

坐在床上仔細地想,帳冊會藏在哪裏呢?

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床上一躍而起,撲到牆邊,仔細地敲起來,若是聲音空洞,自然是裏面有洞,有洞就可以藏東西了。

他的想法是不錯,只是,這一下可把他給累壞了,卧室可不小,何況除了牆面還有地面呢!

不知不覺地,窗外傳來了第一聲雞叫,這下可不妙,時間看來不夠了。

咬咬牙,再努一把力,好不容易把牆面地面全檢查完,雞已叫了三遍了。

可是,秦寶寶仍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一向自認聰明無雙的秦寶寶第一次失去了主意。

可惡的老狐狸,會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呢?

時間已經不多了,每天雞叫三遍,溫正豪總是會起床的,他一起床,肯定會到卧室來看看秦寶寶睡得怎麼樣,假慈假悲地關心一下。

自從知道溫正豪的真面目后,秦寶寶馬上把溫正豪定為天下最大的壞蛋。

氣歸氣,惱歸惱,腦袋可不能閑着,秦寶寶的腦袋,可不是吃飯用的。

藉著微弱的曙光,秦寶寶仔細觀察屋子裏的每一件東西,設想假如自己藏東西,會藏在什麼地方呢?

當秦寶寶把眼光注意到一件掛在牆上的東西時,眼睛不由一亮,興奮得差一點要叫出來。

他看到的是一幅畫,屋子裏掛有四幅畫,東西會不會藏到畫軸中去呢?

假如把畫軸抽空,將帳冊捲起,就可以放進去了。

哇,這可是只有天才才會想到的主意,也是只有天才才會注意到的。

小小天才秦寶寶一躍而起,撲向畫軸,他用學自俠盜方自如的手法,妓活地取下畫軸,他仔細檢查起來。

果然是在這裏了,秦寶寶已覺察出第二幅晝軸有異,正準備取出,忽聽到外面有聲音傳來。

「老爺早。」

「早。」

第一句話是僕人說的,第二句話可是溫正豪說的。

秦寶寶再想找出帳冊,已是來不及了,悵然鬆手,秦寶寶一付功虧一簣,好不痛心的樣子,無奈之下,急忙回到床上,剛拉好薄被,溫正豪就推門走了進來。

他走到床邊,俯下身拉拉寶寶蓋的薄被,又將秦寶寶來不及放入被中的兩隻胳膊放入被中。

秦寶寶在被中偷偷地罵道:「假仁假義,道貌岸然!」

溫正豪可聽不到,他做完了該做的事,憐惜地看着秦寶寶,然後推門走出。

秦寶寶聽着他的腳步走遠,立刻翻身坐起,迅速取下畫軸,畫軸之中,果然有一本無字之書。

將書揣入懷中,又將早已準備好的一本無字書捲入畫軸,將畫軸插好、放正,得意地點點頭,忽然,門被推開,溫正豪正站在門口。

「好險!」柳隨雲聽完秦寶寶的敘述,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氣。

秦寶寶得意地道:「若不是我隨機應變,馬腳可要揭穿了。」

柳隨雲饒有興趣地問道:「你真的懂得鑒賞古畫?」

秦寶寶不屑地一昂頭道:「連大哥都來求我的畫,我怎會不懂畫,我若不懂,溫正豪這個老狐狸怎能被我騙過?」

柳隨雲欣賞地笑了笑,道:「可是,你是怎麼解釋你為什麼會站在畫邊的呢?」

「這還不簡單。」秦寶寶道:「當時天已亮,已可以看清畫了,對一個愛畫的人來說,清晨站在一幅好畫前欣賞畫,難道很奇怪嗎?」

「不奇怪。」柳隨雲大笑道:「一點都不奇怪。」

柳隨雲笑聲一頓,又道:「那麼帳冊呢?你取到沒有?」

「取到了:」看着柳隨雲興奮的樣子,秦寶寶一攤手,道:「不過我把它藏起來了。」

柳隨雲皺了皺眉頭,道:「你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

秦寶寶看着柳隨雲,一副「你這個人笨得不可救藥的樣子」,道:「你真笨呀,溫正豪雖然打消了疑心,但畢竟有些不放心,我走後,他一定會檢查,一檢查,豈不就明白了!」

柳隨雲大驚道:「那可怎麼辦?」

秦寶寶篤定地一笑,道:「在沒有從我身上搜到帳冊前,他不敢把我怎麼樣的,你忘了我的背景?」

柳隨雲笑了,在沒有確切的把握之下,溫正豪絕不敢得罪武林三大勢力的。

何況一個小孩子偷這種東西,至多只算是胡鬧而已,你能把他怎麼樣?

秦寶寶坐在床邊,望着滿桌的糕點,取了一塊玫瑰糕,只咬了一口,就又說道:「溫正豪知道東西沒了后,一定會注意到我,如果我不立刻藏起來而交給你,你我可就栽了。」

柳隨雲點了點頭,道:「他一定不會放任何人出去,因為他知道東西一定在院中。」

秦寶寶道:「在東西沒被找到前,他一定不敢聲張,聲張出去,對他可不利。」

柳隨雲微笑道:「溫正豪自然不願讓別人知道他有一本無恥至極的帳冊。」

秦寶寶道:「他現在懷疑我,而不懷疑你,你只要到我告訴你的地方一找,豈不就可以找到了?」

柳隨雲搓手道:「可是我找到並沒有用,因為我根本就無法走出這院子。」

秦寶寶笑道:「真笨,你怎麼光想你自己,你不是還有一個同夥嗎?你把書交給他不就行了。」

柳隨雲笑道:「秦寶寶呀秦寶寶,你可真是個天才,你怎麼會是小孩呢?」

秦寶寶正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難道連這句話都沒有聽說過嗎?」

柳隨雲一陣大笑,望秦寶寶一本正經的樣子,禁不住道:「真是對……對不起,說真的,你要是捧上捕快這碗飯,我們可要通通失業了。」

秦寶寶認真地點點頭,道:「這就是我一直不願當捕快的原因。」

柳隨雲可不能再笑了,再笑腰就要直不起來了。

秦寶寶看着柳隨雲,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笑,搖了搖頭,問道:「別笑了,想想正經事了,你想想看,你該怎麼通知你的同夥來呢?」

柳隨雲笑道:「你我都無法出去,你想想看,我們該怎樣通知?」

秦寶寶心道:「這是給我出難題了,不就是猜謎嗎?哼,我最拿手了,可不能讓你小看了。」

秦寶寶仔細地想了一想,道:「你我都不能出去,可是這大院中,有一個人是可以出去的。」

「誰?」

「當然是廚師羅!」秦寶寶道:「誰都要吃飯、吃菜,溫正豪也一樣,所以廚師自然是可以出去了。」

柳隨雲讚許地點點頭,道:「那麼,你想想看,我怎樣利用廚師和同夥聯繫?」

秦寶寶笑道:「你可以叫廚師為你買三種特殊的菜,你的同夥自然曾往附近,你們之間,自然早已有了約定,他一看到你叫廚師買的菜,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柳隨雲不得不嘆服地拚命點頭,嘆道:「就好像你親眼見到一樣,全讓他猜中了。」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沒什麼啦,這些事情只要好好想想,就會明白的。」

秦寶寶其實並不想謙虛,但謙虛的樣子總是要擺一擺的。

秦寶寶很好奇地眨眨眼睛,問道:「柳捕快,你準備叫廚師買什麼菜來通知同夥?」

柳隨雲道:「為了聯繫,來之前我們制定了許多應急方案,利用廚師進行聯繫是其中的一種,我們制定了以幾種菜作為傳遞某一個消息的計劃,比如:一斤肉加上兩棵白菜、四個雞蛋,就是表示:四更,兩棵樹下,留守。」

秦寶寶拍手笑道:「這可大好玩了,西院邊真的有兩棵樹,你們制定這種方法一定費了不少腦筋。」

柳隨雲點頭道:「為了避免誤解,在傳遞消息時,我總選擇這大院中沒人愛吃的菜。」

秦寶寶道:「這院中有三十七人,每一個人的飲食習慣你們都了解嗎?」

柳隨雲笑道:「這不難了解,只要花些工夫,仔細觀察廚師的菜籃,就可知道這府中人喜歡吃什麼,和從來不吃什麼了。」

秦寶寶興奮地搓搓手,喜道:「那太好了,你快去通知廚師,不然廚師就出去了。」

柳隨雲點點頭,飛身出了房間,秦寶寶忽地好似想起了什麼,也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到了大廳,大廳上空無一人,秦寶寶並沒有等多久,溫正豪就來了,他的身後跟着柳隨雲。秦寶寶看了柳隨雲一眼,柳隨雲對他笑了笑,說明消息已傳了出去。

溫正豪的臉色很難看,無論誰去了關係自家性命的東西,臉色都不會好看的。

他張了幾次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秦寶寶在心裏偷偷地笑開了,溫正豪雖然是老狐狸,可是拿他這個小狐狸卻沒有辦法。

沒有確切的證據,他怎敢得罪秦寶寶身後的三大勢力?

溫正豪苦澀地笑了一笑,道:「秦小哥兒,你且在府上住着,這幾天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身後的柳隨雲露出奇怪的神色,秦寶寶卻搶著道:「溫伯伯一定是想偷偷地出去玩吧?

好吧,我來看家。」

溫正豪愣愣地望着秦寶寶,似乎想從秦寶寶的臉上看出什麼。

但秦寶寶一副天真爛漫、純潔無瑕的神態,任誰也看不出他心懷鬼胎。

溫正豪轉身面對柳隨雲,嚴厲地道:「隨雲,好好看家,我沒回來前,不許離開。」

柳隨雲喏喏以應,稱是不已。

中午時分,溫正豪收拾了一個包袱離去。

送溫正豪出門,柳隨雲和秦寶寶回到屋裏,柳隨雲劈頭問道:「他為什麼在此時走?」

正因為知道秦寶寶聰明至極,沒有不明白的事,所以遇到難題,問秦寶寶已成習慣。

秦寶寶撇撇小嘴,不屑地道:「老狐狸在耍花招,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柳隨雲道:「他在耍什麼花招?」

秦寶寶道:「他知道他一走,我們就會行動,這樣他就可以在暗中監視了,這是其一;再者,他出門后,可以暗地潛回,監視我的行動,就算逼問於我,或者殺了我,他也沒有責任。」

柳隨雲點點頭,道:「不錯,人們都知道他已離去,殺你的人當然不是他。」

柳隨雲面露擔憂之色,道:「那我們怎麼辦?」

秦寶寶道:「按照原計劃行事,只不過,你的同夥需作出犧牲。」

柳隨雲道:「怎麼講?」

秦寶寶道:「你將一本假帳冊交於同夥,溫正豪必尾追你的同夥而去,這樣,你就攜帶真帳冊離去,這個主意好不好?」

柳隨雲拍手叫道:「好一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當然是好主意,除了我以外,誰能想得出。」

柳隨雲呵呵笑着,似不以秦寶寶的不謙虛為然,但他不得不承認,秦寶寶是個天才。

第一次在江湖上正式闖蕩,秦寶寶就發現了自己的天才,自豪的同時,還兼有對衛紫衣大哥的挑戰。

不是嗎?沒有大哥,我照樣有用。

談談說說,已到了晚上,知道成功在此一舉,秦寶寶自然興奮不已,還帶着些許緊張。

畢竟是第一次做大事,秦寶寶總有些忐忑不安。

是夜,月明星稀。

有風吹過,是溫柔的春風,花園中,眾花爭艷,暗吐芬芳,月影橫斜,好一個春花月夜。

一個黑影在西院中一閃,閃到了兩棵樹間,不用說,這個人是柳隨雲的捕快同夥,在此等候消息。

柳隨雲勁裝緊裹,隨着秦寶寶先到一叢牡丹花下。

為了避人耳目,方便行事,秦寶寶換去一身月白衣裳,穿了一件藍色絲袍。

他可不願穿黑色或灰色的夜行衣,那可多難看,秦寶寶雖自許是個男子,但愛美是女孩的天性,不時地就會流露出來。

從牡丹花下掘出帳冊,柳隨雲立刻揣入懷中,又將一本假帳冊取出,拿在手中。

秦寶寶道:「東西既已取到,我們快點去西院吧,免得讓你的同夥等急了。」

柳隨雲點了點頭,施展起輕功,衣袂聲響中,兩個人來到後院。

柳隨雲驚訝地發現秦寶寶的輕功並不弱於自己,他對秦寶寶的看法又改變了不少,看來秦寶寶不僅智謀過人,武功上也有過人之處。

西院。

柳隨雲端立樹下,輕輕地拍了一掌,樹上,也立刻有人輕拍一掌作為回應。

柳隨雲喜道:「來了?」

樹上人道:「來了。」

柳隨雲道:「東西已到手了。」

樹上人道:「恭喜隨雲兄得立大功。」

柳隨雲得意地一笑,將手中帳冊向上一拋,一隻手從樹叢中伸出,接住帳冊。

柳隨雲道:「速去復命!」

樹上人道:

「這是當然!」

但見樹枝一動,一條黑影已越牆而去。

秦寶寶輕聲笑道:「大功告成了,只要溫正豪一跟蹤他,事情就結束了。」

柳隨雲緊鎖雙眉,縱身上了樹,他的輕功很好,上樹時聲息皆無,樹枝不動。

展目向院外一望,果見一條黑影掠去,仔細看那個人的背影,正是溫正豪無疑。

一回身,見秦寶寶不知何時也上了樹,正靠在他身邊,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個不停,目中充滿了興奮之色。

大計得逞,焉能不興奮?

柳隨雲道: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快點走!」

秦寶寶點點頭,兩個人從樹上飛躍而下,落到院外,一出院,就分別展開輕功,同黑夜中掠去。

行進間,秦寶寶忽地嘆了一口氣,柳隨雲一愣,道:「你為什麼嘆息?」

秦寶寶道:

「我的這個計策雖然不錯,但你那個同伴卻作了犧牲品。」

一絲冷酷的笑容出現在柳隨雲臉上,他淡淡地道:「做大事,豈能沒有一點犧牲。」

秦寶寶道:「可是你的同夥若被捉住,供出一切,那麼,你我豈不也糟了?」

「不會的。」柳隨雲堅定地道:「他受過特別的訓練,任何嚴刑都不可能使其開口。」

秦寶寶道:「可是如果他發現帳冊是假的,知道你騙了他,還能不供出你嗎?」

柳隨雲冷冷地道:

「就算是那樣,他也沒有開口的機會。」

秦寶寶打了一個寒噤,「殺人滅口」這種事情,原來並不只是傳說而已。

兩個人來到一條河邊,河內岸上泊著一隻小船,小船上有一個人正在向他們招手。

柳隨雲喜道:「這是接應我們的人來了,只要一上了船,我們就安全了。」

秦寶寶忽然道:「那你還不檢查一下帳冊?如果帳冊不對,上船也沒用。」

柳隨雲點了點頭,取出帳冊,又取出一個小瓷瓶,將瓷瓶中的一種液體塗在紙上。

果然,紙上隱隱顯出字來,雖然是夜晚,但就著月光,還是可以看清這正是自己想要的東西。

仔細收好帳冊,將秦寶寶纖腰一摟,飛身上了船,人一上去,船即開櫓,竹篙一點,船便離開了河岸。

禁不住心中的喜悅,柳隨雲不由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之情。

秦寶寶破了皺眉頭,道:「柳捕快,就算成功了,也沒有必要這麼興奮嘛,多沒有風度。」

柳隨雲卻大笑不止,忽地聲音一寒,對秦寶寶冷冷地道:「秦寶寶,你錯了!」

秦寶寶一臉茫然之色,道:

「什麼我錯了?」

柳隨雲淡淡地道:「你錯在以為我是捕快,錯在居然真的相信了我編的故事。」

秦寶寶似乎是驚呆了,茫然道:

「你在說什麼?」

柳隨雲得意地道:「你以為溫正豪真的有什麼帳冊嗎?不是的,你幫我偷的那個東西,實際上是刀譜。」

「刀譜?」

「不錯,正是溫正豪畢生心血灌注的『破雲刀』刀譜。」

秦寶寶不解地道:「你不是他的唯一傳人嗎?你就是不偷,他也會傳給你的呀!」

柳隨雲笑道:

「那要等多少年?十年、八年?我怎有耐心等那麼久。」

秦寶寶嘆道:「原來你不是捕快,而是個賊!」

他忽地又嘻嘻笑道:「可是你也看錯了,你如果以為秦寶寶這麼容易受人利用,那你就是個大笨蛋!」

柳隨雲聳然一驚,隨即冷冷地道:「你就算知道我不是捕快又有什麼用?反正刀譜已在我手中,我已看過了,是真的。」

秦寶寶道:「刀譜在你手中,難道我就不能搶過來嗎?」

柳隨雲哈哈大笑道:「憑你?真是笑話,我一隻手就能將你殺死。」

「是嗎?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說話之人,竟是在一邊撐船的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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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回 百變天人

柳隨雲轉目一看,失聲道:「你是誰?你一定不是我們的人。」

撐船人笑道:「我是你們的人,其實算起來,我還算是你們的祖宗呢?」

柳隨雲勃然大怒,道:「你敢罵人?」

秦寶寶笑道:「他不是在罵人,他說的是實話,他的確是你的祖宗,因為他就是俠盜方自如。」

俠盜方自如是江湖上頂尖兒的偷兒,當然是天下所有偷兒的祖宗了。

柳隨雲又驚又怒,反手持刀,揮出,刀光又急又快,急削方自如的雙足。

船身本來就小,方自如實無躲閃的餘地,如果不得不躍起,則正中了柳隨雲的圈套。

須知人若在半空,變化必少,下盤皆無,柳隨雲若出第二刀,方自如就萬萬躲不過了。

秦寶寶正為方自如擔心,忽見刀光如長虹般射出,「波」的一聲,落到水中。

柳隨雲撫著斷腕,嘶聲叫道:「這是什麼功夫?」

「偷東西的功夫。」方自如悠然道:「遇到偷兒祖宗,你怎能不防備他的手?」

原來,就在剛才的電光石火間,方自如的兩根手指已知閃電般拂過柳隨雲執刀的手腕。

刀飛,腕斷,柳隨雲已面如死灰。

失去了刀、傷了手,柳隨雲在方自如面前,已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方自如為了防止意外,點了柳隨雲的七處大穴,當然,啞穴是不會點的,因為秦寶寶一定有話要問他。

秦寶寶悠然一笑,道:「柳王八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柳隨雲就像被抽了骨頭的癩皮狗,癱坐在船頭,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就像在看着一個怪物。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到一個小孩子手中,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些什麼呢?只是,心中的疑問卻不能不問。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你是什麼時候認定我不是捕快的?」

秦寶寶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你說的話誰都相信?你以為我真是個孩子,真是好笑啊!」

柳隨雲道:「難道我說的話有破綻?」

秦寶寶冷笑道:「破綻倒是沒有,只是我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你。」

柳隨雲嘶聲道:「為什麼?」

秦寶寶道:「首先,我大哥早已說過溫伯伯是好人,我難道不相信大哥,倒相信你的鬼話?」

柳隨雲道:「可是你大哥遠在子午嶺,和溫正豪並沒有深交,他怎麼了解溫正豪?」

秦寶寶道:「這話自然也對,所以聽了你的話后,我當時的確有些懷疑溫伯伯了。」

「後來呢?」

「後來我睡到溫伯伯的房間,發現他居然留我一個人在屋裏,我想他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帳冊,怎會放心我一個人在房裏。」

柳隨雲道:「他以為你是個孩子,當然不會懷疑。」

秦寶寶道:「如果你有這樣一本帳冊,而我在你屋裏,你會放心嗎?」

柳隨雲啞然。

秦寶寶搖搖頭,像是看不起柳隨雲似的,接着道:「心懷鬼胎的人,總是疑神疑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孩子生性好動,若他真有帳冊,不會也在房中另安一張床睡嗎?」

不得不承認秦寶寶說得有理,柳隨雲已無言。

秦寶寶繼續道:「再者,為了證實我的想法,我還是要找一找,正在這時,溫正豪來了,他見我在畫前,自然要問,憑他的江湖經驗,我知道說假話也沒有用,於是坦言相告,然後,才知道你是在撒謊。」

柳隨雲嘆息道:「原來你和溫正豪串通好的。」

秦寶寶笑了笑,並不因柳隨雲的無禮而生氣,狗若咬你一口,你會去咬狗嗎?

秦寶寶淡淡一笑,道:「剛才是你問我,現在則該由我來問你了。」

方自如微笑點頭,寶寶果然長大了,雖然笑起來還是個孩子,但思想已經成熟了。

看來江湖雖然險惡,卻是個鍛煉人的好地方,波詭雲譎的江湖,可以使人成熟、懂事。

以前出於對秦寶寶的愛護,不願讓江湖中醜惡的東西沾染到他,現在看來,秦寶寶已具有分辨是非的判斷能力,相信以他的智力、天才,和一顆赤子之心,不會受到醜惡東西的影響。

想到這裏的時候,方自如準備回去后,將這些想法和衛紫衣交流一下,相信衛紫衣一定能夠作出正確的判斷的。

方自如收回思緒,饒有興趣地看着秦寶寶認真的樣子,很想貪圖一下秦寶寶的審問術。

秦寶寶一本正經地道:「你拜溫伯伯為師,自然不會是為了學武功的,因為你在他身邊學習,要比偷刀譜自己學好得多,那麼你偷刀譜是為了什麼?」

柳隨雲驚訝秦寶寶的思慮縝密,嘆道:「看來什麼也瞞不過你,不過,至於偷刀譜的目的,你最好不要花時間問我,因為我是肯定不會說的。」

秦寶寶道:「你的來歷、身份,死也不會對我說,是嗎?」

柳隨雲淡淡地道:「當然。」

秦寶寶好心地勸道:「你還是說了吧,若由陰大執法來問你,你不說也要說了。」

陰大執法就是陰離魂,是「金龍社」的刑堂大執法,他的手段江湖人自然是聽說過的。

有人說:「寧見衛紫衣,不見陰離魂。」

因為衛紫衣至多殺了你而已,而在陰離魂手中則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雖然認定柳隨雲是個壞蛋,但秦寶寶並不願讓他受苦,畢竟在和柳隨雲相處時,曾有過一段融洽的時間。

秦寶寶無疑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昔日殺手宋嫂雖負刺殺衛紫衣之罪,最後,還不是在秦寶寶的請求下放她一條生路了嗎?

柳隨雲不為所動,他好像早已料到這一切,他淡淡地道:「陰離魂縱是個閻王,也不能讓我開口,你若不信,不妨試一試。」

秦寶寶心中一陣惱怒,真是頑固不化的東西,緊咬牙關為哪般?難道真的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嗎?

一直默然的方自如此時開口道:「寶寶,我們該回去了,你大哥正等着你呢!」

秦寶寶喜極,差一點要從船上跳下去,喜笑顏開地道:「大哥真的來了嗎?」

方自如笑道:「騙別人可以,又怎敢騙你,你的手段,我可領教得大多了。」

秦寶寶得意地笑了笑,道:「大哥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子午嶺離這裏不近呀!」

方自如嘆道:「衛紫衣對你的關懷你不清楚嗎?你不在嶺上,他怎放心得下,雖有我保護你,他還是來了,唉,真不知你有什麼好,讓人這麼關心你。」

秦寶寶嘻嘻笑道:「因為我可愛嘛!」

望着這個看上去很可愛其實卻很可怕的秦寶寶,方自如不禁笑道:「你別得意太早,大哥一來,少不得要治你一個不安份之罪。」

秦寶寶委屈地道:「這一次我並沒有惹禍,反而做了件好事,大哥憑什麼罰我?」

方自如笑道:「你這麼久不回去,說明你心中沒有他,你大哥豈能不生氣?」

秦寶寶拉着方自如的手,連聲哀求道:「方大俠,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吧,大哥是你的朋友,他一定會聽你的。」

誰可以受得了秦寶寶的哀求?方自如的心早就軟了,迭聲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說好話的。」

秦寶寶認真地道:「可不要騙我呀!」

方自如笑道:「不騙你,其實你就算借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騙你。」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那是當然!」

困居一邊的柳隨雲心中一陣迷茫,秦寶寶怎麼看都是一個小孩子,自己怎會栽到他手中呢?

早已聽說過秦寶寶的名字,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在三大勢力保護下不知深淺的稚童,見他的樣子,也是如此,為何卻有那麼高明的計策、演戲天才呢?

柳隨雲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忽地想起江湖中的一句俗語:「女人、老人、僧侶、小孩都是江湖中最難纏的人物。」這些人既敢闖江湖,就一定有過人的本領。

看來老話都是有道理的,柳隨雲後悔自己小看了人。

輕視對手就等於自殺,這個道理真是對極了。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轉目望向河岸。

河岸,明月在天,清風穿林,河水悠悠,似在低低地吟唱。

一看到秦寶寶,衛紫衣就從心裏開心,一看到秦寶寶可愛的笑容,衛紫衣又怎能不笑?

寶寶終於長大了,已不再是一個只會胡鬧的稚童,秦寶寶的這個變化,衛紫衣感到很欣慰。

但同時,一絲失落感又湧上了他心頭,寶寶一長大,是不是還會再像以前那樣依賴自己,自己會不會失去秦寶寶呢?

他無法想像失去秦寶寶后該怎樣生活,衛紫衣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臉上卻笑道:「寶寶,這件事你幹得當真漂亮。」

聽到衛紫衣的誇讚,秦寶寶可比得到什麼都開心。

和衛紫衣一道來的席如秀自然不放過這大拍特拍的機會,搶著道:「我早已說過,我們的秦寶寶要嘛不闖江湖,一入江湖就會幹出大事來。」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以為你大拍我的馬屁,我就會饒了你嗎?哼,作夢!」

席如秀只有苦笑,自己實不知秦寶寶為何那麼看得起自己,總是和自己作對,見到別人,秦寶寶有時還不怎麼樣,可是一見到自己,總是要和自己作對。

苦笑之餘,他真不知該大哭三聲,還是該大笑三聲才好。

衛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可對席領主無禮。」

見衛紫衣只是形式上叱責,秦寶寶當然不會理會,拉着席如秀的衣袖,笑道:」席領主,我知道你不會介意的,對不對?席領主最喜歡我了,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在秦寶寶一雙閃動着精靈古怪神色的眼睛注視下,席如秀哪敢說半個不字,趕緊喏喏連聲,道:「對,對對。」

看到秦寶寶還和以前一樣頑皮,衛紫衣反而覺得很開心,寶寶還是沒有變,秦寶寶就是秦寶寶,永遠是調皮可愛的代名詞。

他們這是在溫正豪的府邸,溫正豪正設宴招待衛紫衣和席如秀、方自如。

有秦寶寶和席如秀在場時,別人為了獨善其身,自是不敢插嘴。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陰大執法怎麼還沒有來,莫非對手很硬?」

席如秀道:「大當家放心,老陰的手段你還不了解嗎?在他手下,誰敢不開口?

方自如卻道:「這一次卻不一定,因為柳隨雲和他的同夥都不是普通人。」

正在這時,陰離魂沉着臉走了進來,他本就是一副陰沉古板的閻王面孔,這一次更陰沉得可怕。

一看到這張臉,席如秀就明白陰離魂遇到了「釘子」,便不失時機地,譏笑道:「看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吃陰大執法的那一套,也有骨頭硬的。」

陰離魂不理席如秀,徑直走到衛紫衣面前,沉聲道:「大當家,有一點麻煩。」

「哦?」衛紫衣揚起了眉毛,陰離魂追隨他多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憂愁,看來對手還真不簡單。

陰離魂皺了皺眉頭,道:「他倆好像受過一種特殊的訓練,無論多重的刑,他們都可以忍受。」

席如秀「哼」了一聲,道:「自己沒本事卻不敢承認,我不信世上有可以忍受得住酷刑的人。」

陰離魂淡淡地看了席如秀一眼,冷冷地道:「如果一個人可以隨時昏過去,那麼一切酷刑帶來的痛苦他們都感受不到,這樣,一切酷刑也變得毫無用處了。」

衛紫次微感驚異地道:「你是說你一用刑,他們就會莫名其妙地昏過去?」

陰離魂沉聲道:「是的。」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這兩個人不簡單,看來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須用特別的方法。」

正在這時,一個「金龍社」的弟兄急匆匆走進大廳,他的神情雖然着急,但腳步並不顯得慌亂。

這人正是陰離魂手下的兒郎,陰離魂見他走來,立刻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衣兒郎道:「柳隨雲的同夥死了。」

眾人大驚,席如秀第一個道:「是不是因為用刑過度而使他死亡的?」

紫衣兒郎搖了搖頭,道:「我們根本就沒有用刑,因為,一見到刑具他就昏了過去。」

陰離魂道:「說說看,那人是怎麼死的?」

紫衣兒郎道:「是被窗外飛來的一支暗器釘死,殺人手法極為可怕,絕非一般人可以施出。」

衛紫衣道:「有沒有兄弟受傷?」

「沒有。」

衛紫衣好像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命令道:「除秦寶寶之外,其他人隨我來。」

溫正豪心中暗暗敬佩,遇事不亂,先關心手下人生死,這樣的人,怎能不成就一番大事業?

秦寶寶雖然很想去,但知道衛紫衣的脾氣,便不再說什麼,再說,他也不願意看到死人。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出大廳,來到後院的一間柴房,這個柴房臨時成了刑堂。

衛紫衣一步跨入柴房,就看到了一根青翠的竹子,上面還帶着枝葉。

竹子深深地釘入那人的咽喉,將那人釘在地上。

好霸道的手勁,若非殺人經驗極豐,功力極高的人斷難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陰離魂站在屍體前,問手下人道:「詳細說說當時的情形。」

一人道:「遵照大執法的吩咐,我們沒有再用刑,便集中在門口、窗口警戒,可是,這根竹子在對面的小竹林忽地飛出,擦過我的肩膀,射入屋中。」

陰離魂道:「竹子擦臂而過,竟無法將它擊落?」

這人道:「竹子的速度太快,我根本就無法及時反應,竹子的力道極強,我的肩膀已被擦破。」

衛紫衣緩緩地道:「竹子飛出后,你們是不是有人追出?」

這人道:「是的。」

衛紫衣眉頭一皺,身子忽在屋裏消失,剎那間,已穿過竹林,飛出院牆。

他的動作極快,別人縱想跟上,也是來不及。

溫正豪道:「衛大當家這是幹什麼?」

陰離魂道:「追敵!救命!」

溫正豪奇怪地道:「追敵?救命?」

席如秀不待陰離魂說話,已搶著道:「兇手武功如此之高,追蹤的弟兄必有危險,大當家一為追敵,二為救命。」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只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的確已經來不及了,衛紫衣很快的就在離溫府一里地之處發現了三具死屍。

這三個人正是刑堂的弟兄。

「金龍社」的刑堂負責追蹤、緝拿、審訊,刑堂中的人都是「金龍社」的精英,這些人若在江湖上可算是一把好手。

衛紫衣仔細查看着三個人的傷口,三個人都是死於一片竹葉。

一片小小的竹葉竟然能夠殺人?

衛紫衣不禁握緊了雙拳,兇手竟已是個飛花摘葉便可殺人的高手,這麼強大的敵人,衛紫衣還是第一次遇到。

以前,無論遇到多麼棘手的事,衛紫衣都可以保持鎮定,這一次,他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秦寶寶可真會惹禍,竟為衛紫衣惹上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微一停頓間,方自如已追了上來,他是俠盜,輕功極佳,來得果然不慢。

接着,席如秀胖大的身軀已可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飛掠到衛紫衣面前,見到衛紫衣凝重的神情,都吃了一驚。

當他們看到死屍咽喉上的竹葉時,不由也愣住了。

有風吹過,竹葉化為粉末,一絲絲隨風逝去,因為竹葉上灌注的內力也摧毀了竹葉本身。

望着這種現象,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良久,席如秀才苦笑道:「秦寶寶的確很會惹禍。」

衛紫衣寒聲道:「本來我並不想追查下去,可是他竟然殺了我的人,我豈能善罷甘休。」

席如秀臉色也很凝重,沉聲道:「這也許是「金龍社上建社以來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可是既然他已來了,『金龍社』豈能含糊?」

衛紫衣讚許地點點頭,道:「我們必須快點回去,老陰一個人未必抵抗得住。」

知道衛紫衣是關心秦寶寶的安危,席如秀點點頭,三個人向溫府掠去。

來到溫府,衛紫衣首先衝進了大廳,見秦寶寶一個人正在壘酒杯玩,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和自己的生死相比,秦寶寶的安危要重要得多,只要能見到秦寶寶安然無恙,衛紫衣什麼也不怕了。

見衛紫衣匆匆趕來,秦寶寶嘻嘻撲過來,一下子撲到衛紫衣的身上,道:「大哥回來了,正好陪我玩。」

衛紫衣溫言道:「寶寶,以後大哥恐怕沒有時間陪你玩了,你也不可以單獨出去了。」

秦寶寶何等機靈,一聽大哥話中有話,於是道:「這一次是不是很麻煩?」

衛紫衣不想嚇壞秦寶寶,只是笑道:「有大哥在會有什麼麻煩,寶寶還不相信大哥嗎?」

秦寶寶道:「寶寶當然相信大哥,只是大哥剛才的神情好緊張,說明麻煩很大。」

衛紫衣輕輕笑着,道:「好一個寶寶,竟學會了察顏觀色,真比包青天還厲害。」

秦寶寶笑道:「我不是包青天,是秦青天,大哥嘛,是王朝,席領主是馬漢,陰大執法就是趙虎了,展大領主算是張龍好了,張領主該幹什麼呢?」

苦苦想着,不知該給張子丹安排個什麼官職。

經秦寶寶這麼一鬧,衛紫衣心情輕鬆了許多,握著秦寶寶溫暖的小手,身上也似乎充滿了力氣。

秦寶寶柔聲道:「大哥,不要再瞞我了,寶寶已經長大,可以為大哥分憂了,大哥要是再不告訴我真相,就說明大哥看不起寶寶。」

聽着寶寶的真切關懷,衛紫衣心中充滿了溫馨,展顏一笑,道:「大哥怎敢看不起寶寶,看不起寶寶豈不等於看不起大哥自己了嗎?」

秦寶寶好高輿,大哥把自己和寶寶當成了一個人,那麼衛紫衣和秦寶寶豈非永遠分不開了?

將小臉偎在衛紫衣的肩頭,秦寶寶道:「大哥,現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

繞來繞去,還是為了得知真相,衛紫衣苦笑一聲,真拿秦寶寶沒辦法。

鬆開秦寶寶,衛紫衣端容道:「剛才死了三位弟兄,是被人用竹葉殺死的。」

「飛花摘葉?」秦寶寶驚訝道:「這種功夫大和尚叔叔才會用的啊!」

衛紫衣心中一亮,道:「你見悟心大師用過飛花摘葉這種功夫嗎?」

秦寶寶道:「在少林寺時,悟心大師就住在我的隔壁,每一次他練功,都讓我在一邊陪着。」

衛紫衣笑道:「原來你竟有資格做少林方丈的護法。」

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大和尚叔叔是怕我亂跑闖禍,所以在練功時總要盯着我。」

衛紫衣笑道:「那你一定有在悟心大師練功時搗蛋的記錄。」

「唉,什麼事都瞞不了大哥。」秦寶寶不高興地道:「大哥就愛揭寶寶的短。」

衛紫衣笑了笑,示意秦寶寶說下去。

秦寶寶清了清嗓子,道:「大和尚叔叔的功夫好高,有一次,就用一片槐樹葉擊碎了一塊花崗石。」

衛紫衣點點頭,秦寶寶繼續道:「我當時很好奇,也覺得好玩,就纏着大和尚叔叔教我這種用樹葉打碎石子的武功。」

衛紫衣不由心道:「秦寶寶若練成這一種武功,天下豈不大亂?」

見衛紫衣目中有笑意,秦寶寶嘟著嘴道:「不來了!不來了,大哥一定在心中編排寶寶了。」

衛紫衣笑道:「看來我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寶寶,好,你接着說,我認真聽就是。」

好不容易有一次讓大哥洗耳恭聽的機會,秦寶寶自然很高興,繼續道:「大和尚叔叔說,飛花摘葉是武功的最高境界,天下之大,連他加起來,也不過三個人會而已。」

「三個人?」

「一個是大和尚叔叔,一個是『百變天人』蝶飄香,一個則是大和尚叔叔的師弟悟智大師。」

衛紫衣耳中傾聽,心中已在盤算,悟心大師的話絕不會錯,那麼自己的對手就一定是「百變天人」蝶飄香或悟智大師了,於是他忙問道:「悟智大師在不在少林寺?」

秦寶寶道:「悟智大師喜歡雲遊天下,一年之中,倒有十個月不在少林寺,只是他一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禪房中練功,少林寺中也很少有人接近他。」

衛紫衣心中已有了主意,道:「寶寶一定聽大哥的話,大哥到哪裏,寶寶就跟到哪裏。」

「咬呀,寶寶這下子豈不成了跟屁蟲了。」隨着笑聲,席如秀從大廳外走進來。

剛才見衛紫衣和秦寶寶說話,不好打擾,所以到此時,席如秀才走了進來。

因為心中開心,秦寶寶無意理會席如秀的譏諷,只是嘻嘻笑道:「跟屁蟲就跟屁蟲,反正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你們說什麼,我都不在乎。」

見席如秀走進來,衛紫衣問道:「死難兄弟的屍體處理好了沒有?」

席如秀恭聲道:「回復大當家,屍體已經裝進棺材,已運往子午嶺了。」

衛紫衣道:「依照老規矩,死者家屬領撫恤金一千兩銀子,從厚安葬。」

席如秀道:「不需大當家吩咐,屬下知道。」

衛紫衣點頭道:「剛才寶寶的話,想必你已聽到,將悟心大師請到子午嶺來。」

席如秀道:「大當家是想請悟心大師從傷口上認出兇手是誰嗎?」

衛紫衣點點頭,道:「也許悟心大師可以看出,也許他也看不出,不管怎麼說,他一定可以提出可供參考的意見。」

席如秀道:「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動身回子午嶺了?」

「是的。」衛紫衣道:「一定要注意保護柳隨雲,絕不能讓他死去。」

子午嶺,「黑雲樓」。

衛紫衣臉色凝重,等待着面前的悟心大師開口說話。

體放在屋裏,悟心大師已看了許久。

衛紫衣靜靜地等著,其他的人也在一邊肅立不語。

子午嶺上的重要人物,現在已齊聚在這裏。

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刑堂大執法陰離魂,當然,秦寶寶是少不了的。

知道這一次禍惹得不小,秦寶寶的面色也很緊張,要讓他過意不去的是,子午嶺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責怪秦寶寶,因為怕秦寶寶有心理壓力,大家對秦寶寶反而更加親密了。

衛紫衣不止一次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金龍社』正愁沒有對手呢!」

大哥的話,讓秦寶寶舒心了許多,出於關心,這一次,他是死纏硬磨地來到黑雲樓的。

大廳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悟心大師的目光終於離開屍體,緩緩地道:「死者不僅喉骨碎裂,並且肺經已斷,說明兇手用的武功走的是陰柔一路。」

衛紫衣道:「大師已可判斷出兇手是誰了嗎?」

悟心大師道:「師弟悟智的武功也是陰柔一路,因為他本是半路出家,出家前是名震關外的獨行大盜。」

所謂「一入佛門萬事休」,一個人既已出家,別人也就會原諒他的過去。

衛紫衣默然不語,悟心大師嘆道:「悟智這段時間不在少林寺,所以這件事他是脫不了嫌疑的。」

畢竟是武林第一寺少林寺的方丈,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秉公而論,讓人從心裏佩服。

衛紫衣道:「悟智大師的武功雖是陰柔一路,但並不表示他是殺人兇手,『百變天人』蝶飄香的武功也是屬於陰柔的功夫。」

秦寶寶插言道:「我看那個蝶飄香最有嫌疑,一聽名字,就覺得怪裏怪氣的不是好東西。」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屋中緊張的氣氛也沖淡了許多。

悟心大師笑道:「寶寶,你不知道,蝶飄香二十年前就離開中原,駕舟人海,據說去尋海外神仙去了。」

秦寶寶道:「出去了,還可以再回來,海外根本就沒有仙人,誰知道是真是假,也許還是個幌子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的話不是沒有幾分道理,蝶飄香此人介乎正邪之間,行事飄忽,江湖中人知道他底細的人極少,『金龍社』的檔案中也沒有這人的記錄,至於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內情。」

悟心大師道:「少年時我雲遊天下,曾和蝶飄香見過一面,那時,他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年紀雖小,武功卻極高,老衲親眼所見,共有三個雄霸一方的人物敗在他手上。」

衛紫衣道:「蝶飄香為何與那些人爭鬥?」

悟心大師道:「詳情我並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偷了別人重要的東西。」

秦寶寶道:「那這一次也一定是他了,年紀已大,賊性不改,居然還想倫別人東西。」

衛紫衣心中暗笑,若是方自如在場,聽到這番話不知作何感想。

秦寶寶一瞥見衛紫衣臉上的笑意,便嘻嘻笑道:「大哥不要瞎猜,方大俠在這裏,我才不會說呢!」

席如秀笑道:「想不到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善解人意,真是瞧不出你啊!」

秦寶寶送給席如秀一個白眼,催促悟心大師道:「大和尚叔叔,你再說下去啊!」

悟心大師慈祥地一笑,道:「那時我血氣方剛,雖入佛門,但卻做不到四大皆空,見那少年武功高強,忍不住上前和他相鬥。」

秦寶寶忍不住插嘴道:「大和尚叔叔一定勝了。」

悟心大師笑道:「我和那少年相拆百餘招,才勉強擊中他一掌,實在是僥倖勝他。」

衛紫衣道:「大師只見過他一面,並且當時他只是少年,又怎知他此時的武功已經到了飛花摘葉的境地?」

畢竟是「金龍社」的大當家,心思縝密,非常人所及。

悟心大師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我當時已知他叫蝶飄香,那次相鬥之後,蝶飄香的名聲在外面越來越響,但二十年前,卻忽然不再聽到他的事迹,只在一年前,老衲有事路過洛陽,在路途中遇到一次襲擊,老衲閃過之後,才發現身後的一棵樹上釘上了竹葉,竹葉深達一寸,恰好組成一個『蝶』字。」

悟心大師嘆息著搖搖頭,道:「這時我才知蝶飄香已經出山,而且他的武功已到了飛花摘葉的境界。」

秦寶寶道:「洛陽路上的襲擊,一定是蝶飄香來報一掌之仇,只是大和尚叔叔,蝶飄香一擊之後,為何一年多不再來找你了呢?」

悟心微笑不語。

衛紫衣卻笑道:「寶寶,你的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

秦寶寶喜道:「大哥快說!」

衛紫衣道:「洛陽路上的襲擊不成,蝶飄香已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悟心大師,因為蝶飄香在暗處,悟心大師在明處,連偷襲都無法得手,何況正面衝突?」

秦寶寶道:「如此說來,這一次偷刀譜的主謀一定是蝶飄香了。」

衛紫衣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秦寶寶,笑着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呢?」

秦寶寶道:「蝶飄香自知武功不如大和尚叔叔,以他的閱歷,自然明白依照普通的武功修習方法永遠也趕不上大和尚叔叔,所以他找到一種特別的武功修練方法。」

席如秀好奇地問道:「什麼方法呢?」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偷學武功、偷刀譜。」

席如秀不解地道:「偷刀譜?」

秦寶寶道:「各派的武功各有所長,如果蝶飄香多偷幾本刀譜,從許多刀譜中,就不難總結出一套集武功之大成的刀法,如果他練成了,豈不是天下第一?」

秦寶寶的話令眾人齊為震驚,眾人想不到,秦寶寶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縝密的思考,就是大人,也想不到這麼深遠的。

衛紫表又驚又喜,不禁握住秦寶寶的小手,喜道:「寶寶,你真聰明,你怎麼會想得到這麼深遠?」

見大哥誇讚,秦寶寶禁不住得意至極,頭腦更加靈活,接言道:「如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江湖中丟失刀譜、劍譜等等武功秘笈的消息就會陸續傳來。」

即刻席如秀興沖沖地出了黑雲樓,口中道:「我去查查看,近日有沒有丟失武功秘笈的消息。」

不一會兒,席如秀飛奔回來,大喜道:「寶寶一定是神童下凡,全讓他猜中了。」

他手中拿着一本資料,一邊念一邊走着,道:「江南陳滌塵、江西馬飛龍、陝西路小川,都在近日丟失家傳武功秘岌,偷盜的人至今不知下落。」

眾人駭然,江南坷滌塵、江西馬飛龍、陝西路小川都是名人,他們的一身武功,並不亞於溫正豪

大家不由看着秦寶寶,心中皆驚喜莫名。

秦寶寶反而有點叫好意思,躲在衛紫衣身後,嗔道:「大家真討厭,這樣賊眼溜溜地看着我幹嘛,都不許看。」

眾人連忙收回目光,席如秀第一個笑道:「子午嶺上出了神仙,以後有什麼事,只要找秦小仙算上一卦就成了。」

秦寶寶嘻嘻笑着,道:「那好啊,我就給你算上一卦,看你一生中一共有多少個女人。」

眾人哈哈大笑,女人本就是席如秀的弱點,想起席如秀以前因為女人而吃的苦頭,眾人豈能不笑?

席如秀在滿堂鬨笑中,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衛紫衣笑着擺了擺手,眾人安靜下來,衛紫衣回身剛要叱責寶寶,秦寶寶多乖巧,早已主動認錯道:「對不起大哥、席領主,我又犯了不敬尊長之罪。」

見到秦寶寶可愛的笑容,席如秀早已把剛才的窘迫忘得一乾二凈,衛紫衣也只好笑笑,不再說什麼。

悟心大師道:「寶寶分析得很有道理,蝶飄香野心不小,老衲須作準備才是。」

秦寶寶道:「大和尚叔叔,你不用害怕,有我來保護你呢!」

若是在以前,別人自然認為這是孩子話,但現在,大家對秦寶寶已是刮目相看,不再小看他了。

衛紫衣笑道:「寶寶無禮,悟心大師何等武功,又怎需要你的保護?」

秦寶寶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蝶飄香的目標一定不止大和尚叔叔一個人。」

秦寶寶又發驚人之論,眾人不禁側目。

秦寶寶道:「收集天下武功秘笈,是多麼大的手筆,憑蝶飄香一個人又怎能做到這一點?

柳隨雲是他的手下,武功且不論,單論心智便是一流,蝶飄香網羅這些黨羽,又怎麼會是想報大和尚叔叔一掌之仇那麼簡單。」

娓娓說來,擲地有聲,席如秀不禁道:「寶寶,那你說蝶飄香意欲何為?」

秦寶寶道:「無論他做什麼,都一定是不利於天下武林的大事,「金龍社」為武林大幫,蝶飄香自然不會放過,我想,以蝶飄香的為人、武功,絕不會滿足於當武功第一人。」

席如秀道:「那他想做什麼呢?」

眾人都好奇地看着秦寶寶,很希望知道這顆天下無雙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麼。

秦寶寶悠然地一笑,道:「蝶飄香也許是想當武林第一人,也就是說,他想稱霸江湖。」

席如秀冷笑道:「稱霸江湖,簡直是在作夢。」

衛紫衣沉吟道:「寶寶的話頗有道理,蝶飄香恃武凌人,必有所為,他若坐大,天下必不寧,「金龍社]絕不能讓他坐大。」

無論任何人想稱霸天下,『金龍社』都會是首要目標,衛紫衣身為『金龍社』大當家,豈能不防?

衛紫衣臉上泛著金童般的笑容,對身邊的陰離魂道:「審問柳隨雲可有收穫?」

陰離魂慚愧道:「那小子狡猾得很,對他的突發昏倒之症,倘無法可解。」

衛紫衣道:「大執法不必內疚,我想,這件事應該有了更好的處理方法。」

陰離魂道:「大當家的意思是……」

衛紫衣淡淡地一笑,道:「既然殺之不可,留之無用,不如就放了他。」

「放了他?」席如秀第一個不服氣,道:「柳隨雲是寶寶好不容易設計捉到的,這麼輕易就放了。」

他轉向秦寶寶,想從秦寶寶這裏得到支持。

不想秦寶寶笑嘻嘻地道:「我也同意大哥的意見?還是放了柳隨雲的好。」

席如秀簡直都被弄糊塗了,衛紫衣和秦寶寶是不是吃錯了葯,否則怎會這麼糊塗?

大領主展熹微微一笑,道:「不錯,放了他最好,這也許是唯一的方法。」

張子丹居然也表示同意,道:「嗯,不放柳隨雲,事情恐怕難有進展。」

席如秀更加糊塗,看來不僅衛紫衣和秦寶寶吃錯了葯,連大領主展熹和二領主張子丹也同時吃錯了葯。

席如秀滿懷狐疑地問陰離魂,道:「老陰,你是什麼意見,你該不會也吃錯了葯吧?」

陰離魂沉聲道:「既然要放,就要制訂一個嚴密的計劃,讓柳隨雲察覺不出我們在故意放他。」

席如秀忍不住叫道:「老陰,你有毛病啊,放就放羅,還制定什麼計劃,你不怕『金龍社』會受天下人的恥笑?」

眾人微笑不語,秦寶寶哪能放過席如秀,笑道:「三領主原來不是一頭銀狐狸,而是一頭大笨熊,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衛紫衣微笑解釋道:「放是一種策略,目的在於追蹤柳隨雲,找到他的老巢,找到蝶飄香。」

席如秀大悟,拍著腦袋,罵道:「該死,該死一寶寶說得對,我不是銀狐狸,而是大笨熊。」

衛紫衣笑道:「席領主只是一時想不到而已,你若真是大笨熊,又怎能當上三領主?」

秦寶寶笑道:「三領主,看來你應該由席夫人多教訓教訓,換換腦子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向她說去。」

席如秀大急,知道秦寶寶一向說到做到,連忙擺手,道:「小祖宗,小神仙,你就饒了我吧!」

秦寶寶看他着急的樣子,忍住笑,道:「嗯,看你誠心悔過,且饒你這一次。」

席如秀拍拍胸口道:「謝天謝地,謝謝秦小神仙。」

眾人大笑不已。

衛紫衣也在笑,身為首領,他的頭腦時刻都不能閑着,轉瞬之間,他已想好如何放人才不會引起懷疑,以及追蹤柳隨雲的人選等問題。

俠盜方自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他的輕功絕佳,膽大心細,遇事沉着,武功一流。

柳隨雲是個工於心計,城府很深的人,但方自如是個老江湖一定可以對付得了柳隨雲的。

其次,「金龍社」中負責追緝、刺探情報的人才很多,可以隨時隨地幫助方自如。

作為大當家,每一次處理事情的時候,他只要想一想主要的方法和手段,至於細節問題,則由手下人自己掌握,他的手下人都是各有專長,在某些方面,甚至比衛紫衣還強。

無論是哪一個幫會,都必須兼容並收,才可以保持幫會的穩定和繁榮,衛紫衣深深懂得這一點,所以他從不事必親躬,他只要掌握大方向和進行管理就行了。

沒有人是萬能的,衛紫衣也一樣。

等眾人的笑聲稍停,衛紫衣已計劃好了該做的,他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靜一靜,清了清喉嚨,朗聲道:

「關於放人事宜,由陰大執法負責,你從死牢中提一些犯人,命令他們看守柳隨雲,你必須告訴他們的是,這是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不願意,絕不勉強。」

秦寶寶道:「為什麼要叫犯了死罪的人看守柳隨雲呢?」

衛紫衣道:「犯了死罪的人難免一死,若由他們來看守柳隨雲,是最好不過,須知柳隨雲破獄而出后,以他的武功和為人,必定會傷人甚至殺人,犯了死罪的人本就是該死,死在柳隨雲手上和在我們手上都是一樣的。」

悟心大師點頭,深以衛紫衣的主意為然,死罪難饒,不如戴罪立功,而無罪的人讓他們去死,就太不人道了。

眾人都沒有異議,唯獨秦寶寶叫道:「大哥,這樣不好。」

衛紫衣知道秦寶寶必有些疑問,道:「寶寶,你認為大哥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秦寶寶抗議道:「犯了死罪的人也是人,你讓他們看守柳隨雲,心理上的壓力有多大!

死就死羅,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忍受死亡的折磨呢?」

對秦寶寶刁鑽古怪,眾人早已不以為忤,只是,若要回答好秦寶寶的這個問題,倒要費一番思量。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若想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最好讓犯了死罪的人來回答。」

他將秦寶寶的小手牽住,道:「跟我來。」

秦寶寶跟着衛紫衣下了黑雲樓,來到了「金龍社」的刑堂。

對刑堂,秦寶寶有一種特殊的敏感,這個刑堂他太熟悉了,因為以前為了宋嫂之事,他曾在這裏的十號牢房住過三天。

這一次,衛紫衣帶着秦寶寶來到了死牢。看守死牢的人恭聲問過,遂打開了鐵門。

鐵鏈從門上「嘩啦啦」扯下來,秦寶寶步入了這間陰森森的,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地獄里住着的是死鬼,這裏可是住着活兒的。

一道長長的走廊計有十丈多長,走廊約兩邊是兩排牢房。

牢房上的鐵欄欄粗如兒臂,牢中所坐所卧的犯人一個個都面如死灰,臉上早已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這裏面的人全部破衣爛衫,頭上的頭髮亂如野草,一個個都像地獄里的惡鬼。

秦寶寶見他們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獃滯和絕望,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雖知這些人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心裏還是不願他們受苦。

他忽地看到有一間小小的牢房只關了一個人,相貌極其威猛,但身上的重鐐已使他不得不蜷縮在屋角。

真是太不像話,秦寶寶有些憤憤然,關在牢房已經夠可憐,如今卻加上重鐐,該有多痛苦啊,大哥的心腸未免太硬了。

對秦寶寶的了解莫若衛紫衣了,看着秦寶寶不平的眼神,衛紫衣已知道他豐富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微微笑了笑。衛紫衣走近這間牢房,他的到來,已驚動了牢房內的漢子。

從他眼中射出不羈的眼神,秦寶寶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衛紫衣的目光卻更銳利,帶着高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牢中的漢子不禁低下了頭。

銜紫衣冷然問道:「你犯了什麼罪?」

漢子不耐煩地道:「刺殺大領主,虐待自己的兄弟。」

衛紫衣道:「你可知我為何給你特別的待遇,為你加上「金龍社」的軟金鎖鏈?」

漢子「哈哈」笑道:「若非如此,這些鐵欄桿哪禁得住我一扳,若非有這個累贅在身,我早已破獄而出了。

衛紫衣問漢子的話就是為了打消秦寶寶的同情心,秦寶寶知道自己錯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衛紫衣不再理那漢子,帶着秦寶寶走向另一間牢房,這間牢房很大,關着七、八個人。

衛紫衣剛站在牢房前,一個精瘦的漢子就走到鐵欄桿前,恭聲叫道:「大當家。」

衛紫衣道:「你是不是叫魏得祿?」

這人道:「大當家沒記錯。」

衛紫衣道:「我還記得,你是因為貪污公款,后因秘密,一共殺了三人,逃亡漠北的。」

魏得祿垂下了頭,羞愧滿面地道:「小人一時糊塗,做下了不可饒恕的錯事,請大當家給斬了吧!」

衛紫衣道:「你已知罪?」

魏得祿道:「小的罪該萬死!」

衛紫衣道:「如果我讓你選擇三個月後死,或者明天死,你會選擇哪一種?」

魏得祿慘然道:「既然罪該萬死,自然是死得早些好,也免得受這牢獄之苦。」

他苦笑着,又道:「自從進入此牢后,知道已無生望,無一日不想着死亡的事情,如果再讓我待下去,我一定會發瘋的,咳,不如一刀下去,死了算了。」

衛紫衣轉身看着秦寶寶,秦寶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寶寶間魏得祿道:「如果讓你去執行一項任務,這項任務九死一生,但尚有希望,你願意去做嗎?」

魏得祿當即跪下,哀求道:「如果大當家和寶少爺能讓我執行這項任務,魏得祿沒齒不忘大恩大德。」

秦寶寶看着衛紫衣,目中充滿了欽佩的神情,畢竟是大哥,比我更懂得人們的心理,我秦寶寶班門弄斧,真是不好意思。

帶着秦寶寶離開,見陰離魂已在牢房門口等候,衛紫衣吩咐道:「魏得祿可用,再挑幾個像他這樣的人就行了。」

陰離魂道:「屬下明白。」

衛紫衣不再多說,對陰離魂的辦事能力,他一向極為放心,若非如此,又怎會讓他執掌握有生殺大權的刑堂執法?

回到黑雲樓時,衛紫衣見眾人已散去,便吩咐僕人準備了飯菜,因為幾個領主這幾日各有任務,不便邀他們共餐,於是吃飯的只有衛紫衣和秦寶寶了。

勸秦寶寶吃飯一向是衛紫衣最頭疼的事情,哪一次不是好話說盡,才使秦寶寶吃上幾口。

正在斟酌勸飯的辭令,卻見秦寶寶手執筷子,不用吩咐,就大吃起來,自己吃不算,還頻頻向衛紫衣碗中夾菜。

衛紫衣大感奇怪,不要說他,「金龍社」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奇怪的,秦寶寶一向把零食當飯吃,把飯當零食吃,今天怎麼全調過來了?

因為心中沉思,所以忘了用飯。

秦寶寶道:「大哥,怎麼不吃飯呢?不吃飯,又怎有力氣辦事?」

衛紫衣真有一些哭笑不得,今天真的是全倒過來了,秦寶寶居然向自己勸食。

目中笑意盈然,秦寶寶早已看出,奇怪地道:「大哥今天怎麼了,怎麼一味地看着寶寶?」

衛紫衣笑道:「你明明是秦寶寶,怎麼又不像呢?秦寶寶居然會不用人勸而吃飯,真是奇怪。」

秦寶寶不好意思起來,道:「人總會變的,我現在已知道,要想長得壯,就要多吃飯。」

衛紫衣笑道:「這就是你吃飯的理由?」

秦寶寶奇怪道:「不吃飯會很瘦,會沒有力氣,也會餓死的,這有什麼奇怪的呀?」他望着衛紫衣,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衛紫衣不禁大笑,道:「不錯,不錯,看來我真是多此一問了。」

秦寶寶奇怪地看了衛紫衣一眼,低頭吃飯,其實在他心裏早就已笑開了。

既然不吃不行,不如自己吃,再說,秦寶寶經柳隨雲之事後,明白武功的重要性,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怎能習武呢?

望着秦寶寶狼吞虎咽的樣子,衛紫衣反而有一些擔心,禁不住道:「寶寶小心點,別嗆著了。」

秦寶寶指著衛紫衣大笑道:「大哥真奇怪,不吃要勸,吃吧,又要擔心,那寶寶該怎麼做?」

衛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寶寶終於大了,終於不再要大哥煩神了,只是,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寶寶不懂事時,總希望他儘快長大,如今他真的長大了,卻又患得患失,衛紫衣苦笑,人為什麼總是很矛盾呢?

這時,陰離魂走上樓來,一眼看見秦寶寶吃飯的樣子,不禁擔心道:「寶少爺,吃慢點。」

秦寶寶笑道:「瞧,又來了一個。」

陰離魂正感不解,衛紫衣已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陰離魂難得一見的笑容終於在臉上出現。

陰離魂欣慰地笑道:「寶寶終於長大了。」

衛紫衣道:「陰大執法,事情辦妥了嗎?」

陰離魂笑容一斂道:「依大當家的意思」我又挑了三個人和魏得祿一起做為柳隨雲的看守。」

衛紫衣道:「放人措施定出來了嗎?」

陰離魂道:「柳隨雲是一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人,所以我準備給他一點點機會,相信已足夠。」

衛紫衣點點頭,道:「不錯,機會給得太多,反而引起他的懷疑,這件事的原則就是千萬則讓他起疑。」

陰離魂道:「關於細節……」

衛紫衣揮了揮手,笑道:「你不必說,難道我還不相信你嗎?」

陰離魂的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但秦寶寶已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心中的感動。

又有什麼事情能比衛紫衣的信任更讓人感動的呢?

衛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山下守衛的弟兄,柳隨雲只有靠自己的實力闖下山去,才不會令他起疑。」

陰離魂道:「可是,柳隨雲能闖下山嗎?」

衛紫衣笑道:「你只要減少一些兄弟守衛,柳隨雲不就可以闖下山去了嗎?」

秦寶寶放下筷子,道:「大哥,柳隨雲在闖山的時候,不會出手傷人嗎?」

衛紫衣道:「柳隨雲深知闖山是宜快不宜慢,他絕對知道,一旦和人纏鬥,就必無生機,所以,他一定只會利用自己的輕功的,守衛的弟兄武功尚可自保,輕功則不如柳隨雲,何況守衛人減少,也無法進行圍剿戰術。」

衛紫衣的分析無疑極有道理,秦寶寶的小腦袋直點,又埋頭吃他的飯去了。

陰離魂道:「只希望柳隨雲的輕功不會令人失望。」

衛紫衣微笑道:「不會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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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6: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回 義丐失蹤

柳隨雲被關在八號牢房,這是一間和其他牢房獨自分開的牢房,把柳隨雲關在這裏,是為了提牢的方便,最起碼柳隨雲是這樣想的。

牢房的窗口很小,人的身軀根本無法鑽出,柳隨雲唯一的指望,就是牢門。

牢門用鐵板做成,柳隨雲自認沒有破門而出的功力,他只希望看守疏忽一點,在開門的一剎那間衝出去。

不過白天顯然沒有這種可能,因為陰離魂總是伴隨着牢門的打開而出現在柳隨雲的面前。

陰離魂的臉很可怕,但柳隨雲並不在乎,他知道陰離魂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好幾次,柳隨雲都可以從陰離魂的眼中看到一絲焦急和無奈之色。

柳隨雲自然覺得很得意。

看來主人真是個天才,居然能發明出隨時昏過去來對付酷刑的方法,柳隨雲極慶幸自己掌握了這個方法,而且用得很好。

雖然並不擔心酷刑的痛苦,但死亡的陰影還是隨時籠罩着柳隨雲,所以只要有機會,柳隨雲一定會逃出去。

不要太多的機會,只要一點點就足夠了。

柳隨雲躺在乾草堆上,望着小窗口上的天空漸漸變暗。

先是藍色,然後是灰色,漸漸地又變成了黑色,無數顆耀眼的星星鑲嵌在夜幕上,黑夜終於來臨了。

夜色,是逃跑的最好掩護,柳隨雲指望今夜會出現機會,那麼,明天他就會穿着乾乾凈凈的衣服,到最漂亮的酒樓,吃最好的酒菜。

一想起美味可口的酒菜,柳隨雲就想起今天中午和傍晚的牢飯。

牢飯雖然只吃過兩次,柳隨雲卻絕對不想再吃第三次。

柳隨雲躺在草堆上,心中雖然焦急如焚,但卻只好等待,他要等到夜已深人已靜,人們都已睡熟的時候。

柳隨雲準備在四更逃亡,四更時,一夜即將過去,守衛的人也開始疲倦,而換班的人正好還沒有來。

這種時刻,無疑是最佳的逃跑時刻。

門外一共有四個守衛,看起來武功並不弱,但不知怎麼,精神好像不太好。

柳隨雲心想,這些人長年累月看守犯人,精神上一定早已疲倦,再加上子午嶺上從沒有出現過犯人逃跑的事情,這些人一定有一些麻木了。

柳隨雲認為這是最正確的解釋,一定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

對於自己的聰明和天才,柳隨雲一向很自信。不是嗎?只用了三年時間,他就從一個窮得要餓死的叫花子而變成主人身邊的紅人。

窗外已打四更,柳隨雲精神一振,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立刻按照算計好的,捂著肚子痛哼起來。

一開始,他的呻吟聲並沒有引起看守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犯人的痛苦呢?

柳隨雲又把呻吟加大了一點,這一次裝得更像,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呻吟聲中感到他此時的痛苦。

看守們終於有了反應,一人道:「犯人恐怕生病了,我們該不該去看一看?」

另一個道:「馬上就要接班了,如果他在我們這一班出了事,恐怕不好交待。」

一人道:「還是看一看吧,犯人也是人,別讓天下人說「金龍社」不講仁義。」

「嘩啦」一聲門鎖想必已打開,鐵門僅露出一條縫,一個看守的頭伸進來,出聲問道:

「小子,怎麼了?」

柳隨雲哼道:「肚子痛,好像是因為吃了不乾凈的食物的緣故。」

看守罵道:「你這小子倒嬌貴得很,吃些髒東西就抗不住了?」

罵罵咧咧的,鐵門已打開一半,一個精瘦的看守走了進來,手中拿的是一碗開水。

見鐵門已足夠一個人出入,柳隨雲哪能錯過機會,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雷射而出,從看守的身邊堪堪擠出鐵門。

看守大驚,雙手猛地抓住柳隨雲的肩頭。

柳隨雲身子不停,右足反彈踢出,正是一式「倒踢紫金冠。」

看守中腳,「咬呀」一聲,倒在地上,柳隨雲已借右足反彈之力,衝出了牢門。

立刻有一把單刀、一柄劍、一桿花槍向柳隨雲襲來。

柳隨雲見刀心喜,側身避過花槍刺身,膝蓋一出「足已彈起,踢在持劍人的手腕上,劍飛出!幾乎在同時,柳隨雲展開雙手入白刃功夫,於刀光中插入左手,一搭持刀人的手腕,一擰、一帶,單刀已在手中。

不等第二次攻擊展開,柳隨雲已一式「平沙落雁」輕功飛起,足尖着地處,人已在三丈開外。

更不停留,身子如飛鳥掠林,投入茫茫夜色中,此時身後呼聲已起。

剛衝到半山腰,但聞銅哨聲響,面前呼啦啦出現了一群人。

雖有單刀在手,柳隨雲卻不敢正面衝突,知道自己若稍一停留,就再也走不了了丹田運氣,足尖用力,身子已從眾人頭頂飛過,不想一人也衝天而起,欲截住柳隨雲的身形。

這些守山的弟兄不知當家的計劃,自然竭力擋住。

見空中多了一人,柳隨雲吃了一驚,手中單刀立即劈面砍去。

那人手中乃是一把鬼頭大刀,乃身沉重,半空中難以用招,只好雙手平舉,接了一刀。

「當」的一聲,兩刀相觸,冒出一串火花,柳隨雲已借單刀之力,輕輕巧巧地從那人頭頂翻過。

身子剛一落地,便感到身後涼風襲襲,反手一刀,擋開襲來的兵器,身子已箭一般飛出。

吸取這一次的教訓,不敢在平地平治,所幸山上多樹,樹高且密,從樹上走,無疑是一條捷徑。

這個方法果然不錯,柳隨雲已接連闖了六道埋伏。

其實,若不是陰離魂將護山的精幹人馬調開,柳隨雲縱有通天本領,地無法通過這些埋伏。

也許連第一道埋伏都無法通過。

遠遠已可看到山腳,柳隨雲振奮起精神,在一棵樹上掠出,飛到另一棵樹上。

奈何山腳樹木稀疏,柳隨雲不得不從樹上躍下,站到了平地上,身子剛一落地,就被一群人圍住。

數了一數,有十人之多,看了一看,從各人奔跑的姿勢看,武功並不弱。

行百里半九十,柳隨雲暗暗提醒自己,前面六關已過,千萬則栽在最後一關上。

暴喝聲中,竟有四五人飛起,四五件兵器已擋住了柳隨雲的出路。

柳隨雲一刀砍去,砍在一桿鐵槍上,身子就勢后翻,只好又回到原地。

柳隨雲暗道:「一關更比一關強,看來「金龍社」果真不凡,中間五次若是不從樹上過,一定討不了好處。」

對手強勁,柳隨雲暗暗着急,硬著頭皮,柳隨雲衝進了人群。

他的武功已算是一流好手,若是單打獨鬥,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但十個人加起來,就非柳隨雲能敵了。

擔心身後有追兵,柳隨雲已如瘋魔一般揮動單刀,但對手彷佛極富有經驗,只用游斗戰術,既不近柳隨雲的身,又不讓他乘機溜走。

柳隨雲越打越沒信心,一個不察,單刀被對方磕飛,肩膀也多了一道血口。

傷口雖然不大,但卻很痛,柳隨雲知道,自己若再戰下去,定無活路。

正在這時,嶺上銅鑼急響,震得天外皆聞,銅鑼聲甚為急促,嶺上似乎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一個領頭人回頭一看,道:「不好,嶺上起了大火,莫非有大敵入侵?」

只見嶺上有人大叫道:「「金龍社」全體兄弟立刻到嶺上禦敵,后小有大敵入侵。」

領頭人皺眉道:「回山!」

十個人立刻棄了柳隨雲飛奔上山,有大敵入侵,自然無法理會柳隨雲了。

見十個人離去,柳隨雲長吁了一口氣,這一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還真得感激那些入侵後山的人,否則,柳隨雲豈有命在?

清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讓晨風吹一吹臉面,柳隨雲得意地笑了笑,隨即飛奔下山。

望着大院空地上燒盡的草堆,衛紫衣面露微笑。

秦寶寶偎在他的懷中,笑着道:「大哥,我的這個主意好不好?」

衛紫衣笑道:「若非這堆火,守山的兄弟一定不會來,柳隨雲又怎能逃得出?」

轉眸一笑,又道:「寶寶,柳隨雲是你捉來的,大哥卻把他放了,你怪不怪我?」

秦寶寶道:「不怪才怪。」

衛紫衣一驚,問道:「哦?」

秦寶寶笑道:「大哥還是看不起寶寶,總以為寶寶長不大,分不清輕重緩急,只知任性胡鬧。」

衛紫衣先是一愣,繼而大笑,眾人見秦寶寶說得這麼有趣,也齊聲笑了起來。

席如秀呵呵笑道:「現在我才算服了寶少爺,神機妙算,比我們大人還強。」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到現在才服我,說明你以前瞧不起我,對不對?」

望着秦寶寶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席如秀一陣心慌,忙擺手道:「沒這個意思,沒這個意思。」

秦寶寶步步緊逼,道:「既然沒這個意思,為何要說這種話?哼哼,一定是欺負我人小聽不懂你話中有話的譏諷之意。」

面對刁鑽古怪,專會鑽別人空子的秦寶寶,席如秀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為什麼自己每一次拍馬屁都拍不到正點子上呢?

無奈之下,只好用眼色向衛紫衣求救。

衛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得對席領主無禮!」

秦寶寶吐了一下舌頭,同席如秀做了一個鬼臉,躲到衛紫衣身後去了。

大領主展熹道:「大當家,方大俠已經開始追蹤,又有十一名專長追蹤的兄弟分頭追去。」

衛紫衣道:「注意保持聯絡,這一次行動不比往常,我建議用信鴿聯繫。」

展熹道:「我已吩咐下去,叫鴿籠的人挑了五對黑鴿。」

衛紫衣點點頭,向二領主張子丹,道:「子丹,立刻着手挑選、訓練一批精幹人馬,人數不多於二百人,找到蝶飄香后,一定難免會有一場惡戰。」

張子丹道:「事情宜早不宜遲,我馬上就着手辦理。」

張子丹雖不愛說話,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他辦起事來,總是又穩又快。

衛紫衣又道:「大領主,從今天起,嶺上要嚴加守衛,提防蝶飄香偷襲子午嶺。」

展熹迭聲稱是,立刻也去佈防。

衛紫衣分派已畢,正準備帶秦寶寶離去。

席如秀忍不住道:「大當家,你好像把我給忘了。」

衛紫衣笑道:「若是找到蝶飄香,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席如秀大喜,隨衛紫衣出征,可是最開心的事,又刺激,又有趣,並且非常安全。

衛紫衣幾乎已是無敵的。

如果他知道幾天後發生的事,他是否還能夠笑得出來呢?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現在笑得很開心。

回到黑雲樓,秦寶寶不禁打了一個呵欠,畢竟是孩子,昨夜鬧了一夜,現在自然困了。

衛紫衣關心地道:「寶寶,你先去睡一會兒,昨天夜裏,你可一點沒睡。」

秦寶寶道:「那我就在大哥的床上躺一會吧!」

衛紫衣道:「大哥馬上還有許多事要做,會影響你的睡眠,你不如回去自己院裏睡。」

秦寶寶道:「一有公事,就忘了寶寶,寶寶在大哥眼裏還沒有公事重要嗎?」

衛紫衣嘆了口氣,耐心地解釋道:「寶寶,你該理解大哥的苦衷,大哥身為首領,啟能只為一人着想?」

知道衛紫衣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秦寶寶不好再說什麼,只好下了黑雲樓,回到自己的小王國。

見秦寶寶離去,衛紫衣忽然悵然若失,憑私心而論,他願意天天陪着秦寶寶。

對秦寶寶究竟是一種什麼感情,衛紫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兄長之情?或是男女之情?

唉,也許兩者都有吧!

不禁想起初見秦寶寶時,秦寶寶的那份專註和執著,他居然一眼就認定自己是他的大哥。

這莫非就是緣分吧!

嘆了一口氣,擺脫了秦寶寶的影子,衛紫衣拿起桌上的一本帳冊,打起精神看了起來。

秦寶寶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小棒頭的伺候下上床睡覺,本以為自己應該很困的,卻怎麼也睡不着。

很奇怪,睡意跑到哪裏去了?反正也睡不着覺,看着倚在床頭打瞌睡的小棒頭,秦寶寶惡作劇的老毛病又犯了。

悄悄地從床上爬過去,準備嚇小棒頭一跳,忽見小棒頭的嘴角出現甜甜的笑。

哇,連作夢都笑出來,一定是在做美夢吧!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忽地睜開眼睛,見秦寶寶的臉湊近面前,不禁嚇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道:

「寶少爺,你嚇死我了!」

秦寶寶不懷好意地道:「小棒頭,你從實招來,剛才作夢是不是夢到馬泰了?」

一副大法官的樣子,倒裝得是模是樣。

一朵紅雲飛上小棒頭的臉頰,小棒頭慌忙道:「寶少爺不要瞎說,我剛才沒作夢啊!」

秦寶寶一叉腰,道:「還敢不承認,那麼剛才是誰在口中念叨馬泰的名字?」

小棒頭驚得一掩嘴,羞道:「我真的叫他名字啦?不對呀,夢裏我沒說話呀!」

秦寶寶大笑,抱着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口中笑道:「招出來了,招出來了,果然夢到馬泰了,果然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這才明白上了秦寶寶的當,羞得雙手捂嘴,嗔道:「寶少爺欺負人,真壞!」

秦寶寶翻身坐起,忽地正色道:「小棒頭,我怎麼這幾天沒見到馬泰,難道他不在嶺上?」

小棒頭放下捂嘴的手,道:「馬泰和戰平去了京城,是去處理一場賭館糾紛。」

秦寶寶促狹道:「哇,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呀?一定是偷偷打聽過了吧?」

小棒頭又羞又惱,叫道:「不來了,不來了,寶少爺盡欺負人,不和寶少爺說話了。」

鬧了一會,秦寶寶也有一些累了,重新蓋好被子,一會兒就進入夢鄉,一絲甜甜的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莫非,他夢到了大哥衛紫衣?

衛紫衣望着桌上的一封信,臉色有說不出的凝重。

信紙攤在桌上,只有短短的幾行字:「方自如在金陵城失蹤,死七人,失蹤三人。」

這封信的字跡很潦草,顯然是寫信人沒有充分的時間,信后的簽名,正是隨方自如出去的十一位弟兄之一。

若不遇到緊急的事情,信絕不會如此潦草,這說明了寫信人的命運已是難測。

最可能的結果是,寫信人已死。

桌邊的人臉色都很凝重,大家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連方自如都已失蹤,事情該是如何的棘手。

每一個人都看過了這封信,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連最喜歡說話的席如秀也閉上了嘴巴。

衛紫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對手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怕。」

衛紫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多年來,「金龍社」已沒有遇到如此強大的敵人,也許我們已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到突發事件時,就無法保持應有的鎮定了。」

的確,「金龍社」的對頭固然不少,但真正強大的敵人卻沒有一個,「金龍社」的弟兄也大多存在着誰敢動「金龍社」的想法,這種想法無疑是很危險的。

衛紫衣的話彷佛在眾人心中敲響了警鐘,大領主展熹首先道:「依我看,這件事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弟兄們懶散慣了,正好趁這個機會進行整頓。」

衛紫衣則說得更嚴重一點,道:「事實上,如果「金龍社」再平靜幾年,猝遇像現在這種突然之變,難免要徹底崩潰,幸運的是,這件事來得早了幾年。」

席如秀道:「大當家,今日之「金龍社」已非昔日之「金龍社」,眼下的這點衝擊足可以經受得起。」

衛紫衣嘆道:「你也犯了和我一樣輕敵的毛病,席領主不應該不知道輕敵的危險。」

席如秀笑道:「我並不是輕敵,而是對「金龍社」充滿信心,信心,難道不是一個幫會之所以存在的重要條件之一嗎?」

一旦眼前沒有了秦寶寶,席如秀的思維就異常活躍,不過,他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是幫會還是個人,信心都是取勝的關鍵,幾乎可以這麼說,信心就是成功的一半。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席領主,我們倆談的,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信心,固然絕不可無,但輕敵之心卻絕不可有。」

衛紫衣頓了頓,環視身邊生死與共的兄弟,緩緩道:「所以,在不知對手虛實之時,我們絕不可以出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偵緝工作仍須進行。」

張子丹道:「連方大俠都下落不明,那麼,一般的人物根本無法探知敵情,所以,在人選上一定要注意選擇。」

張子丹不喜說話,如果他開口說話,就一定是經過極為慎重的考慮的,對於他的意見,衛紫衣一向百分之百的採納。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子丹說得有理,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自己走一趟。」

席如秀搖搖頭,道:「大變將至,大當家卻遠赴險地,這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

衛紫衣笑道:「我記得席領主剛才說到信心的問題,我對我自己充滿信心,難道大家對我沒有信心嗎?」

眾人一起笑了,雖然衛紫衣親自赴險,頗令人擔心,但若是連衛紫衣都去不得,別人就更去不得了。

衛紫衣見大家都無異議,便道:「展領主和張領主在家鎮守,陰大執法負責派人和我聯絡。」

衛紫衣看着席如秀,微笑道:「席領主既然擔心我孤身犯險,陪我一同去如何?」

席如秀大喜,別人都去不得,他卻去得,這怎麼不讓他心花怒放,於是笑道:」敢不從命。」

衛紫衣笑了笑,道:「出事地點是在金陵城,看來我們只有去金陵才能得到消息。」

席如秀皺了皺眉,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衛紫衣也嘆道:「秦寶寶。」

席如秀道:「是的。」

秦寶寶的確是個頭疼的問題,他若知道衛紫衣前去金陵,就一定會鬧着要同去的。

他的理由也一定很充足,他一定會說擔心衛紫衣的安全,他去,是為了保護衛紫衣的。

但如果你不讓他去,說他此去只會帶來麻煩,秦寶寶就一定會給你扣上一個「小看人」

的帽子。

沉吟半晌,衛紫衣道:「這件事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要秘密離開「金龍社」。」

一覺醒來,秦寶寶立刻換上衣服,直奔黑雲樓,現在已是清晨,他是想和大哥共進早餐。

昨夜做了一個美夢,這使得秦寶寶的心情很愉快,一路上,遇到每一個人都和氣得很。

他既沒有惡作劇,也沒有和人鬥口,親親熱熱地招呼著,就來到了黑雲樓。

每天早晨這個時刻,衛紫衣總是會坐在桌前等候秦寶寶的,可是今天,桌子上雖有飯菜,但卻沒有了衛紫衣。

秦寶寶小道:「大哥一定睡懶覺了,想必昨天大辛苦,所以今晨起不來了。」

想到把大哥從床上揪起,叫他一聲懶鬼該是多好玩的事,秦寶寶臉上立即充滿了笑意。

走進卧室,秦寶寶一下子迷糊了,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是大哥昨夜根本沒有睡在這裏,還是早已起床辦事去了?

忽地一抬頭髮現牆上掛的一件紫色披風不見了,若非出門,大哥絕不會帶披風的。

好個壞大哥,自己一個人悄悄溜出去玩了,卻把寶寶一個人丟在家中,真自私。

秦寶寶怏怏不樂地離開黑雲樓,連小棒頭的招呼聲也沒有聽到,心裏只想着大哥會去哪裏?

小棒頭見秦寶寶一臉獃獃的樣子,以為又犯了老毛病,只好一個人走了。

秦寶寶在嶺上逛來進去,忽地想到了席如秀,席領主一定知道大哥出去的事,若問他,他不敢不說。

席如秀住在嶺上面西的一個小院裏,秦寶寶走進小院時,席夫人正在窗前繡花。

一見秦寶寶,席夫人就像撿了一個金元寶似的開心,她並無子息,心裏早已幾千次把秦寶寶當作自己的兒子、女兒了。

秦寶賈一進院子,就甜甜地叫道:「席夫人好。」

席夫人今年三十餘歲,相貌端莊淑怡,從外表上,絕對想不到她會對自己的丈夫那麼凶。

事實上,除了對席如秀外,席夫人對每一個人都很和氣。

她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早把秦寶寶拉入屋中,不消片刻,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糕點、蜜餞。

席夫人的手藝可謂天下無雙,秦寶寶最愛吃她做的東西,往常,總是嘴裏塞著,手裏捧著,口袋裏裝着,像似恨不得把整個席家全搬回自己屋裏才好。

不過,今天秦寶寶卻沒有吃點心的心情,胡亂吃了幾塊松子糖,便問道:「席夫人,席領主在家嗎?」

席夫人一邊繡花,一邊回答秦寶寶的話,道:「昨天半夜就和大當家下山去了,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

席夫人雖然對丈夫管得很嚴,但她畢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對丈夫的做事一向不加盤問。

秦寶寶問道:「席領主和大哥到哪裏去了,為什麼半夜就急着走?」

席夫人道:「不知道,反正風風火火的,好像火燒眉毛似的,連酒都沒有喝。」

問不出名堂,秦寶寶再也待不下去,略坐了坐,就怏怏不樂地走出席家小院。

一路上好沒心思,只在口中嘀嘀咕咕的,反正肯定是罵衛紫衣太自私,偷跑出去之類的話。

每逢這種時候,那個不識趣的「它」總會出來搗亂。

「喂,獃子,在想什麼呢?」

「去去去,沒工夫搭理你。」

「呵,脾氣不小,遇到什麼難題了,何不請教我?」

「你什麼都不懂,盡會搗亂,你還是睡你的覺去吧!」

「昨夜都睡夠了,今天精神好,正好和你聊聊。」

「睡夠了就打擾主人,真討厭。」

「不打擾你打擾誰啊,誰讓我在你的身體里呢!」

「你真能幫我解決問題?」

「說吧,我可是個天才。」

「我問你,大哥昨天夜裏和席領主下山,是為了什麼事?」

「當然是很緊急的事。」

「廢話,不緊急幹嘛半夜下山?」

「我還沒說完呢,你大哥身為一社之主,半夜下山,一定是因為一件緊急得不得了的大事。」

「說下去。」

「你想想看,最近有什麼大事令你大哥煩神?」

「你是說蝶飄香?」

「除了這個老魔頭還有誰?你大哥一定是因為怕你知道死纏着要去,才半夜下山的嘛!」

「那麼大哥會去哪裏呢?」

「你不知道?」

「知道幹嘛問你?」

「說你是獃子吧,你還不服氣,這一次聯絡的方法是用鴿子,你問問養鴿子的人不就得了。」

「哇,你真聰明,我記得你以前很笨的。」

「哼,以前是因為你太笨,懶得理你,現在見你開竅了,才幫你的嘛!」

興沖沖的,秦寶寶直奔鴿籠而去。

對於鴿子,秦寶寶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對這裏也很熟悉。

鴿籠很大,裏面分成許多小格子,每一個格子裏都有一隻鴿子。

這些鴿子比別的鴿子體型要大,樣子要兇猛得多,因為為了保證消息的安全到達,避免猛禽的襲擊,「金龍社」養的都是一種性情兇猛,飛行速度極快,頗有自衛能力的鴿子。

見秦寶寶走來,養鴿人並不以為異,因為秦寶寶常來這裏,還會幫忙喂水添食。

養鴿人笑道:「寶少爺,今天要和哪一隻鴿子玩啊?」

秦寶寶甜甜地笑道:「大叔,我想看一看昨天那隻剛飛回來的黑鴿。」

養鴿人道:「這隻鴿子很累,而且受了傷,你還是另找一隻鴿子玩吧!」

秦寶寶道:「它從哪裏飛回來的?怎麼受的傷?」

養鴿人道:「從南面,從它飢餓的程度看,估計是從金陵一帶飛回來的。」

秦寶寶心中一喜,這下可知道大哥上哪玩去了,見鴿子腹部有一處划傷,顯然不是猛禽所傷,而應該是一種暗器或羽箭。

看來大哥辦的事一定很危險,因為鴿子都受了傷,養鴿人一定處境危險,那麼,大哥所面臨的敵人也一定很可怕。

秦寶寶靈機一動,問道:「大叔,這隻鴿子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飛回來,真不簡單。」

養鴿人道:「鴿子是被一種暗器所傷,鴿子在飛行中,暗器從下面擊來,而這隻鴿子正振翅上飛,所以被擊中腹部。」

養鴿人憐惜地看着鴿子,道:「這隻鴿子飛行速度極快,動作極靈活,能用暗器將其擊傷,說明那人頗不簡單。」

秦寶寶靜靜地聽着,已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

第一,大哥和席領主去了金陵。第二,大哥面臨的對手很可怕。

有了這兩個結論,秦寶寶如果再不下山,他就不是秦寶寶了。

回到自己小小的快樂王國,秦寶寶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行裝,然後等著夜晚的來臨。等到了晚上,他再偷偷地溜到了黑雲樓,從秘道里下了子午嶺。

衛紫衣和席如秀正曉行夜宿,趕往金陵城。

一路上,衛紫衣愁眉不展,不時地長吁短嘆。

席如秀問道:「大當家,你是擔心方大俠的生死安危嗎?」

衛紫衣道:「方自如武功絕非泛泛,輕功極好,能將他制服的人應該沒有,何況,他如果真的出事了,擔心又有什麼用?如果沒出事,又何必擔心。」

席如秀笑道:「那大當家又是為了什麼嘆息?」

「秦寶寶。」

「秦寶寶?」席如秀笑道:「你為他擔心什麼?他在嶺上可安全得很。」

衛紫衣皺眉道:「我有預感,他會跟來的。」

席如秀搖搖頭,道:「賈少爺並不是真的會算命,他絕不會知道我們的去向。」

「不一定。」衛紫衣道:「他有辦法知道,以他的聰明,一定有法子知道。」

忽地笑了笑,又道:「既然他一定會跟來,我又何必擔心呢?他的武功雖然不好,卻未必是我們的累贅。」

席如秀笑道:「不錯,寶少爺極聰明,是個闖江湖的天才,也許他還可以幫我們的忙呢?」

忽地,他又奇道:「寶少爺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我們的去向呢?」

「我也想不通。」衛紫衣笑道:「我雖然很了解他,但我畢竟不是秦寶寶。」

席如秀道:「看來這個謎團只能由寶少爺親自來為我們解開了。」

衛紫衣嘆息不語。

金陵。

金陵本是古城,遠至漢魏,孫權就曾建都於此,幾代興衰,幾世滄桑,古老的金陵,已閱歷沉浮。

金陵之美,不止山水,不止名勝,十里秦淮,煙波脂粉,來金陵的人豈能不到秦淮河上泛舟?

秦寶寶就坐在晝舫上,像模像樣地聽歌觀景,若不是年紀小些,倒還真是個翩翩少年。

「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絲竹悅耳,歌聲更佳。

這是條大船,客人當然不止秦寶寶一個,只是,這船上的客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在船頭,別人唱歌他念經,一個和尚,哪裏不能念經,為何要花錢上這種香艷之所?

秦寶寶認為這個和尚不是有毛病就是吃錯藥了,否則,就是六根不凈,修行不到家。

船頭上坐着和尚,船尾卻坐着兩個道士,兩個道士的年紀都已不小,頭髮也已花白,道袍也很陳舊,一看就知道是從一個香火不盛的道觀里出來的。

窮道士也捨得花錢乘畫舫?這就使得秦寶寶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

船尾的兩個道士也和船頭的那個和尚一樣,端然打坐,口中念念有詞,花錢上這裏念經,真是一對神經病。

比較正常的是艙中所生的四個人,這四個人都穿着很華麗的衣服,都戴着價值不菲的墨玉戒指。

只是,他們好像也沒有心思聽歌,好似一個個都很緊張,緊張得隨時隨地都可以從船上跳下水去。

船上的客人好像都沒有心思聽歌,秦寶寶本就不是來聽歌,而是來學大人的,何況現在他又看到這七個看上去都不太正常的人,自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七個人身上。

他的眼角從船頭的和尚身上,轉到艙中的四個人身上,又轉到船尾的兩個道士身上,轉來轉去,無一刻停頓。

他發現,只要他一看到艙中的這四個人身上,這四個人就緊張得要命,連眼睛也不敢抬了。

饒有興趣的,秦寶寶索性把目光集中在這四個人身上,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四個人中,有一個個子最高,看起來也不太緊張的人忽地抬起頭來,盯着秦寶寶,怒道:

「要動手就動手,賊眼溜溜地看什麼?」

秦寶寶一下子燃起怒火,長這麼大以來,還從沒有人這樣對他無禮過。

秦寶寶冷冷地道:「臭小子敢罵小爺!」

大個子怒道:「要殺就殺,要打就打,老子可不願受這種鳥氣!」

旁邊的人連忙拉了他一下,大漢高聲道:「了不起是個死,有什麼好怕的。」

經他這一吼,歌聲立刻停了,唱歌的歌女和伴奏的樂師齊都色變,一起躲到底艙去了。

這隻船很大,有上下兩層,秦寶寶他們是在上層。

歌女和琴師一走,樓上便只剩下八個人。

秦寶寶剛才為大個子的話生氣,現在,卻對大個子話中的意思感到奇怪起來。

怪怪的,大個子他們好像很怕我似的,我是一個小孩,他們為什麼怕我呢?

當他看到船頭、船尾的一個和尚、兩個道士,正用充滿殺機的目光盯着那四個人時,秦寶寶才明白,這大個子一夥原來是怕和尚和道士,而不是怕自己。

可能四個人是把自己也當作和尚、道士一夥的了。

看來這四個人與和尚、道士有仇,今天的見面,很可能也不是巧合,嗯,馬上一定會打起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別人遇到打架的事,早已躲得遠遠的,但好奇心、貪玩心很重的秦寶寶,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看熱鬧的機會。

船頭的和尚身子忽然一動,就站到秦寶寶的面前,合十道:「敢問小施主,可是香主派來的?」

香主?莫非是一個江湖幫會,莫非是前來尋仇的?

不過,秦寶寶既然想看下去,自然不能說實話,否則別人豈不下逐客令了?

含糊地應答過,秦寶寶又為剛才和尚稱他小施主而生氣,道:「大和尚,你以為我很小嗎?」

和尚笑道:「小施主高壽?」

秦寶寶一隻手比了個六字,一隻手比了個一字,和尚笑道:「原來小施主今年十六。」

秦寶寶叫道:「我都六十一啦!」

和尚大驚,不光和尚,連兩個道士、四個富商模樣的人,都一齊大吃一驚。

他們看秦寶寶連十六歲都不像,又怎麼可能六十一呢?

見眾人詫異的眼神,秦寶寶偷偷地笑着,但為了謊話的可信性,板着臉又道:」你們不信?」

和尚笑笑,道:「老衲着實無法相信。」

因為他已把秦寶寶看成是自己的人,所以態度較和氣,比較有耐心了。

秦寶寶故意嘆了一口氣,道:「凡夫俗子,果然不懂仙家妙術,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內力練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保持容顏不變嗎?」

為了謊話增加可信性,秦寶寶繼續道:「我在十四歲時,因為一日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結果使身材無法長高,到了今天,我仍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秦寶寶雖在胡扯,但聽的人卻都信了,因為武林之中,的確有過相貌如童子,但年紀已是老頭的人物。

這當然需要極為精湛的內功才行,可是秦寶寶的樣子,像一個內功高手嗎?

和尚在心中認為很像,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就會返璞歸真,勁氣內斂,看上去就和常人無異。

和尚已非常敬畏,面前的這個長得像孩子的老頭,內功已練到最高境界,想他武功也一定高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人,香主派他來做什麼呢?

和尚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前輩,與香主是何稱呼?」

秦寶寶小道:「這個香主是幫會頭頭,至多和大哥一個輩份,瞧這和尚年紀不小,卻對這香主如此尊敬,想必香主的年紀不小,馬馬虎虎,就當香主的師兄吧!」

於是咳了一聲,沉聲道:「老夫是他師兄。」

和尚驚訝道:「香主今年七十有餘,而前輩不過六十一歲,怎可當香主的師兄?」

秦寶寶一聽,暗叫糟糕,佔人便宜露出馬腳來了,這和尚開始起疑,怎麼辦?

靈機一動,秦寶寶裝作不耐煩地道:「蠢材,真是蠢材,入門先者為大,難道你連這個規矩都不懂嗎?」

和尚一想,這個規矩倒是有的,武林各派規矩不一,有論年齡的,也有論入門先後的。

其實這和尚年紀不小,閱歷頗豐,人世不笨,只因他一開始就認定秦寶寶是自己人,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才會一步步相信秦寶寶的鬼話。

這也怪他知道得太多,別人奇怪的事他卻不以為異,這才上了秦寶寶的當。

看來知道太多也會害人。

秦寶寶編了一大堆謊話,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乒乒乓乓」地打起來,現在話說了這麼多,架還沒打,不禁有些着急,道:「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和尚見秦寶寶這個香主師兄生氣,嚇得一頭冷汗,連聲道:「屬下這就動手。」

坐在船尾的兩個窮老道,也慌忙站了起來,「唰」的一聲,齊齊抽出腰間的長劍。

秦寶寶見他們被駭成這個樣子,想必是因為怕香主的緣故,這香主這麼凶,一定不是好東西,不知不覺地,他已開始同情起那四個臉上齊露驚慌之色的人來。

此時,和尚已抽出戒刀,刀光一閃,向剛才那個出口罵秦寶寶的大個子砍去。

他顯然是想一刀了結大個子,以博取香主師兄秦寶寶的歡心。

那大個子早有準備,雙手早套上了一雙鐵手,兩隻鐵手一併,來夾和尚的刀。

此時,其餘三個人跳起來,分別和兩個道士戰在一起。

那和尚的武功極為高強,劈面一刀,乃是虛招,見鐵手來夾,早已手腕一沉刀身下落,竟挑向大個子的胯下。

大個子冷笑一聲,鐵手加速下壓,竟飲用鐵手之威擊斷戒刀。

和尚存心在秦寶寶面前賣弄,手中戒刀忽地從大個子脖間穿過,又從大個子背後飛回,刀柄在大個子的肩頭顯露出來。

這一招匪夷所思,刀上的力道運用得極為巧妙,和尚的左手已閃電般伸出接住刀柄,沉腕疾削。

這一刀出手極快,大個子已是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秦寶寶不由把眼睛一閉,他喜歡熱鬧,可不喜歡見血。

可是和尚在揮刀時眼角瞥了一眼秦寶寶,想從秦寶寶臉上看到一點讚許之色,卻恰巧見到秦寶寶閉眼。

他會錯了意,以為秦寶寶不屑一頓,認定這招不好,和尚不由一陣心慌,握刀的手略緩了一緩。

大個子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鐵手微抬,「當」的一聲,已接住了和尚的戒刀。

這一接已用全力,戒刀差一點脫手而飛。

和尚大慚,不敢看秦寶寶的臉色,急斂心神,戒刀急撤,又閃電般剌出。

這一招,可謂和尚一身武功的精粹,人個子已絕對無法逃得了這一刀了。

「哧」的一聲,刀身正從肋下刺入,大個子悶哼一聲,仰天倒下。

和兩個道士相鬥的三個人境況也很糟糕,一個人在肺部受傷,一個人右腿中劍,另一個人則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秦寶寶豈能見死不救,大叫一聲:「慢!」

和尚收刀,道士收劍,三個人一起跳開,站到秦寶寶身邊。

秦寶寶小道:「一時衝動叫他們住手,可得想一個很好的理由搪塞一下。」

於是冷冷哼了一聲,問和尚道:「人死了一無用處,他們既已無還手之力,又何必殺之而後快?」

和尚囁嚅道:「香主吩咐過,這四個人殺無赦。」

秦寶寶知道想要救人,就必須知道這四個人犯了何罪,他是不會問和尚的,免得露了馬腳。

於是決定採用旁敲側擊戰術,見大個子雖受刀傷但不至於死,於是裝作冷冷地道:「你可知罪嗎?」

大個子顯然是一條硬漢子,雖受重傷,怒氣仍在,但見他勃然怒道:「咱們「長江四義」

吃的是辛苦飯,掙的是玩命錢,關你們屁事,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平白地霸佔長江水道,倒說我們無理。」

秦寶寶一聽之下,已經明白了大概。

「長江四義」的名字,他是聽說過的,大哥講故事時,曾提到他們。

他知道「長江四義」算是江盜,但只劫官府、奸商,不劫平民百姓,在長江邊上很有威望。

那個壞東西香主一定是為霸佔長江水道,才和「長江四義」發生衝突。

這種江湖的糾紛,秦寶寶本懶得過問,但今天為了把戲演下去,只好當一次大法官了。

秦寶寶皺了皺眉,道:「明明有罪卻不認錯,看來是非殺不可的了。」

和尚和道士立刻亮出兵器,就想衝上去,秦寶寶卻又道:「慢來!」

和尚和道士連忙住手,靜聽秦寶寶示下。

裝作沉吟片刻,秦寶寶道:「殺了他們,恐怕不妥。」

和尚恭聲道:「前輩,有什麼不妥?」

秦寶寶怒道:「蠢材,長江水道不止他們四個江盜,我們把他們一殺,那些人豈不逃走,待局勢平靜,他們豈不會暗中破壞?」

和尚急道:「可是香主的意思……」

秦寶寶怒道:「香主是我的師弟,連他都不敢不聽我的話,你好大的膽子!」

和尚駭極,渾身如篩糠一樣抖動起來。

秦寶寶不想裝得過火,復又冷笑道:「不殺他們是現在,不是將來,這段時間仔細搜捕,再捉幾個江盜來一齊開刀,所謂不殺則已,一殺驚人,叫那些江盜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一個和尚、兩個道士齊聲道:「前輩所見極是。」

躊躇了半晌,和尚道:「只是,他們這四個人該怎麼處理?」

秦寶寶道:「這由我來辦好了,我找你們是另有事情,不知你們是否有能力辦好?」

他來金陵就是為了找大哥衛紫衣,只是找了好幾天也不見大哥和席領主的影子,想必是大哥他們不願招人耳目,找個地方躲起來暗中調查了。

正好手頭有三個聽差的,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和尚、道士見秦寶寶有吩咐,連忙齊聲道:「前輩儘管吩咐,屬下一定儘力辦好。」

秦寶寶也拿腔拿調一番,道:「你們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我的事你們恐怕辦不好,這件事關係重大,辦不好,恐怕會影響全局。」

聽見任務如此重要,和尚不由心中不安,深恐萬一辦不好,招惹殺身之禍。

但又一想,事情重大,若是辦得好,豈不重重有賞?

兩個道士也是一樣的心思,三人同時道:「前輩儘管吩咐,屬下等縱是肝腦塗地也萬死不辭。」

三個年紀可當自己爺爺的人居然口口聲聲叫自己前輩,秦寶寶心裏的那股得意勁就別提了。

秦寶寶咳了一聲,勉強道:「既然你們忠心耿耿,那我就成全你們一次吧。」

和尚道:「前輩大恩,我等銘記五內。」

秦寶寶心中哼道:「這和尚專會拍馬屁,又不守清規,大開殺戒,以後非好好教訓不可,且看這次任務完成得怎麼樣,若是辦不好,哼哼,有你受的。」

秦寶寶點了點小腦袋,沉聲道:「你們的任務,就是幫我找兩個人,這兩個人對本幫關係重大,若是找不到,就會影響本幫下一次的行動,聽明白了嗎?」

和尚、道士連連點頭,道:「明白了。」

秦寶寶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你們三個去幫我找這兩個對本幫極為重要的人。」

一聽是找人,和尚樂了,得意道:「找人我們可是最拿手了,這「長江四義」藏得何等秘密,到最後還不是被我們找到了嗎?」

兩個道士也是喜氣洋洋,認為這個任務太簡單了。

秦寶寶心中暗笑,心道:「這才好,有你們幫忙,我就不用跑腿了。」

他忽地又想到,這三個人都不是好東西,何不趁機叫大哥將他們修理一頓,大哥和席領主武功高強,這和尚、道士一定認栽。」

想到這裏,便將衛紫衣和席領主的相貌仔細形容了一番,最後補充道:「找到他們后,請他們到「六和居」來,老夫在那裏等著,不過,千萬不要傷害他們,如果他們不願來,就強迫他們來。」

和尚笑道:「是不是不能傷他們一根毫毛,卻要把他們請到「六和居」?」

秦寶寶道:「對。」

和尚道:「如果他們不來呢?」

秦寶寶一瞪眼睛,道:「廢話,見你們鬼頭鬼腦的樣子,他們自然不相信你們,但你們練武功是幹什麼用的?他們不來,你們不會想辦法嗎?」

和尚、道士見香主師兄發火,不敢再說什麼,望了望「長江四義」,和尚問道:「我們現在就去?」

秦寶寶揮了揮手,道:「去吧,明天黃昏找不到人就別回來見我。」

他知道戲演得一長,就會露出馬腳,不趕快打發走他們,只怕要露出馬腳了。

和尚合十為禮,一躬身,忽地向後彈出,身子直落水中,臨走時放下船上的一塊木板,木板丟在水中,足尖正點在木板上,借這一點之力,人已上了岸。

這和尚邀寵心切,臨走時還賣弄了一番輕功。

兩個道士哪甘落後,並沒有丟下木板,而是雙雙伸出手來牽住,同時躍離甲板。

眼看將近岸邊時,兩個道士的身子已經往下沉,忽見一道士伸手一揮,另一個道士已借這一揮之力被拋上岸邊,那道士飛起時雙手又一帶,兩個道士便同時躍上岸。

真是好輕功,分明是武當絕技「梯雲縱」的活學活用,秦寶寶見他們輕功這麼高明,心裏非常開心,哇,大哥和席領主這一回可有樂子了,不會嫌寂寞了。

為大哥找了三個強勁的對手,心裏頗覺得意,一扭頭,見「長江四義」正疼得直哼哼,連忙走過去,從懷裏掏出金創葯,就想為大個子治傷。

大個子哪裏會認為秦寶寶是好心一片,以為這葯定是什麼毒藥呢,奈何身子轉動不靈,只有破口大罵,道:「老妖怪,有本事就給個痛快,別用毒藥害人。」

秦寶寶嘻嘻直笑,道:「我的外號又多了一個,並且遠比以前別緻多了。」

他又對大個子笑道:「你怕我下毒啊,嘻嘻,我偏偏要給你下。」不由分說地將金創葯抹在傷口上。

大個子咬着牙,正準備忍受劇痛,不想剛才火辣辣的傷口忽地不痛了,而且還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直透到心裏。

他有經驗,知道這是非常好的金創葯,心裏不由奇怪,不再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秦寶寶了。

秦寶寶不理他,在他身前身後的傷口都抹上藥,這才把藥瓶丟給大個子,道:」我累了,你自己用吧,治好了傷,就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別再被抓住喔。」

大個子驚疑不定地接過藥瓶,一時間,分不清秦寶寶是友是敵,只好看着秦寶寶不說話。

秦寶寶見大個子不是罵人就是裝啞巴,深覺不好玩,反正興緻已盡,已不想再待下去,於是他便從懷裏取出銀鈎蠶絲,隨手一拋,將銀鈎拋出,鈎在岸邊的一棵樹上,輕輕一帶,身體已離開了船身,輕輕落在岸上。

大個子痴痴地望着秦寶寶的絕頂輕功,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秦寶寶離了河岸,徑直向「六和居」走去,一邊走,一邊偷笑,演戲可真好玩。

他走在人群中,人們不由嘖嘖稱奇,誰家這麼有福氣,生出這麼個玉人似的孩子來!

對眾人驚奇的目光秦寶寶早就習慣了,反正看又看不去一塊肉,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給人看。

在眾人的注目禮之下,他就到了「六和居」。

「六和居」是夫子廟最大的茶樓,裝飾就不用說了,茶點味道好。

秦寶寶不喜歡喝茶,可是對點心大感興奮,什麼千層糕啦!鴨血湯啦、湯圓啦,簡直不夠他吃。

他一高興,就會把所有的點心都點了一份,至於吃多少呢,那就不用提了,反正每樣點心咬上一口,其他的只好擱在那兒了。

一到樓上,秦寶寶就感到樓上的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小腦袋晃了兩晃,忽地又想起個點子來。

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把金葉子「啪」的一聲,丟在桌上,這個舉動立驚四座,誰見了黃澄澄的黃金不眼紅?

我們的秦寶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好恨啊,好恨!」

一邊喝茶的茶客中,有四五個武林人物,其中一個佩刀的大漢問道:「小朋友,恨什麼啊?」

他是吃飽了喝夠了,閑着無聊,見秦寶寶怪異的舉動,於是有此一問。

見有人上鈎,又是個江湖人,正合心意,秦寶寶於是一指金葉子,問道:「這是什麼?」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黃金。」

秦寶寶道:「黃金算不算好東西?」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好東西,是最好的東西,又可以買衣服、買酒,甚至還可以買女人。」

秦寶寶暗暗點頭,小道:「嗯,又不是一個好東西,又是酒,又是女人的,正好是合適的人選。」

當下一抹鼻子,秦寶賀裝出痛苦的樣子,嚶嚀道:「可是,就是這些好東西害得我家破人亡、兄弟離散。」

佩刀大漢雖好酒好女人,但這是江湖人的本色,其實心地也不算太壞,俠義之心還是有的。

當下一拍桌子,道:「小朋友,不要哭,有什麼苦衷儘管對我說,在下「霸王刀」周通為你報仇。」

秦寶寶止住悲聲,眨了眨乾巴巴的眼睛,問道:「你真的能幫助我?」

「霸王刀」周通一拍胸膛,道:「不管是什麼樣的惡人,周通上前就是一刀。」

秦寶賀嘆了一口氣,一副輕視的樣子,道:「哎,算了,你恐怕是口頭說說而已,心裏哪肯幫我,我和你萍水相逢,你又何必為我和人拚命呢?」

說罷,又掩起臉來,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通是個急脾氣,見面前這個小孩不相信自己,若是個大人,早就劈面一刀,面對小孩,卻又不好發作。

他一見秦寶寶哭得傷心,更是心煩,胸中一口氣沒法出,「砰」的一聲,一拳把桌角打碎。

秦寶寶聞聲一驚,抬頭一看,道:「這桌角怎麼碎了?」

周通被他問得不好意思,訥訥地道:「是我打的。」

秦寶寶奇怪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打桌子,桌子礙你什麼事了嗎?」

一席話把大漢說得笑又不是,哭又不是,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秦寶寶又問了一句道:「真的是你打的?」

周通大聲道:「是又怎樣?」

刁鑽古怪的秦寶寶,把他問得無言以對,說這幾個字時,已憋了一肚子氣。

秦寶寶卻很開心地笑道:「這桃木桌子這麼硬,卻被你一拳打碎,你的功夫可真不賴。」

周通一肚子氣馬上又化為洋洋得意,笑容滿面地吹噓道:「牛皮不是吹的,別說這桌子,就連三塊大青石壘起來,我一掌也能把它們擊碎。」

秦寶寶嘖噴稱讚道:「真是好功夫,瞧你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二了。」

周通是江湖人,知道這頂大帽子燙頭,若傳了出去,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須知江湖人最重虛名,別說你自稱天下第一,就算你自稱金陵第一,別人聽了也會不服氣。

用通慌忙揮手,急道:「可別瞎說,傳了出去,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秦寶寶點頭道:「好,我不說了,不過,你的武功真的還可以,若是幫我的忙,估計沒有問題。」

把金葉子一堆,道:「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兩個人,這些東西就全歸你。」

周通見了金子,早已動心,舔了舔舌頭,問道:「找兩個人?什麼人?」

原來秦寶寶擔心和尚、道士武功厲害,還想為大哥衛紫衣找兩個幫手,所以用計釣周通上鈎。

秦寶寶嘆了一口氣,又編起故事來,道:「哎,一言難盡,我本來有美好的家庭,父母、姐妹一大堆,雖然太熱鬧,但日子過得也蠻開心的。」

這句話不免觸動心事,想起自己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唯有大哥衛紫衣對自己極好,但自己總是個孤兒,想起來,不由眼圈一紅,更增加故事效果。

秦寶寶很感傷地又道:「可是因為家裏太富不免遭人眼紅,有一個和尚、兩個道士趁夜洗劫全家,家人皆被殺害,若不是我由一個老家人掩護,如今哪有命在。」

說罷,用力一擺頭,憤怒道:「那和尚、道士害我全家,奈何我人小力單,報仇無望,我曾發誓,若有人為我報仇,便把所有的家財獻出。」

周通聽着聽着,一方面深為同情,一方面頗為秦寶寶的決心感動,另一方面更為金子動心。

當下一抱拳,道:「小朋友,你若信得過我,周通和我的兄弟一定為你報仇。」

他瞟了一眼金葉子,又道:「至於酬勞,分文不要,行俠仗義乃江湖人本份。」

漂亮話他自然會說,見秦寶寶孤身一人,金子肯定賴不掉,又行了俠,又得了金子,豈不兩全其美?

秦寶寶一副大受感動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要跪下來似的。

周圍眾人見一個孩子如此義舉,怎不感動?立時又走過來幾個真正行俠仗義,不要金子的好漢。

秦寶寶見計策順利,心中好不得意,於是便將和尚、道士的相貌形容一番,然後又叔叔伯伯地甜甜地叫了一氣。

周通見人一多,金子恐怕不夠分,深恐別人先報了仇得了金子,連忙走出「六和居」,一路上,見到和尚、道士就拚命地瞅,恨不得所有的和尚、道士都變成秦寶寶所說的那樣子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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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6: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 鳴玉坊遇險

且不管一群人紛紛嚷嚷地滿城找和尚道士,再說衛紫衣,自從到了金陵城,就找了一間小客棧住下。

深知此行艱難,住下后,他和席如秀到一處叫「來不得」的酒樓。

這是「金龍社」在金陵的一個秘密據點,因為金陵偏離總社較遠,無力顧及,所以只設一個據點,而沒有建立分舵。

金陵的首領姓王,叫王臨空,善用飛索、鐵鎚,這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兵器,到了他的手上,卻成為殺人的利器。

表面上,王臨空是「來不得」的老闆,手上十個夥計中,只有五個是「金龍社」的人。

見到大當家到來,王臨空自然喜出望外,將衛紫衣和席如秀領到秘室,又吩咐準備了極為可口的酒菜。

喝了一杯酒,吃了一點菜,衛紫衣問道:「王首領,本社有十一名弟兄,連同俠盜方自如皆在金陵失蹤,這件事情你可知道.」

王臨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關於這件事,我為了一份報告送往總社,大當家想必沒有見到。」

衛紫衣道:「我一接到金陵失事的消息,就立刻下了子午嶺,你的報告我沒有見到。」

「這就難怪了!」王臨空道:「這件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有一個弟兄在臨死前來到我這裏,我從而得知了這一切。」

衛紫衣道:「你說。」

王臨空道:「方大俠跟蹤柳隨雲來到這裏,忽地在一間妓院中失蹤,也就是說,柳隨雲自進了妓院后,就再也沒有出來。」

衛紫衣皺眉道:「所以方自如也進了那間妓院,想一探虛實?」

王臨空道:「不只是方大俠,有七位兄弟也化裝成嫖客一同進了那家妓院。」

衛紫衣道:「另外四位兄弟呢?」

王臨空道:「另外四位則化裝成各式小販,在門口守候,可是他們從清晨等到深夜,也沒見八個人出來,到了午夜,為了避免懷疑,他們不得不撤離,在回客棧的路上,卻遇到了截殺,一名弟兄在同伴掩護下,得空放出籠子裏的鴿子,他在放鴿子時,其他的三人已死。」

衛紫衣深深地震驚了,雖然王臨空只是寥寥數語,但當時戰況的慘烈已可想而知。

王臨空也在深深地嘆息,道:「那名兄弟見其他人死去,遂拚命殺出,想盡方法擺脫追殺,到了我這裏。」

席如秀道:「那間妓院叫什麼名字,在哪裏?」

王臨空道:「秦淮河邊,妓院如林,但最有名的一處卻是「鳴玉坊」。」

席如秀曾到過金陵,自然也知道「鳴玉坊」的名字,聞言微微一笑,道:「大當家,看來我們要去「鳴玉坊」一趟了。」

王臨空連忙制止,道:「「鳴玉坊」中,已損失八個人,望大當家三思。」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方大俠雖在那裏失蹤,但我去並沒有關係。」

王臨空道:「為什麼?」

席如秀介面道:「方自如他們之所以失蹤,是因為他在跟蹤柳隨雲時必為對頭所察,故而失手,而我們來這裏並無任何人知道,除非「鳴玉坊」不做生意,否則,我和大當家去,他們還求之不得呢!」

王臨空笑道:「「鳴玉坊」日收斗金,怎捨得不做生意。」

從「來不得」走出來,席如秀忽地想起一件事,問王臨空道:「王老闆,你這裏為何叫「來不得」?」

王臨空笑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古里古怪?」

席如秀笑道:「這個名字是古里古怪,我若不感到奇怪就不會問你了。」

王臨空道:「連你都奇怪,別人自然也一樣,一奇怪,就想來看一看,看了之後,才發現這裏其實還不錯,是可以來得的,這樣,本店的生意不就好起來了嗎?」

席如秀和衛紫衣不由相視一笑,看來這個王首領對做生意是很有一套的。

談談笑笑,正準備離開,忽聽有人叫道:「前面那個穿紫衣的和那個胖子,快我站住!」

衛紫衣微微一驚,停下了腳步,初到金陵,對手就知道了嗎?那這對手也實在太可怕了。

衛紫衣先用目光示意王臨空進去,因為他不想讓金陵的這個點有所暴露。

王臨空會意地離去。

衛紫衣緩緩轉身,凝目一看,只見從巷口裏走出三個人來,一個和尚和兩個道士三個人的年紀都已不小,和尚發眉皆白,倒也寶相庄離,兩個道士雖著一身破袍,但目中卻精光外露。

一瞥之間,衛紫衣已明白對手的武功非同泛泛,輕輕吸了一口氣,勁力已佈滿全身。

席如秀仍是笑嘻嘻的,無論對付任何對手,他總是保持笑容,因為笑容會使對手鬆懈。

如果他知道三個武功很高的對手竟是秦寶寶唆使而來,不知還會笑否?

和尚和道士都是一副喜氣洋洋之色,他們皆慶幸運氣不錯,不到一天時間就找到了香主師兄交代要找的人。

因不知衛紫衣、席如秀和香主師兄是什麼關係,靈敏的和尚不敢造次,走到衛紫衣面前,合十為禮,道:「施主留步,老衲奉敝上之命,特來相邀施主去一趟「六和居」。」

衛紫衣眉頭緊皺,心中沉思道:「我來金陵,真的已透露風聲?難道『金龍社』出了叛徒?或是我行路時露了蹤跡?」

想了一想,認為絕不可能,首先,知道他來金陵消息的人,只有大領主、二領主和陰大執法,這三個人絕對可以信任。其次,他在途中,不曾下馬車一步,對手縱有通天本領,豈能得知?

衛紫衣百思而不得其解,淡淡地問和尚道:「請問大師,貴上是何許人,找在下有何事?」

和尚道:「敝上何人,恕老衲不能說,至於何事,老衲卻真的不知道。」

衛紫衣皺了皺眉,道:「那可就麻煩了。」

和尚道:「麻煩什麼?」

衛紫衣道:「大師什麼皆不肯說,而大師和在下又素不相識,試問,你願意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嗎?」

和尚一想也對,人家和自己不認識,自己又什麼也不知道,香主的名字自不能說,香主師兄的名字更不知道,對方得不到明白的回答,哪能和自己去?

和尚不由躊躇起來,香主師兄吩咐的任務不能完成,回去怎好交代?對方又不肯去,看來只能動武了。

雖然香主師兄規定,不能傷害對方,但見對方一個是文文弱弱的書生,一個是行動不便的大胖子,以自己這方的實力,豈不手到擒來?

當下便哈哈一笑,道:「施主既不願意跟老衲去,老衲只好對施主不恭了。」

笑了一笑,雙手從僧袍中伸出,使出擒拿手,欲將衛紫衣一舉制住。

他的擒拿手是天山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是名聞天下的武林絕藝,但在衛紫衣眼裏,這又算什麼?

金童般的笑容浮起在臉上,手腕一沉一翻,竟反拿和尚的雙手。

和尚微感詫異,覺得衛紫衣武功之好出乎意料,當下用心施展,一剎那間,已和衛紫衣對了三招。

那邊,兩個道士已和席如秀動起手來了,為了避免傷人,他們沒用腰間長劍,而是施展雙手和席如秀對打。

席如秀號稱「銀狐狸」,身法何等靈活機變,穿梭往來於兩個道士間,兩個道士連他的衣角也沾不到。

因為不知對方底細,衛紫衣不便動用自己的招牌銀劍,見和尚武功不弱,一時技癢,當下施展平時所創的武功,和和尚的三十六路小擒拿對起招來。

鬥了片刻,和尚已開始焦急起來,他漸漸覺得,對手的武功高深莫測。

無論自己如何施展精妙的功夫,對手部可以輕描淡寫地用自己從沒有見過的招式化解。

恪於成命,不敢用戒刀,可是僅憑雙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拿對方不住的,看來重賞肯定泡湯,自己能不能脫身,還是個問題。

其實,若不是衛紫衣不願當街殺人,招人耳目,那和尚此時哪有命在?他只希望對手知趣一點,主動退出才是上策。

他又怎知和尚此時是騎虎難下,心中縱有一千一萬個念頭想逃走,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戰。

席如秀覺得這場架打得真有趣,雙方都是利刃在身,卻都沒有拿出來使用,只是一味地張牙舞爪。

自己這一方不用兵器是自然的,可是對方有刀劍不用,苦苦廝拼又是為了哪般?

正在這時,忽聽一聲大喝道:「在這裏,原來老禿驢和老雜毛又想害人!」

當街一名大漢手執鋼刀,怒氣沖沖地向和尚頭上劈落,和尚聞聲躲閃,見是個不相識的大漢,自然奇怪,怒道:「兀那漢子,砍我做什麼?」

那大漢不是別人,正是「霸王刀」周通,聽了秦寶寶的訴苦,為秦寶寶報仇來了。」

衛紫衣皺皺眉頭,退在一邊,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又見嘩啦啪衝來一群江湖人物,將和尚和道士圍成一圈,反而將衛紫衣和席如秀擠到一邊去了。

一群人圍住和尚、道士,口中罵道:「賊禿,老雜毛,居然敢傷天害理,劫人錢財,殺人毀家,看打!」

衛紫衣輕輕拉了一下席如秀的衣襟,道:「我們走!」

但見半空中兵器亂舞,各種各樣的兵器,齊向一個和尚、兩個道士身上劈落。

席如秀道:「到哪裏去?」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我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我們來金陵的事,還有一個人知道。」

席如秀驚訝道:「寶少爺?」

衛紫衣苦笑道:「除了他還有誰?」

「天哪!」席如秀以手拍額,道:「這個小祖宗從哪裏找來這麼多人,又是和尚,又是道士,又有什麼殺人劫物的事。」

衛紫衣苦苦地一笑,道:「這小傢伙想找我們,於是想起來這種方法。」

席如秀笑道:「這種亂鬨哄的方法恐怕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來,我只是不明白,他是怎麼令這些人為他做事的,而且又這麼複雜?」

衛紫衣禁不住愉快地笑道:「這小傢伙本事有多大,如今連我也不知道了。」

席如秀笑道:「我們到哪裏去找這個小祖宗?」

衛紫衣道:「「六和居」。」

六和居。

製造了一場混亂械鬥的秦寶寶,此時正有滋有味地靠在窗口,觀賞樓下的風景。

他此時心中並沒有惡作劇過後那種慣常的興奮,他懷疑和尚、道士的辦事能力,很怕和尚、道士會在找到大哥前,被周通那一幫人活活地打死。

怪只怪自己畫蛇添足,只憑一時興起,如果真的因此見不到大哥,那可糟糕了。

胡思亂想着,忽地一眼看到樓下走來兩個人,不是衛紫衣和席領主又是誰?

秦寶寶開心極了,用手一搭窗子,身體平平躍出窗外,在空中張開雙手,大叫道:「大哥,我在這裏。」

衛紫衣早已看見,笑吟吟地張開雙臂,騰身飛起,在空中將秦寶寶抱入懷中,再輕輕落地呢。

秦寶寶才不願落地,這麼長時間沒見到大哥,哪能不好好地抱一抱。

衛紫衣怕引人注意,輕聲道:「寶寶下來,這裏不是子午嶺,別人會覺得奇怪的。」

秦寶寶無奈地從衛紫衣懷中溜下地,緊緊抓住衛紫衣的手,嗔道:「大哥真討厭,和席領主半夜下嶺,把寶寶一個留在家裏。」

此地不是說話之處,衛紫衣先不回答秦寶寶的話,而是迅速帶秦寶寶回到了自己的客棧。

客棧中,秦寶寶一時也忘了責問大哥,只是抱在衛紫衣身上,賴著不肯下來。

衛紫衣見他千里迢迢來找自己,心中早已一萬個不忍,此時此刻,真是半句重話也不願講。

寶寶的這份深情,怎不令人感動?

一向不知自己會流淚的衛紫衣,望着秦寶寶開心的笑容,竟覺得鼻頭有些酸酸的。

勉強笑着,想找些令秦寶寶開心的話,便問道:「寶寶告訴我,那些和尚、道士、武林人,是不是你的傑作?」

「咯咯咯……」秦寶寶見大哥提到得意事,笑容如綻開的春花,神氣地一昂頭,道:

「大哥,寶寶的本事不小吧!」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這倒是事實,除了寶少爺,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馬屁拍過之後,席如秀有些擔心,這一次會有什麼馬腳被小祖宗找到?

秦寶寶這一次倒很可愛,一點也沒找席如秀的麻煩,笑嘻嘻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秦寶寶的話卻令衛紫衣產生沉思,席如秀也好像從秦寶寶的話中聽出了什麼。

見自己的話並沒有引起大哥的讚許,秦寶寶以為自己又惹禍了,輕聲道:「大哥,寶寶有什麼錯你就說出來嘛,寶寶聽了一定改正。」

衛紫衣笑了一笑,道:「寶寶,你認為那個和尚和兩個道士是幹什麼的?」

秦寶寶想了一想,道;「他們是什麼香主的人,香主不是一個幫會的頭目嗎?」

衛紫衣道:「長江上有勢力的幫會是「鳳尾派」,而「鳳尾派」只有舵主,卻沒有香主這種稱呼。」

席如秀道:「那和尚和道士的武功不弱,這樣的武功在「鳳尾幫」地位一定很重要,可是他們卻是一個香主的屬下,說明這三個人絕不是「鳳尾幫」的。」

衛紫衣點了點頭,問秦寶寶道:「寶寶,你在船上時,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些什麼?」

秦寶寶道:「他們口中的那個香主已七十有餘,可是那個香主的來歷他們似乎不了解,否則,我這個冒牌師兄怎能做得成功?」

衛紫衣分析道:「七十餘歲?且來歷不明?若是一個久已存在的幫會,一個首領的來歷怎會不明,若是一個老幫會,怎會現在才想起要搶長江的地盤?」

席如秀道:「大當家認為這個幫會剛剛成立?」

衛紫衣道:「那和尚和道士武功不弱,無論在哪個幫會,地位都不會低,無論哪個幫會的重要人物,我們都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事實上這三個人對我們來說很陌生,所以,他們所在的幫會一定是新成立的。」

席如秀道:「一個新成立的幫會,卻來搶長江地盤,動這麼大的手腳,他們的實力一定極為可觀。」

秦寶寶忽地大叫道:「大哥,席領主,你們看那個香主會不會和老魔頭蝶飄香有關?」

衛紫衣一愣,道:「你為什麼這麼認為,是一種預感呢?還是一種推測?」

「兩者都有。」秦寶寶認真地道:「首先,「香主」這個稱呼會不會是蝶飄香這個名字中的「香」字,再加上尊稱而組成的呢?」

席如秀點頭道:「寶少爺的推測極有道理,如果「香主」是蝶飄香,一切疑問都可以解釋了。」

秦寶寶道:「對呀,蝶老頭今年差不多七十了吧,他二十年不出江湖,對他的底細,別人自然不知,他顯然擁有龐大勢力,想霸佔長江水道就不算奇怪了。」

衛紫衣笑道:「不錯,不錯,真的不錯,這樣解釋,的確什麼都說得通了。」

秦寶寶道:「還有呢!」

「還有?」席如秀假裝驚訝。

秦寶寶道:「那和尚和道士很強卻沒有名氣,自然是蝶飄香這種人才能收羅的,再說,和尚他們對「香主」極怕,如果那個「香主」的武功不是極高,自然沒有人會怕。」

這個分析也很有道理,衛紫衣對秦寶寶的聰明大感欣慰,笑呵呵地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臉蛋,道:「寶寶又發揮了小神仙的本事,再過幾年,大哥就要退休羅。」

席如秀也湊趣道:「大當家在幕後,小當家在幕前,我們「金龍社」就可以成為首領最年輕的幫會了。」

秦寶寶眼珠一轉,目光盯在席如秀身上,緩緩地道:「席領主,我差一點忘了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席如秀一陣心慌,秦寶寶的目光使他心驚。

秦寶寶憤憤地問道:「席領主,半夜溜下嶺去,這個主意可是你出的?」

席如秀慌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不是我,我可是清白得很啊!」

秦寶寶道:「反正你有份,哼哼,等回去后我一定到席夫人面前告你一狀。」

席如秀呆住了,想起馬上就要到「鳴玉坊」一事,回去之後,又怎向太座解釋清楚?

秦寶寶和衛紫衣不禁大笑,席如秀也跟着「嘿嘿」地笑了起來。

衛紫衣笑了一笑之後,對席如秀道:「席領主,我們該去「鳴玉坊」了。」

秦寶寶大叫道:「大哥,你要去逛妓院呀,寶寶不讓你去,大哥不許去。」

衛紫衣笑道:「大哥是什麼樣的人,寶寶還不清楚嗎?大哥去「鳴玉坊」,是因為方自如大俠和七名弟兄在那裏失蹤的,你說,大哥該不該去?」

秦寶寶道:「那就更不該去了,連方大俠都在那裏失蹤,說明那裏非常危險,寶寶怎麼能放心讓大哥去?」

衛紫衣笑道:「寶寶的關心,大哥心領了,可是這「鳴玉坊」,我是非去不可的。」

秦寶寶知道大哥的話向來是不容改變的,其實,他之所以這樣胡鬧,是因為他也想跟着去,他並不懂妓院是怎麼回事,出於好奇,他很想去看一看。

所以他道:「大哥要去也可以,只是必須答應寶寶的一個條件。」

衛紫衣立刻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妓院那種藏污納垢之地,豈能讓秦寶寶去。

秦寶寶正如一張白紙,衛紫衣不願讓他沾染到世間的醜惡。

衛紫衣堅定地搖搖頭,嚴肅道:「不是大哥不好說話,寶寶這個要求,大哥絕不能答應,你好好地在這兒睡覺,如果大哥明天早晨還不回來,你就立刻回子午嶺。」

秦寶寶老大的不願意,但見衛紫衣嚴肅的表情,知道事情不可挽回,無奈地嘟著嘴,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

衛紫衣笑着拍了拍秦寶寶的小腦袋,笑道:「寶寶好好看着家,如果事情順利,大哥和席領主很快就會回來的。」

其實,他心裏也清楚,「鳴玉坊」是龍潭虎穴,能不能平安出來,他也沒有把握。

秦寶寶索性不說話,其實他心裏早有盤算,大哥不許去,難道不可以偷着去嗎?等大哥和席領主一出門,在後面跟蹤就是了。

小主意雖然已打好,但在大哥面前卻要裝出非常生氣的樣子,免得大哥起疑。

見秦寶寶一直不說話,衛紫衣以為他又賭氣了,小孩子家的賭氣不必放在心上,於是和席如秀打扮成富商模樣,在黃昏的時候離開客棧,前往「鳴玉坊」。

「鳴玉坊」的外表並不氣派,只有敞開的朱門邊掛着兩個龍鳳燈籠,幾個穿紅著綠的庸俗脂粉正依在門前,和過往的行人打情罵俏。在夜色的遮蓋下,她們面上的疲倦和蒼老已經察覺不到,只有臉上濃濃的春意在撩撥著男人的心弦。

衛紫衣和席如秀昂首闊步,走進了這家金陵第一的歡場。

令他們驚訝的是,進屋后,只是一條碎石子鋪成的小路,路的盡頭,是一間巨大的屋子。

屋門敞開,明亮的燈光傾瀉在院中,屋裏端坐着一個徐娘半老的鴇婆。

走入巨屋,卻見裏面有十幾個小門,小門內時時傳來浪聲盪語,絲竹管弦,原來,這無限的春色盡在門中了。

鴇母笑容滿面地迎土來,問道:「兩位官人,是喝茶,聽曲,還是銷魂?」

席如秀深諳此道,知道喝茶便是一兩個平庸脂粉相伴飲茶,中間可以言挑,卻不可動手動腳,這是妓院中的最低消費。

而轉曲則檔次高一些,是以三、四個姿容絕佳的,琴藝高超的女子,奏起銷魂之音,兼以投懷送抱。

銷魂則是最高一層的享受了,院中的姑娘,你可以任意挑選,無論你叫她做什麼事,她都不會拒絕,當然,想得到這種享受的唯一條件,就是你的銀子。

衛紫衣有的是銀子,但是,他來此不是為了嫖妓,而是來探聽消息,只挑一個女子,說話行事要方便許多。

他並不願為如何挑選的事費神,便笑呵呵道:「秀大爺,你可是此道高手,衛某聽你吩咐就是。」

席如秀苦笑,真不知大當家是挖苦還是褒揚,無奈地笑着,對鴇婆道:「銀子不用擔心,只選你們這裏最紅的姑娘來陪我們就是了。」

鴇婆笑道:「如果此時我們這兒的紅姑娘尚獨守空閨,那就稱不上紅姑娘了。」

席如秀笑道:「既然你們這已沒有好貨色,那我們只好另外尋一家了。」

他說完這話拉起衛紫衣就走,席如秀深知,鴇婆一定會趕過來挽留他們的。

不想鴇婆居然微笑道:「兩位客官慢走,恕老身不送。」

這一招出乎席如秀的意料之外,天下居然有把客人往外趕的妓院,只是此時既已做出走的樣子,就只好硬著頭皮往外走了。

出了「鳴玉坊」,衛紫衣笑道:「莫非這也是妓院的規定之一嗎?」

席如秀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鳴玉坊」真是與眾不同。」

這時,兩個人是站在「鳴玉坊」的對面一個巷口裏說話。衛紫衣皺着眉頭,道:「依我看,老鴇這一招只是沖着我們而來的,莫非她已察覺出我們的來意,從而婉辭拒絕我們?」

席如秀點了點頭,道:「這大有可能,現在並不是妓院生意最好的時候,何況以「鳴玉坊」這樣的大妓院,裏頭的姑娘一定很多,不應該有拒絕我們的道理。」

「這樣也好。」衛紫衣道:「其實既然她已看出我們的來意,明查肯定毫無結果,只有暗訪一途了。」

席如秀沉思著,道:「她覺察出我們的來意,莫非她已知道我們是誰?」

「這很有可能,經寶寶這一鬧,他們的眼線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到來,縱不明白我們的底細,但對我們已有提防之心了。」衛紫衣說這番話時,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席如秀皺了皺眉頭,道:「可是不管怎麼說,這「鳴玉坊」我們一定要去看看。」

衛紫衣點了點頭,兩個人來到巷子的深處,脫下華服,露出裏面的緊身夜行衣。

裝束停當,兩個人相視一笑,身子晃動,已消失在夜幕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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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7: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 緩兵大計

秦寶寶等衛紫衣和席如秀一走,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直往「鳴玉坊」走去。

當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街道時,忽見對面房上有一個人在向他招手,他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俠盜方自如。

秦寶寶興奮地撲上去,方自如已從屋頂上輕輕躍落,站在秦寶寶面前,含笑道:

「小鬼頭,你怎麼來了?」

秦寶寶笑道:「你別問我是怎麼來的,你得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脫身的?」

方自如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大當家在哪裏?你快帶我去見他。」

秦寶寶道:「大哥和席領主到「鳴玉坊」去了,方大俠,你快說說你的故事。」

他知道方自如必有一段驚險有趣的經歷,是以非纏着方自如說故事不可了。

方自如卻沒有理會秦寶寶,自語道:「他們原來去了「鳴玉坊」,這下可最好不過了。」

秦寶寶聽他的口氣,忽覺不對,仔細看了方自如幾眼,忽地叫道:「你不是方大俠。」

可是,他現在認出已經晚了,「方自如」早已捉住他的手腕,順勢點了他的「睡穴」。

秦寶寶昏過去前,只聽到方自如得意的笑聲。

衛紫衣和席領主雙雙來到院中。

衛紫衣道:「此院極大,你我不如分頭行事,三更后,在門外會合,若有急變,長嘯發號。」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放心。」

兩人便分頭行事。

且說衛紫衣,施展起絕妙無雙的輕功,在屋檐間穿梭,但是,找遍了所有房間,並沒有找到他認為重要的東西。

忽見一處房間燈光剛剛燃起,從裏面隱隱傳來了話語聲,說話的聲音中並沒有女人,而是三、四個男人在一起說話,這在妓院中可謂罕有之事。

衛紫衣立刻撲了過去,用一式「飛鳥穿林」來到屋前,復變成「平沙落雁」落在地上,悄然無聲。

只聽屋裏有人道:「衛紫衣若不是個笨蛋,現在也該到這裏了。」此人聲音沙啞另一個人笑道:「我勸衛紫衣最好不要來,否則,他就再也回不了子午嶺了。」此人聲音粗豪。

沙啞聲音道:「衛紫衣的『幽冥大九式』乃天下絕技,我們絕不能小看他。」

粗豪聲音道:「李兄莫忘了,江先生的「鬼竹刀」豈非正是「幽冥大九式」的對手?」

屋外是衛紫衣皺眉不已,這「鬼竹刀」他是聽說過的,但僅僅是聽說而已,這麼多年來,從未聽到有人會用。

據說「鬼竹刀」乃東瀛秘術,削竹為刀,化氣為鬼,別說對敵,光聽名字就有一些鬼氣。

至於江先生又是什麼人,衛紫衣也從沒有聽說過江湖中有一個姓江的用刀高手可與自己相較。

沉思間,已聽沙啞聲音笑道:「不錯,不錯,「幽冥大九式」和「鬼竹刀」相逢,一定是場好戲,何況還有肖兄的「五毒斯魂槍」和在下的暗器。」

看來這兩個人都不是江先生,屋裏莫非還有第三個人?

沙啞聲又嘆道:「衛紫衣,我勸你最好不要來。」

忽聽一低沉的聲音道:「衛紫衣,你既然來了,為何還不敢進來呢?」

衛紫衣冷笑一聲,道:「閣下一定是「鬼竹刀」江先生了,江先生有邀,衛某敢不從命。」

衛紫衣大踏步上前,推開了門,屋裏的燈光一下傾瀉而來,衛紫衣右手擁著劍柄,站在了門口。

他忽地一下驚呆了,原來屋裏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剛才談笑正歡的三個人竟一下子不見了。

更令衛紫衣驚訝的是,這個屋子已積滿了灰塵,但桌上地下都沒有一點有人來過的樣子,只有油燈是新的,昏黃的燈光,彷佛就像黃泉路上的指路燈。

衛紫衣身經百戰,歷練極多,可是,他卻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怪事。

剛才屋裏明明有人說話,為何進來后卻不見人影?難道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

衛紫衣雖然從不信鬼神,但面前之事若不用鬼來解釋,又該做何種理論?

膽大心細的衛紫衣,第一次覺得手心有了寒意,這是一種自然的心理,是人類對未可預卜的事情的恐懼。

此時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屋子,於是他立刻飄身而出,離開了房間。

忽然間,又有笑聲傳來,卻是剛才粗豪的嗓音:「衛紫衣,你的劍縱可以殺人,卻殺不了鬼的!」

沙啞聲音道:「衛紫衣,你的劍下不知造成多少鬼魂,難道你不怕鬼來索命嗎?」

黑漆漆的夜,森寒的聲音,膽子若是小一點的人,早已當場昏倒。

衛紫衣霍然回首,卻見對面竹林中,影影綽綽有三個黑影,忽地有一道慘碧色的光芒閃起,映亮了那三個人的臉。

僵木的表情,慘碧色的臉龐,衛紫衣心裏「咯瞪」一下,全身打了個寒喋。

「嗆」的一聲,他已抽出了腰間的銀劍,細細的銀劍,就如一條宛然遊動的毒蛇。

不管這世上有沒有鬼,鬼也是怕惡人的,衛紫衣仗劍沖入了對面的竹林。

劍光如流水,「波」的一聲,已刺入了那個人的咽喉,劍已洞穿那固人的咽喉,可是那人並沒有倒下。

另聽慘厲的笑聲傳來:「衛紫衣,人縱怕你,鬼卻不怕你,你是殺不死鬼的。」

劍尚在他的咽喉中,那人竟已合手撲到,雙手竟抓向衛紫衣的咽喉,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正是死人身上的確臭。

衛紫衣心中大駭,急撤銀劍,揮劍削向那人的雙手,「卡嚓」一聲,那人的雙手已被削去,可是並沒有血流出。

衛紫衣絕不相信世上有鬼,可是對手若是人,又怎會咽喉中劍而不倒下,雙手齊斷而不流血?

這些疑問差一點令他喪失戰鬥的勇氣,不過衛紫衣畢竟是衛紫衣,對手縱然是鬼,他也不怕,只是和鬼纏鬥,分明是不明智之舉,於是他銀劍舞動護身,身體已倒射飛出竹林。

等他再回眸看向竹林時,竹林中的三個人影已不見了。

站在當地,衛紫衣已免得脊背上沁出細小的汗珠,他的心臟也在劇烈地跳動,極度的恐懼和震驚,已令他無法平靜。

正在這時,一把青色的刀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的房間里剌出,刺向衛紫衣的背脊,而一桿紅纓如血,槍頭如墨的短槍,則從竹林中飛出,電刺衛紫衣的心臟。

衛紫衣忽地明白,剛才的鬼局只是一個圈套,目的是令衛紫衣心浮氣躁,無法鎮靜。

高手相爭,豈容心亂?所以,當衛紫衣震驚難平時,致命的殺招已來到。

後有刀,前有槍,無論衛紫衣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是不明智的,何況他此刻心已亂,又怎能對付如此可怕的殺招?

出於本能和求生的慾望,衛紫衣脫身躍起,這是對付此時這種局面的最好方法,衛紫衣畢竟身經百戰,已具備了擺脫危險的本領。

可是刀槍雖已落空,但衛紫衣忽地發現,自己已無法回到地面,就是落地,也將會變成一具死屍。

這不僅僅是因為地上盤旋飛舞的刀槍,而是當衛紫衣飛躍起時,無數枚細小的暗器正向他襲來。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絕不可能避開這些暗器。暗器有快有慢,快的直打衛紫衣的身體,慢的封住了衛紫衣的退路,衛紫衣縱可以躲過擊向自己身體的暗器,也無法在身子下沉時,不被那些速度較慢,卻恰好趕上的暗器擊中。

看來,用暗器的人已是絕頂高手,縱是唐門的暗器恐怕也不過如此而已。

看來,衛紫衣是死走了。

席如秀的處境並不比衛紫衣好,不過,他最起碼一時死不掉,可以說他比衛紫衣的境遇稍好一點。

現在他正被一張大網纏住,高吊在屋樑上。

用網纏住它的人,此時就坐在他的下面,一共是四個人,都是女人,可以想像的,這四個女人的姿容皆不俗。

衛紫衣以前曾笑着說:「席領主,天下的男人你是不怕的,但女人就難說了,總有一天你會栽在女人手裏。」

當時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席如秀也在笑,他認為這是一句比較有趣的笑話,是衛紫衣幽默感的一種表現。

不幸的是,這句話竟已成為事實,勒進肉里的網線和身上的酸痛,都無時無刻不在證明這一點。

說起來,這個經過連席如秀自己都不好啟齒。

他在巡查中,來到了一個水池,水池中水波蕩漾,因為有四個絕色佳人正在洗澡。

席如秀雖然對女人興趣不低,但任務在身,只好裝作沒看見,準備悄悄地離去。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卻又不得不停下來,因為那四個女人正在談話,並且談的內容是席如秀極想聽的。

她們在談一個月前,發生在這裏的八個人失蹤的事情,中間不止一次提到方自如的名字。

席如秀當然不走了,而是找了一個地方躲了起來,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和大當家極欲知道的事情,竟在此地得以實現了。

他藏身的地方離水池不近,且四個女人是在悄聲地談笑,為了聽得清楚一點,席如秀只好又找了一個離水池較近的藏身之處。

在移動位置時,他的輕功使他在行動中不發出一點聲音,他也認為四個女人絕不會知道他的到來。

現在他終於可以聽清楚談話了,可是那四個女人忽然換了話題,開始談論起關於男人的事情來。

若在平時,席如秀很想和她們喝着酒、聽着曲,大談男人的是非短長,可是在此時,他卻恨不能把她們一個個從水池中揪出,用刀子逼着她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又等了一會,希望話題可以回到失蹤事件上,可是話題在不斷地改變,從男人談到衣服,談到首飾,最後竟扯到生孩子的問題上。

席如秀有些着急了,若這樣下去,就是等到天明,也不可能回到老話題上,迫於無奈,席如秀準備採用極端的方法,也就是說,他準備用刀子逼迫她們說實話。

女人在不穿衣服時是比較膽小、害羞,從而也比較容易說實話的。

於是席如秀無聲無息地飛了過去,真的取出一把刀,架在池中一個女人的脖子上。

正在洗澡的女人忽地見到一個拿着明晃晃大刀的男人,那份驚慌是不用提了。

為了壁免這四個女人驚叫,席如秀在一出現時,就用四顆石子擊中四個女人的啞穴,然後將刀子架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又解開她的「啞穴」。

這些事情做起來很煩,但卻是必行的步驟,老於江湖的席如秀,做起事來總是有條不紊的。

在刀子的逼迫下,那個唯一被解開啞穴的女人說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她目中驚慌失措的神情令席如秀打消了「她們或許有武功」的疑問,故作森然地笑道:

「我想問你幾句話,你必須老實回答,否則……」

他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這個動作卻起了相反的效果,女人不僅沒說話,反而昏了過去。

這個結果令席如秀哭笑不得,他只好又把刀子架在一個年紀較大,看起來也比較有膽量的女人脖子上。

他又重複了剛才說的話,解開了那個女人的啞穴。

那女人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能不能把刀子拿開,你不怕我也會昏倒嗎?」

席如秀想不到這種時候,這個女人還能說出這種話來,這說明她的膽子的確不小,何況,他也不願意用刀子來對付一個渾身上下連一件衣服也沒有的女人。

收回刀子,這女人道:「好,我說。」

她並不是用嘴說,而是用手說,她忽地從水中拉起一張網,罩向席如秀。

除了她,那個昏倒在池邊的女人,那兩個被點中啞穴的女人,分別拉住網的一角,光着身子從水中跳出,用網網住了席如秀。

席如秀很想躲閃,可是那個網太大,且四個女人的步法極為精妙,再加上四具絕色生香的屍體,令一個正常的男人想得多了一點,手腳也就慢了一點。

於是,席如秀現在就被網纏起,吊在了屋頂上,那四個女人已穿上衣服,正在他的下面像一群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似的,嘰嘰喳喳地說着話,這一次,她們談論的,竟是方自如等八個人的問題。

到這種時候才說又有什麼用呢?席如秀苦苦地笑着,覺得自己實在大差勁了。

不過,他並沒有驚慌,因為他明白,衛紫衣一定會來救他的,雖然他也明白這個希望很渺茫。

對手一定準備了極為可怕的陷阱等著衛紫衣,席如秀現在只希望,衛紫衣的武功真的像他所想像的那樣好。

有月升起,如水。

衛紫衣並沒有死。站在地上,靜靜地看着面前三個人,衛紫衣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面前的三個並不像鬼,一點也不像。用槍的人是一個身高八尺,藍緞衣着身的虯髯大漢,一桿五尺長的短槍,槍頭竟有一尺長,衛紫衣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姓肖,正是江湖上用槍的三十二名高手之一,「五毒斷魂槍」肖亞飛。

他的槍法且不論,他的槍頭淬有五毒,五毒者,乃「毒蛛、毒蟻、毒蛇、毒蜈蚣、毒藜子」也。

槍頭上的毒別說利入身體中,就是略微沾一點在皮膚上,毒氣就立刻會進入身體中。

這樣的武器,已算是殺人的利器了。

另一個人是五短身材,身體雖然瘦小,但一身黑袍卻非常寬大,不用問便知,袍中所藏必是暗器。

江湖上的暗器高手前十名中,有七個人是唐門的,另外三個則是其他人。

這個瘦小的漢子,正是那三人之一,暗器功夫僅排在唐門掌門唐竹之下的「飛天蝠王」

李心月。

關於他的暗器,衛紫衣剛剛才領教,結論是:非常可怕。

第三個人,穿着一件灰袍,連臉上的皮膚也似灰色的,一雙眼睛卻是蒼白色,他的手奇長奇瘦,就像乾枯的樹枝一樣,手中正拿着一把三尺長的刀。

竹刀。

刀是用青色的竹子削成,刀身有三指寬,只在臨近刀尖處,才有一個新月般的弧度。

這個人莫非就是「鬼竹刀」江先生?

衛紫衣從這些人的眼上一掃過,看到三個人同時露出迷茫不解之色。

||他們對衛紫衣居然還活着,甚感不解。

江先生忽然道:「衛大當家,原來你並沒有心亂?」

衛紫衣冷然道:「你以為你們的鬼局能騙得了在下?」

江先生面無表情,木然道:「你已看出了破綻?」

衛紫衣淡淡地道:「屋中有聲不見人,只因為你們是躲在屋中的地道里,利用裝置將聲音傳到屋裏的,至於竹林中的三個鬼,卻不過是三個橡皮人而已,橡皮人身中設有機關,故而能動。」

江先生道:「你是怎麼看出這些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那個屋子裏都是灰塵,只有油燈是新的,試問,如是有人從外面進入屋中放燈,再好的輕功也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腳印。」

江先生道:「難道你不可以認為這是鬼所為的嗎?」

衛紫衣不屑地一笑,道:「做人必須有堅定的信念,世上絕沒有鬼,鬼事皆為人為,不管你製造何種假象,都無法嚇倒我。」

江先生道:「那你又怎知竹林中是橡皮人?」

衛紫衣冷冷地笑着道:「劍刺上東西,手上就有感覺,木是木的感覺,皮肉是皮肉的感覺,我一劍刺出后,就感覺到是橡皮人,因為這樣的詭計,我遇上不止一次。」

江先生默然。

李心月道:「衛紫衣,你剛才拔劍擊落暗器,且將地上的江先生和肖兄逼開的招,是否是「幽冥大九式」?」

「正是。」衛紫衣臉上露出金童般的微笑,道:「那是「幽冥大九式」中最有效的一招。」

肖亞飛道:「是「地獄使者」?」

「正是。」

肖亞飛喃喃地說:「據說「地獄使者」一出,再無生路,今日我僥倖不死,可謂大幸。」

他喃喃說着,身子竟轉過去,準備走了。

李心月叫道:「肖兄,你怎麼就走了?」

肖亞飛道:「我們三個人在猝不及防間同時出手,都未能要了他的性命,現在他已全身準備,又怎有機會可趁?」

李心月被他說得一愣,良久才道:「不錯,不錯,還是走的好,一走百了。」

他剛說完,卻見江先生和肖亞飛已走遠了,他大呼一聲,亦飛掠過去。

衛紫衣看着他們離去,卻沒有去追趕,他也沒有把握將這三個人殺死。

何況他現在很擔心席如秀,自己已遭到伏擊,說明對方早已有準備,席如秀現在一定是凶多吉少。

曾和席如秀約定,遇到急變,以長嘯為號,可是衛紫衣並沒有聽到席如秀的嘯聲。

莫非對手在剎那間將席如秀制住,而席如秀竟連呼喊的能力也沒有了?

對別人的安危,衛紫衣一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更何況席如秀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

所謂關心則亂,衛紫衣愈想心愈亂,銀劍收起,身子已隱入夜幕之中。

被吊在房樑上,且又大頭朝下,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席如秀不知道自己要忍受到何時?

底下四個女人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似乎準備一直說到天亮似的。

三個女人就是一台戲,再加上一個女人,那還了得,席如秀初時還強打着精神聽着,用不了多久就開始頭痛了。

不過,他現在終於知道,方自如並沒有死,而是被捉住后又溜走了。

這個消息令席如秀長吁了一口氣,但是,他很快地就為自己的命運痛苦起來。

自己會不會也有方自如那樣的好運呢?

現在他被困粽子似地困住,而纏住他的網,又是用天蠶絲編成的。

他當然可以很輕易地掙斷繩索,卻無法掙脫網。

四個女人還在不停地說着,席如秀本就心煩,哪裏還受得了這些嘮叨,不由大喝一聲:

「別吵了!」

四個女人果然住了嘴,一起抬頭看着席如秀,好像從沒有見過他一樣。

席如秀笑了笑,道:「四位姑娘,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做一些該做的事,比如睡覺什麼的。」

一個女人笑道:「你剛才不是想和我們說話,而且還用刀子逼我們說話的嗎?現在怎麼又不讓我們說了?」

席如秀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那女人不解地道:「為什麼剛才我們可以說話,但是現在卻不可以說話呢?」

她就是剛才那個一見刀子就昏倒的女人,從她臉上看,好天真,好無邪,令人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用騙人的手段制住有「銀狐」之稱的席如秀。

席如秀現在已被這個問題問得哭笑不得,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懂,又怎會用出那麼複雜的詭計?

他搖了搖頭,準備換一種說法,用商量的語氣道:「你們真的不願意不說話?」

女人笑道:「我們可以閉嘴,不過,除非……」

她故意不說完,而用挑逗的眼神看着席如秀。

席如秀暗罵一聲:「狐狸精!」卻故意嘆道:「除非什麼?」

女人笑道:「除非你再像剛才那樣,用刀子逼住我們,那樣,我們只好閉嘴。」

席如秀笑道:「好!」

忽地,他的身子竟從屋頂上落下來,並且,緊困着他身體的網竟然散開了。

散開的網無巧不巧,恰恰好好罩在四個女人的身上,網並不算太大,所以只能罩住四個人的上半身。

因此席如秀便伸出手指,立刻點住了這四個女人身上的較為重要的穴道。

席如秀從空中輕輕地落下,拍了拍手,整理一下衣服,笑吟吟地道:

「現在我並不想拿刀子逼住你們,不過現在你們真的已說不出話來了。」

四個女人自然很詫異,她們怎麼地想不透,席如秀是怎麼從網中掙脫的?

他明明已被困得嚴嚴實實,並且又被纏住,而網上的繩扣編得十分巧妙,天下會解開這種結的不應該有第五個人的。

席如秀得意地笑着,現在看上去真像一隻狐狸,他道:

「困我的繩索,是很容易掙斷的,你們唯一的錯誤,就是太相信那個繩扣了,這種繩扣並不稀奇,我倒背着手都可以解開。」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另聽有人笑道:「不想席領主還有這門絕技,改日我一定好好請教。」

不用說,說話的人正是衛紫衣,他早已悄然地立在窗前,似乎立了很久,他的臉上充滿欣慰的笑容,能看到自己的屬下平安脫險,他的確很高興。

席如秀看到衛紫衣出現,臉上已有些不自然起來,剛才自己被吊在屋頂上的狼狽樣,一定被衛紫衣看在眼中了,幸虧秦寶寶沒有來,否則豈不慘乎?

想起秦寶寶,席如秀道:「大當家,我們該回去了,方大俠已脫身,我們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何況,寶少爺也一定等急了。」

衛紫衣點點頭,道:「方兄既已脫身,遲早會和我們聯絡的。」

他想起秦寶寶,此時一定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心裏便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回身便準備走了。

席如秀忽地指著四個女人道:「大當家,這四個大美人該如何處理?」

衛紫衣笑道:「如果你願意,可以將她們帶回「子午嶺」,也許席夫人不會吃醋的。」

席如秀聽了這話,立刻掉頭就走,連看也不敢看那四個女人一眼了,打死他也不敢那樣做的。

兩個人閃出屋外,飛身上屋,幾個起落,已出了「鳴玉坊」。

此時,正好梆敲三更,回到客棧,他們立刻發現秦寶寶已不在客棧中。

初時,他們並沒有在意,因為秦寶寶頑皮成性,絕不會乖乖地待在客棧中的,可是當街紫衣發現桌上的一張紙條時,臉色不由變了。

那是一張二指寬的紙條,紙上寫道:「秦寶寶已在我手。」落款是香主。

席如秀大驚失色,道:「寶少爺給他們擄去了,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衛紫衣的心情怎能不緊張?他和秦寶寶之間的感情,別人又如何了解清楚?

他在內心裏深深地嘆息:「寶寶,寶寶,你什麼時候才能讓大哥放心啊?」

衛紫衣內心雖極不平靜,表面卻鎮靜若泰,淡淡地道:「如果他們用這種方法來要挾我,他們就錯了。」

的確,這種事情衛紫衣遇到不止一次,雖然每一次都兇險萬分,但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因為他知道,對手既然想用秦寶寶要挾,那秦寶寶暫時不會有危險。

也就是說,如果衛紫衣不冒然行動,秦寶寶就安全得很。

席如秀畢竟也是老江湖了,激動過後,他很快也平靜下來,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必須待下去了,他們一定會和我們談條件的。」

衛紫衣點點頭,堅定地道:「無論他們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絕不答應。」

身為「金龍社」的魁首,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為一己之私而斷送「金龍社上的前程。

席如秀擔心地問道:「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的條件,那寶少爺豈不危險?」

衛紫衣冷冷地道:「是秦寶寶一人的性命重要,還是「金龍社」數萬名弟兄的性命重要?」

席如秀無言以對,只有長長地嘆息,他很慶幸自己不是衛紫衣,不會有這種內心的煎熬,他也實在很同情衛紫衣身為領袖的痛苦,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

秦寶寶這小傢伙現在在幹什麼?

他現在可舒服得很,住在一間香噴噴的房子裏,睡在軟綿綿的被子裏,旁邊還有四個丫鬟伺候着,他現在的待遇,就和以前在子午嶺差不多。

那個假方自如,其實就是柳隨雲,不過這幾天柳隨雲並沒有來見他,事實上,從沒有任何人來問過他任何事。

他早已對這種囚禁生活習慣了,反正最後還不是好好地出去,有大哥在,這些人還能咋樣?

對神通廣大的大哥,秦寶寶可是信心十足。

這天早晨,秦寶寶梳洗完畢,無聊之餘,走到窗前觀景,他被明令限制禁止出屋,在屋裏,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已看出,伺候他的四個丫鬟都是身懷武功,對付秦寶寶,一個人就已足夠,何況現在是四個人步步跟着他,他就是再想耍滑頭,也不可能逃出去的。

就算他僥倖逃脫四名丫鬟的掌握,出屋后,就無法再行半步了,他知道院裏院外處處都有機關暗器,他曾親眼看見一位僕人因走路不慎誤中機關而被射成刺猥。

對機關消息之學,秦寶寶本有機會涉獵,但他小小年紀,哪有心思學這些煩之又煩的東西。

書到用時方恨少,秦寶寶真後悔自己當初若是學一點點,憑他的聰明,不就可以脫離眼前的囚籠了嗎?」

院子很大,種了許多艷麗珍奇的花草,這些美麗的花草間,可是危機四伏。

秦寶寶喜歡坐在窗前,看院子裏的風景,他的興趣並不在花草上,而是在花草的機關上,他本認為,只要自己多看幾個人從院中走過,豈不就可以發現安全的路徑了嗎?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錯了,四個丫鬟有時有事要出去,可是她們每一次走的路都不一樣,昨天可以走的路,今天就不能走了。

原來地上的機關也是千變萬化,隨時都可以改變的,至於改變的程序,也只有內部人知道。

秦寶寶明白自己無法得知這個程序,所以他只是看了幾天就有些灰心了。

現在唯一能令他坐在窗前賞景的原因,是因為院子裏經常有些人走動,他看這些人,總比看房中的四個丫鬟有趣一點。

這天早晨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端個椅子坐在窗前,不停地往口裏塞零食。

抓他來的人對他還真不錯,居然沒有抹殺他對零食的愛好。

無聊地望着院子,無味地吃着,秦寶寶忽地發現,花園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老人的年紀估計有六十,一副山羊鬍子白多黑少,兩隻耳朵奇大,幾可垂至肩上,真可謂大耳如輪了。

秦寶寶見這人生得這麼有趣,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卻見那老人身後跟着一個老和尚,正是那天在船上誤認為秦寶寶是香主師兄的那個和尚。

和尚對老人似乎很尊敬,不時地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那老人是第一次來這裏,和尚想必在指點路徑。

兩個人在花叢中緩緩地走着,走到一座精緻的小樓前。

秦寶寶不知道那樓上住着何方神聖,反正每天都有許多人到小樓中去,這些人進樓前,都是大氣也不敢出,出樓后,就像撿了條命那樣高興。

經過初步估計,秦寶寶認為那樓中住着的,一定是正主見,老魔頭蝶飄香。

和尚和老人在樓前站了半刻,老人就獨自進去了。

過了很久,才見老人喜氣洋洋地從樓中出來,那臉上的神情,就好像久久不第的秀才一朝中了狀元似的。

那和尚看上去也很開心,不住地呵呵笑着,估計是在說道喜之類的話。

秦寶寶本來對老人並不盛興趣,後來卻見他們向自己走了過來。

那老人一指秦寶寶,道:「就是這小子?」

和尚恨恨地道:「就是他,上一次戲弄得老衲好苦。」

那老人漠然地看着秦寶寶,就好像在看着一截木頭似的。

秦寶寶討厭他的表情,早已扭過臉去,可是他又不甘心認輸,於是反而扭過頭去,死死地盯着老人看。

忽然之間,只聽和尚說道:「噫,奇怪,我的戒刀怎麼不見了呢?」

那老人淡淡地道:「莫非是丟在花叢中了?」

和尚大搖其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剛才它還在我袖中呢!」

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忽地又叫了起來,道:「奇怪,奇怪,它又回來了。」

老人淡淡地道:「也許刀根本沒丟,大師太大驚小怪了。」

這一番話,令秦寶寶眼睛一亮,他忽地明白,那佝僂老人是何許人了。

一定是俠盜方自如,否則,誰有這樣神奇的妙手空空本領?

莫非剛才他是為了向寶寶暗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舉動的?

想到這裏,秦寶寶不禁抬頭,看了佝僂老人一眼,這一次,他終於發現老人的眼神正是他熟悉的,不是方自如又是誰呢?

真不明白,方自如又是怎麼混進來的?

客棧。

衛紫衣面有憂色,道:「不知方兄是否已混進了蝶飄香的老巢?」

席如秀笑道:「方大俠易容術天下無雙,而且他冒充的人又是一個不常在江湖上露面的魔頭。」

衛紫衣道:「「大耳老人」雖說久不現於江湖,但他若萬一出現,方兄豈不糟糕?」

席如秀笑道:「那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先找到「大耳老人」,想個法子讓他不再露面。」

衛紫衣微笑道:「最安全的方法只有一種。」

他皺着眉頭,又道:「可是,「大耳老人」久不現於江湖,該到哪裏尋找?」

席如秀笑道:「也許方大俠這幾天就可以將寶少爺救出,大當家又何必擔心把戲揭穿?」

衛紫衣道:「你說的只是也許,若方兄不幸失手,恐怕就再也不能像在「鳴玉坊」中那樣輕易脫身了。」

席如秀道:「大領主和陰大執法明天就可以帶人趕到,事情若是不順,力拚也可以取勝。」

衛紫衣道:「金陵城乃蝶飄香的總部,黨羽眾多,且他的手下又是高手如雲,我們這邊卻只有你、我、大領主、陰大執法可擋一面,其他人雖勇,卻未必是蝶飄香座下高手的對手。」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何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金龍社」闖蕩天下,比蝶飄香更厲害的人物,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過。」

衛紫衣嘆道:「席領主,須知任何事情都要從最壤的角度考慮,才不至於有太多失望,無論對手是強是弱,我們都要把他當作最強勁的對手來看待,這樣方可萬全。」

席如秀默思良久,不禁嘆道:「大當家畢竟是大當家,考慮得總比我們周全。」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自秦寶寶被抓去后,至今沒有人和我聯絡,他們一定是想先令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從而調兵遣將,一舉將我們殲滅掉。」

席如秀皺眉道:「他們可以動,我們卻投鼠忌器,這些事情的確有些棘手。」

衛紫衣沉吟半刻,道:「現在只希望方兄能順利得手,我們方能行動。」

席如秀長嘆道:「方大俠呀,方大俠,「金龍社」的勝敗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秦寶寶自從知道方自如來到后,心中自是開心,但表面上卻平靜得很,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涵養,倒還當真不簡單。

草草地吃過飯,早早地上床睡覺,是想睡個好覺,晚上就有精神鬧了。

可惜,這一個晚上他興奮得一夜睡不着覺,並且讓他失望的是,方自如今夜沒有來。

秦寶寶估計,方自如是想將這裏的地形環境摸熟悉了再動手,秦寶寶想通了這一點,就安心等候了。

閑着無聊,秦寶寶只好和「它」說話了:

「喂,陪我聊聊,我現在好悶。」

「你是活該,不聽大哥的勸告,偏偏要跑出來。」

「哼,少來教訓我,我做什麼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廢話,若是你死了,我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好啊,你竟敢詎咒主人死。」

「誼咒也沒有用啊,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像你這種小壞蛋,一時是死不了的。」

「不理你了,哼!」

「喂,小傢伙!」

……

「別拿架子嘛!」

……

「你想不想知道方大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來救你?」

「你知道嗎?吹牛!」

「不知道可以猜嘛!」

「你是怎麼猜的?」

「不告訴你。」

「少神氣,你以為我不知道啊?」

「你也知道?吹牛!」

「算了吧,我來告訴你:第一,方大俠尚不熟悉這裏的機關,自然不能來救我。第二,他一定是假冒別人的名頭而來,剛來的人,總要經過考驗,不考驗一下,老魔頭怎會對他放心?」

「嘻,秦寶寶,你可真聰明。」

「那還用說,反正比你聰明多了。」

「呀,不好,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柳隨雲,秦寶寶一見柳隨雲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裏盤算著,準備給柳隨雲一點苦頭吃。

柳隨雲今天打扮得很體面,穿了一件價值不菲的絲質長袍,他長得本就不醜,這身衣服一穿,倒還真像個人樣。

小小秦寶寶心中已盤算好了害人的計策,臉上笑嘻嘻地道:「柳捕快,是哪陣歪風把你吹來了?」

柳隨雲故作大度地一笑,道:「秦寶寶,想不到你現在還這麼神氣,如果你知道大禍臨頭,不知你是否還能神氣得起來?」

秦寶寶冷笑道:「大禍臨頭的恐怕是你們才對,想嚇唬我,沒那麼容易。」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鬥口是無用的,我來這裏是要告訴你,有關你死期的消息。」

秦寶寶的心裏「咯磴」一下,口中卻淡淡地道:「原來你們到現在才想殺死我啊,我都等不及了。」

柳隨雲奇怪地看着秦寶寶,道:「倒看不出你不怕死。」

他又冷冷地道:「唐門、少林、金龍社都是你們將要攻擊的對象,你們又怎會怕他們,所以我的死你們是可以承受後果的。」

柳隨雲笑道:「你實在太聰明,說實話,我們並不想殺你,只是你若不死,衛紫衣又怎會心亂?他的心不亂,我們又怎有把握將他制住?」

秦寶寶心想:「好可怕的計策,想起以前自己也曾被抓,對方以假死之計騙過衛紫衣,衛紫衣好不心痛,自己若死,大哥在悲痛交加之餘,自然會心神恍惚了。」

在蝶飄香這樣的對手面前,一點疏忽都會致命的。

秦寶寶忽地道:「你們將我殺死,其實對你們並沒有好處。」

柳隨雲笑道:「哦?」

秦寶寶道:「我死後大哥固然心痛,但大哥不是一般人,他會很快地將悲痛化為力量,你該知道,人在痛苦時往往可以激發潛力的。」

柳隨雲拍了拍手,以示對秦寶寶的喝彩,笑道:「小小年紀,就可以了解人性,當真不簡單,不過,我們至多將你重傷而已。」

他又微笑着道:「一方面,你大哥見你重傷自然心痛,另一方面,見你沒死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你說這個方法好不好?」

秦寶寶簡直要大罵柳隨雲的祖宗十八代了,這麼可怕的計策,不是人可以想出來的。

柳隨雲得意地一笑,道:「我來這裏,就是帶你走的,你最好不要反抗,你那兩下子可不是我的對手。」

秦寶寶眼角忽地瞥見窗外有一條人影一閃,於是嘻笑道:「誰說你武功好,我偏要和你試試。」

柳隨雲也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來,來,來,亮出你的招來。」

秦寶寶雖然被擒,但身上東西並未少,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別人不會把他放在心上的。

握了握拳頭,金匕首還在,秦寶寶大叫一聲,和身向柳隨雲撲了上去,手中匕首在一剎那間剌出了十八招。

衛紫衣曾對秦寶寶道:「招式的主要目的是迷惑敵人,當對手忙於對付你的招式時,你的殺招就可以用了。」

十八道金光組成了一片光幕,將柳隨雲罩住,其實,秦寶寶的殺招卻在右腳上。在子午嶺上,秦寶寶特地做了一雙「鞋中劍」。

右手匕首剌出,腳尖已抬起,踢向柳隨雲的膝蓋。

秦寶寶的招式固然不錯,但他的速度卻稱不上快,所以柳隨雲一開始並沒有動,他想等到秦寶寶招式用完時再出手攻擊。

金匕首已刺到,而秦寶寶腳下的短劍也「哧」地彈射出來,這時,秦寶寶已無法變招了。

柳隨雲冷笑一聲,忽地抬腿伸手,欲將鞋中劍踏到足下,再將金匕首奪過來。

他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速度也不慢,可是他剛剛出招就覺得手臂和大腿膝蓋一麻,這樣,他身子的動作就略微地停了一下,這一停頓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秦寶寶的金匕首變招刺入了柳隨雲的咽喉,而同時鞋中短劍也刺入了他的膝蓋。

柳隨雲瞪大了眼睛,目中充滿了驚訝和不信,秦寶寶被他的神情嚇得退了一步。

柳隨雲咽喉中「咯咯」作響,身體軟軟垂下,終於倒地。

四個丫鬟本在一邊笑吟吟地看着,她們本以為柳隨雲對付秦寶寶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想事情的變化出乎她們意料之外,一個心細的丫鬟立刻看出不妙,飛身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她在半空中忽地看到一隻手掌橫掃向她咽喉,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咽喉便直往手掌上撞去,一撞之後,她立刻就昏了過去。

正是因為秦寶寶知道方自如在外面,所以才敢和柳隨雲動手的,結果一出手就傷了兩個,他的心裏委實高興,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一個丫鬟抽刀出鞘,疾削秦寶寶的咽喉。

秦寶寶向後退,不想身後也有兩把出鞘的利刃抵在自己的后心之上。

方自如正從窗中躍進,一見這種情景,心中大驚,前撲的身形立刻定住了。

一把刀橫在秦寶寶的咽喉上,另兩名丫鬟已從秦寶寶的身後走出,走到方自如面前。她們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行事乾脆俐落,果斷至極。

一名丫鬟持刀厲聲對方自如道:「不管你是什麼人,立刻退出去,否則,秦寶寶的小命就會斷送在你的手上。」

方自如大是為難,不禁抬頭去看秦寶寶,卻見小傢伙一副嘻皮笑臉的神情,目中儘是精靈古怪之色。

方自如暗暗尋思著,心道:「秦寶寶一定有脫身之計,我不如退出,緩上一緩就是。」

當下身子一動,筆直地從窗中飛了出去。

見方自如出屋,三個丫鬟都似吁了一口氣,執刀逼住秦寶寶的丫鬟,忽地覺得身上癢了起來。

一開始是從腿上開始的,她不禁伸手抓了一抓,這一抓不要緊,一直癢到肉里,手上也奇癢起來。

禁不住地又狠命搔抓,不想越抓癢得越厲害,到最後竟連骨頭裏都開始癢了起來。

她簡直恨不得用刀將身上的肉一塊塊割去,這份折磨令她實在無法忍受,執刀的手再也把握不住,「叮噹」一聲掉在地上。

另兩名丫鬟聞聲急轉,立見秦寶寶脫了控制,想也不想,手中的刀齊逼向秦寶寶。

這一次,方自如又怎能讓她們得逞?雖然從屋外到秦寶寶處有一丈距離,但這一丈距離對方自如來說,簡直等於沒有距離。

閃電掠入,身子從兩個丫鬟中間擠進,伸出雙手,在兩個丫鬟執刀的手上一托。

兩把刀立刻激射而出,飛入了屋頂,方自如的手收回時,已順勢點了兩名丫鬟腰部的穴道。

大功告成,秦寶寶洋洋得意地走到兩名丫鬟面前,道:「你們還神氣不神氣?」

兩名被制的丫鬟怒視他一眼,因啞穴被點,所以說不出話來。

至於那位身上忽然癢起來的丫鬟,自然是受了秦寶寶痒痒葯的暗算,此時已蜷縮在地上,呻吟不已,身上的衣服已被撕爛了。

方自如上前一步,道:「寶少爺,此地不可久留,快隨方大哥出去吧!」

秦寶寶卻搖了搖頭,道:「我不出去。」

方自如大奇,道:「你又犯了什麼脾氣,這裏可兇險得很,多待一會就多一份危險。」

秦寶寶笑嘻嘻道:「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們根本就出不去。」

方自如道:「為什麼?」

秦寶寶道:「我可是蝶瓢香的重要犯人,而你卻是初來乍到,蝶老魔還不相信你,你又怎能輕易地接近我呢?」

方自如大驚,深以其言為然,自己過來時,的確沒有人來盤問,試問秦寶寶這樣重要的犯人,又怎會只有四名丫鬟看守?

等他衝到窗前,果見門口已站了一排不下二十名的勁裝武士,武士們的手中都執著拉開的弓箭。

「崩」的一聲,一支羽箭離弦而出,卻不是射向方自如,而是射向天空。

天空中正有一隻蒼鷹盤旋,那支羽箭衝天而上,正射在蒼鷹的咽喉之上。

蒼鷹撲騰幾下便墜了下來,正跌在方自如的面前。

方自如聳然一驚,不想這執弓的武士竟有射鵰的本領。

這時,又從武士們的身後轉出一個和尚、兩個道士,和一個手執青竹削成竹刀的老人。

方自如縱有把握躲過二十支羽箭,卻絕對不是這四個人的對手。

他回頭又見到秦寶寶頑皮的笑容,這種笑容顯示他一點也不緊張,反而覺得很好玩似的。

方自如不禁問了一句:「寶少爺,到這種時候你還能笑得出來?」

秦寶寶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道:「本來是我一個人坐牢,現在卻有人來陪我,我當然很開心啦!」

這就是秦寶寶。

衛紫衣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個攤開的包袱,包袱中是一隻臭烘烘的鞋子。

這隻鞋子大多是做小偷的人所穿的。

衛紫衣認出,這是方自如的鞋子。

一個人做事失敗,可稱之為「失手」,也可稱為「失足」,方自如這一次是「失鞋」。

衛紫衣眉頭緊皺,神情極為凝重,不想連方自如都已失手就擒,這可怎麼辦?

屋子裏還有三個人:大領主展熹、三領主席如秀和陰離魂大執法。

三個人都一起定定地看着這隻鞋子,好像這隻臭烘烘的鞋子會長出香噴噴的花來。

三個人六隻眼睛又同時從鞋子上移開,盯在衛紫衣的臉上。

衛紫衣忽道:「是誰把鞋子送來的?」

席如秀道:「是一個丫鬟打扮的人,可是她看上去武功並不弱。」

衛紫衣道:「有沒有派人跟蹤她?」

席如秀尚未說話,展熹道:「沒有派人跟蹤,馬泰和戰平本來想去的,可是我制止了他們。」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問展熹為什麼這樣做,展熹已解釋道:「我發現那女子並沒有急着離開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誘餌,希望我們跟蹤她。」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

說完這五個字以後,他就不說話了,不知是不願說話,還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處事一向是果斷乾脆,一向極有主意的衛紫衣,好像忽然失去了智慧。

方自如的失敗對他的打擊這麼大嗎?

席如秀看了看衛紫衣,又看了看展熹和陰離魂,舔了舔嘴唇,道:「我想……」

衛紫衣打斷了他的話,道:「現在我們什麼都別想,我們只能做一件事。」

席如秀道:「什麼事。」

衛紫衣道:「等著蝶瓢香來談條件。」

席如秀忽地覺得一向主宰別人命運的衛紫衣忽然間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

這個變化令他沮喪萬分,「金龍社」何曾遇到過這種挫折?席如秀不由嘆了一口氣。

院中花香依舊。

院子很大,無論站在哪一處,都很難看清院中全貌。

除非更上一層樓。

這院中只有一個樓,樓小巧而精緻,每天清晨院中花香最濃時,一個老人總會出現在朱欄之上。

這個老人身穿雪白的絲袍,有一雙削瘦纖長的手,這隻手雖然久已忘了拿刀,卻沒忘記殺人。

老人的面容高貴而清雅,像一個隱居深山,志行高潔的隱士,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老神仙。

他在笑的時候,就像春風在吹,他在發怒的時候,沒有人不感到脊背生出的寒意。

幸虧這幾天來,老人的心情很愉快,所以臉上也總是充滿春風般的笑容。

站在朱欄沒,俯首望着花院,老人又一次笑了起來。

一個宮裝麗人在他身後柔聲道:「香主,你這幾天好像非常開心?」

老人回身笑道:「你知道衛紫衣這個人嗎?」

宮裝麗人笑道:「莫非是「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紫衣嗎?」

老人道:「正是他。」

宮裝麗人道:「聽說衛紫衣年歲不過三十,武功已是絕頂高手,手下猛將如雲,轄數萬之眾。」

老人道:「這樣的人算不算是個英雄?」

宮裝麗人笑道:「這樣的人若不是英雄,那天下的英雄就寥寥無幾了。」

老人笑道:「你知道什麼才叫英雄嗎?」

宮裝麗人道:「成則為王敗則為賊,只有勝利的人才可稱之為英雄。」

「此言極是。」老人笑道:「衛紫衣以前固然算是個英雄,可惜他卻遇到了我。」

宮裝麗人笑道:「可惜呀,可惜!」

她的聲音嬌柔婉轉,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受用,她雖在笑着說,可是話中卻包含着真正的嘆息。

她在嘆息,為什麼衛紫衣偏偏遇上這個老人呢?

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蝶飄香。

蝶飄香道:「衛紫衣的愛弟秦寶寶和至交好友方自如已落我手,我想衛紫衣此時已落困境。」

宮裝麗人道:「兩人之失,又怎會令衛紫衣為難?」

蝶飄香道:「你莫忘了,衛紫衣是英雄,大同小異的是梟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所謂英雄都是重情義的人,梟雄則不然,為了達到目的,梟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英雄卻絕對不會的。」

宮裝麗人道:「香主,你是願做英雄呢,還是願做梟雄?」

蝶飄香微笑道:「這個問題顯而易見的,做英雄必須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做梟雄卻不必!」

宮裝麗人道:「你是說衛紫衣最終失敗,是因為他是個英雄而不是梟雄?」

蝶飄香道:「是的。」

宮裝麗人道:「關於秦寶寶和方自如,你準備怎麼處理呢?」

蝶飄香道:「衛紫衣挾眾而來,其勢銳不可擋,我捉住秦寶寶和方自如的目的,就是讓他不敢動,這樣時間一長,他的銳氣必被焦慮所替代,那時就是我反擊的時刻了。」

宮裝麗人笑道:「此之謂「緩兵之計」。」

蝶飄香道:「正是。」

宮裝麗人嘆道:「想不到武林爭鬥也是要講究兵法的。」

蝶飄香道:「武林爭鬥,也是一種「爭」,只要是「爭」,都必須用到兵法。」

宮裝麗人嘆息著,道:「那麼香主和衛紫衣所爭的,又是一些什麼呢?」

蝶飄香道:「「金龍社」是武林中的大勢力,但僅僅是武林的一部分而已,「金龍社」

如果失敗,並不會影響整個武林的實力,我與衛紫衣所爭,不過是個「勢」字而已。」

宮裝麗人道:「勢?」

「是的。」蝶飄香道:「「金龍社」若敗,武林中人士氣必挫,而我挾勝利之勢,取天下武林如探囊之物耳。」

宮裝麗人點頭道:「我聽說古之為戰,非無力戰也,乃不敢戰也,雖兵微將寡,但若存必勝之心,可勝無鬥志之百萬眾也。」

蝶飄香笑道:「此之謂然也,如果我的部下雖素質超群,但因未嘗勝果,故有忐忑之意,若「金龍社」敗之,那麼我的人信心倍增,必可輕取天下。」

宮裝麗人笑道:「所以對衛紫衣一戰,只能勝,不能敗。」

蝶飄香肅然道:「絕對是。」

沉默了半晌,宮裝麗人道:「香主,你估計衛紫衣會採取什麼行動?」

蝶飄香道:「方自如的失敗,使衛紫衣不敢再冒險,可是,如果我現在和他談條件,他卻一定不會答應。」

宮裝麗人道:「為什麼?」

蝶飄香道:「衛紫衣畢竟是「金龍社」數萬之眾的魁首,他絕不可能為了兩個人而損害「金龍社」的利益。」

宮裝麗人道:「那麼,秦寶寶和方自如豈非已沒有利用的價值?」

蝶飄香搖搖頭,道:「畢竟衛紫衣還是個英雄,只要我不去動他,他也絕不會輕舉妄動而傷害到秦寶寶和方自如的,情義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宮裝麗人嘆道:「衛紫衣現在的處境真是進退兩難。」

蝶飄香笑道:「他既不甘心走,留下又無益,衛紫衣現在的確很為難。」

宮裝麗人重複剛才的問題,道:「那麼,香主究竟想怎麼辦?」

蝶飄香道:「我想除掉衛紫衣。」

宮裝麗人道:「計將安出?」

蝶飄香道:「衛紫衣現在的心情一定頗為焦躁,所以,只要我以談判為名,激衛紫衣單獨前往,衛紫衣一定會答應的。」

宮裝麗人搖頭,小心地道:「香主,衛紫衣身為「金龍社」魁首,不應該這樣不小心吧!」

她雖然認為蝶飄香的計策值得推敲,但卻不敢說明,自然只能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蝶飄香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該知道,衛紫衣和秦寶寶情義特殊,只要以秦寶寶為餌,那麼不管多大的風險,衛紫衣都會冒一冒的。」

他笑着又道:「若以「金龍社」的利益和秦寶寶相較,衛紫衣一定會選擇前者,但若以他自己和秦寶寶的安危相較,那他卻只會選擇後者,這就是衛紫衣。」

宮裝麗人嘆息道:「看來天下最了解衛紫衣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香主。」

蝶飄香淡淡地道:「因為他是我的對手,不了解對手就等於自殺,現在我對衛紫衣已了如指掌,而衛紫衣對我卻絲毫不了解,所以這一戰尚末開始,衛紫衣已註定要失敗。」

他忽地笑了一笑,用商量的口氣對宮裝麗人道:

「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做幾樣菜,你該知道,除了你的菜,其他人做的菜,我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宮裝麗人粲然一笑道:「好的。」

一個白衣人走在金陵城最大的一條街道上,街道約兩邊是普通的民房,可是白衣人知道,隨便自己走入哪一條巷道,都可以遇到一些北方人──「金龍社」的弟兄。

衛紫衣已化整為零,以各種身份混於人群中間,平靜的時刻,你無法認出他們,一旦事急,這些人就會無處不在了。

率眾遠離巢穴,赴此作戰,大規模的集結太驚世駭俗,化整為零則是最好的掩護方法。

白衣人知道,「金龍社」是龐大的組織,成分極雜,幾乎彙集了三教九流,這些人都是本行的好手,他們干起本行來,甚至比真正的生意人還要出色。

白衣人看到了一個「金龍社」的人,這是一個賣大鴨梨的小販。

當然,從外表看,這個小販毫無破綻,白衣人之所以認定小販是金龍社的人,只因為白衣人對這條街道很熟悉,這街上的每一個人,他都見過,對每一個人的來歷,也調查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這副挑子是以前賣水果的王老漢的,這樣看來,現在這名小販的身份已不用猜想了。

徑直走過去,白衣人面上浮現驕傲的面容,走到攤前,他取過一個梨子放在手中把玩。

小販笑道:「客官,買幾個梨吧,又香又甜的大鴨梨,包你吃了還想吃。」

白衣人笑了笑,道:「我可以買下你所有的梨,但希望你能帶我去見一個人。」

小販神色不變,依舊笑道:「見一個人?見什麼人?」

白衣人暗暗點頭,欽佩小販態度之從容,看來「金龍社」果非泛泛,衛紫衣的手下人都是不可低估的。

白衣人的微笑泛起在嘴角,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必演戲,請你帶我去見衛紫衣,我有要事找他。」

小販靜靜地注視着白衣人,緩緩地點頭,微笑道:「閣下請隨我來。」

白衣人跟着小販走過了三條街道,來到一處低矮的民房前。

白衣人不敢相信衛紫衣曾往這裏,卻見小販走進去后,便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這個人身材相貌很普通,身穿一件海青色長袍,足下穿着一雙福字履,就像一個商人。

商人向白衣人點點頭,道:「閣下要見衛大當家?」

白衣人點了點頭,道:「是的。」

商人打量了白衣人一眼,冷然道:「衛大當家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見的,你有什麼理由見他?」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我的理由只有三個字。」

「哦?」

「秦寶寶!」

白衣人於是立刻就見到了衛紫衣。

他被帶入一座巨大的宅院,白衣人很驚訝衛紫衣會住在這裏,因為這裏本是一間王府。

衛紫衣有何通天手段,竟能住進王府?

幸虧衛紫衣很快就和他見面,並且回答了他的問題,衛紫衣道:「這很簡單,這是由於金錢的關係,世上不喜歡金錢的人很少,王爺也一樣的。」

然後,衛紫衣馬上將話題引到正題土來,他道:「你來,想說些什麼?」

由於幾天來心情的焦躁,衛紫汞的精神看上去並不太好,白衣人現在終於知道香主的高明,多關秦寶寶幾天再談條件,會讓對手在心理上難以承受。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衛大當家,我來是想說一句話──我們可以放了秦寶寶和方自如。」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冷然道:「希望你們的條件不至於大苛刻,事實上,我不喜歡和任何人談任何條件。」

白衣人笑道:「我也不喜歡談條件,和對手的談判往往會令人頭痛。」

他微笑着又道:「所以這一次我們想無條件放了秦寶寶。」

衛紫衣不由十分驚異,他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白衣人,雖然沒有說話,但白衣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衣人笑了笑,道:「衛大當家一定奇怪我們太大方了,其實,香主和衛大當家素無恩仇,根本就不必兵戎相見的,釋放秦寶寶和方自如,算是表明我們的一種態度好了。」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們的香主能明白這點那就再好不過,秦寶寶和方自如如果放回,「金龍社」就會離開金陵的。」

白衣人道:「衛大當家真是個爽快的人,小弟索性也爽快一次,請衛大當家明天黃昏時分在「鳴玉坊」中接人。」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只能我一個人去?」

白衣人笑道:「香主知道大當家是個英雄,所以到時必在「鳴玉坊」相候,雙雄相會,豈容閑人打擾?」

衛紫衣靜靜他望着白衣人,緩緩地道:「告訴你們的香主,衛紫衣明日黃昏一定拜訪。」

白衣人長身而立,走到門邊,又回頭叮囑道:「切記,切記,單人前往方不為失信,若多一人,生意就談不成了。」

衛紫衣冷冷地道:「衛紫衣的話難道不值得信任嗎?」

白衣人微笑道:「那就再好不過了。」隨即一揖離開。

白衣人一走,從內屋走出了展熹、席如秀、陰離魂。

席如秀早已邊走邊叫道:「大當家,你一個人怎能涉險?大當家的這個決定似乎太草率了吧?」

展熹也道:「大當家,這件事不應該答應的。」

衛紫衣轉向陰離魂,道:「陰大執法,你的意思呢?」

陰離魂道:「依屬下想,蝶飄香一定將「鳴玉坊」怖成龍潭虎穴,專等大當家落網,並且寶少爺和方兄明天未必曾往鳴玉坊內。」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不錯,秦寶寶和方兄明天絕不會在「鳴玉坊」的,他們只不過引我入坊而已。」

席如秀道:「大當家既然都知道,又何必答應他?」

衛紫衣道:「蝶飄香知道我一聽到秦寶寶的下落就一定會冒險前往的,他也斷定我絕不會帶第二個人,所以,明天之約,是為擒我之計,而非真心放人。」

大家都不再說話,都知道衛紫衣必有下文。

衛紫衣道:「既然他斷定我只會一個人去,那麼他的佈防只是針對我一個人而設的,如果我把你們都帶去,那將如何?」

席如秀拍掌笑道:「那「鳴玉坊」一定會被夷為平地的。」

展熹擔心道:「那寶少爺和方兄豈不危險?」

衛紫衣嘆道:「我知道如果他們真的在「鳴玉坊」的話,那他們生機渺茫,不過,蝶飄香認定我不敢冒險,如果我真的冒一次險,也許反而可以救出秦寶寶。」

席如秀不解地道:「這是什麼道理?」

衛紫衣道:「蝶飄香知道我和秦寶寶關係極深,以為我會冒險行事,以為我為了寶寶一人就會畏縮不前,如果我不採取行動,那麼只有被他牽着鼻子走,但如果我趁明日之機突發進攻,也許反而會有奇效的。」

席如秀道:「你是認為寶少爺和方兄不在「鳴玉坊」?」

衛紫衣道:「應該不在。」

席如秀道:「如果他們在呢?」

衛紫衣嘆道:「在下怎能為秦寶寶一人而喪失一個進攻蝶飄香最好的機會?何況,我們分兩路走,一路進攻「鳴玉坊」,一路去那個花園救秦寶寶。」

席如秀道:「寶少爺會在那裏嗎?」

衛紫衣噢道:「希望如此。」

展熹嘆道:「這是一場賭博了,賭的是蝶飄香的性格,賭本卻是兩條命。」

席如秀大叫道:「我絕不同意這場賭博。」

衛紫衣道:「說出你的理由。」

席如秀道:「我們怎能用寶少爺的生命做賭注,萬一寶少爺就在「鳴玉坊」內,那寶少爺豈不喪命?」

蝶飄香在非常時刻,自然會有非常手段的。

衛紫衣道:「寶寶的性命固然重要,但「金龍社」的安危更重要,明天是一個機會,錯過這個良機,「金龍社」將會很危險。」

他繼續道:「現在我們遠離子午嶺,供給已發生困難,如果不速戰速決,拖下去會很危險的。」

席如秀道:「我們可以退。」

但他馬上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說法,因為秦寶寶和方自如還在蝶飄香手中。再說,在退卻時,一定會遇到蝶飄香的狙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衛紫衣冷然道:「就這麼決定了,由席領主和展領主率領二百人進攻花園,一方面毀了他們的老巢,另一方面救出秦寶寶,我和陰執法則前去赴明日之約。」

陰離魂道:「我認為我們的人現在就要到「鳴玉坊」外埋伏起來,如果明天再去,一定會打草驚蛇。」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鳴玉坊」中一定集聚了蝶飄香的大部分實力,所以我們必須以一百五十名好手埋伏,叫他們以現在的身份向「鳴玉坊」處集結。」

席如秀雖然內心頗不同意衛紫衣的命令,但大當家畢竟是大當家,席如秀從不會推翻衛紫衣的成命的。

三個人都離開了房子,各自去做準備工作,衛紫衣坐在屋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命令有可能失去秦寶寶,但秦寶寶固然重要,「金龍社」更重要。

他在心中喃喃念道:「寶寶,寶寶,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可以體諒大哥的苦衷的。」

他不禁想起秦寶寶可愛的笑容和在子午嶺上跟秦寶寶相處的日日夜夜……

衛紫衣絕不是個無情的人,為了秦寶寶,他絕對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也絕不會用「金龍社」的前途來換取秦寶寶──他沒有這個權力。

長夜漫漫。

衛紫衣一夜無眠。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厭倦了,厭倦了江湖的仇殺,厭倦了勾心鬥角。

他甚至有了歸隱的念頭,想悠然林下,與世無爭,吟詩作畫,該是怎樣的一種快樂。

可是,沉重的責任感又讓他回到了現實,「金龍社」數萬弟兄還必須生存下去,衛紫衣沒有權力將他們丟下。

輾轉反側,衛紫衣去留兩難。

他苦苦地笑着,心中認定這也許就是命。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一個人都在接受命運的安排,無力抗拒,無力躲避。

暫且接受這種現實吧,當「金龍社」已成長壯大不再迫切需要他時,他一定會激流勇退的。

他又想起了秦寶寶,又怎能讓他不想起秦寶寶?

這個可愛的、頑皮的、絕世無雙的頑童,已在衛紫衣心中佔據了極大的空間,每次「金龍社」和秦寶寶之間作選擇時,衛紫衣都有一種心被撕裂的感覺。

選擇!

所謂的人生,是不是就是不斷的選擇?每個人的面前都有許多路,卻只有一條路是對的。

寶寶,寶寶,你不會怪大哥無情無義吧?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時光在慢慢地流逝,終於熬到了清晨。

無眠的夜並沒有令衛紫衣疲倦,他是一個超人,時時都有充沛的精力。

走出卧室,已看到他三個生死與共的弟兄默然站在廳前,誰都明白這一天意味着什麼。

對「金龍社」的魁首衛紫衣來說,這一天意味着「金龍社」是否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對秦寶寶的大哥衛紫衣來說,這一天則意味着秦寶寶是否還能夠活下去。

無論是哪一種,都令衛紫衣有種肩不勝荷的感覺,這一次,我對了嗎?衛紫衣不止一次地問自己。

席如秀沉默良久,道:「準備工作已經預備好了,現在只等黃昏的來臨了。」

黃昏,多麼不吉祥的字眼。

日將西沉的黃昏,風寒露重的黃昏,無限蕭瑟的黃昏,窮途末路般感覺的黃昏。

黃昏總使人感到生之無奈,死之趨然。

黃昏,為什麼所有不幸的事都發生在黃昏?

衛紫衣走到窗前,推窗望夫,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但不久之後就會是黃昏了。

時光匆匆,為什麼時間總是這麼短暫?

黃昏。

席如秀和展熹默然地出發了,臨行前,衛紫衣叮囑道:「若在花園中沒有遇到強有力的抵抗,那就意味着蝶飄香的實力全在「鳴玉坊」。」

但展熹和席如秀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着:「不得到秦寶寶不在花園的根據,絕不離開花園。」

很快他們就到了花園。

這是一個很巨大的花園,從外表看,雖然沒有如林的樓宇,但自有一種泱泱氣勢。

花園門緊閉,這個現象令席如秀心中一喜,若中門大開,那就不妙了。

展熹一揮手,二百兒郎從各個角落中衝出,將偌大個花園包圍了起來。

席如秀取出刀,第一個沖向大門。

大門用銅皮包里,高有一丈二,門上的銅環足以套住人的大腿,席如秀的刀已插入門縫中,運力劃下,裏面的門閂已斷,大門「吱呀呀」地被推開,人群一擁而入。

立即,園中有了反應,無數片刀光從花叢中躍起,很快衝到了人群面前。

展熹對席如秀道:「席領主,你率人去找秦寶寶和方兄,這些人我來對付。」

席如秀點點頭,立刻帶人向里衝去。

抵抗是極為頑強的,蝶飄香的手下雖不及「金龍社」弟兄身經百戰,但他們本身的武功卻非同泛泛。

一片刀光向席如秀捲來,席如秀閃身,揮刀,一上手就用了絕招,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手竟能接下他一刀,而且展開了反擊。

席如秀沒料想蝶飄香的手下武功竟如此強勁,當下揮刀急削,在三招后,才取了那人性命。

他不願戀戰,肥大的身軀飛鳥投林,已衝過了堵截,但他回頭望去卻發現跟着他的人已被攔截住。

想也不想,席如秀電射而進,飛向花園深處,他足尖剛一沾地,就感到腳下一空。

不好,中了機關。

思想哪有行動快,席如秀手中刀拂上花枝,竟將身子抬起,復又落於平地。

這時,地上已露出了一個大洞。

席如秀望着面前的花叢,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前面還有多少機關在等著自己。

這一次僥倖得脫,下一次呢?

席如秀並沒有停留,勁力佈滿全身,身體毫不停頓,又射向了花叢之中。

當他走了十幾丈之後,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再遇到機關的襲擊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花叢中沒有別的機關嗎?這個問題只是一閃而過,席如秀很快就到達了花園最裏面的房間門口。

又有兵器襲來,是一對判官筆、兩柄長劍和一根狼牙棒。

狼牙棒招猛力沉,長劍速度很快,而判官筆的出手部位,也十分刁鑽古怪。

這三種兵器中的任何一種,都可以很輕易地擊倒敵人。

但席如秀並沒有被擊倒,他在兵器中靈活地穿行,在兵器狹小的空閒遊刃有餘。

他肥大的身材竟然毫不影響他的靈活,閃過了三次進攻后,席如秀已摸清了對手武功的特點,於是他舉起了刀。

第一刀從狼牙棒的棒身上削下,削斷了持棒人的五根手指,同時又踢飛了一柄長劍。

第二刀削去了用判官筆人的腦袋,同時又用對拳打陷了手中無棒的狼牙棒主人的胸口。

第三刀下去,將一名執劍人連劍帶人劈為兩半。

於是,現在已剩下兩個人了,席如秀和那個手中劍被擊飛的執劍人。

刀光一閃,席如秀的刀已逼住了那人的咽喉,厲聲道:「秦寶寶在哪裏?」

那人雖被刀鋒逼喉,卻傲然道:「要動手且動手,我絕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席如秀一咬牙,道:「好,你狠!」

刀光一閃,那人的一隻耳朵已被削去,那人痛極慘呼,卻咬緊牙關不吐一字。

席如秀心中大急,叫道:「好,我將你身上的零件一個個削去,看你能支持到什麼時候。」

那人慘笑道:「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忽見他面色一黑,人已倒下,一絲黑血從他嘴角流出。

他竟是寧願服毒也不說出一字。

席如秀大叫道:「好,好,好,你狠,我倒要看看,這裏的每一個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樣狠。」

說話間,已有十餘人向他撲來,席如秀大叫一聲,衝進了人群。

刀光閃處,必有血濺起,席如秀運力揮刀,以一人之力,獨戰十幾種兵器。

激戰中,他身上已負傷,不過每一次他都能及時順着兵器進攻的方向退開,所以傷並不重。

但身上的血無疑激發了他的鬥志,「銀狐」已變成「血老虎」。

人頭、斷肢不斷地飛向半空,鮮血如旗花般閃耀,又如湧泉般地噴出。

血濺到了地上,也濺到了席如秀的身上,到最後,席如秀已變成了一個血人,已分不出他身上的血跡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人一個個倒下,但席如秀身上的傷也更重了,它的大腿受傷最重,那是被一把鋸齒刀劃開的一個五寸多長的口子。

大腿負傷,身體已不夠靈活,席如秀傲立當場,指東打西,刀法不亂。

漸漸的,只剩下三個對手了。

這三個人無疑是最強勁的對手,席如秀深吸一口氣,先飛指點住了腿上的穴道,避免流血過多。

在他自療的時候,三個人已衝進他的刀圈,一把鋸齒刀、一雙鐵鎚、一根軟索,各以不同的招式、不同的角度襲向席如秀。

席如秀側身躲過雙錘的進攻,忽地將手中刀在鋸齒刀上一撥,那鋸齒刀立刻鋸開了使錘大漢的咽喉。

鮮血狂涌而出,大漢仆地,那使鋸齒刀的人因誤傷同伴,手中刀已緩了一緩。

這種機會席如秀怎會放過,他他一低頭,使軟索從頭頂上卷過,忽地向後踢腿,正踢在使軟索人的小腹上。

那人被這一腳踢起,撞倒了一面牆壁,又撞倒了屋子裏的一張檀木桌子。

那人顯見是不能活了。

這時,使鋸齒刀的人已反應過來,飛刀直取席如旁的咽喉。

席如秀大笑,橫刀一擋,運上十二成內力,「當」的一聲,那鋸齒刀寸寸碎裂,只剩下一個刀把。

不讓那人反應過來,席如秀的刀已刺入了那人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里。

席如秀並沒有用力,而是只將刀放進他的嘴巴里而已,他這樣做的目的,是避免對手自殺。

有了前車之鑒,席如秀不得不防。

只聽得那人的牙齒不停地叩擊刀身,那是一種因極度的恐懼而產生的戰慄。

看來這是一個膽子不大的人,膽子小的人沒有勇氣自殺。

席如秀喝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那人的聲音因刀在口中而很不清楚,不過他說的確是「想活」這兩個字。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

「想活就好辦。」

當即抽刀,又道:

「秦寶寶被關在哪裏?」

那人顫聲道:「秦寶寶本是關在一個廂房裏的,後來因方自如被擒,就和方自如一樣被關進了水牢。」

席如秀聽得目眥欲裂,秦寶寶那樣嬌嫩的身體,哪裏經受得住水牢的折磨?

他心中不由五內俱焚,恨不得一步跨入水牢,救出秦寶寶。

忽地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席如秀喝問道:「秦寶寶現在是不是還在水牢中。」

那人道:「三天前我去過一次,那時是在的,但現在我就不清楚了。」

席如秀心中疑團不解,心下更急,探手捉住那人胳膊,厲聲道:「帶我去水牢。」

那人無奈,遂帶着席如秀穿屋越脊,直奔水牢。

為了避免纏鬥,席如秀便施展輕功,只在屋背上越,那些人縱然上得屋頂,席如秀已去得遠了。

那人道:

「水牢前有兩大高手看守,一個是李心月,暗器無雙,另一個是一位無名白衣人,他的武功簡直可怕極了,據說是香主的一個徒弟。」

席如秀很感謝這個人的合作,一刀之仇也不計較了,眼見水牢在望,席如秀道:「你且去逃生,若是不想活的話,那就還跟着蝶飄香這個老魔頭。」

那人慘然道:

「在下已無法回去交代,當然只好逃生,只希望這一次你們能勝。」

若是蝶飄香勝了,他是死定了。

席如秀笑道:

「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敗的。」

那人苦苦一笑,飛身離去,席如秀揮刀護身,輕輕落在水牢前。

水牢前,空寂無人。

席如秀心中不禁一陣發毛,這裏無人看守,莫非那水牢已經成為一座空牢?

越想越怕,飛刀砍斷牢門上的鎖鏈,席如秀撞開大門,同裏面一望他立刻覺得全身已冰涼。

水牢中,空無一人,只有死寂的臭水,不波不浪。

席如秀心中呼喊道:

「秦寶寶,你到哪裏去了?難道真的在鳴玉坊中嗎?」

「大當家,你料事如神,可是這一次你錯了,這個錯誤再也無法彌補了。」

席如秀恨不得馬上就大哭一場,頓時潸然淚下,鐵打的漢子竟流出了眼淚。

寶少爺,席領主一定為你報仇!

轉身出了水牢,外面的喊殺聲震天,席如秀雙目如赤,大叫一聲,沖向了任何一個膽敢攔路的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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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 畫像風波

衛紫衣正在激戰。

這是他平生以來最艱苦的一場戰鬥,他的對手是三個人。

「鬼竹刀」江先生和兩個白衣人。

竹刀絕不亞於鋼刀,衛紫衣認為,江先生是他平生僅遇的用刀高手。

那兩個白衣人武功路子相同,同樣地奇招迭出,同樣地身如鬼魅。

衛紫衣苦戰之餘,已看到周圍的弟兄紛紛倒下,陰離魂的處境也頗為險惡。

他們並沒有衝進「鳴玉坊」,戰到此刻,他們竟連「鳴玉坊」大門都沒有進入。

江先生的竹刀化為無數青影,兩個白衣人更如附骨之蛆,衛紫衣連換了七種身法都不能將他們擺脫。

心中牽掛着秦寶寶的安危,衛紫衣心急如焚,手中銀劍幻為萬點寒光。

知道不用絕藝是無法擺脫困境了,衛紫衣深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已使出「地獄使者」

──「幽冥大九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

自出道以來,衛紫衣只要用出這一招,就一定可以挽回劣勢,從沒失手過。

這一次呢?

這一次沒有效果,因為衛紫衣的銀劍已被一根鐵杖架住,手執鐵杖的人,是一個白衣老者。

衛紫衣脫口而出,道:「從沒有人接下我這一招,閣下是第一個,那麼閣下一定是蝶飄香了。」

白衣老人臉上露出極為自負的笑容,傲然道:「老夫正是蝶飄香!」

他一出現,江先生和兩個白衣人立刻退開,他們知道,蝶飄香出手,絕不靠人相助。

衛紫衣森然道:「蝶飄香,我希望你不會卑鄙到傷害一個孩子,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蝶飄香哈哈大笑道:「對我來說,天底下沒有「卑鄙」二字,只要達到目的,何事不可為?」

衛紫衣冷冷地道:「我知道和你說這種問題已無用,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想激怒蝶飄香。

不想蝶飄香卻哈哈大笑道:「衛紫衣,你縱然看不起我,我卻認為你是一個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我本以為今天你只會一個人前來的。」

衛紫衣淡淡地道:「縱是英雄,也不會作無謂的犧牲,我的生命本就不屬於我這個人,我絕不會拿我的生命開玩笑。」

蝶飄香道:「這句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我會認為他是一個膽小鬼,可是你卻不同了,你不是膽小鬼,而是以大義為重,看來我並沒有看錯,你果真是個英雄。」

衛紫衣道:「現在我希望你對我說一句實話,你並沒有對秦寶寶和方自如下毒手,對不對?」

蝶飄香笑道:「如果我殺了他們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願以一命換你一命。」

蝶飄香笑道:「如果我沒有殺他們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在下也自然不會放過你。」

蝶飄香笑道:「原來殺與不殺,結果都是一樣,那我們又何必饒舌呢?」

衛紫衣手一擺,道:「請!」

蝶飄香淡淡地道:「我七歲學藝,十七歲闖蕩江湖,身經數百戰,今年已七十了。」

衛紫衣靜靜地聽着。

蝶飄香道:「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一個可堪匹敵的對手,可堪為之奮鬥的目標,如今我已找到了。」

衛紫衣道:「既然這樣,那你死亦無憾了!」

蝶飄香狂笑道:「不錯,不錯,老夫死亦無憾,可惜死的絕不是我。」

衛紫衣冷冷地道:「那也未必!」

兩個人忽地同時躍起,一道白影,一道紫影,在半空相遇,「叮」的一聲,兩道人影乍合即分。

蝶飄香落到地上時,胸前的白衣已出現血痕,細細的血痕已沁出了鮮血。

衛紫衣呢?

衛紫衣受的傷更重,蝶飄香鐵杖上的勁力,已將他震得氣血翻騰,喉頭一陣發甜。

那是一口鮮血,如果這口鮮血吐出,那衛紫衣必然精力盡失,氣散勁消了。

衛紫衣強自將鮮血逼回腹中,淡淡地道:「原來閣下的武功也不過如此!」

蝶飄香愣愣地望着胸前的血痕和坦然自若的衛紫衣,心中已極度震驚。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受傷,而對手居然無事。

其實衛紫衣受的傷比他重得多,如果他再出手,衛紫衣不會支持多久的。

可是蝶飄香不敢。

他是一個梟雄,深以保全自己為最高準則,他絕不會和人拚命,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絕不會做。

既不能出手,便只好走了,蝶飄香腦子轉得極快,長笑聲中,人已不見。

蝶飄香一去,他的手下自然全無鬥志,「金龍社」兒郎奮起殺敵,已衝進了「鳴玉坊」

大門中。

兵敗如山倒!

望着手下人的節節進逼,說明勝利已在望,衛紫衣輕吁了一口氣,無力地倒在地上……

當衛紫衣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他睜開眼睛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勝了嗎?」

席如秀如血人一般站在床前,緩緩地道:「這一戰我們勝了,又勝了,但是……」

他下面的話已被哽咽代替。

衛紫衣心臟忽地收縮,好像有人對他的心臟猛擊一拳似的,他輕輕地道:「寶寶有沒有找到?」

展熹、陰離魂和席如秀都難過地低下了頭。

勝利了,但又得到了什麼?

衛紫衣緩緩地從床上站起,無言地推開眾人,走到窗前。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喂,大夥兒在發什麼呆呀!」

衛紫衣循聲望去,見一個小孩從門外跑進來,那不是秦寶寶又是誰呢?

極度的悲哀,立刻變成極度的驚喜,寶寶還活着,秦寶寶居然還活着!

這一定是夢吧?

怎麼會是夢呢?那握住自己的小手是那麼溫暖,這一切,怎麼可能是夢呢?

真的是秦寶寶,秦寶寶真的回來了。

靜默的屋裏一下子爆出了一陣歡呼,每個人都用力叫着「寶少爺」,「秦寶寶」,「鬼靈精」……

秦寶寶的心思可全在衛紫衣身上,他搖著衛紫衣的手,柔聲道:「大哥,怎麼不說話呀,是不是又生寶寶的氣了?」

就算有一百個該生氣的理由,但秦寶寶的一句話、一個笑,就足以抵消了。

衛紫衣的臉上禁不住露出了微笑,道:「寶寶,快告訴大哥,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席如秀哈哈笑着,剛才的悲哀和現在身上的傷痛,早就忘得一乾二凈了。

席如秀笑呵呵地道:「秦少爺,快說說你的故事,一定很好玩,對不對?」

秦寶寶看看席如秀,笑道:「席領主,你這個樣子好威風,今天你一定殺了不少壞人吧?」

席如秀心情愉快極了,大笑道:「那還用說,席某人向來都是很勇敢的。」

忽地捂住了嘴,覺得犯了大錯──自己這番自我吹捧的話,豈不被秦寶寶抓住把柄了?

秦寶寶卻「呀」地一聲,叫道:「席領主,你受了傷啦?讓我看一看。」

不由分說,取出藥瓶,細心地為席如秀治傷。

席如秀心中不禁一陣激動,辛苦萬分為哪般?秦寶寶的舉動,不正是最好的報答嗎?

治傷畢,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問秦寶寶的經歷。

秦寶寶得意地道:「很簡單啦,我用痒痒葯擦在看守的手上,看守就只好放我出來了,加上方大俠熟知路徑,很容易地我們就溜出了花園。」

眾人愕然,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麼容易。

事實上,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看上去極難的事其實很簡單,反之亦然。

秦寶寶於是繪聲繪影地講起他的故事來,如何接近看守,如何用藥,如何逃走,以及如何破壞了花園中的機關。

席如秀驚訝道:「寶少爺,原來那些機關是你破壞的?」

秦寶寶道:「當然了,方大俠知道機關所在,我當然不會再讓它們害人了。」

席如秀笑道:「如此說來,寶少爺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否則,那些機關可夠頭疼的。」

秦寶寶說故事時,是坐在衛紫衣懷中,他現在恨不得貼在大哥身上才好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方大俠呢?」

秦寶寶道:「方大俠去追江老鬼了,因為江老鬼曾用計捉住了方大俠。」

衛紫衣道:「「鬼竹刀」武功不弱,但方自如足可對付,何況吃過一次虧后,方兄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秦寶寶又道:「大哥,真對不起噢,賈寶這一次又不乖,又惹大哥煩了。」

「唉!」衛紫衣假裝嘆了一口氣,道:「不知何時,寶寶才不會讓我煩神?」

「永遠會讓大哥煩神的。」秦寶寶笑道:「大哥不為我煩神,做人還有什麼樂趣?」

眾人哄然大笑。

衛紫衣不禁也笑道:「原來大哥做人的樂趣就是天天為你操心煩神呀!」

秦寶寶調皮地一笑道:「當然了,誰叫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呢?」

眾人又大笑,衛紫衣不由連連搖頭。

子午嶺。

慶功宴。

衛紫衣首先站起,春風滿面地道:「大夥兒且乾了這杯,以示慶賀。」

秦寶寶像模像樣地舉杯,道:「大夥兒乾不乾我不管,我可是要喝的。」

袍袖一揚,再放下時,酒杯已是空的。

眾人驚訝萬分,秦寶寶什麼時候學會喝酒啦?

席如秀饒有興趣,笑呵呵地道:「寶少爺原來也會喝酒呀,真是士別三日,須刮目相看了。」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別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寶寶我酒量大著呢!」

馬泰笑呵呵地道:「寶少爺,陪我喝一杯好不好?我喝一大碗,你喝一小碗。」

秦寶寶傲氣地一昂頭,道:「又和席領主一樣,小看人,你用大碗,我也用大碗。」

席如秀可是最愛湊熱鬧,聞言大叫道:「取大碗來,給寶少爺斟一大碗。」

衛紫衣笑呵呵地看着,居然沒有制止。

大碗取來,斟滿酒,秦寶寶一端碗,道:「馬泰,乾!」

一揚頭,一揮袖,酒已乾了。

馬泰不自禁地放下酒碗,簡直驚呆了,那麼多酒喝下去,大人也會臉紅,秦寶寶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秦寶寶一指馬泰道:「不許賴,喝下去!」

馬泰一仰脖,喝乾酒,道:「再來!」

秦寶寶嘻嘻笑道:「再來就再來!」

衛紫衣居然煽風點火,笑道:「寶寶人小,他喝一碗,馬泰該喝兩碗才對。」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麼說,一方面是太不公平,另一方面是太看不起寶少爺了。」

衛紫衣只好笑笑,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工夫,馬泰和秦寶寶已連乾三碗,馬泰早已是臉紅脖子粗,秦寶寶居然還面不改色。

眾人越看越奇,席如秀更是大驚小怪,道:「怪呀,神童又變成酒童了。」

忽見小棒頭走來,急急對馬泰道:「馬泰,別和寶少爺喝,他把酒都倒在袖中的竹管子裏了。」

眾人嘩然,席如秀聞言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寶少爺,原來在耍賴皮呀!」

秦寶寶毫不害羞,理直氣壯地道:「喝酒哪有不賴皮的,賴皮到看不出來,也算真本事啊!」

伸手一掏,一根竹管從袖中取出,解外衣,嚇!原來腰上綁着個大酒壺呢!

經秦寶寶這一鬧,大家的情緒更加活躍,秦寶寶爬到衛紫衣的腿上,道:「大哥,我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了。」

回頭一看小棒頭,兩個手指在臉上一刮,道:「羞羞羞,幫馬泰不幫我。」

小棒頭紅雲滿頰,早就羞得跑開了。

衛紫衣笑道:「寶寶,過來吃一點菜。」

秦寶寶笑道:「大哥不要逼人家嘛,被逼着吃東西對身體沒有好處的。」

衛紫衣一刮秦寶寶的小鼻子,道:「真是歪理一大堆,吃了東西才會長壯,哪有吃東西反而對身體有害的。」

「當然啦」!秦寶寶道:「吃多了東西會漲肚子,對身體怎麼可能好呢?」

衛紫衣笑道:「吃多了自然不好,但你根本就沒吃一點東西,根本談不上漲肚子了。」

秦寶寶道:「誰說我沒吃,剛才在席夫人那裏吃了好多點心、蜜餞呢!」

衛紫衣無可奈何地道:「又把零食當飯吃,這個壞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

「這可不肯怪我呀!」秦寶寶一拉席如秀,道:「要怪只能怪席領主。」

席如秀一聽大奇,道:「你愛吃零食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寶少爺,你好好說說這個道理。」

衛紫衣也奇怪道:「對呀,你愛吃零食是你自己的事,怎怪得了席領主呢?」

秦寶寶道:「如果席夫人不會做蜜餞,我怎麼會吃呢?如果席夫人不是席領主的夫人,又怎會住在子午嶺呢?所以呀,有了席領主,才有席夫人,有了席夫人,才會有愛吃零食的秦寶寶,這樣說來,不怪席領主又怪誰呢?」

哇,原來是這麼一個歪理啊!

席如秀好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興奮地道:「寶少爺說得好,我馬上把這番話告訴太座,哼哼,以後零食就別想吃了。」

秦寶寶不慌不忙地道:「席領主要想說就去呀,不知席夫人是認為你造謠呢?還是會怪我?」

想都不用想,席夫人最疼秦寶寶,一定是相信秦寶寶的話了,席如秀若去打小報告,一定挨訓。

唉,席如秀泄氣了,反正他拿秦寶寶就是沒辦法。

秦寶寶笑嘻嘻地對衛紫衣道:「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你吃零食的毛病早已有了,沒有席夫人你還是照吃不誤,好了,少耍滑頭,不管你說得天花亂墜,反正今天一定要吃點菜。」

秦寶寶叫道:「大哥太霸道,為什麼不去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大家都叫我吃我就吃,如果大家不贊同大哥虐待兒童,那大哥可不能犯眾怒噢!」

不待衛紫衣說話,第一個他就問席如秀,道:「席領主,你說該不該吃?」

他用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盯着席如秀,席如秀只好道:「這個嘛,吃過了點心就不用吃菜了。」

秦寶寶大感得意,一個個問去,大家自然是「明哲保身,但求無過」誰願得罪可怕的琴寶寶呢?

見大家都傾向自己,秦寶寶樂壞了,喜不自禁地道:「大哥,這下可沒說的了吧!」

衛紫衣笑道:「這一頓就饒了你啦!」

秦寶寶大喜,道:「大哥真好。」

不想衛紫衣很快就加上一句,道:

「從現在起,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我,這樣你就吃不到點心了,到了晚上,你就給我乖乖地吃上兩大碗飯,不許耍賴。」

秦寶寶大急,道:「大哥壞,大哥陰險狡詐,大哥欺負人嘛!」

見秦寶寶氣急敗壞的樣子,眾人皆哈哈大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寶寶,一遇到衛紫衣,可就像席如秀遇到秦寶寶一樣了。

席如秀最愛看到秦寶寶受窘,得意之餘連喝了幾杯酒。

不想秦寶寶看了冷冷地道:「席領主,你幸災樂禍是不是?」

席如秀慌道:「沒有,沒有,我很同情寶少爺的,只是,我也無能為力啊!」

秦寶寶道:「哼,貓哭耗子假慈悲,不出三天,我一定讓你──撐肚皮的滋味。

席如秀大驚,哀求道:「寶少爺,饒了我吧,我的肚皮可是一撐就破的。」

眾人見席如秀的樣子好玩,不由又大笑起來,秦寶寶不禁也「撲哧」一聲笑了。

這個慶功宴好不熱鬧,大家盡興而散。

慶功宴后,子午嶺上又恢復了平靜。

經過蝶飄香的事情,衛紫衣對秦寶寶看得更嚴了因為蝶飄香並沒有死,他的實力尚存,「金龍社」的勝利只是暫時的。

秦寶寶也明白大哥的苦心,再說這一趟也玩夠了就在子午嶺上待幾天吧,至於什麼時候靜極思動,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快過端午節了,子午嶺上的弟兄一個個喜氣洋洋準備了不少粽葉、糯米、紅棗之類的東西,以備包粽子之用。

秦寶寶包粽子的手藝不行,吃粽子的水準更不行他的特長就是玩。玩什麼呢?

放風箏!

這一天,秦寶寶見小棒頭紅暈滿面地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大風箏,風箏上畫着金龍彩鳳,好不漂亮。

秦寶寶見狀心喜,道:「小棒頭,從哪兒弄來的風箏,真是好漂亮啊!」

小棒頭紅著臉道:「是馬泰送的!」

「啊哈!」秦寶寶樂壞了:「原來是馬泰送的,馬泰這個大老粗居然會做風箏,真是稀奇!」

小棒頭見秦寶寶攻擊心上人,立刻反駁道:「馬泰並不笨啊,他會做許多東西呢!」

秦寶寶笑道:「原來你們女孩子這麼好哄,一個風箏就把你們的心騙去了。」

他忘了自己也是女兒身。

小棒頭本想說:「你不也是女孩嗎?」但一想秦寶寶最忌諱這點,也就隱忍着不說,只是憤憤地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見小棒頭沒詞了,笑道:「別像木頭樁子似地站在這兒了,我們放風箏去。」

子午嶺上的風很大,本來風箏是很容易放起來的,但秦寶寶和小棒頭都不精於此道,放了半天,風箏也飛不上天。

秦寶寶嘟著嘴道:「這風箏做得不好,別人一放就上去了,我們怎麼放不上去呢?」

小棒頭笑道:「寶少爺,你放過風箏沒有?」

秦寶寶以前住在少林寺,少林寺的和尚們什麼都會,就是不會玩,放風箏就更別提了。

秦寶寶可不會說自己不會,他道:「風箏誰沒放過?只是馬泰太笨,所以他做的風箏也是笨笨的。」

小棒頭心中笑秦寶寶嘴硬,也不說破,口中道:「寶少爺,我們換一個玩法好了。」

秦寶寶正玩得開心,何況風箏還沒有上天,哪裏肯甘心,於是道:「這風箏是馬泰做的,讓他來放放,他如果也放不起來,那就證明他手笨心也笨啦!」

小棒頭喜道:「好啊,那就讓馬泰來試試。」

馬泰一來,小棒頭立刻喜上眉梢,眸中的笑意一直綻到臉上,秦寶寶不由大悟。

就像女孩子似的,馬泰傻笑着走了過來,紅著臉道:「寶少爺,我來放吧!」

他促狹地笑着,對小棒頭大擠眼睛。

小棒頭做賊心虛,連忙垂下了頭。

秦寶寶對馬泰道:「馬泰,你好狡猾呀!」

馬泰紅著臉不說話,只是嘿嘿笑着,手中不停,龍鳳大風箏已飛上了天空。

「放上去了!放上去了!」小棒頭拍手歡呼。

秦寶寶可是很識趣的,於是偷偷地溜了,一直溜到衛紫衣那兒。

衛紫衣正在屋裏查看案卷,見秦寶寶來,放下手中案卷,笑道:「寶寶來得正好,大哥有些倦了,寶寶陪大哥說話好不好?」

秦寶寶道:「正因為知道大哥倦了寶寶才來的呀,大哥你說寶寶好不好?」說完,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衛紫衣被逗樂了,笑道:「這幾天你倒是乖得很,只是乖得讓我心中不安。」

秦寶寶叫道:「大哥一定認為寶寶是大壞蛋了,應該天天搗蛋是不是?」

衛紫衣笑道:「寶寶若不搗蛋就不是寶寶了,你不是大壞蛋,是小壞蛋總可以了吧!」

秦寶寶撇嘴道:「小壞蛋就小壞蛋吧,反正只要大哥喜歡我就行了。」

衛紫衣情不自禁地將秦寶寶抱上膝蓋道:「這世上大哥一個親人也沒有,寶寶是大哥唯一的親人,你說,大哥怎能不喜歡你呢?」

秦寶寶依偎在衛紫衣懷中,道:「現在是喜歡的,以後呢,等我長大以後大哥會不會喜歡我呢?」

衛紫衣笑道:「寶寶越大就越漂亮,也一定越乖巧,你說,大哥怎會不喜歡寶寶呢?」

秦寶寶忽道:「大哥,我問一個問題,你一定要準備回答,可不許含糊其詞。」

衛紫衣笑道:「好。」

秦寶寶道:「大哥既然答應了就不許耍賴。」

衛紫衣不知秦寶寶搞什麼玄虛,笑道:「大哥是「金龍社」的大當家,怎會耍賴呢?」

「那好,我問你……」秦寶寶極其認真地道:「大哥,你是喜歡我男裝呢,還是女裝?」

這個問題秦寶寶問過許多次了,但每一次衛紫衣都是含糊其詞,這一次衛紫衣說過不耍賴的。

衛紫衣認真地想了想,道:「寶寶已經長大,該恢復女兒身了,這就是大哥的回答了。」

秦寶寶問道:「大哥喜歡我恢復女兒身?」

衛紫衣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大哥不就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啦?」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道:「無論寶寶是什麼樣子,大哥都喜歡,只是我更喜歡寶寶正常起來。」

秦寶賓氣鼓鼓道:「那我現在就不正常啦?」

衛紫衣無言以對,聰明無比的秦寶寶,為什麼一遇到這個問題就糊塗了呢?

寶寶快要十五歲了,已到了少女的年紀,衛紫衣一直希望秦寶寶在十五歲前恢復女兒身。

他知道秦寶寶經常在屋裏扮作女兒裝,只是穿了幾百次,一次也不敢走出去。

有什麼方法能讓秦寶寶接受現實呢?

秦寶寶離開后,衛紫衣信步來到席如秀家,席如秀正在大座的督促下奮筆疾書呢!

一見大當家到來,兩口子一起迎了出來,席如秀笑道:「大當家,又遇到難題了,是不是關於寶少爺的?」

衛紫衣笑道:「除了這個小傢伙,誰還會惹我煩神。」

席夫人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大當家來了,也不請他到屋裏坐,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

席如秀連連稱是,連忙把衛紫衣引到屋裏。

衛紫衣笑道:「大嫂不用忙了,我正好有問題要向大嫂請教呢!」

席夫人道:「瞧大當家說的,有事就大家一塊商量羅,說什麼請教不請教的。」

衛紫衣笑道:「大嫂是女人中的女人,應該有方法讓寶寶意識到自己是女兒身的。大嫂有沒有方法?」

席夫人沉吟道:「寶少爺幼居少林,意識不到性別問題,到了子午嶺之後才面對了現實,可是在她的潛意識中,一直是把自己當作一個男孩子的。」

衛紫衣嘆道:「是的,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男孩,所以一直轉不過彎來!」

席夫人道:「要想改變她,和風細雨的方法是不行的,必須加大藥力才行。」

衛紫衣大喜,道:「計將安出?」

席夫人笑道:「寶少爺對大當家的感情是很深的,他絕不願失去大當家。」

衛紫衣的臉不禁紅了一紅。

席夫人笑道:「大當家不要害羞,這是事實。」

頓了頓,她又道:「正因為寶少爺不願意失去大當家,所以如果遇到一件令寶少爺意識到不變成女孩就將失去大當家時,寶少爺自然就會變成寶小姐了。」

衛紫衣道:「怎麼讓寶寶意識到呢?」

席夫人微笑道:「很簡單,如果大當家愛上一個女人,那麼寶少爺一定會着急,一定會改變的。」

席如秀大喜,拍手叫道:

「好計,好計,寶少爺聰明絕頂,也難逃夫人手掌。」

席夫人白了席如秀一眼,道:「少拍馬屁!」

席如秀不以為然,仍是笑吟吟的,只是馬屁是不敢拍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這個方法有點不妥。」

席如秀道:「有何不妥?」

衛紫衣道:「我愛上一個女人之後,寶寶自然會改變,但是那個女人豈不受到了傷害?」

席夫人笑道:「我可沒說讓你真愛上呀,你只要裝出一副心有所屬的樣子就行,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女人呀!」

席如秀大叫道:「哎呀呀,夫人一定是諸葛孔明再世,席如秀大不如也!」

席夫人又狠狠瞪了席如秀一眼,道:「如果是你,恐怕就會真的找個女人來假戲真做了。」

女人就是女人,總是忘不了吃醋的。

席如秀苦笑不已,道:

「豈敢,豈敢!」

席夫人道:「做都做過了,還有什麼不敢的?」

衛紫衣當此時刻,也只好拿話岔開,三個人又聊了片刻,衛紫衣告辭回去。

第二天一早,席如秀就按照太座的吩咐,送了一幅畫像給衛紫衣。

衛紫衣展畫而視,只見畫中一個美人,紅衫翠袖,桃面櫻唇,眉宇間自有一種風流之態,真是「比花解語,比玉生香」。

衛紫衣笑道:「畫得不錯,可是席大嫂手筆?」

席如秀笑道:「這是她一年前去京城進香,偶於香堂見此女人,當時驚為天人,遂把她畫下了。」

衛紫衣笑道:「原來還真有其人,席大嫂的畫一定是誇張了,世上哪有這麼美的女人。」

席如秀笑道:「據太座說,這幅畫不及原人的十分之一,那女子的風姿畫是畫不出來的。」

衛紫衣道:「大嫂送我這幅畫是什麼意思?」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莫非忘了昨日的話了?寶少爺的易弁而釵,可就在這幅畫上了。」

他笑着又道:「大當家想想,寶少爺若是看了這幅畫,一定明白,自然而然的,她就會改變裝束,來和畫上的女人競爭了。」

衛紫衣笑道:「是不是還要向她透露,畫上的女人真有其人,且有人向我提親?」

席如秀笑道:「這是當然,必須讓寶少爺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威脅。」

衛紫衣笑了笑,道:「那就試試看吧!」

兩個人正說着,秦寶寶已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衛紫衣故意裝作慌忙的樣子將畫捲起,放入抽屜。

秦寶寶眼尖,早已一眼看到,立刻叫道:

「大哥,是什麼好東西,我全看見了。」

衛紫衣笑道:「沒有什麼,只是一些公文檔案。」

席如秀道:「大當家,我該走了。」

說罷,慌慌忙他地往外走,走時還故意看了秦寶寶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他們的這番作為,就是要引起秦寶寶的疑心。

秦寶寶果然開始起疑了,大哥和席領主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這可不對勁,那抽屜里放的一定是好東西。

眼光向抽屜一溜,衛紫衣已拉着秦寶寶道:

「寶寶,來陪大哥吃早飯。」

秦寶寶道:「大哥如果不告訴我剛才你們在看什麼東西,我就不吃飯。」

「沒什麼呀!」衛紫衣心中暗笑,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只是一些文件。」

「別騙我了!」秦寶寶氣鼓鼓地道:「一看見我就慌忙藏起,又怎麼可能是文件呢?再說,我剛才明明看見是一張大紙,好像是一幅畫像,快拿出來!」

衛紫衣裝作無奈的樣子,坦白道:「的確是一幅畫像。」

秦寶寶警惕心可是非常高的,立刻道:「是什麼畫像,一定是一個女人的。」

她搶過去,一把拉開抽屜,取出畫像一看,不由變色氣憤憤地把畫像往桌上一摜,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衛紫衣看他氣憤憤的樣子,說明第一步計劃已實現了。

秦寶寶走在路上,的確氣壞了,這時候,「它」又溜了出來打趣道:

「喂,怎麼啦?」

「你說氣人不氣人,大哥居然私藏女人畫像,還當作寶貝似的,不給我看。」

「這有什麼奇怪,你大哥是個大人了,藏一幅女人畫像是很正常的事呀!」

「還正常呢,這一定是大哥的心上人了,臭大哥,還說這一輩子不結婚呢!」

「他藏着畫像,並不表明畫像上的人是他心上人呀,再說,就算他不想結婚別人又不知道,自然會給他提親的。」

「提親人是誰?是席領主?」

「我看也像。」

「席領主太可惡,居然給大哥提親。」

「這下你可糟了。」

「我怎麼糟了?」

「畫像上的女人那麼美,大當家未必不會動心,也許他會改變主意結婚的,他一結婚,秦寶寶可就成了秦可憐了。」

「嗚……嗚……你說我該怎麼辦?大哥一結婚,會不會不要我了?」

「我看難說。」

「嗚……嗚…嗚……」

「別哭呀!」

「我不哭能幹什麼?」

「沒骨氣的丫頭片子,一遇到事就沒主意了。」

「我不理你了,你壞,大哥也壞,大家都壞透了,我要回少林寺去。」

主意一打定,抹乾了臉上的眼淚,回到自己的房間,一下子撲在了床上,不停地抽泣著。

小棒頭好奇,走進來問道:「少爺,怎麼啦?」

她最怕寶少爺傷心的樣子。

秦寶寶不理她,只是一味地哭着。

她的心中難受極了,覺得好凄涼、好孤獨。

大哥愛上了別的女人,再也不要我了,大家對我都是虛情假意,我留在子午嶺還有什麼意思?

越想越氣,越想越悲傷,哭得更厲害了。

小棒頭可嚇壞了,飛跑出去,想去告訴衛紫衣,不想出門時,差一點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小棒頭看見那人紫色的衣衫,知道是衛紫衣,她對衛紫衣打從心裏害怕,一見到他,話也說不出來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道:「慌什麼?」

小棒頭道:「他……他……哭得好傷心。」

衛紫衣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棒頭連忙退開了。

衛紫衣走進房間,立在門口,見秦寶寶整個身子趴在床上,肩膀不停地抽動,哭得很傷心。

衛紫衣有一些後悔了,幹嘛操之過急呢?他本該想到,寶寶會受不了的。

後悔之餘,看秦寶寶傷心的樣子,又有一些心痛,寶寶畢竟還是個孩子,絕不會想到男女之情方面去的,她一定是認為大哥不要她了,所以才會這麼傷心。

寶寶一生孤苦,父母早喪,好不容易遇到大哥,已作終生之想,寶寶是敏感的,極易受到傷害,凡事都愛走偏激,唉,我怎會想到用這樣一個笨方法。

衛紫衣心中深深地嘆息,緩緩地走進了房間。

秦寶寶從床上抬起頭來,無神的目光望着衛紫衣,眼神好凄涼,好無助。

衛紫衣的心陣陣刺痛,現在後悔已是來不及了,怎麼做才能令寶寶受傷的心得到撫慰呢?

秦寶寶漠然地看着衛紫衣。

衛紫衣忽地感到了一陣驚慌,他寧願面對千軍萬馬,也不願面對寶寶此刻的眼神。

衛紫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作笑顏,道:「寶寶,你怎麼了?」

秦寶寶尚末開口,淚水已奪眶而出,他泣不成聲地道:「大哥,你真的不要我啦?你愛上畫上那個女人了。」

此時的衛紫衣,哪裏還顧得上什麼計策的實行,只求把事情說清楚,以得到寶寶的諒解。

於是他說道:「那僅只是一幅畫而已,很普通的,寶寶不要想歪了。」

秦寶寶冷冷地道:「又在騙我。」

衛紫衣於是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你看,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

秦寶寶是個聰明人,可是聰明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就不大容易出來了,她冷冷地道:

「大哥真是越來越會編故事了,說得就像真的一樣,可是,既然這只是一個玩笑,為什麼我進屋時,你和席領主那樣地驚慌失措?」

衛紫衣道:「那只是增加事情的可信性。」

秦寶寶叫道:「你不用再說了,反正我都明白了。」

她取了一個包袱,把一些衣服裝進去。

衛紫衣道:「這是幹什麼?」

秦寶寶頭也不抬,道:「這裏不要我,總有地方要我,我回少林寺去。」

衛紫衣大慌,道:「寶寶不要當真,這真的是一個玩笑,大哥怎會騙你。」

秦寶寶慘然道:「大哥對我的好處,寶寶永遠記得,大哥是個大人,有結婚生子的權利,寶寶無權干涉,我以前真是大傻,以為真的有人會一輩子不結婚。」

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了。

她一邊收拾著包袱,一邊無聲地低泣,衛紫衣心急如焚,幾乎要叫出來了。

他萬萬沒想到,寶寶竟真的會走,真的不要他了。

寶寶剛才的那番話,分明就是離別的話了。

看來小傢伙真的鑽進了牛角尖了,衛紫衣默默無語,靜靜地看着秦寶寶收拾好一個小包袱。

衛紫衣鼻頭酸酸的,柔聲道:「真的要走?」

秦寶寶倔強地一昂頭,堅定地道:「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可是,不爭氣的淚水總是止不住往下掉。

衛紫衣恨不得將寶寶抱在懷中,柔聲地撫慰,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現在這樣做的話,秦寶寶一定認為他是假仁假義。

衛紫衣憐惜地嘆了一口氣,失去了主意,無論多棘手的事情,他都可以輕易解決,可是一遇上秦寶寶的事情,衛紫衣的心就亂了。

寶寶是個倔強的孩子,想起以前,就因為一個殺手宋嫂而和衛紫衣大鬧彆扭。

別看她年紀小,可是一旦她認準了一件事,那是十幾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秦寶寶此時又何嘗不是心亂如麻,這個「走」的決心可下得不容易。

只是,內心早把衛紫衣當作自己最親的人,如今衛紫衣「背叛」了她,叫她又怎不傷心?

很願意相信大哥說的只是一個玩笑,可是,剛才席領主和大哥慌張的樣子確是她親眼所見。

一個玩笑值得這麼緊張嗎?

秦寶寶最不願做的,就是靠別人施捨可憐生活,她有時很驕傲,但大多時候都是很自卑的,她無法明白大哥對自己的好是真心還是可憐。

童年雖然很幸福,但畢竟喪失了雙親。沒有父母的孩子,是不是總是自卑的?

別人認為秦寶寶可愛的地方,秦寶寶自己卻不覺得,她一直認為,她沒有什麼好處讓大哥喜歡。

一味地闖禍、惹麻煩,大哥會喜歡這樣一個弟弟嗎?

一時之間,又想起了許多,大哥不總是希望自己乖些嗎?那麼不乖的秦寶寶一定是惹大哥討厭的。

她實在太聰明,聰明的人總是想得很多、很偏激的。

望着秦寶寶堅定的面容,衛紫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仔細地想一想,讓秦寶寶離開,未必是件壞事,現在她很衝動,等她過一段時間后,自然就會平靜下來,那時再對她解釋,想必也可以聽得下去了。

衛紫衣做如此想法,實在是極不得已,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秦寶寶不要離開的,可是小傢伙既已犯了牛勁,又能怎麼辦呢?

秦寶寶其實是一直在注意衛紫衣,她如果看到衛紫衣臉上有挽留的神情,也許就不會走了。

可是她失望了,衛紫衣很平靜,好像他認為秦寶寶的走並不是至關重要的。

淚水又一次湧出,秦寶寶「哇」的一聲衝出了房間。

迎面正遇上席如秀,他是聽了小棒頭的話,趕緊過來,準備解釋清楚的。

原來以為,秦寶寶會因此事而改變裝束,成為一個真正的女孩。可是沒想到……

他已明白,這件事情有一個大漏洞,忘了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女孩子在遇到情敵的時候,是有兩種選擇的,一種是競爭,另一種是退出。

倔強、聰明,外表很驕傲,內心卻很自卑的秦寶寶,自然會選擇後者的。

何況,秦寶寶現在還不懂男女之情,衛紫衣身邊多一個女人對她來說,是一種地位的剝奪。

她想不到,也做不出競爭的事情來。

席如秀已不止一次罵自己是豬腦袋,所以他一聽說寶寶出現異常,就馬上跑了過來。

他跑進院子時,正遇上秦寶寶,更遇上秦寶寶那雙閃動着絕望、悲憤和怨恨的目光。

席如秀明白,寶寶現在一定是恨透了自己,現在自己的話,只會添亂。

秦寶寶現在連大哥衛紫衣的話都不相信了,還會相信我這個席領主嗎?

無言地退在一邊,默默地看着秦寶寶離去,席如秀一下子變成了泥雕木塑了。

衛紫衣出現在門口,望着席如秀,他的神情很難過,難過得席如秀看了都恨不得大哭一場。

席如秀深深地嘆息著,道:「寶少爺要去哪裏?」

「少林寺。」衛紫衣聲音很低沉:「無論我怎樣解釋,她都不聽我的了。」

席如秀急得直搓手,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衛紫衣嘆息著,道:「她走了也好。」

席如秀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了眼睛大聲說道:「大當家,你在說什麼?」

衛紫衣緩緩地道:「她現在一時轉不過彎來,只有等她平靜了才能聽得進解釋的。」

席如秀吁了一口氣,道:「這倒也是,我剛才還以為你已不想要寶少爺了呢!」

望着秦寶寶走的方向,衛紫衣輕聲道:「沒有寶寶,我能開心嗎?」

如果秦寶寶聽了這句話,也許她馬上就會撲進衛紫衣的懷中,可是秦寶寶是聽不到的。

秦寶寶正飛奔下山,守由的弟兄見他滿臉淚痕,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一時之間都忘了阻攔。

終於有一名頭目攔住了秦寶寶,這名頭目想起了大當家的命令來了。

秦寶寶見有人攔住了去路,大聲道:「你們想幹什麼?寶寶我是沒人要的乞丐,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寶少爺嗎?」

頭目陪笑道:「大當家說過,沒有得到命令,是不許寶少爺下山的,屬下是「金龍社」

的人,必須恪盡職守。」

秦寶寶叫道:「大當家是你們的,可不是我的,現在我和「金龍社」一點關係也沒有,為什麼不放我走?」

衛紫衣恰恰趕到,恰恰聽到了這句絕情的話,他的心就像被針刺了一樣難受。

雖明知這只是秦寶寶氣頭上的話,可是,誰聽了這種話會不難過呢?

秦寶寶和頭目大聲爭吵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她是想用這樣痛快的方式來抒發心中的悲憤。

她明知衛紫衣就在身後,卻一直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深怕看一眼之後,就下不了下山的決心。

其實她的內心中,多希望衛紫衣不讓他下山。

可是衛紫衣自有衛紫衣的想法,他無法地搖了搖頭,示意頭目放秦寶寶下山。

秦寶寶毫不停留地沖了下去,心中的悲憤已到了極點。

好絕情的大哥,真的不要我了,我秦寶寶絕不是受人施捨的可憐蟲。

懷着天底下最悲傷的心情,秦寶寶衝下了子午嶺。

通往洛陽的官道上,走來了一名小乞兒。

雖然蓬亂的頭髮、破爛的衣衫並不能掩蓋他的風采,可是他的目中已如一潭死水了,好像對任何事情都已看透,好像對這個世界已失去了所有的熱情。

身上的灰塵說明他已走了許多路,吃了許多苦,他就像一個看透性情的憤世者,對所有的苦難已不在乎。

是不是因為他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憤,所以對肉體的痛苦已感覺不到?

不用說,他就是一氣之下衝下了子午嶺的秦寶寶了。

一時的衝動和偏激,使他作出了回少林寺的決定。

臨行倉促,忘了帶銀兩,他身上的小包袱中的衣服早已換成了碎銀,碎銀又變成了食物,食物卻早已吃完了。

正是五月,陽光火辣辣的,曬得人昏昏欲睡,秦寶寶似乎已忘了身上被陽光曬得燙燙的皮膚,他只是一味地朝前走去。

體質本就虛弱的他,能走到這裏已是一個奇迹了。

長路漫漫,不知何時才能到達洛陽城,即使到了洛陽城又有什麼用呢?他身上一個銅子也沒有,他只能要飯了。

本來做小乞丐是秦寶寶最感興奮的事情,可是現在他終於嘗到了餓肚子而不得不當乞兒的辛酸。

早已不止一次有了回頭的想法,並不是他吃不了苦,而是總想起衛紫衣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子午嶺上的快樂時光。

就算餓得再厲害,秦寶寶也捨不得賣掉脖子上的金鏈子,那可是大哥送的。

就算大哥再無情,秦寶寶也不會無義,他是一個痴心人,絕不會失去金鏈子這是美好時光的見證。

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鎮,但並不是洛陽,秦寶寶走到小鎮時,已是中午開飯的時候。

家家戶戶飯菜的香氣,令秦寶寶更覺飢餓難忍。

走到一家店鋪前,秦寶寶望着剛出籠的新鮮饅頭,餓得直往肚子裏咽口水。

幾次鼓起了勇氣想討一個饅頭,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一慣錦衣玉食的秦寶寶,怎開得了這個口?

掌柜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一臉和氣的樣子,他看到秦寶寶盯着饅頭直吞口水的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拿起一個饅頭遞到秦寶寶的手中,慈愛地道:「餓壞了吧?吃吧!」

秦寶寶接過饅頭,連謝謝也忘了說,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以前總是被大哥好說歹說才勉強吃一點東西,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食物的香甜。

一輛烏篷馬車正從街上過,馬車在店門口停下,從車中婷婷走下來一個絕代麗人。

看到她的容貌,每一個人都不禁覺得眼睛一亮,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那女郎秀眉微皺,匆匆走進了店鋪,吩咐道:「掌柜的,給我準備一桌好菜。」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聽起來有說不出的舒服,大熱天聽到這種聲音,真比喝一大碗冰水還愜意。

秦寶寶吃了幾口饅頭,肚子裏好受了一些,於是抬起頭來看了女郎一眼。

這一看他立刻驚呆了。

面前的這個女郎,不正是衛紫衣畫上的女人嗎?

一股無名火起,秦寶寶不禁更加悲苦,大哥呀大哥,口口聲聲說是開玩笑,現在大哥若來了,看他怎麼說?

悲憤、難過,幾乎就要把秦寶寶摧毀,他忽地覺得一陣頭昏目眩,便倒在了地上。

店鋪里的人都站了起來,那女郎也連忙走了過來,不顧秦寶寶身上的航臟,將他抱到桌子上。

掌柜道:「剛才做吃了幾口饅頭,不會是餓昏過去的,也許是因為天氣熱的緣故。」

女郎點點頭,伸出手貼在秦寶寶的丹田處,將一絲真氣透到秦寶寶的體內。

這女郎竟可以用內功療傷,看來武功不弱。

秦寶寶悠悠醒轉,一睜眼,便看到一張充滿關切之情的玉容花貌,這張臉蛋雖然漂亮,但對秦寶寶來說,可不外於魔鬼。

他忽地起身,落在地上,對女人怨聲道:「你想幹什麼?幹嘛碰我?」

對秦寶寶的不領人情,大家都頗覺詫異,那女郎也不禁皺了皺眉頭。

掌柜道:「這位小哥,剛才你昏了過去,多虧這位小姐救了你,你本該感激她才對。」

他以為秦寶寶不知實情。

秦寶寶冷冷地道:「我死了大不了喂狗,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天底下竟有這樣不近人情的人,大家都覺得秦寶寶小小年紀,居然脾氣這麼古怪。

一個胖公子憤憤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將他喂狗算了。」

一瘦書生也連聲稱是。

忽聽「啪啪」兩聲,胖公子、瘦書生的臉上早就各吃了一個耳光,耳光打得很重,兩個人的臉上立刻就有指印隆起。

打人者正是秦寶寶,他心中的一股怨氣正無處發泄,早就想找碴了,胖公子和瘦書生正好做了犧牲品。

秦寶寶打人的身法、手法極為乾凈俐落,女人一見之下,不由「咦」了一聲。

被打的人已在那邊咆哮起來,兩個人雙雙搶出,一個揮拳,一個踢腿,同時擊向秦寶寶。

這兩個顯然沒有練過武功,秦寶寶冷冷看着,一動也不動。

胖公子和瘦書生的拳頭已快要攻到……

忽地,兩個人拳法一變,「呼」的一聲,從秦寶寶身邊滑過,兩個人的拳法竟從狗屁不通變成了極為高明的拳法。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兩個人的拳頭,竟是攻向那個女郎。

眾人大驚,秦寶寶也大感奇怪,這屋子裏唯一不感到奇怪的,就是那個女郎了。

她好像早已料到,回身一退,順勢抽出腰間的寶劍,劍光如電,削向攻過來的雙拳、一腿。

胖公子和瘦書生同時收拳、回腿,「嗆──」,齊聲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胖公子手中是一對哦嵋刺,瘦書生手裏是一把純鋼打造的鐵扇子。

女郎已仗劍沖了上來,三個人「兵兵兵兵」地打了起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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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8: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回 梅冰艷

屋裏的眾人先是驚詫,繼而恐慌,到最後一個個掉頭就跑,生怕惹禍上身。

掌柜的全身直發抖,因店是他的,他怎能輕易離開?只好遠遠地站在屋角看着。

秦寶寶自然不想走,不過,他可不是留下來看熱鬧的,而是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三個人莫非有仇?

在一對哦嵋刺和一把鐵扇子的進攻下,女郎的寶劍已是守多攻少而漸落下風了。

胖公子邊打邊叫道:「梅冰艷,快把東西交出來就饒你性命。」

女郎怒道:「東西本是我爹的,憑什麼要交給你們,你們這群強盜,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又要強搶豪奪。」

她一開口說話,真氣稍散,手中劍緩了一緩,肩膀就被鐵扇子鋒銳的邊緣劃了一道口子。

她的武功根本就不如對方,這時一旦受傷,更加支持不了多久。

那邊的秦寶寶一見女郎受傷,高興得差一點叫出聲來。

不過,他很快就責備起自己來。

這個女人不論好壞,總是大哥的心上人,她若有個閃失,大哥一定曾傷心的,看在大哥的面上,還是救他一次吧!

心裏想着,手便伸進袖中,可是手指一觸到金匕首又縮了回來。

他心想:「這個女人害得我好苦,大哥就是因為她不再要我了,她死了最好,我才不救呢!」

胖公子和瘦書生見女郎受傷,攻勢更急,鐵扇子收合進退,招招都是殺着,已迫着女郎退到了屋角。

峨嵋刺專找偏峰,上下盤旋,破空聲不絕於耳,只要女郎一無退路,立刻便會被穿心而過。

此刻的秦寶寶真的是極感矛盾,不救吧,於心不忍,救吧,心有不甘。

正在兩難間,那女郎已貼到了牆上,手中劍正好被鐵扇子引到外圍。

胖公子的哦嵋刺立刻中宮直入,刺入女郎的心臟。

由不得秦寶寶再猶豫不決,袖中的金匕首已脫袖飛出,直打胖公子的后心。

經過蝶飄香一事後,秦寶寶意識到武功的重要性,回到子午嶺,着實下了一番功夫,這匕首脫手的一招,正是衛紫衣所傳的救命絕招「金龍出海」。

聞得身後風聲,胖公子急忙回刺,「叮」的一聲,撥開了秦寶寶的金匕首。

他這一緩,女郎已回劍盤旋,「卡嚓」一聲,削去了胖公子的大好頭顱。

瘦書生見同伴忽然掉了腦袋,不由大吃一驚。

高手相鬥,連眨眼都是不允許的,哪容吃驚,只聞「哧」的一聲,女郎的劍已透心而入。

兩具體體分別倒下,女郎柱劍而立,倚在牆邊喘了一口氣,沖着秦寶寶感激地一笑,道:

「謝謝你。」

秦寶寶冷冷地道:「剛才你救我一次,現在我還你一次,我們兩不相欠。」

他走過來拾起匕首,藏入袖中,再也不看女郎一眼,轉身走出了店極大門。

女郎收劍回鞘,急忙追了出去,拉住秦寶寶的袖子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梅冰艷。」

秦寶寶厭惡地看了女郎一眼,眼睛又死死地盯着女郎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女郎接觸到他的目光,如被蛇咬,連忙放了手。

秦寶寶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我們兩不相欠,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幹嘛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對秦寶寶的古怪態度,梅冰艷大感奇怪,被秦寶寶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愣愣地看着秦寶寶絕塵而去。

女郎望着秦寶寶的背影,喃喃地說:「真是個小怪物。」

忽覺眼前一花,秦寶寶又沖了回來,怒氣衝天,哼哼道:「你罵誰是小怪物?」

梅冰艷不想剛才說的話竟被秦寶寶聽見,人家救了她,自己本不該罵他的,心中有愧,臉不由紅了,只得訥訥道:「我……我……」

秦寶寶怒道:「我什麼我,救了你還罵人,真不懂規矩,真不明白,大哥怎會喜歡你?」

梅冰艷被他罵得一愣,小道:「這小孩在說什麼?大哥喜歡我,這是怎麼回事?」

她雖然對秦寶寶感激,但女孩子畢竟面薄,早被秦寶寶罵得滿臉通紅,尤其最後一句,莫名其妙的,肯定不是好話,心中怒氣也漸漸升起,遂怒道:

「小兄弟,你固然對我有救命之恩,但你不該罵我,我不和你計較就是。」

秦寶寶見梅冰艷居然敢教訓自己,心中更怒,大聲道:「你計較又怎麼樣,想打架是不是?」

對秦寶寶的不可理喻,梅冰艷無可奈何,心想此人真是個怪物,糾纏下去沒有好處,何況此人救了自己,總不能拔劍相向,更何況此地剛死了人,已是是非之地,不如早點離開。

便不再理秦寶寶的怒罵,低着頭走上車,揚鞭一揮,馬車已隆隆地行駛起來。

秦寶寶見到對方落荒而走,心中的怨氣總算消了一點,憤憤地看着馬車離去。

剛才又打又吵的很是熱鬧,秦寶寶也暫時忘了悲哀,此時一下子靜下來,陡覺天地蕭蕭、寂寞凄涼,一時之間,悲從中來,連綿不斷。

他漫無目的地走上大街,街上空蕩蕩沒有人影,正是中午到了圍桌而食共享天倫的時候了。

不由想起在子午嶺上,現在正是和大哥在一起,又有幾個領主作陪,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還有……

他不敢再去想昔日舊事,深怕眼淚又會止不住也往下掉。

正胡思亂想間,忽見前面一輛輕便馬車飛駛而來,馬車上的人正是梅冰艷。

她的神情好緊張,在秦寶寶看來,就像一隻被獵人追趕着的小兔子,不,狐狸精馬車的後面,果有追兵,那是三名大漢,一色地身佩腰刀,頭扎青巾,三個人長得甚是兇惡,一邊施展輕功追趕馬車,一邊口中哇呀亂叫,張牙舞爪的。

秦寶寶正在觀望,馬車已衝到面前,梅冰艷卻看也不看秦寶寶一眼,她顯然是怕對手知道自己和秦寶寶認識,從而令秦寶寶惹上麻煩。

秦寶寶可不是這麼想的,他心中怒道:「不像話,剛才救了你,現在又不認識了,真沒教養的。」

眼前大漢們漸漸迫近,那匹馬車上的馬雖有四條腿,卻比不上大漢的兩條腿。

看樣子大漢的輕功頗為高明,想必武功也不弱。

秦寶寶已懶得管這事,懶洋洋地走在街上,看也不看那三名大漢一眼。

他不去惹別人,別人倒偏要惹他,兩名大漢仍飛奔去追馬車,另一名大漢卻停下腳步,走到秦寶寶面前,寒聲道:

「臭要飯的,剛才是不是你管的閑事,使我的兩個同伴遇害?」

秦寶寶可是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脾氣,聞言一昂頭,道:「是你家小爺又怎樣?」

大漢氣得哇哇亂叫,道:「果然是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大爺的事你也敢管!」反手拔刀,就向秦寶寶削去。

秦寶寶見大漢說不了幾句話就動手,一定是個動則殺人的傢伙,肯定不是好東西。

見刀削來,他忽地身子一晃,圍着大漢繞了一圈。

那大漢見刀落空,正自詫異,忽見眼前多了十幾個人,且每一個人都是秦寶寶,一母同胎十幾個兄弟,誰見過?大漢嚇得怪叫不已。

秦寶寶這一招正是「幽魂鬼影」,見大漢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不免得意,暫時忘卻心中痛苦,笑嘻嘻道:

「這一招先嚇破你的膽,下一招奪了你的魂!」

金匕首疾刺而出,那大漢只見十幾個金匕首同時襲來,哪裏知道該如何防守。

「哧」的一聲,秦寶寶的匕首已刺穿了大漢的咽喉,秦寶寶得意地拔出匕首,看着大漢軟軟倒地。

忽聽幾個人驚叫道:「不好,這臭要飯的殺了趙大哥!」

只見五名和死去的大漢同樣打扮的人從街角沖了過來,一個人在叫着。

五個人一到跟前,呼啦啦地就將秦寶寶圍在了當中。

有架可打,有遊戲好玩,秦寶寶暫時忘了不快,神氣地立在當中,故作驚訝地道:「你們就五個人呀,不好玩,不好玩,快退回去,多叫幾個人來。」

一人怒道:「臭要飯的,我們五個人足夠對付你了!」

秦寶寶用手指刮著臉,道:「羞羞羞,五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說出來豈不讓人笑話!」

五個人一時躊躇,倒真不好動手。

他們不動,秦寶寶可不會閑着,身子已閃電般衝出,匕首劃出五式,分擊五名大漢。

五名大漢急忙身退,可是猝不及防之下,身上或多或少已帶了一點記號。

五名大漢這時已知道,面前的小孩詭計多端,是個標標準準的小魔頭,雖然剛才不防,個個受傷,此時哪還敢不動?五人忙同時取刀,砍向當中的秦寶寶。

五把刀織成一片刀網,已將秦寶寶圍在當中,秦寶寶若不被斬成碎末,那才叫怪。

可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秦寶寶不但沒有成為碎末,反而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呢?

秦寶寶的輕功絕佳無雙,五名大漢織成的刀網,哪裏能困得了他?

身形飄忽不定,瀟灑自如,在刀網中穿梭自如,飛旋的刀光根本就碰不着他的衣角。

五名大漢久攻無效,早已急得心頭冒火,手中刀一刀緊似一刀,恨不得立刻將秦寶寶削成幾截。

秦寶寶自從下山以來,還沒有這般痛快過,奔走進退間,似乎心中的一口悶氣也出了不少。

他並不想殺人,因為他不願聞到血腥氣,所以他倒轉刀柄,手握刀尖,在每個人的後腦勺各自輕輕地敲了一下。

他敲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玉枕穴」,五個人被敲過之後,地上就躺下了兩雙半。

看着自己的成果,秦寶寶得意極了,立在當場,踱過來踱過去,像將軍在巡閱戰場。

忽轉一聲掌聲響起,一個人施施然走了過來,微笑道:

「小俠好功夫,好功夫!」

秦寶寶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青衫人洋洋地走了過來,臉上微笑着,雙手輕輕擊著掌。

看他的面容、身材,好像二十七、八歲,可是再一看,好像,又是六十多歲,再看看,又好像四十歲不到的樣子。

這真是一件奇事,一個人居然有好幾種年齡。

秦寶寶越看越有趣,忍不住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青衫人微笑道:「你這樣問就不對了,你應該問我今年幾十歲了,對不對?」

秦寶寶笑了一笑,道:「那你今年幾十歲了?」

青衫人笑道:「一百歲不到,十歲有餘。」

秦寶寶剛想發火,忽地笑道:

「原來你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也許還是我的小弟弟呢!」

青衫人不想賣弄玄虛,結果反而給秦寶寶鑽了空子,青衫人聞言竟不生氣,反而笑道:

「好一副伶牙俐齒,難怪衛紫衣將你當作寶貝供養著。」

秦寶寶大吃一驚,心想:「我這副樣子,他居然還認得我,看來這青衫人不簡單噢!」

他眼珠子一轉,想給青衫人一個難堪,別讓他小瞧了自己,於是指着地上倒著的人,笑問道:「這些膿包可是你的手下?」

青衫人並沒有生氣,笑道:「這些人學藝不精,剛入門不久,自非秦少俠對手。

見青衫人還不生氣,秦寶寶又道:「入門不久就可以當作武功不好的藉口了嗎?只要人聰明,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成就的,當然啦,如果師父是個膿包,沒有眼光、沒有本事則自當別論。」

青衫人依舊微笑道:「秦少俠見解極是,這些人的師父的確是膿包,回去找就殺了他。」

秦寶寶吃驚道:「你不是他們的師父?」

「不是……」青衫人道:「我的徒弟雖沒有多大出息,但對付你是不用兩隻手的。」

秦寶寶一撇嘴,滿臉不信之色,道:「少吹大牛,誰不會吹呀,我的徒弟一根指頭就可以把大象戳死。」

青衫人不由大笑不止。

秦寶寶怒道:「笑什麼笑?小心把牙齒笑進肚子裏去!」

青衫人嘆息道:「人說秦寶寶是個闖江湖的天才,口才極好,妙計百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秦寶寶好奇,問道:「別人還說我什麼?」

青衫人道:「還說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深淺,一味地胡吹大氣,胡攪蠻纏。」

秦寶寶剛要發作,忽地想到,剛才我罵了他半天,他都不生氣,他只罵我一句,我就沉不住氣,豈非顯得我涵養不夠?豈不壞了大哥的名聲?

痴心的寶寶,還是念念不忘衛紫衣的。

當下嘻嘻一笑,秦寶寶道:「小弟弟閣下,你對我挺感興趣的嘛,盡打轉我的事,是不是真的想當我弟弟呀?」

「小弟弟閣下」這個詞可是秦寶寶發明的,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青衫人微笑道:「我如果想殺一個人,一定會把他調查得清清楚楚的。」

秦寶寶一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想殺我?」

青衫人搖了搖頭,道:「殺你未免有失我身份,我只不過想殺衛紫衣而已。」

秦寶寶不禁大怒,這個傢伙居然看不起自己,更可惡的是,他居然要殺大哥!

心中有氣,臉上自然就表現出來,他早恨不得一刀將對方身上捅個大洞,可是一想,對方的武功一定很厲害,打是打不過的,跑是跑不了的,該怎麼辦呢?

古代小說中有「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之說,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小弟弟閣下,你真的要殺我大哥?」

青衫人點頭道:「嗯,衛紫衣是你的大哥,我正要殺他,你反對嗎?」

秦寶寶心道:「廢話,我殺你大哥你反對不反對?」

口中卻恨恨地道:「大哥真正該殺,若不是他,我又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青衫人略感奇怪,道:「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很恨你的大哥衛紫衣?」

見對方有點上鈎的跡象,秦寶寶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道:「大哥以前對我是不錯的,可是自從他有了一個女人之後,就再也不要我了。」

雖說是說來騙青衫人的,但此語一出,卻觸動了心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這一下更增加了可信性。

青衫人看到秦寶寶哭得很傷心,絕不似作偽,心中已有些相信秦寶寶和衛紫汞的確鬧了彆扭。

他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利用秦寶寶誅殺衛紫衣的計策。

秦寶寶是個孩子,應該不難利用,何況他現在和衛紫衣鬧彆扭,小孩子性格大多偏激、衝動、正好可以輕易利用。

計策已定,青衫人故作同情地嘆了一口氣,道:「秦少俠,你本是個孤兒,現在衛紫衣已絕情斷義,你準備到哪裏去?」

秦寶寶茫然道:「我又能到哪裏去?只有回少林寺去了。」

青衫人嘆道:「一個男人一旦有了女人,連朋友都會出賣,何況義弟,秦少俠真是好可憐。」

雖知青衫人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但秦寶寶自下嶺來,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同情的話,明知是虛情,可是眼圈兒不禁又紅了。

青衫人心中暗笑,秦寶寶看來受的委屈不小,自己正無計去殺衛紫衣,老天送來這個秦寶寶,豈非是天意?

他微微一笑,溫言道:「秦少俠不必悲哀,天下絕情人不止衛紫衣一個,只是別人既對你絕情,你就不必有義了。」

秦寶寶心道:「這是在挑撥我和大哥的關係了,哼,真是作夢,我和大哥什麼交情,豈能受你的挑撥!」

他口中卻憤憤道:「不錯,別人既對我無情,我就對他不義,只是我一個孩子又怎能損害得了衛紫衣分毫?」

青衫人就是要秦賀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哈哈大笑道:「秦少俠不必擔心,少俠若想報復,在下鼎力相助。」

秦寶寶一撇小嘴,一副「你能幹什麼」的神氣,道:「衛紫衣有「金龍社」撐腰,你的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

青衫人微笑道:「這一點不必擔心,在下的勢力並不小於「金龍社」,何況有你在場,殺衛紫衣是易如反掌。」

秦寶寶道:「說來聽聽。」

青衫人道:「衛紫衣雖和你絕情,但他並不會懷疑你,如果你接近他,有我暗中相助,就可以殺了他。」

秦寶寶道:「我可不想回子午嶺,再說,到了嶺上也不好動手,你的計策不管用。」

「你何必回去……」青衫人道:「衛紫衣已經下山,正往洛陽而來,恐怕是來追你的。」

秦寶寶一顆心「突突突」跳個不停,真不知是喜是憂,莫非大哥真的還要我?

莫非那幅畫只是個玩笑,而畫上人和梅冰艷容貌相同也只是一個巧合?

心中憂喜參半,臉上卻不表現出來,這時你就算把眼睛貼到他的鼻子上,也看不到他臉上肌肉有絲毫變化。

他口中淡淡地道:「衛紫衣真的下嶺了嗎?」

「不錯!」青衫人道:「本來他今日就可以到這裏的,因為我派人阻了他一阻,所以現在恐怕是在開封。」

秦寶寶道:「你派人去暗殺他對不對?暗殺沒有成功對不對?」

青衫人嘆道:「衛紫衣武功絕頂,江湖經驗極豐,一般的暗殺方法對他並不管用。」

秦寶寶心中道:「就憑你手下那幾個膿包,又豈能傷得了他一根毫毛?」

心中想着,臉上的喜悅之情不自覺流露出來,畢竟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城府。

青衫人不禁大疑,冷冷地道:「聽到我們失敗的消息,你很開心,是不是?」

秦寶寶暗叫「槽糕」,剛才一時忘情,露了餡了。

好一個秦寶寶,竟順水推舟,依舊笑道:「我只是開心他來了,否則,我還真不知該去哪裏找他呢!」

青衫人心中一緩,也笑着點頭道:「不錯,他既下了子午嶺,就等於龍離大淵,虎出山林了,只要他一到這裏,就再也別想活了。」

秦寶寶很想知道青衫人要用什麼詭計,便問道:「小弟弟閣下,你準備怎樣暗中相助?」

青衫人狡猾地一笑,道:「到時候在下自有妙計,你只要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了。」

秦寶寶道:「我該怎麼做呢?」

青衫人笑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最好和他吵架、生氣,衛紫衣心情震蕩之下,我就有機會了。」

秦寶寶心道:「真是老奸巨猾,一點也不透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們是傷不了大哥的,只希望這一次見大哥一面,探采他的真心,如果是寶寶錯了,回嶺關石室也願意。

青衫人向秦寶寶招了招手,秦寶寶跟着他,走進路邊的一座酒樓之中。

這座樓是全鎮的最高建築物,站在樓上,可以看到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青衫人道:「你一定餓了,自己隨意要幾個菜,錢由我來付就是。」

秦寶寶心道:「不吃你這個冤大頭又吃誰的?」

他毫不客氣地一口氣叫了十八個菜,什麼清蒸羊肝啦、紅燒黃河鯉魚啦,幾乎這地方所有的名菜都被他點齊了。

至於吃多少呢?不用說,每一樣動一下,甚至有的菜看也不看一眼,就命令端下去了。

見一個小乞兒這麼擺譜,大家都很驚訝,青衫人卻不以為異,他知道秦寶寶錦衣玉食慣了,也許這些菜還不對他的胃口呢!

再說,他正好趁機向秦寶寶炫耀,好表現自己的財力、實力。

秦寶寶見他毫不在乎,心中早已把他當作羊牯,已盤算著如何放他一次血。

他忽地擺手把夥計叫來,道:「你們這兒還有什麼菜?」

夥計陪笑道:「這裏物產不豐,菜肴少有花樣,客官點的這些菜,已是小店的全部了。」

秦寶寶撇撇嘴,道:「這些菜哪是人吃的,你再去幫我弄幾樣別緻的菜來。」

夥計心中有氣,小道:「這些菜都不是人吃的,那我們天天吃這些菜豈不就不是人了。」

換作平時,見一個乞兒如此驕橫,他早就大動老拳了,此時見對方有靠山,那青衫人陰陽怪氣的,一定不好惹。

開店的人見的人多,早已學會隨機應變,他當下笑道:「客官儘管吩咐,小店照做就是。」

秦寶寶道:「你們這兒牛羊可多?」

夥計道:「別的不行,牛羊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寶寶道:「你能一下子湊齊一百頭牛、一百隻羊嗎?」

夥計嚇了一跳,道:「客官,一百頭牛、一百隻羊,能吃得了嗎?」

秦寶寶一翻眼睛,道:「蠢材,誰說要全吃,我只吃每隻牛羊的一點舌尖,抄一盤「檜牛羊舌」就行了。」

夥計驚道:「牛羊割了舌尖豈不死了?」

秦寶寶大怒,一拍桌子,道:「我把一百頭牛、一百隻羊盡數買下,你怕我付不起銀子?」

他抬起頭對青衫人道:「小弟弟閣下,這點銀子你有吧?我想應該有的。」

青衫人剛才話已說出口,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反悔,但是一百頭牛、一百隻羊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現在青衫人終於感覺到,這個秦寶寶可不好惹,早知道秦寶寶很難侍候,卻不知竟這麼刁鑽。

騎虎難下的青衫人,無奈地摸出一疊銀票,丟在桌子上,道:「銀子在這裏,儘管去做就是。」

考慮到若殺了衛紫衣,成本可以無限賺回,咬一咬牙,也就只好認栽了。

秦寶寶大喜,伸手取過銀票,數一數,看一看,一半揣進口袋裏,一半丟給夥計。

青衫人只好裝作沒看到,那夥計得了銀票,自然樂滋滋地辦「燴牛羊舌」去了。

秦寶寶出盡風頭,顧盼之間,好不得意。

眾人已在竊竊私語,不知秦寶寶是何方來路。

不一刻,只聽店后一陣牛羊慘叫,百牛百羊已在挨刀了。

青衫人望着得意洋洋的秦寶寶,忽地覺得後悔極了。

衛紫衣此時的確在開封。

其實秦寶寶一下嶺,他立刻就跟下山去,江湖如此險惡,衛紫衣豈能放心秦寶寶獨行。

他不敢跟得太近,怕精靈古怪的秦寶寶發現,便不遠不近地跟着,不到必要時無須出面。

不想三天之後,衛紫衣竟遭到了伏擊。

那是在一家客棧中進行的,七個人,七種不同的打扮,七樣不同的兵器。

那天衛紫衣在客棧歇息,秦寶寶就住在對面一間客棧中。

中午下樓吃飯時,衛紫衣就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殺氣密佈的埋伏之中。

門口坐着兩個人,一個頭髮梳得光亮的中年文士,坐在門口的一張椅子上,不偏不倚地,正坐在門當中,進屋的人不得不停下腳步,出屋的人也只好退回去。

誰都看出這中年文士絕不好惹。

他的頭髮梳得光溜溜的,臉上也光溜溜的,像一個剝了殼的白水煮蛋。

從這外表看起來,他是一個很注重打扮、很注意儀錶的人,可是他的手中卻捧著一個骷髏頭。

骷髏頭上血跡斑斑,竟好像是剛從死人身上砍下腦袋,剝去皮肉而成的。

看到這個東西,膽小的人豈不當場昏倒?這就難怪別人不敢走近他身邊了。

另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坐在他身邊,一身慘綠的袍子,連眼睛都是綠的。

他的樣子更嚇人,別人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他好像也把別人怕他當作一件樂事,所以總喜歡盯着不敢看自己的人看,別人若露出驚恐之色,他就會哈哈大笑。

他手中並沒有兵器,只是指甲留得很長,指甲的顏色也是綠色,捲曲在指頭上,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彈著指甲,輕輕一彈,指甲就會如劍般直刺,且發出「滋滋」之聲。

他的指甲,就是他的武器。

和這兩個人相比,屋裏的另外五個人要善良一點。

衛紫衣一下樓,走到屋中間,就有一個人擋住了樓梯口,這人是個禿頭,只有在腦後有一圈稀疏的黃髮,頭頂上是童山濯濯,「絕頂」倒是真的,聰明不聰明尚未可知。

這人的兵器比較正常,是一柄四尺長的長劍,比一般的三尺龍泉要長上一尺。

劍長,出鞘很困難,所以禿子早已把劍取在手中,垂在腰間,一動也不動。

第四個人和第五個人正坐在衛紫汞的左邊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地談笑自若,好像根本不是來殺人的。

他們面前的桌子上除了酒菜,還有兩個形狀奇特的包袱,包袱中不知是什麼東西。

兩個人都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一個是灰衫,一個是青衫,衣服上居然還有不少補丁。

雖然他們看上去並不像要殺人的樣子,但衛紫衣一走到屋裏,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們身上的殺氣。

衛紫衣認為,這兩個人才是對方中的主要人物,至於其他人,徒具其形而已。

衛紫衣淡淡地看了這兩個人一眼,又轉向右邊,右邊是一老一少兩個尼姑。

老尼姑的年紀不會少於四十,小尼姑的年紀不多於十八,兩個人閉目念佛,似已不在紅塵中,更不管殺人事。

衛紫衣對這兩個平淡無奇的尼姑卻發生了興奮,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兩個尼姑武功不弱,只是衛紫衣一時還無法判定這兩個人是敵是友,還是毫無關係。

大敵當前,分不清敵友是極為危險的,衛紫衣靜靜地看着老尼姑,忽然笑道:」在下衛紫衣,見過滅絕師太。」

老尼姑慢慢睜開眼睛,目中精光一閃即逝,緩緩合十,道:「施主認得老尼?」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華山神尼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四海皆聞,衛某豈能不識乎?」

滅絕師太左肩微聳,緩緩道:「佛門中人,降魔衛道乃是天職,衛施主作惡多端,今日總該有個了斷吧?」

衛紫衣淡淡地道:「衛紫衣平生殺人無數,在一些人眼中,和惡魔並無二致,在下從不申辯,師太不妨動手。」

滅絕師太合十念佛,立刻,左邊桌上的食客停止了喝酒,各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兵器,一為雷公錘,一為閃電錐。

雷公錘和閃電錐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只用一種,並沒有特別用處,但合併一用,則成為威力極大的利器。

衛紫衣聞聲而動,疾退一步,手中已多了一柄銀劍,銀劍一彈一圈,竟從肋下疾刺站在梯口的禿子。

禿子的手中是一柄四尺長的劍,比衛紫衣的劍要多出一尺有餘,衛紫衣後退之際,他已抬劍出手。

當他的劍離衛紫衣背部有七寸距離時,衛紫衣的銀劍離他尚有一尺。

幸虧衛紫衣根本就不想進攻下去,他在出劍之時,身體已前趨一步,竟攻向用閃電錐的那名灰衣人。

這正是聲東擊西之計,在單人對眾人的爭鬥中,這是取勝的不二法門。

閃電錐長一尺有餘,只有在雷公錘的配合下才能發揮巨大作用,閃電錐本身防守卻弱。

現在閃電錐和雷公錘尚未形成合擊,這正是進攻的唯一機會。

可是,他莫非忘了,他這一轉身,禿子的長劍和滅絕師太的「達摩神功」就會趁機偷襲嗎?

滅絕師太的身形有如鬼魅,飄飄擊出一掌,而禿子的長劍亦已急追而至。

就算衛紫衣殺了用閃電錐的灰衣人,滅絕師太的手掌和禿子的長劍亦會要了衛紫衣的命,因為銀劍刺入人體后,會被血肉粘住,雖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但對高手來說,已經足夠。

「哧」的一聲,銀劍已從用閃電錐的灰衣人身上穿過,劍入體內的同時,衛紫衣竟隨劍而近,貼到灰衣人身上,他這一貼,已令滅絕師太進攻失敗。

禿子長劍較長,在衛紫衣進了兩步之後,長劍亦如附骨之蛆,劍尖不離衛紫衣后心。

「叮」的一聲,衛紫衣竟抬臂將死去而不倒的灰衣人手臂抬起,擊開了長劍,本來不便於防守的閃電錐,就在衛紫衣手中發揮了絕妙的防守作用。

當然,灰衣人手中的閃電錐因人已死去並無力道,故而僅將劍尖震歪而已,閃電錐也「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衛紫衣仍緊貼著灰衣人的屍體,趁禿子長劍震歪之際,劍從屍體中急速脫出,反攻禿子一劍。

銀劍上尚帶血跡,血水「唰」地淌出,血水上竟已布上了內家真力,不下於一種暗器。

禿子大驚,騰身急退,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饒是如此,銀劍上的血點已有數滴打透了他的衣衫,更有一滴擊中了他持劍的肩膀,疼痛之下,長劍差一點脫手而出。

衛紫衣這一招連削帶打,奇招迭出,已是劍法中的絕妙武功。

這一幕說起來頗為麻煩,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在衛紫衣一劍逼退禿子時,那灰衣人的眼睛尚未閉上。

真是好快!

禿子雖退,余者仍眾,衛紫衣銀劍上血跡尚未盡消,雷公錘已「轟隆」出手。

雷公錘之所以有雷公名,就在於它擊出時帶動空氣,宛若雷聲,聲勢先破敵膽,再奪敵魂。

雷公錘上多刺且有幾個鋼環,正是用劍者的剋星。

用劍的人遇到雷公錘,就變成空手無疑。

雷公錘進逼之時,衛紫衣只有躍起,一劍隨之飛到了門外。

門口,坐着手捧血骷髏頭的中年文士,和全身皆綠的花白鬍子老者。

他們有什麼特異的武功,衛紫衣可以擊退他們嗎?

何謂劍?

劍者,王者之器也。

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馭劍之術!

何謂馭劍之術?

意隨劍走,意至劍至,人即是劍,劍即是人,一劍破空,必有血濺,此之謂馭劍之術。

至於伏劍飛身之說,不過是無稽之談而已。

衛紫衣的武功,已到了馭劍的境界。

當衛紫衣和劍飛至時,中年文士的血骷髏已當即擲出!

幾乎同時,花白鬍子的十根指甲已變成十柄小劍,等在衛紫衣身子必經之處。

可惜衛紫去已練成馭劍之術,這兩個人的一番苦心,只好化為虛有了。

劍先閃動出擊,已有血光迸現。

喉穿,骷髏碎,指甲斷,胸洞穿,衛紫衣一劍擊去,已破了中年文士和花白鬍的合擊。

體尚未倒下,衛紫衣的人已變成一道紫光,飛出了門外。

等滅絕師太和禿子等人追到門外時,哪裏還有衛紫衣的影子?

禿子跌足道:「不想竟讓他跑了。」

用雷公錘的青衣人冷冷地道:「衛紫衣身經百戰,從未有不戰而退之事。」

滅絕師太道:「阿彌陀佛,衛紫衣不會輕易走的。」

忽聽一人笑道:「你們雖是我的對手,卻更是我的知己,衛某人尚未將你們趕盡殺絕,又怎會走呢?」

眾人悚然一驚,齊回頭,卻見梯上朱欄邊正站着一人,面如金童,身着紫衣,不是衛紫衣又是誰?

他竟不知何時又回到屋裏,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對手身後的樓上了。

這種事情若非親眼看見,誰敢相信?

滅絕師太冷然道:「人常說「金童閻羅」劍法雖利,輕功更佳,果然不假。」

衛紫衣冷冷地一笑,道:「人也常說衛紫衣除惡務盡,從不給對方活路,也是事實。」

禿子一聲怪叫,道:「衛紫衣少賣狂,大爺必取你頸上之人頭!」

衛紫衣冷然道:「請!」

禿子一聲大叫,身隨劍起,長劍一撩而上,正是一式「舉火燒天」。

禿子身體方躍,衛紫衣也從朱欄邊飄出,手中銀劍亦擊出,但見劍光大盛,劍相交擊,立刻便有慘叫聲傳來。

衛紫衣飄然回首,復站在朱欄邊,漫空中的血雨卻已然飄灑而下。

那禿子的一顆禿頭已被劍削去。

血雨空中灑,殺氣滿小樓,這是何等凄厲的情景。

衛紫衣面如寒鐵,一字字地道:「我並不知你們為何要殺我,但既然冒犯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禿子的慘狀,已令餘下的三個人驚恐莫名,尤其那個小尼姑,更是花容失色,縮成一團。

三個人面面相覷,目中已有退意。

衛紫衣忽地從樓上飄然而下,輕輕地落在三個人面前,寒聲道:「你們現在才想到退,不覺得太遲了嗎?」

青衣人一咬牙,一擺手中雷公錘,怒道:「衛紫衣,不要逼人太甚!」

衛紫衣軒眉一聳,道:「不錯,不錯,狗急了還會跳牆,何況人乎,閣下不防跳一跳看看。」

他不說「試」,而是說「跳」,無疑已將青衣人當作一條狗,青衣人勃然發怒。

江湖中對衛紫衣的評論就是「不失君子,但殺氣過重,未有容過之量。」。

衛紫衣才不這麼認為,他明白放過一條毒蛇,就等於多害幾條人命,斬草除根,除惡務盡,遇到惡人若容讓三分,豈不是害人害己?

江湖中的那些所謂仁人君子,未免太迂腐了一點。

青衣人此時已然動手,滅絕師太深諳衛紫衣性格,當下已展開「達摩神功」,更是武林絕學。

出於對新奇武器的好奇,衛紫衣並沒有施展殺招,而是展開游斗,他早聞雷公大名,此時正好一試。

雷公錘招式繁雜,有推、帶、掃、勾、砸、刺、挑、削、擋、粘、點等諸方法,其中「擋」字訣和「粘」字訣,是專拿對方兵器的。

雷公錘共有三十三招,轉眼之間,三十三招已過,青衣人又重新從頭使過。

衛紫衣對這套招法在一見之後,已經瞭然於胸,甚至在腦海中又如了幾種變化。

他本是武學奇才,不管多麼繁雜的武功,是一學就會,此時若是讓他回去學上一個月,招法一定比青衣人更佳。

既然已經學會,纏鬥下去又有何意思?

至於滅絕師太的武功,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清嘯一聲,衛紫衣的劍法突變,就像一個整天糊塗無用的人,忽地變成了諸葛亮銀劍一揮,已將滅絕師太逼退,再一彈,竟從雷公錘上的一個鋼環中刺入。

青衣人大喜,以為雷公錘已經奏效,於是一壓一帶,就欲叫衛紫衣銀劍脫手。

衛紫衣一聲長笑,只聽得「喀」的一聲,鋼環已碎,銀劍長驅直入,正刺進青衣人的心臟。

青衣人棄器大叫,「蹬蹬蹬」連退數步,「哇」的一聲,口中的鮮血和心臟的鮮血同時噴出!

衛紫衣的銀劍在刺破他心臟的同時,內力已震碎了他的肺腑。

滅絕師太的一式「潛龍出海」,已拍至衛紫衣后腰穴道,卻硬生生停頓了。

衛紫衣劍法之奇之快,實是出人意料,滅絕師太不敢想像自己若是招式用老,會有什麼後果。

那青衣人正是在自以為必勝時而遭慘敗,自己有前車之鑒,豈能再試一次。

衛紫衣緩緩轉身,靜靜地看着滅絕師太,在他犀利的目光逼視下,滅絕師大心中不由一陣恐慌。

衛紫衣忽地收劍,將劍收回腰中,倒背着雙手,淡淡地道:「我從不殺女人,你很幸運。」

若是有別人在場,滅絕師太定不承這個情,但此時同伴已死,只余小徒,又何必死要面子而送上一命。

人生畢竟還美好,生命畢竟可貴,滅絕師太只得說了一句場面話:「你不殺我,我並不感謝你,以後若有機會,我還會殺你的。」

衛紫衣微笑道:「可饒一不可饒二,下次遇見,在下不會再留情,至於今天,請便!」

他做了一個逐客姿勢。

滅絕師太恨恨地瞪了衛紫衣一眼,帶着小徒弟悻悻而去。

衛紫衣因這一阻,和秦寶寶差了一段路,秦寶寶快到洛陽時,他只到了開封。

當然,他若是施展輕功,自不會如此,只因在大庭廣眾之下,實不便驚世駭俗。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秦寶寶正把那青衫人當作冤大頭,正吃着「燴牛羊舌」呢!

衛紫衣到達開封時已是黃昏,他想先歇息片刻,到了夜裏,就可以用輕功趕路,從而挽回白天失去的時間。

主意已定,草草吃了一點飯,在一家並不怎麼樣的客棧住下,吃完飯後就上了床。

他的所謂休息,並不是躺下睡覺,而是打坐。

對他這種內功高手來說,十日不眠不休也不會感到疲勞,所謂休息,只是調整呼吸,平心靜氣而已。片寸

用不了片刻,衛紫衣已入大腦空靈之境,因日間的拼殺而紛亂的氣息也漸漸平息,他已進入神遊之界。

此時,十丈之內的動靜,已難逃他的耳朵,佛家所謂的「天耳通」正是如此。

他聽到有人從遠處向房間走來,這裏是一間平房,房間都在院子裏的,來人是從院外走到院內,且往自己的屋中走來。

一個人的武功深淺,是可以從腳步聲聽出來的,輕功再好的人也有腳步聲,只不過聲音小點而已。

來人練過武功,顯然不是店小二,來人的腳步聲很重,說明武功並不好。

一個武功並不好的人怎麼敢來惹衛紫衣?

衛紫衣感到有點奇怪,以至於認為來人並不是來找自己的,可是來人已經在敲門了。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手一揮,門閂已自動拉開,這個功夫叫「控鶴術」,非內功極高之人不能為。

門打開時,一個白面微須,黃衣圓領的小鬍子已走了進來,他進來后,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很奇怪的樣子。

衛紫衣微怒道:「你在看什麼?」

小鬍子連忙道:「這屋子裏只有你一個人,而你並沒下床,這門是怎麼開的呢?」

衛紫衣微微一笑,隨手一揮,那門又「吱呀」而關,門閂也緩緩扣上。

小鬍子大驚失色,道:「控鶴術?」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雖不高,見識卻不少。」

小鬍子更加奇怪,道:「你我並末交手,你又怎知我武功不太高明呢?莫非你會算命?」

衛紫衣覺得這個小鬍子倒不討厭,當下微微一笑,道:

「武功越純,體內渣質越少,腳步聲就越純,你的腳步聲濁而又雜,縱是練武,也並不高明。」

小鬍子羞愧地嘆了一口氣,道:

「大當家說得不錯,小人天生愚笨,毫無學武素質,別人只用一天就可以學好的,我卻要花上足足一個月,你說可氣不可氣?」

衛紫衣道:「一個人若是笨點,反而是福氣,你聽過精明過人的人會有善終的嗎?」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血雨江湖,風波不斷,一個人縱有天大本領,也難逃命運的擺弄……」

小鬍子的話觸動了心事,衛紫衣不由感慨一番,為何江湖外的人總想入江湖,而江湖中人卻很想退出呢?

這種事情並不僅限於江湖,婚姻如此,學武如此,世上的事大抵皆如此。

衛紫衣感慨一番后,開始問道:「你是誰?來找我幹什麼?你從哪裏來的?」

小鬍子一一答道:「小人趙天龍,從洛陽而來,奉主人之命,特來講衛大當家前去一敘。」

衛紫衣道:「你家主人是誰?」

趙天龍道:「我家主人乃江湖末流,名字說出來,大當家也未必聽過,家主姓賈,單名一個德字。」

賈德這個名字,衛紫衣的確沒聽過,他笑道:「你家主人的名字聽起來就像「假的」一樣。」

趙天龍也笑道:「家主人也一直嫌名字不好,但那是父母所賜,不敢擅改。」

衛紫衣點點頭,道:「你家主人找我有事?」

趙天龍道:「家主人久聞大當家大名,恨未能見,恰好在洛陽城遇到一個小孩,名叫秦寶寶……」

衛紫衣心中大驚,急道:「後來怎樣?」

趙天龍道:「家主人見他衣衫破爛,因飢餓而昏倒於路邊,於心不忍之下,帶回住所調養,一問之下,方知是衛大當家的弟弟,家主人久聞大當家英名,正恨無緣結識,遂令小人星夜趕路,欲往子午嶺,想告知秦寶寶的消息。」

衛紫衣道:「你既往子午嶺,又怎會往這裏找到我?」

趙天龍道:「那寶少爺說大當家會追來,家主人命我一路查訪,不得有失,小人遇店必問,因從寶少爺口中得知大當家相貌,故而有跡可查,遂來到這裏。」

他的武功雖不好,但口齒伶俐,經他說得清楚,衛紫衣已明白了前因後果,剎時心中一片驚喜。

小傢伙終於回心轉意,特意叫人來找我了,他為什麼不回子午嶺呢?嗯,恐怕是麵皮薄,怕回去不好意思,先見了我再說。想到這裏,已是喜上眉梢,立刻賞了趙天龍一片金葉子,趙天龍忙不迭連聲道謝。

衛紫衣此時,已是恨不得一步跨入洛陽城,當下道:「趙兄弟,你趕快去準備馬車,我們連夜趕去。」

趙天龍答應着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已租了一輛馬車,衛紫衣上了馬車,馬車已向前駛去。趕車的老漢坐在車門外,趙天龍恭恭敬敬地坐在車門口,目不斜視,身子不動,只是當他偶爾面向窗外時,臉上已有得意之色。

秦寶寶吃飽之後,便和青衣人來到一間宅院,宅院裏的僕人、丫鬟很多,但一看就知沒有一人是練過武功的。

秦寶寶問青衫人道:「你就住在這裏?」

青衫人道:「這只是我的一個落腳之處,並不常常來住。」

秦寶寶道:「這麼說,你還有不少這樣的房子羅?」

青衫人道:「是的。」

秦寶寶喜道:「如此說來,你是很有錢的了,那麼明天我們再吃「燴牛羊舌」。」

青衫人苦笑道:「你吃上癮啦?」

秦寶寶嘻嘻笑道:「那麼貴的東西,當然好吃,最好晚飯再來一盤好不好?」

青衫人道:「吃不上兩天,這裏的牛羊就要死光了。」

秦寶寶道:「割舌不至於死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真是我的小弟弟。」

青衫人面色不變,暗地卻憤憤道:「且讓你得意幾天,一旦利用你殺了衛紫衣,你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心中想着,臉上卻笑吟吟地帶秦寶寶來到一間卧室,道:「你今天晚上且在這裏住下好不好?」

秦寶寶見這房子很漂亮,傢俱小巧別緻,色調柔和淡雅,地上鋪着雪白的波斯地毯,襯得秦寶寶身上衣衫更是破爛。

秦寶寶見這屋子好像特意為自己佈置似的,不由笑道:「真是好漂亮,我身上這樣能進去嗎?」

青衫人道:「隨便你,如果你願意,可以在裏面打滾。」

秦寶寶才不管地毯有多名貴,早一頭撲到地毯上,前後翻翻滾滾,好不開心。

青衫人冷冷地看着,當秦寶寶轉頭看他時,他又換成了一副笑臉。

秦寶寶一直在想,他怎樣利用我來害我大哥呢?

對秦寶寶來說,大哥的性命是頭等重要,至於自己受的氣且放到一邊去吧!

青衫人靜靜地停了一會,道:「秦少俠有何吩咐,下人會去做的,在下先告辭了。」

秦寶寶順口一句:「小弟弟閣下慢走。」

青衫人冷笑不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很小,並不是因為房間小,而是因為東西太多,從而顯得很擁擠。

牆壁四周,都是一排排的柜子,柜子上全是一個個小抽屜,每個抽屜都編了號碼,註明抽屜中物品的名稱。

青衫人在這些抽屜面前是來走去,臉上陰笑着,低聲自語道:「該用哪一種方法好呢?」

「用毒藥最佳。」一個人推門而入,身上白衣如雲。

青衫人一見此人,立刻一揖到地,誠惶誠恐地道:「不知閣下駕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白衣人笑道:「都是香主的人又何必客氣。」

青衫人道:「香主可好?」

白衣人笑道:「好。」

青衫人道:「我正在躊躇,幸虧閣下來了,你剛才說用毒藥,又是什麼原因?」

白衣人道:「秦寶寶和衛紫衣兄弟情深,雖偶有矛盾,但絕不至於到了相互殺害的地步,也就是說,你就算殺了秦寶寶,秦寶寶也不會幫你殺衛紫衣的。」

青衫人笑道:「秦寶寶是在詐降,在下已知。」

白衣人道:「你知道就好。」

青衫人道:「若是用毒,那該如何用法?衛紫衣何等精明厲害,他若是可用毒殺,恐怕早已死了。」

白衣人道:「衛紫衣經驗極豐,且天生警惕,用毒藥是無法害他的。」

青衫人道:「那你剛才說用毒,又是何意?」

白衣人笑道:「你下毒殺衛紫衣,衛紫衣自然會覺察,可是若秦寶寶用毒殺他,衛紫衣必死。」

青衫人道:「秦寶寶怎會毒殺衛紫衣?兄弟剛才還提醒我,莫非忘了嗎?」

臉上已有不信之色。

白衣人笑道:「用毒的方法千變萬化,又何必拘泥一種,「隔山打牛」是拳法,豈不也可以用到毒上?」

青衫人一片茫然,道:「哦?」

白衣人道:「你需配出一種毒藥,令秦寶寶服后暫時不死,當他和衛紫衣相遇時,卻可以通過手掌相觸,而將毒質傳到衛紫衣身上,這樣衛紫衣豈不就中毒了?」

青衫人附掌大笑,道:「真是好計策,這個方法當真高明,在下絕對是想不到的。」

轉念一想,眉頭又皺在一起,為難地道:「這種毒藥我聞所未聞,倉促之下,恐怕配不出來。」

白衣人拍著青衫人肩膀,笑道:「何需你配,香主早已配好,我已帶來了。」

說完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道:

「這叫做「七日追魂散」,無色無味,不易辨別,非古玉不可測也。用了之後,前六日一無異狀,至第七日,則七竅流血而死。一旦入了人體,就混入血液,還可通過汗液排出,服用后,可在無聲無息中殺人於七日後。你若事先準備解藥,自己服了解藥,自是無事的。」

青衫人稱讚不已,大為嘆服地道:「這真是曠世無雙的奇葯,若是多配一點,天下豈不是我們的?」

白衣人嘆道:「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此藥效果極好,可是配製極難,所用的藥材,都是世上奇寶,香主只是恰逢其會,才配製了這麼一小瓶。」

青衫人嘆道:「可惜,可惜。」

白衣人也嘆道:「的確可惜,不過,若用它殺了衛紫衣,那麼縱有萬金之貴,也是值得的了。」

青衫人道:「這葯怎麼用呢?」

白衣人道:「用酒、水、器物都可以下毒的,方法和其他毒藥相同。」

青衫人道:「秦寶寶極為聰明,且心懷鬼胎,對我們送去的東西,他一定會起疑心的。」

白衣人笑道:「幸虧此葯可以隔物傳毒,你只要在他需用的器物上灑上一點,秦寶寶必會中毒的。」

青衫人笑道:「如此說來,方法可就太多了,秦寶寶中毒后,明天見衛紫衣時,就可以幫我們一次忙了。」

白衣人微笑道:「此之謂一石二鳥之計,用此計,既可殺了秦寶寶,又可殺了衛紫衣。」

青衫人大笑道:「衛紫衣一死,那天下豈不是我們的了。」

白衣人微笑道:「天下遲早都是我們的,我想我們不會等得太久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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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18: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 寶寶中毒

清晨,秦寶寶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就看到青衫人早已站在房裏了,另有一名僕人正在擺早餐,早餐很豈盛,有一碟螺絲轉、一碟三鮮餃、一小碗粳米粥,以及四樣精緻小菜,秦寶寶算是被飯菜的香氣弄醒的。

秦寶寶一下床,立刻就上來兩名僕婦,為他穿上破鞋,穿上他原來那套乞丐裝。

本來早就給他準備好了幾套衣服,可是秦寶寶生怕露出了女兒身份,就是不換,所以他現在仍穿着那套破衣服。

穿衣畢,一名僕婦便端來銀臉盆、毛巾、青鹽,侍候秦寶寶洗臉漱口,這種待遇比在子午嶺上還周全。

秦寶寶自然洋洋地享受着,洗臉漱口完畢,秦寶寶才坐上椅子,那名擺飯的僕人早已在飯桌上放好一雙象牙筷,熱氣騰騰的飯菜就等著秦寶寶伸筷夾食了。

青衫人緊張地看着秦寶寶的右手,當秦寶寶的手快要觸及那雙象牙筷時,他緊張得連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不用說,這雙象牙筷上一定沾有那種奇特的毒藥了。

不想秦寶寶快要觸及象牙筷時,忽地又縮回手來,反而拿起了桌上的一個銀匙。

他對那些小菜可不盛興趣,因為他昨天吃得很飽,今天便又犯起挑食的老毛病。

現在,他除了對那小碗粳米粥感興趣外,對其他的食物可沒什麼心思。

吃粥,自然是用不着筷子的了,那青衫人在旁邊看着只是乾着急,真恨不得拿起筷子在秦寶寶的粥里攪幾下。

想自然是想,做是做不出來的,因為他知道秦寶寶是有名的鬼精靈,自己稍微做出一些過火的事,就會令他起疑,他一起疑,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無可奈何地看着秦寶寶吃粥,秦寶寶忽地抬頭沖着他一笑,道:「你不吃點嗎?」

青衫人勉強笑道:「我吃過了。」

秦寶寶笑道:「對了,你是不是願意別人強迫你吃飯,受人強迫的滋味最不好受了。」

秦寶寶是把其他人都當成自己了。

青衫人聞言只好道:「不錯,我也不願意別人強迫我吃飯。」

秦寶寶點點頭,三口兩口地扒完了飯,把碗一推,自始至終,他都沒動那雙筷子。

他站起身來,對青衫人道:「現在我吃好了,飯後有什麼節目啊?」

青衫人奇道:「你就吃這麼一點粥就飽了,不吃點菜或是別的嗎?」

秦寶寶拍了拍肚子,道:「今天吃的還算比較多,若在子午嶺上,半碗也吃不下呢!」

青衫人這才明白秦寶寶為何這樣瘦,見秦寶寶不想再吃,青衫人卻還是不死心,道:

「那就嘗一嘗菜的味道吧,這裏廚師燒的菜和子午嶺的菜不一樣的,不想──鮮嗎?」

他是死活也要讓秦寶寶自己碰一碰那雙筷子。

但秦寶寶已經吃過飯,對飯菜的味道從來就沒有興趣,他可不是美食家,肚子一飽,就想到外面溜達溜達了。

秦寶寶一邊說:「要吃,中午再說吧,我可要玩去了。」一邊已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青衫人眼睜睜地看着秦寶寶跑出去,心裏恨不得一把將秦寶寶拉住,把瓷瓶中的葯全倒到秦寶寶的口中去。

想歸想,卻不能做,對僕人們吩咐一聲:「你們下去,這裏不用你們收拾了。」

僕人們樂得清閑,喜滋滋地走了。

青衫人站在門口,看到秦寶寶正在花園中捉蝴蝶,心裏不禁琢磨開了用什麼方法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呢?那秦寶寶在花叢中左撲右跳,玩得正開心。

青衫人想着,若是秦寶寶不幸劃破了手,就可以趁治傷之機下毒了。

可是秦寶寶身有武功,且輕功最好,玩耍中又怎會受傷?青衫人已在後悔,剛才若是在粥里做文章,也許秦寶寶不會發覺的。

白衣人說得分明有理,何況刺殺衛紫衣是何等大事,自然是馬虎不得的。

忽聽秦寶寶叫道:「小弟弟閣下,我渴了,你給我端一杯水來好不好?」

青衫人身份何等高貴,哪曾聽得別人對他吆五喝六的,可是此時卻不同了,秦寶寶一聲「要水」,對青衫人來說,不亞於玉旨綸音,秦寶寶話音剛落,青衫人早已進屋裏倒水去了。

找個杯子倒上水,捏住象牙筷頭朱受毒藥沾到的部分,將筷子在水中攪了一攪。

果然是無色無味的好毒藥,水仍是清澈透明,聞一聞,半點異味也沒有。他樂滋滋地捧著杯子,興沖沖地出門,走到秦寶寶面前,笑容滿面地道:「秦少俠請喝水。」

秦寶寶接過杯子並不急着喝,而是歪著頭笑道:「你對我這麼客氣,是因為想有求於我呢,還是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四個字青衫人聽得好生刺耳,幸虧他臉上戴着的是那張看不出年齡來的面具,臉上雖有異常,卻是看不出,他只好強作笑顏,道:「我只是想幫你報仇而已,又怎會有其他念頭。」

秦寶寶道:「你說你會暗中助我,那你究竟用什麼方法呢?現在可、告訴我了吧?」

青衫人道:「現在告訴你,恐怕你到時會不自然,還是不知道的好。」

秦寶寶一扭頭,道:「哼,不告訴就不告訴,誰稀罕聽。」憤憤地走到一邊又玩去了。

青衫人心道:「這秦寶寶是在打聽我的計策,到時候好對付我了,他小小年紀,竟已學會演戲,扮一個間諜角色,真是不簡單。」

秦寶寶也在考慮開了:

「這幫狡猾的傢伙到現在還不告訴我行刺方法,真是一群老狐狸,他們當然明白我不會書大哥的,只不過是假裝相信罷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待我呢?」

一邊想着,一邊把杯中的水不知不覺地飲下了。

青衫人在遠處見秦寶寶飲下毒水,心中不禁一陣狂喜,大功終於告成了,回去之後,香主一定會重重有賞。

眼看中午將至,估計衛紫衣也已該到了,必須去準備一下,他遂離開了花園,逕向內廳而去。

衛紫衣在趙天龍的引路下,來到一座美輪美奐的大廈前,下了馬車,早有一人大笑着迎出來,從臉上看不出他的年齡,只見他身着青衫,臉上盈盈的儘是笑意。

一見衛紫衣下馬車,青衫人已大笑道:「衛大當家如神龍在天,今日終得一見,賈某幸甚幸甚。」

衛紫衣也微笑道:「幸蒙賈兄收留舍弟,衛紫衣先行謝過,秦寶寶在哪裏?」

在路上衛紫衣已等得十分着急了,此刻一到地頭,第一句話便想見秦寶寶。

賈德笑道:「大當家對令弟的殷殷之情,好生叫人感動,請大當家隨我來,寶少爺正在花園玩耍,我立刻叫人請他來。」

衛紫衣已注意到賈德面上的人皮面具,這在江湖中本是常事,也不懷疑,隨賈德來到了大廳。

大廳佈置得頗為華美,每一件擺設都價值不菲,想那賈德必是豪富人家。

有錢子弟大都是不願在江湖闖蕩的,賈德在江湖中沒有名氣,也就不奇怪了。

在客廳落座,賈德早已命人上酒上菜,酒絕對是名酒,菜絕對是好菜。

可是衛紫衣哪有心思喝酒,端坐在桌前,道:「賈兄是否已叫人請秦寶寶來了?」

賈德大讚道:「所謂無情未必真豪傑,衛大當家果是一個重情重義的英雄。」

當下又道:「在下早已派人去請了,過不了片刻,寶少爺就會來的。」

衛紫衣雖有些不耐煩,但人家殷勤備至,刻意結納,自己實不好表現出來,於是舉起面前的酒杯,微笑道:「承蒙賈兄這幾日對小弟的照顧,衛紫衣借花獻佛,且以這水酒敬賈兄一杯。」

賈德慌忙起立,誠惶誠恐地道:「不敢,不敢。」遂一飲而盡。

衛紫衣輕呷了一口酒,將杯子放下,猛一回頭,卻見廳角出現一個小乞兒,那副悲喜交加的樣子,真令人又愛又憐且心痛不已,那不是秦寶寶又是誰?

禁不住放下杯子,走了過來,卻見秦寶寶的眼眶已濕潤,不一刻,眼淚使如斷了線的珍珠似地流了下來。

衛紫衣柔聲道:「寶寶,你可好嗎?」

他走過去已準備將秦寶寶擁入懷中,卻不料秦寶寶猛然後退,大叫道:「不要碰我!」

衛紫衣大駭,連退數步,顫聲道:「寶寶,到這時,你還在怨恨我嗎?」

以他的身份,本不便在人前表現如此神態,可是他一見了秦寶寶哪裏還顧得了許多。

賈德目不轉睛地看着秦寶寶,心中頗為着急,可惡的秦小鬼,為什麼不讓衛紫衣碰他?

莫非他已知自己身中劇毒?

秦寶寶的確知道了,那杯水一入咽喉,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可是水已入喉,後悔已來不及了。

以他對毒藥的知識,立知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毒藥,尤其是水入肚中后,竟毫無不快之感,這更令他震驚不已。

他曾從父親的醫書中得知,無色無味,且無不適之感的毒藥,是為毒藥中的精品,中者無救。

這個發現,令秦寶寶連指尖都變得冰涼,好不容易可以見到大哥了,自己卻要死了,他的手無意中觸到了正盛開的鮮花,那花立刻萎縮、凋零。

這是何等可怕的毒藥,秦寶寶又怎能讓大哥碰到自己呢?

衛紫衣哪裏知道秦寶寶身受的苦楚,見秦寶寶那種哀怨無助的眼睛,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寶寶怨自己何其深,自己這一次,看來真的是傷害到寶寶了。

他真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把秦寶寶緊緊抱住,可是只要他一動,寶寶就立刻退去。

衛紫衣深感震驚,一時之間,已無法可想,他縱是智謀無雙,對秦寶寶卻無可奈可。

那賈德貝事機不妥,已一步步向門口溜去。

秦寶寶的一雙眼睛一直盯着他,此時見他想溜,立刻大叫道:「站住!」

賈德大驚,不及細想,身子倒飛而去!

秦寶寶大叫道:「大哥截住他,他不是好人。」

賈德在空中暗自冷笑,心道:「我既先一步逃走,你們哪裏能追得上我。」

他對自己的輕功很有自信,只是未免太自信了,賈德的足尖一觸到地面身子又躍起,想躍上對面的屋脊。

可是,他衝上屋脊時,差一點撞到一個人的身上去,賈德想也不想,手中劍「嗆」出手,劍光直取那人的頭顱!

這一劍心到劍發,端的是快速至極,無論何人,也許都無法在這樣的劍下逃去。

可惜那人正是衛紫衣。

衛紫衣面如寒冰,腰間的銀劍崩然彈起,「叮」的一聲,已將賈德的劍格住。

賈德徒覺一陣大力傳來,虎口欲裂,手中長劍哪裏把持得住,「嗡」的一聲彈向高空,墜入牆下。

賈德急轉身,空中換氣,已漸漸地落下地去,可是從衛紫衣劍上傳來的力道並沒有消失,他一時站立不穩,「蹬蹬蹬」又退了三步,方才拿樁站穩。

此時秦寶寶已叫道:「大哥,他下毒害我,快殺了他為我報仇!」

秦寶寶的話就像一顆炸彈,「轟」的一聲在衛紫衣心中炸開,寶寶已被這賊子所害,難怪叫我不要碰他。

賈德雖然很想強自鎮定,但額上的冷汗已流了下來,他一抬頭,接觸到了衛紫衣的目光,他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衛紫衣的雙目已快要噴出火來,金童般的俊面上竟罩上了一層黑雲。

憤怒!衛紫衣已憤怒到了極點!

賈德強自微笑道:「你殺了我也沒用,秦寶寶所中之毒,天下無藥可救,七天之後,他就會氣絕身亡。」

衛紫衣一轉目,已見院中湧出了許多人,這些人打扮不一,年紀各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是這院中的僕人、丫鬟。

他們的手中都持着刀。

一群人靜靜地站在院中,靜靜地看着衛紫衣,陽光靜靜地照在他們身上。

雖然有許多人,但小院忽地像是變成了一座墳墓。

衛紫衣努力使自己因憤怒而急劇跳動的心平靜下來。憤怒,只會帶來不必要的疏忽,他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身經百戰的衛紫衣,幾乎在眾人一出現時就冷靜下來。

他從屋脊上輕落下來,落在了人群之中,人群並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衛紫衣。

衛紫衣現在已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是一群受過極嚴格訓練,極冷靜的人。

這樣的人不用說,是非常可怕的,衛紫衣緩緩地在人群中走動,人群也在動,只是,始終排成一種似乎毫無陣法,卻很有規律的陣法。

這並不是一種陣法,而是一種巧妙的配合而已,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該處在一種什麼樣的位置,才會發揮自己的作用。

賈德忽地長笑道:「衛紫衣,你若想殺我,就只有先殺了這些人,而我當然是不會等你來殺我的,我可要走了。」

他揮了揮袖子,轉身就準備走了。

衛紫衣又怎能放他走,他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一定要將賈德斬於劍下,於是他立刻拔地而起,平地一個「仙人提」,竟躍起三丈多高。

一躍而能至三丈的人,武林中除了衛紫衣,絕不會超過四個人。

衛紫衣在空中若蛟龍,身法不可測度,忽地頭下腳上,閃電般的劍光已冰瀉而下,目標正是賈德。

賈德大驚,不退反進,竟沖入到人群中,他顯然知道,一對一,自己絕不是衛紫衣的對手,而鑽入人群則是最好的掩護。

果然,人群中已布成了刀網,刀網罩住了賈德的全身,衛紫衣若要想殺賈德,就必須先衝破這個刀網。

無數把刀織成的刀網,已封住了衛紫衣所有的進攻角度,衛紫衣伸劍在一把刀上一點,身子又躍起,遠遠地飄到一片空地。

人群已涌過來,無數把刀以各種各樣的角度,砍向衛紫衣全身各個要害。

一聲長吟,衛紫衣銀劍揮出,如手揮五弦,「叮叮叮」之聲不絕於耳,衛紫衣已將襲來的刀盡數盪開。

那賈德一聲長笑,身子扶搖直上,已飄到了屋脊,只要他再一閃,就會閃入屋下了。

衛紫衣雙目幾欲噴火,忽地揮手一擲,手中的銀劍立刻電射而出,直取賈德的后心。

誰可以形容這一擲的速度?也許世上的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

劍光只一閃,賈德一聲慘叫,已從屋脊上倒栽而下,銀劍已透心而入。

鮮血從賈德的前胸後背如火花般地驚艷激射,在空中形成一片血霧,染紅了牆角的桃花,賈德的屍體也仆在了桃花叢中。

靜然

飛掠的銀劍和如火花般的血霧令小院中靜然到了極點,多少雙不可思議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這一幕。

靜然之後便是刀聲,無數把刀齊齊欣向衛紫衣,衛紫衣陷入了極大的困境。

因為他手中已無劍。

衛紫衣自出道以來,遭逢數百戰,每一次都可以淡然相對,因為他手中有劍,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將衛紫衣的銀劍擊落。

這一次卻不同了,他手中現已無劍,而他面對的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刀手,他們的本身武功也許並不可怕,但他們配合多年,已相當於一個人。

手無寸鐵的衛紫衣能夠對付這樣一個「超」人嗎?

衛紫衣不知道。他的身形變成了一片在秋風中飄零的樹葉,在刀光中艱難地穿梭。

衛紫衣並不是一個超人,他的武功的確不錯,但武功也並不是神話,那種赤手空拳足以抵擋數十名訓練有素的刀客的人,武林中從來就沒有過,衛紫衣也絕不是。

挽救自己命運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以輕功突圍,另一種則是奪取一件兵器。

第一種方法顯然是不能考慮的,因為衛紫衣絕不會去下秦寶寶一個人而獨自突圍第二種方法卻遇到了麻煩,當衛紫衣想去奪下對手中一個人的刀時,便會立刻遭到四五把刀的進攻,也就是說,衛紫衣奪取一把刀的代價將是身受四、五處刀傷。

這個買賣一點也不划算,衛紫衣自然是不會做的。

於是衛紫衣使只剩下一種可能了,就是以絕頂的輕功和敏銳的判斷力在刀網中穿行,他無法採取有效的進攻手段,也無法身退,他只能這樣在危險中等待機會。

刀光映亮了半個天空,每一個持刀的人都緊張得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們這些受過極為嚴格的訓練,一向悍不畏死的刀客,在衛紫衣面前不得不繃緊所有的神經,他們知道,一個哪怕最小的失誤都會造成形勢上的改變。

因為任何一個小小的破綻都無法逃脫衛紫衣的眼睛。

這一戰,他們並不比衛紫衣好受。

在這種情況下,誰會注意秦寶寶呢?

這該是他們的一個失誤了,秦寶寶又怎能是一個不被重視的人呢?

秦寶寶本身的武功,因為他身體的緣故,無法成為一個高手,但他的見識、智慧,又豈是常人可比?

一看之下,秦寶寶就明白大哥現在最需要的是一柄劍,一旦大哥有劍在手,形勢就會大大改觀。

銀劍在賈德的身體中,而賈德的屍體在牆角的桃花叢中,桃花叢和秦寶寶之間,就是那激戰的人群。

正因為這個原因,刀客們才會忽略了秦寶寶,因為秦寶寶沒有辦法穿過人群取出銀劍,交到衛紫衣的手中。

秦寶寶真的沒有方法嗎?

秦寶寶不總是做出一些令人吃驚的事情嗎?

這一次,秦寶寶又一次讓人吃了一驚。

他取劍的方法是他身上的一個小玩意,那只是一個銀鈎,銀鈎上系著一根又長、又細、又韌的銀線。

這個小小的玩意現在可派上了大用場啦!

秦寶寶抖出銀鈎,銀鈎從人群的頭頂飛過,巧妙地系在了銀劍的劍柄之上。

見銀鈎奏效,秦寶寶不由大喜,雙手猛地一帶,銀鈎已將銀劍帶得脫體而出。

秦寶寶大叫道:「大哥,接劍!」

銀劍被帶到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忽地,刀光一閃,一名刀客揮刀斬向那根絲線,絲線應刀而斷,但一切已來不及了。

衛紫衣大喝一聲,身體穿雲般躍起,飛向那因絲線被砍斷而呼嘯下落的銀劍!

半空中的衛紫衣右手一招,那銀劍彷佛有了磁力,立刻落入衛紫衣手中。

衛紫衣手中已有劍。

銀劍一經接手,衛紫衣立刻使出了他的成名絕技:「幽冥大九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地獄使者」。

天大本領的人,也絕對無法拒絕地獄的召喚,衛紫衣此招一出,小院頓時變成了地獄。

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此時的情形──血肉橫飛。

是的,血肉橫飛,無數塊細小的肉末沾滿了小院的角角落落,人的軀體在衛紫衣的劍下成了一具具脆弱的泥偶。

血腥氣濃厚而令人作嘔,剛才鮮猛生動的人在一剎那間變成了碎末,你簡直無法找到一具可以稱之為人的東西。

這是何等神奇而可怕的武功!

滿身血污的衛紫衣持劍靜立在當場,金童般的俊面仍充滿未了的殺氣,他抬頭看向秦寶寶。

秦寶寶忽然倒了下去,他昏了過去,小小的心靈無法承受如此血腥的局面,暈厥,這種人類自我保護的行為使他立刻避免再受更大的刺激。

當他醒過來時,秦寶寶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潔凈的床上,臉上充滿了關切、憐惜、心痛之情的衛紫衣就站在床邊。

秦寶寶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哥,不要碰我!」

衛紫衣不禁感到鼻頭酸酸的,心中激動難平,寶寶對自己的一片真情真是無可比擬,衛紫衣不由地柔聲道:「寶寶,你不用擔心,大哥知道該怎麼做。」

秦寶寶倚在床上,慘然一笑,道:「大哥,真對不起哦,寶寶要先走一步,等不了大哥了。」

看着秦寶寶憂傷的神情,衛紫衣心中一震,道:「難道說這一次中的毒非常厲害,連寶寶能克百毒的解毒丹也沒有用嗎?」他無法接受這種現實。

秦寶寶黯然神傷地點了點頭,道:

「我自幼學習醫術,對毒藥的學問也知道不少,一般的毒藥,我的解藥丹足以應付,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雖然我體內有許多珍貴的葯汁,但仍無法剋制毒性,雖然我不至於七日而亡,可是最後恐怕還是免不了一死的。」

語調黯然平靜,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所說。衛紫衣對毒藥的了解不如秦寶寶,一聽此言,不由黯然無語。

秦寶寶忽地流下淚來,哽咽道:「大哥,寶寶真不想離開你,也捨不得席領主他們,嗚嗚嗚,我這麼小,本不該死得嘛,爹不是說,「頭髮長長,命也長長」嗎?我的長發還是好好的,為什麼卻會死呢?」

想着自己再也見不到衛紫衣,再也見不到席如秀、小棒頭、大和尚叔叔,以及所有對自己都很好很好的人,秦寶寶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似地滑落。

想着哭着,哭着想着,畢竟是孩子,又怎能接受「死亡」這個殘酷的現實?

秦寶寶的哭泣已令衛紫衣肝腸寸斷,悲憤不已,若不是不願讓秦寶寶感到絕望,他實在地無法保持鎮靜的態度。

衛紫衣強顏一笑,道:「寶寶,你總是對大哥這麼沒信心,你不信大哥可以救你嗎?」

其實關於怎樣救秦寶寶,衛紫衣一點頭緒也沒有,他一方面是安慰秦寶寶,另一方面更是為了安慰自己。

多大的風險衛紫衣都闖過,這一次也應該不成問題,但是,毒藥畢竟不同於其他的事情,不是光憑武功、經驗就可以解決的。

衛紫衣眉頭緊皺着,想試一試內功逼毒的方法,不過,這個方法在秦寶寶身上未必行得通。

首先秦寶寶心臟有先天缺陷,連練內功都不適宜,也許秦寶寶體內毒質未除,因心臟受損已斃命。

再者,秦寶寶體內毒質古怪,逼毒時手掌一經過接觸秦寶寶身體,那麼,秦寶寶毒質未除,逼毒者反而先受其害了。

若是犧牲自己生命可挽救寶寶,衛紫衣倒寧願一試,可是事實上犧牲自己也救不了寶寶的。

衛紫衣沉吟不語,在屋子裏踱來踱去。這是一家客棧,生意並不太好,衛紫衣之所以往這裏,是因為這裏地處偏僻而較為安靜,適合調養。

見衛紫衣愁眉緊鎖,秦寶寶反而安慰起衛紫衣來,他抹乾眼淚,問道:「大哥,你說寶寶壞不壞?」

想起秦寶寶古怪刁鑽的惡作劇,專惹麻煩的通天本事,以及寶寶種種頑劣的行為,衛紫衣禁不住展顏一笑,道:「寶寶的確很壞,十足一個小壞蛋。」

秦寶寶嘻嘻笑着,似乎已忘記了剛才的悲傷,他說:「俗語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寶寶既是一個大壞蛋,自然不會輕易死去,大哥又擔心什麼?」

衛紫衣不由莞爾一笑,復又輕輕嘆息,如果真如寶寶所說,壞人可以長壽的話,衛紫衣還真希望秦寶寶是天下最壞的大壞蛋。

秦寶寶見逗得大哥笑了一笑,趕緊趁勝追擊,笑道:「大哥可千萬不要皺眉嘆氣哦,經常憂愁會老的,大哥素有「金童」之稱,可別因為憂愁而變成「小老頭閻羅」呀!」

衛紫衣聽到「小老頭閻羅」這麼古怪的名字,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秦寶寶拍手笑道:「大哥終於笑起來耶,本來嘛,生死事小,何必這麼看不開呢?」

衛紫衣輕輕嘆道:「自己有事卻還勸我看開些,寶寶,現在我真猜不透你了。」

秦寶寶頗為正經地道:「我說的沒錯,死者死矣,傷心的是末死之人,寶寶希望大哥一輩子開開心心的,永遠沒有煩惱才好,所以就算我真的死了,大哥也不要太傷心,就當作……

就當作世上從沒有我這個人算了。」

說着,說着,已泣不成聲了。

衛紫衣搖頭嘆息,彷徨無計,若是此時有人說可救寶寶性命,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交換,甚至於自己的生命。

秦寶寶哭了一會,又抹乾了淚,笑道,「我可真沒有出息,本是勸人的,倒是把自己勸哭了。」

他越是這般強作笑顏,衛紫衣心中越是難受,真不知用什麼話來勸慰秦寶寶,忽聽窗外傳來了廝殺聲。

出於對廝殺的一種本能反應,衛紫衣借敏銳的耳力和豐富的經驗,立刻聽出一共有五個人在廝殺,其中,四個人用的是刀,一個人用的是劍。

刀聲一響,已將劍聲壓住,看來,這是四個使刀的共同對付一個使劍的局面,聽起來,使劍的人正處於劣勢。

衛紫衣此時心中十分焦躁不安,正不知該如何排遣才好,一聽有四對一這種惡劣行徑,不由有了動念。

他走到窗前,推窗望去,卻兒院中有四男一女,正在廝殺。

那女人頭髮散亂,衣服上儘是泥土和血跡,已看不出衣服的本來顏色,她在跳躍之際,身法有些獃滯,衛紫衣一眼看出,那女人的左腿已受了傷。

女人的劍法頗為辛辣,出手皆是拚命的招式,所以,對方雖是四個男人,因無這種不要命的勇氣,故而進攻並不緊迫,這也許是這女人至今末倒的原因。

不過衛紫衣已看出,那四名刀手之所以一時無功,是因為他們好像並不願傷那女子性命,他們在出招之時,也只往非要害之處招呼。

不過縱是如此,那女人因疲勞過度,看來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了。

以眾欺寡本來是江湖大忌,何況又是以男欺女,衛紫衣看得眉頭一皺,雙手一拍窗垂,人已飄了出去。

那四名刀手將女人圍在當中,緊一刀慢一刀地周旋,眼看已可將對方制住了。

正在這時,一條紫色身影搶入陣中,四名刀手齊感手腕一緊,手中刀立刻脫手而飛,「叮叮噹噹」地掉在地上。

四名刀手大驚,皆退了一步,口中呼喝道:「是誰?」

衛紫衣卓然立在當場,淡然道:「在下衛紫衣。」

「啊!」四個人齊聲驚叫,不由面面相覷,此時,才感到手腕火辣辣地疼痛起來,低頭一見,那手腕上已多了一道指頭點的紫印。

那衛紫衣只用了一根手指,就奪了四人之刀。

四名刀手面露驚恐之色,一人道:「衛紫衣,算你狠,我們走就是。」

四個人互丟了一個眼色,皆向後退去。

那女人在邊上喘息已定,見四人慾退,不由急道:「不能放他們走。」

四個人一聽不妙,早分向四個地方逃竄,這樣,衛紫衣就無法決定追哪一個了。

秦寶寶此時也已出現在窗前,他體內雖潛伏毒質,因尚未發作,所以他的行為與平時無異。

見一個人從自己面前忽啦啦地衝過,秦寶寶嘻嘻笑道:「跟大哥來這一手,可真是找錯人了。」

說話間,衛紫衣已沖了過來。

那人心中大急,足下用力奔出,可是他快,衛紫衣更快,那人忽覺勁風襲背,立覺腰上一麻,急沖的身體立刻停下,又因為慣性的力量,「撲通」一聲仆跌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禁不住扭頭看去,只見衛紫衣又將兩名同夥點倒,那兩人和自己一樣,沒能逃脫。

最後一人見衛紫衣追上其他人,不禁暗喜自己運氣好,此時他的身形已衝到大街上,只要往密如蛛網的小巷一鑽,衛紫衣縱有通天本事,也就抓自己不到了。

可惜他未免低估了衛紫衣的本事,別人萬萬做不到的事情,衛紫衣卻能做到。

此時那人已奔到一條小巷之中,這條小巷幽長而狹窄,不知有多少分叉,中國城市的小巷的確是這樣,密如蛛網,歧路千條。

那人的輕功也並不弱,人在巷中一晃,已竄入一條叉道中,侍衛紫衣趕到巷口,只看到那人的半邊身子。

衛紫衣冷笑一聲,忽地飛足踢起一粒石子,那石子疾如閃電般不偏不倚恰巧擊中那人的膝彎「環跳穴」處。

衛紫衣踢出這粒石子后,便放慢了腳步,他知道,那人絕無法再逃脫了。

衛紫衣施施然地走過去,那人已倚在牆角呻吟不已,衛紫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拎回到小院中。

那女人正在伸頸張望,見衛紫衣歸來,臉上充滿了喜悅之色。

衛紫衣將手中那人丟在地上,徑直走到女人面前,淡淡地道:「現在這四個人已經歸你了,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女人點了點頭,一張艷麗無雙的臉龐盈盈地儘是笑意,衛紫衣看着這張臉,陡覺心中一震。

像這樣一張美麗的臉龐,無論任何人見過一面之後就絕不會忘記,衛紫衣驚訝不已,這不就是席夫人畫上的那個女人嗎?

世上居然有這樣巧的事情?衛紫衣深感造物主安排命運之神奇了。

那個女人正是梅冰艷。

她被人一路追殺,幾次僥倖逃脫,不想在這裏遇見了衛紫衣。

關於衛紫衣的大名,梅冰艷真是聞名久矣,江湖上的多情少女誰不把衛紫衣視為心中的白馬王子?

這樣一個英俊、灑脫、有本事、有能力的男子,又怎能夠不成為別人欽慕的目標?

望着衛紫衣深沉而明亮的眼眸,梅冰艷的心亂了。

「他這般望着我,莫不是對我已……」想到這裏的時候,梅冰艷一張白凈的臉剎那間變得通紅。

激動、喜悅、羞澀,諸如世上最幸福的幾種感覺,一起在梅冰艷的心頭交織著。

她不由垂下了頭,柔柔地道:「謝謝你,衛大俠。」

衛紫衣淡淡一笑,並沒有說什麼,其實他已覺察出梅冰艷的異樣,這在衛紫衣的江湖生涯中,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她一定是把我沉思當作別的意思了,衛紫衣在心中笑了一笑,深覺這些江湖女人未免太多情了。

忽地,衛紫衣覺得不妙,那一向敏感的秦寶寶就在不遠處,他若看到這一幕,又會如何想?

衛紫衣暗叫一聲「糟糕」,急忙轉身向秦寶寶的那個方向望去,這一望之下,他心中徒然一驚。

那扇窗前,早不見了秦寶寶的影子。

衛紫衣一刻也不願意停留了,匆匆對梅冰艷說了一聲「再見」,已飛返回房間。

他不待推門而入,早已從窗口躍了進去。

秦寶寶已經不見了!

屋子裏被弄得亂七八槽,顯然是秦寶寶心情震蕩之時的傑作,最觸目驚心的,是粉壁上幾個墨汁淋的大字:「臭大哥,壞大哥,我再也不願看到你了!」

衛紫衣看到這十一個字,幾乎要昏過去,這一下,事情可就不好解釋了。

秦寶寶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早認為自己和畫上的女子有曖昧關係,如今畫上人成為真人,而剛才的那一幕,一定是被秦賈寶認為是「盈盈一水間,默默兩無語」的最佳註解了。

衛紫衣又想到,小傢伙身中劇毒,至今仍無驅毒良方,如今這一走,那身上的毒更無法解去,這可如何是好?

一向鎮靜自若,處驚不亂的衛紫衣,此時亦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裏到處亂轉了。

眼下之計,必須先找到秦寶寶,無論他如何怨懟,也須先解了他的毒再說。

秦寶寶會往哪裏去呢?

少林寺應該是他最佳的選擇,他此時心中痛苦至極,應該會找到大和尚叔叔一吐為快的。

想到這裏時,衛紫衣已鎮靜下來,悟心大師見識極博,武功亦高,應該有驅毒的良策,只要秦寶寶到了少林寺,性命應該無虞了。

若是連悟心大師都救不了秦寶寶,那天下恐怕就無人能夠救了。

此時離少林寺不過兩天的路程,離毒藥的毒性發作,還有五天時間,秦寶寶也許可以撿回一條小命了。

至於今日的誤會,以後再慢慢解釋不遲。

衛紫衣畢竟是衛紫衣,縱是在突遭驚變之時,也可以從容不迫地理清思緒,這恐怕就是「金龍社」至今不倒,且愈見強盛的原因了。

在床上靜坐了片刻,衛紫衣再次站起來時,臉上已恢復了鎮靜和從容。

他忽覺眼睛一花,一個翩翩佳人已盈盈而至。

梅冰艷不知在何時何地換了一件衣服,不僅換了衣服,還擦了粉,抹了口紅,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

誰都知道,女人化起妝來,總是沒完沒了,天塌下也不管的,可是這個梅冰艷,化妝的動作真可謂神速了。

衛紫衣當然不會想這個問題,他只是在奇怪,梅冰艷怎麼走進自己的房間?

面前的梅冰艷,一身桃紅小夾襖,一條碎花石榴掃地裙,加上明眸一對,朱唇一點,稱得上婀婀娜娜風情無限了。

尤其是她臉上的笑容,簡直可以迷倒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

衛紫衣恰恰是那個可以不被迷倒的百分之一,衛紫衣淡淡地道:「你怎麼來了?」

不知是沒聽出衛紫衣語中的冷漠意味,還是她認為男人就應該是冷漠淡然才對,反正梅冰艷還是粲然地笑着,道:「我當然是應該來的,因為你救了我,就算你並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對我來說,總得來謝你一下。」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不由被她的笑容所感動,對方只是一個什麼事都不清楚的局外人,自己並無理由將心中的怒氣發到她身上。

不過,他不願意再糾纏下去,擺了擺手,衛紫衣道:「聽到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我還有事,如果你沒有別的事,那我應該走了。」

對一個誠心來感謝自己的女子下逐客令是不禮貌的,所以衛紫衣乾脆給自己下了一個「逐己令」。

說到「走」時,衛紫衣果然起身,向梅冰艷一抱拳,已走出了房間,身子在院中一閃,人已不見。

梅冰艷望着他的背影,很奇怪地搖了搖頭,不可思議地喃喃地說:「真是一個怪人。」

衛紫衣一出客棧,就向少林寺方向奔去,他既已料定秦寶寶會到少林寺后,心中安定了不少,於是也不必着急趕路,何況白天施展輕功,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一點。

日色已漸漸是中午了,衛紫衣覺得口乾舌燥,看到路邊有一座茶亭,便踱了過去。

茶亭其實只是用四根木頭撐起的一張大桌子而已,雖然很簡陋,但坐在大亭下,喝着涼茶,吹着清風,也不失為一件愜意之事。

茶客們都是趕路的人,無外乎販夫走卒之流,衛紫衣一走進這些人中間,立刻就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茶博士是一個面目和藹的老者,一見衛紫衣,知道不是一般人,早已迎了上來,口中道:

「客官,喝碗茶解解渴吧?」

北方人喝茶喜歡用碗,且都是大碗,一色的黑瓷大碗。

茶博士見衛紫衣相貌纖秀,似是南方人士,恐他嫌大碗粗俗,便從箱中取出一個自用的紫砂小茶壺來,沏上了茶水。

衛紫衣在一張條凳上坐定,笑道:「老闆,因何對在下不公呢?」

茶博士一愣,隨即笑道:「客官恐怕是南方人士,也許喝不慣大碗茶,所以在下……」

不待他說完,衛紫衣已笑道:「老闆盛情,在下心領,只是,小茶壺哪有大碗茶爽快。」

說完,已端起桌上的一碗茶來,大大地喝了一口。

茶客們本以為衛紫衣身份高貴,不願和自己同流,如今見衛紫衣如此隨便,心中對衛紫衣已多了一份好感。

一個清瘦的茶客笑道:「官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衛紫衣笑了笑,道:「在下從京城來,欲往少林寺去。」

頓了一頓,又含笑道:「在下有事相求,不知閣下可願相助?」

那茶客見衛紫衣有求於己,且語氣謙恭,竟以「閣下」相稱,不由地覺得臉上添光不少,顧盼之間,已有自得之色,急忙答應道:「官人有話,但講無妨。」

衛紫衣於是問道:「閣下可曾見到一個小孩從這裏經過?」

他將秦寶寶的相貌、打扮仔細地說了一番。

那茶客陪笑道:「小人也是剛剛路過,客人所說的小孩,小的沒有看見過。」

言畢有怏怏之意,似深以不能相助為憾。

衛紫衣略感失望,取過茶碗淺淺地啜了一口。

那茶博士忽道:「客官所說的小孩,在下倒曾見過。」

衛紫衣一喜,道:「哦?」

茶博士忽地嘆了一口氣,道:「只是,那小孩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衛紫衣聞言一震,但仍聲色不動,淡淡地道:「請說。」

茶博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今日上午,我在此剛剛擺下茶攤,就看到一個相貌如客官說的一般無二的小小少年前來買茶。」

他咂咂嘴,又道:「若非我親眼看見,我實在無法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樣漂亮的小孩。」

他頓了一頓,又道:「正因為他長得不俗,於是我不由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之下,驚訝地發現,這少年眉宇之間似有重憂,彷佛剛剛遭遇了天下最不幸的事情似的。」

衛紫衣心中嘆息不已,寶寶到這一地步,豈非都是怪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做得不對心中不禁想着,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寶寶再受委屈了,衛紫衣發誓,他要讓寶寶以後的日子永遠過得開心。

於是他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茶博士道:「後來那少年要了一碗茶,我見他單身行走,且一副疲倦的樣子,於是問他是怎麼回事,結果,我沒問幾句,他的眼淚就下來了,哭得好傷心。」

茶博士說着,便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好像自己也受了感動的樣子。

衛紫衣聽得一陣心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茶博士對衛紫衣正色道:「你一定是那小孩家的大人了,那樣一個可愛、漂亮的孩子,你們又怎麼忍心給他氣受?」

面對這位好心人的責備,衛紫衣實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苦苦一笑,端起面前已涼透了的茶碗喝了一口。

茶博士猶在嘆息不已,旁邊的茶客催促道:「快說下去呀,後來又怎樣了?」

茶博士為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道:「就在小孩喝茶的時候,路上忽然駛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在茶攤前停下,我以為他們是來喝茶的,於是忙泡好了兩碗。」

衛紫衣已聽出苗頭來了,不由急聲問道:「那馬車上坐着的是什麼人?」

茶博士臉上已有恐懼之色,連聲音也走了調:「我一直都無法看清馬車上坐的是什麼人,馬車上的人也沒有下來過,可是我感覺到,那些人一定是世上最可怕的人。」

一個茶客問道:「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茶博士道:「因為他們的鞭子。」

「鞭子?」

茶博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馬車一停下,就從車中伸出一支鞭子,若不是當時的光線好,我幾乎認為那是一條長槍,因為那鞭子竟是直的。」

一茶客聽得入神,手中的茶碗「眶當」一聲掉到了地上,跌得粉碎,他道:「這怎麼可能,鞭子怎會如長槍一樣直,我也是趕車的,又怎會不知道?」

茶博士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說書人,並不指望編故事騙銀子,我說的只不過是實情罷了,那鞭子的確如長槍一樣直。」

眾人都看着衛紫衣,他們認為,像衛紫衣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見識一定是很廣的,應該知道事情的真偽。

衛紫衣神色凝重,緩緩地點了點頭,問茶博士道:「那鞭子上灌注了內力,可如長槍般刺人,那麼,鞭子刺中小孩子了嗎?」

茶博士面露微笑道:「那個小孩可不是個俗人,雖然鞭直如槍,且速度很快,但還是傷不了他,他只是身子一扭,鞭子就落了空。」

衛紫衣在心中輕舒一口氣,周圍的茶客彷佛也放了心似的,紛紛端碗痛飲,不想茶水早已光了。

茶博士一一添了水,復又道:「雖然小孩躲過了第一鞭,可是第二鞭又來了,這第二次卻不是刺,那鞭子忽地變成了長蛇,卷向那小孩的兩隻腿,我當時已被嚇得呆如木雞,那小孩卻好像反而變得開心了,左竄右跳,避開長鞭,口中居然還說「好玩,好玩」……」

他說話時模仿著小孩的聲音、動作,眾人見他說得有趣,臉上不由也泛起了笑容。

衛紫衣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馬車上的人無法立時制住秦寶寶,說明功力不算太高,以秦寶寶的武功、智慧,應該不會有事的。

此時眾人又在催促茶博士說下去,想必那茶博士說得精彩,眾人已聽得入迷了。

衛紫衣極想知道結果,剛要說話,茶博士已又道:「那鞭子無論怎樣,都奈何不了那小孩,我真沒想到,這小孩如此清瘦,竟會身懷絕藝,真是不簡單,不簡單。」

一茶客笑道:「這樣的孩子哪裏是凡人,莫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吧!」

茶博士極認真地點點頭,道:「我看也像,世上的孩子哪有這般好看的相貌、這麼大的本事,又怎會在遇到危險時面不改色?又怎敢一個人孤身行走?」

眾人也紛紛附和,一時也忘了注意故事的發展。

衛紫衣聽了好笑,那茶博士已趁眾人七嘴八舌之際,又為眾人添了水。

衛紫衣道:「敢問老闆,那小孩後來如何了?」

茶客紛紛道:「是啊,後來如何了?」

茶博士道:「那鞭子亂掃一氣,掃得塵土飛揚,卻是無用,那小孩想必是不想玩了,居然笑嘻嘻地說了一聲:「不和你們玩了,我要回少林寺去了。」說完,他竟一彎腰,從鞭子底下溜走了。」

衛紫衣輕輕吁了一口氣,算是放了心,於是他向茶博士笑道:「你剛才說那小孩是凶多吉少,但他不是溜了嗎?」

一茶客插言笑道:「官人莫非忘了,那些歹人是坐着馬車的,小孩的腿再快,又怎及得上馬車?何況一個孩子又怎是歹人的對手,就算跑了也可趕上,這豈不是凶多吉少嗎?」

茶博士點點頭,道:「正是,正是。」

那茶客見有人附和,不由有點得意洋洋,將碗中茶飲盡,茶博士忙又添了水。

衛紫衣微微一笑,並不多言,他是了解秦寶寶的輕功的,以寶寶的輕功不至於跑不過馬車。

更何況,這裏已是少林寺的地盤,這寺外方圓百里發生的事,少林寺不應該不知道。

想到這裏,他已放心多了,只是隨便問道:「那馬車是什麼顏色式樣?是用什麼馬拉的?」

茶博士笑道:「當時我嚇都嚇死了,哪裏還有工夫去注意馬車?好像……好像是一輛烏篷馬車,黑漆漆的馬車、兩匹白馬。」

他本是站在路邊,面對着大路,忽地,他的臉色一變,顫聲道:「那……那馬車來了!」

隨着他的手指望去,衛紫衣急忙回頭,果見不遠處的小道上,一輛鳥篷白馬的馬車正飛駛而來,馬車后揚起塵土已遮住了天日。

茶客們紛紛立起,一起抬頭遠望。

茶博士顫聲道:「怎麼……怎麼又來了?」

他的聲音很近,幾乎是對着衛紫衣的耳朵說的,衛紫衣忽覺不對,卻發現背心已遭了重重一擊。

這一擊何等沉重,饒是衛紫衣,也被拍得飛起,在半空中就「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他的身形像紙鳶般輕飄飄飛起,重重地落在地上,背後傳來了茶博士得意的笑聲。

不光是茶博士,還有那群「茶客」們。

茶客們已紛紛拋下了手中的碗,分別從樹叢中草堆里取出了刀。

茶客已變成了刀客。

刀在正午的艷陽下寒寒發光,映着持刀人一張張得意的臉。

這一切,原來只不過是個圈套而已,目的只有一個──狙殺衛紫衣。

衛紫衣已站在地上了,當他的身體剛剛沾到地上時,他的身子就一躍而起。

剛才那彷佛可以擊倒一切的一擊,似乎並沒有讓衛紫衣喪失搏鬥的能力。

衛紫衣,彷佛是擊不倒的。

劍已出鞘,閃動如寒星,靈動如毒蛇的銀劍,已緊緊握在衛紫衣的右手。

笑容在刀客們的臉上僵住了,他們一起看着茶博士,似在責怪他剛才未用全力。

茶博士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十二成「大摔碑手」居然無法擊倒衛紫衣。

就算衛紫衣是個鐵人,也應該被擊倒才對的!

一絲極為冷酷的笑意出現在衛紫衣的嘴角,他用一種令人聽了毛髮皆豎的聲音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茶博士不由自主地問道:「什麼事?」

他無法拒絕回答衛紫衣的問話,因為衛紫衣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令他處於被動的地位。

衛紫衣淡淡地笑,道:「你剛才說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茶博士的臉上直到這時才擠出勉強的笑意,他似乎認為,不笑一笑,難以鬆弛緊張的心情,他道:「我們只想對付你,至於秦寶寶,他對我們的威脅並不大。」

衛紫衣點了點頭,望着手執短刀已在躁動不安的刀客們,靜靜地道:「你們為什麼還不過來呢?想等着我倒下嗎?」

立刻就有人帶刀沖了過來,短刀化為旋風,盤旋飛舞,甚至已分不清刀耶,人耶?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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