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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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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祁鈺] 秦寶寶正傳3:江湖活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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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4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神奇的丫鬟

林飛英卻不是這樣,任何一個人找他比劍,他都歡迎。

他從學劍的時候,就不停地找人比劍,如果有一天林飛英沒有和人打架,不是因為他病了,就是因為當今天下找不到一個可以和他打架的人。

林飛英認為,劍法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和人交手的經驗越多,劍法就會越高。

當展熹從一個小洞口看到林飛英走入靜室時,不由道:「他的武功又有進步,以這種速度,不用五年,他就可以超過我了。」

衛紫衣道:「現在的年輕人的確越來越可怕。」

寶寶道:「大哥不也是年輕人嗎,怎麼說起話來這樣老氣橫秋的?」

衛紫衣笑道:「一點漏洞都能夠給你找到,連大哥也不放過。」

他收住笑容,從洞中看去,這個洞口很奇特,可以從這裏看到靜室,靜室的人卻看不到洞口。

靜室中的三個蒲團中空了一個,蘇護玉不在。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坐在蒲團上,將劍膝前一橫,閉目垂手,似已入定。

林飛英一步踏進靜室,叫道:「蘇護玉在哪裏,叫他出來!」

黃石道人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林若飛。」

林飛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林若飛?」

連雲子笑道:「因為你不是。」

這句話很妙,林飛英幾乎氣破肚皮,他手中的劍恨不得馬上剌出去。

但他從來不和年老的人動手,他雖然好鬥,卻不會欺負人。

黃石道人道:「林若飛為什麼沒有來?」

林飛笑道:「找我哥哥打架的人,我總要先和他打一架。」

他又冷笑道:「能夠過我這一關的人,才配和我哥哥交手。」

他看上去很狂妄,但對林若飛卻非常地尊重。

黃石道人一笑,道:「這麼多年來,有幾個人有資格與你哥哥交手?」

林飛笑道:「一個都沒有,蘇護玉在哪裏,叫地出來。」

連雲子道:「你喊破喉嚨他也是不會出來的。」

林飛笑道:「為什麼?難道他是個膽小鬼?」

連雲子道:「蘇公子當然不是膽小鬼,但是想讓他出手,必須要有一定的資格。」

林飛英叫道:「難道我沒有資格?」

黃石道人笑道:「那就要看了。」

林飛笑道:「看什麼?」

黃石道人微笑道:「看你能不能過我們這一關。」

林飛笑道:「好!」

說到「好」字,他的劍立刻如匹練一樣刺了出去。

說動手就動手,絕沒有半點含糊。

他早已等得不耐煩了,這一劍,已是蓄力已久的一擊。

展熹暗暗點頭道:「這一劍果然比以前進步了許多,一劍刺出,隱隱的竟意在劍先。」

衛紫衣道:「黃石道人他們一定有辦法破這一劍的,他們的修養比林飛英好得多,林飛英在蓄力的時候,他們也在蓄力。」

寶寶對比武並沒有興趣,大和尚叔叔和大哥衛紫衣的武功還不夠看?

他正在桌子邊玩酒杯和酒壺。

那個洞口不大,於滄海擠不上去,他只好看着寶寶玩。

寶寶正指著酒壺道:「你這傢伙最沒有出息,每次總是要向酒杯鞠躬,酒杯那麼小,你怕他不成?」

於滄海不由覺得有趣,寶寶的話雖然古怪,卻正應了景。

於滄海笑道:「酒壺不向酒杯鞠躬,怎能倒出酒來?」

寶寶道:「酒壺不鞠躬,酒杯中就一定得不到酒嗎?」

於滄海笑道:「這是當然的,酒壺中的酒總不會自動流出來的。」

這時衛紫衣正轉身要酒,寶寶道:「大哥,不許傾斜酒壺,看你怎樣倒酒。」

衛紫衣微一笑,伸手一按壺蓋,壺中酒在內力的催逼之下,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酒杯里。

衛紫衣鬆開壺蓋,激出的酒正好倒了一杯,多一點則溢,少一點則不滿。

於滄海自忖將酒激出酒壺,自己倒是可以做到,但要做到正好一杯,還必須練習一段日子。

展熹也轉身討酒吃,口中道:「攻得好,破得好。」

他也手按酒壺,將酒逼出壺來,也恰好是一杯。

於滄海暗暗讚歎,「金龍社」能屹立至今,並不是偶然的。

寶寶道:「大領主,什麼攻得好,破得好?」

展熹道:「林飛英一劍刺出,固然絕妙,但黃石道人一劍『剛天垂簾』已破了林飛英一招。」

衛紫衣道:「黃石道人的『風流劍』,可列為天下第一守勢之劍法,他一劍橫空,竟是滴水不漏,我若是破他這一劍,非得用『幽冥大九式』不可。」

展熹從洞口看去,道:「連雲子已經在反擊,有黃石道人為他護身,他根本不必有什麼顧慮了。」

衛紫衣道:「崆峒的『連雲劍法』一劍攻出,就綿延不絕,可以算是天下第一攻勢劍法了。」

展熹笑道:「一個全攻,一個全守,林飛英縱有八隻手,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忽聽「當」的一聲,似劍被擊飛。

衛紫衣笑道:「林飛英果然敗了。」

從洞口看去,林飛英手中劍已被震為七八截,林飛英萎頓於地,不再有剛才的狂妄驕橫。

黃石道人道:「蘇公子只一招就破了我和連兄的連手,你卻只接了我們一劍,就被擊敗。」

他的話,林飛英怎聽不出來。

蘇護玉打敗黃、連聯手,只用一招,自己竟連黃石道人、連雲子一招也接不下。

他和蘇護玉的差距,可想而之。

林飛英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如果地上有一個地洞,他一定會鑽下去。他跺腳走出靜室,頭也不回地走了。

展熹對衛紫衣笑道:「蘇護玉的武功如果真的像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說的那樣,那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

寶寶道:「我去把師哥揪出來,好大的架子,寶寶來了,也不出來迎接。」

剛衝過去要打開門,蘇護玉已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笑道:「怎敢讓寶寶去請我,蘇護玉來了。」

寶寶道:「算你識趣,否則一定不饒你。」

令黃石道人、連雲子心服不已的蘇護玉,在寶寶的面前卻一臉的無奈。

寶寶想把他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卻不敢把寶寶怎麼樣。

其實寶寶一看到蘇護玉,更多的是開心,師兄武功有大成,說出去,自己的臉上也有光采。

一把將蘇護玉拉進門來,先把衛紫衣介紹給他。

蘇護玉笑道:「大當家不知用什麼方法,寶寶可比以前文靜多了。」

寶寶抗議,道:「我以前就不文靜了嗎?」

蘇護玉笑道:「文靜,文靜,文靜得少林寺附近飛鳥絕跡,鳥蛋光光。」

寶寶不好意思地道:「沒意思,沒意思,一見面就揭人老底子。」

衛紫衣笑道:「寶寶最近卻好多了,只不過有一次他想找螞蟻下的蛋,幾乎將子午嶺翻了個遍。」

寶寶更不依了,小拳頭「呼呼」打在衛紫衣身上,叫道:「杜撰、杜撰,寶寶不是找螞蟻蛋,是找蝸牛蛋。」

衛紫衣笑道:「反正現在子午嶺上不用翻土就可種菜是事實。」

寶寶咬着牙,瞪着眼,叫道:「好啊!大哥和師兄竟然聯手對付我,把我當成林飛英啦?」

眾人大笑。

玩笑畢,寶寶拉着蘇護玉的一隻手看來看去,奇怪地道:「明明是普通的手,為什麼不懼刀劍?」

衛紫衣道:「昔年白曉生排兵器譜,將呂鳳先的銀干排在第四位,呂鳳先知道白曉生絕不會弄錯,卻很不服氣,回去練了一種絕藝,他練的,就是一雙手,蘇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和他一樣?」

蘇護玉道:「呂鳳先的手幾乎練成了金屬,他的手雖然很可怕,但他練習方法卻入了偏門。」

衛紫衣道:「那麼你呢?」

蘇護玉道:「我練的卻是少林寺的武功。」

衛紫衣道:「少林寺有一種『大力金剛手』是一種剛猛的外門武功,你的手卻不是。」

寶寶道:「那你是什麼武功?」

蘇護玉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無時無刻不將內力布在手上,想不到會練成這種武功。」

他又轉頭問衛紫衣,道:「大當家見過林若飛的武功,你認為我對付他,有幾成的把握?」

衛紫衣不說話,只是一口喝乾了錫壺中的酒,然後將錫壺擲向蘇護玉。

蘇護玉接過錫壺,慢慢地將它捏扁,像揉麵糰一樣揉成了錫團。

他用手一捏,鍚壺就像泥稀一樣從他的指縫中擠出來。

眾人都看呆了。

衛紫衣點點頭,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對付林若飛,你有五成的把握。」

能有五成的把握,對蘇護玉來說,已經足夠了。

衛紫衣道:「林飛英一去,林若飛很快就會來的,林若飛的劍法,我見過一次,我想我可以幫你一點忙。」

寶寶愁眉苦臉道:「一談起武功來,就沒完沒了,不管你們,我可要出去玩了。」

徑自出了門,在花園中玩耍。

衛紫衣等人正醉心於玄妙的武學,早把寶寶忘了。

出了門就是花園,現在殘冬已盡,春風悄悄地吹來,花園中已開了不少的花。

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正提着花籃,在院子裏採花。

她的手纖細而美麗,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律。

寶寶走過去,道:「喂,你是什麼人?敢偷花?」

丫鬟抬起頭,吃了一驚,見寶寶相貌俊美,比自己漂亮十倍,更是吃驚不已。

想不到世上會有這樣漂亮的小孩,如果寶寶穿上女妝,這個小丫頭一定會吃驚得昏過去的。

丫鬟道:「這是我們小姐家的花院,你是哪裏來的野孩子?」

寶寶大怒,她從出生就失去母親,剛剛七歲就沒了爹,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是野孩子。

一眼瞅見旁邊有一方池塘,現在正是初春,塘水一定很冷。

臉上嘻嘻笑道:「我叫秦寶寶,是於總管的小客人,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一翻眼皮,不屑地道:「我叫什麼名字,關你什麼事?」

寶寶心中更惱,暗道:「給你一個機會改過,卻變本加厲,哼!這個落湯雞你是當定了。」

他笑嘻嘻地道:「池邊的鮮花水分足,開得更好,為什麼不去那裏?」

丫鬟嫉妒寶寶美貌,本不想理他,但見池邊的鮮花開得正艷,不由動了心。

口中卻道:「你叫我去,我偏不去。」

腳步卻慢慢移動,不一時,來到了池邊的花叢。

寶寶走過去,笑嘻嘻地道:「好一個倔強丫頭,啊!有蛇!」

女人都怕蛇,小丫鬟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寶寶的手早已扶上丫鬟的肩頭,剛欲用力,忽地看到丫頭一個漂亮的反擒手,反而握住了自己的手。

寶寶裝作不會武功,笑嘻嘻地道:「女生抓男生,好不要臉。」

丫鬟冷笑道:「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抓女人,又有什麼關係?」

寶寶本是女兒身,這是一個秘密,既然是個秘密,知道的人當然不多。

連於滄海都不知道的秘密,一個小小的丫頭又怎麼可能知道。

寶寶感到丫鬟的纖細玉手似乎變成了鐵箍。

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難道是一個武林高手?

這一點無疑很有趣,但在寶寶看來,這件事可一點都不有趣。

寶寶自幼體弱,練習內功並不適宜,他的輕功雖然不錯,內力卻淺得很。

他試了幾次,如同蜻蜓撼石柱,小丫鬟的手在收緊,寶寶聽到自己嬌嫩的骨頭在發出呻吟來。

手臂的疼痛鑽心刺骨,寶寶咬牙忍受,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丫鬟一步一步,將寶寶拉到池邊,莫非她想把寶寶扔到水裏,這可不好玩。

丫鬟冷道:「希望你不要耍花樣,你的『痒痒粉』、『天蛛網』,別人怕,我卻不怕。」

「痒痒粉」、「天蛛網」可是寶寶的法寶,如今別人都已洞悉,寶寶就算拿出來,也是沒有用了。

大哥就在不遠處的靜室中,只要寶寶高聲一呼,危機定可立解。

不想丫鬟早已看出寶寶的企圖,另一隻手閃電般地伸過來,摀住了寶寶的嘴巴。

在這種情況下,寶寶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脫身?

丫鬟冷冷地道:「秦寶寶,我看你還有什麼花招?你這個小鬼頭如果被水淹死,天下就太平多了。」

寶寶睜著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丫頭,她的目光雖然很兇狠,可惜目光是殺不死人的。

寶寶忽然抬腿,踢了出去,他沒有踢向丫鬟,因為對方肯定有防備。

他踢的是地上的花籃。

花籃中盛滿了花,重量既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輕,但是落下水時,一定會發出聲響來的。

這點聲響,足夠讓衛紫衣聽到,衛紫衣聽到落水的聲音,自然以為調皮的寶寶一不小心掉到河中。

那麼衛紫衣一定會趕來的。

當丫鬟想通其中的道理時,花籃已經「噗通!」落在河中。

丫鬟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她立刻拋開了秦寶寶,在花叢中幾個起伏,已經不見。

她的輕功身法姿勢曼妙,飄飄然似乎沒有一絲人間的煙火氣。

寶寶大口地喘氣,還是忍不住笑道:「大哥聽到落水聲,只會以為我踢東西到河中,我的輕功那麼好,怎可能失足入水呢?」

丫鬟早已走遠了,哪裏能聽得到寶寶的話。

其它人想必是聽到了,靜室的門被打開。

黃石道人、連雲子幾步躍到了寶寶面前。

但來得最快的還是衛紫衣,衛紫衣后發而先至,輕輕地落在寶寶面前,幾個人同時道:

「什麼事?」

寶寶笑道:「一個好凶的丫鬟,想把我扔到河裏去。」

衛紫衣大怒,寶寶是他的命根子,他那麼弱的身子怎能被冷水浸泡?

雖然知道寶寶必是先無禮於人,別人才會那樣對付他,但寶寶無論怎樣做,別人也不能那樣對待他。

這種想法雖然不講道理,但卻是人之常情。

心中很快又有一個疑團產生,一個小丫鬟,怎能夠製得住武功已有根基的秦寶寶?

回頭問於總管,臉上帶着不快,道:「貴府的丫鬟會武功嗎?」

於總管肯定地搖了搖頭,道:「我府上的女人絕沒有一個人習武,何況寶少爺在這裏住過幾天,丫鬟、僕人沒有不認識寶寶的,他們喜歡寶寶都來不及,怎會對寶寶下毒手。」

寶寶的手腕,已成紫黑的一圈,雖然寶寶談笑自若,似若無事,衛紫衣卻看到眼中,疼在心裏。

黃石道人道:「我打開門時,恰好看到一個人影消失在花叢中,她的徑功身法非常少見,一個普通的丫頭,絕不可能會有這麼美妙的輕功的。」

連雲子也點頭道:「我也看到她的人影一閃,在我看來,就算我全力追趕,也未必能夠追得上她。」

衛紫衣點頭,一個普通的丫鬟絕不會有那麼好的輕功,也絕對制不住秦寶寶的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的見識,也一定不會錯的。

那個丫鬟是誰?衛紫衣苦思而不得要領,只有去問寶寶,他道:「依寶寶看來,她是什麼人?」

寶寶道:「剛開始,我以為她在開玩笑,後來面對她的眼睛,看到她目光中一片殺機。」

寶寶又道:「她一定是想殺我,而不是只跟我開玩笑。」

衛紫衣冷冷地道:「無論她是誰,如果她聰明一點,下一次千萬不要讓我遇到。」

初春的天氣尚帶寒意,衛紫衣的話更讓人感到衣不勝寒。

衛紫衣已經動了殺心,一個人只有在憤怒的時候,才會讓人感到他的力量。

雖然春天已經來了,但大家都覺得彷佛又回到了冬天。

※※※

京城這幾天變得很熱鬧。

其實京城永遠是熱鬧的,但這幾天則更熱鬧。

因為一些喜歡熱鬧的,並且很會製造熱鬧的人來到了京城。

這些人當然都是江湖人。

江湖人無論走到哪裏,哪裏都會變得很熱鬧。

不但一些大酒樓、大客棧已經爆滿,就是一些平時生意很差的小客棧,這幾天也不得不將本來用做貯藏食物的倉庫變成了客房。

武林人本就不大講究,無論住在哪裏,都能夠睡得下去。

可是就算是這樣,為了爭一個床睡,也經常有摩擦發生。

負責京城守衛安全的九門提督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

當於總管來到九門提督府的時候,九門提督正在大發脾氣。

他向幾個屬下發火,拍著桌子叫道:「這幾天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幾天這麼亂?」

幾個屬下苦着臉,這幾天他們忙得連家都認不得在哪裏了,他們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一看到於滄海來,九門提督連忙推下笑臉來,雖然九門提督的官職是二品官職,但看到於滄海卻客氣得很。

因為和皇上越接近的人,就算官職不高,權力卻很大。

宰相的家人尚且是七品官,何況皇帝身邊的紅人?

輕輕喝退了屬下,九門提督笑問道:「於總管光臨寒舍,足令蓬蓽生輝,但不知有何指教?」

於綿管笑道:「看起來提督大人這幾天很不好過。」

九門提督嘆了一口氣,道:「這幾日不知是什麼緣故,京城中來了許多江湖人,這些人好好地為什麼要到京城來?老總管可有什麼消息?」

於滄海道:「京城這幾日的確要發生一些大事,他們來到京城,就是沖着這件大事來的。」

九門提督不由擔心地問道:「什麼大事?」

於總管道:「三月初一,蘇護玉將和天山林若飛試劍於『劍氣閣』,武林中人怎不聞風而來。」

九門提督笑道:「原來如此,天山林若飛名滿江湖,那麼蘇護玉莫非走昔年的名捕蘇護玉?」

於綿管道:「嗯!」

九門提督道:「蘇護玉絕對不是林若飛的對手,這個結論恐怕是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的。」

於總管笑道:「可是現在的盤口卻已是二比一,賭蘇護玉勝。」

九門提督道:「這怎麼可能,蘇護玉怎麼能擊敗林若飛?」

於總管道:「蘇護玉已不是昔日的蘇護玉,別人賭他勝,就是因為他幾天前剛剛擊敗了兩個人?」

九門提督道:「哪兩個人?」

於總管道:「崑崙名宿黃石道人,崆峒名宿連雲子。」

九門提督不由動容。

於總管笑道:「更不可思議的是,黃石道人和連雲子在雙劍聯手的情況下被蘇護玉擊敗,並且只有一招。」

九門提督已經驚訝得不知說什麼好了,就算看到雞蛋把石頭撞破,他也不會這樣驚訝!

過了良久,九門提督開始搖頭,不停地搖頭。

他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莫名其妙。

又過了良久,他才嘆道:「如果蘇護玉真的擊敗了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那麼他和林若飛的比武就大有看頭了,就連我也很想看一看。」

於總管道:「三月初一『劍氣閣』,到了那天,你如果去,就一定不會失望的。」

九門提督又發愁道:「可是那些江湖人太會惹事,難道我任他們弄出人命來?」

於總管道:「這件事你更加不用操心,『金龍社』的大當家衛紫衣一定會管這件事的。」

九門提督拊手笑道:「有他出面,我可以高枕無憂了。」

京城很快就平靜下來,因為衛紫衣宣佈道:誰如果惹事,就等於是和「金龍社」過不去。

沒有人願意和「金龍社」過不去,更沒有人願意得罪衛紫衣。

何況衛紫衣又告訴人家說:「子午嶺的房舍眾多,如果沒有地方住,可以住到子午嶺來。」

又有誰不願和衛紫衣多多結交呢?

京城雖然平靜,子午嶺卻變得熱鬧起來。

用不了一天,嶺上的群雄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嶺上有個秦寶寶。

第二,秦寶寶很可愛。

第三,秦寶寶不但可愛,而且頑皮,不是一般的頑皮,而是頑皮得要命。

不過他們雖然都吃過一些不大不小的苦頭,但沒有人生氣。

面對寶寶可愛的笑臉,誰能夠發出一點脾氣?

最是開心的還是寶寶,他驚訝地發現,世上還有這麼多獃子。

那些獃子太好騙了,騙到最後,秦寶寶都不忍心了。

不過寶寶很快就和這些人打成一片,並且每次從群豪處回來,他的懷中都有許多小玩藝。

最多的是短劍、小刀,這些東西都快把寶寶的柜子塞滿了。

這其中最特別的禮物是一隻精鋼打造的手。

這隻鋼手不但打造得逼真,而且可以和活手一樣靈活自如。

這隻鋼手本屬於江湖七妙手的首領「鐵手」莫奇的。

江湖有七妙手,其實是七個人。

這七個人有很大的名氣,每個人更有一種絕藝。

最有名的則是「鐵手」莫奇。

這隻「鋼手」是一個鑄造兵器的名家用了三年的時間打造而成的,據說這名家造出這件兵器后,自己也因心力衰竭而大病一場。

這隻「鋼手」不但為莫奇掙得莫大的聲名,更掙來偌大的身價。

莫奇怎會把這兵器中的精品送給秦寶寶?

至於寶寶怎樣得到這隻手的呢?

除了莫奇和寶寶誰也不知道。

後來衛紫衣問寶寶,寶寶才如實招供。

原來寶寶和莫奇打賭,打賭莫奇會自己把「鋼手」擲在地上。

莫奇當然不相信,除非寶寶能夠把他的手腕剁掉。

可是寶寶的武功平平,怎能剁掉莫奇的手。

於是莫奇和寶寶賭了,如果莫奇輸了,他就把這隻「鋼手」送給寶寶。

莫奇輸了。

因為寶寶用「痒痒粉」撤在莫奇的手上。

「痒痒粉」的威力不言而喻,莫奇當時只顧得搔癢,何況當時他的手已經癢得沒有一點力氣。

「鋼手」終於從他的手中落下,沒有落到地上,而落在寶寶的手上。

寶寶自然不會真的要這隻「鋼手」,兵器是武人的命根,失去了賴以活命的兵器,就像一個人去了魂一樣。

寶寶只玩了幾天,就又把「鋼手」送給了莫奇。

莫奇很是感激,願賭服輸,莫奇是條好漢,說過的話自然不會更改。

兵器被寶寶騙走,莫奇心裏當然有些難受,但只有一點點難受。

這幾天他依然和人談笑,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只不過這幾天他改掉了每天睡覺的「毛病」而已。

寶寶把「鋼手」還給他,莫奇什麼話也沒有說,拿着「鋼手」就回到了房裏。

他又染上了睡覺的「毛病」,這一覺他足足睡了一天。

醒來以後,莫奇找到寶寶,道:「你有衛紫衣、悟心大師、唐門做靠山,本來我是幫不上你的忙的!」

他偷偷地道:「但是我有幾個好朋友,每個人都有一種絕藝,有機會看到他們,寶寶一定會笑上三天的。」

寶寶就這樣和莫奇交上了朋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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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寶寶被劫

三月初一。

「劍氣閣」。

「劍氣閣」本是一個京官的私產,京官告老還鄉,「劍氣閣」變成空閣。

於總管的面子的確不小,將「劍氣閣」借到,以供蘇護玉和林若飛一戰。

三月初一的這一天清晨,「劍氣閣」上已經人頭攢動。

到中午的時候,蘇護玉在「金龍社」眾首領的簇擁下,來到了「劍氣閣」。

人家爭相擁上前去,都想一睹蘇護玉的風采。

蘇護玉今天穿着一件雪白衣服,顯得丰神俊朗,風采翩翩。

他慢慢地走上閣去,只是轉目一笑,底下的人便哄然叫好。

可是林若飛卻一直沒有來,他的紅裳一直沒有見到。

但是大家相信林若飛一定會來的。

因為林若飛的驕傲大家都是知道的。

如果他今天不來,他就等於輸了。

林若飛可以去死,卻絕不會認輸的。

蘇護玉靜靜地站在台上,雖然台下的人很多,他卻好象身在曠野之中。

經過那一段時間的苦修,蘇護玉學會了忍耐寂寞,也習慣了寂寞。

他已經可以做到,在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人。

人群開始騷動,並且自動地讓開了一條路。

林若飛來了。

他還是那一身鮮紅如血似火的衣衫,還是那傲然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的嘴角淡淡的笑容依然顯得有一點冷酷。

他還是那樣出眾,無論在什麼場合,總是眾人注意的焦點。

林若飛大步走過去,走到台前,他的足尖輕輕一點,紅衫變成風中的大旗,在眾人喝采聲中,他已經站到了台上。

只是足尖點在台的邊緣,風吹來,他的身體隨風飄動。

這一手,漂亮極了,但大家卻不認為他在炫耀。

林若飛無論做什麼事,大家都不會感到奇怪的。

這時,大家都開始改變了看法,盤口已變成了一比一。

蘇護玉向林若飛點點頭,淡淡地道:「你終於來了。」

林若飛大笑,道:「你敗在我的劍下,我並沒有殺你,想不到你居然還敢向我挑戰。」

蘇護玉道:「林若飛還是林若飛,但蘇護玉已經不是蘇護玉了。」

寶寶坐在衛紫衣的身邊,道:「大哥,你看誰會敗?」

蘇護玉的長衫重地,而台上的風很大,但他的衣衫一動不動,好象就是鐵鑄的。

林若飛單足點在台沿,身體隨風而動,樣子飄逸而瀟灑。

他們一個靈動,一個凝重。

衛紫衣看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到動手,恐怕沒有人能夠看出勝負來。」

蘇護玉和林若飛好象都不急,別人卻急了。

「快打呀!」

「老子大老遠地從湖南來,可不是來看你們像打樁子一樣站着的。」

江湖人說話難免粗魯,衛紫衣卻皺了皺眉頭,因為他已看到一絲不快從林若飛的臉上一掠而過。

他知道林若飛的性格,是絕對無法忍受這種辱罵的。

紅影忽地飄下台去,彷佛有一道劍光閃過。

但更多的人看到的卻是血光。

一顆人頭忽地從人群中飛上去,鮮血濺了周圍人一身。

紅影卻又飄到台上,他的劍已出鞘,劍上已有血。

他這一手很漂亮、很精彩,但沒有人喝彩。

大家都驚呆了。

林若飛果然是說殺人就殺人,驚人的不是他的劍法,而是他的冷酷、殘忍。

沒有人再說話了,血光消失時,雜訊也靜止。

這麼多江湖人在一起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已是一個奇迹。

這個奇迹是林若飛造成的。

蘇護玉好象沒有看見這一幕,他向已經回到台上的林若飛道:「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

林若飛笑道:「我殺人的時候從來都不用準備什麼,上一次我放過了你,這一次我不會那樣做了。」

他在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人和劍一起沖向蘇護玉。

人、劍合一。

蘇護玉對撲面而來的劍太熟悉,幾乎無時無刻,他都不在想着這一劍。

林若飛劍光閃動,身法不停地變幻,劍光更是遊離不定。

誰也看不出這一劍會刺向什麼地方。

蘇護玉卻已看出,這一劍將刺穿自己的腰部、腎臟的部位。

這一劍無疑是致命的。

蘇護玉並沒有去護住自己的腰,他反而進攻。

他的左手從劍光中穿過去,五指像五根錐子,錐向林若飛的咽喉。

他的右手卻垂下,藏在左臂的肘部,這一招肘底藏花並不是什麼奇妙的武功。

這種武功又怎能對付林若飛。

林若飛大笑,大笑聲中,長劍中宮直入,徑直刺入蘇護玉的腰部。

他果然是刺向那裏。

劍的鋒口透著沉重的寒氣,寒氣如針一樣扎著蘇護玉的皮膚。

如果一劍刺到這種地步,和真正刺中已差不多。

蘇護玉難道又將敗在林若飛的劍下。

這一次敗就意味着死。

就在這時,林若飛的劍卻停住了,因為他不得不停下。

蘇護玉的右手已經握住了劍,左手則抵到了林若飛的咽喉。

他本來絕來不及做到這一點,卻偏偏做到了。

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動作,他的動作實在太快。

鋒利的劍被他握在手上,他卻像握住了一根燒火棍。

這時蘇護玉的臉上出現了笑容。

大家已經不用去看林若飛的表情,他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很難看。

一個驕傲的人落到這種下場,大家都似乎有些不忍。

蘇護玉首先鬆開了右手,握劍的手。

劍並沒有將他的手割破,他的手卻將劍捏成了碎片。

劍是劍客的生命,蘇護玉捏碎了林若飛的劍,大家就彷佛看到,一個劍客像一顆流星一樣從天空墜落了。

蘇護玉收回了他的左手,道:「你上次沒有殺我,這一次我也饒你一次,何況這一次我只是想擊敗你,我從沒想過要你的命。」

這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林若飛一直低着頭,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表情已經不用去看了。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像一隻紅色的大鳥掠過人群,落在院外。

這一戰很短暫。但無疑很精彩,很激烈。

台下的十人中,最起碼有九個希望蘇護玉得勝。

現在蘇護玉終於勝了,他們不但過足了癮,也好象出了一口氣。

大家在高聲地談著,此時蘇護玉在不在台上,大家已經不再關心。

蘇護玉什麼時候走的,大家不知道。

寶寶什麼時候走的,衛紫衣也不知道。

衛紫衣以為寶寶又到什麼地方玩去了,他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他當然沒有想到,他差一點就看不到秦寶寶了。

寶寶又到哪裏去了呢?

※※※

林若飛在台上一直低着頭,台下的人因為離得遠,所以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台上的人當然也沒有看到。

只有寶寶看到了,他個子小,正好能夠看到林若飛的表情。

林若飛在笑。

不是臉上笑,而是眼睛在笑。

一個戰敗的人,怎麼會有心情笑?

寶寶當然覺得很奇怪,所以林若飛一走,他也悄悄地跟來。

他看到林若飛急急穿過人群,直向城外走去。

一到城外,就展開輕功,飛奔而去。

若不是寶寶的輕功很不錯,差一點就要被他甩掉。

林若飛想不到有人會跟着他。

誰會跟蹤一個在江湖上已沒有前程的人?

寶寶看到林若飛進了城郊的一處尼庵。

林若飛到尼庵幹什麼?

這個好奇心驅使著寶寶也進了尼庵,他對這個尼庵很熟悉,庵中了凡大師的素麵寶寶最愛吃了。

他聽到有說話聲從一個西廂房中傳了出來。

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林若飛,女的聲音也有點熟悉。

哼,姦夫淫婦。

寶寶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會用錯的。

只聽林若飛道:「為了你,我不但喪失了聲名,連面子都沒了。」

女人嬌聲道:「可是你卻得到了我,有了我,你還不夠嗎?」

林若飛嘆道:「可是你為什麼要讓我敗呢?」

女人笑道:「這樣誰還會注意到你?那麼當你向衛紫衣挑戰時,他就會看輕你,對你就會疏忽。」

林若飛道:「好好的,我們為什麼要惹衛紫衣?」

女人恨恨地道:「因為我恨他!恨他!恨他!」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叫喊。

林若飛沉默,他也許知道了女人恨衛紫衣的原因,也許不知道。

他也許很想問,卻又不敢問。

如果一個男人太愛一個女人,往往就會莫名其妙地怕她。

女人平靜下來,道:「如果你擊敗衛紫衣,我馬上就嫁給你。」

寶寶冷笑,真是痴心妄想,大哥那麼容易敗?

林若飛再厲害,也絕對不是衛紫衣的對手。

寶寶絕對相信這一點。

女人問道:「千年寒玉有效嗎?」

林若飛道:「有效,很有效,現在我的武功已到了顛峰,隨時都可以擊敗任何人。」

女人道:「千年寒玉能將功力凝集,可惜最多只有六個月的功效,六個月後,你的功力依然如故,不過這六個月,我們可以做許多事了。」

「不錯。」

寶寶這才明白,藍田縣失竊的玉已到了這裏。

這個女人是誰呢?

寶寶只覺得名字呼之欲出,卻怎麼想也想不出來。

「會想起來的。」寶寶暗暗道:「姦夫淫婦想害大哥,我得快一點回去,讓大哥不要中他們的計。」

他慢慢地向後退,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退到門口,她猛地轉身,卻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林若飛。

林若飛不知何時潛到了寶寶的身後,他的表情很古怪。

他不希望偷聽的人是寶寶,因為寶寶救過他的命。

可是那個「她」卻一點也不想放過寶寶的,林若飛陷入了苦惱。

他望着寶寶,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時西廂房的門打開,一個美麗的女人走了出來。

原來是她。

一身淺綠色的宮妝,亭亭玉立,如仙子臨風。

她的面容也姣好如仙子,雙目盈盈,宛若秋月。

紫秋如,「紫竹宮」現任宮主紫秋如。

更沒想到,紫秋如會設計陷害衛紫衣。

紫秋如的雙目燃燒着火,是仇恨,是嫉妒。

除了她自己,誰也說不清。

寶寶一直不喜歡紫秋如。

就像紫秋如一直仇恨他一樣。

寶寶知道,紫秋如深愛大哥衛紫衣,他的年紀雖小,也可以強烈地感到她對衛紫衣的愛意。

智能無雙的秦寶寶很快就想清楚這件事的真相。

紫秋如是在利用林若飛擊敗衛紫衣。

像衛紫衣這種高手,一旦落敗,那份沮喪和痛苦是無法形容的。

那時,紫秋如就可以接近衛紫衣,以女性的柔情打動他。

一個男人心靈脆弱的時候,情感是極為脆弱的。

這其中最關鍵的關鍵,就是寶寶不能在衛紫衣的身邊。

比武失敗,又失去寶寶的衛紫衣,是最脆弱的時候。

本來想將寶寶從衛紫衣身邊驅走不太容易做到。

現在呢,寶寶自己送上門來了。

寶寶望望冷若冰霜的紫秋如,又望望表情古怪的林若飛,很快明白了一個道理。

林若飛還不知道自己是受紫秋如的利用,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這個事情很複雜,怎樣向林若飛解釋才好呢?

她知道紫秋如絕對不會讓她開口的。

沒等她想好怎樣去措辭的時候,紫秋如素手輕招,衣帶飄起,輕輕地觸到寶寶的「暈穴」。

寶寶昏了過去。

林若飛道:「你想把寶寶怎麼樣?」

紫秋如面對林若飛時,又換了一副笑容,她柔聲道:「我想讓你擊敗衛紫衣,成為大英雄,因為我絕不能嫁給一個無用的男人。」

她是「紫竹宮」的宮主,哪一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情人揚名天下?

所以她的要求一點也不過份。

林若飛只有聽着。

紫秋如嘆了一口氣,道:「可是這個小鬼一定會破壞我們的計劃的,我把他留下來,等到你戰勝衛紫衣以後,再還給他!」

林若飛點點頭,道:「可是你要答應我,絕不可以傷害他。」

紫秋如嬌笑道:「我是那種狠心的女人嗎?何況像寶寶這樣可愛的孩子,誰忍心殺害他?」

林若飛知道紫秋如不是那種人,在他心中,紫秋如美麗、溫順、善解人意。

就是對自己的期望高了一點,但這絕不過份。

紫秋如親自抱着寶寶進入房間,回頭對林若飛道:「我累了,你,你就不要進來了。」

她的臉上出現羞澀的紅暈,林若飛怦然心動。

他對她奉如神明,沒有她的允許,他怎敢進入她的房間?

紫秋如轉身進了房間,門悄悄掩上。

林若飛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也累了,他以為很快就會睡去,不想腦海中儘是紫秋如的如花笑靨,不由得悠然神往,一時之間,竟似痴了。

※※※

紫秋如把寶寶交給了錢炳秋。

紫秋如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田靖之了,她了解田靖之和錢炳秋之間的怨恨,所以她認為田靖之一定被錢炳秋所殺。

對這一點,她並不大在意,因為錢炳秋對她也很忠心,她如果讓他去死,他也一定不會猶豫的。

紫秋如對錢炳秋道:「我不願再看到秦寶寶,你把他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她相信錢炳秋明白她的意思。

但如果林若飛責問她,她則可以將責任推給錢炳秋,她會說,是錢炳秋誤會了她的意思。

如果一個女人真正施用計謀,十個男人也比不上她。

錢炳秋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

他準備很乾凈、很徹底地使秦寶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就好象秦寶寶根本沒有來到過這個地方一樣。

首先錢炳秋雇了一輛馬車,遠遠地離開了京城。

殺死秦寶寶很容易,但秦寶寶的身後有「金龍社」,「少林寺」,四川唐門三大勢力撐腰,錢炳秋不能夠讓他們懷疑自己和寶寶之死有半點關係。

不然那將是很麻煩很麻煩的一件事。

這天深夜的時候,錢炳秋用馬車載着秦寶寶出了尼庵。

黑色的夜,黑色的馬車,馬車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時候,馬車離開京城已經很遠很遠了。

秦寶寶還在沉睡。

紫秋如點她的穴依然有效。

錢炳秋坐在馬車中放直了雙腿,以一種最舒服的姿勢坐着。

到了中午的時候,馬車就會到斷魂崖了。

斷魂崖下就是洶湧的黃河。

一個人的屍體落入黃河中,那就任誰也找不到了。

為了保險,錢炳秋選在傍晚的時候,那時候斷魂崖上,絕不會有人了。

暈穴點中,人必須昏睡十二個時辰,現在十二個時辰已過,寶寶卻依然沉睡。

想必是寶寶的體質較弱,多睡一刻也並不奇怪。

馬車在斷魂崖下的一家小酒店門前停下,錢炳秋為了慎重起見,不敢離開馬車半步,因為他實在很了解寶寶。

也許寶寶現在早已醒了,是在裝睡也說不定。

錢炳秋向小酒店喊:「店家,給我送一壺酒,一盤牛肉來。」

小酒店的生意很清淡,掌柜的正趴在櫃枱上睡覺,聽到喊聲,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一眼。

他朝外道:「你不能自己進來吃,是不是覺得坐馬車很神氣?」

一般人是坐不起馬車的。

坐馬車的人往往都很有身份。

錢炳秋很生氣,如果換作平時,他早已跳下馬車去,將掌柜從植台上揪下來,扔到黃河裏去。

今天他不能這樣做,秦寶寶隨時都可能醒過來的。

他忍住氣,笑道:「我的馬車上有一個病人,得的是『絞腸痧』,我可不想把這個病帶到你的店中去。」

絞腸痧是一種很可怕的傳染病。

掌柜大驚失色,急聲吩咐小二道:「快點關門,快點關門,外面有一個瘟神。」

大門「呼呼」地關上。

錢炳秋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本以為自己找的借口很好,不想卻弄巧成拙。

錢炳秋雖然很生氣,但是仍然只有忍着,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道理錢炳秋早就已經懂了。

正因為他能忍,才沒有死在武功比自己高一些的田靖之手上。

錢炳秋出了一會神之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他準備現在就下手除掉寶寶。

他將馬車趕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看了看四周,確定四下沒有人之後,才從車上將秦寶寶抱了起來。

秦寶寶的身體很輕。

錢炳秋卻覺得有千斤之重。

他深知這條小生命的死去會使武林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幾步就隱入了樹叢,錢炳秋略略覺得安全一些。

他很快就到崖上,低頭往下一看,不由得一陣頭暈目眩。

崖下怪石嶙峋,濤聲洶湧,一個人落到底下,豈非是屍骨無存?

這正是錢炳秋想看到的。

斷魂崖果然斷魂,崖上雲霧繚繞,根本就看不到崖底。

寶寶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蓋在如玉的臉龐上,分外動人。

可惜錢炳秋早已過了憐香惜玉的年齡。

錢炳秋忽然聽到腳步聲,他一咬牙,將寶寶推下崖去。

寶寶就像一個石頭一樣,一直墬下去,墜下去。

腳步聲更近了,錢炳秋急忙隱到樹叢中去。

樹叢極密,別人看不到錢炳秋。

錢炳秋卻可以看到別人。

腳步聲停下,錢炳秋看到一個獐頭鼠目,長得比自己邊要難看的漢子。

那個人穿着一件灰溜溜髒兮兮的袍子,配上他不敢恭維的長相,活脫脫的就像是一隻老鼠。

漢子在崖上背着手走來走去,好象是在等人。

錢炳秋注意到這個人的長相雖然難看,兩隻手卻長得很漂亮,肌膚雪白,手指修長,就像是女人的手。一個如此醜陋的男人卻有一隻女人的手,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看着這雙手,錢炳秋忽然想起江湖上有七妙手,七個人。

七妙手不是一個組織,更不是一個幫會,而是江湖人對七個很奇怪的人的統稱。

「鐵手」莫奇是老人,他的兵器是只精鋼打造,非常巧妙的鐵手。

如果莫奇告訴你,他可以用這隻鐵手穿針引線,你千萬要相信。

面前這個相貌醜陋,卻生就一雙美手的人會不會是「撫琴妙手」花解語?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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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50: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回 花解語

花解語的名字很好聽,也很有詩意,偏偏是七妙手中長相最丑的一個。

但是如果你聽到他的琴藝,你一定會忘了他的長相。

他的琴藝不敢說是後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的。

就算伯牙,師曠復生,比之花解語之琴藝,恐怕也要抱琴投江,不敢與花解語共存一世。

可是花解語並不喜歡別人讚歎他的琴藝,或許他聽多了,聽膩了,他更喜歡別人考他的武功。

花解語認為,琴聲只是用來消遣,武功才是大丈夫立世的本錢。

可惜的是,花解語學琴的功夫妙絕天下,武功卻和他的長相一樣令人不敢恭維。

另外的六雙手無一不是一流高手,偏偏花解語不是。

他的武功,甚至連二流都排不上。

那麼花解語今天來到這斷魂崖上又是做什麼呢?

這時又有腳步聲傳來,這一次來的是三個人,兩個老者,一位少年。

兩個老者都是鬚眉皆白,並且生得都是一模一樣。

錢炳秋想起江湖上有一對最老的雙生子,銅頭、鐵鎚。

銅頭的頭功很不錯,鐵鎚的錘法很絕妙,現在他們的年紀已經大了,當然很少與人動手。

那麼他們來這裏又是幹什麼?

少年人生得雖然並不漂亮,但風度氣質,都不是一般人學得來的。

少年人的背上背着一個很大的包袱,包袱中不知裝着些什麼。

少年人一見到花解語,立刻恭恭敬敬地長揖到地。

花解語洋洋自得地受了,竟絲毫不以為意。

少年人道:「前輩今日可想通了,願不願和在下交換?」

花解語皺着眉頭,道:「你真的想學琴?」

少年人道:「前輩的琴藝妙絕天下,豈止在下一人想學?」

花解語一邊搖頭,一邊嘆氣,道:「如果我不想教呢?」

一個老頭不知是「銅頭」,還是「鐵鎚」道:「花兄既已接受了安公子的禮物,恐怕不教也不行了。」

花解語搖頭不止,道:「不就是『大乘拳經』嗎?我還給你們就是。」

「大乘拳經」一經說出,就連錢炳秋都吃了一驚。

「大乘拳經」是昔年天下十八位高手,窮畢生心血寫出,這本書的價值,足以和少林寺的「易筋經」相提並論。

另一個老者冷笑道:「花兄已將『大乘拳經』借去一月有餘,這一個月中或另抄,或記誦於心都不是難事,你既已受了,不教琴恐怕任何人也認為花兄理虧了。現在錢炳秋已經知道事情的大概。少年人用「大乘拳經」和花解語交換琴藝,花解語看了一個月之後,卻突然提出不交換了。錢炳秋縱是局外人,也知道花解語的做法實在賴皮。令錢炳秋想不通的是,教人彈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花解語為什麼不願意呢?只聽花解語冷笑道:「老子今天偏不教,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他一說出這句話來,錢炳秋就知道事情很不妙了。

銅頭、鐵鎚年輕時都是很厲害的角色,少年人精光內斂,想必也絕非弱者。

少年人振衣冷笑道:「我記得花前輩曾和在下有約在先,如果反悔,就由這斷魂崖上跳下去。」

一老人道:「如果你自己不願跳,我們可以幫你。」

老人的年紀雖然不小,但聲音依然洪亮,中氣十足。

花解語嘆道:「我現在一看到琴,比死還難過,想來想去,還真不如死了好。」

他指著老人、少年,嘻嘻笑道:「這是你們把我逼死的,我的幾個弟兄要是來找你們算帳,我可管不了了。」

嘻嘻笑着,竟真的縱身一跳,直往崖下墜落。

這個舉動令眾人大吃一驚。

錢炳秋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種人,寧願死了,也不願授琴。」

崖上的三個人一時無語,大家都知道,從斷魂崖上跳下去,是絕計活不了的。

良久,少年人長嘆道:「花解語一死,仙樂雅奏,今世不復聽矣。」

言罷唏噓不已,三個人悵悵然然,慢慢地走了。

※※※

花解語是不是瘋子?

答案是否定的。

一個人再瘋,也知道生命是可貴的。

花解語知道自己絕不會死,因為他早已請人在斷魂崖下支了一張大網。

他的身子直往下墜,很快就看到一張大網在等着他。

這張網足足有三十丈長寬,網離地也有十丈。

花解語落到了網中,身體又往上跳,令他驚訝的是,也有一樣東西被網彈起。

花解語很快看清,那不是一個東西,而是一個小孩。

一個相貌俊美無匹,衣衫華麗,臉上帶着古怪笑容的小孩。

網彈跳了幾下,花解語終於可以坐在網上,他問道:「你是誰?」

小孩子道:「我是一個運氣非常非常好的人。」

這個小孩當然是秦寶寶。

花解語笑道:「難道你也是剛從上面掉下來的?」

秦寶寶點點頭,道:「這張網是你支的嗎?」

花解語笑道:「不是我,是我的一個朋友幫我弄的。」

寶寶奇怪地問道:「好好的,你為什麼要支一張網?」

一提起這件事,花解語顯得很得意,他洋洋道:「因為我知道今天我會從上面掉下來。」

寶寶笑道:「你一定是得罪了什麼人,為了避免他們的糾纏,所以索性讓他們以為你死了。」

花解語笑道:「更妙的是,這下面水流甚急,我的對手就算找不到我的屍體,也不會感到奇怪的。」

他問寶寶道:「你還是小孩子,怎麼也會得罪人?」

寶寶笑道:「你如果知道我是誰,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花解語道:「難道你是秦寶寶,就是那個把半個江湖人都得罪了的秦寶寶?」

寶寶道:「除了我還有誰是秦寶寶?」

花解語眉頭皺起,開始向網的邊緣爬。

一邊爬一邊嘀咕道:「完了!完了!才離狼穴,又入虎口,怎麼會遇到秦寶寶,怎麼會遇到秦寶寶?」

寶寶暗自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名氣那麼大,別人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似的。

他想起「鐵手」莫奇對他說過他六位兄弟的相貌。

這個相貌醜陋,手卻長得很漂亮的人,莫非是「撫琴妙手」花解語。

花解語已經爬到網邊,順着一根繩子溜下地去。

猛一抬頭,看到秦寶寶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花解語這一驚非同小可,驚叫道:「你想幹什麼?」

寶寶做了個鬼臉,笑道:「你真笨,不把網解下來,若是給你的對頭看到,還不是到處找你?」

這個細節花解語早就考慮到了,可是一見到秦寶寶,他就把什麼都忘了。

他恨恨地看了秦寶寶一眼,去解開系在岩石上,樹枝上的繩扣。

大網被解下,沉到河中,用石頭壓好,於是一切都變得乾乾淨淨。

做完了這一切,寶寶道:「花解語,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走了嗎?」

花解語大驚,秦寶寶怎會知道自己的,莫非秦寶寶和銅頭、鐵鎚、安公子是一路的?

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大了。

誰敢得罪秦寶寶身後的三大勢力?又怎麼有人敢把秦寶寶從斷魂崖上推下來?

這就說明,秦寶寶絕對是安公子一路的,他早已等在這裏,就等著自己掉下來了。

寶寶見花解語一臉狐疑,並且小眼珠子四處東張西望,似在看哪裏可以逃走,不由心中暗笑。

臉上卻擺出冷冷的表情,道:「花解語,你千萬不要想點子逃走,你的武功那麼差勁,我可不忍心打你。」

寶寶從莫奇口中,早已得知花解語只懂彈琴,武功很差。

他這一嚇唬,還當真有效,花解語臉上的汗已經流下來了。

花解語苦笑道:「秦小哥千萬不要抓我去見他們,我……你只要放了我,我有好東西給你。」

一聽好東西,寶寶可來了興趣,道:「什麼好東西,拿來看一看?」

花解語從懷中掏出一本舊書,遞給秦寶寶。

秦寶寶一眼看到書面上寫着四個字「大乘孝經」。

寶寶可知道「大乘拳經」是個寶貝,幾乎可以說是天下武功的總綱。

伸手接過,臉上卻一副不屑的樣子,道:「就這本破書嘛,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呢?」

裝勢就要扔到河裏。

花解語連忙解釋道:「萬萬不可,這可是我用命換來的『大乘拳經』,你要是不喜歡,就……還給我算了。」

寶寶嘻嘻笑道:「還給你?別作夢了,好了,大爺放你一馬,趕快走吧。」

忽聽有人冷笑,道:「人,不要走,書,留下。」

花解語跺足苦笑道:「安公子來了,他們還是來了。」

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並排站着三個人……銅頭、鐵鎚、安公子。

寶寶一把拉住花解語,道:「快跑。」

花解語道:「跑?怎麼跑?」

寶寶笑道:「跳河。」

不由分說,拉着花解語跳入了急流。

一跳進河中,花解語就被水嗆得昏了過去,那水流的速度好快,眨眼間,已經去了一里之地。

安公子立在石上嘆道:「這一次,花解語可真的死了。」

銅頭道:「如果花解語一個人跳到河中,肯定是死了,可他身邊的那個小孩,滿臉古怪笑容,莫非是近年來江湖上盛傳的天才兒童秦寶寶?」

鐵鎚道:「他頭戴蒼犀角,脖子上掛着『壽』字金煉,肯定是秦寶寶無疑。」

銅頭道:「秦寶寶絕不會投河自盡的,他的水下功夫一定很不錯,我們順流而下,一定可以追上他們。」

安公子點頭道:「還等什麼,追下去再說。」

一提衣襟,如煙而去。

銅頭面露喜色,道:「公子的功夫大有進步,老朽的『飛煙步』他已經學了七八成了。」

鐵鎚大搖其頭,道:「明明是用我的『追風步』,和你的『飛煙步』一點關係也沒有。」

銅頭微怒道:「越老越胡塗,『飛煙步』和『追風步』非常相似,你連這個差別都看不出嗎?」

鐵鎚怒道:「你才老眼昏花,明明是我的『追風步』。」

「是『飛煙步』。」

「是『追風步』。」

……

爭吵不休之際,早已離去。

他們剛剛離去,河中的水花湧起,露出個小小的腦袋來,正是秦寶寶。

秦寶寶手一提,花解語的頭也露了出來,花解語早已昏了過去。

寶寶一抹臉上水珠,大口地喘氣,道:「兩個老傢伙可真正地糾纏不清,再不走,寶寶可憋死了。」

做了一個被憋壞的怪樣,把花解語倒提起來吐水。

花解語「哇哇」地吐了幾口水,終於醒過來。

一見到秦寶寶,嘿嘿地笑了起來,寶寶道:「你笑什麼?」

花解語笑道:「你害死了我,自己也死了,我們這不是一塊來到地府了嗎?」

他竟以為自己死了。

寶寶一拳打在花解語的鼻子上,花解語叫道:「你打我幹什麼?」

摀著鼻子呼痛不已。

寶寶笑道:「痛不痛?」

花解語怒道:「我在你的鼻子上打一拳,看你疼不疼?」

寶寶做了個鬼臉,嘻嘻笑道:「你不是變成鬼了嗎?鬼怕不怕疼呢?」

花解語忽又苦下臉來,道:「原來我還活着,安公子現在像鬼魅一樣纏着我,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以為自己是鬼的時候,他還很開心,現在知道自己活着,反而不開心起來。

寶寶道:「這麼說你想做鬼呀,很簡單呀,我把你推下河去就行了。」

花解語連忙擺手,道:「好死不如賴活着,我一死,豈不遂了你的心愿?」

忽地想起,秦寶寶明明是安公子的人,為什麼會救自己?

再一想,這一定是秦寶寶假裝的,想偷學琴藝。

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不管秦寶寶說得天花亂墜,救自己十次八次,也絕不在寶寶面前彈琴。

秦寶寶拉着花解語,道:「還愣在這裏幹什麼啊?安公子他們追不了一刻,一定會回來的。」

花解語不由自主地被寶寶拉着飛奔,心裏還在想着寶寶偷學琴藝的事,不覺地說出來:

「不管你要什麼花招,反正我絕不在你面前彈琴。」

寶寶初聽覺得很突兀,后一想,已經明白花解語的意思。

小孩子好勝心切,介面道:「我非要你在我面前彈一次不可。」

花解語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連連道:「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寶寶道:「如果會呢?」

花解語道:「我就從斷魂崖上跳下去,而且不架網。」

寶寶眼珠子亂動,道:「不許耍賴?」

花解語以手指天,表情嚴肅,道:「指天為誓,絕不耍賴。」

兩個人已經離了河邊,秦寶寶先找了一處農家,又換了件乾淨的衣裳。

寶寶此時歸心似箭,一心只想快一點回到子午嶺,告訴大哥紫秋如靠不住的消息。

可是又擔心一旦花解語離開自己,可別又給安公子找到。

兩個人走到路口,花解語一拱手,道:「告辭,告辭,你千千萬萬不要再跟着我。」

寶寶笑道:「為什麼?」

花解語道:「你是卧底的,我可不想一不小心給你偷學了琴藝。」

寶寶不屑道:「你的琴真的彈得很好嗎?就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比你彈得好。」

花解語冷笑,別的事情他沒有發言權,在琴上,他可是個權威。

寶寶道:「你不信?」

花解語道:「我沒有親耳聽到,死活也不信。」

寶寶心道,正好把花解語騙至京城去,免得他整日惶惶不安的。

秦寶寶的心腸最軟不過,看到花解語人頗老實,不忍心見他受難。

何況寶寶最怕寂寞,去京城的路上有花解語陪着,也可以解悶。

於是道:「京城裏出了個天才琴童,七歲就能撫琴,八歲時,一曲『高山流水』冠絕京華。」

花解語大搖其頭,道:「我不信。」

寶寶道:「如果京城中真有這麼一個天才琴童呢?」

花解語道:「那我就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寶寶道:「不許耍賴。」

花解語道:「耍賴不是人。」

至於萬一沒這個琴童,該罰寶寶怎樣,寶寶沒有提,花解語也忘了問。

兩個人相伴往京城去。

※※※

衛紫衣又收到一封挑戰書,這對衛紫衣來說,已經是一件常事。

有一點令他驚訝的是,信末的署名是林若飛。

當時「金龍社」的眾首領都在場,席如秀叫嚷着道:「敗兵之將,何足言戰,才在天下人面前丟盡了顏面,現在又想丟臉不成?」

張子丹道:「林若飛敗於蘇護玉,覺得臉面盡失,他要想挽回面子,自然要挑比蘇護玉強一點的人。」

席如秀道:「他連蘇護玉都打不過,還能打得過大當家?」

陰離魂冷笑一聲,道:「愚不可及,愚不及可。」

席如秀笑道:「我是愚不可及,你倒說說其中的道理?」

陰離魂白了他一眼,道:「林若飛新敗於蘇護玉,那我們若是和三領主那樣小視他,正中了林若飛之計,他的實力定不容小覷。」

張子丹又道:「何況他之所以敗給蘇護玉,就是因為他小看了蘇護玉,不知道蘇護玉練成了一種奇特的武功。」

席如秀笑道:「你們說得都有理,看來最笨的就是我。」

衛紫衣微笑道:「三領主不是笨,而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席如秀大笑,道:「知我者,乃大當家也。」

陰離魂又白了席如秀一眼,目光中。很有一點諷刺席如秀是小人得志。

展熹細讀挑戰書,皺眉道:「林若飛的意思,是只讓大當家一個人去,這其中有何陰謀?」

席如秀笑道:「他的所謂陰謀,我卻知道。」

陰離魂冷笑,子丹不信,展熹間道:「他有什麼陰謀?」

席如秀笑道:「林若飛若是再敗於大當家,這一輩子就別想在江湖上混了,他只讓大當家一個人去,當然不想再讓他的敗績傳於江湖。」

子丹點頭,道:「不錯,如果他勝了,不愁沒有人知道,如果他敗了,他了解大當家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的!」

席如秀笑道:「這就是他的『陰謀』,其實只可稱之為『用心良苦』。」

大家都看着衛紫衣,希望大當家能夠做個總結。

席如秀道:「大當家如果不去,別人一定不會說他什麼的,因為一個戰敗的人是沒有資格向人挑戰的。」

衛紫衣苦笑道:「我能不去嗎?無論是哪種形式的挑戰,我都不能不去的。」

大家都可以明白他笑容中的苦味,一個處在最高位的人,不但是眾人崇拜的目標,更是挑戰的對象。

更要命的是,他必須認真對待每一次挑戰,只能勝,絕不能敗。

席如秀忽然道:「寶寶這幾天跑到哪裏去了,屬下的兄弟找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小傢伙的影子。」

子丹笑道:「寶寶要想不讓我們找到,那是可以做到的,她一定又是靜極思動了。」

展熹道:「我看她在嶺土時和『鐵手』莫奇關係很好,莫奇有幾個有趣的朋友,寶寶會不會和莫奇走了?」

席如秀笑道:「等著吧,不闖出一大堆禍事來,她是不會回來的。」

寶寶的偷跑,大家都習以為常,這一次也沒當作一回事。

他們相信沒有人敢動寶寶一根毫毛的。

※※※

寶寶輕功很不錯,就算走上一天一夜,也不會覺得累的。

花解語就差遠了。

走不到半里路,他就哼哼著雙腿像灌了鉛,走不上二里,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說打死也不走了。

他咕嚕道:「人生下來兩條腿是用來站着的,可不是用來走路的,沒有馬車,誰走得動?」

花解語平時的確是難得走路,公卿富賈,誰不願附庸風雅?

能夠將在解語請到家中撫上一琴,是吹噓的最好話題,當然,他們請花解語去,是不會讓花解語走着去的。

寶寶叫道:「大懶鬼,我身上又沒有多少銀子,到哪裏去雇馬車?」

花解語脫口道:「我……我……」

他只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他原想說:「我去弄輛馬車來,還不是手到擒來。」

以他的無雙的琴藝,隨便到一家有錢人家,弄輛馬車當然不費事。

可是他又想起和秦寶寶的賭約來,自己若是在寶寶面前彈琴,就必須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寶寶何等聰明,早已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去弄輛馬車來啊,你不是挺有辦法的嗎?」

花解語眼睛只瞪着秦寶寶,卻說不出話來。當下一挺身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前面走去。

寶寶偷偷地笑,緊緊地跟着。

花解語忽然回頭,道:「我想起這附近有我的一個朋友,他有辦法弄到一輛馬車。」

寶寶道:「你的朋友很有錢嗎?」

花解語大搖其頭,道:「他窮得連老婆都娶不起,並且每次都跟着我去有錢人家打秋風。」

寶寶道:「他沒有錢,怎麼會有馬車?又在吹牛啦。」

花解語白了寶寶一眼,道:「他雖然沒有馬車,只不過他不願意有,如果他高興,一天之中,他可以做出兩輛馬車來。」

寶寶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花解語不通道:「你知道?」

寶寶道:「他一定是為你在斷魂崖下支大網的那個人。」

花解語不屑地道:「小孩子都可以猜出是他。」

忽地想起來,寶寶明明是小孩子,這句諷刺話一點用也沒有。

便低着頭往前走,走不了多遠,就來到一個小村莊。

他走到村子中最破的一個房子前,用手一指,道:「就在這裏。」

寶寶笑道:「他的手那麼巧,卻不知為自己修間房子。」

花解語道:「因為他太懶,為了別人的事尚且要三請四邀,自己的事,他是更不會放在心上。」

寶寶也好奇,想看看這個怪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上前推開門,不由地怔住,被屋子很小,卻容納了五個人。

一個人躺在床上。

床很破,和他的衣服一樣破。

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被人點了穴道。

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些,因為另外四個人,分別是鋼頭、鐵鎚、安公子、錢炳秋。

想不到錢炳秋也在這裏。

花解語也怔住了,他回頭就跑,銅頭手一動,就抓住他細細的胳膊。

花解語索性昂着個頭,一言不發。

錢炳秋盯着寶寶,嘿嘿地冷笑。

安公子笑道:「花前輩,現在你想好好地將琴藝授予我呢?還是想再從斷魂崖上跳下去?」

銅頭道:「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樣好運氣了。」

花解語看着床上的那位,瞪着眼叫道:「冷小肝,想不到你也會出賣我。」

冷小肝身子一動不動,同樣破口罵道:「他媽的要不是你,老子的日子不知有多快活,偏偏你叫我結網,他們認出網來,自然找到我,老子不怪你就算夠朋友,你他媽的還敢罵我!」

一頓臭罵,花解語頓時軟了下來,柔聲道:「小肝,現在只有你能教我了,看在以前我帶你吃喝的份上,你就教教我吧。」

冷小肝恨聲罵道:「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老子被點中穴道,老子連自己都救不了,哪裏有本事救你。」

安公子拍手笑道:「冷小肝果然是爽快人,花解語,你還有什麼話說?」

秦寶寶道:「我有話說。」

「哦」安公子奇道,同時,銅頭、鐵鎚的目光也轉向秦寶寶。

錢炳秋的眼睛,更是一刻也沒有離開秦寶寶。

寶寶一拉花解語,道:「花前輩現在心裏有一個要求,但他不好說出來,只好由我來說啦。」

花解語心中奇道:「我有什麼要求?且聽聽他說些什麼?」

寶寶道:「這件事不怪別人,只怪冷小肝武功太差勁,所以花前輩現在只想打冷小肝一個耳光,打完耳光后,他隨便大家對他怎麼樣。」

打冷小肝的耳光,是花解語一直希望做的事情因為冷小肝太不是東西。

被寶寶拉着,花解語來到床邊。

花解語惡狠狠道:「老子受你的氣不止一天了,今天偏要好好教訓你不可。」

不由分說,一個耳光打過去,忽覺有人在他後背推了一下,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倒在床上。

床板猛地一翻,花解語就感到落入了黑暗中。

「呼」的一聲,落到地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爬起來見四面漆黑一團,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忽覺左耳被一雙又粗又硬,滿是老繭的手拎住,耳邊聽到冷小肝罵道:「和我相處多年,卻不知我床下有機關,你他媽以後一定不是病死,而是摔死。」

花解語不服,叫道:「你床下有機關,我又沒來過,我當然不知道。」

冷小肝道:「你不知道,那個小孩為什麼知道?咦,剛才那個小孩呢?」

寶寶笑嘻嘻地晃亮火摺子,點燃身旁的一盞油燈。

這時他才看清冷小肝其實長得很普通,只不過一雙手特別粗糙,佈滿了老繭。

冷小肝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床下有機關?」

寶寶道:「很簡單呀,你是七妙手中的冷小肝,冷小肝是天下最擅作暗器機關的人,他的老巢怎麼可能沒有機關呢?」

冷小肝搔搔頭,覺得這個小孩聰明得不可思議,便道:「我當時看上去明明像被點中穴道,就算床下有機關,也無法開動呀?」

寶寶笑道:「你製造這個機關時,一定會考慮到當你被制住穴道時的用法,所以機關的開啟一定不是用手的。」

花解語問:「不用手又有什麼?」

冷小肝一腳將他踢到一邊去,怒道:「不用手當然用嘴,你沒看到床頭邊的紅繩子嗎?」

花解語揉着屁股又走過來,咕嚕道:「我還以為那根繩子是枕頭上脫落的線呢?」

忽地摸到痛魔,大怒道:「你剛才為什麼踢我?」

冷小肝聲音比他更大,道:「像你這麼笨的人就應該重重地踢你。」

冷小肝叫道:「老子被點中穴道還能踢你?」

花解語大叫道:「你明明可以動手,剛才為什麼不把他們趕走?」

冷小肝氣得聲音嘶啞,大叫道:「老子一個人哪能打得過他們四個人。」

寶寶可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人,不由地想起陰離魂和席如秀。

他們兩個人豈不也是見面就吵,但卻是生死之交。

冷小肝和花解語吵了半天,總算吵出了名堂。

花解語拍了冷小肝的肩膀,歉容道:「錯怪你了,只怪我太笨。」

冷小肝笑呵呵地道:「也有我的不是,明明知道你是個笨蛋,但每一次卻把你想像得很聰明。」

花解語道:「有機會我撫一段琴給你聽,也算是贖過。」

冷小肝嘀咕道:「聽你彈琴,還不如聽我拉大鋸。」

寶寶從懷中掏出「大乘拳經」,交給了冷小肝。

冷小肝一愣,道:「這是什麼東西?」

寶寶笑道:「是你要的『大乘拳經』啊。」

冷小肝道:「你怎知我要『大乘拳經』的?」

寶寶道:「花前輩那麼笨的人肯定想不出詐死騙經的主意,他的武功那麼差勁,也根本不懂『大乘拳經』。」

冷小肝笑呵呵道:「他除了琴譜什麼都看不懂,除了琴,也什麼都學不會,還想當什麼武林高手,真令人笑掉大牙。」

笑聲一頓,失聲道:「你怎麼這麼聰明,年紀偏偏這麼小,長得又要命的漂亮,哎呀,你一定是秦寶寶了。」

花解語點頭道:「對!他就是大奸大惡的秦寶寶。」

冷小肝立刻給了花解語一個響頭,叱道:「他是大哥的朋友,怎會是大奸大惡,站一邊去。」

花解語快快地站到一邊,死活也想不出,大奸大惡的秦寶寶怎麼忽然又成了大哥的好朋友。

他們的大哥,就是「鐵手」莫奇。

寶寶一直在靜聽上面的動靜,剛開始還有腳步聲走動,現在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花解語也側耳細轉,聽了一陣子,喜道:「上面沒有聲音,估計安公子他們一定走了。」

冷小肝笑道:「銅頭、鐵鎚要是和你一樣笨,早就死了,令我奇怪的是,你這麼笨的人還能活到現在。」

寶寶道:「這裏還有沒有其它的出口呢?」

冷小肝道:「有當然是有的,可是我們沒有必要逃走。」

寶寶道:「是不是我們馬上有幫手來這裏?」

冷小肝大奇:「怎麼什麼也瞞不了你?」

寶寶笑道:「以我們的實力根本打不過他們,你又不走,你當然不想一輩子住在地下,所以自然會有幫手來的。」

冷小肝大笑道:「大哥交到你這樣的朋友,連帶我的臉上也光彩起來。」

花解語道:「馬上誰會來?」

冷小肝道:「是小祁和小力。」

他向寶寶解釋道:「小祁就是『冷麵魔手』祁小木,小力就是『空空妙手』連小力。」

寶寶道:「『空空妙手』可是個神偷嗎?」

冷小肝笑道:「他不但偷人錢財,還偷人的腦袋。」

寶寶道:「那麼小祁呢?」

冷小肝道:「小祁最擅長配製毒藥,別人就算不怕小力的刀,也要怕『冷麵魔手』的毒藥。」

上面的氣板忽然被打開,一個腦袋伸出來喊道:「人都走光了,你們還待在下面不上來,想當老鼠啊?」

冷小肝笑道:「我就知道小祁一來,鬼也會被你嚇跑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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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江湖七雙手

「冷麵魔手」祁小木果然是冷冰冰的,他的手也扭曲變形,想必是經常沾毒藥的緣故。

連小力一點也不像小偷,更不像連腦袋都偷的小偷。

當他們得知面前的這個小孩子就是秦寶寶時,都感到很驚訝。

他們沒想到秦寶寶比傳說中還要漂亮十倍。

寶寶問:「你們可知道我大哥衛紫衣的消息?」

連小力嘆了一口氣,道:「衛紫衣敗給了林若飛。」

這個消息對寶寶來說,無異是晴天霹靂。

她一下子驚呆了。

連小力嘆道:「想不到林若飛居然藏拙,居然擊敗了衛紫衣。」

冷小肝急急問道:「後來怎麼樣?」

連小力道:「更令衛紫衣心痛的是,他以為寶寶已經死了。」

冷小肝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以為呢?」

連小力道:「因為『紫竹宮』的紫姑娘找到了一塊蒼犀角,而衛紫衣知道,寶少爺永遠戴着蒼犀角的。」

冷小肝嘆道:「一個比武失敗,又得知愛弟死訊的人,一定痛苦得要命,要是我,早已活不下去了。」

連小力道:「不過衛紫衣身邊有了紫姑娘,紫姑娘溫柔解語,善解人意,衛紫衣應該不會太痛苦的。」

寶寶早已滿面淚痕,咬牙道:「紫秋如是個惡毒女子!」

眾人一怔,寶寶連哭帶訴,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冷小肝大怒道:「這個臭女人,原來這樣陰毒。」

「冷麵魔手」祁小木一言不發,走出了房間。

連小刀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能這樣去。」

祁小木冷冷地道:「為什麼?」

小力道:「『紫竹宮』的勢力非同小可,她現在一定在京城沿線布網,為了要找到寶寶。

而且她的身邊有林若飛,你不是林若飛的對手。」

祁小木掙脫了小力的手,一言不發地衝出去。

連小力嘆道:「我可不能這樣讓他去送死。」

他身子閃動,已經出了門,忽然又退了回來,祁小木已經躺在他的懷中,胸口有一處殷紅。

連小力急叫:「快退到地道里去。」

花解語不及問為什麼,早被冷小肝拉入地道。

地道還有房間,這個房間要比上面的寬敞、舒適得多。

房間中的陳設都很華麗,地上甚至鋪着波斯地毯。

祁小木的傷很重,他中的是刀傷,這把刀又快又狠,幾乎砍斷了他四根肋骨。

寶寶收起眼淚,為祁小木治傷,幾種上好的葯敷上去,祁小木傷口的血不流了,並且發出了呻吟。

冷小肝道:「這是什麼人把小祁砍成這樣?」

連小力道:「是一個黑衣人,他砍了一刀之後立刻離去,好象很擔心小祁的毒藥似的。」

冷小肝道:「外面的人很多嗎?」

連小力道:「雖然我只看到一個人,但我可以確定,一定還有許多人埋伏在附近等着我們出去。」

冷小肝嘆道:「我估計是『光明教』張真人的人來了。」

連小力皺眉道:「他們一定是為我們不肯入教而前來問罪的,偏偏大哥、二哥、三哥不在這裏。」

冷小肝道:「如果『鐵劍無敵』湯小石沒有來,我們還有機會。」

忽聽上面有人笑道:「我來了。」

聲音透過床板,就像是近在耳邊,冷小肝和連小力齊皆變色。

說話的人是湯小石,「鐵劍無敵」湯小石。

下面的人中,除了連小力和冷小肝,沒有人能夠作戰,而這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湯小石的對手。

四周一下變得死寂,花解語嘀咕道:「我怎麼好象進了墳墓。」

下面的確變成了墳墓,因為湯小石又在說:「你們這個地道一共有三個出口,對不對?」

冷小肝的臉上又變了色,湯小石顯然沒有說錯。

※※※

衛紫衣絕沒有想到,自己會敗在林若飛的劍下。

絕沒想到。

林若飛一劍刺來時,劍尖是那麼強烈,劍光是那麼旺盛,恐怕沒有任何人能接下這一劍。

衛紫衣也不能。

劍刺中左肩,很深、很疼,但衛紫衣更疼的是心裏。

他不但看到了寶寶從不離身的蒼犀角,還看到寶寶的屍體。

一身月白色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屍體摔得粉碎。

紫秋如告訴他:「這是從斷魂崖下找到的,我趕到時,寶寶的腦袋已被……」

「不要說了。」衛紫衣大吼。

他很少這樣衝動。

他的眼中已經沒有淚了,淚水早在三天前已經流干。

現在他坐在一間漂亮的房子裏,這間房子在京郊。

他不願回「金龍社」去,沒有寶寶,他根本就沒有勇氣活下去,沒有寶寶,這個大當家的又有什麼樂趣。

他向紫秋如吼道:「你滾,你給我滾出去。」

紫秋如默默地離開,臉上帶着淚。

一出房間,她的淚變成笑了。

她終於看到了衛紫衣變成她想看到的那種樣子。

雖然衛紫衣現在無法接受她,但沒有寶寶,自己就是衛紫衣唯一的選擇。

現在的唯一心病,就是林若飛。

林若飛這個人,已經不適合活在這個世上。

※※※

林若飛在喝酒。

有些人悲傷的時候才喝酒,有些人只有開心的時候才喝酒。

現在林若飛很開心。

擊敗衛紫衣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

更令人開心的是,「紫竹宮」的紫秋如就將成為自己的女人。

不久的將來,他就可以一邊抱着她一邊喝酒。

這是她答應過的。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很熟悉,令林若飛怦然心動的腳步聲。

林若飛一躍而起,打開了門,紫秋如的笑容就像春花一樣美麗。

林若飛和她站得很近,貪婪地嗅着她的氣息。

他看着那兩片殷紅的唇,忍不住吻了下去。

紫秋如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逃避、躲閃,她主動地踮起了腳尖。

門被關上。

紫秋如偎在林若飛的懷中,像一隻溫順的小貓。

她的手在摸索他的衣物,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很急促。

衣服很快地落在地上,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加起來也做不成一塊手帕。

紫秋如的手順着林若飛的背摸下去,摸下去。

她的指甲鮮紅如血,指甲上塗的真的是豆蔻?

她的臉上還帶着欲仙欲死的笑容,長長鮮紅的指甲已經揚了起來。

林若飛忽然冷笑,他本不該在這種時候冷笑的。

紫秋如驚呆了,林若飛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沒見過的。

林若飛忽然將她一把推開,很快地穿上衣服。

他站在床邊,冷冷地笑道:「如果你以為男人很好欺騙,只要動之以美色就會為你賣命,那你就一定錯了。」

紫秋如怔住,一句話也說不出,甚至忘了拿一件衣服掩住赤裸的身體。

林若飛繼續冷笑,道:「如果你居然認為我看不出你愛的是衛紫衣,那你也錯了,並且錯得更厲害。」

他披上了外衣,拿起了桌上的劍。

紫秋如獃獃地看着他,她好象已經不認識他了。

林若飛走出了大門,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你以為衛紫衣也被你騙了,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我知道衛紫衣絕不比我笨。」

紫秋如默默地穿上衣服,此時她的心中,真不知是該大笑三聲,還是大哭三聲。

門又被推開,這一次進來的,赫然是衛紫衣。

衛紫衣靜靜地道:「用一具屍體來騙我,你是第二個人,這種方法一點都不好。」

他說:「因為我和寶寶有一種特別的心靈感應,如果真是他的屍體,我的心裏一定很難過。」

紫秋如獃獃地道:「你就憑這一點認定不是他?」

衛紫衣道:「這一點已經足夠。」

紫秋如的眼淚流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面前這個男人,難道愛也有錯。

衛紫衣柔聲道:「感情的事是絕對不可以勉強的,你雖然做錯了,但我也並不怪你的。」

紫秋如撲在床上,淚水打濕了床單,她哽咽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秦寶寶是你的全部,你簡直就是為他活着的,我居然還妄想取代他。」

衛紫衣淡淡地道:「沒有人能夠取代秦寶寶,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寶寶現在在哪裏?」

紫秋如忽地大笑,笑聲近乎瘋狂,她笑道:「秦寶寶早已經死了,他的屍體恐怕都被斷魂崖下的水流沖走了。」

衛紫衣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的臉上頓時籠罩着一層殺氣。

紫秋如不怕,她早就想死在衛紫衣的手上。

她撕開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嘶叫着道:「來呀,來呀,用你的銀劍狠狠地刺過來吧。」

她的胸脯是美麗的,她的人也是美麗的,為什麼心如蛇蠍的女人,往往會貌若仙子?

衛紫衣冷冷地盯着她,忽地轉身衝出了房間。

紫秋如就像被抽光了身體里的骨頭,癱在床上。

她還在笑:「我得不到我所愛的人,你也得不到。」

※※※

衛紫衣笑了。

他首先將一頭豬從斷魂崖上摔下去,發覺豬並不是摔在河中,而是掉在岸邊的石頭上。

但是除了豬的血跡,崖下並沒有任何一點血痕。

他不放心,又潛入水中,找到了那張被石頭壓着的網。

衛紫衣怎能不笑。

他還看到岸邊的土地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腳印。

其中有兩行腳印很小,很淺,鞋底的花紋,衛紫衣也很熟悉。

他又想到那張網,除了「笨手笨腳」的冷小肝,誰能做出這種大網。

……寶寶沒有死。

……寶寶也許在冷小肝處。

※※※

「鐵劍無敵」湯小石今年四十三歲,屬虎。

東海妙峰觀張真人的弟子,他是大師兄。

張真人是一個奇才,湯小石也是。

他十歲的時候,就可以很準確地演繹出招式最繁雜的南海劍法的所有變化。

到了十七歲時,他一共懂得三十七種最有名的劍法。

不是一般的懂,他對每一種劍法的研究甚至不亞於此種劍法的掌門人。

所以他得了個「鐵劍無敵」的稱號。

在江湖上,一個人的名字可以起錯,但外號一定不會起錯的。

近年來,湯小石很少踏入江湖,因為他將自己所會的劍法進行總結,想創出一種天下無雙的劍法來。

正因為這樣,他才成全了謝靈均偌大名聲。

現在湯小石已經出山,因為他的劍法已經練成。

他的劍法只有十一式,他起名為「無敵十一式劍」。

這種劍法是不是無敵,湯小石一共試驗過兩次。

一次是武林泰鬥武當山的第三高手雲羅道人。

湯小石只用了一劍,雲羅道人的劍就飛了。

武當門下,絕對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所以雲羅道人死了。

湯小石找的第二個人,是一個叫「劍痴」的人。

他一劍刺過去,就刺斷了劍痴的右手。

劍痴恐怕一生也不能用劍了,這對他來說,也許是好事。

湯小石已經相信,除了師父張真人,天下已經沒有對手了。

此時他坐在冷小肝的房間里,坐在屋子裏唯一的椅子上。

一群黑衣人或在屋裏,或在屋外。

湯小石並不想攻下地道,因為他已料定,冷小肝他們絕對逃不了的。

他坐在這裏,就是等三個人來。

「鐵手」莫奇,「玉手」艷如玉,「小手」羅直。

湯小石準備將這江湖七妙手一網成擒,因為這七個人都很有用。

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同湯小石報告說:「湯先生,有人來了。」

湯小石笑道:「是不是那三雙手?」

黑衣人道:「是!」

湯小石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門口,他看到了那三個人。

「鐵手」莫奇,「玉手」艷如玉,「小手」羅直。

「玉手」艷如玉是七妙手中唯一的女人。

和她的名字一樣,艷如玉長得的確艷美如玉。

她的手摸在男人的身上,是天下第一銷魂滋味。

更奇的是,她的手有一種奇妙的魅力,她的手會讓男人的眼睛絕對無法離開。

這似乎是種「攝魂大法」,別人的攝魂術動用的是一雙眼睛,可是艷如玉卻是用一雙手。

「小手」羅直的手的確很小,就像嬰兒的手。

但這雙手提起千斤的大鼎就像小孩子舉起糖葫蘆那麼容易。

誰也不知道,這樣一雙小手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

羅直自己也不知道。

現在三個人都站在湯小石的面前,既然是老大,任何事情都要首先出頭的,莫奇厲聲道:

「冷小肝、祁小木、花解語都在什麼地方?」

湯小石笑道:「他們很好。」

莫奇道:「很好是什麼意思?」

湯小石道:「很好的意思,就是他們現在在一個又涼快,又安靜的地方。」

地府里豈非是又涼快,又安靜,莫奇大怒,那雙精巧的鐵手竟也伸縮不已,咯咯作響。

湯小石凝神以待。

湯小石絕不會輕視任何人,這也是他不敗的原因之一。

他以為尺有所短,才有所長,每個人都有長處,湯小石自然不會輕視任何人。

何況莫奇在七妙手中的武功最高,如果制住了他,其它的人便不用擔心了。

他更知道,鐵手是一種很奇特的兵器,不光招式怪異,而且是劍的剋星。

莫奇一步步地走近,他的身材竟在一點點增長,這也是一種可怕的武功,剛烈威猛,一擊之下,如石破天驚。

湯小石手中並沒有劍,和許多用劍的絕頂高手一樣,他也喜歡在最關鍵的時候拔出劍來。

那樣做不但刺激,有趣,而且可以充分顯示自己的信心。

不動則已,一動取命。

這也是湯小石的風格。

莫奇已經走了七步,江湖上有一種奇妙的武功,就叫做「七步敵人情」。

也就是說,當他走了七步之後,別人就成為「敵人」了。

一雙手伸了過來,如玉一樣晶瑩,如玉一樣美麗。

這雙手以一種極為美妙的手法,點在莫奇的腰上。

莫奇渾身的力氣立刻如反囊里的氣泄了一樣的消失,他的身子也像泥塑一樣立住了。

幸虧他還能說話,他怒吼道:「你在做什麼?」

艷如玉嘆息,道:「我是在救你,你看不出嗎?」

點中了穴道,還說是救人,莫奇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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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湯小石

莫奇瞪着眼睛,目中流露出無奈和憤恨。

他並不奇怪一個女人會變節,女人都是靠不住的。

可是羅直呢?

一向最忠心的羅直也會背叛自己?

羅直垂下了頭,不再正視莫奇的憤怒目光。

艷如玉笑道:「大哥,我們根本不是湯先生的對手,反抗是一條死路,難道你真的不怕死?」

莫奇只有嘆息:「儒夫。」

他只說了這兩個字,忽然覺得他們並沒有錯。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道路,並不是每個人都想當英雄。

艷如玉盈盈下拜,道:「湯先生,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湯小石點頭,微笑,他道:「還是女人最聰明,最知道變通。」

艷如玉盈盈地站了起來,左手慢慢抬起,去理順額邊的秀髮。

湯小石的目光,立刻被這雙手吸引住了。

這是何等美麗的一雙手,更妙的是,湯小石似乎從這雙手上看到了如藕般的玉臂,甚至看到豐滿完美的胴體。

這種聯想完全是不自覺的,是根本不受意念控制的。

只是一雙手,便如此銷魂,若是其它的部位也露出來呢?

湯小石今年四十有三,平生玩過的女人不下幾百,卻從未有過現在這樣奇妙的感覺。

艷如玉微笑道:「湯先生,你在看什麼?」

她說完這人名字,莫奇的鐵手忽然動了,羅直的「小手」也動了。

動的目標,當然是湯小石。

湯小石忽地大笑,拔劍,劍光飛起,有兩雙手也飛起。

一雙是「鐵手」莫奇的鐵手,一雙是羅直的「小手」。

劍光又閃,艷如玉忽覺得,咽喉處傳來了涼意。

透骨的涼意。

湯小石劍如秋水,正抵在艷如玉咽喉的血管上。

艷如玉嘆息,如玉碎般凄涼,如花殘般無奈。

她固然高估了自己,也未免低估了湯小石。

而這兩個錯誤都是不能夠犯的。

羅直抱着斷腕痛苦地呻吟,血如泉涌,莫奇撕下了一片衣襟,為羅直緊緊地系在手腕上。

湯小石的劍還抵在艷如玉的咽喉上,他似乎認為這三個人當中,最危險的人就是艷如玉。

女人的確是最危險的。

她們善變,而且工於心計,為了一個目標可以忍受一切,甚至於犧牲生命和尊嚴也在所不惜。

艷如玉閉上眼睛,道:「你刺吧,我勸你最好殺了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非常後悔。」

忽然有一個聲音道:「他不敢刺,因為我在他的背後。」

「我在他的背後。」

是誰有這麼大的神通,能夠潛到湯小石的背後?

湯小石在笑,很自然的笑,他以為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的笑容忽地僵住了,因為他忽然感到,在自己身後,是他帶來的人,從這些人的間隙可以看到一棵樹,樹下坐着一個人,一個青衣人。

他離湯小石很遠,並且他們之間還夾着許多人。

但他一雙冷漠如刀的眼睛似乎正透過那些黑衣人的身體,正躲在湯小石的後背。

在如此遠的距離,他竟能對湯小石造成威脅。

湯小石感到,如果自己真的動一動,青衣人就一定會殺了自己。

他苦笑,道:「唐諒,你一定是唐諒。」

青衣人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他的眼睛黑得發亮,亮如刀。

他的確是唐諒,或許只有唐諒,才能夠在這樣的距離對一個絕頂高手造成威脅因為他是唐家的人。

唐家的暗器已幾乎成為一種神話,唐家暗器的神奇,已不是非身受者所能體會的。

湯小石相信,就算隔了百丈的人,唐諒的暗器也能夠擊中自己的咽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哪怕只是劃破一點點皮膚,那也是很不幸的事情。

因為唐家暗器之毒也是人所共知的。

莫奇笑了。

唐諒不但是他們的好朋友,更是他們崇拜的偶像。

只要唐諒來,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

幾個黑衣人忽然無聲無息地向坐在樹下的唐諒撲了過去。

唐諒就像沒有看到,他的眼睛還盯着湯小石的後背。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依然會這樣做的。

黑衣人撲過去,手中的長刀閃動着耀眼的光芒。

在他們衝到離唐諒兩丈距離的時候,他們急撲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就像有一雙無形的巨手,緊緊攫住了他們的咽喉。

他們倒下,莫名其妙地倒下,甚至連呻吟聲都沒有發出。

他們本來旺盛的生命在剎那間,被一種神奇的力量奪去。

可是唐諒沒有動,真的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沒有人敢衝過去。

忽然,從冷小肝破舊的屋子裏衝出來一個人。

他所到之處,黑衣人就像被秋風吹落的樹葉一樣倒下,他一直衝到了湯小石的身後,手中的刀如匹練一樣砍向湯小石的背脊。

唐諒嘆息。

衝出來的是連小力,他在底下聽到羅直的慘叫,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決定上來和兄弟們一起去死。

他沒有看到唐諒,所以就犯一個錯誤,致命的錯誤。

他的刀砍下時,湯小石已經轉身,屆時,肘尖抵住了連小力的「膻中穴」,同時,湯小石的手已將連小力提起,擋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劍,仍直指著艷如玉。

唐諒嘆息,無奈地嘆息。

湯小石大笑,得意地笑,他笑道:「唐諒,你來吧。」

連小力的身材很高大,正好將瘦小的湯小石擋住。

唐諒已經失去了機會。

湯小石獰笑,道:「唐諒,你現在立刻走,並且保證今天不會再到這裏,你快走,立刻走。」

唐諒慢慢地站了起來,淡淡地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動他們,否則我就會纏上你,像陰魂不散那樣纏上你。」

湯小石道:「我本來就不是來殺他們的,可是如果你還不走,我倒真的要殺人了,我數一、二。」

說到「一」時,唐諒已經不見了。

湯小石確信唐諒真的走了,因為剛才那種無形的壓力已經消失。

唐諒真的走了。

湯小石轉向莫奇,笑道:「現在你們是不是還想與我動手?」

莫奇望着地上被削斷的鐵手,卻一字字地道:「當然要動手,雖然我們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們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就算明知自己是雞蛋,對方是石頭,他也要碰一碰。

他又撲了過去,這一次他並沒有用什麼神奇的招式。

因為無論什麼招式對湯小石都是沒有用的。

莫奇只是在拚命,用自己的命,換湯小石的命。

湯小石大笑,道:「你想和我同歸於盡,哪有那麼容易。」

他的腳飛起,踢在莫奇的胸膛,莫奇聽到肋骨在發出「喀嚓」的聲音。

他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

湯小石這一腳不但踢斷了他的肋骨,也震散了他的真力。

湯小石不再看莫奇一眼,他的手一抓,衣服的扣子深深陷入連小力的肉里。

湯小石笑道:「底下是不是邊有冷小肝、祁小木,你最好把他們叫出來,否則就殺了你。」

他在說殺人的時候,臉上邊帶着親切的笑容。

連小力道:「你錯了。」

湯小石笑道:「我怎麼錯了?」

連小力道:「我上來的時候,已經不準備活了,現在你卻用『死』來威脅我,是不是有些太愚蠢了?」

湯小石臉上變了色,變得鐵青,他冷冷地笑道:「你以為你不喊,他們就不會出來嗎?」

他忽然揚聲道:「冷小肝,你的好兄弟快要死了,你不想陪他們一塊死嗎?」

連小力大笑,道:「冷小肝還要活下去為我們報仇,他絕對不會出來的。」

可是他的笑聲怔住,因為他看到了冷小肝,冷小肝攙扶祁小木靜靜地站在門口。

連小力破口大罵,道:「冷小肝,你他媽的真沒有心肝,你他媽給我下去,馬上下去。」

冷小肝靜靜道:「小祁想和大哥們死在一起,我也一樣。」

連小力痛苦地呻吟,道:「難道你不想留下來為我們報仇嗎?你……」

冷小肝道:「自然會有人報仇的,可是我冷小肝卻沒有用,我就算學一百年,也殺不了湯小石的。」

連小力說不出話來,因為冷小肝說的是實情。

冷小肝大笑道:「何況我們結拜的時候,曾一起發過誓,雖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沒有忘記這句話,我也沒有忘記。」

連小力更說不出話來。

冷小肝走過來,從地上扶起莫奇,和羅直並肩站在一起,他笑道:「小力,你的武功比我好得多,你他媽的上來和兄弟團聚,卻叫我溜走,你他媽的真不夠意思。」

連小力笑了,但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流了下來。

無論誰看到這份義氣,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流淚的。

艷如玉早已哭成了淚人。

湯小石大笑,義氣在他眼中,比狗屁還不值錢。

義氣當然是好東西,如果沒有義氣,今天的事情絕不會這樣容易。

他長劍反轉,劍柄擊中艷如玉的腰間大穴。

同時,他的手指點中了連小力腿上的環跳穴。

黑衣人擁了進來,用繩子將羅直、冷小肝、莫奇、祁小木捆住。

湯小石發現還少了一個人,花解語並沒有上來。

他吩咐一個黑衣人:「下去,把花解語抓上來。」

他知道花解語的武功很差,比沒有學過武功的人還要差。

黑衣人卻不敢下去,他說:「底下有機關。」

湯小石怒道:「花解語那種獃子,哪裏懂得機關。」

一劍飛出,黑衣人的頭顱飛上了半空。

他又命令另一個黑衣人,道:「你下去。」

「你們不要下去了,因為我自己走上來了。」

門口站着花解語,一臉的從容。

冷小肝大怒道:「機關控制我都教給你了,就算有一百個人衝下去,也是捉不到你的,你為什麼上來?」

花解語道:「為什麼你們講義氣,就不允許我講義氣?」

他的表情很嚴肅,也很生氣,他生氣自己的兄弟不允許自己講義氣。

莫奇忽地大笑,道:「我有這麼多的兄弟,就算馬上死了,這一生也無憾了。」

湯小石笑道:「你們都不會死,因為你們還有用。」

衛紫衣終於找到了冷小肝的家,這裏剛發生過一場激戰,痕迹並沒有消除掉。

地上還有一雙蒼白的手,因為血已經流盡。

衛紫衣看到這雙手,心裏猛地一驚,他以為這是寶寶的手。

因為只有孩子的手才會這樣小的。

他又仔細看過,終於放心,因這這雙手雖然很小,卻肌肉均勻結實,手上佈滿銅錢厚的老繭。

衛紫衣想起一個人來,「小手」羅直,這一定是羅直的手。

在冷小肝的破屋裏仔細搜索,衛紫衣又發現了床下的暗道。

他從暗道中潛下去,找到了一間華麗的屋子。

屋子裏很凌亂,衛紫衣卻發現,在桌上已經熄滅的巨燭上,刻着一行小字:「大哥!寶寶活着,寶寶救人去也。」

看到這行字,衛紫衣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

寶寶果然還活着。

他點燃巨燭,字跡更加清晰,望着絹秀而熟悉的字跡,衛紫衣禁不佳微笑,寶寶聰明,料到自己會來,才寫着這句話好邊自己放心。

寶寶是去救什麼人?

是冷小肝、羅直他們嗎?

是誰和冷小肝他們過不去?

江湖七妙手各有絕藝,無論誰要將他們擒去都不容易。

現在江湖七妙手已經被擒,對頭的厲害可想而知,寶寶貿然去救人,豈不兇險無比?

衛紫衣立刻出了暗道,他剛從底下躍起,只見一片刀光飛了過來。

衛紫衣冷笑,手指彈出,「當」的一聲彈在刀上,刀被彈飛,直釘入門上。

衛紫衣聽到「啊」的一聲,接着看到屋子裏站着四個人。

兩個一模一樣鬚髮皆白的老人,一個少年公子。

還有一個身材矮,活脫脫像一個管家的人。

用刀的是少年公子,他正驚呼道:「你是什麼人?」

衛紫衣道:「在下衛紫衣。」

四個人齊皆動容,其中表情變化最顯著的是那個管家模樣的人。

這四個人,就是去而復返的銅頭、鐵鎚、安公子、錢炳秋。

他們離開,是因為怕小祁的毒,小力的刀。

他們又回來,是因為他們看到江湖七妙手都被一個劍法高明得要命的人抓走。

安公子看到那本「大乘拳經」是被秦寶寶騙走的,秦寶寶沒有被抓走,也許還在地道中。

錢炳秋想要寶寶的命,安公子想要那本書,所以他們都回來了。

衛紫衣森然的目光從四個人臉上一一掃過,四個人都垂下了頭。

衛紫衣的目光太銳利太可怕,他們生怕衛紫衣會看出自己的心事。

尤其錢炳秋,恨不得用衣服將整個腦袋蒙住。

衛紫衣冷冷地道:「我不管你們是誰,你們既然在這裏,也許就知道一件事,你們必須詳細回答。」

安公子道:「大當家有什麼問題,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知。」

畢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他在四個人中年紀最輕,膽子最大,居然能在衛紫衣面前從容開口。

衛紫衣道:「好,你們知不知道這屋子裏的主人和他的朋友到哪裏去了?」

安公子道:「他們被一個又瘦又小,但劍法卻極高明的人抓走了。」

衛紫衣皺眉道:「只是他一個人,就抓走了江湖七妙手?」

安公子道:「我看到他只用一劍,就削斷了『鐵手』莫奇的手和『小手』羅直的手。」

銅頭道:「他甚至不怕艷如玉『銷魂玉手』,並且只用了半招,就制住了『妙手空空』連小力。」

衛紫衣聳然動容,道:「他是誰?你們是否知道他的名字?」

安公子道:「他叫湯小石,就是上回擊敗武當雲羅道人和『劍痴』的『鐵劍無敵』湯小石。」

衛紫衣的眉頭緊皺,心在緊縮。

謝靈均不止一次說過:「大師兄湯小石會三十七種最有名的劍法,近年來,他將三十七種劍法匯為一體,創出『無敵十一式劍』,大當家如果遇上他,千萬要小心。」

謝靈均還說,他之所以不得不住在最堅固的牢房裏,就因為只有堅固的牢房才能夠擋住他。

他所在的堅固牢房,是指用生鐵澆鑄的,而不是土石壘成的那一種。

銅頭道:「他們是往西南方去了,不過才走了一個時辰。」

這句話剛說了一遍,衛紫衣就不見了。

四個人都在沉默,忽聽「咚」的一聲,銅頭、鐵鎚和安公子都嚇了一跳。

他們看到錢炳秋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像一截木頭一樣倒在地上。

銅頭大驚,一摸他的脈息,竟然沒有一點動彈。

錢炳秋居然已經死了。

銅頭檢查完畢,嘆道:「他是被嚇死的,他的肝膽已經碎了。」

鐵鎚道:「他怎麼被嚇死的?」

銅頭道:「當然是被衛紫衣嚇死的,他一定做過對不起衛紫衣的事情,所以一看到衛紫衣,他必然想到被衛紫衣識破后種種可怖的事。」

三人默然。

過了良久,安公子嘆道:「昔年張飛張翼德在長板坡的木橋上一聲斷喝,令魏將夏侯傑肝膽皆裂,可今天衛紫衣什麼也沒有做,甚至連看都沒看錢先生一眼。」

銅頭搖頭道:「張飛是不能和衛紫衣比的,絕對不能比的。」

安公子道:「師父認為湯小石和衛紫衣哪一個厲害?」

銅頭沉默了半晌,道:「不知道。」

鐵鎚道:「但這兩個人肯定是要比一比的,所以我們不必着急,不久就會知道他們哪一個厲害。」

※※※

衛紫衣施展起輕功來,兩旁的樹木就像被風吹倒的木柴。

地上的腳印很多,衛紫衣不用辨別方向,就可以很容易地追下去。

腳印在一處河邊消失,河很深、很寬,水流湍急。

這並不能難倒衛紫衣,他用劍削下幾片樹木,扔在水上,足尖從木片上一點,身體就騰空飛起。

當他要落下時,手中的木片又正好扔下,身體復又躍起。

沒有人能夠做到踏波而行,輕功的最高境界,不過是「一葦渡江」。

衛紫衣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對岸。

可是腳印消失了,剛才許多的腳印現在一個也沒有了。

衛紫衣盯着水出神,難道人都到河裏去了。

水花飛濺,大笑聲中,一個人從水中蛟龍般躍出,像一縷輕風,更像一陣煙霧,輕輕地落在岸上。

他穿着一件藍色的水綢短衣,腰間系著一條黑色的絲帶。

衛紫衣注意到他的手。

他的手的指甲剪得乾乾淨淨,手指纖長有力。

衛紫衣又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小,目中卻閃動着比針尖更銳利的光芒。

他的目光就像錐子,可以一直錐到人的大腦中。

他的手上沒有劍,身上也沒有劍。

真正會用劍的人,你是看不到他的劍的,他的劍總是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

劍出現的時候,就是對方咽喉上出現一個血洞的時候。

他和衛紫衣一個矮小,一個高大,一個醜陋,一個英俊。

但他們卻很相似。

衛紫衣從沒有見過一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

相像的不是他們的相貌,而是他們的氣質。

衛紫衣劍眉微揚,道:「『鐵劍無敵』湯小石。」

那人點頭,道:「是,我就是湯小石,就像你一定是衛紫衣一樣。」

衛紫衣道:「你知道我會來?」

湯小石道:「我也看到了巨燭上的字,你的愛弟秦寶寶,既然認為你會來,那你肯定是會來的,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比秦寶寶更了解你。」

衛紫衣瞳孔緊縮冷冷地道:「寶寶落在你的手上?」

湯小石眼中含笑,道:「如果你知道寶寶落在我的手裏,或者我承認,那麼今天我戰勝你的把握就多了一成。」

衛紫衣承認,如果得知寶寶真的落在湯小石手上,自己的心就會亂,心一亂,劍就會亂。

因為寶寶對衛紫衣來說,實在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湯小石笑道:「可是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我只想證明,我是不是真的『鐵劍無敵』。」

衛紫衣道:「你沒有抓住寶寶?」

湯小石道:「沒有,你應該了解他,他比兔子還敏感,比狐狸還狡猾,別看他是個孩子,卻比老江湖還要老江湖,我怎能抓住他呢?」

衛紫衣笑了,寶寶安全,這是自己獲勝的最大保障。

他現在已經了無牽掛。

湯小石笑道:「我知道你曾和『劍痴』交過手,你勝了嗎?」

衛紫衣道:「其實,那一次我敗給了他。」

湯小石道:「可是我卻一劍刺斷了他的手腕,只用一劍,他這一生,已不能夠再用劍了。」

衛紫衣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湯小石笑道:「可是劍痴只痴於劍,卻缺乏靈氣,他善用劍而缺乏靈氣,是絕不能夠和你相比的。」

衛紫衣道:「哦?」

湯小石道:「何況我對劍痴觀察了很久,已經熟知他劍法中的弱點,所以我敗他只用一劍,但那一劍卻是用幾天的時間推敲總結出來的。」

他又笑道:「可是你就不同了,我從沒有見過你用劍,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瞭解你,所以,你我的勝負之論,實在難料。」

衛紫衣道:「所以你今天並不準備和我比劍。」

湯小石道:「你怎麼知道?」

衛紫衣道:「因為你身上並沒有殺氣,像你我這樣的高手,當對一個人有敵意時,殺氣就會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來。」

湯小石大笑,道:「我抹去岸邊的足印,潛到水中,就是為了拖住你,因為我不想管閑事,也不想和你儘快地交手。」

衛紫衣道:「你是說,我們的約斗還要在以後?」

湯小石嚴肅地道:「我現在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沒有一點戰勝你的把握,當我做完了該做的事,我隨時都會去找你的。」

衛紫衣道:「我也隨時等着你。」

湯小石大笑,復又躍入水中,水花濺起,落下,又漸漸地平靜。

水能遮蓋一切。

衛紫衣望着河水出神,有風吹來,吹皺了河水,也使衛紫衣覺得,內心一陣冰涼。

他也沒有把握,面對湯小石這樣的高手,誰也沒有把握。

衛紫衣轉目四顧,四野空曠無人,寶寶又在哪裏?在做些什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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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5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回 算命先生

鳳城。

鳳城的西面有一幢竹樓,竹樓荒疏已久,好象已經有十年沒有人住了。

但是進入這間竹樓的人,往往會莫名其妙地死去。

就算再高明的醫生,也查不出死者的死因。

當地人都將這幢竹樓稱之為鬼樓,自從十年前鎮上最大膽的一個年輕人死在竹樓升十丈處后,竹樓的方圓一里地就不再有任何人敢涉足了。

鎮上還有一個算命先生,好象是在十年前來到這座小鎮的。

他每天走街串巷為人算命,有時候算得很准,所以他的生意既不好,也不壞,每天掙到的錢只能餬口。

到了晚上,這個算命先生就睡在竹樓邊上的一個草窩裏。

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事,可是別人卻不行。

除了算命先生,誰也不能靠近竹樓。

大家都認為算命先生有仙氣,所以才能鎮住竹樓里的鬼。

※※※

「武林中有許多秘密,你們將要聽到的,也許是最大的一個秘密。」

冷小肝、連心力已被解除了繩索,坐在鋪着熊皮的椅子上。

他們的面前擺着茶几,茶几上有酒……好酒。

他們都看着一掛竹簾,聲音正是從竹簾中傳來。

聲音道:「八十年前,江湖上出了兩個奇才,不是練武的奇才,而是經商的奇才,他們一生中累積了難以估計的財富,兩個人的財富加起來,足可用『富可敵國』來比喻。」

冷小肝道:「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竹簾后忽然飛出了一隻蘋果,重重地擊在冷小肝的臉上,冷小肝的門牙立刻掉了兩個。

冷小肝雖然很生氣,很想衝到帘子后把那個人揪出來。

可是他不敢。

並不是他怕死,而是不想因為自己的衝動兩害了兄弟們的性命。

他只好坐下,耐心地聽着。

聲音又道:「也許因為他們太有錢了,幾乎世上任何一件東西都可以輕易到手,所以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於是他們喜歡上賭博。」

「可是沒有人願意和他們賭,他們在經商上極富天才,在賭博上也是個天才,所以漸漸地,他們已經找不到對手。」

連小力道:「那他們為什麼不自己賭呢?」

聲音道:「你猜對了,他們只好和對方賭,剛開始的時候,誰也贏不了對方,到了最後,他們決定舉行一次巨賭,以自己所有的財產和對方一搏。」

冷小肝不禁聽出了神:「那他們誰贏了?」

聲音道:「誰贏了並不重要,反正兩個人的財產到最後終於歸於一個人的名下,這個人遂成了當代首富。」

連小力嘆道:「我敢打賭,無論是贏家還是輸家都不好過。」

聲音道:「你又猜對了,輸家固然非常後悔,贏家也整日惶惶不安,生怕別人會來打他的主意。」

連小力道:「打他主意的人一定很不少。」

聲音道:「但是那位贏家很精明,他將自己的財富全部藏起來,藏寶的地點只有他一人知道。」

「為了不至於忘記,他為自己的寶藏繪了一張圖。」

連小力道:「我明白了。」

聲音道:「你明白了什麼?」

連小力道:「你是想叫我們為你找到這張藏寶圖。」

聲音笑道:「二十年前,藏寶圖就在我的手上,可是我無法進入藏寶的地方,因為那裏機關重重,幾乎每走一步,都會觸動機關。」

冷小肝道:「所以你找到了我們,因為我對機關消息精通。並且連小力有一雙巧手,可以打開世上所有的鎖。」

聲音笑道:「正是。」

冷小肝道:「這件事你只要讓我和小力來就行了,為什麼還要連我的兄弟一齊擒過來呢?」

聲音道:「因為我知道你們不會同意為我做事,在你們認為,『光明教』不但邪惡,而且野心勃勃。」

冷小肝冷笑道:「難道不是?」

聲音道:「正因為是,所以我知道你們絕不會為我做事,因為你們不但是俠客豪傑,而且是正人君子。」

連小力道:「現在你以為我們就會同意嗎?」

聲音道:「現在你們的另外五位弟兄就在我的手上,如果你倆不同意,他們就算是死在你們的手上。」

連小力道:「你錯了。」

聲音道:「我怎麼錯了?」

連小力道:「我的兄弟如果聽說我為你做事,恐怕就再也不認我倆了,如果他們因為我們拒絕你而死,你們不但不怪我,而且還會非常感激我。」

他又笑道:「人總有一死,我們一直在找一個適當的方法光明正大地死去,謝謝你成全我們。」

聲音笑道:「世界上果然有像你們這樣不怕死的人。」

連小力道:「現在你總算見識到了。」

聲音淡淡地道:「我也早知道你們是這種人,對付像你們這種既不怕死,又死要面子的人,我有一種最好的方法。」

連小力道:「哦。」

連小力不相信他有什麼方法,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能怕什麼呢?

聲音笑道:「你們知不知道山東的『君子劍』夏守衡?」

冷小肝破口罵道:「好端端的,你提這樣一個偽君子,卑鄙的小子,無恥之徒做什麼?」

山東「君子劍」夏守衡本是江湖人人敬仰的大豪傑,真君子。

可是三個月前,他不知道怎麼,忽然變了一個人。

他先是殺死了最好的朋友「布衣書生」趙忠義,逼奸了趙忠義的妻子,甚至連趙忠義剛滿十歲的女兒也不放過。

更令人髮指的是,他竟然強姦了自己正在懷孕的女兒,結果他的女兒自殺,造成了一屍兩命案。

大家開始以為夏守衡一定是瘋了。

可是他的的確確沒有瘋,他平日的行事作為仍和正常人一模一樣。

有三名最好的醫生為他診斷,都判斷他絕沒有瘋。

聲音笑道:「夏守衡以前也和你們一樣,又正直,又不怕死,現在他卻變了,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出來。」

冷小肝大怒道:「原來是你害了他,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聲音淡淡地道:「我用藥物迷失了他的神志,這樣他看上去和別人一樣,卻變成了十足的禽獸。」

冷小肝和連小力相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的額頭已經沁出了冷汗。

他們真的不怕死,他們愛惜自己的名聲比愛惜自己的生命還要厲害。

他們不敢想像自己變成像夏守衡那樣的禽獸時會是什麼樣子?

這一招的確狠辣,並且正好擊中了他們的要害。

連小力看了看冷小肝,冷小肝苦笑着搖了搖頭。

他倆可以馬上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那樣,噩運就會降到自己的兄弟的頭上,他們不忍心讓自己兄弟一生掙下的名聲毀於一旦。

冷小肝站了起來,無奈地嘆息,道:「你贏了。」

※※※

桌上有酒有茶,就算是十個人也吃不完的。

但現在桌邊只有三個人。

湯小石、冷小肝、連小力。

湯小石笑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必你們已經知道,其實藏寶的地方有三個,離我們這裏最近的是小竹樓。」

冷小肝道:「鳳城?離這隻有三十里的鳳城?」

湯小石道:「是的,十年前,我們就派了一名高手守在那裏,並且在竹樓的四周種了一種毒草,無論是人是畜,只要碰到那種毒草就會死去,再高明的大夫也找不到死因!」

冷小肝道:「那我們怎樣接近小竹樓呢?」

湯小石道:「只要吃了我們的解藥,那就沒有事了,進入小竹樓以後,那就要看你們的了,據我所知,竹樓下有一個龐大的地道,不但機關重重,並且就像一座迷宮,近幾年來,我們一共有一百多位精通消息的人死在機關下或餓死在迷宮裏。」

冷小肝道:「你怎知道我和小力一定能對付那些機關和迷宮?」

湯小石道:「你們是天下最好的機關行家,如果連你們也不行,我們就只好放棄這個計劃了。」

冷小肝冷笑道:「原來你是讓我們去冒險。」

湯小石笑道:「做任何事都需要冒險,何況這種大事?」

冷小肝道:「什麼時候去?」

湯小石笑道:「明天。」

冷小肝把手一伸,道:「解藥拿來,那種專門對付毒草的解藥。」

湯小石推過來一隻玉盒。

冷小肝和連小力回到了房間,莫奇,祁小木,艷如玉,羅直,花解語一起圍了過來,眾人七嘴八舌地問:「怎麼樣?」

冷小肝微笑道:「看來我和小力是不得不去了。」

祁小木冷冷地道:「我們為什麼不馬上死?難道任由他們取了寶藏去害人。」

冷小肝笑道:「何必死呢?我敢保證,他們一定得不到寶藏的。」

「哦?」不知是誰「哦」了一聲。

冷小肝從懷中掏出一隻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一隻小青蛇。

艷如玉首先驚叫起來,道:「快殺了它,噁心死了。」

冷小肝笑道:「我們的性命全在這條小青蛇上,我怎忍心殺死它?」

「哦?」

冷小肝道:「我離開地道時,寶寶給了我這一樣東西,這樣無論我們被關在哪裏,寶寶都可以知道。」

祁小木道:「為什麼?」

冷小肝道:「這是寶寶親手訓練出的青蛇,只要寶寶一吹笛子,青蛇就會自動游到寶寶的身邊。」

莫奇喜道:「如果我們將這裏的事寫成一張紙條塞到蛇肚裏,寶寶就可以知道這裏的事了。」

冷小肝笑道:「我們可以將紙條包進一個臘丸中,以免紙條被蛇的胃液腐蝕,這樣寶寶才可以看到我們的信。」

莫奇道:「湯小石再精明,也不會在意一條蛇的。」

冷小肝道:「正是樣。」

莫奇道:「可是寶寶真的在附近嗎?他難道不會被人發覺?」

冷小肝笑道:「當初『摩雲手』俞振金的易容術就是被寶寶識破,寶寶的易容術已頗有火候,他隨便化裝成一個乞丐的樣子,誰也不會在意。」

莫奇慶幸道:「幸虧世上有寶寶這樣一個鬼精靈,否則我們真是死定了。」

在關押江湖七妙手附近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廟。

這幾天,總有一個小叫花子坐在破廟的台階上。

叫花子以破廟為家,這是任何人都不會奇怪的。

小叫花沒有事的時候,就會取出一個小竹苗幽幽地吹。

笛聲一起,附近的蛇就會自動地游到破廟前。

叫花子吹笛喚蛇,也是求生本領的一種,這也沒什麼好奇的。

每一次有蛇游來,小叫花就會拎起蛇來左看右看,誰也不知道他看些什麼。

最後,他總是將蛇扔到身後的麻袋中。

路邊的人發現,小叫花只有在看到小青蛇的時候,才會左看右看,其它顏色品種的蛇,他總是看也不看就扔到麻袋中。

有人好奇,問他為什麼這樣做。

小叫花答道:「我的爺爺,當然是個老叫花子得了眼病,醫生說小青蛇的膽可以明目,所以我才來捉蛇的。」

好事者道:「你已經捉了那麼多蛇,還不夠嗎?」

小叫花答道:「只有湊齊一百條小青蛇的膽,才有效。」

好事者嘆息而去,一個小小的孩子就這麼孝順,怎不讓人又愛又憐?

好事者要走時,當然不忘丟下茲文大銅板或一些碎銀。

小叫花每次收到錢時,總是眼淚汪汪地道聲謝,他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恨不得把所有家產都給他。

這一天,小叫花邊是和以前一樣,坐在石階上次竹笛。

無毒的或有毒的蛇陸續游來,每一次看到小青蛇時,小叫花都會很開心,一旦仔細看過後,又有些喪氣。

這個小叫花是誰?

他真的是為了治爺爺的眼病來捉蛇的嗎?

當然不是。

小叫花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可愛頑皮的秦寶寶。

他吹笛引蛇來,正是為了喚來那條送信的小青蛇。

又有一條小青蛇遊了過來,秦寶寶臉上立刻浮現出開心的笑容。

根本不用仔細看,就知道是自己養了多日的寶貝小青蛇了。

小青蛇也像是認得寶寶,徑自從寶寶的腳面上,直游到寶寶的膝蓋上。

寶寶喜不自禁,用手指點着蛇頭,笑道:「小乖乖,可辛苦你了,沒有被老鷹捉去,算你運氣好,也算我運氣好。」

小青蛇似乎懂得寶寶的意思,身子不停地扭動。

寶寶又道:「冷小肝有沒有欺負你,給沒給你捉小蟲子吃?瞧你這麼瘦,一定是被虐待了。」

幸虧此時沒有人,否則不以為寶寶是瘋子才怪。

寶寶取了一粒白色藥丸餵給小青蛇吃,不到一刻,小青蛇的身體劇烈扭動,從口中吐出了一個白色蠟丸。

寶寶餵了小青蛇幾條小蟲,小青蛇吃飽后,乖乖地鑽入寶寶的懷中。

寶寶捻開蠟丸,細細地讀完蠟丸的內容后,不由皺起了眉頭。

所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寶寶皺了皺眉頭,不一刻,古怪的笑容就浮現在臉上。

他自然想到了解決這件事的方法,他的方法肯定又刁又怪,並且絕對是別人打破腦殼也想不出來的。

將紙條用火燒掉,寶寶蹦蹦跳跳離開了破廟。

至於那一麻袋蛇呢?

寶寶飛起一腳,麻袋落入草叢,眾蛇們爭先恐後地溜走了。

寶寶來到鳳城,他先到店中買來幾張大白紙和筆墨。

在上面寫道:「小竹樓其實是藏寶處,想發財者明日速去小竹樓。」

他把這幾張白紙,貼在鳳城最繁華最熱鬧的大街上。

不到半個時辰,幾乎鳳城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了消息。

大白紙前,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寶藏」、「發財」這些個字眼太誘人了。

「這是真的嗎?」

「難說,如果小竹樓沒有寶藏,哪裏會那麼神秘?」

「可是不管誰接近小竹樓都會死,就算那裏真的有寶藏,誰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小竹樓邊種著毒草的事,寶寶已經知道。

紙條上,已經有祁小木寫來的詳盡的解藥配方。

寶寶將這個解藥配方,也寫在了大白紙上,貼在牆上。

解藥並不難配,藥店中這幾種葯一時被買個乾淨,喜得藥店老闆手舞足蹈。

當然,藥店老闆也為自己留下了那幾味葯。

一時間,街上議論沸沸,幾乎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鳳城是個很繁華、很熱鬧的城市,來往的武林人當然很多,寶寶最希望這些人能夠參與這件事。

反正人是越多越好,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大白紙上午貼出來,到下午的時候,附近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寶寶躲在客棧中,看着喜形於色的人群,覺得這件事太好玩了。

他忽然看到,樓下的人群中立着一個手執布幌的算命先生。

那個算命先生看到大白紙上的內容,臉上露出極為驚駭的神情。

他走上前去,將椅上貼的白紙一一扯下,撕成了碎片。

人群騷動,眾人大怒,有人道:「臭算命的,你幹什麼撕佈告?」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們未免太笨了!一張佈告就騙了你們,你們難道沒想到,小竹樓若是真有財寶,貼佈告的人會這樣公佈於眾?」

眾人一想,頗覺有理,天下沒有財讓別人發的獃子。

算命先生道:「小竹樓有鬼氣,豈是幾味中藥就能鎮壓得住?我懷疑這件事是藥店老闆的鬼主意。」

有人道:「不錯,不錯!先生說得有理。」

另有人振臂呼道:「我們去砸了藥店去?」

寶寶看了這般情景,大叫算命先生實在可惡,好好的事情,情況都被他幾句話頓時扭轉了。

大叫道:「等一等!」

從房間里沖了出來。

寶寶此時已換了尋常的衣服,月白色衫子,碎花褲,黑髮披在腦後,更顯得皮膚雪一樣白。

眾人見是一個長相不俗的小孩子,齊都停了下來,看他說些什麼?

寶寶道:「小竹樓中有寶藏,是千真萬確的事,而那幾味中藥也的確能制住竹樓邊的毒草。」

算命先生看着寶寶,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眾人面前不便動手,只有強自忍耐。

他嘿嘿笑道:「若真有寶藏,你為什麼不去挖?」

眾人道:「是呀?」

寶寶微微一笑,道:「小竹樓下機關重重,我一個人怎麼挖,想證明我不是說謊,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

眾人道:「什麼方法?」

寶寶道:「用那幾味中藥配成的解藥吃下,看看能不能靠近小竹樓。」

算命先生冷笑道:「你想害眾人喪命嗎?」

寶寶不屑地道:「用幾隻豬羊,吃了這種解藥,看看能不能進入小竹樓。」

有好事者早已叫道:「我們去試一試再說。」

人群轟然而散,跟着那人去找羊到小竹樓。

人群都已走散,街上只剩下了秦寶寶和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陰陰地道:「秦寶寶,你好大的膽子。」

寶寶笑道:「哇!瞧你的樣子,好象是要吃人。」

嘻嘻一笑,轉身就跑,算命先生緊緊地追趕。

寶寶本來可以很輕易地甩掉算命先生,卻跑一陣,停一陣,直將算命先生引到一條空巷中。

巷子是條死胡同,算命先生冷笑道:「現在你總算跑不了。」

寶寶轉身,笑道:「你以為我怕你嗎,來,我和你好好打一架。」

抽出金匕首,閃電般刺向算命先生。

寶寶來得好快,算命先生猝不及防之下,險被刺中,急忙側身閃到一邊,隨手抽出了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對護手鈎,本是里在布中的。

寶寶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道:「你的兵器這麼長,我的兵器這麼短,打起來我可吃虧,不和你玩了。」

轉動身子,好象準備逃走,卻忽然伏下身去,金匕首斜斜挑起。

這一招可大有名堂,是衛紫衣教寶寶的護身絕招之一。

算命先生畢竟也是高手,一個旱地拔蔥,硬生生拔起了身形。

但是若論輕功,他可比寶寶差得遠,算命先生縱上一丈高時,忽然發覺一個奇怪的現象。

寶寶竟比自己高。

金匕首閃動着金光,兼之陽光刺目,算命先生已經無從躲避。

只覺得臉邊一涼,用手一摸時,摸得滿手鮮血。

一隻耳朵,竟然沒了。

又驚又怒,痛疼交加的算命先生落地已經不穩,「噗通!」跌了一跤。

寶寶遠遠地落在地上,看着算命先生的狼狽樣,嘻嘻笑個不停。

算命先生大怒,在地上一撐、一竄,已撲到寶寶面前。

初時,他以為寶寶不過是個孩子,哪裏放在心上。

現在,他已將寶寶視為勁敵。

他這一撲之中,實已是畢生武功的精華,寶寶能接得下嗎?

寶寶的手中,早已準備好了「天蛛網」,他並不怕算命先生的一撲。

怪事發生了,算命先生撲到中途時,臉色大變,眼睛凸出,蓄滿力道的護手鈎反而切下了自己的左腳。

余勢不止,他一直衝到寶寶的面前,才直撲撲地跌在地上。

他的后心,有一道很小的傷口,鮮血如噴泉一樣湧出。

是誰的劍這麼狠,這麼冷,一劍刺中他的后心。

寶寶抬頭一看,面前站着一個人,紅衣長劍,面帶笑容,不是林若飛又是誰?

見到林若飛,寶寶就心頭火起,俏臉一冷,冷聲道:「誰叫你管閑事,世上就你一個人本事大嗎?」

林若飛知道,寶寶一定是因為前事而記恨自己。

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和衛紫衣交手,因為我識破了紫秋如的用心,我現在早已離開了她。」

寶寶不信,道:「那為什麼江湖上會有消息傳出來?」

林若飛笑道:「那是你大哥的傑作,他想引出紫秋如,以證實我對他說的話。」

寶寶道:「你真的沒有和大哥交手?」

林若飛學寶寶的口吻道:「騙人就是小狗。」

寶寶擺擺手,道:「諒你也打不過大哥,以前的事就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其實,他對林若飛也有好感,如今誤會冰釋,自然不會記恨。

看着算命先生的屍體,卻又拉下臉來,冷冷地道:「多管閑事,我正準備和他好好玩玩,你卻插手。」

林若飛早已習慣寶寶的態度,陪笑道:「我只是擔心寶寶……」他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寶寶面前會低聲下氣。

寶寶怒道:「是擔心我沒本事嗎?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林若飛只有苦笑,寶寶生氣,可不是開着玩的。

寶寶道:「林若飛,如果你真有本事,我數三下,你去把那些人殺了。」

順着寶寶手指的方向看去,林若飛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個。

林若飛苦笑道:「只數三下,就殺十個人,太不公平了吧!」

寶寶冷笑道:「現在不敢吹牛了吧?敢不敢和我打賭?」

林若飛道:「睹什麼?」

寶寶道:「如果你不能在三下中殺死他們,就請我吃一頓飯。」

林若飛笑道:「如果你輸了呢?」

寶寶道:「我請你吃。」

林若飛笑道:「不就是一頓飯嗎,沒什麼大不了。」

寶寶已開始數:「一。」

林若飛電射而出。

「二。」

林若飛拔劍。

「三。」

有人倒下,有人慘叫,有人的鮮血開始濺出。

寶寶不禁咋舌,林若飛果真在自己數三下中殺了十個人。

十個黑衣人倒在血泊中,一個黑衣人心口中劍,因為林若飛心有些慌了,故而刺得差了一點點。

那人呻吟一聲,身體抽動了幾下,才告死去。

寶寶拍手叫道:「還有一個人現在才死,你輸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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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53: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回 藏寶圖

林若飛發現自己上了一個當。

他身上有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足夠吃四五桌酒席了。

可是寶寶只點了一桌,就花掉了林若飛全部家當。

他點的菜不但很奇怪,而且浪費得驚人。

以醬鴨舌來說,必須要一百隻鴨,每隻鴨只取舌尖一點。

你說林若飛哪裏吃得消。

寶寶看着林若飛掏空口袋的無奈樣,可得意透了。

菜全上齊,寶寶卻停著不食。

林若飛苦笑道:「你點了這麼多的菜卻不吃?」

寶寶道:「想叫我吃?可沒那麼容易,你會唱歌嗎?」

林若飛少年學劍,猶不知寒暑交替。每日心中除了劍,哪有別的。

他哪裏又會唱歌?

寶寶道:「你不給我唱歌,我就不吃東西。」

林若飛還真怕寶寶餓壞了。

自從和衛紫衣毀約不戰,他已和衛紫衣結為朋友。

連勸寶寶吃這件小事都做不了,怎向衛紫衣交待。

無奈之下,只好擊杯唱道:「我家有個小寶寶,你家有個小寶寶,我家有個小寶寶,你家有個小寶寶。」

一歌唱畢,滿屋的食客紛紛地跑到了門外去了。

林若飛奇道:「他們在幹什麼?」

寶寶笑道:「他們太愛聽你的歌了,都去洗耳了。」

忽然「哇哇」之聲不絕於耳。

林若飛聽出,那些人不是洗耳,而是去吐了。

林若飛窘迫得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好說歹說,寶寶勉強吃了幾口。

飯算是吃過了,林若飛這才問道:「寶寶在街上貼那些白紙幹什麼?」

寶寶把經過一說,林若飛沉吟道:「這件事想必已驚動張真人,剛才十名黑衣人便是左證,此地已不能久留。」

寶寶不屑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害怕了。」

「怕?」林若飛氣往上沖,他什麼時候怕過?

漲紅了臉,忿忿地坐着,望着寶寶,一言不發。

寶寶道:「張真人一定會料定我離開這裏,我就偏不走,不但不走,而且還要到他的老巢去。」

林若飛驚道:「不可冒險。」

寶寶道:「江湖七妙手都在那裏,我不去救他們誰去?你要是不去,我也不會逼你的。」

寶寶的激將法,林若飛如何不知?微微一笑,道:「江湖七妙手都是好漢,是該救他們。」

寶寶喜上眉梢,道:「你敢去?」

林若飛笑道:「中了寶寶的激將法,怎能不去?」

寶寶道:「有一件事可要事先說明,到時候別怪我。」

林若飛道:「什麼事?」

寶寶道:「張真人座下有個用劍高手湯小石,劍法犀利無匹,我怕你不是他的對手,一世英名成了泡影。」

林若飛淡淡地道:「如此說,我是非去不可。」

寶寶道:「不後悔?」

林若飛道:「絕不後悔。」

寶寶立刻推開桌子,向門外就走。

林若飛道:「現在就去?」

寶寶道:「要去當然現在去。」

寶寶帶着林若飛來到了破廟中,林若飛四顧無人,不解地問道:「我們到這裏來幹什麼?」

寶寶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從懷中捉出小青蛇來。

林若飛見寶寶行動古怪,不由奇道:「這是幹什麼?」

寶寶道:「連蛇都沒見過嗎?這是我的寶貝。」

寶寶小心翼翼地將蛇放到地上,柔聲道:「小乖乖,帶我們到冷小肝這個小王八蛋那裏去好不好?」

小青蛇還真聽話,身子扭動着向前游去。

林若飛這才有點明白,道:「這小青蛇真能找到冷小肝?」

寶寶一昂頭,洋洋得意道:「別人是『識途老馬』,我這是『識途小蛇』。」

林若飛哈哈笑道:「只有你這個小古怪才有這樣一個古怪的寶貝。」

寶寶眼睛一翻,道:「我古怪嗎?青蛇識途的方法丐幫早已有之,自己少見多怪,還說別人古怪。」

林若飛搔搔頭,竟被反駁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時他才體會到,子午嶺上的人日子有多難熬。

小青蛇遊動得很快,不一刻就鑽入了一個小樹林中。

不遠處,紅牆碧麗,隱約可見。

林若飛道:「這幢房子好漂亮,怎麼會有人把房子蓋在這樣一個偏僻處?」

寶寶道:「孤陋寡聞,張真人每到一處時,就必定要達一間華屋,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林若飛笑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問你了。」

草叢中忽地飛起了刀光,不只是刀光,還有劍光。

一把刀,一柄劍。

林若飛長劍出鞘,劍光只一閃,刀光劍影立刻消失,從草叢中跌跌撞撞地走出兩個黑衣人。

他們的雙手緊摀著咽喉,鮮血從指縫中流出,發出「咯咯」的響聲。

他們的眼睛如魚眼般凸出,直瞪瞪地盯着林若飛。

寶寶在他們身後,伸出指頭在他們肩頭上輕輕一站,兩個黑衣人轟然倒下。

林若飛負手微笑,樣子很得意。

寶寶道:「真殘忍,把他們制住就行了,偏要殺了他們,他們也未必是壞人,何況,他們也一樣有父母妻兒,聽到他們死了,不知有多傷心。」

林若飛本想炫耀,卻遭來一頓搶白,心裏很覺無趣,低着頭,就往前走。

寶寶一把拉住他,笑道:「是不是生氣啦?才說你幾句就忍不住氣,遇到高手,豈不遭殃?」

林若飛不由又笑了起來,真拿寶寶沒辦法,一會兒讓你氣得要命,一會兒又讓你非常開心。

寶寶道:「這兩個是暗樁,瞧他們的武功並不高明,一定是負責警戒,而不是負責防衛。」林若飛道:「他們的武功的確不高,這有什麼關係呢?」

寶寶道:「說明他們會把我們來的消息通知給其它人,我估計,用不了一刻,大批的高手就要來了。」

話音剛落,草叢中傳來了沙沙聲,並且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

寶寶笑嘻嘻地道:「大批高手們果然來了。」

林若飛驚訝道:「我們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寶寶道:「這樣你就有大顯身手的機會,我也有大飽眼福的機會了。」

林若飛說道:「總有一天,我要被你害慘的。」

「沙沙」聲已經消失,因為人已經走到近而來。

林若飛冷哼一聲,向人群沖了過去。

迎接他的是一根狼牙棒,一隻鎏金鎲,兩把紅纓槍,甚至還有一種武林人很少用的兵器方天畫戟。

畫戟最長,首先刺到林若飛的胸口,林若飛的身子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扭動了一下,已經避開戟尖,衝到使戟人的面前。

這時,其它的兵器已經襲到。

林若飛收手刺出,刺中一名使槍人的咽喉,幾乎在使槍人中劍的同時,林若飛的劍又洞穿了另一名使槍的人的咽喉。

他手中只有一柄劍,卻好象有兩隻甚至無數柄劍一樣。

可是他雖然刺死了兩個人,鎏金鎲已經推到他的胸口,狼牙棒帶起的勁風也吹痛了林若飛的臉。

他本來只要一退,就可以退出鎏金鎲、狼牙棒的攻擊圈。

偏偏他的身後還有一隻畫戟,畫戟的月牙尖正對準林若飛的后心。

別人都以為林若飛絕不會退的,林若飛偏偏退了。

狼牙棒、鎏金鎲雖然落空,但畫戟的月牙尖已經刺破了林若飛后心的衣服。

寶寶驚叫出聲,在這種情況下,林若飛如何逃身?

林若飛微笑,他早已算準了距離,他這一退正好避開前面兩種重兵器,又恰好不至於撞上畫戟。

他雖然並沒有往後看,身後卻像生了眼睛,知道什麼地方才能讓畫戟不傷到自己。

這一舉動很冒險,但林若飛喜歡冒險,何況他對自己的速度頗為自信。

於是大家看到林若飛又衝上前去,畫戟回帶,月牙尖始終刺在衣服里。但畫戟回帶得多快,林若飛避得就有多快。

他的劍又刺出,這一劍從使鎏金鎲的人的肋下挑上去,仍然刺中了咽喉。

鎏金鎲不停往前推,但只推至林若飛的咽喉,就再也推不近半分。

因為無情的劍已經結束了他的生命,他全身的力氣也在剎那間消失。

使狼牙棒的人已經驚呆,不過他手中的狼牙棒依然掃了出去。

他並沒有掃中林若飛,反倒擊中那把方天畫戟。

畫戟被他擊落。

林若飛到哪裏去了?

使狼牙棒的人猛然回頭,看到身後紅衣飄搖,林若飛不知怎地到了他的身後,並且是背對着他。

使狼牙棒的人心中大恐,他的兵器已在外圍,就算回帶及時,他也不知怎樣對付一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林若飛卻有辦法,他的劍從胯下上挑,從使狼牙棒的人胯下挑上,一劍刺入使狼牙棒之人的咽喉。

使狼牙棒的人拋了兵器,雙手摀住咽喉,他很想問問林若飛,這是什麼劍招,天下哪有這種劍招。

可是他問不出,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他倒下時,咽喉里仍然發出「咯咯」的響聲。

剎那間,已經有四名一流高手倒下,周圍雖然還有很多人,他們手中雖然還有利刃,但卻沒有人敢衝上來。

他們實在是嚇壞了,他們都禁不住去摸自己的咽喉,看看那上面,是不是有一個洞。

林若飛向一個人走過去。

這個人手中沒有兵器,因為他的方天畫戟已被自己的同伴擊落。

他的雙腿在發抖了。

周圍的人都聞到,從這位使畫戟的人身上發出的惡臭。

林若飛皺了皺眉頭,對這人道:「你應該去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來,想不到你這麼大的人還需要尿布。」

這句話譏諷得何等刻薄,使方天畫戟之人卻好象沒有聽到,他只聽懂一種意思,林若飛不想殺他,林若飛讓他走。

他當然走了,立刻走了。

一旦有人開個頭,下面的人當然也不會留下。

不管他們受了多少好處,多少金錢,但命是最要緊的。

四周的人立刻就走了,剎那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林若飛轉身面對着寶寶微笑,笑得很得意。

他當然不指望寶寶誇獎他,只要寶寶不罵他就行。

如果寶寶再說出剛才那句話,林若飛就想好了話進行反駁。

他會說:「他們當然有父母妻兒,可是我也有,我總不能為了他們的父母妻兒不傷心而讓他們殺了我。」

他認定這句話,一定會將寶寶反駁得無言以對。

寶寶卻沒像剛才那樣說,他只是伸出四個指頭。

林若飛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寶寶道:「你殺了四個人,一共享了四劍。」

林若飛笑道:「難道你讓我一劍殺四個人嗎?這不可能,一劍就是一劍,一劍怎能殺四個人?」

寶寶一撇好看的小嘴,道:「有個人可以做到。」

林若飛道:「誰?」

寶寶道:「大哥。他一招『地獄使者』不止殺四個人。」

林若飛苦笑道:「為什麼你不肯誇誇我?」

寶寶笑道:「瞧你得意的樣子,誰敢再誇你,你自己都把自己誇上了天,我誇都誇不到你。」

林若飛笑了,原來是這個原因,他發誓以後絕不可得意,必須找個機會好好讓寶寶誇誇自己。

寶寶上前拉住他的手,往來路去。

林若飛道:「我們不去救人了?」

寶寶白了他一眼,道:「這樣弄得驚天動地的,到哪裏去救人,萬一湯小石來了,我也保不了你。」

聽他的口氣,好象寶寶是神仙,居然是他一直保護林若飛。

林若飛不敢笑,不敢反駁,只有乖乖地跟着寶寶走。

他們又回到鎮子上。

鎮上的人依然很多,大家都在小竹樓邊議論紛紛。

有許多人已經站到了竹樓里,因為他們終於發現,寶寶的解藥很有用。

可是這些人當然找不到入口,除了在竹樓中大叫大嚷,什麼也做不了。

寶寶看着人群嘻嘻笑道:「不知道真人看到這個情景,會有什麼表情?」

無論是什麼表情,都不應該會很好看的,林若飛相信。

人群忽然起了騷動,林若飛循聲一看,看到從西南方向衝來了一支馬隊。

馬上的人一色黑衣,手上,一色大砍刀。

馬過處,刀光必起。刀光起處,必有血濺出。

領頭的一個大漢厲聲喝道:「想活命的人,快點回家。」

人群立刻被衝散,馬隊眨眼間,已經到了小竹樓下。

大漢推鞍下馬,執刀大呼道:「都給我滾開。」

有人大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叫我們走?」

說話的人青衣打扮,手裏也提着一把大刀。

林若飛道:「這個人是大行山十三條龍中的老三,『翻江龍』潘擋。」

寶寶道:「潘擋能不能擋得住這個大漢?」

林若飛搖頭道:「擋不住。」

寶寶道:「為什麼?」

林若飛道:「因為這個黑衣大漢是『刀中刀,霸中霸』,陝西第一名刀,譚通。」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眾人一聲驚呼,潘擋已被譚通一刀斬為兩截。

寶寶皺眉道:「譚通好兇惡,可不能再讓他殺人。」

林若飛笑道:「我們暫時先看一看,因為有人出來收拾譚通了。」

人群中慢慢走出一個人。

他一身的錦衣,滿臉病容,身體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夠把他吹倒。

寶寶道:「這個人好象是『病公子』關索。」

林若飛道:「江湖四公子中,『病公子』最少出手,誰也不知他的虛實。」

寶寶道:「關索據說是關公關雲長的後代。」

林若飛道:「他是關公第十一代子孫,不過他並不用刀。」

寶寶道:「刀法必須威猛,瞧關索病鬼一個,當然用不了刀。」

林若飛道:「關家世代用刀,關索不用刀,對刀法卻頗為精通,譚通的刀算是遇到剋星了。」

關索已經走到譚通面前,有氣無力地道:「有財大家發,這位閣下為什麼要擋人家的財路?」

譚通冷笑道:「別人再發財,也輪不到你。」

刀已推出。

關索嘆息,手裏的一物發出尖銳的聲響,不知為何,譚通的刀已經抵到關索的胸口,卻再也推不近分毫。

寶寶眼尖,叫道:「是一根鋼絲,鋼絲纏住了刀。」

林若飛笑道:「對付刀,關家的人當然有辦法,用刀的人遇到關索,無疑是要倒霉了。」

寶寶拍手笑道:「老鹵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譚通的臉漲得通紅,他無法相信一個站都站不住的人,會用一根細細的鋼絲制住他的大砍刀。

林若飛凝神觀戰,忽地叫道:「不好!」

他離打鬥的現場很遠,所以只有徒喚奈何。

寶寶果然看到,關索無聲無息地倒下,譚通的刀迸然而發,一刀砍下了『病公子』關索的頭。

寶寶分明看到,譚通身後的一個黑衣人右肩似乎動了一動。

關索的隨從扶起了關索的屍體,忽地失聲叫道:「『多情刺』,這是唐門的暗器,唐門暗器。」

唐門暗器這四個字,就像一句具有神奇魔力的咒語,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目中露出了恐慌。

不只是江湖人,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唐門暗器的可怕。

一個武林家族能夠如此地影響廣大,幾百年的江湖中,也許僅有這一個。

寶寶道:「唐門暗器絕不外傳,黑衣人中一定有唐家的人。」

林若飛道:「你沒聽到是『多情刺』嗎?唐家公子中,只有最多情的風流公子唐情才有『多情刺』。」

多情公子唐情,寶寶是見過的,他還記得贏了唐情不少銀子。

在寶寶印象中,唐情除了風流一些,還算是一位俠義之人。

林若飛看出寶寶的沉思,道:「一個人若是太多情了,就會被人利用,我懷疑,一定是張真人用一個絕色的美女引誘唐情為他做事。」

寶寶道:「我一定要去把他罵醒。」

林若飛一把拉住寶寶,他知道寶寶這樣做會很危險。

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又笑了。

寶寶見他行為古怪,忍不住問道:「你在搞什麼鬼?」

林若飛笑道:「我忽然感到人群中有一股殺氣,殺氣離我很遠,但卻很強烈,一定是已來了絕頂的高手。」

寶寶睜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他一下就看到了唐諒。

不管有一千個人,還是一萬個人,你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唐諒。

這就像錐子,錐子放到麻袋中,也一定會刺穿麻袋的。

唐諒的打扮其實很普通,他雖然站在人群中,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

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唐諒的優秀,他們不自覺地遠離唐諒,是生怕自己會自慚形穢。

唐諒好象看到了寶寶又好象沒看見,他的目光就像他的暗器,盯着黑衣人中的一個人。

那個黑衣人顯得很焦躁,局促不安。

他也許並沒有看到唐諒,卻感到了他的存在。

唐情忽然推開眾人,一頭擠入人群中就不見了。

寶寶再去看唐諒時,唐諒也不知何時不見了。

譚通這時已經衝上了小竹樓,不斷有人從竹樓上被他扔下去,有的人跌斷了手,有的人跌斷了腿,更有人跌破了頭。

慘叫聲連成一片,人群紛紛後退,退到很遠的巷子裏。

讀通站在竹樓的最高處,大聲叫道:「我數十下,十下數畢,看到一個人,我就殺一個。」

百姓哪裏見過這麼兇狠的人,還沒有開始數,人群就一鬨而散。

和看不到的寶藏相比,最重要的當然是性命。

讀通開始數:「一。」

忽然有人輕拍了他一下,譚通急回頭,砍刀掃向身後。

刀落空。

身後一個鬼影子部沒有。

譚通大奇,轉過身,不去數「二、三。」

他一直在戒備,果然肩頭又被拍了一下,他更快地轉身,揮刀。

刀又落空。

這時樓上多了一個人。

紅衣人。

譚通大怒道:「你是誰?」

紅衣人笑道:「林若飛。」

譚通大笑道:「你就是敗在蘇護玉手上的林若飛?」

林若飛笑道:「雖然我敗給了蘇護玉,殺你卻足足有餘。」

譚通相信。

他忽地急退,撞破了竹樓的牆壁,落到了樓下。

他剛一落地,就覺得身後又有人拍了他一下。

不用說,又是林若飛。

譚通大駭,急舞大刀,一招接一招,舞得風雨不透,水泄不通。

只見林若飛遠遠地站着,臉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譚通不敢停下,生怕刀一停,林若飛就會乘虛而入。

林若飛卻不去看他,轉向身後,道:「寶寶,你看這個人該不該殺?」

寶寶從林若飛身後轉出,嘻嘻笑道:「這要看他笨不笨。」

林若飛道:「如果他笨呢?」

寶寶道:「世上笨蛋太多,少一個沒有關係。」

林若飛道:「怎樣才知這個人是笨還是不笨?」

寶寶道:「我出一個智力題給他猜,猜得出來就說明他不笨,猜不出來嘛?嘻嘻嘻。」

譚通還在不停地舞刀,口中卻道:「你出題。」

寶寶道:「你上街買東西,銀子掉了怎麼辦?」

譚通道:「銀子掉了,再回去拿就是了。」

他很感激寶寶出了個這麼容易的題目,分明是不想殺他。

寶寶大叫道:「笨蛋!銀子掉了,撿起來就是,何必回家拿。」

林若飛笑道:「既然你很笨,只好把你殺了。」

說到「殺」字,身體似乎動了,說完「了」字,譚通已倒下。

和所有遇到林若飛的人一樣,譚通的喉上也有一個洞。

要命的洞。

譚通活着時一定會想,銀子掉了,撿起來就是,我連這個問題都想不到,真是笨死了。

他果然「笨死了」。

譚通帶來的黑衣人已經把寶寶和林若飛圍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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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56: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回 竹樓秘密

弓已在手,箭在弦上。

寶寶驚道:「太可怕了,我可不想變刺蝟。」

身子一滾,滾到了竹樓里,把當刺蝟的任務交給了林若飛。

一共有十七個人,十七支箭。

如果十七支箭一起射過來,林若飛有沒有把握接住?

十七個黑衣人齊齊地站了一排,箭頭閃著藍光。

是毒箭。

忽然有「咄」聲傳來,接着是「崩崩崩」之聲。

一共響了十七下。

十七支弓弦立刻斷了,一枚銅錢滾到了地上。

是誰能夠用一枚銅錢劃破了十七張緊繃的弓弦?

林若飛幾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是誰來了。

郭超然。

除了那個神秘的郭超然,恐怕誰也沒有這種功夫。

唐諒也沒有。

林若飛的劍適時刺出,劍光閃動了十七下,又好象閃動了一下。

黑衣人倒下。

秦寶寶很會選擇時機地又從竹樓中溜出來,搖著大腦袋,道:「人家一枚銅錢劃破十七張弓,你十七劍殺了十七個人,差得太遠了。」

林若飛笑道:「在下本就不如郭前輩的武功。」

不知從哪裏傳來郭超然的聲音:「林少俠,寶少爺,你們一向可好?」

寶寶抱拳道:「只有一點點不好。」

郭超然道:「哪一點不好?」

寶寶道:「馬上就會有許多人來殺我們了,就連郭前輩也幫不了我們。」

郭超然笑道:「我倒有個方法,既不讓別人殺你,又能發財。」

寶寶道:「難道郭前輩想讓我們到竹樓下去?」

郭超然笑道:「還是寶寶聰明。」

寶寶道:「可是地下機關消息很多,恐怕比上面遠要危險?」

郭超然笑道:「有我在,還怕什麼機關消息。」

寶寶驚喜道:「郭前輩原來是個大行家啊!」

郭超然笑道:「算不上行家,可笑的是,我最不成材的弟子『笨手笨腳』冷小肝竟被人說成行家。」

寶寶這一喜非同小可,冷小肝那麼巧的手竟只是郭超然的徒弟,郭超然的手段可想而知。

寶寶忽地皺眉頭,道:「有一件事很難辦!」

郭超然道:「什麼事?」

寶寶道:「前輩發過誓,不許別人看到你,我們一會兒下去,你一定走在前頭,肯定是被人要看到的。」

郭超然笑道:「我已經請了一名高明的大夫做過手術,從外觀上看,已和常人一樣,只不過我的容貌無法改變,但我只要蒙上面巾就行了。」

聲音剛落,一個白衣蒙面的人飄飄然地走了過來。

終於看到了郭超然,遺憾的是他的臉上矇著布,未能一睹廬山真面目。

三個人進入小竹樓,寶寶道:「郭前輩先不要告訴我入口在哪裏,讓寶寶先我找看,好嗎?」

誰能拒絕寶寶的請求?郭超然笑道:「好。」

寶寶背着手,像個老學究一樣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目光停在地上的一個竹筒里。

竹筒底部和地面相聯結,寶寶試了試,發覺竹筒其實是鐵筒,只是樣子做的特別逼真。

郭超然笑道:「這個鐵筒正是入口的樞鈕,看寶寶怎麼打開?」

寶寶細細看着鐵筒,看到鐵筒底部有個洞,忽地笑道:「是不是用水灌進鐵筒去,然後入口自開呢?」

郭超然驚訝道:「這你也知道?」

寶寶得意地道:「有一種酸水,一遇到水就會發熱,熱氣就可以沖開底下的機關,門就開了。」

郭超然驚道:「這是機關消息之學最深奧的部分,想不到寶寶居然知道。」

竹樓邊正有一口井,井水打上來,灌到鐵筒里,不一刻,從鐵筒的小孔中冒出熱氣來,郭超然撕塊布堵住。

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只聽「吱呀呀」聲響,地上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郭超然立刻道:「快一點跳下去,洞口馬上會關閉的。」

郭超然當先跳下去,寶寶緊跟在後,林若飛斷後。

從洞口到地底只有三丈,寶寶輕輕落下去,不帶一點足音。

林若飛最後一個跳下,見那出口又慢慢關上。

林若飛不由地擔心道:「洞口被關上,我們怎麼出去?」

寶寶晃亮火摺子,指著牆壁上一個鐵筒道:「這和上面的一樣,只要灌進去水就可以了。」

郭超然解釋道:「用水使酸液發熱,熱氣頂開機關,但時間並不長,機關又會恢復原樣,等我們出來時,剛才灌進去的水也差不多幹了,只要再灌水,門依然會開的。」

林若飛搖頭道:「這樣稀奇古怪的法子,打破我的腦殼也想不到,難怪張真人空守此樓十年而無所獲。」

郭超然笑道:「更想不到,寶寶也精通此道。」

寶寶吐了吐舌頭,底下很黑,沒人看到他的表情。

其實寶寶深知自己的身體較弱,不適宜練武功,偏偏他又好動,於是去玩機關消息,平時無事鑽研擺弄,不也是一種很有趣的遊戲嗎。

想不到今天卻派上用場。

郭超然不知動了什麼東西,底下忽然一片明亮。

面前是三條通路,每條通道都是燈光通明。

照亮的是牆壁上的油燈。

林若飛大為不解,道:「燈光沒有火怎能點得着呢?」

寶寶道:「別看油燈很小,燈蕊卻通到一個大油桶里,平時,油燈上的蓋子蓋住油燈,使油燈只發出頗微弱的光,但始終不會熄滅。」

郭超然道:「剛才我激活機關,使燈蓋提起,燈光得到空氣,便明亮了許多。」

林若飛道:「就算燈油百年也用不盡,可是燈蕊總有燒盡的時候吧。」

寶寶接着道:「燈蕊都用一種特殊的燈草製成,只要供油不斷,燈蕊就不會燒盡的。」

郭超然笑道:「正是。」

看不到他的面容,可以想像他臉上必充滿欣慰。

寶寶年紀小小就如此淵博,真可謂難能可貴。

寶寶道:「這裏有三條路,哪一條路是正確的呢?」

郭超然道:「這一點誰都無法判定,我也不知該從哪條路走。」

林若飛一臉失望,道:「那樣我們豈不無功而返?」

寶寶道:「那也未必。」

郭超然心中成竹在胸,笑道:「寶寶有何高見?」

寶寶道:「那位大富翁建造這樣一座寶庫,自己當然會經常來看一看,因為有錢人把看着自己的財寶當作一大樂趣。」

林若飛點頭道:「不錯!有錢人最大的快樂或許就是數錢了。」

寶寶道:「既然大富翁經常來,那麼他可不想提心弔膽地防備機關,所以,只要是沒有機關的那條路必是正路。」

林若飛道:「怎樣才能判斷哪一條通路沒有機關?」

寶寶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道:「走一下試一試不就行了。」

林若飛笑道:「這是害我了,萬一試出機關來,豈不把小命送了。」

寶寶偷偷她笑,郭超然道:「當然不必身試,我早已備好一物。」

從懷中掏出的,卻是一個鐵球,球上系著細細的鏈子。

那條鏈子非金非銅,寶寶也看不出是用何物做的。

林若飛頗感興趣地看郭超然如何使用這個鐵球。

只見郭超然將鐵球擲出,重重砸在地上,撞擊聲剛剛傳來,兩旁牆壁上早出現無數的小孔,從孔中「哧哧」地噴出黑水。

黑水落地,腥臭撲鼻。

兩邊同時噴水,形成了一個密集的水網,林若飛駭然,若是冒冒失失撞入這條通道,必死無疑,根本連躲避的餘地都沒有,再高的武功在這種機關下,恐怕也沒有一點辦法。

黑水腥臭難聞,不用猜,必不是清涼飲料。

郭超然的鐵鎚上,已有被腐蝕的跡象,鐵鎚一擊便收,仍然被噴了幾點。

這個機關,真是好不厲害。

毒水一噴而盡,郭超然又將鐵鎚擲向第二條通道。

鐵鎚落地,兩壁卻沒有動靜,寶寶道:「是這條了。」

林若飛當先踏入,拔劍護身,小心翼翼地進入通道。

走了一步、兩步、七步,兩壁依然沒有動靜。

林若飛提心弔膽,將輕功施展到極限,使身體的重量盡量減少。

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如履薄冰了。

走了二十七步時,已經到了盡頭,此時又出現了麻煩,面前則有八個通道,每條通道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林若飛回身對郭超然道:「請借鐵鎚一用。」

郭超然將鐵鎚交於林若飛,林若飛用力砸向一條通道的路面。

沒有動靜。

林若飛笑道:「想不到這麼巧,一錘便砸出個正路來。」

剛欲踏上,郭超然拉住他,笑道:「你再試一試其它的路。」

林若飛依言又試,連擊七錘,都沒有半點動靜。

他不由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寶寶問郭超然道:「這一定是到了迷宮了?」

郭超然點頭道:「此八個通道,分別為『休、生、傷、杜、景、死、驚、並。』,這就是諸葛武侯傳世的八陣圖。」

林若飛道:「據說從生門進入,方可無事,這八道門中,哪一道是生門呢?」

郭超然道:「從第二道門進去。」

林若飛一劍當先,首先進了第二道門,剛走了三步,忽聽「哧哧」之聲不絕於耳,兩邊牆壁,箭似飛蝗。

郭超然手指彈出,以「滿天花雨」手法打出了一把銅錢。

能夠射中林若飛的箭,都被他的銅錢擊落地上。

林若飛驚出一身冷汗,道:「明明是生門,怎麼還有暗器?」

郭超然道:「你看一看地上石塊的顏色。」

林若飛低頭一看,腳下的石塊果然深淺不一,雖然都是黑色,有些卻略微灰一些。

剛才不細心去看,根本就看不出顏色的差別。

郭超然道:「剛才你踏的是黑石,現在踏灰色的試一試。」

林若飛足尖點在灰石上,果然無事。

雖然這條通道只有三丈多長,三個人卻走了不少時間。

因為灰色的石頭有的相距很遠,必須施展輕功。

林若飛過了通道以後,已經是滿頭滿身大汗了。

他笑道:「這位大富豪居然也是位武林高手。」

寶寶道:「要不是武林高手,哪能確保財產不失。」

雖然地下迷道千條,幸虧有郭超然在,終於一一通過。

通路變得只剩下一條了,通道盡頭,燈光通明,一扇鐵門,正虛掩著,從門裏透出光來。

林若飛若不是早被驚嚇慣了,此時看到這樣的情景,不大吃一驚才怪。

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門內的燈點了八十年?」

郭超然笑道:「初入洞時我按動機關,已將這裏所有的油燈都點亮了。」

林若飛這才明白。轉頭瞧見寶寶臉上,儘是嘲諷之意。

郭超然走在了前頭,走到鐵門前,輕輕推開了門。

門一推開,郭超然的身體就僵住了,想像他的表情,必也駭然。

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令郭超然這樣的絕頂高手動容?

林若飛衝過去,將門拉大,臉色不由也變了。

寶寶叫道:「有趣。」

從兩個人之間,擠出腦袋一看,他不由也嚇了一跳。

屋中有人,活人。

不止一個人,而是許多人。

許多許多的老頭、老太婆、寶寶數了數,一共有十八個。

本來指望一推開門就可以看到財寶,想不到見到的卻是十八個老頭、老太婆。

老頭只有一個,老太婆有十七個。

十八個人身上都穿着在寶寶看來很過時的衣服,他們的形動舉止也和寶寶這一代不同。

老人坐在一張精雕細刻,說不盡華貴的椅子上。

旁邊,正有一個不知自己年華已老,仍稍稍略帶風情的老太婆。

老太婆正在為老人梳頭。

她梳頭的動作優美、典雅,不得不使人以為,梳頭也是一門藝術。

老頭似乎也很愜意,微閉雙目,手指有節奏地叩著膝蓋。

屋裏的其它老太婆,都穿着或紅或綠,只有小姑娘才穿的衣服。

衣服的質料,或為細紗,或用輕羅,無不又薄又透。

老太婆的身材居然還很苗條。

她們或行,或坐,或撥琴,或沉思,或飲酒,或下棋。

她們對三個外來的侵入者,竟沒表現出任何的好奇。

坐在椅上的老人睜開了眼睛,因為他稀疏花白的頭髮,已被梳好,盤起。

他的臉上露出微笑道:「六十年來,你們是第一批客人。」

秦寶寶忽地明白了什麼,道:「老爺爺,你可就是八十年前武功第一的大富人?」

老人嘆道:「富貴不過過眼雲煙,功名不過虛浮塵土。」

寶寶望着那些個老太婆,很快明白。

昔年第一富豪建造了這樣一個地宮,自己也就住了進來,他的丫鬟、隨從,也和他一起住進。

因為在地底下,沒有干擾,沒有紛爭,所以他們也沒有煩惱。

沒有煩惱的人,總是活得很長的。

寶寶估計,這些人最起碼也有八十歲了。

見寶寶長得可愛,幾個老太婆走過來,像少女一樣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還為寶寶端來異香撲鼻,寶寶從未見過的水果。

老人命老太婆為林若飛和郭超然一一端上茶,微笑道:「當初我建造完畢后,不由就愛上這裏,她們也自願陪我,所以就住到了地下。」

郭超然嘆道:「這裏很好。」

老人道:「這裏當然很好,既沒有爭權奪利,也沒有爾虞我詐,人到了這裏,似乎才恢復了本性。」

林若飛道:「難道你不留戀塵世的繁華,住在這裏,不覺得寂寞嗎?」

老人微笑道:「塵世的繁華,我已厭倦。至於寂寞,就算生活在外面,我還不是一樣寂寞嗎?」

他說得很不錯。

像他這樣一個最有錢的人,什麼事沒有嘗試過,什麼繁華沒有見識過?

再說,無論是權力、金錢、武功的巔峰,都會很寂寞。

處在最高處的人,已經不會有朋友。

老人站了起來,笑道:「你們既然來了,我自然要讓你們看一看我的家。」

郭超然道:「打擾了!」

老人帶着他們轉過一個翠玉屏風,進入內室。

這間房間裏佈置得極盡奢華,有許多東西都是從未見過的。

老人隨手從一個柜子上取下一個紫水晶做的瓶子,笑道:「這是波斯的名酒,經過幾十年,想必味道更好。」

隨手一擲,擲給了林若飛,林若飛伸手一接,感到一股大力湧來,急忙拿瓶站住,仍是氣血翻騰。

心中暗暗吃驚,這老人好精湛、好深厚的內力。

老人見林若飛居然不動聲色地接住瓶子,不由一愣,隨即笑道:「能夠到這裏來的,當然都是無雙的高手。」

林若飛打開瓶塞,醉人的香氣,立刻充滿房間。

林若飛仰臉喝了一口,只覺得香甜軟濡,香氣直透大腦,忍不住脫口贊道:「果然是好酒。」

老人笑了一笑,打開一個房間道:「你們既然來了,總不能讓你們空手而回,這些個俗物,你們不妨拿去。」

房門打開,耀眼而柔和的光芒立刻泄了出來。

林若飛不由怦然心動。

因為整整一間小屋裏,都堆滿了珍珠、寶石、古玉。

就這樣隨便地堆在地上,足足有一尺多厚。

寶寶隨便揀起一顆,脫口道:「可是最上乘的祖母綠。」

老人笑道:「年輕時,我喜歡這些,所以搜羅了一大堆,現在看來,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

寶寶對這些寶石才沒有什麼興趣,將祖母綠隨手扔了,道:「老爺爺,還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老人道:「你是個孩子,或許不懂得這些東西的價值,他們的看法就不一樣了。」

寶寶最恨有人說他小,不過瞧老人的年歲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大一倍,便不和老人多計較了。

林若飛將房門關上,除了劍,他不會對任何東西有興趣。

郭超然早已走到一幅字畫面前欣賞。

老人不停地點頭,目中有讚歎之意。

因為他知道,世上不喜歡錢財的人實在很少。

不喜歡錢的人,不是白痴就一定是智者。

老人望着林若飛,道:「你用劍?」

林若飛道:「是的。」

老人向林若飛招招手,將林若飛帶進了一個房間。

寶寶好奇,也跟着去看。

剛進入門口,撲面一股沁骨的寒氣,仔細一看,房間里堆滿了各種兵器。

只要是寶寶知道的兵器,這裏無不盡有,最多的是劍。

各種各樣的劍,每一柄劍顯然都是寶劍,甚至是上古神兵刃。

老人年輕時,必也是一位用劍的高手。

老人正向林若飛道:「這裏一共有三十七柄最好的劍,我相信世上不會再有比這更好的劍。」

他的話當然不會錯,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高手,當然懂得鑒賞劍。

老人道:「你認為哪一柄合適你,你就拿一把。」

林若飛走到劍架前,出於劍客的天性,他忍不住一一鑒賞。

每一柄都是真正的好劍,比自己的那柄劍當然要好得多。

林若飛露出讚歎之色,但是他一一鑒賞之後,又一一放了回去。

老人的目中露出驚訝,道:「難道沒有一柄中意?」

林若飛道:「這裏的劍頗名貴,極精良,可是我都不能用這樣的劍。」

老人道:「為什麼?」

林若飛道:「用了這些劍和人交手,心中生怕有所損壞,那樣,劍就不是劍而是包袱了。」

老人點頭。

林若飛又道:「何況一名真正的劍客,無論用什麼劍,都不會影響他的名譽,武功的最高處,飛花亦傷人,何必用名劍。」

老人露出一種頗為喜悅的神情,就像一個慈愛的長輩看着最有出息的子孫。

老人道:「任何劍對一名真正的劍客來說都是一樣的,不過有一種東西你一定會要。」

他打開一個華貴的柜子,裏面並沒有什麼奇珍異寶,只有書。

有些書是寫在竹簡上,有些是寫在一塊羊皮上。

老人從上面抽出一塊羊皮,道:「這是昔年的大劍客燕南天留下的劍譜,他的劍雖然在江湖上失傳,劍譜卻留了下來。」

燕南天是昔日的名俠,一聲「燕人燕南天在此」,眾豪無不動容。

那樣一個驚天動地的劍客,他的劍法自然是頗為珍貴的。

林若飛拿起羊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還給了老人。

老人一愕,隨即點頭道:「是了,你的劍辛辣靈動,和燕兩天剛猛威烈的劍法水火不容。」

又取過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道:「這是昔年江湖上有『金錢幫』幫主上官金虹作的『劍論』。」

上官金虹創「金錢幫」,大敗當時武林第一高手「天機老人」,雖然他後來被「小李飛刀」奪去性命,但就連李探花本人也推崇上官金虹的武功比自己高。

上官金虹手下的打手荊無命,劍法之高,甚至連排名第四的郭嵩陽也非其對手。

有人說,荊無命的劍法,是上官金虹親授。

不管怎麼說,像上官金虹這樣的武林奇才所作的「劍論」,一定頗有道理。

但是林若飛這一次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把書還給了老人。

連寶寶都認為林若飛的舉動太奇怪了,莫非他認為這些人不如他?

哼!太自以為是了。

老人也道:「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難道並不高?」

林若飛答道:「這兩個人都是絕代的奇才,他們的遺作,自然是對後世頗有啟發和借鑒。」

老人道:「那你為什麼不接受呢?」

林若飛道,「所謂異路同途,武功到了最高處,其實都是一個道理,而我所學的『獨孤九劍』也是最高明的劍法。」

老人道:「兼而吸收前人武功的精華,豈非更上一層樓?」

林若飛道:「任何一種劍法練到極高處,都可無敵天下,關鍵不在劍法,而在於人,前輩的武功故然盡美,但一個人精力有限,與其貪多不化,不如擇一而終。」

老人附掌大笑,道:「只憑這一席話,少俠必是一代高手,就算現在不是,以後必是,三十年後,定證老夫此言不虛。」

林若飛笑道:「一個人成名天下,不光要靠武功,還要靠一點點運氣。」

老人道:「少俠印堂上紫氣盈然,就算倒霉,也不至於栽大跟頭。」

遂又嘆道:「財寶、名劍、武功,少俠一無所好,老夫已經無物可贈。」

林若飛笑道:「我來這裏,本不是來尋寶的。」

老人大笑,低頭問寶寶,道:「至於送你什麼東西,更費思量。」

林若飛笑道:「前輩如果能猜到他喜歡什麼,晚輩必然佩服。」

老人笑道:「小哥兒衣着華麗,舉止脫俗,必出於大富大貴之家,金錢財寶,必不鍾愛。」

寶寶最喜歡猜謎遊戲,笑道:「這一點猜對了。」

老人道:「我看你根骨奇佳,本是練武的上選之材,只可惜暗疾在身,不可勞心勞力,貿然習武,反而有損。」

寶寶道:「這是誰都可以猜出來的,再猜下去。」

老人笑道:「小哥兒性格頑劣,必是天下最貪玩之人,偏是我這裏又沒有玩具,在小哥兒看來,我可算是一個窮人。」

寶寶擺擺手,道:「本就不指望這裏有好的東西,不過今天的事情已經蠻好玩的了。」

老人帶兩人出屋,郭超然笑道:「入寶山怎地又空手而回?」

老人嘆道:「他們兩個人無欲無求,但不知先生有何願望?」

郭超然道:「此番我到這裏,本是來試一試我的機關消息之學,如今見到前輩,此行已是不虛了,世上萬物,在下無一所愛。」

老人道:「閣下雖然蒙面,但精華之氣,流出體外,必為不世高手,你所要的都可以輕易而得,老夫的確是無物可贈。」

郭超然道:「在下等打擾多時,先在此告辭了。」

老人雙目精光流動,微微笑道:「我有一物,閣下必定是喜愛的。」

郭超然笑道:「除了八寶朱蛤,在下一無所需。」

老人笑道:「世上的事,真是巧極,老夫這裏正有八寶朱蛤。」

郭超然的雙手已在發抖。

八寶朱蛤究竟是什麼東西,郭超然竟會如此激動?

郭超然想必看出林若飛和寶寶的疑問之色,沉吟半晌,道:「各位都不是外人,在下就告訴你們吧!」

原來郭超然生下來就身帶殘疾,不但相貌怪異,而且不能盡男人之事。

雖然武功絕倫,不能解半點憂愁。

愛妾在他暗器上下毒之事,更讓他英雄氣短。

後來他遇到和秦英齊名的「大毒大夫」傅青衣。

傅青衣施妙手,於是讓郭超然恢復和常人一樣的身體,就是面容也經過手術,不日亦可煥然一新。

唯獨仍不能行男子之事。

傅青衣說:「只有八寶朱蛤,才能治你的病。」

現在郭超然終於找到了八寶朱蛤,又怎能不喜?

※※※

杯酒不能言歡。

大家終於和老人分手。

老人道:「出口處必有重兵守護,憑兩位的絕世武功和小哥兒的智能,全身而退,自不困難,不過多傷人命,有違天和,你們還是從別處出去。」

寶寶道:「這裏還有一個出口?」

老人笑道:「老夫的敵人頗多,他們如果封住出口,老夫豈不困於此地?初建時我尚年輕,塵世之心未絕,故而出口、入口倒多建了幾個。」

出口處,就在老人的椅下。

經過一段很長的通路,終於到了盡頭,出了洞口,發現身處荒野。

郭超然急欲去找傅青衣,治療暗疾,當下辭去。

寶寶也對林若飛道:「我要去找大哥了,你可別跟着我。」

林若飛笑道:「不見到你大哥,我是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走的。」

寶寶氣道:「討厭,討厭,大哥說我是跟屁蟲,看來,你也是跟屁蟲。」

「跟屁蟲」就是「跟屁蟲」,林若飛已經學會了對付寶寶的辦法,就是無論說什麼,都裝作沒聽見。

寶寶譏諷了幾句,見林若飛若無其事,反倒把自己氣個夠嗆。

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也要甩掉這個「討厭的尾巴」。

前面已是市鎮了,寶寶進了一家酒店,一坐下來就嚷嚷餓了。

林若飛的身上已是囊空如洗,寶寶呢?

寶寶很快想起一條妙計來。

他走到林若飛面前,道:「喂!聽着,我們從現在起,各人吃各人的,我點的東西,你可不許偷吃。」

林若飛笑道:「大人怎好意思靠小孩子養活,就這麼定了。」

寶寶見林若飛中計,心中暗喜。

林若飛當然餓不死,但只要林若飛去弄錢時,寶寶就可以趁機開溜了。

自己點了幾盤菜,裝作津津有味的樣子大吃。

有生以來,還第一次這樣乖乖地吃飯。

林若飛呢?

林若飛站了過來,走向屋角的四個人。

這四個人身材結實,拿刀佩劍,一望就知是江湖人。

林若飛走到他們桌前,忽然出劍,挑起一個盤子。

盤子裏盛着一隻燒雞。

四個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起怔怔地看着林若飛。

盤子連帶燒雞從劍上滑下,落在原先放的地方。

盤子一碰到桌面,「叭」的一聲,裂為八片。

不多不少,整整齊齊,正好八片。

而那隻雞呢?卻一點沒事,一點傷口都沒有。

這一手好漂亮,四個人卻嚇呆了。

林若飛「哧」地收回了劍,抱拳笑道:「在下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林若飛。」

四個人立刻站起,急退,一下退了個乾乾淨淨。

寶寶大叫道:「無賴,強盜,無賴的強盜。」

林若飛不說話,因為他已經在吃雞,滿嘴都是雞肉,怎麼說話。

寶寶氣得飯也不吃,氣鼓鼓地看着林若飛。

林若飛不但耳朵聾了,就連眼睛也好象瞎了。

其實他心裏也感到好笑,堂堂的林若飛竟會去搶一隻雞吃。

這可都是因為寶寶的緣故。

吃完飯後,已經是傍晚了,寶寶決定住店,林若飛也住店。

那四個人走得太慌忙,竟連包袱也忘了拿。

包袱里有銀子。

所以林若飛住店,花的是自己「搶」來的銀子。

寶寶躺在床上,又想了一個逃跑的方法,他知道林若飛住在隔壁,如果自己逃走,以林若飛超人的耳力,一定可以聽到的。

至於怎麼逃呢?寶寶已成竹在胸。

第二天清晨,林若飛敲門,敲了半天,沒有一點聲音。

掌力一吐,門栓已斷,林若飛進來,吃了一驚。

只見屋裏被褥散亂,窗戶大開,窗戶上還有一點泥土。

林若飛苦笑道:「還是讓小傢伙逃跑了。」

心裏一想,實不甘心,堂堂的林若飛達一個小孩子都看不住嗎?

身子一躍,已出了窗戶。

他這邊剛走,從房屋裏的衣櫃中,探出個頭來,一臉的得意笑容。

終於甩掉跟屁蟲,寶寶一步躍到門外,拚命跑去。

出了客棧,寶寶不走大路,從一條羊腸小道走下去。

小路到了盡頭,則是一條大路,大路的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路上行人很多,但穿紅衣服的人只有一個。

林若飛。

林若飛坐在路邊,路邊還有一個茶攤,他正在喝茶呢。

寶寶「通通通」走到林若飛跟前,惡狠狠地道:「你怎麼在這?」

林若飛笑道:「我出了大門,慢慢地走到這,正走得口渴,就坐下喝茶,剛喝一口,就看到你。」

眨眨眼,林若飛又道:「在這裏喝茶犯法嗎?」

寶寶忽然笑了,因為告誡自己,林若飛就是想氣自己,絕不能讓他得逞。

寶寶笑嘻嘻地坐下來,道:「林公子,花搶來的錢習慣嗎?」

林若飛搖頭道:「很不習慣。」

寶寶喜道:「那你以後不許搶錢,換個方法弄錢好不好?」

林若飛笑道:「好。」

寶寶把手伸進林若飛口袋,掏光銀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

又到了吃飯的時候,寶寶一邊吃一邊看林若飛。

這一次他們是在一座大酒樓中,樓上有不少江湖人,但是不許林若飛搶,看他有什麼辦法。

寶寶已把這件事當作一件有趣的遊戲來玩了。

他就是要不斷地刁難林若飛。

靠樓梯口有一桌人,吃得最熱鬧,一共有八九個人,其中有一個錦衣中年人,顯然是主人。

林若飛笑瞇瞇地盯着錦衣人看,忽然一拍桌子,嘆道:「好恨,好恨。」

他這一拍,驚動了滿樓的人,錦衣人也向林若飛望去。

林若飛裝作不知,抽出長劍來,嘆道:「在下踏遍天下,為尋找對手,本想此處卧虎藏龍,哪料到儘是庸才。」

寶寶見林若飛裝得逼真,感到很是有趣,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錦衣人已經站起,冷笑道:「年輕人,說話不要太狂。」

林若飛收斂目中精光,生怕嚇跑了錦衣人這個老頭,道:「閣下是誰?」

他身邊的人厲聲道:「你連『美名劍客』都不認識,難怪那麼狂呢。」

林若飛驚道:「莫非是『美名劍客』包三爺?」

包玉成冷笑道:「總算見識不淺,尚可造就。」

林若飛拱手道:「在下不知包玉成在此,言語衝動,多有冒犯。」

包玉成捻須微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林若飛笑道:「不知包三爺可願和在下一賭?」

他深知包玉成好賭成性,是以才有此一問。

包玉成果然笑道:「你賭什麼?」

林若飛笑道:「賭在下必能接住包三爺三劍。」

包玉成大笑,道:「年輕人真是好大的志氣,在下和你賭了,賭什麼?」

林若飛笑道:「若在下僥倖接了三劍,包三爺需以黃金五十兩為酬,若在下輸了,必為包三節揚名。」

這個賭約頗不公平,但林若飛知道包玉成定會答應。

因為包玉成銀子很多,名氣卻很小。

林若飛也是從包玉成桌上人的稱呼中聽到的。

包玉成果然面有喜色,大笑道:「取劍來。」

旁人忙取過劍來,這柄劍鑲金嵌玉,頗是華麗,待劍一抽出,林若飛卻好生失望。

這不是一柄好劍。

包玉成只知寶劍越漂亮越好哪裏懂得識劍。

林若飛站在包玉成面前,拱手道:「三爺先請。」

包玉成笑道:「仔細了。」

一劍刺來。

這一劍刺出,就連寶寶都難過得扭過頭去。

使劍使出這種樣子,真不如跳進黃河自殺算了。

林若飛卻裝作手忙腳亂,長劍亂揮,架住玉成的劍。

包玉成叫道:「第二劍。」

這第二劍更不堪看,寶寶慶幸自己吃得少,才沒有吐出來。

林若飛自然又裝作急急忙忙,慌慌張張的樣子,才架住這一劍。

包玉成道:「第三劍。」

有風雷聲傳來,當包玉成第三劍刺出時,似乎晴天打了一個霹靂一樣。

這一劍頗快、頗狠,這一劍絕不是平庸的劍法,而是頗高明的。

包玉成就像變了一個人,他的劍變得更厲害。

林若飛沒有料到,一個七八流的劍客怎麼變成了超一流的絕頂劍客。

林若飛急退,除了退,他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身後的桌、椅都被他撞得粉碎,但包玉成的劍依然劍勢不衰。

林若飛已經退到了牆壁,已經絕無可退之處了。

劍,指住了林若飛的咽喉,然後就停住了。

像山一樣地停住。

林若飛嘆道:「你一定不是包三爺,如果包三爺有這等高明的劍法,『美名劍客』早已天下皆知了。」

包玉成靜靜地笑了,他靜靜道:「我的確不是包三爺,我是湯小石。」

林若飛聳然動容。

湯小石!

寶寶也驚呆,林若飛若是和湯小石正面交手,勝負尚未可知,如今湯小石的劍已指到林若飛的咽喉,寶寶想不出辦法來解決此時的困境。

湯小石忽然收回了劍。

他將劍擲到地上,劍斷為數截,珠玉滾了一地。

誰也沒想到他會收劍,更沒想到他擲劍於地。

湯小石道:「這不是一柄好劍,不配用來對付林若飛。」

林若飛道:「可是它指住了我,這是有始以來,第一柄能夠指着我咽喉的劍。」

他說的是實情,迄今為止,林若飛沒有真正敗過。

湯小石道:「它制住了你,是因為我在用詐,你絕沒想到我會是湯小石,所以你敗得不公平。」

林若飛道:「你想做到公平?」

湯小石道:「我用劍,劍是君子之器,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劍客,首先必須成為一個君子。」

這句話頗有道理。

湯小石道:「所以用詐來將你擊敗,不但不公平,你也不服。」

林若飛道:「那我們再來,來一次真正的較量。」

湯小石道:「好。」

可是他身上沒有劍,他也沒有吩咐人為他取劍。

林若飛道:「既然你和我比劍,你的劍呢?」

湯小石微微笑道:「我的劍你是看不到的,當它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林若飛瞳孔收縮,收縮成一根針,然後他拔劍、劍出。

這是兩個很簡單的動作,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就算從沒有學過劍的人,也可以做出這兩個動作。

這個動作唯一和別人不同的,是它太快,非常快。

甚至比閃電還要快。

如果湯小石手中有劍,他或許能夠接住這一劍。

可是他沒有劍,真的沒有劍。

他用什麼方法接住這一劍?

這是任何人都想知道的,甚至連秦寶寶都感到很好奇。

湯小石伸出了右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個圓圈。

彷佛是受到某種魔力的驅使,林若飛的劍正從這個圓圈中刺進去。

林若飛立刻覺得很不妙了,非常非常不妙。

劍刺過去,一直刺到了劍柄,湯小石的拇指和食指便捏住了劍柄,同時,另外三根手指也搭上了劍柄。

林若飛只覺得虎口一震,手中的劍竟變成了湯小石的劍。

劍光閃動,劍尖反而指住了林若飛的咽喉。

林若飛驚呆。

有人喝彩,當然是湯小石帶來的人。

湯小石微笑道:「我記得我說過,我的劍隨時都可以出現,因為你的劍也可以變為我的劍。」

林若飛垂下了高貴的頭,他不得不承認,湯小石比自己高明。

他奪劍的手法不但頗冒險,也頗巧妙,簡直是匪夷所思。

劍光又一閃,不是刺入林若飛的咽喉,而是將劍送進了劍鞘。

林若飛的劍鞘。

然後湯小石轉過頭去,坐到他剛才生的位置上,又端起了酒杯,喝酒、談笑。

他再也沒有看林若飛一眼,就像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

名滿天下的林若飛,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杯酒。

林若飛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什麼地想不起,什麼也思考不出來。

他只知道自己敗了,敗得一塌糊塗。

他寧願死在湯小石的劍下,但湯小石偏偏不殺他。

他居然已經懶得殺我,因……為……我……不……配。

這五個字就像毒針一樣利入林若飛的胃裏、骨髓里。

他很快就想到個字:死。

死對林若飛來說,實在太容易不過,也實在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

他衝出了酒樓,頭也不回,寶寶急忙追了出來。

湯小石這才轉過頭來,望着林若飛走的方向,不住地冷笑。

有人問:「湯先生為什麼不殺了他?他對我們很不利。」

湯小石微笑道:「殺人的方法有許多種,並不是只有劍才能殺人。」

那人不懂。

湯小石笑道:「林若飛是一個頗驕傲的人,他的劍法也的確值得他驕傲,這種人可以死,卻萬萬不能敗的。」

那人道:「湯先生是說,像林若飛這種人敗不得,敗就得死?」

湯小石道:「他看上去比誰都堅強,其實卻很脆弱,這一次對他的打擊太大,他就算能夠活着,也必定終身不再用劍。」

那人道:「可是他以前也敗過,敗給了蘇護玉。」

湯小石道:「那一次他沒有真正敗,他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敗給了蘇護玉,但這一次就不同了。」

那人點頭,嘆道:「我若是林若飛,我絕不會死的。」

湯小石慢慢地道:「林若飛只有一個,他雖然會做蠢事,但無疑是令人恭敬的,你們永遠也比不上他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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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5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回 唐門叛逆

林若飛狂奔。

他從來沒有真正嘗試過失敗的滋味,所以他很脆弱。

他有勇氣去死,卻沒有勇氣失敗。

他準備逃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然後悄悄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一點他做不到,因為寶寶就像一個陰魂一樣,緊緊地跟着林若飛。

林若飛奔得再快,也無法甩掉寶寶這個小陰魂。

林若飛停下,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跟着我?」

寶寶道:「我沒有跟着你呀,我只是想看一看熱鬧而已。」

林若飛道:「什麼熱鬧?」

寶寶道:「看一個本來挺聰明的人是怎樣笨死的。」

林若飛嘆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不了解我,這世上沒有人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寶寶柔聲道:「因為大哥和你是一種人,都是高高在上,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敗的人。」

林若飛道:「衛紫衣和我不同。」

寶寶道:「有什麼不同!你無法承受失敗,大哥也一樣,他若是敗了,整個『金龍社』就完了。你失敗了,死的是你一個人,而大哥若是敗了,結局是很難想像的。」

林若飛道:「可是衛紫衣沒有敗過。」

寶寶道:「不錯,大哥沒有敗過,你知道什麼是失敗嗎?」

林若飛笑道:「現在,恐怕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失敗了。」

寶寶冷笑道:「你以為比武輸了就叫失敗嗎?如果是這樣,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投河了。」

林若飛道:「他們和我不同。」

寶寶道:「有什麼不同?他們是人,你也是人,你難道比他們高貴?依我看,你根本不如他們。」

林若飛靜靜地聽着,寶寶的話就像唐門的暗器,字字打中他的要害。

寶寶道:「你以為你這叫失敗嗎?不過是輸。這就像賭博,你這一次輸了,下一次說不定能扳回本來,只要在賭桌上,就不能叫輸。」

林若飛嘆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賭了。」

寶寶道:「你還沒有死,為什麼不能賭?什麼叫失敗?一個人死了,才真正地叫做失敗。」

林若飛低頭不語。

寶寶轉過身去,氣憤道:「再也不想理你了,原來你是這樣沒有出息的人,真後悔認識你。」

寶寶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當然不會真地走了,他可不放心林若飛。

林若飛太聰明,也太愛鑽牛角尖,一鑽進去,就出不來了。

躲到一邊,看林若飛還在那裏低頭沉思,一站就是一個時辰。

寶寶忍不住,他可是個急性子,於是又來到林若飛面前,很奇怪地道:「你怎麼還在這,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林若飛抬頭看着他,忽地笑了。

寶寶故意板起了臉,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林若飛笑道:「我想通了,不死了,寶寶說得不錯,死了才是真正失敗。」

寶寶這才笑了,道:「這還差不多,算是個乖孩子。」

她的話故作老氣橫秋,林若飛聽了也不生氣。

林若飛道:「雖然我現在不是湯小石的對手,可是只要他不死,我總有一天能夠戰勝他的。」

寶寶道:「其實何必等那麼久,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很快就能戰勝湯小石。」

林若飛道:「我不會用計謀的,他既然是正大光明地擊敗了我,我也要用正當的法子擊敗他。」

寶寶嘟著嘴道:「就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但你怎麼知道我的辦法不是正當的,而是陰謀詭計?」

林若飛道歉道:「對不起!錯怪寶寶了,好,你說。」

寶寶道:「現在我不想說了,隨你怎麼求我也不說。」

林若飛沒有求他,只是靜靜地站着,微微地笑着。

他知道小孩和女人一樣,肚子裏有話,是絕對憋不住的。

你老是求他們,他們反而不會說,而且更得意。

寶寶不但是個小孩,而且還是個女孩,她肚裏的話又怎能忍得住。

果然,用不了多大功夫,寶寶忍不住,道:「你不想聽?」

林若飛道:「不想聽,因為學劍是沒有快捷方式好走的,寶寶固然聰明,對武功的見解未必如我。」

寶寶不服,非常不服,就連大哥衛紫衣都誇自己對武功的看法頗有見地,林若飛竟敢小看自己。

寶寶氣壞了。

一時之間,他都想不到林若飛是在用激將法。

寶寶道:「我把我的辦法說出來,看你服不服?」

林若飛悠然道:「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

寶寶氣壞了,道:「你想要儘快地提高武功,唯一的辦法是回到小竹樓下的地宮,找那個老古董,學習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

林若飛搖搖頭,道:「我學的劍法也是最高明的,根本不用學別人的武功,根本不必。」

「頑固,十足一個老頑固。」寶寶心裏狠狠地罵道。

寶寶道:「前輩高人的見解定對你有啟發之處,有些你想不透的難題,或許受到啟發就想通了。」

林若飛這才笑了,道:「謝謝寶寶為我指了一條明路。」

其實林若飛也想到,自己當初拒絕老人的好意,是自己的強烈自信心在作怪。

現在,他當然不會這麼想了。

林若飛向寶寶告辭,自己再回到地宮裏去。

寶寶則要回子午嶺了。

兩個人舉手相別,寶寶終於可以一個人自由自在了。

寶寶向來是個自由主義者,不願意受人約束。

雖說除了衛紫衣,沒有人能管得住寶寶,但有人跟着,總是煩人的。

現在又恢復自由身,正想好好地痛快地玩一玩,於是,便往人多熱鬧的地方去。

心中暗暗祈禱,可別遇到湯小石。

看到湯小石,就想起以前總是一張死人臉的歐陽不群。

湯小石雖然總是笑容滿面,但寶寶確定,湯小石絕對是個大偽君子。

快要進入鎮子時,看到從鎮里急匆匆地走出兩個人來。

寶寶一眼就認出來,這兩個人正是陪湯小石喝酒的那些人。

看他們腳步匆匆的樣子,定是去做一件急事。

這些人做的事,自然不會是好事。

寶寶大嘆倒霉,不想自在一番,卻遇到不得不管之事。

「唉!」寶寶嘆了一口氣,道:「寶寶真是勞碌命,一刻也閑不下來。」

路邊正有一個小攤子賣水果,寶寶轉過身,裝作買水果的樣子,那兩個人絲毫不覺,從寶寶身邊匆匆走過。

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寶寶只聽清兩個字:唐諒。

莫非這些人是想陷害唐諒?

唐諒算是寶寶的子侄輩,子侄遇到麻煩,小長輩怎能不管。

眼見兩個人走出一箭之地,寶寶才跟蹤下去。

對跟蹤術,寶寶早已熟練掌握,不怕被人發覺。

兩個人離了市鎮后,周圍的行人稀少,於是開始施展輕功。

想把我甩掉?作夢!

寶寶的輕功,可謂一流,只施展出五成,就足夠了。

那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低聲地談論,有時還爆出一陣大笑。

有什麼得意的,你們遇到剋星還不知道,真是兩個倒霉蛋。

兩個倒霉蛋絲毫不覺,已經進入了一家大客棧。

寶寶可不能這樣進去,他的相貌、打扮,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再說此時的寶寶已經不是以前的寶寶,江湖上十個人中,最起碼有三個人知道秦寶寶的名字。

至於怎樣化裝呢?

寶寶最拿手的是扮小乞丐。

將頭髮散開,掩住蒼犀角,再撒上些塵土,就成了披頭散髮。

將衣服撕破,在地上打幾個滾,可不就成了破衣爛衫。

再用土搽臉,豈止是蓬頭垢面。

當然還需要一個道具,只要隨便找一根小棍當作打狗棍就行。

一切準備妥當,寶寶大搖大擺地經直往客棧里去。

店裏的夥計立刻沉着臉走過來,喝道:「要飯的滾一邊去,不要擋了風水。」

寶寶早已見慣了勢利眼,不以為忤,眼睛掃了一眼客棧中的情景。

客棧的大堂上,生意還很不錯,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

寶寶早已認出,這些人都是湯小石帶來的人,就算是其它人,也個個身強力壯,目中精光閃動。

這客棧中,竟然全都是心懷叵測的高手。

他們在這裏幹什麼?

寶寶還看到,屋子裏有一張靠屋角的桌子邊,只坐了一個人。

那個人背朝着大門,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長,衣服華麗。

寶寶陡覺得這個人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看來要想法子讓他轉過身來。

夥計在趕寶寶走,將寶寶推到門外,寶寶就勢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淚說下來就下來,本事還真不小。

寶寶抹淚哭道:「人家餓嘛!屋裏大爺那麼多,一定有好心人的,我來討飯吃也不行呀,嗚嗚。」

哭聲可頗凄慘,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落淚。

夥計心也軟了,掏出一把銅錢,道:「好,去買些吃的吧!」

寶寶爬起來,正好看到屋角那個人正回頭向這裏看。

寶寶一眼認出,這人正是唐情。

唐家最多情、最風流的公子唐情。

寶寶生怕唐情會認出自己,拿了銅錢,一溜煙地跑了。

心裏頭,早已明白了。

唐情是被唐諒一路追殺的,因為唐情犯了唐門的戒律,唐諒就算追到天邊,也要將唐情追殺了。

所以唐情就埋伏了那些人,以自己為誘餌,誘殺唐諒。

唐諒的武功再厲害,但是惡虎難門群狼,說不定湯小石也會在。

那樣,唐諒就非常危險了。

不幸的是,這件事被寶寶看到,寶寶既然已經猜到其中的陰謀,一定是要救唐諒的。

只要唐諒不走進這間屋子,任何人也拿唐諒沒有辦法。

寶寶找了個牆角坐着,這樣唐諒不管從哪一個方向來,寶寶都可以一眼看到。

這個任務可真累人,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把脖子都扭酸了。

這時從大路的盡頭,走來了一個漢子,趿著拖鞋,穿得比寶寶還要破,肩上還扛着一個大布幌,布幌上血淋淋地寫着「十兩殺一人」。

難道這個人是一個殺手?

可是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殺手可從未聽說過。

再說,殺手這種職業,最大的特點是隱密,像出賣朋友一樣地隱密。

這個人未免太囂張了一點。

大漢一臉的黑鬍子,臉上髒得要命,連本來的面目都看不到。

行人看到這名大漢,再看看布上的字,無不退得遠遠的。

在他們看來,大漢不是個瘋子,就是個狂人。

反正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大漢走到客棧門口,將布幌朝地上一插,嘆了一口氣,道:「現在的人命越來越賤了,連十兩都不值。」

看來他的生意很不好。

大漢在客棧的台階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隻燒雞腿,有滋有味地啃起來。

這隻燒雞腿想必是他最後的食物,他吃得很慢,一塊雞皮也要嚼半天。

寶寶細細地打量著大漢,不由呆了,雖然大漢塵垢滿面,寶寶還是認出來,這名大漢正是殷大野。

他就是「快刀」馬泰的師父,陰離魂的「對頭」殷大野。

寶寶知道殷大野不是殺手,更不是瘋子,那他為何這般舉止?

從客棧中走出了一個人,臉上露出頗為厭煩的神色。

因為殷大野堵住了門,而且還太招搖,或許會破壞誘殺唐諒的計劃。

寶寶一看到有人出來,就明白了殷大野的目的。

殷大野或許不知從何處知道唐諒有危險,他到這裏,也和寶寶的目的一樣,是為唐諒報信的。

那人走了出來,看着布幌上的字,冷冷地道:「你會殺人?」

殷大野低頭啃雞,聽見說話,抹了抹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抬頭看着那人,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道:「你是在和我說話?」

那人道:「難道我是在自言自語嗎?」

殷大野喃喃地說:「這倒很難說,這年頭有毛病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那人怒道:「你在說什麼?」

殷大野笑道:「我在說什麼?我在自言自語啊!對了,這位仁兄剛才好象問我會不會殺人?」

那人道:「不錯。」

殷大野板起了臉,道:「難道你沒有看到字嗎?不會殺人,我怎敢做這種生意?」

那人道:「你殺人只要十兩?」

殷大野道:「老幼無欺。」

那人道:「不管任何人都只要十兩?」

殷大野道:「不分貴賤。」

那人掏出一錠銀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兩,扔在殷大野面前。

殷大野忙不迭地收起了銀子,站了起來,道:「你想殺誰?」

「他!」那人手一指,指的竟是坐在牆角的秦寶寶。

寶寶也吃了一驚,定下心神,看殷大野如何做。

要是殷大野真的來殺自己怎麼辦?

是逃,還是暴露身份?

而這兩種方法顯然都不好,看來店中的人已經有所覺察了,所以用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殷大野目露凶光,一步一步向秦寶寶走了過來。

寶寶心中大罵:「臭殷大野,到現在還認不出我來。」

正尋思良策,殷大野忽地回頭,道:「用什麼方法殺他好呢?」

那人道:「隨便。」

殷大野道:「你隨便,我可不能隨便,因為人是我殺的,殺人引起的麻煩也是由我一個人扛着。」

那人怒道:「殺一個小叫花子,有什麼麻煩?」

殷大野道:「這就很難說了,這小叫花子或許是丐幫的人,丐幫可是武林第一大幫,誰也不敢得罪;還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錦衣玉食地過煩了,也喜歡扮花子體驗另一種樂趣,所以我有所顧忌。」

那人冷冷地道:「看來你是想賴帳。」

殷大野正色道:「做殺手最講的是信譽,既然得了銀子,人是一定要殺的。」

那人道:「還不動手?」

殷大野道:「動手自然要動手,不過方法卻有講究,我必須做到一乾二凈,不讓任何人懷疑到我頭上才行。」

那人道:「不錯!那你準備用什麼方法?」

「暗器。」殷大野笑道:「並且一定要用唐門暗器。」

那人大驚,兩隻眼睛幾乎睜成了核桃那麼大。

殷大野道:「用唐門暗器殺人,便是最好的方法,因為別人都會認為是唐家人做的,天下敢和唐門作對的人可實在沒有,你認為這個方法怎麼樣?」

那人又驚又恐,道:「你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人?」

殷大野笑道:「殺手,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殺手。」

那人不信,死活也不信。

他道:「你的暗器呢?你的唐門暗器呢?」

殷大野搖搖頭,嘆道:「想不到你什麼都不懂,唐門暗器是用來殺人的,並不是給人看的。」

「你真的有唐門暗器?」這句話不是那人說的,而是一個青衣人。

青衣人站在檐下,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站在那裏,好象已經站了很久。

殷大野回頭看着這個人,笑了。

因為青衣人正是唐諒。

四川唐家最傑出的新一代高手,唐諒。

殷大野笑道:「既然唐家人來了,我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

可是他並沒有走的意思,他的身體正好堵住了門口。

唐諒顯然也認出了殷大野,但卻好象並不理解殷大野古怪的眼神。

那個人早已退了進去,看到唐諒,他比看到鬼還要害怕。

唐諒走了過來,殷大野笑道:「你是不是想進去喝一杯?我勸你不要進去,裏面有很多狗,會咬人的狗。」

唐諒道:「可是我只看到一條狗,擋路的狗。」

殷大野苦笑,好心不被人理會是最尷尬的事情。

殷大野悻悻走到一邊,嘆道:「既然有人喜歡被狗咬,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時唐諒已經走進了客棧。

寶寶和殷大野相視一眼,兩個人都露出很無奈的表情。

寶寶忽然驚叫,道:「背後。」

殷大野沒有動,因為他已經不能動了。

現在只要他一動,利刃就會刺穿他的心臟。

殷大野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精光閃動的長劍抵住殷大野的后心。

殷大野不敢動,身後這個人竟能在自己毫不覺察之下,拔劍祗住自己的后心,那人的功力定是比自己高的。

他猜得不錯,因為持劍的人正是湯小石。

湯小石微笑道:「你也進去,看看狗怎麼咬人。」

殷大野只好進去,他沒向寶寶看一眼,他生怕湯小石會注意到寶寶。

可是湯小石已經注意到了,他正對寶寶道:「寶少爺,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死在我劍下,最好一塊進去。」

寶寶只有跟着進去。

一進門,湯小石就點了殷大野的穴道,將殷大野按到一張椅子上。

至於寶寶,湯小石對他並不在意,一個孩子,能夠做什麼?

他自己收起了劍,站在門口,抱着雙臂看着唐諒。

唐諒一走進去,就在一張桌子邊坐下。

這張桌子本來坐着四個人的,可是一看到唐諒想坐,慌忙地走開了。

唐諒坐下,首先洗凈一個酒杯,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不怕有毒。

唐門與其說是以暗器成名,不如說是以毒成名。

唐家的人對毒當然很有研究。

唐諒喝光了杯中酒,放在桌子上,從懷中掏出一隻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

大家都看着,居然沒有一個人撲過去。

他現在手上還沒有暗器,本是進攻的最好時機,為什麼不撲過去?

因為唐情說過,如果不能在猝不及防下將唐諒擊倒,那麼在他有準備的時候,絕對不要動他。

這句話大家都深深地地印在心裏,所以誰也不敢動。

唐諒戴好手套,從豹皮囊中取出了八枚暗器。

因為這屋裏除了寶寶,殷大野和他自己,一共有八個人。

唐諒的暗器很奇特,好象是一朵梅花,一共有六個花瓣。

不過花瓣卻不是紅色,而是藍色,藍得發亮。

並且花瓣的邊緣都頗鋒利,陽光在光瓣上不停地變幻出七彩色澤。

這簡直不像一枚暗器,而是一種藝術品,讓人絕想不到這竟是殺人的利器。

唐諒道:「如果你跟我回去,誠懇地認錯,認罪,我不會殺人的。」

他是對唐情說的,雖然有七個人對他虎視眈眈,但他卻像沒有看到,他是來找唐情的,所以目中只有一個唐情。

他甚至連湯小石都不放在眼中。

唐情低着頭,不說話,手指玩弄著酒杯,過了良久,他抬起了頭,先看了一眼湯小石,才慢慢道:「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並不在乎受罰,可是我無法忍受唐家的氣息,那種森嚴的氣息,我無法忍受。」

唐諒道:「什麼氣息?我怎麼感受不到?」

唐情道:「因為你是個天才,可以替唐家揚名,所以每個人都對你好,你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我就不同了,我一輩子也超不過你,所以永遠只能低聲下氣,唐家不會給我什麼,現在甚至不給我自由。」

唐諒沒有發怒,他顯然也能夠體諒唐情的苦衷。

在唐家來說,武功的高明與否,是用來決定地位的關鍵,唐諒以前也忍受過不被重視的苦處。

這當然不能怪唐家的人。

唐門是個武林世家,只有不斷地新人輩出,才能夠保持在武林中的地位。

對不勤奮、不用功、沒有成就的子弟,他們沒有時間去照顧。

要想在唐家出人頭地,只能靠自己默默奮鬥。

不過,要想在唐家取得一定位置,比在江湖上成名要難得多。

所以面對唐情的傾吐,唐諒無言以對。

過了良久,他也嘆了一口氣,道:「可是祖宗的規矩不能廢,既然你不想當唐家的人,那麼就把唐家的東西交給我。」

唐家的東西當然是暗器,暗器必須用手發射。

原來想擺脫唐門的人,都必須交出自己的暗器和一隻手。

唐情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臉色本就很白,現在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寶寶有些不忍了。

他的心腸本就頗軟,就算以前的殺手宋嫂,犯下了謀刺衛紫衣的大罪,也是寶寶苦苦求免的。

現在他怎忍心看到唐情剁去一隻手。

人沒有了手,不但很難看,做事不方便,並且一定很痛的。

寶寶只考慮這麼多,他上前一步,道:「唐諒,可不可以不要唐情的手?」

唐諒看着寶寶,表情不再冰冷,寶寶說起來比自己高一輩,唐家家規森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尊敬長輩的。

唐諒無奈地笑了笑,道:「不要他的手,他仍會去為非作歹,這樣豈不辱了唐家的名聲?」

寶寶向來通情達理,對寶寶,也只能曉之以理。

寶寶道:「不讓他做壞事,未必一定要剁手啊!不如讓他發下毒誓,畢生不再用唐門暗器就行。」

這個方法也是可行的,江湖人最講的是信譽,一個食言的人,不僅讓別人瞧不起,就連自己的人也看不起。

這種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和承認。

一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寶寶望着唐情,希望唐情能夠同意。

唐情搖頭,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搖頭。

因為他背叛唐門,就是為了能在江湖上出人頭地,失去手或發下毒誓,他又怎能實現目標。

唐諒的臉色變了,話已說盡,下面只能用一種方法解決。

他的手似乎動了一動,桌上的梅花瓣暗器就少了一枚。

一個人摀著咽喉,什麼話也說不出,撞倒了桌子,將桌上的酒菜撞翻了一地。

他還沒有倒下時,呼吸就已停止,雙手和臉已經變成灰色。

果然是見血封喉,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利器。

已經有三個人沖了過來,兩把刀舞出刀花,護住了全身,第三把刀直刺,刺向唐諒的后心。

舞刀的兩個人刀法忽然亂了。

他們已經不是在舞刀,而是在跳一種奇特的舞蹈。

一刀刺出的那個人也忽然跳了起來,手中的刀只刺到半途,就「叮噹」落地。

因為在他尚未抽刀時,就中了暗器,他在揮刀時,生命已結束。

三個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他們到死都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快、這麼霸道的暗器。

桌上的暗器,已經剩下了四枚。

湯小石一直沒有動。

因為他一直在尋找唐諒的弱點。

對付唐門暗器,他也是一點都不敢冒險。

現在已有四個人死在唐諒的暗器下,但湯小石依然找不到唐諒的弱點。

所以湯小石還準備等下去,看一看。

唐情低着頭,玩弄著酒杯,似乎根本不關心發生的事情。

殷大野身子不能動,嘴卻能動,只要能夠說話,他當然不會閑着。

他叫道:「他奶奶的,唐門暗器真有一點門道,原來殺人這麼容易,手動一動就行了。」

唐諒一舉殺了四個人,的確只是手動了一動。

只是手動,肘上的部位卻一動不動。

這說明唐諒的暗器是靠腕力和指力發出的。

如果他動用全身的力量發出一枚暗器,結果會怎樣?

正因為這個原因,湯小石才沒有動。

因為他知道,唐諒並沒有用全力。

唐情忽然道:「看打。」

他也是唐家的人,他也會用暗器,他的暗器就是「多情刺」。

現在多情刺已經發出。

唐諒手又動了一動。

對付唐門暗器,也只能用唐門暗器。

兩枚暗器在空中相碰,「叮」的一聲,落到地上。

唐情又發,連發了三枚。

唐諒的桌上三枚暗器立刻也不見了。

空中六枚暗器相撞,又落在地上。

唐諒還是坐在桌邊,一動不動。

唐情站了起來,道:「每個唐門子弟,身上只有七枚暗器,六哥因為立了兩次大功,所以有九枚,現在六哥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了。」

湯小石笑了。

只有唐家的人才能對付唐家的人。

唐諒唯一弱點,就是他的暗器並不多,如果一個唐門子弟身上已沒有了暗器,就不那麼怕人了。

現在唐諒身上,只剩下一枚暗器。

唐諒盯着唐情,表情頗為憤怒。

他現在身上,的確只有一枚暗器,最後一枚。

可是對手卻有四個。

這柄暗器當然是留給唐情的,可是在他擊打唐情的時候,湯小石就會出手。

他是來殺人的,而不是被人殺的。

雖然人家都知道唐諒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但誰也不敢動。

因為誰都願意看別人去死,去擋這最後一枚暗器。

湯小石揮揮手,兩個躲在角落裏的人只好衝出來。

自己的命固然重要,但湯小石的命令更不能違背。

刀帶着風聲,劈向了唐諒。

兩個人心中還存在一絲僥倖,希望唐諒的最後一枚暗器是射向對方。

所以他們的速度都不快,生怕第一個衝到唐諒的面前。

唐諒冷笑,他坐的桌子還有許多酒菜、杯碟、碗筷。

他的手在桌上一拍,兩支筷子就飛了出去。

筷子不鋒利,除了煮得稀爛的肉什麼也戳不動。

但唐諒的筷子就不一樣了。

筷子從兩個人的左眼刺進去,足足刺進了一半。

兩個人倒下,慘叫,翻滾。

他們有點羨慕剛才的四個同伴了,他們有幸死在唐門暗器下,而自己卻死在一支筷子上。

湯小石還是聲色不動,不過他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唐諒最後一枚暗器是不會輕易發出的。

湯小石只是想看一看,唐諒在沒有暗器的情況下,會怎麼做。

現在他看到唐諒還會用筷子。

但湯小石不怕唐諒的筷子。

唐門的暗器的構造,都是考慮到如何克服空氣的阻力而達到最快。

一根筷子,當然不能夠和唐門的暗器相比。

湯小石怕唐諒的暗器,卻不怕唐諒的筷子——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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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58: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回 兄弟反目

地上屍體遍地,卻沒有一滴鮮血,寶寶覺得好訝異。

唐諒只有一枚暗器,處境可大大不妙,該怎麼幫助他?

不用他幫忙,唐諒似乎已經有了辦法,他臉上浮現出微笑。

很自信的笑。

莫非他有兩枚暗器?

唐諒從豹皮囊中掏出了一枚暗器,那朵藍色的梅花。

只有一枚。

唐諒微笑道:「這種暗器叫做『梅花雨』。」

他的手在桌上輕拍,「梅花雨」裂成了六瓣。

唐情的臉色變了。

湯小石的臉色也變了。

變得很難看。

「梅花雨」裂成了六瓣,每一瓣都閃著藍光,每一瓣都可以殺人。

唐諒看着唐情,悠悠道:「你身上還有三枚『多情刺』,就算和我抵掉三枚,我還有三枚。」

他終於站了起來,冷冷地道:「可是你卻只有兩個人。」

唐情面色由白髮青,他是唐家人,也知道「梅花雨」,但卻從不知道,一枚「梅花雨」

能夠分為六瓣。

湯小石已在躊躇。

劍在腰間,是拔還是不拔?

如果不拔劍,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唐情被唐諒所殺?

他需要唐情,因為他正想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件事,絕少不了唐情。

唐情忽然拔出了刀,一把短鞘小刀。

這把小刀也很鋒利,也可以殺人,但不是用來對付唐諒的。

唐情將小刀含在口中,持起了右手的衣袖,撕下一條布條,緊緊地纏在手腕上,這樣做,是避免手被切斷時,大量的鮮血流失掉。

唐諒垂下了頭,唐情畢竟是他的兄弟,他的心腸還不至於堅硬到看着唐情斷手而無動於衷。

因為他知道,唐家的人剁去了手,就等於喪失了生命。

唐情左手握緊了小刀,手上青筋暴出,誰都知道他太緊張了。

他在唐諒面前跪下,這也是唐家祖上傳下的規矩。

寶寶怎忍心看下去,早已把頭轉過去。

殷大野嘆道:「寶寶幫我一個忙,幫我摀住眼睛,我也不忍看下去。」

寶寶依言摀住了殷大野的眼睛,甚至還摀住了殷大野的鼻子。

寶寶剛轉過頭,就聽到「啊」的一聲。

不是唐情的聲音,而是唐諒的聲音。

唐情斷手,唐諒叫什麼?

難道他很脆弱,或是心太軟?

寶寶急忙睜開眼睛,卻發現唐情的手並沒有斷。

不但沒有斷,而且還用雙手死死扣住唐諒的腰。

他的雙手已經扣住唐諒腰間的大穴。

唐諒的上半身一動都不能動了。

唐情低着頭,似乎不忍看唐諒面上的表情。

他的手也不敢放下,生怕手一放唐諒就會跳起來。

寶寶以為,唐諒此時一定很憤怒。

他看着唐諒的臉,只看到了悲涼、無奈、傷心。

他喃喃地說:「很好,很好!沒想到你又學會了『大力金剛手』。可喜,可賀,終於能為唐家揚名了。」

他的目中似乎有淚。

被人欺騙和出賣,本是件傷心事,何況是被自己的手足兄弟出賣。

唐諒的心情,寶寶已經能夠體會。

寶寶衝到了唐情面前,大叫道:「你卑鄙,你無恥。」

寶寶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唐情始終低着頭,默默地退開,不敢看屋子裏任何一個人的臉。

湯小石大笑,道:「唐諒,我終於不怕你了。」

他走過去,拔劍,精光閃動的長劍架到唐諒的脖子上,卻看着唐情。

唐情搖搖頭,道:「我求你不要殺他,這是我第一次求你。」

湯小石道:「他甚至要你斷掉一隻手,他既無情,你何必有義!」

唐情道:「他是唐家的人,而唐家有唐家的規矩,如果換作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的。」

湯小石收劍,笑道:「可是他以後仍然會陰魂不散地追殺你,到時候,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情嘆道:「如果他再被我制住,我只有殺了他。」

他低下頭去,嘆息連連。

湯小石道:「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背叛了唐家?」

唐情道:「就算後悔也已來不及了,我無論怎麼做,唐家的人依然不會放過我的。」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寶寶心道:「現在你可後悔了,真活該。」

湯小石這時,反過來又看着寶寶。

目中精光閃動,似乎已有殺機。

唐情似乎看出了湯小石的意思。

他急步上前,道:「你不能動他,絕對不能動他。」

湯小石道:「為什麼?」

唐情道:「因為我們已經開罪了唐門,如果再得罪了衛紫衣和少林寺,我們在江湖上,就沒有立身之地了。」

湯小石冷笑道:「衛紫衣、悟心和尚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唐情道:「他們既然沒有什麼了不起,湯先生自然也不用怕他們,可是我們的大事卻無法成功了。」

湯小石默默地想着,笑道:「他還不過是個孩子,我湯小石怎會殺一個孩子。」

唐情道:「我們走吧!這裏已不必再待下去。」

他當然想快點走,畢竟他人性未泯,還不能面對唐諒。

他們很快地就走了。

寶寶首先去解唐諒的穴道。

唐諒默默地看着寶寶,什麼話也沒有說。

寶寶解不開穴道,因為他的內力不夠,而唐情下手很重。

他只好去幫殷大舒解穴,殷大野是被湯小石點中的。

湯小石點穴手法更奇特。

殷大野笑道:「不管是什麼穴道,過了十二個時辰,穴道自解,寶寶不用把我們弄得又麻又癢。」

寶寶就只好去拖地上的屍體。

因為看着這些屍體,他可待不下去。

唐諒卻急道:「寶寶千萬不要動,屍體上已有毒,碰都不能碰。」

寶寶奇道:「這麼厲害嗎,連衣服上也連帶有毒?」

唐諒道:「你解下我的手套,戴上手套可以無事,不過你千萬不要碰到手套的表面,因為那也有毒。」

寶寶咋咋舌,道:「幸虧我不是唐家子弟,否則豈不天天惶惶不安,生怕碰到不能碰的東西?」

唐諒不禁笑了,道:「幸虧寶寶不愛當唐家子弟,否則我們豈不遭殃。」

他能笑出來,說明他已經在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

寶寶沖着唐諒做個鬼臉,忿忿的樣子,便去小心翼翼除去唐諒的手套,戴在手上。

這才去搬動屍體,一共有六具,倒真累人。

又將地上和屍體上的「梅花雨」撿起來,放到唐諒的豹皮囊里,將桌上的六片花瓣也放到唐諒的豹皮囊中。

當把這一件件做完后,寶寶正準備將鹿皮手套取下,一群人忽然沖了進來。

這些人穿着破破爛爛,有的人身上還穿着女人的花衣服。

有的人手中有刀,有的人則拿着一根木棍。

有些人乾脆就是空手。

這無疑是一群不成氣候的七八流的強盜。

真正又有錢又有威風的強盜在江湖上並不太多。

大多數強盜都是普通的百姓。

他們或者是窮得快要餓死,或是殺人後被官府捉拿,或是不喜歡憑力氣安份地掙碗飯吃,於是當了強盜。

像衛紫衣那種大盜,很少很少,整個江湖也不過只有一個。

大多數的強盜混得並不好,有時搶到有油水的客商,或許能當幾天富翁,但這種機會畢竟很少。

這群強盜的臉上都帶着怒氣,想必這幾天的生意並不好。

這群強盜,一共有十七八個人。

寶寶還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好奇地看着他們。

這群強盜一眼就看到了唐諒。

和寶寶的破衣爛衫和殷大野的窮酸打扮比,唐諒像是比較有油水的。

唐諒穿的是一襲青衣,布料雖然普通,做工卻很考究。

不是有錢有身份的人,是不會穿得這樣又隨便又考究的。

強盜們最大的本事,就是一眼看出誰有多大油水。

為首的一個人手一揮,眾盜們靜下來,強盜首領大多個子高塊頭大,並且樣子一定很兇、很惡。

這個強盜頭子也是一樣。

強盜頭子上下打量唐諒,哈哈笑道:「總算找到一隻肥羊。」

唐諒身子一動不能動,強盜頭子也看出來了。

他似乎也懂一點點穴,知道被點中穴道的人是動不了的。

樣子也很兇惡的殷大野,看來也是被點中了穴道。

唐諒覺得有些好笑,千算萬算,沒想到會有強盜來打劫自己。

不過他相信寶寶能對付。

這一群七八九流的強盜,怎會是寶寶的對手。

寶寶擋在強盜首領面前,笑嘻嘻地道:「你想幹什麼?」

強盜頭子笑道:「做強盜的,當然是想弄幾個錢花花。」

寶寶道:「那你們可走眼了,這裏一個銅板也沒有。」

強盜頭子見一個小孩子總是擋在面前,很不耐煩,他揮了揮手,道:「讓開,小心我宰了你。」

強盜當然是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他說宰了你,就會真宰了你。

寶寶不怕。

他笑道:「惹別人可以,可千千萬萬不要惹他。」

強盜道:「他難道是太子爺,不能惹他?」

寶寶不想傷害他們,而只想把他們嚇走。

他一本正經地道:「他不是太子爺,可也差不多,四川唐門的六少爺唐諒,你們可曾聽說過?」

強盜頭子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睜大眼睛,顫聲道:「唐諒?是唐門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唐諒?」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過一天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唐諒。

寶寶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晃了晃,道:「你既知唐諒的名字,總該知道只有唐家人才戴鹿皮手套。」

強盜頭子的臉都嚇白了。

眾強盜們也個個都變了臉色。

他們相互看看,「哄」的一聲,走了涸乾乾淨凈。

寶寶向唐諒晃了晃手套,笑道:「唐門的名氣還真不小。」

殷大野笑道:「寶寶為什麼不捉弄他們一頓,究竟發了什麼善心?」

寶寶道:「瞧這些人也挺可憐的,再說,大哥算是大強盜頭子,對他的徒子徒孫當然要照顧一些。」

殷大野笑道:「衛紫衣的這些徒子徒孫可也太不成氣候,一聽到唐家的毛頭,就撒腿跑了。」

一個人大聲笑道:「誰說我跑了,我又回來了。」

寶寶一看,正是那個強盜頭子。

他不但回來了,他的弟兄也一起來了。

寶寶記得這群強盜有十八個,現在又多出了兩個人。

寶寶的記性當真了得,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絕不是剛才強盜中的。

並且他倆的身手部很靈活,行走時,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這兩個人肯定不是強盜,而是兩個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

強盜頭子大笑道:「唐家人能動的時候我當然怕得要死,現在他卻不能動,我知道我就算打他耳光,他也動不了。」

他真的準備走過去,看來真的想打唐諒的耳光。

如果沒有人撐腰,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的。

替他撐腰的人,肯定是那兩個身手非凡的高手。

寶寶明白,這兩個人是湯小石派來的人,湯小石當着唐情的面不好下手,卻捨不得放棄機會。

所以他派了兩個人來,這兩個人又帶着強盜一起來了。

寶寶身子一晃,就到了強盜頭子的面前,隨手一巴掌打去。

心裏想道:「你竟然要打唐諒的耳光,就先讓你嘗嘗。」

寶寶的手法奇快,畢竟從小身受一流武功的熏陶,強盜頭子當然躲不過這一掌。

「啪」的一聲,已打個正著,被打處頓時腫了起來。

強盜頭子大怒,他返回身,從一個嘍羅手中奪下他們唯一的砍刀,不由分說,一刀劈向寶寶。

他以為一個孩子就算手快,也未必會武功的。

他準備一刀將寶寶砍為兩截,他以前經常這麼做的。

寶寶嘻嘻一笑,強盜頭子的面前早沒了寶寶的影子。

真正一流的輕功,強盜頭子可從沒有見過。

現在他見到了,並且自己的砍刀也落了空。

砍刀劈進了桌子中,強盜頭子一時也拔不起刀來。

寶寶取出金匕首,輕輕在強盜的大砍刀上一劃。

刀斷了。

金匕首可是削鐵如泥的寶物。

強盜頭子更加大怒,因為這把砍刀是他唯一的兵器,是他好不容易,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來的。

如今這把刀卻被寶寶削斷,他當然氣得要命。

他拋了斷刀,揮拳沖向寶寶,就要和寶寶拚命。

可是一隻手夾住了他的手腕,令他半身麻木。

出手的是兩個陌生人之一。

他道:「大王不消動手,讓小的對付他。」

他口中稱著大王,語調卻絲毫沒透著尊敬,就像在叫阿貓、阿狗。

強盜頭子卻軟了下來,並且陪笑道:「好,你出手。」

他對這兩個陌生人怕得要命,剛才就吃了大虧,並且他也知道,兩個陌生人是在找黑鍋讓自己背。

是想把殺唐諒的罪名推到自己頭上。

因為,他是他們的「大王」。

殺害唐諒的兇手這個黑鍋,可以算是天下最大的黑鍋了。

要命的是,他不背還不行。

陌生人放開強盜頭子的手,輕輕一甩,就將強盜頭子甩到一邊。

這個陌生人穿着半新不舊的葛衫。

現在是初春,天氣還很冷,還沒有到穿葛衫的時候。

葛衫是夏天穿的衣服,用透氣好、比較涼快的布料做的。

在人家都還穿着棉袍的時候,他卻穿着葛衫。

不但穿了,而且還像穿了很長時候,也許是一個冬天。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葛衫人的內功很好,所以根本不在乎寒冷。

葛衫人面向寶寶,冷冷地道:「你得罪了我們大王,只有死路一條。」

他立刻出手,一出手就是殺招。

他也許得到指示,不但要殺唐諒,還要殺掉秦寶寶。

所以他已顧不上自己是武林高手的身份,向一個孩子痛下殺招。

寶寶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人,他閃身躲過,手中的金匕首已經揮出。

葛衫人「咦」了一聲,輕退一步,一掌向寶寶拍來。

拍向寶寶的金匕首。

想必他也知道寶寶的金匕首是個神兵利刃,所以不敢硬接,而希望用深厚的內力擊落匕首。

他用的是劈空掌力。

劈空掌就是手掌不必接觸物體,卻可以使物體受力。

他的劈空掌已有相當火候。

一掌拍出,寶寶的手已經麻了。

寶寶忽然想起了大哥教過的卸力打力的方法,這個方法寶寶勉強會用。

但卻學不了像大哥衛紫衣那樣將力量反擊到對方身上,寶寶只可以做到使力量從身上流過,移注到別的物體身上。

於是當葛衫人第二掌劈來時,寶寶的手臂趁勢向後一送。

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寶寶的肘尖頂到了唐諒的腰部。

並且不偏不倚,正點在剛才唐諒被制穴道的經脈上。

這顯然是故意的了。

寶寶正是想利用葛衫人的內力,幫唐諒沖開穴道。

這就等於,葛衫人通過寶寶用內力替唐諒解穴一樣。

另一個陌生人想必發現了寶寶的企圖,他冷笑一聲,揚手打出了一點烏光。

他也是用暗器的,他的暗器,是一枚普通的銅鏢。

銅鏢來勢又急又快,寶寶急忙揮動匕首,擊削銅鏢。

因為銅鏢是擊向唐諒的咽喉。

一個當世數一數二的暗器高手,竟然成了別人的把子。

寶寶的動作很及時,終於削斷了銅鏢,削為兩截。

銅鏢上帶的力道不小,將寶寶的手臂震得發麻,並且鏢頭還是打出去,不過偏高了一點了。

唐諒張開嘴,鏢頭就進了唐諒的嘴裏。

寶寶好擔心,鏢頭會不會射穿唐諒的嘴巴?

但這種擔心是多餘的。

唐諒張開了嘴,兩排雪白的牙齒正咬着鏢頭。

對唐諒來說,口接暗器可算是一碟小菜,更妙的是,他已將銅鏢上的力道巧妙地轉移到腰間。

經過寶寶一撞和鏢頭的力量,以及自己的內力,穴道已有鬆動跡象。

只要寶寶再拖延一刻時間,自己就可以動手了。

他向寶寶眨眨眼,寶寶何等聰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唐諒的口中鏢頭「噗」地吐出,射向用鏢的人。

鏢頭比剛才那柄銅鏢更快,用鏢人已不敢硬接。

他急閃身,身後一個人慘叫着倒了下去。

「精彩,精彩!可惜我卻不能夠鼓掌了。」

說話的是殷大野。

殷大野是個老江湖,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

他當然看出,只要給唐諒一點時間,唐諒就能夠沖開穴道。

所以他便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到了自己身上,這樣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群盜看看他,一個個都不吭聲,他們都是普通人,知道屋裏的三個人都是大人物,所以不管發生任何事,這些人都是不管的。

陌生人也沒有去看殷大野,因為殷大野在他們眼中無關緊要。

殷大野忽然唱起歌來,很不好聽的歌。

葛衫人皺眉道:「割了他的舌頭。」

用鏢人應聲而起。

寶寶忽叫道:「慢。」

用鏢人一回頭,目中變得驚駭不已。

而且不但慢了下來,還退了一步。

葛衫人的目光也露著驚慌。

原來寶寶的手上多了一枚暗器,那朵藍色的梅花。

這是正宗的唐門暗器。

唐門暗器的可怕已不是它本身,而是「誰也躲不了唐門暗器」這種傳言。

傳言就像是魔咒,使人們都以為唐門暗器一定有魔力。

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寶寶手中的「梅花雨」更是唐門暗器的精品,精美得讓人眩惑。

二十幾雙眼睛都盯着這朵藍色的梅花,似乎連呼吸也停頓了。

寶寶笑道:「我跟唐竹唐老爺子學過幾手,可不知管不管用。」

葛衫人和用鏢人立刻又退,不是一步,而是三步。

誰不知道唐竹唐老爺子是唐門的老祖宗,天下至高無上的暗器高手。

和唐老爺子學過幾手的人,說不定比唐諒還要可怕。

寶寶當然是嚇唬人,他才沒興趣學什麼暗器,就算唐老爺子求他學,他也未必有那份工夫。

可是現在瞧那些人嚇成那樣子,寶寶倒是改變了主意,有機會,還真得向唐老爺子學幾手。

寶寶拿着「梅花雨」,笑了,戲弄道:「你們哪個做做好事,做我第一個犧牲品?」

這種好事,誰也不願做的。

葛衫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寶寶,目中充滿狐疑。

一個小孩子,怎會用唐門暗器?

可他也聽過唐家和寶寶的關係,要看到寶寶的鹿皮手套。

他若不會用暗器,又怎有鹿皮手套?

手套不是唐諒剛給他的,從一進門,就看到寶寶已經戴着。

通過這幾條線索,寶寶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會用暗器。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足夠讓人不敢輕舉妄動了。

寶寶一邊戒備,也聽着唐諒的呼吸,唐諒的呼吸漸漸變得流暢,這說明,他的穴道已被沖開。

用鏢人忽然冷笑道:「你既會用,為什麼不發?」

寶寶笑嘻嘻道:「你猜對了,我真的不會用。」

葛衫人大怒,剛準備撲過去,一直不動的唐諒忽地動了。

從寶寶身後,走到了寶寶身前。

有人驚叫一聲,然後就有人向後退,向後逃。

那群強盜,立刻跑得沒了影子。

葛衫人和用鏢人沒有走,雖然他們也想走。

但是他們這樣空手回去,一定會受到嚴厲懲罰。

他們只有硬著頭皮留下來。

葛衫人面露恐慌,卻故作鎮靜,道:「唐家的人除了用暗器嚇人,想必是沒有什麼真實本事。」

他在用激將法,只要唐諒不用暗器,自己或許有機會。

寶寶冷笑道:「這種激將法只能騙小孩子。」

他也是小孩子,卻沒有被騙到,葛衫人看着寶寶,目中燃著怒火,好象恨不得掐死寶寶才解恨。

唐諒卻笑道:「你們根本就不配我動暗器,你們不必激我,殺你們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他說過不用,就絕對不會用,唐家人的話沒有人不相信。

葛衫人大喜,道:「好。」

雙掌翻動,是很正宗的「泰山掌法」。

「泰山掌法」雄勁而有力,是最正宗的掌法。

葛衫人知道唐門的輕功、暗器都是一流,他卻從沒有聽說唐家有人以掌法出名。

以自己三十年的掌力,就算殺不了唐諒,只要能贏個一招半式,唐諒就不好意思殺自己,自己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如意算盤人人都會打,至於是不是真的如意,就要看運氣了。

葛衫人的運氣並不好。

唐門的人會不會掌法?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掌法是武功的基礎,沒有基礎,任何武功也練不好。

武功越高,基礎也越深厚。

但是唐家暗器的名氣太大,蓋住了掌法。

何況歷代唐門弟子也很少用掌法殺人,因為如果你有最好的方法,就絕不會用其它的方法。

用暗器殺人,當然是最好的方法。

葛衫人撲過來時,唐諒的身法也已展動開來。

絕佳的輕功配上不算不高明的掌法,打起來就非常好看。

就連一動不能動的殷大野也叫道:「好掌法。」

葛衫人也開始後悔了,他對自己的掌法未免太自信。

一個經歷幾百年而不倒的武林世家,如唐門,當然不會只有一個絕藝。

唐家的拳法也是絕藝。

葛衫人已使出一招「泰山九連環」。

這一招有九個變化,每變化一閃,威力就加一成,往往變了七個變化,對方就會被震斷身體。

可是這次葛衫人感到自己加一成力,反擊的力量就強一成。

當他使出第九種變化時,忽聽「喀嚓嚓」一聲響,自己的雙手、雙臂,甚至肩頭的骨頭齊被震碎。

兩條手臂垂下,葛衫人嘆道:「是我擊敗了自己。」

唐諒負手身後,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幫了一點小忙。」

他幫的是大忙,因為正是他將葛衫人的力量原封不動地卸了回去。

用到第九重變化時,這份力量會使任何的骨骼都承受不住。

葛衫人自己也一樣。

用鏢人忽然貼到葛衫人的身後,葛衫人面部一陣抽搐。

他表情古怪地說了一句:「謝謝,你總算是我的朋友。」

他倒下,后心已有一處傷口,很深的傷口。

寶寶正吃驚不已,用鏢的人也倒下,前心插著銅鏢,銅鏢幾乎沒柄。

寶寶驚奇地道:「好好的,為何自相殘殺,又自殺?」

殷大野道:「因為他們就算不死在唐諒手上,回去也沒有好果子吃,反正都是死,不如自殺。」

寶寶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我們剛才在拚命,你卻看熱鬧。」

殷大野苦笑道:「寶寶又沒有在我身上撞一下,我穴道不解,想不看熱鬧也不行。」

三個人不由笑了。

寶寶又道:「閉上眼睛,不就可以不看熱鬧了嗎?」

殷大野討好道:「難得見到寶寶大展神威,怎捨得閉眼?」

明知是馬屁,不過拍得有水平,寶寶也就坦然受了。

唐諒已輕輕出指解了殷大野的穴道,殷大野穴道剛解,就跳到門外,揮拳伸腿,竟練起了掌法。

寶寶訝然,道:「你在幹什麼?」

殷大野手足不停,邊笑道:「別才憋了太久,又見到唐公子的精妙掌法,手實在癢了,這才發泄發泄。」

寶寶和唐諒又發出會心一笑,殷大野可真是個妙人。

殷大野打完了一趟拳,又回到店中端起一個酒壺,「咕嚕嚕」猛灌兩口。

放下空酒壺,抹乾酒水,伸出兩個指頭,一本正經道:「寶寶,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

寶寶道:「當然先聽壞消息。」

殷大野嘆了一口氣,道:「衛紫衣因為思念寶寶過深,因此憂疾入體,此時已經大病不起。」

寶寶聽得驚呆了,眼淚很快就流了下來,顫聲道:「大哥真病了,寶寶該死,這麼久還不回去。」

殷大野又道:「第二個消息,第一條消息是假的,衛紫衣沒病,活得比老子還要自在。」

寶寶大叫:「你耍我。」

他撲上去,小拳頭搥得殷大野的胸膛「咚咚」直響。

殷大野毫不在意,只是大笑道:「席老鬼輸了,我終於騙過寶寶了。」

他又笑道:「不過寶寶還真該回去了,衛紫衣這幾日茶飯不思的,再這樣下去可真要病了。」

寶寶急道:「大哥現在在哪裏?」

殷大野笑道:「不管在哪裏,管叫他一天之內到這。」

從懷中摸出一隻鴿子,撕下布條,寫上地址,將鴿子放飛。

殷大野道:「我寫明是在天津,我們這就去天津。」

唐諒卻不能去。因為他要追殺唐情,無論唐情逃到哪裏。

寶寶和殷大野上路,一想到馬上可以看到大哥,心裏就像揣了個兔子。

一想到大哥一定會責罵他,心裏,也像揣了個小兔子。

寶寶就這樣揣著兩隻小兔子,跟殷大野去了天津——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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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3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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