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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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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祁鈺] 秦寶寶正傳3:江湖活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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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38: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斷腸草

寶寶早被簇擁著,來到花園,幾個孩子嘰嘰喳喳,恨不得知道寶寶所有的事情。

唐光雖是這些孩子的長輩,但他卻要叫寶寶一聲「娃娃叔叔」。

唐虎性子最急,搶先問道:「娃娃叔叔可在江湖中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我們出不去,這些日子可憋壞了。」

唐卓道:「上次出去惹出禍來,被大人責備,現在又想出去?」

唐卓永遠是一本正經。

唐虎眼一瞪,道:「不出去怎麼闖名頭,怎麼當大英雄,你想老死在唐家堡啊!」

寶寶忽地「嘻嘻」一笑,又立刻閉了嘴巴,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這一招對別人不管用,對唐虎最最有效的。

唐虎急急道:「寶寶,你笑什麼?」

寶寶眼一瞪,道:「寶寶也是你叫的嗎?」

他最喜歡逗唐虎,看到唐虎着急的樣子,比看到什麼都有趣。

唐虎只有忍氣吞聲,輩份比他小,只有服軟,當下叫道:「娃娃叔叔。」

寶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這才是個好孩子,看在你聽話的份上,我就指點你一條成名的快捷方式。」

不光唐虎大喜,唐光、唐容、唐卓誰不願出名,大家不吭聲一起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寶寶。

寶寶拖長了腔調,賣起了關子,慢吞吞地道:「這個方法可是我苦思冥想才想出來的,並且絕對有效,但是你們每一個人,用的方法都不一樣,你們──」對於寶寶的脾氣,大家太了解了,他如果爽爽快快地說出來,就不是秦寶寶了不把大家急得撞牆,不「榨乾」他們的油水,寶寶是不會說的。

唐虎急忙道:「我有一把漂亮的蒙古刀,從今天開始就是娃娃叔叔的了。」

寶寶極不情願地點點頭,算是勉強同意,「貪婪」的目光又望着唐容。

唐容怕落於人後,急忙「獻寶」,道:「昨天六嬸為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蜜餞,我倆分半吧。」

寶寶「哼」了一聲。

唐容慌忙道:「三七開。」

寶寶已經把目光轉向唐卓了,唐容大急,一咬牙,道:「一九開。」

寶寶已問唐卓道:「你有什麼寶貝?」

唐容大聲道:「全給你了。」

聲音慘切無比。

寶寶滿意地點點頭,遂給唐容一個甜甜的笑。

唐卓道:「我有一幅吳道子的山水畫,娃娃叔叔一定會滿意的。」

寶寶喜歡書畫,以書畫相贈,可謂投其所好。

寶寶對唐卓的禮物十分滿意,最後問唐光道:「你呢?」

唐光哈哈笑道:「成名靠的是真才實學,沒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寶寶忽地轉頭問唐虎、唐容、唐卓,道:「唐光欺負我,你們看到了吧!」

三個孩子和寶寶自小相處,豈有不知道的,齊聲道:「看到了,看到了,唐八叔叔把娃娃叔叔欺負得好慘啊。」

寶寶打鐵趁熱,道:「要不要把這事告訴老爺子?」

三個人齊聲道:「要,一定要。」

平時就恨唐光恃大凌人,此時有寶寶撐腰,落井下石是當然之舉。

唐光大慌,寶寶是老爺子唐竹的心肝兒,別說欺負他,就是一句重話也不能說。

「誰欺負寶寶,哼哼!」這是唐老爺子的話,處罰方法沒有說,不過那一定很可怕的。

唐光此時恨不得跪下,只求寶寶能放過自己。

忙不迭地道:「一個朋友送我一柄長劍,很漂亮的劍。」

寶寶道:「我小小個子,佩一柄長劍,豈不是很醜,哼,故意想讓我出醜。」

唐容「獻媚」道:「八叔有一個寶盒,盒中有兩個和尚打架。」

寶寶嘻嘻笑道:「可是少林至寶『少林神拳圖譜』?」

唐容道:「對。」

唐光無奈地苦笑,如果平時不那麼吝嗇,給這些孩子一些好處,哪裏有今日之慘禍?

萬般不情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鐵盒子來。

寶寶喜不自禁地打開盒子,果然有一對鐵和尚坐在其中,一按機樞,兩和尚立刻動了起來,一招一式,分明是「少林神拳」。

這東西好玩當然很好玩,不過對於少林神拳,寶寶卻一點不稀罕。

他要想學武,悟心大師什麼都會教他。

騙下這個寶貝,不過是讓唐虎他們佔個便宜而已。

唐虎練的是拳法,早被兩個光頭的鐵和尚的打鬥深深吸引住了。

最後寶寶宣佈:「現在可以把成名的快捷方式告訴你們了。」

他沒有大聲宣佈,而是一個一個的悄悄地說。

別人都以為寶寶和自己說的方法一定與別人不同的。

其實寶寶的話都是一模一樣的:「去挑戰余半城,打敗他,你們就可以成名了。」

嗚呼,半城慘矣。

※※※

是夜,一個小小身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余半城的門前。

來者不是別人,而是一個蒙面人。

別看他身材不高,卻健壯得知一頭水牛。

莫非是唐虎?

至於為什麼要蒙面,則是寶寶的授意:「萬一打敗了,他也認不出你來,打贏了,光明正大地報上名字,你就成名了。」

所以唐虎找了一塊黑布,蒙住了臉。

唐虎剛落入院中,屋子裏余半城已笑道:「貴客降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呀」的一聲,房門大開。

唐虎倒猶豫起來,究竟是衝進去,還是等他出來?

唐虎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等,所以他一個虎撲,就撲入房中。

見房中的余半城坐在桌邊,微笑着看着自己。

唐虎不由分說,一拳就打了過來。

余半城不由怔住,想不到這人用的是少林伏虎拳,在唐家堡中,居然有不用暗器而用拳的人?

這個人莫非不是唐家的人?

其實,唐門的孩子武功不到具有一定的基礎,是不能夠接觸暗器的。

因為唐門以暗器成名,沒有練暗器素質的人,豈不蒙羞唐門?

唐虎不過在上月才開始練暗器,還沒有一點成就,現在他最不錯的,就是少林伏虎拳。

拳頭施展開來,竟也虎虎生威。

不過這種武功,自是傷余半城不著的。

余半城只是納悶,好好的,怎麼有人偷襲自己?

卻見來者忽地收拳,一躍出了房門,同時口中低聲呼道:「又上當了。」

原來唐虎明白,自己又受了捉弄,余半城是一派掌門,自己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這件事不怪寶寶,只怪自己沒有想得周全。

一躍出房門,忽聽有人輕輕地笑了一聲,是忍俊不禁的那種笑聲。

笑聲轉來極為耳熟,不用猜就知道是秦寶寶。

樹叢中伸出手來,向唐虎招了招手,唐虎一步跨過去,這隻手立刻摀住了唐虎的嘴巴。

果然是秦寶寶,寶寶俊美的面容正浮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這個笑容,唐虎有天大的脾氣也發作不出了。

寶寶用低低的聲音道:「唐容也一定會來的,看看他的表演。」

唐虎立刻也來了興趣,兩個小腦袋擠在一起,從樹縫中向外偷看。

果然,沒有等多久,一個矮矮胖胖的黑影閃入院中。

別看他身材肥胖,身手卻很靈活。

唐虎擔心地道:「這小子練暗器比我早,已經練一年了,可不要打中了余半城。」

寶寶道:「練一年暗器就能打中余半城這種高手?」

「難說。」唐虎道:「別看唐容看上去獃頭獃腦,練暗器卻是天才,別說他打中余半城,就算是用暗器擦破余半城一點表皮,余半城也就完了。」

唐門的暗器都是有毒的,並且絕對是見──血──封──喉。

寶寶道:「中了毒沒有關係,有我為他解毒呢!」

唐虎搖搖頭,道:「娃娃叔叔醫術再高明,也絕沒辦法解救中了唐門暗器的人的性命。」

唐虎解釋說,因唐門的毒藥毒性太烈,就算立刻用解藥解毒,中毒部位也會自此廢了。

也就是說,暗器擊中了你的手,你必須立刻剁掉手,萬一暗器不幸射中了你的腦袋呢?

看來用唐門暗器是千萬不能開玩笑的,秦寶寶立刻躍出樹叢,他不能讓余半城冒這個險。

他的身子剛一衝出樹叢,那個肥矮的人吃了一驚,從他手中,急打出一點暗器。

秦寶寶猝不及防之下,只覺肩頭一頓,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從屋子中衝出了余半城,他一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寶寶,一張臉立時變了顏色。

唐虎也急瘋了,如果秦寶寶真的被唐門的暗器擊中,那怎麼向衛紫衣交待。

大叫一聲,也撲了出去,他這一叫,從院外衝進了一群人,為首的是唐雷,唐諒、唐容赫然也在其中。

唐諒一把將寶寶抱在懷中,衝出了院子。

只有唐竹唐老爺子才能夠救得了秦寶寶。

唐虎一看唐容,氣得臉都青了,破口大罵道:「死胖球,你──你──你竟敢用暗器打傷寶寶,寶寶要是死了,我──我──我就和你拚命。」

唐雷臉色凝重,道:「唐容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麼會傷了寶寶?」

唐虎也想起來,剛才那個人的身材雖然很像唐容,但出手和輕功都比唐容好得多。

唐雷神色凝重,簡簡單單地向唐虎問清了情況,道:「唐門中人,絕沒有人會向寶寶出手。」

他首先向余半城拱手為禮,道:「小兒胡鬧,余兄莫怪。」

余半城憂心忡忡,道:「不知道寶寶怎麼樣了?」

※※※

唐竹所居住的小院中,第一次有了這麼多人。

唐雷和余半城趕到時,唐竹唐老大已經從內室出來。

余半城終於見到了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具實力的唐老爺子。

唐雷今年已有六十多歲了,唐竹最起碼有八十歲。

可是他看起來,就像唐雷的兄弟。

唐竹穿着一件寬鬆的白袍,一雙手的皮膚居然也很白。

練暗器,練的就是一雙手,唐家的人都很懂得手的保養。

唐諒早已站在門口,在唐老爺子面前,誰也沒有資格坐下。

大家都看着唐竹的表情,以期得知寶寶的凶吉。

唐竹的臉上沒有表情,他在一張藤條編織的軟椅上坐下,緩緩地道:「幸虧不是唐門的毒藥,否則我也救不了寶寶。」

唐雷喜道:「這麼說,寶寶已經沒有事了?」

唐竹嘆道:「寶寶雖然沒有事,但唐門中卻已大禍臨頭了。」

余半城深知這種家族事務,自己不應該聽到的,他向眾人一揖,隨即告退。

唐竹道:「寶寶所中之毒,與我們毒藥極為相似,唯獨缺了一種主料──『斷腸草』。」

唐雷動容。

唐竹道:「而兇手的手法與我們極為相似,這說明,這人潛藏在唐府中已很久了。」

唐雷道:「一旦兇手得到了『斷腸草』,那麼唐門暗器的神秘就泄露了,到那時,兇手以這種毒藥傷人,別人一定認為是唐門所為的。」

唐竹道:「唐門盛興百餘年,並非以藝業凌人,而在於一個『嚴』字,若是我們仗着祖宗留下的幾手玩意兒橫行無忌,天下滅唐門不久矣。」

唐門雖以毒藥暗器成名,卻是名門正派,若是淪於黑道,唐門暗器強利,也敵不過天下人的。

所以唐雷和唐竹的神色都很凝重。

唐諒道:「我們立刻進行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卧底的人找出來。」

忽有一個人道:「用這個方法,一定找不到兇手的。」

眾人視之,卻是秦寶寶。

寶寶長發披肩,身披素羅袍,倚在門邊,已是女兒貌,文之若仙,楚楚動人。

就連唐老爺子看到寶寶的絕世姿容,也不禁眼睛一亮。

唐竹心疼地道:「你不在床上好好地躺着,出來做什麼?」

寶寶嫣然一笑,笑容如百花爭艷,萬物競春,他笑道:「老爺子手到毒盡,寶寶根本不用擔心的,何必無病呻吟般躺在床上?」

又對唐諒道:「兇手潛入唐府,一定很長時間了,並且一定是大家天天見到的人,又怎麼搜查得出來呢?」

大家都知道寶寶素有計謀,或許他的想法會令大家別開思路的。

唐諒道:「娃娃叔叔有何高見?」

寶寶又恢復頑童本性,笑嘻嘻道:「高見沒有,低見倒有一條。」

他道:「唐家的暗器數量都是有數的。一個人所佩的暗器不過七枚,兇手要想得到一枚暗器加以研製恐怕不太容易,再說就算他得到暗器,因毒藥成份複雜,也是無法分析的。」

大家都看着寶寶,不聽到下文,是無法理解寶寶的話的。

寶寶又道:「所以兇手能夠制出成份相似的毒藥,一定是有機會親眼看到毒藥的配製,或者他得到了秘方,他之所以沒有完全仿造出來,是因為得不到『斷腸草』而已。」

「斷腸草」的栽種和秘密,都是由歷代唐門最高的領導人保管的。

唐竹點頭道:「以你中毒的情形看,他無疑知道了配方,唯獨缺主料『斷腸草』。」

寶寶道:「那我們以『斷腸草』為餌,就不難找出兇手為何人了。」

唐竹道:「計將安出?」

寶寶道:「兇手之所以不敢前來盜草,是因為怕老爺子,如果老爺子病了,兇手就一定會來的。」

唐雷道:「家父幾十年來難得一病,貿然病倒,豈不蹊蹺?」

寶寶道:「誰也不知道老爺子用什麼方法為我療傷,你們大可以出去說,因為老爺子用內力為我療傷,損耗過巨,再加年事已高,於是病倒了,以這種說法相信是可以騙騙人的。」

於是第二天,唐家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老爺子病了。

並且唐容被施以家法,罪名是──誤傷秦寶寶。

這兩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立刻傳遍了大街的角角落落。

暗地裏,唐雷佈置了三十名一流高手,分配在唐家堡的各個進出口,客商都受到嚴密的監視。

寶寶呢,則悠哉悠哉地和唐老爺子一塊玩呢。

一老一小在玩什麼?他們在扮演醫生和病人的遊戲。

秦寶寶穿青市大褂,嘴唇上貼一撇小鬍子,一本正經地向唐老爺子道:「你哪不舒服?」

唐老爺子也一本正經,有氣無力地道:「我的胸口很疼。」

寶寶道:「不對,不對,內力損耗過巨的人,胸口應該是空蕩蕩提不起中氣,又怎會疼呢?」

老爺子忍住笑,道:「對對對,是提不起中氣。」

寶寶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的丹田處有什麼感覺?」

老爺子道:「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

「大夫」生氣,道:「你這個病人一點也不老實,丹田為氣之根本,真氣損耗丹田處就會如萬針鑽刺一樣疼痛,怎會有軟綿綿的感覺呢?」

所謂以小處顯大智能,唐竹驚訝不已,寶寶小小年紀,其醫術已經不亞於其父「萬邪醫聖」了。

一老一小正玩得開心,有人急沖沖地跑進屋子裏來。

大白天,兇手就敢來盜「斷腸草」?

唐竹扭頭一看,進來的卻是唐諒。

唐諒道:「唐巨死了。」

※※※

唐巨本不姓唐,本是唐竹的老僕。

唐巨長得並不如其名,而是又小又瘦。

他死在自己的房子裏,死因是自殺。

自殺的方式是用一枚淬毒的暗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經過唐竹的鑒定,這種暗器正是寶寶中過的那一種。

從唐巨的屋子裏,搜出了許多枚這種暗器,以及一張發黃的紙片。

紙片上記載着唐門暗器毒藥的配方,在「斷腸草」一欄中,寫着「缺」。

唐竹嘆道:「他侍候我多年,的確有可能得知毒藥配方,可是關於斷腸草,他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因為他絕想不到我會往什麼地方培植斷腸草,即使知道地方,也不知道斷腸草是什麼樣子。」

對唐巨的死,他感到痛心。

從唐巨的衣袋中搜出一紙書信,也就是遺書。

遺書中寫明了他私自配製毒藥的原因和自殺的原因。

他研製毒藥,就是為了練出真正的唐門暗器功夫,以傳於他的兒子。

他不願意他的兒子一生中也和自己一樣淪為奴僕。

昨夜他化裝成唐容的樣子去找余半城,就是想殺掉余半城以引起混亂,以便趁機盜草。

可惜他卻誤傷了寶寶。

他聽說唐老爺子因此而大病卧床,心中悔疚極甚,因為他畢竟侍奉唐竹一輩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這時他才醒悟,自己的所做所為是對唐竹的背叛。

他只有一死,才能夠洗清自己的罪過。

最後他希望,唐門的暗器雖然只傳於唐家子孫,那麼能不能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傳些別的武功給他的兒子。

看完遺書,唐竹老淚縱橫,道:「你只要說一句,我就可以將畢生武功傳於你的兒子,你為何不提出來?」

他嘆息道:「名為主僕,實為兄弟,我的豈不就是你的。」

可惜唐巨再也聽不到了。

唐竹道:「快去把唐巨的兒子叫來,從今天起,我親自傳他武功。」

唐諒應一聲:「是。」急急趕去,他回來時,又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唐巨之子因聽說唐巨因罪自殺,遂也懸樑自盡了。

唐竹唏噓不已。

回到唐竹的小院,唐老爺子還是悲傷不禁,寶寶勸道:「老爺子可不要哭壞了身體,寶寶可不願有機會在老爺子身上施展精妙醫術。」

一句話說得唐竹笑了。

他笑了一笑,又嘆氣道:「斷腸草,斷腸草,如今斷的卻不是腸,而是魂了。」

他忽地問寶寶:「想不想看一看斷腸草什麼樣子?」

寶寶當然想看,斷腸草被弄得那麼神秘,寶寶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來了。

不過寶寶還是假裝推辭一下,道:「恐怕不方便吧?」

體中的「他」早已罵道:「兩面三刀,虛情假意。」

寶寶一腳把「他」又踢回去了。

唐竹笑道:「我的性命,就是你父所賜,若非秦前輩,哪裏有今日的唐家堡。」

寶寶這才看到了「斷腸草」。

小院中種滿了花,地上也長滿了草。

就算是在嚴冬,這些花草,也還是有盛開着的。

唐竹指著院場的西北角一片枯黃的草地說:「這些就是『斷腸草』。」

秦寶寶這麼聰明的人,此時也不禁吃驚了。

那麼神秘,那麼可怕的斷腸草,竟是隨隨便便地種在院子裏。

「斷腸草」的樣子其實很普通,和普通的草幾乎沒有兩樣。

唐竹指著這片枯草嘆息:「唐巨三年前還在這裏做活,他恐怕死也想不到,他費盡心機也得不到的」斷腸草「其實就被他天天踩在腳下。」

寶寶道:「這種享有劇毒,怎可種在外面呢?」

唐竹哈哈笑道:「斷腸草本身並沒有毒,只不過可以發揮出其它毒藥最大毒力而已。」

寶寶點點頭,懂了,他笑着道:「老爺子這樣做,可真應了一句話。」

唐竹道:「哪一句話。」

寶寶道:「可不證明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嗎?」

唐竹大笑,道:「可惜這句話不到答案揭曉,是沒有幾個人能夠明白的。」

※※※

唐家堡又恢復了平靜,客商們終於可以和以前一樣自由了。

這一天,余半城向唐雷辭行,他說:「我本來以為,我被我妻子傷害之後,從此不再有江湖之想。」

他苦笑道:「但現在看起來,這種享清福的日子,反而讓我難受。」

唐雷笑道:「身為江湖人永遠也離不開江湖,我知道余兄總有一天會忍不住辭行的。」

他手一揮,手下立即捧出了一個銀盤,銀盤上堆滿黃金。

他笑道:「這些黃金為送別之禮,余兄不妨作為盤纏?」

余半城笑道:「唐兒的好意,在下心領,可是唐兄一定忘了一句話。」

「什麼話?」

余半城笑道:「身為江湖人,便吃江湖飯,唐兄的黃金,我怎能夠收呢?」

唐雷大笑道:「不錯,不錯,以余兄身手是萬萬餓不死的,在下委實是小看余兄了。」

告別了唐雷,余半城又向寶寶告別,寶寶道:「唐雷的黃金你不要,我送的禮物,你可一定要收下來。」

秦寶寶會有什麼禮物?余半城感到很好奇。

寶寶笑道:「跟我來。」

寶寶帶着余半城,來到了唐竹的小院。

余半城進得院來,笑呵呵問道:「寶寶要送我什麼?」

寶寶指著西北角的草地,道:「就是這些。」

余半城訝然道:「這是什麼?」

「斷──腸──草。」唐竹唐老太爺從屋裏走出,一字一字地道。

寶寶笑道:「還不快去拿呀,這斷腸草不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余半城笑道:「寶寶又在開玩笑了,哈哈,這個玩笑真好笑。」

他的笑聲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這十個字是唐雷說的。

唐雷正大踏步地走進了小院,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殺氣衝天的年輕人。

這個人就是唐門年輕一代第一高手──唐諒。

唐諒本是一個很溫和的人,現在他的目中已有殺氣。

他就像在一剎那間變了一個人。

唐諒壓聲道:「余半城,你敢不敢把你的包袱打開?」

余半城不說話了,事至如此,他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唐諒大踏步走過來,一把揪下余半城身後的包袱。

余半城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也不動。

包袱打開,除了幾件衣服和碎銀,便只有一種東西──斷腸草。

余半城立刻面如土色。

在唐雷、唐諒、唐竹三個人環視之下,他一點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他啞著聲音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寶寶依在唐竹的身上,用小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忘了嗎?我是天才兒童,你做的事怎能瞞過我?」

余半城立刻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他仍然沒有發現自己的破綻,秦寶寶無論如何也不該懷疑自己的。

寶寶道:「你的漏洞那麼多,你卻到現在還沒有發現,真笨!」

余半城茫然道:「漏洞?你告訴我,漏洞在哪裏?」

「可多啦。」秦寶寶扳着手指頭數:「一個,二個,三個,咬呀,簡直數不過來。」

誇張的動作和表情,惹得大家都笑了,余半城當然沒有笑。

他的額頭沁出了汗珠,寶寶道:「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產生了懷疑。」

那一次,余半城以「神來之劍」削去了謝靈均的一隻鞋底。

寶寶道:「謝靈均的武功我見過,並不亞於大哥,他怎可能被你一劍就削去了鞋底?」

寶寶得意地道:「你們把我當作孩子,以為我不懂高深的武功,其實,若不是我先天弱疾,我早就成了高手了。」

唐雷笑道:「並且是身集少林寺、衛紫衣、唐門,三種絕學於一身。」

余半城的汗已濕透了全身。

寶寶又道:「余夫人殺害嬰兒的事情,你怎麼可能不知道,而且為何偏偏在余夫人要殺我的時候,恰巧救了我呢?」

寶寶笑道:「你不覺得巧得出奇了嗎?笨豬。」

余半城嘆道:「早知今日,我那時就不救你了。」

寶寶指着他笑道:「又說笨話了,你從謝靈均劍下救我,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從余夫人手上救我,是為了藉機和我逃走,你知道我和唐門的關係,且青城離唐門並不遠,於是你料定我一定會來唐門的,這樣,你也可以輕易地進入唐門。」

寶寶又道:「進入唐門后,你就和內奸唐巨勾結,企圖讓唐巨刺傷你,引起大亂,從而乘機盜取『斷腸草』,可是偏偏那一夜我親自出來,唐巨驚慌之中,誤傷了我,後來你又製造唐巨自殺一事,目的是讓我們以為事情已到此結束了。可是我綜合以前對你的懷疑,知道你必有所謀,於是和老爺子演出一個雙簧,目的是誘使你盜取『斷腸草』。如果剛才從你的包袱里搜不出草,我向你道歉,可惜──」下面的話不用再說了,因為事情已經真相大白。

余半城已不再流汗,他衣上的汗已結成了冰。

他的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像冰一樣的寒冷。

寶寶道:「現在得知你是主謀,才讓我明白一件事。」

余半城聲音低沉道:「什麼事?」

寶寶道:「現在我明白,這次入城途中為何會有馬日成和宣同這兩個人了。」

余半城問道:「為什麼?」

寶寶道:「他們的任務就是叫我到青城,促成了你我見面,好展開計劃,所以一到青城,這兩個人就消失了。」

余半城道:「現在你什麼都明白了,但我卻有一件事不明白。」

寶寶笑道:「什麼事,我可以為你分憂解難。」

余半城長嘆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聰明?」

寶寶笑了,看到他的笑容,你會覺得滿院的花都黯淡了許多——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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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名號最多的人

余半城沒有死。

是寶寶求的情,寶寶說:「他是三叔的朋友,並且之所以這樣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見過張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沒有能力拒絕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寶寶會為他求情,他當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恨寶寶,還是感激寶寶。

他只是覺得,像寶寶這種孩子,一生都應該快樂。

他衷心地希望。

他來時,一大群來迎接他,雖然是為──迎接秦寶寶。他走時,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諒,其餘的人並不知內情。

大家歡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個貴客。

這也是寶寶的建議。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上已有了淚。

雪還在下,余半城背着小小的包袱,已經走了十里路。

當時他看到路邊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額上,寫着「凝碧亭」三個大字。

想必春暖花開的季節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煙,彷佛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確下得很大,紛紛揚揚的雪花將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準備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寶寶塞給他的。哎!又是秦寶寶。

亭上那人一直背對路面坐在欄桿上,當余半城走進亭中時,一眼就看清了這人的相貌。

謝靈均!

這三個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鎚,重重地敲擊著余半城的胸口。

在這種時候,在這個世上,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這個人。

謝靈均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風,就像亭外潔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樣可愛。

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拍着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門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臉愛得通紅,束手站在亭中,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古怪。

謝靈均的臉色漸漸變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經告訴他許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變得冰冷,就像雪一樣的冷。

他很快又嘆了一口氣,嘆息聲中充滿了惋惜。

是對奇功不遂,大計難成的惋惜?還是對余半城命運的惋惜?

他問:「沒有得手?」

余半城點點頭。

謝靈均的神情帶着思索之色,他說:「那你怎麼還活着,如果機會不到?你為何要離開唐家,如果唐家察覺了你,為何會放你活着出來?」

余半城不想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回答這些問題,必須牽涉到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不願意謝靈均因此而仇恨秦寶寶,從而傷害到他。

他寧願去和他絕無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傷害到那麼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什麼,你也別指望我們以後還會有關係,從今以後,我和你,以及你的那個『光明教』一點關係都沒有。」

謝靈均怔住了。

他絕沒有想到余半城說出這種話來。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聲音也是冷冷的,他說:「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說話了,剩下的問題,應該由劍來解決。」

謝靈均臉上的訝容幾乎要僵住了,過了很久,他才沉下臉來,道:「很好。說實話我很欽佩你,一個人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來,是需要絕大的勇氣的。」

他說的是實話。

余半城的武功並不像寶寶見過的那樣,可以一劍削去謝靈均的鞋底。

事實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劍,也沾不到謝靈均的衣角。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遠不止一籌。

青城劍法其實是一門很古老、很不錯的劍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歡酒,太喜歡女人。

這兩種東西不但要花費大量的金錢,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近幾年來,余半城在練劍上的時間,很少很少。

現在余半城執劍的動作,遠不如執酒杯那樣熟練。

他之所以敢於挑戰,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乎生死,人在經過一些事的衝擊后,對死亡往往就變得很淡薄。

只要謝靈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劍,現在他的手,觸到劍柄,感覺到只是悔恨。

謝靈均負着手,靜靜地看着余半城,他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出手,抑或是在尋找對手弱點。

無論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門,或許他已投靠了唐門,或許他還來了幫手。

否則余半城為什麼會這樣鎮定?

謝靈均從不相信一個人會無懼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着余半城,卻在側耳細聽四周的動靜。

身邊十丈的範圍內,任何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至於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就算是唐門的高手,十丈開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側耳細聽之下,果然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呼吸很均勻、間隔的時間很長,只有內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夠這樣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個內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視着亭中的動靜,以猝然而擊。

所以謝靈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頭,他的臉上出現動人的微笑,他說:「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從沒有人做過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諒,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興了。」

他又嘆道:「那麼余掌門何必因自責而背叛我們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令謝靈均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變。

不過可確定的是謝靈均沒有殺機,像謝靈均這種高手,想殺人時,殺機是不可掩蓋的。

能夠活着,沒有人願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氣,開始考慮措詞。

怎樣才能夠和平地解決這件事?

他的措詞尚沒有考慮完全,謝靈均的身體忽然如飛鳥一樣飛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個雪包撲去。

他已經判斷出那位內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這一撲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華。

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為謝靈均的這一擊而震驚。

這幾乎是完美的一擊,幾乎已達到武功的巔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見過一個人有這麼完美的武功。

那個人就是衛紫衣。

雪花正揚,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揚開來,一條紅色影子像一頭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躍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雜招式迎向謝靈均。

余半城不禁動容。

紅衣人的年紀看起來絕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點也不弱於謝靈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兩個。

一條白色和一條紅色的人影,像麻繩一樣糾纏在一起。

地上的積雪被強大的氣勁揚到了空中,兩條人影在飛揚的雪花中更難分辨。

當雪終於落地,四周一片平靜的時候,謝靈均和紅衣人都不見了。

凌亂的雪地暗示著這裏發生過的激戰,但雪花不斷落下,不久這裏又會很乾凈。

余半城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這樣輕易地解決,但那個紅衣人又是誰?

余半城不想為這件事煩惱,因為他自己的煩惱仍然沒有解決。

謝靈均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今後的日子處處是殺機。

陡然間,余半城覺得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靜之中聽到了馬蹄踏雪的聲音。

在這樣的天氣中,除了倉惶如自己這般的浪子,誰會往路上行走?

一抬頭,就看到四匹馬,兩個人。

一個人穿着一件紫色的披風,紫色的衣衫,臉龐卻像雪一樣白。

一個人如果穿着同一樣顏色的衣服,是一種缺乏審美情趣的表現。

但這個人的衣衫卻很合適,好象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適合任何一種顏色。

這個人當然是衛紫衣。

紫衣是一種高貴的顏色,衛紫衣也無疑是一位很高貴的人。

他身邊的騎客卻很胖,他的座下馬想必也很神駿,但也無法承受他的體重。

這個人披着一件厚厚的銀狐大氅,臉上的笑容也很像一隻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當然更不會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擁抱同一個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燒成灰,余半城也不會忘記「銀狐」席如秀。

如果說,余半城在這世上有不願見到的人,那麼除了謝靈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現在怎麼有臉面去見老朋友呢?

衛紫衣和席如秀的馬很快就來到了亭邊,這時,亭中已經沒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象看到亭中有人,並且這個人很像余半城那個龜兒子。」

衛紫衣道:「不是好象,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罵道:「龜兒子太不講義氣,看到我們為什麼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龜兒子」這種粗話,因為余半城經常喜歡罵席如秀「龜兒子」。

衛紫衣微笑道:「或許余掌門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爭,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來。」

席如秀大笑,道:「應該是這樣,龜兒子最小氣不過了。」

衛紫衣卻皺起了眉頭,余半城避而不見,當然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亂,彷佛這裏剛有過一場激戰。

衛紫衣跳下馬,站在地上,細心地觀察著亂雪,他從地上揀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根枯枝,斷口如被刀削。

現在是寒冬,樹枝因失去水分而乾脆,略加力道,就會斷裂,除非是內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將樹枝這般削斷的。

看着樹葉,衛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納悶,大當家揀一根樹枝琢磨些什麼,從樹枝上又能看出什麼名堂。

「這是劍氣。」衛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練成了劍氣。」

席如秀嚇了一跳,驚叫道:「劍氣,怎麼會是劍氣?」

衛紫衣目光深邃而悠遠,似沉浸在一種微妙的境界。

他道:「劍法自華山以降,分為氣宗、劍宗,氣宗以氣御劍,劍宗以劍招取勝,兩宗形如水火,紛爭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當年風清揚和令狐沖的故事?」

衛紫衣點頭,道:「自令狐沖與風清揚以劍宗之法,殺東方不敗於黑林崖,名聲傳於九州,劍宗也隨而為之中興。」

席如秀道:「大當家雖不是華山弟子,卻是偏向劍宗的。」

衛紫衣笑道:「百餘年來,習劍者多受到劍宗的影響,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氣宗呢?」

衛紫衣道:「自從氣宗最後一名掌門人岳不群死後,氣宗漸漸凋零,可是任何一種武功,都有其獨到之年,氣宗自然也是不失傳的。」

席如秀道:「那麼以一劍削樹枝的這個人就是氣宗子弟?」

衛紫衣道:「以氣御劍,是劍法中的一種學說,並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種學說,練氣御劍,想不到已至劍氣殺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擔憂,道:「劍氣莫非已是天下無敵了。」

衛紫衣微笑道:「氣宗的巔峰,就是劍氣,那麼劍宗呢?」

劍宗的巔峰是什麼,他並沒有說,席如秀也懶得去問。

不過他明白一種道理,無論哪一種武功,練到巔峰時,其實都是一樣的。

一個人的武功高低,並不在乎他練了何種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經驗,才是判別武功的根據。

雪更緊了,席如秀也飛身下馬,進了亭中。

在這種嚴寒的天氣中,行路的人不帶酒是難以想像的。

席如秀帶着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燒了起來,身體緩和了,站在亭中賞雪便成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處,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待走近時,才看出一人一騎。

驢是黑驢,人著黑衣,相映成趣。

騎驢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驢鞍上,竟似睡着的樣子。

席如秀卻看到老者手中有一個皮囊,皮囊中當然有酒,老者竟伏着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這種飲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斷不會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頭,飲的是什麼好酒,可與我換一換嗎?」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飲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著了。

這時,大路上推來兩輛獨輪車,車上裝着私監,推車的兩個漢子雖然只光身穿着一件破棉襖,卻熱得滿頭大汗。

一漢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麼好酒,我與你換。」

席如秀道:「這就要看你是什麼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鍋頭,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團火。」

漢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這嚴寒天氣,我的酒卻強過你的酒。」

席如秀饒有興趣地道:「你有什麼酒?」

漢子笑道:「燒刀子,一口喝下去,連肚腸都可煮熟的燒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燒刀子,二鍋頭,正好換過。」

兩個漢子停下車,各捧著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漢子笑道:「來來來,換過酒來。」

忽地雙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擠射出來。

但這絕不是燒刀子,再劣的燒刀子,也不會又腥又臭。

水汁如霧般散開來,席如秀大驚,身子一下衝出了小亭。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攻擊的目的並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為了對付衛紫衣。

兩個漢子一個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衛紫衣的雙腿,另一名漢子則身子騰空,雙腳連環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腳的是最難練的「連環鴛鴦腿」。

想必他們配合了很久,並且是蓄勢已久,所以這猝然擊發,便是石破天驚之勢。

但席如秀擔心的,卻不是衛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腳人的腳。

他知道衛紫衣的劍法固然已妙到峰巔,一手「纏絲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絕。

兩名漢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卻有來路可尋。

衛紫衣的動作卻模糊,席如秀並沒有看清衛紫衣的動作,他覺得衛紫衣好象根本沒有動。

但那名飛身踢腿的漢子卻飛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緊緊地握著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飛出亭外的漢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的腿骨已經碎了。

衛紫衣只折斷了他的雙腿,雙腿斷折並不是致命的。

同樣,斷了一隻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歲。

可是兩個人一跌在地上后,就一動不動,一股腥臭的液體從他們的口中流出。

這兩個人居然服毒自盡了。

席如秀重新躍上小亭,看着地上的屍體,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問衛紫衣道:「這兩個人難道是瘋子?」

衛紫衣道:「不是。」

當然不是,瘋子是不會有那種高明的拳腳的。

「那麼他們為什麼會偷襲你?為什麼會自盡?」

這個問題,是席如秀無法想通的。

衛紫衣道:「難道你沒有發覺這裏少了一個人嗎?」

那個騎驢的老者已經不見了,就像雪花撲進火中一樣不見了。

席如秀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和那個老頭有什麼關係?」

衛紫衣道:「三個很可能是一夥的,否則怎麼會同時來,又同時走?」

席如秀道:「你是說,那老頭也想殺你?」

衛紫衣道:「他能夠在我們毫不覺察的情景下無聲無息地離開,這說明他的武功比這兩名殺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殺我,三個一起動手,情況就很難說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頭並不想殺你,那他為何會出現,難道僅僅是喜歡看別人廝殺?」

衛紫衣道:「這個老人我好象在哪裏見過。」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來。

在青城中,那個黑漆漆的巷道中,有兩個殺人的強盜。

當時,也有一個賣餛飩的老者。

同樣的,老者在衛紫衣殺了兩個人之後,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騎驢的老者和賣餛飩的老頭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他為什麼總是在這種情景下在場?

席如秀也知道衛紫衣在青城的遭遇,於是他問道:「這兩老頭很可能就是一個人,那麼他究竟想幹什麼?」

這一次,席如秀看到衛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樣茫然。

衛紫衣畢竟也有回答不出的問題。

席如秀嘆道:「要是寶寶在就好了。」

在「金龍社」中最愛寶寶的是席如秀,最「怕」寶寶、最「崇拜」寶寶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經將寶寶當成了一個活神仙,只要寶寶在,沒有什麼回答不了的問題。

他不無擔憂地問道:「寶寶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嗎?」

衛紫衣道:「青城離唐家很近,寶寶又戀舊,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會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了解寶寶的人就是衛紫衣,他既然說得那麼肯定,席如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正在這時,一騎馬飛奔而來,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膚如玉。

席如秀喝一聲彩:「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同時心中不免擔心,這個漂亮的公子又有什麼不利於己方的企圖。「轉眼間已至亭下,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當家,三領主,不認得唐諒了嗎?」

果然是唐諒。

衛紫衣笑道:「唐門的消息果然靈通得很。」

唐諒笑道:「其實卻是一個人猜到大當家會來,故而讓我來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誰?」

唐諒笑道:「當然是寶寶,誰有那麼聰明。」

席如秀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終於有了寶寶的消息,這一趟風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衛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悅,笑道:「這個小鬼頭怎猜到我會來的?」

唐諒笑道:「寶寶說他的行蹤,大當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會想到她會來唐門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絕對是個活神仙。」

衛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靜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爺子的小院。

現在這個小院卻變成唐家堡最熱鬧的地方。

有寶寶在,怎麼會不熱鬧。

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麼?

寶寶正披貂裘,擁火爐,坐在被窩中,正和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唐竹說話。

寶寶道:「老爺子,你猜天下名號最多的人是誰?」

唐竹道:「一定是當年的『千變人魔』慎獨行了,『清虛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羅妖娘』,都是他的外號。」

寶寶笑道:「老爺子錯了。」

唐竹縱橫天下五十餘載,閱歷極豐,卻從來沒有聽過這五個字。

他很不服氣地道:「『千變人魔』有六個外號是歷來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會錯呢?」

一臉的忿忿不平。

寶寶道:「有一個人,比『千變人魔』的外號多一倍,他的外號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雖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瞞過他的耳目?

他氣憤憤地道:「我不信,那個人是誰?」

寶寶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啞然失笑:「你有什麼外號?」

寶寶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憐』、『鬼精靈』、『小鬼頭』、『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蟲』、『小精靈』、『調皮蟲』、『小鬼』、『小搗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個。」

唐竹大笑。

很久以來,他沒有這樣不顧身份地,放聲大笑過了。

寶寶嘆道:「等大哥來了,一定又會賜給我一個外號。」

「什麼外號?」

「『小混蛋』。」寶寶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蹤了幾個月,大哥不擔心死才怪,見到我不罵小混蛋,又罵我什麼?」

唐竹笑道:「『小混蛋』這個外號,可不好聽。」

寶寶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氣,罵我大混蛋也無所謂呀。」

雖然淡淡說出,不覺真情流露,小傢伙對衛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他有一點嫉妒衛紫衣了。

誰說八十歲的老頭不會「吃醋」?

寶寶從床上跳下來,道:「估計大哥快要到了,寶寶要出去了。」

這句話算是告辭,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後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點別跌倒。」

八十多歲的絕世高人,竟然兒女情長了起來。

寶寶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嘆道:「衛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會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弟弟。」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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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39: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天蛛網

客廳上,衛紫衣已經落座,與唐雷寒暄。

衛紫衣笑道:「那個小混蛋一定給府上添了不少麻煩。」

「哪裏,哪裏。」唐雷捻須哈哈笑道:「自從寶寶來到敝府,平添無限生機,就連老爺子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他偷偷地對衛紫衣道:「人一年老,脾氣難免古怪,本來老爺子隔三差五發一通火,弄得我們噤若寒蟬,如今有寶寶來,老爺子居然對我們也笑嘻嘻的了。」

衛紫衣不由微笑,席如秀急不可耐地道:「寶寶搞什麼鬼,到現在邊不出來?」

忽有一個不太小的腦袋從門邊探進來,又急忙縮了回去。

衛紫衣喝道:「寶寶,還不出來!」

寶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不過他的打扮卻很古怪。

他的背上綁着一塊木塊,衣領上插著一根藤條。

不待眾人發問,寶寶已經一本正經地道:「寶寶擅自出逃,罪責難饒,故而負荊請罪,望大哥施刑。」

說畢,將藤條畢恭畢敬地送給衛紫衣。

衛紫衣接藤條在手,心中百感交集,瞧寶寶的面頰又似瘦了許多,小臉兒也被凍得通紅。

就算心中發狠,只要一見到寶寶平安,衛紫衣哪裏會有氣?

百般憐愛尚嫌不夠,以藤條鞭之,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亦不願為。

席如秀好奇地問秦寶寶道:「背上綁塊木板是什麼意思?」

寶寶做了一個鬼臉,道:「讓大哥真的打,大哥定然不忍,若不打,寶寶心中歉疚,背塊木塊,大哥就可以放心打了。」

這種匪夷所思的古怪行為,也只有秦寶寶才想得出。

衛紫衣冷笑一聲,道:「好,你既然讓我打,我就打。」

手起藤條落,唐雷和席如秀齊皆變色,急步搶上,鞭子已落到寶寶背上。

木板「卡嚓」斷裂,繩子也如被刀割。

寶寶雀躍而起,一把抱住衛紫衣的脖子,笑道:「早知道大哥必然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唐老哥和三領主可真應了一句古話。」

明知寶寶狗嘴吐不出象牙,席如秀偏偏還問:「什麼古話?」

寶寶嘻嘻一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席如秀久經考驗,聞言唯苦笑而已,唐雷卻氣得鬍子亂翹。

不過他當然也不會真的生氣,一門之尊,豈能和孩子生氣。

眾人復落座,大廳中一掃沉悶之氣,寶寶賴在衛紫衣身上,哪裏肯輕易下來。

久別重逢,衛紫衣也是滿心歡喜,在座的都是熟人,給寶寶摟着也無甚不雅。

寶寶近日來迭逢事故,苦於無人傾吐,如今大哥在懷,恨不得把所遭遇之事完全地說出來。

眾人靜靜地聽着,衛紫衣已經頻皺眉頭。

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絕無半日之寧。

張真人、謝靈均、林若飛、郭超然這些高手紛紛踏入江湖,江湖怎不大亂。

藍田縣失玉之案,更是令人莫測高深,想來近日之江湖,已至多事之秋了。

講到余半城故事時,席如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龜兒子余半城,居然做出這等醜事,老子可算是瞎了眼,交到這種卑鄙無恥的朋友。」

寶寶道:「交友不慎,夫復何言!」

居然拿起書袋來。

席如秀憤憤然,道:「難怪在『凝碧亭』上,避而不見,原來是沒有臉面見人了。」

寶寶道:「余掌門心中有愧,說明他已有悔改之心,三領主再生氣,可就沒有容人的雅量了。」

席如秀轉怒為喜,道:「寶寶說得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下次見到龜兒子,耳括子記下,一頓臭罵是免不了的。」

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笑道:「活神仙在此,為我判斷一件事。」

寶寶從衛紫衣身上溜下來,站到地上,裝模作樣道:「說來聽聽?」

席如秀將衛紫衣兩次遇刺的事情詳細地敘說了一遍,最後問道:「寶寶你說,那老頭是什麼玩意兒?」

寶寶想了一想,道:「兩個強盜和兩個攤販在刺殺大哥時,老頭都在場,說明這兩件事必是和他有關,很可能他就是策劃者。」

席如秀道:「兩名強盜和攤販的武功,雖然高明,但絕非大當家對手,老頭為何要派人送死呢?」

寶寶沉吟不語,大眼睛盯着一個目標不動。

這說明他的小腦袋正在高速運轉。

忽見他眼睛一亮,席如秀便知道奇門,喜動顏色,道:「想通了?」

寶寶道:「那四名刺客的武功可是各不相同嗎?」

席如秀點頭道:「分別是崆峒的『小靈刀法』,崑崙的『大乘刀法』、『地蹚刀』和『連環鴛鴦腿』。」

寶寶點頭道:「如果他們的目標皆在行刺大哥,第一次失敗后,第二次絕對會派更好的殺手,但事實上,這四人武功卻是不相上下。」

席如秀連連點頭道:「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寶寶很肯定地道:「試探武功。」

「試探武功?」席如秀道。

「對。」寶寶道:「第一次派不同武功的刺客,目的在於試探大哥對付的方法,從而掌握大哥的武功特點。」

席如秀道:「那個老頭子之所以一直在場,便是在研究大當家的武功?」

寶寶點頭道:「那個老兒一定是眼力獨到,閱歷豐富的老江湖,大哥在和別人動手時,他便在尋找大哥武功的破綻。」

席如秀憤憤罵道:「可惡。」

衛紫衣淡淡地道:「江湖上想要衛紫衣人頭的委實太多,這一位的方法倒是很別緻。」

寶寶道:「除非是勢力浩大,足以讓人為之犧牲生命的大仇家,一般人是無法有這種手筆的。」

請來殺手,卻是為讓他死在衛紫衣手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江湖上並不多。

衛紫衣想破腦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厲害的一個仇家,究竟是誰?自己卻一個也想不出來。

席如秀道:「『金龍社』的仇家雖然很多,但是有這麼大手筆的仇家我卻一個也想不出來。」

衛紫衣點頭道:「我也是。」

寶寶道:「大哥和三領主都想不出,說明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仇家,那個老者的目的也就不是尋仇了。」

席如秀道:「不是尋仇又是為了什麼?」

寶寶道:「還記得溫約紅嗎?」

席如秀道:「可是向大當家挑戰失敗,自殺而死的溫約紅?」

寶寶點點頭,道:「我猜老者的企圖就是要挑戰大哥,不過,老者是在有把握的情況下才會向大哥挑戰,這就是他不斷派人來試探大哥的原因。」

在座的無一不是極富智能、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可是他們卻不得不承認寶寶的分析極有道理。

唐雷有一點小小的不同意見,他道:「那老者年事已老,而挑戰卻是年輕人的事,以老者的年齡,怎會向一個後輩挑戰?」

這個問題一點也難不倒寶寶,她笑道:「當然啦,挑戰者絕不會是老者,而是幕後人,這個幕後人也許年輕,沒有名氣,為了做到一戰成名,才請老者為他試探大哥武功。」

這一句補充,說得大家心服口服,大家心中的疑團,已經冰釋。

至於挑戰者是誰,已經沒有必要去想,到時候自然會有分曉的。

衛紫衣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人在江湖,就是要不斷地接受挑戰,這是一種自然規律,也是無可避免的。

看看談話已趨結束,寶寶拉住衛紫衣,悄悄道:「大哥一定帶來了我喜歡吃的蜜餞,快拿出來吧。」

想起蜜餞的滋味,寶寶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衛紫衣笑道:「你剛才侃侃而談的樣子,十足像一個老大人,現在本性暴露,又露出饞嘴貓本性。」

寶寶早已從衛紫衣帶來的包袱中,翻出一大包蜜餞來。

不用去嘗,只聞聞味道,便知是席夫人的手藝,唐家堡雖然少不了蜜餞,但哪有席夫人知道寶寶的口味?

唐雷道:「馬上就要吃飯了,吃什麼蜜餞?」

衛紫衣苦笑道:「小傢伙一向以蜜餞當飯吃,如果誰能讓他好好地吃一頓飯,我寧願輸十兩金子。」

席如秀道:「我加五兩。」

寶寶道:「說話算數。」

衛紫衣微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寶寶笑嘻嘻對衛紫衣道:「想不到十五兩金子這麼容易到手,我得好好地吃一頓飯不可。」

唐雷道:「你要錢花,你大哥自然會給你,何必用計?」

寶寶笑道:「用大哥錢時花起來沒勁,自己掙來的錢,花起來才有趣些。」

眾人不由笑了,衛紫衣笑道:「用十五兩金子換來你吃一頓飯,花得不冤。」

寶寶狡詰地一笑,道:「真的嗎?」

霎時開席,寶寶正襟危坐,並且親自動手,為自己盛了一碗飯。

碗很小,飯只蓋住碗底,衛紫衣叫道:「這叫好好吃飯嗎?」

寶寶嘻嘻一笑,道:「那麼什麼叫好好吃飯呢?難道吃半碗飯就不叫好好吃飯?」

衛紫衣開始苦笑了,又上了小傢伙一次當,誰讓自己條件提得不夠周全。

「好好吃飯」的確切標準是什麼,誰也說不清。

十五兩金子花掉,寶寶吃蜜餞照舊。

吃完飯後,眾人回客房歇息,忽有一個僕人來,說唐老爺子有請寶寶。

衛紫衣笑道:「寶寶真是比大哥還有面子,竟得了老爺子青睞。」

寶寶道:「老爺子雖說高高在上,其實很寂寞很可憐的。」

席如秀笑道:「他對你竟然這麼好,老爺子一定有許多寶貝,你不如向他要一些。」

寶寶一聽說有寶貝,不由睜大眼睛,道:「他能有什麼寶貝?」

席如秀道:「比如一些護身的暗器等等,唐老爺子一定有的。」

衛紫衣笑罵道:「寶寶已經夠狡滑,偏偏領主還要教唆,可憐老爺一點家底,將被你們騙光。」

寶寶道:「老爺子武功深不可測,早不用寶貝啦,如果唐家子孫聽說老爺子有寶貝,說不定就會為爭奪遺產打起來,寶寶騙他寶貝,也是為唐門消災嗎!」

佔了便宜還賣乖,是寶寶一貫性格。

寶寶隨那僕人去了,不一刻,又喜氣洋洋地回來了。

席如秀笑問道:「可得了什麼寶貝?」

寶寶得意非凡,寶寶出馬,自然馬到成功,老爺子送了我一張『天蛛網』。

「天蛛網」是什麼東西,席如秀可從沒聽說,不由動了好奇之心,急急道:「快拿出來看一看。」

這種時候不賣個關子,秦寶寶就不是秦寶寶了。

把手往席如秀面前一伸,道:「拿來。」

席如秀茫然,道:「什麼拿來?」

寶寶道:「欣賞費呀,『天蛛網』是白看的嗎?」

衛紫衣拍手笑道:「報應,報應,教唆寶寶去騙東西,寶寶自然也要騙你的東西。」

席如秀近日也得了一樣寶貝,卻是一對玉蜻蜓。

玉蜻蜓用翠玉雕成,宛若活物,頗為可愛,席如秀送了一隻給乾兒子陰武,另一隻早準備送給寶寶的。

當下裝出一副苦巴巴的樣子,從衣袋中拿出玉蜻蜓遞給寶寶。

寶寶果然開心了,當下把手掌一件,手上卻是一塊如手帕一樣大小的絲狀物。

寶寶介紹道:「這個『天蛛網』展開來可網住一隻老虎,疊起來只有巴掌大,並且不懼刀砍、火攻。」

席如秀道:「有什麼用處?」

寶寶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她道:「我看哪個不順眼,一網下去,讓他鑽成一個網中游魚,那時我想怎麼對付他,就怎麼對付他。」

說着,斜着眼睛看席如秀,席如秀慌忙退了一步,生怕寶寶看自己不順眼給自己一網。

衛紫衣嘆道:「有了這樣東西,你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在唐家堡住了幾日,衛紫衣向唐雷告辭,唐雷深知衛紫衣責任重大,不敢挽留,眾人別於「凝碧亭」,依依惜別。

寶寶終於可以和往日一樣,坐在衛紫衣懷中,共乘一馬,兩馬三人,逶迤前進,不一日已至棧道。

出了棧道,便是四川了,四川境內頗多高山,路皆坎坷,川外則一馬平川。

衛紫衣見那棧道盤山而建,下面便是廣大高崖,很是險惡。

當下三人下馬,牽着馬走過去。

席如秀嘆道:「李太白云:『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如今這棧道,可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了。「衛紫衣道:「如果我要暗算一個人,一定會在這裏埋伏的。」

寶寶忽地叫道:「起火了。」

衛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驚,回頭看去,身後走過的棧道濃煙滾滾,木板「霹霹啪啪」響,紛紛墜入深谷。

饒是兩個人藝高膽大,也不由心驚,衛紫衣冷聲道:「如果前面也被大火堵斷,那可就糟了。」

幸運的是,前面並沒有起火,但棧道上卻立着一個大漢。

大漢身高足有八尺,身材極為雄壯,手中提着一柄宣花斧。

席如秀沉聲道:「關西薛二爺,『開山斧』薛丁。」

衛紫衣冷笑道:「衛紫衣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我倒是看看,他怎樣擋住我。」

薛丁手執巨斧,一看衛紫衣三個,立刻舉斧砍向棧道。

棧道不過是用木板修建,哪裏能禁得住薛丁的巨斧。

一斧劈下,木屑紛飛,棧道頓時被砍了一個大洞,不消幾斧棧道已被砍斷,薛丁退一步砍一斧,不一刻,棧道已被砍斷三丈之寬。

衛紫衣心中焦急,一步躍到斷口處,這三丈的距離,他固然可以一躍而過,但那要用盡全力。

如果他的身子躍在半空中,薛丁舉斧偷襲,他是不可能避過的。

薛丁停住了斧頭,「嘿嘿」冷笑道:「『金童閻羅』衛紫衣可是本事通天人物,如果不用這種方法,大當家是一定不會和我談判的。」

一聽說談判,寶寶便站了出來,鬥智鬥口,可是寶寶的拿手好戲。

衛紫衣見棧道下白雲悠悠,極是兇險,忙將寶寶拉住,沉聲道:「寶寶,退後。」

見衛紫衣神色冷峻,寶寶知道此時可不比往日,乖乖地退後。

他的目光如雷般射向薛丁,薛丁不由後退了一步。

衛紫衣淡淡地道:「好說,好說,薛大俠要說什麼,儘管說。」

薛丁哈哈大笑,道:「想我薛丁草莽人物,居然能夠令衛紫衣不敢正視,哈哈哈,可笑,可笑。」

衛紫衣冷笑道:「閣下若以為這一招可以逼衛某就範,可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薛丁「嘿嘿」笑道:「怎敢小視『金龍社』社主。」

他頓了一頓,道:「薛某別無所求,只要大當家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叫一聲『爺爺饒命』就行了。」

衛紫衣算是一個白道與黑道之間的人物,所以,他的暴戾之氣是無法消除的。

江湖人都知道衛紫衣手段毒辣,脾氣非常非常不好。

一怒殺人,衛紫衣是經常做的。

可是衛紫衣現在卻沒有發火,因為現在絕不是發火的時候。

他的目光冷漠、平淡,就像根本沒有聽到那句話。

他的全身已在蓄力,準備一躍而過,格殺薛丁。

這是很冒險的,但是卻是唯一的一個選擇了。

薛丁也瞧著衛紫衣,他的神情也很緊張,他一直不明白,主人為什麼讓自己這麼做,而不是放火?

如果一把火燒了棧道,衛紫衣只有被活活困死。

秦寶寶的小腦袋瓜早已開動起來,不過他再聰明,也想不出方法來。

因為他們目前的選擇並不多,除了拼一拼、試一試運氣,不可能再有其它的方法。

就在這時,寶寶看到薛丁身後的棧道上,出現了一點紅雲。

不是紅雲,而是一個紅衣人,秦寶寶很熟悉的那個紅衣人。

寶寶的一顆心卻快要跳出腔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薛丁覺察身後有人,否則他幾斧下去,棧道再被劈開,紅衣人縱然殺了薛丁,也走不過來了。

寶寶一下子衝上前來,指著薛丁罵道:「臭王八、大混蛋,你的兒子被你姨媽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妹夫一刀劈死了,活活燒死了,骨頭喂狗了。」

薛丁被罵胡塗了,姨媽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姐夫究竟是什麼人?

不等他想清楚這裏面的關係,身後忽有人喝道:「看劍!」

薛丁的反應不可以說不快,他的動作不可說太慢。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點點。

他的斧頭已經揮起,可是卻永遠也砍不出去了。

鋒銳的劍尖一刺刺入他的咽喉,劍尖從領后「噗」地穿了出來。

薛丁倒下時,已經死了,幸好他已經死了,否則當他看到自己從棧道上墜入萬丈深淵,滋味會更不好受。

薛丁倒下時,衛紫衣才第一次看到了林若飛。

林若飛的劍是冷冷的,人也是冷冷的,衛紫衣就算想說一句感謝的話,但看到林若飛冷冷的表情,便立刻閉上了嘴巴。

兩個人,四隻同樣鋒利的眼睛如磁石一樣粘在了一起。

目中,有一種奇特的仇恨。

這種仇恨是無端的,是與生俱來的。

也許三國時的周瑜可以理解這種仇恨。

周瑜英才蓋世,文武雙全,智謀兵法,皆是上上之選。

可惜他偏偏遇到了諸葛孔明。

所以周瑜臨死時,方大叫:「既生瑜,何生亮。」

兩個絕頂的人物,是絕不可能並存,這就像一座山上,只有一隻老虎。

林若飛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不過他的目光終於移開,移到秦寶寶的身上,直到這時,他的目中才有溫情。

不過他也只是淡淡地掃了秦寶寶一眼,便飄然離去。

他的離去就像到來一樣,令人不可思議。

席如秀搔搔頭皮,道:「真是一個怪人。」

寶寶可不高興了,他可不是瞎子,林若飛看着衛紫衣的那種眼神,怎瞞得過她?

「哼,和大哥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以後見到你,理你才怪。」

心中嘟噥著,一臉的憤憤然。

三丈的距離難不了輕功高手,就算是寶寶,勉勉強強也躍得過去。

衛紫衣卻不放心,用腰帶將寶寶系在背上,才足尖一點,輕輕躍過。

席如秀也縱了過來。至於兩匹馬,對於三丈的距離,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衛紫衣忽地想起,剛才如果騎馬躍過,就不必怕薛丁的斧了。

不過,若是薛丁會暗器,在自己躍馬過來時打死馬匹,自己卻要墜入深淵了。

他之所以想到騎馬,是想在心中不承林若飛的情。

可是想來想去,這份情是承走了。

不知怎地,衛紫衣很不喜歡林若飛,不是因林若飛的冷漠和高傲。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根本不需要什麼道理。

畢竟和秦寶寶待得久了,竟連思維方式也很相近了。

剩下的棧道很長,但並沒有出現問題,當步子終於踏到地面時,衛紫衣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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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40: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劍痴

接下來的幾天卻很安靜,這一天他們來到了一個無名的小鎮。

小鎮無名,也很不熱鬧,街上的行人很少,衣衫都很破舊。

小鎮方圓有四五里,但卻連一家象樣的客棧都沒有。

衛紫衣這一行鮮衣駿馬,鎮上的人當然很好奇,但他們的目中並沒有羨慕之色,隱隱之中,卻有仇恨。

一個和寶寶年紀差不多,卻只穿着一件破棉襖的孩子,噙著黑黑的指頭,不無欽羨地看着寶寶的新衣。

冷不防,一雙皮膚粗糙的大掌一把將小孩子打矮了半截,那是一個滿臉怒色的婦人。

她一把將小孩子拖進旁邊的門內,破門重重關上,門內傳來婦人的叱罵:「有什麼好看,有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把你拐賣了都不知道。」

席如秀苦笑,道:「好象他們很不喜歡我們。」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寶寶搶著道:「他們這麼窮,恐怕連飯都吃不上,看到有錢人自然痛恨。」

席如秀道:「世道不公,已非一日,我們又能怎麼辦?」

三個人默然無語,可是住宿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忽聽路邊有房門「吱呀」開了,一個青衣老者含笑立在門口,道:「本鎮的客棧都陳舊不堪,客官若不嫌棄,就在舍下將就一夜如何?」

衛紫衣立刻還禮,見這老者衣衫雖然破舊,卻洗得乾乾淨淨,況且舉止斯文有禮,該是一個讀書人。

當下含笑道:「如此,打擾老丈了。」

青衣老人將三人引入房中,屋子倒有兩三間,雖然傢俱破舊,卻收拾得整整齊齊。

打滿補丁的床單上,也是一塵不染。

三個人方才落坐,老者已經打來熱水,供三人洗漱。

衛紫衣取出一錠白銀,微笑道:「有勞老丈操勞,這些紋銀,算是一點心意。」

青衣老人微笑道:「客人相貌堂堂一定是個知書之人,君不聞孔子有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寶寶笑道:「孔子又云:『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既是兄弟,何分彼此?」

青衣老人含笑道:「小公子快言利口,好生乖覺。」

當下不再推辭,收了銀子,卻出門去,道:「我去備些酒食,家中無米無蔬,無以待客也。」

老人一走,席如秀不由道:「別人都視我等如仇,這老兒卻客氣得很,莫非有詐?」

衛紫衣笑道:「這老人飽讀詩書,自然懂得事理,你這個人卻怪了,別人對你好些,就犯了疑心病,非要人人都對你橫眉冷眼才開心嗎?」

寶寶落井下石,道:「他犯疑心,馬上不給他吃飯,讓他吃西北風去。」

席如秀笑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和兩兄弟開戰,可謂不智了。」

寶寶道:「這麼說,一旦我落單,就要欺負我嗎?」

回頭拉衛紫衣,道:「大哥你今天可看清席領主的本來面目了,動不動就告我狀,其實是惡人先告狀。」

席如秀苦笑,看來以後有寶寶在場,絕不可輕惹戰端。

正說着,老人已經提着一些酒食回來,眾人肚中早已餓了,又有寶寶這個小神仙在,不擔心食物中有鬼,當下放心去吃,不一刻,酒無一滴,菜無一屑。

青衣老人待眾人吃罷,笑問道:「剛才客官在街上經過,可否遭人白眼?」

席如秀道:「正是,好端端的,為什麼這樣呢?」

青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本來這個鎮子倒也富庶,地產的綢緞,在各個府縣也受歡迎,可是──」

當下長嘆了一口氣,寶寶着急,道:「後來怎麼樣?」

青衣老人道:「後來鎮上來了一個惡人,不但勒令每家每戶日日上貢,就連絲綢生意,也一併搶了去。」

秦寶寶怒道:「這太不象話,這廝太無禮了。」

青衣老人嘆道:「他有人有勢,且練有拳腳,百餘名漢子,近不了他的身,平凡百姓,又能對他怎樣?」

席如秀道:「就算這樣,那些百姓為何仇恨我們呢?」

青衣老人道:「凡是來到鎮上的體面人,無不是那惡人的朋友,鎮上百姓,這是錯怪了你們。」

衛紫衣笑道:「那老丈怎知我們不是富人的同夥?」

青衣老人笑道:「若是惡人的相熟,必已投到他家中去,又怎會來來去去找客棧住?」

衛紫衣點頭微笑,寶寶已搶道:「大哥,這幾天安靜得很,沒有事做好難受,今天晚上,去放一把火,燒了惡人的家。」

席如秀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道:「寶寶說得對,這樣的惡霸哪能在我們手上溜過。」

衛紫衣笑道:「才閑了幾天,就骨頭癢了,好好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和寶寶去辦?」

青衣老人卻道:「不勞英雄動手,今夜那惡人必有一劫。」

衛紫衣道:「為什麼?」

青衣老人道:「鎮上的百姓幾天前打聽到了一名俠士,那俠士今天晚上,就要來抄惡人的家了。」

秦寶寶道:「是什麼俠士,是什麼名字?」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說出那人來,走江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說到此處,卻住了口,寶寶急了,道:「快說呀,是誰?」

青衣老人捻須微笑,朗聲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俠盜方自如。」

這一下,衛紫衣和席如秀、秦寶寶是又驚又喜。

方自如居然沒有死去,居然來到了這裏。

可是寶寶還是有些懷疑,方自如中的「碧天蠶」之毒,雖然自己為他延緩了毒性,但只能捱過七天。

十天過後,若是沒有解藥,方自如就會變成一具殭屍了。

可是施毒者已被林若飛殺死,解藥卻在自己手上。

那一夜,自己趕回小屋時,方自如已經失蹤了。

寶寶當時以為,方自如一定是被敵人害死了。

難道有人救了他?並且也得到了解藥?

可是寶寶知道「碧天蠶」的配方很複雜,同樣的幾種葯,因為成份的份量不同,毒性也不同。

也就是說,除施毒者的解藥,其它治「碧天蠶」的解藥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加速毒性的發作。

寶寶不相信有人恰巧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解藥。

見寶寶驚喜過後又沉思起來,席如秀不禁問道:「寶寶,你在想什麼?」

寶寶抬起頭來,道:「方伯伯也許還活着,但是那個自稱是俠盜方自如的人絕不可能活着。」

席如秀道:「管他是不是方自如,今天晚上不就可以見到了嗎?」

轉眼天已經黑了,三個人收拾妥當,問明了路徑,走到鎮東,果然看到一家巨宅,和四周的低矮破舊的民居一比,更顯得壯觀華麗。

寶寶道:「這才真正叫民脂民膏。」

席如秀道:「大當家,是不是等到三更天再進去呢?」

衛紫衣尚未答言,寶寶已道:「一個小惡霸有什麼好怕的,就這樣大大方方地進去,隨機應變就是了。」

衛紫衣笑道:「不錯,我們也算是強盜,何必用偷的手段,從正門進去就行了。」

寶寶一馬當先衝到了門口,長這麼大可從來沒做過強盜,這一次,一定要把癮過足了。

拉動門環敲門,不一刻,門開了一縫,一壯漢惡聲惡氣地道:「幹什麼?什麼人?」

寶寶嘻嘻一笑,道:「我們是強盜,來搶錢的。」

惡漢不由愣住。首先,世上有秦寶寶這麼小,長得這麼漂亮的強盜嗎,其次,有自報家門的強盜嗎?

正在發怔,席如秀早已提起一腳,將大門踹開。

那惡漢也被大門撞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大叫道:「不好啦,強盜來啦!」

剛才死氣沉沉的院子,一下變得熱鬧起來,腳步聲、叫喊聲、兵器碰擊的聲音,久久不絕。

衛紫衣最後一個走進了院子,看到檐下已經站了一排入,個個提刀拿杖,神情慌張。

等他們看到只有衛紫衣一個人走進來,連前面進來的一老一小才三個人時,便一起笑了起來。

原來對方只有三個人,三個人又能成什麼氣候?

衛紫衣如電的眼睛四下一掃,淡淡地道:「你們家的主人在哪裏,叫他出來見我。」

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笑嘻嘻地道:「主人一聽說強盜來了,害怕極了,躲在屋裏不敢出來了。」

其實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主人不會出來的,因為憑你們三個人還不配見到他。

他這一句話剛說完最後一個字,忽覺面前人影晃動,臉頰士重重地遭了一擊。

並且,他身邊也「劈劈啪啪」地響起了耳光聲,就像過年放鞭炮一樣熱鬧。

再看前面,那個長得很俊美的孩子正握着手腕笑道:「這些人的臉皮可真厚,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衛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笑,寶寶的話,可謂一語雙關。

管家不相信剛才打自己耳光的人是那個小孩子。

他看上去根本就沒有動過嘛。

可是臉頰上火辣辣地疼痛,分明是拜耳光之賜。

難道,這些人會妖術?

越想越怕,禁不住轉身就跑,高叫道:「老爺,強盜會妖術。」

他奔進內屋,不一刻,從後面走出來三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錦衣漢子,手指上戴着碩大的斑玉戒指,想必就是此間的主人了。

第二個人是一個年近六旬的禿頭老者,鼻子像鷹鈎一樣彎起,嘴唇頗薄。

看到這副相貌,衛紫衣忽地想起一個人來。

他向身邊的席如秀,道:「你看是不是他?」

席如秀緩緩點頭道:「很像。」

秦寶寶不知大哥和三領主玩什麼玄虛,便問道:「大哥,三領主,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衛紫衣笑道:「大哥教你認識一個人,昔年江湖上有一個人,一生中入了四個幫會,無不被他反叛出去,一輩子拜了十一個師父,被他殺了十個。」

寶寶道:「還有一個,他為什麼不殺呢?」

衛紫衣道:「他的最後一個師父聽說自己的徒弟這麼惡,又氣、又急、又怕,最後活活氣死了。」

寶寶道:「這個徒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惡人了,他是誰呀?」

衛紫衣道:「他的名字叫王盼盼,外號則是『九反神龍』。」

寶寶眼睛看着禿頭老人,口中問道:「這個人現在在哪裏?」

禿頭老人喝道:「老子就是王盼盼。」

寶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王盼盼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聽名字想起她的容貌來,一定又多情、又溫柔,想不到呀,王盼盼卻是一個禿頂老頭,嘻嘻嘻。」

王盼盼知道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如果給他取名字的爹娘在世,他早已將他們活活餓死了。

如今名字又遭人調笑,這口惡氣哪裏能咽得下,雙臂一張,便如蒼鷹振翅一般,撲向秦寶寶。

衛紫衣人影閃動,已來到兩人中間,提起雙掌,接了王盼盼一招。

「轟」的一聲,王盼盼被震退了七八步之多,衛紫衣臉帶笑容,身子紋風不動,緩緩地放下了雙手。

王盼盼大驚道:「閣下是什麼人?」

衛紫衣淡淡地道:「衛紫衣!」

就這三個字便已足夠,院子裏的每一個人都聳然動容。

只有一個人臉上沒有表情,這個人一直跟在王盼盼的身後,臉上一直痴痴獃呆的,像一個白痴。

一個白痴,當然不知道衛紫衣的威名,也不懂得害怕。

衛紫衣也向白痴看了一眼,這一看,目中已有驚容。

因為白痴固然是白痴,但他身上,無時無刻不充盈著一股凌厲的劍氣。衛紫衣從沒有看到過,一個人身上有這麼旺盛的劍氣。

衛紫衣隱然明白,這個人為何會一臉痴獃了。

劍術是一門極高深的學問,智能、勤奮少了一樣都不可能練出絕妙的劍法來。

更重要的是,劍幾乎等於道,不練到忘我,是難以登堂入室的。

可是人事繁雜,紅塵滾滾,又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忘我。

一個人縱然可以在練劍時達到忘我之境,可是一個人除了練劍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白痴就不同了,當然,這個白痴不算真正的白痴,他只痴於劍。

他無時無刻,心中想到的不是劍,他也隨時隨地都可以做到「忘我」。

所以他才會有那麼充盈的劍氣。

王盼盼轉身拉過那個白痴,溫言道:「穿紫衣的人是個劍客,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劍客。」

一提到「劍」,白痴的臉上立刻有了神采,目中也盡失痴獃之色。

他抬起頭來,看着衛紫衣,此時此刻,他哪裏像個白痴?

衛紫衣忽然想起,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叫「劍痴」,莫非面前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劍痴」?

他正沉思著,「劍痴」忽地沖了過來。

他的身法如行雲流水,說不出的瀟灑自若,衛紫衣從沒有見過這麼完美的步法。

在不停的變幻中,「劍痴」腰間的劍「嗆」然而發,劍出鞘時,宛若驚虹橫空。

衛紫衣足尖一點,已離了地面,躍上身旁的一棵大樹上,因為「劍痴」的那一劍太完美了,自己的武功中,沒有一招是足以與之抗衡的。

「劍痴」現在已變成了衛紫衣的影子,衛紫衣到哪裏,他就跟着到哪裏,他的動作之快絕不亞於衛紫衣,身法靈動處,竟有超出衛紫衣之勢。

衛紫衣自出道以來,從來沒有這般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劍痴」的動作太快,劍招更急,令自己根本就來不及拔出劍來。

兩個的人身影就像兩道旋風,在偌大的院子裏來回平治,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沒有人能看清其中的變化。

王盼盼哈哈大笑道:「衛紫衣縱橫天下,也有今日。」

寶寶火起怒道:「臭禿頭,小爺打你的禿頭。」

說到做到,寶寶忽然圍着王盼盼急速地遊動,王盼盼四周,立刻就出現了十幾個秦寶寶。

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王盼盼看胡塗了。

「叭」的一聲,禿頭上早著了一記,清脆悅耳,十分動聽。

再看寶寶,早已退在席如秀身後,對王盼盼扮著鬼臉。

王盼盼剛要發作,身旁的錦衣漢子道:「王師父且忍耐,等『劍痴』擊敗了衛紫衣,這小子絕逃不出我們的手掌。」

王盼盼只有忍耐,惡狠狠地瞪了秦寶寶一眼。

就在這時,院中急旋的兩道人影中忽地閃起一道銀光。

席如秀道:「大當家終於出劍了。」

「叮」的一聲,兩道人影分開,「劍痴」劍朝天指,忽地「哇」的一聲,鮮血濺出三丈,身子直挺挺地撲倒地上。

衛紫衣手中銀劍晃動,臉上泛起春風般的微笑。

寶寶一躍三尺高,喜不自禁道:「大哥嬴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從屋脊上輕輕落在院中,雙手只一抱,將衛紫衣抱在背上,只一彈,便彈出了院子。

席如秀大驚,寶寶早已叫道:「站住,不許抱走我大哥。」

兩個人飛身過牆,剎時不見。

錦衣漢子搓手嘆道:「『劍痴』畢竟鬥不過衛紫衣。」

王盼盼奸笑道:「你錯了,衛紫衣也和『劍痴』一樣受了重傷,只不過『劍痴』畢竟是白痴,不懂得掩飾,而衛紫衣則狡猾得多。」

錦衣漢子問道:「你怎麼知道?」

王盼盼笑道:「以衛紫衣的武功,豈能被灰衣人抱挾而走?」

錦衣人恍然大悟,道:「剩下的胖子、孩子,你我就可以對付,衛紫衣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

王盼盼大笑,道:「擒住了衛紫衣,真人不知有多開心。」

錦衣人回頭吩咐,道:「速速搜查全鎮,挖地三尺,也要將衛紫衣找到。」

※※※

灰衣人扛着衛紫衣,徑直出了鎮子,席如秀和秦寶寶緊緊追趕。

那個灰衣人身上扛着一人,身法竟絲毫不慢,以寶寶的輕功,居然也追不上。

在鎮外的一座破廟前,灰衣人將衛紫衣輕輕放下。

在這片刻工夫,席如秀和秦寶寶已經趕上,寶寶叫道:「你要敢動大哥一根手指頭,我叫你變成魚。」

灰衣人似乎怔住,好好的一個人怎會變成魚呢?

寶寶不是吹牛,他的手中已經備好了「天蛛網」,隨時可以撒出去。

一網下去,灰衣人豈非變成了魚?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寶寶,你又在弄什麼鬼?」

徐徐除了面巾,露出一張消瘦的面容來。

寶寶失聲叫道:「方伯伯!」

不錯,正是方自如,俠盜方自如。

席如秀也已趕到,老朋友見面,說不出的開心。

衛紫衣縮在地,面色蒼白,寶寶不禁流下淚來。

她問道:「大哥怎麼啦?會不會死?」

方自如道:「大當家以護身真氣和『劍痴』一搏,雖然傷了『劍痴』,自己也被擊散了真氣。」

寶寶淚光瑩瑩,道:「大哥會不會死?會不會死?」

方自如笑道:「連我都死不掉,大當家怎麼會死?」

寶寶這才想起,方自如明明是救不活了,怎會好好的?

雖然看上去他的面龐消瘦了許多,卻的的確確是活着的。

這樣的奇迹,是誰創造的呢?

從破廟裏轉出一人,一身青衣,面目慈祥,正是留宿三人的青衣老人。

方自如介紹道:「這位就是當世名醫,和寶寶的父親『萬邪醫聖』齊名的『大毒醫隱』傅青衣。」

寶寶喜極,道:「爹在世時,經常和我提到傅伯伯,他說伯伯的醫術比他還要高明,並且方法極為古怪。」

傅青衣呵呵笑道:「我和秦英做了半世的對頭,想不到他居然頗推崇於我。」

語調漸轉悲涼,道:「秦英一去,江湖中再沒有知己。」

原來秦英在世時,因為醫法見解,和他頗多爭執,雖不至於兵刃相見,也經常是一言不和,爭吵不休。

想起老友,傅青衣潸然淚下。

寶寶最關心的是衛紫衣,他道:「傅伯伯,大哥有沒有救?」

傅青衣道:「傅某儘力而為。」

將衛紫衣抱入廟中,傅青衣令眾人在廟外護法。

寶寶不敢打擾,只得在廟外負着手走來走去,像一隻沒頭的蒼蠅。

方自如見寶寶着急,生怕他急壞了,笑道:「寶寶,你可知我是怎樣活過來的?」

寶寶這才有了好奇之心,歪著頭道:「是呀,是怎麼回事?」

方自如道:「那一夜我僵卧在床上,動彈不得,身體的一切知覺都喪失了,後來聽傅大夫說,他路過小屋,聞到有」碧天蠶「毒的氣味,才入屋將我帶走。」

寶寶道:「『碧天蠶』有無數種配方,他怎知你中的是哪一種?」

方自如道:「當時我昏迷不醒,並不知傅大夫如何施為,後來他對我說,他為了妥當一些,用了一種新奇的方法。」

寶寶也是學醫的,對醫術也極感興趣,當下急問道:「是什麼方法?」

方自如說了兩個字:「換血。」

「換血?」寶寶問。

方自如道:「我中的毒融在血中,如果將毒血換去,換上新血,不就可以解毒了嗎?」

寶寶拚命點頭道:「好主意,好主意,可是哪裏有新血呢?」

方自如道:「天下的惡人多得是,惡人的血也是血。」

寶寶道:「傅大夫怎知你不是惡人呢?」

方自如笑道:「如果他發現我是惡人,就算醫好了我,也會一掌把我斃了。」

寶寶道:「換血之法我也聽爹說過,可是爹曾說過,人的血雖然都是紅的,但是也分好幾種,不同的血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方自如道:「傅大夫也對我說過,他說人的血大致為甲、乙、丙、丁四種,不過就算是同一種血有時也不能融合的,他說換血法把握只有三分之一,沒想到我運氣會這麼好。」

寶寶一聽,頻頻點頭,最後道:「傅伯伯可真聰明,難怪爹對他很佩服呢?」

「你爹真的從沒有說過我的壞話嗎?」傅青衣走出廟門,笑呵呵地說。

寶寶一見傅青衣的神情,便知衛紫衣已經無恙,想起傅青衣剛才居然將自己趕到廟外來,心中已有了報復之心。

於是笑嘻嘻道:「爹說的壞話可多呢?什麼剛愎自用,標新立異,邪門歪道,不務正業等等,還有好些話,寶寶都忘記了,反正很多很多。」

抿嘴偷笑,從傅青衣身邊溜進了廟。

傅青衣苦笑道:「想不到秦老頭仍是那樣的固執。」

席如秀哈哈笑道:「這哪裏是秦前輩的話,分明是小傢伙伺機報復。」

傅青衣一愣,道:「好好的,為何報復我?」

席如秀笑道:「你剛才將他趕到外面,小傢伙小心眼,肚子裏壞水多,他可不會放過你。」

傅青衣笑道:「秦老頭是個邪頭,這小傢伙可算是個魔頭了。」

席如秀慌忙道:「小聲點,小聲點,給小傢伙聽到,我們又要倒霉了。」

偷眼看去,立在廟門,雙手叉腰,滿臉邪笑的,不是秦寶寶又是誰?

席如秀心中連忙叫起苦來。

不過寶寶既然捨得離開大哥走出來,想必衛紫衣已經沒事了。

席如秀為轉移寶寶的目標,道:「大當家,怎麼樣?」

紫衣一閃,衛紫衣笑哈哈地從廟中走了出來。

看他的樣子,竟比以前還要有精神。

衛紫衣走到傅青衣面前,長揖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謝,傅先生但有所需,衛某絕不敢辭。」

寶寶不待傅青衣說話,指著道:「傅伯伯孤零零一個人,好生可憐,大哥不如派一個人侍奉伯伯,好不好?」

衛紫衣點頭笑道:「待我買幾個童僕,遂給先生就是。」

寶寶道:「現成的慣會侍候人的專家在此,不必花費銀子啦!」

衛紫衣茫然道:「是誰?」

席如秀一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

寶寶恨恨地道:「算你知趣。」

衛紫衣笑道:「三領主武功高絕、智謀無雙倒是不錯,可哪裏會侍候人?」

寶寶嘻嘻贊道:「席夫人那麼大的脾氣,若不是三領主侍候周全,會那麼端莊淑賢嗎?」

眾人哈哈大笑,席如秀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下。

他的老對手陰離魂若是在場,還不知會怎樣開心呢。

※※※

陰離魂遠在千里之外的子午嶺,此時忽然感到精神一震,說不出來的愉快。

和陰離魂對坐閑談的「無情手」張子丹,見陰離魂陰沉的臉上居然露出難得的微笑,不由笑問道:「可想到了什麼開心事?」

陰離魂道:「大當家他們一定找到了寶少爺,並且三領主一定又得罪寶寶了。」

張子丹笑道:「誰得罪了寶寶,誰就吃不消,這個道理三領主最懂得了,又怎會明知故犯?」

陰離魂道:「狗改不了吃屎,三領主的老毛病哪裏能改。」

張子丹搖頭苦笑,不知陰離魂和席如秀究竟犯了什麼沖?為什麼兩人總是好不起來?

當下大笑道:「管他那麼許多,下棋,下棋。」

陰離魂下了一子,道:「『紫竹宮』的紫秋如姑娘好象很長時間沒有來了。」

張子丹笑道:「有寶寶在,紫姑娘永遠沒有機會,她是個聰明人,何必自討沒趣。」

陰離魂道:「如果沒有寶寶,紫姑娘倒是和大當家是天生的一對。」

張子丹笑道:「可惜她的命實在不好,世上偏偏有個寶寶。」

陰離魂道:「寶寶一天不長大,一天不是寨主夫人,紫姑娘就一天不會死心的。」

張子丹道:「讓她死心並不難,如果她再上山,我們就演一齣戲給她看。」

陰離魂道:「演什麼?」

張子丹笑道:「這齣戲你演不成,非得寶寶和三領主來演才成。」

當下兩人下棋,不提。

※※※

寶寶問方自如道:「你猜王盼盼他們會不會追來?」

方自如道:「會。」

寶寶道:「為什麼呢?」

方自如笑道:「他們知道大當家受了重傷,趁我們勢單力薄,肯定會來的。」

寶寶摩拳擦掌,興奮地道:「就怕他們不來,來了,正好給大哥報仇!」

此時已是深夜,忽見遠處燈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人點着了火把。

「忽啦啦」一聲響,執火把的人群團團圍住了破廟。

當先兩個人,正是王盼盼和錦衣漢子。

衛紫衣的臉上浮起了殺氣,他一旦有這種表情,就說明他非常想殺人了。

可是王盼盼看到衛紫衣時,一點也不緊張,只是有些驚訝。

「劍痴」負了重傷,天下不可能有第二個衛紫衣,他難道又有所恃?

人群忽然分開,讓出了一條路,瞧他們臉上恭敬的樣子,來人的身份不低。

一個身披貂裘,眼睛快要長到額頭上的人慢慢地走了過來。

謝靈均。

謝靈均的身後,跟着十三個黑衣人,從他們的步態舉動來看,無一不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謝靈均慢慢地走到衛紫衣的面前,淡淡笑道。「幸會,幸會,在下何幸又見到大當家了。」

衛紫衣目光冷峻,冷冷地道:「好說,好說,衛某雖不喜歡殺人,但是對想死的人永遠是照顧的。」

謝靈均嘆道:「沒有人會想死的,大當家雖然也不想死,可是卻不得不死了。」

他的目光從席如秀、方自如、秦寶寶、傅青衣身上一一掃過,再也不看衛紫衣一眼。

他似乎已將衛紫衣當作一個死人了。

頭一個忍不住的就是秦寶寶,他問方自如道:「見過癩蛤蟆嗎?」

方自如知道寶寶心意,微微笑道:「自然是見過的。」

寶寶問道:「你知道癩蛤蟆最喜歡幹什麼?」

方自如尚未回答,席如秀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有趣地問道:「喜歡幹什麼?」

寶寶笑嘻嘻道:「胡吹大氣。」

謝靈均大怒。

有些人生氣的時候,並不在臉上表現出來。

謝靈均就是這種人。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沒有表情的表情無疑是一種很可怕的表情。

天上無星無月,謝靈均手一動,卻彷佛已有了月。

他拔出了刀。

他的刀正彎彎如月,和月光一樣明亮,一樣森寒。

衛紫衣的神氣很凝重,劍已在手,緩緩上指,他的執劍方法非常奇特。

大家都知道衛紫衣的劍法叫做「幽冥大九式」。

「幽冥大九式」最可怕的一招叫做「地獄使者」。

衛紫衣很少用「地獄使者」,因為這一招太殘酷了,殘酷得令人不敢想像。

衛紫衣不喜歡殺人,而「地獄使者」一出,絕不可能不殺人的。

衛紫衣現在卻不得不殺人,也不得不使出「地獄使者」了。

謝靈均的神情緊張,因為誰也沒有把握接下衛紫衣的「地獄使者」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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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41: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謝靈君

衛紫衣手中的銀劍忽地「嗡」然響起,劍尖上竄出一道青氣,吞吐不已,竟如靈蛇吐信。

謝靈均驚叫道:「馭劍成氣。」

這時,他感到後悔了,今天自己本不該來的。

可是他若是想逃走了,更如天崩地裂。

衛紫衣已經衝出了人群,劍指處,血肉橫飛。

剎那間,燈光燃盡,因為那些人的手臂已經脫離了身體。

大多數是斷臂在空中飛舞,除了手臂,就是人頭。

人頭滾滾。

當然更多的是鮮血,劍光閃動處,血流成河。

滿天血雨飛舞,謝靈均忽然覺得臉上一陣冰涼。

用手一摸,是腥腥的血。

並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別人的血。

謝靈均獃獃地站着,這時,他帶來的人已經沒有一個活着了。

十三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倒下,當他們倒下時,你根本認不出以前他們會是人。

現在他們已經變成一堆血肉。

謝靈均不懂的是,衛紫衣為什麼不向他進攻。

他明白,那種凌厲的劍氣自己無法抵抗。

衛紫衣從血泊中慢慢走了過來,站到謝靈均的面前。

寶寶一直躲在席如秀的身後,雖然不止一次見到血肉橫飛的場面,他還是不忍看,不敢看。

小小的脆弱心靈,是無法承受血腥的打擊的。

呼喝、慘叫聲已經停息了,寶寶才慢慢地把小腦袋從席如秀身後探出來,不過他依然不敢去看地上,只看大哥衛紫衣。

當他看到謝靈均居然沒有死時,覺得很奇怪。

大哥為何不殺謝靈均?

謝靈均也是如此想的,看到衛紫衣負着雙手,慢慢地向自己走過來,謝靈均執刀的手已因用力而發白。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向你出劍?」

謝靈均搖搖頭。

衛紫衣臉上露出嘆息之色,他說:「你是唯一中了我的劍居然沒有死的人,對於我一劍殺不死的人,就不會用第二劍了。」

謝靈均吁了一口氣,慶幸衛紫衣是一個真正的劍客。

衛紫衣冷冷地看着謝靈均,淡淡地道:「但是我今天不殺你,並不代表我永遠不會殺你,如果你繼續這樣和我作對,總有一天,我會取你的項上人頭。」

謝靈均默然地聽着,身上所流的,全都是冷汗。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地將刀舉起,如月的彎刀。

「卡」的一聲脆響,他已用兩根手指折斷了刀。

斷刀落在地上,謝靈均也消失了。

衛紫衣臉上這時才露出了輕鬆的微笑,幾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下來。

秦寶寶一個箭步衝過來,扶住了衛紫衣,衛紫衣勉強一笑,道:「好險。」

寶寶叫道:「大哥的身子好重,我都快扶不住了。」

方自如和席如秀急忙過來,將衛紫衣扶到廟門前坐下。

其實衛紫衣內傷方愈,剛才那一擊,已用了全力。

他不殺謝靈均,不是因為不想殺,而是殺不得。

當時,謝靈均只要一出刀,衛紫衣絕對招架不住。

這一次他又贏了,靠的是三分運氣,三分冒險,三分經驗。

他料定謝靈均絕不敢出手的,因為「地獄使者」那一招太可怕,絕對能夠將謝靈均震住。

如果謝靈均不走,在這裏的人,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方自如和席如秀雖然可以擋得住,可是誰敢料定謝靈均沒有伏下幫手。

寶寶蹲在地上,不停地為衛紫衣拭汗,並且從懷中掏出一把把藥丸來,道:「大哥,這些都是提氣補身的葯,快吃下去,吃下去就不覺得累了。」

衛紫衣不忍拂逆寶寶的好意,依言吞下了藥丸。

寶寶這才放心下來,道:「嘻嘻嘻,謝靈均是大獃子,被大哥嚇跑了。」

有人冷笑。

笑聲在凄涼的夜色中顯得刺耳至極。

眾人霍然回首,竟看到了謝靈均。

謝靈均的樣子得意極了,他大笑道:「我又回來了,你們以為我是三歲的孩子,那麼容易會被嚇跑嗎?」

沒有人說話,只有謝靈均得意的笑聲。

一個白面長須,手提朴刀的人,無疑是「大刀」鐵堅。

另一個手執摺扇,宛若諸葛孔明的人,莫非是「小諸葛」安子敬?

還有兩個人個子不高,身材卻極為雄壯,肩頭極寬,相貌也是一模一樣。

江湖上的雙胞胎並不多,也不一定每一對都會成名。

但這一對卻是最有名的一對。

「左右雙錘,煙雨流星」邱不一、邱不二。

謝靈均笑道:「你們一定認識這四個人,也必定知道,如果他們一起出手,當今武林能夠全身而退的人不會有十個。」

他說的都是真話。

衛紫衣暗提了一口真氣,永遠不衰竭、招之即來的真氣已變得空蕩蕩。

甚至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心中不由暗噓了一口氣,深感今天的情景不容樂觀。

寶寶的輕功雖然絕佳,但是因為身帶弱疾,並不適合練習內功,真正打起來,對付二三流的高手尚屬勉強。

而謝靈均是絕頂高手,鐵堅、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都是一流高手。

自己這邊,席如秀勉強能擋得住謝靈均,方自如最多能對付邱氏兄弟,傅青衣醫術精絕,卻無半點武功。

一旦交手,自己這邊必敗無疑。

以寶寶的輕功,或許可以逃脫,但衛紫衣最了解寶寶的脾氣,他是絕不會去下自己不管的。

想及此,不由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莫非真是天亡衛紫衣嗎?

謝靈均並不着急動手,肉已在砧上,隨時可以取而食之。

想到縱橫天下,不可一世的衛紫衣竟會栽在自己手上,不由哈哈大笑。

席如秀怒叱道:「別太得意,你以為已經穩操勝券了嗎?」

謝靈均笑聲頓歇,冷冷地道:「胖子,我就先拿你開刀。」

席如秀大怒。

他平時最恨別人罵自己胖,大喝一聲,身形電射向謝靈均。

身形疾撲之時,刀已出鞘,一出手,就是三刀。

刀光又急又刁,換作別人,眼睛都花了,哪裏能夠抵抗。

可惜這一次席如秀的對手是謝靈均,謝靈均身體遊動,輕描淡寫地一一避過。

無論席如秀的刀有多快,他總是能從容應付。

誰都可以看得出,只要謝靈均一出手,席如秀絕擋不了三招。

方自如冷哼一聲,身體如輕煙般掠起,他的兵器是一對峨嵋刺。

方自如輕功之佳,就算是衛紫衣也自嘆不如,此時全力施為,更如青煙冥冥,飛龍在天。

但是在兩個高手台擊之下,謝靈均依然面帶笑容。

他的目的,就是要纏住席如秀、方自如,這樣他手下的四大高手,就可以從容對付秦寶寶和傅青衣了。

鐵堅、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已向寶寶圍了過來。

寶寶心中暗忖:「不要緊張,要挺得住,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天蛛網」已握在手上,唐老爺子教的施用手法不斷從腦中閃過。

可是「天蛛網」只能對付一個人,該選哪一個做倒霉蛋呢?

還是先看一看四個人的武功高低再說,誰的武功高,就對付誰。

鐵堅四人在離寶寶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同時發動,鐵堅的朴刀,安子敬的精鋼摺扇,邱不一、邱不二的四柄鐵鎚,一起擊向了秦寶寶。

秦寶寶能夠招架得住嗎?

四種兵器帶起的勁風,幾乎讓寶寶的身子都站不穩了,他又能用什麼辦法對付這四個人?

大朴刀首先砍到,寶寶手中的「天蛛網」立刻撤了出來。

鐵堅猝不及防,連刀帶人跌入網中,略一掙扎,已被「天蛛網」包成了粽子。

對付安子敬的精鋼摺扇,寶寶的金匕首削了過去。

匕首飛了上天,巨力傳來。寶寶連退了幾步,不過,精鋼摺扇總算被格開了,那麼邱氏兄弟的四柄鐵鎚呢?

對付鐵堅,安子敬,寶寶已忙了個手忙腳亂,氣喘吁吁。

若是在平時,寶寶早已展開輕功身法和敵人游鬥了,今天卻不行。

身後就是毫無抵抗能力的衛紫衣,自己閃開,對方就有可能傷害到衛紫衣。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保護大哥衛紫衣。

可惜想法固然好,能做得到嗎?

邱氏兄弟的雙錘像山一樣壓了過來,勁風撲面,幾乎連呼吸都很困難。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智謀無雙的天才兒童秦寶寶該怎麼辦?

除非奇迹出現,除非忽然有高手出現,比如林若飛,情況或許可以改觀。

可是奇迹並沒有出現,林若飛也沒現身。

但寶寶沒有死,因為寶寶大叫了一聲:「慢。」

邱氏兄弟果真收住了錘,他們不愧是用錘的高手,在間不容髮的的情況下,硬生生將錘收住了。

他們望着秦寶寶,一臉不解,似在等著寶寶的解釋。

後來衛紫衣問他:「如果他們當時沒有收住錘,或者不打算收錘,寶寶豈不變成肉餅了?」

寶寶笑道:「他們見我是個孩子,贏之不武,所以手上最多用一二成的力道,何況我那麼可愛,一時之間,怎忍心殺我?所以他們肯定會住手的,並且只用了二成力道,收回去很容易。」

衛紫衣本想問:「當時你明明可以逃開去,以你的徑功並不難的,為什麼不逃開呢?」

這句話衛紫衣沒有問出口,因為答案他已知道。

當時自己就坐在寶寶身後,寶寶絕不會不顧自己的。

此時,寶寶已經笑嘻嘻地道:「我叫你們慢,是怕你們吃虧啊!」

他一拍倒在地上,滾動掙扎不已的鐵堅,道:「我會邪術,你看他不是被我的邪術打敗了嗎?」

當時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而「天蛛網」又極細,就連鐵堅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讓一團如煙如霧的東西綁住,除了邪術,還能有什麼解釋?

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見鐵堅不說話,只在地上亂滾,心中着實有些相信了。

寶寶裝模作樣嘆了一口氣,道:「你們成名不易,我也不忍心使你們多年名聲毀於一旦。」

他搖搖手,又道:「去吧!我不難為你們。」

安子敬,邱氏兄弟見寶寶煞有介事的樣子,更信得八九不離十。

俗話說,小孩口中吐真言,他們哪裏知道,秦寶寶是天下一等一的鬼精靈。

忽聽正在和席如秀、方自如激戰的謝靈均冷笑道:「鐵堅中的是『天蛛網』,世上絕沒有第二個『天蛛網』,不過這小鬼詭計多端,可要小心。」

縱是在兩個高手的合擊之下,他尚能侃侃而語,這份能耐,足以驚人了。

席如秀和方自如現在已把希望全寄托在寶寶身上了,自己的唯一任務和能夠做到的,就是纏住謝靈均。

如果謝靈均衝出包圍,寶寶一個人可對付不了。

謝靈均暗暗着急,他本來是想纏住衛紫衣這邊的兩個高手,那四個人對付秦寶寶,還費什麼功夫?

不想鐵堅首先中計,安子敬,邱氏兄弟躊躇不前。

現在可真算是編個籃子裝自己,挖個陷坑自己跳了。

安子敬已經不再猶豫,不管怎麼說,自己這邊三大高手,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被一個孩子嚇倒。

不過他再次撲去時,存了一份小心,一旦時機不對,立刻退去。

邱不一、邱不二心靈相通,同時打定了一個主意。

如果安子敬中了邪術,自己再走不遲,如果安子敬搶攻得手,自己正好收拾殘局。

兩兄弟相視一笑,心靈早通,抱定了觀望的態度。

寶寶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一起上來可吃不消,一個個對付,正合心意。

早把第二件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法寶──痒痒粉抓在手上。

安子敬已經撲了上來,用的是最穩妥的招式,暗將劈空掌力凝在摺扇上,一個孩子縱會用些邪術,想來內功的底子,絕不如自己多年的修為。

算盤打得很不錯,似乎也很有效。

摺扇劈出時,隱有閃電之聲,寶寶一聲慘叫,撲跌在地上。

安子敬不由大笑,忽見面前白煙晃動,心中大慌,急忙停止了呼吸,可是臉上已被噴了個正著。

頓時,一陣奇癢從臉上一直傳到骨頭裏,忍不住伸手去搔,這一搔不要緊,竟連手指也癢得要命。身上癢的經歷,每個人都嘗過,被蚊子咬一口,很多日子不洗澡,身上都會癢起來。

有人說,寧願痛不要癢,因為疼痛可以忍受,癢卻無法忍受。

何況寶寶的痒痒粉可不是一般的癢,如果用幾句話來形容安子敬此時的感覺,用萬爪搔心,如陷蚊穴,勉勉強強形容。

安子敬大叫,重重地跌在地上,臉拚命地在地上磨著,不一刻,一張本來很白凈、很漂亮的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邱氏兄弟已經嚇呆了,如果說寶寶不會用邪術,那麼安子敬好端端地為什麼會把臉往地上磨?

他們都知道安子敬一向注重儀錶,臉總是洗得乾乾淨淨,並且還會偷偷地擦一些女人才會用的香粉。

有時他的臉上長了一顆一點也不起眼的小痘子,安子敬也煩惱得幾天吃不好飯,睡不好覺。

這樣一個最注重容貌的人絕不會無端地用臉磨地面的。

唯一的解釋是,安子敬中了邪術,換句話說,秦寶寶真的會邪術。

秦寶寶古怪地笑着,在邱氏兄弟看來,他的笑容有說不出的邪氣。

謝靈均大叫道:「他用的是痒痒粉,並不是邪術。」

邱氏兄弟一向很敬佩謝靈均,他們也很聽謝靈均的話。

就算寶寶真的是用痒痒粉,那麼寶寶除了痒痒粉和「天蛛網」以外,會不會還有其它古怪的玩藝?

「天蛛網」和痒痒粉已經足夠可怕了,鐵堅那樣蠻橫的人,現在卻乖乖地躺在地上,像一隻待宰的豬羊。

安子敬就算死不掉,以後他看到自己的面容,就算不馬上瘋掉,也會活活愁死。誰可以保證秦寶寶不會有更可怕的法寶。

雖然他們一直很聽謝靈均的話,但今天已經有些懷疑了。

謝靈均只有在心中叫苦,他知道邱氏兄弟一生很笨,肌肉發達的人腦筋往往就不太靈光。

並且他們還很自信,大多數不太聰明的人都很自信。

如果他們想去鑽一個牛角尖,就算用十頭牛也是拉不回來的。

寶寶何等狡猾,早已看出邱氏兄弟的武功雖然很驚人,但腦袋卻有些不太靈光。

對付這種人,寶寶的手段足有十萬八千種。

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這表示輕蔑,然後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好象在念什麼咒語。

衛紫衣勉強可以說話,他湊趣道:「寶寶,不要用最厲害的那招,用『婆耳彌嘛嗒里哈』就行了。」

邱氏兄弟心中打鼓,「婆耳彌嘛嗒里哈」又是什麼古怪的東西?

不用說,這種聽起來就充滿邪氣的東西一定極為可怕。

兩個人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上去打鬥了。

不過他們畢竟不好意思逃走,被一個孩子嚇跑,傳了出去,畢竟很難聽。

衛紫衣深知,演戲不能過火,只要邱氏兄弟暫不動手,贏得的時間,就可以讓自己慢慢恢復力氣。

他現在已經感覺到真氣在慢慢地凝聚,他將這些真力引到手上。

只要自己能夠凝聚一點發暗器的力氣,就可以幫助席如秀、方自如擺脫困境。

席如秀、方自如的確已經陷入了困境,他們已經和謝靈均打了將近百招。

所幸謝靈均手中並沒有刀,否則席如秀、方自如早已經敗了。

謝靈均不再說話,如果自己能夠在衛紫衣功力未復之前擊敗席如秀、方自如,自己自然可以控制局面。

他一旦凝神接戰,形勢立刻改觀,何況久戰之下,席如秀刀法已經慢了下來,而方自如的身形變幻已不像剛開始那樣富有變化。

謝靈均大喝一聲,任方自如的峨嵋刺刺入自己的大腿,自己則趁這個機會,一掌拍飛了席如秀的刀。

刀飛上了半空,謝靈均如驚鴻躍起,雖然峨嵋刺的銳鋒沿着自己的大腿一直劃到腿後跟,但他畢竟抓住了刀。

刀一在手,謝靈均立刻就變了,變得有說不出的驕傲,說不出的自信。

衛紫衣立刻大喝一聲:「三領主,方兄,退下。」

方自如和席如秀身子一閃,閃到衛紫衣的面前,兩個人凝神以待,但心中已沒有多大把握。

謝靈均手中一旦有刀,就絕非剛才的謝靈均了。

謝靈均輕撫刀鋒,讚歎道:「雖然沒有我的那一把好,但也算是一把好刀了。」

席如秀羞愧得恨不得死去,忽然覺得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耳畔傳來寶寶輕柔的話語:「刀被奪去並不算什麼,我們都知道三領主已經盡了全力。」

席如秀幾乎要湧出淚來,一向刁鑽古怪的寶寶,其實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已發誓,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護寶寶。

正在這時,衛紫衣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雖然很憔悴,但仍然很清、很亮。

謝靈均大笑,道:「衛紫衣,你難道還能施功?」

衛紫衣淡淡地道:「我只有一隻手能動,不過,劍只用一隻手就可以了。」

謝靈均冷笑道:「可是你絕不是我的對手。」

衛紫衣淡淡地道:「不錯,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有一條命,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告訴你,我有法子和你一起死,就算你殺了我,你也一定活不了。」

他的聲音有說不出的自信。

謝靈均的臉上忽然沒有了表情。

謝靈均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從不會輕易地對一件事做出決定。

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是戰,還是不戰,是一個頗費思量的問題。自己現在手中已有刀,相信現在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絕不是自己的對手。

自己這邊,尚有邱氏兄弟兩個助手,而對方,方自如、席如秀已經很疲倦,秦寶寶就算有些花樣,但他畢竟是小孩子。

衛紫衣的功力恐怕還沒有恢復一成。

以實力來看,自己這邊,佔了絕大的優勢。

但是他又想起張真人的話來:「如果你僅從武功上去判斷一個人,那你就錯了,人的精神力量往往是不可思議的。」

一個連螞蟻都不敢殺的女人,為了孩子可以面對一頭餓狼,一個瀕臨絕境的人,往往會使出比平時大許多倍的力氣。

如果自己衝上去,那麼接下來的,必將是一場生死之搏。

在死亡的關頭,一個人究竟能生出多大的潛能,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謝靈均不禁有些躊躇。

不過,目前無疑是除掉衛紫衣的一個絕好的機會,放棄這個機會,也許自己一生都會覺得可惜。

想到這裏的時候,謝靈均的嘴角泛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然後他握緊了刀,一步一步向廟門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

空氣彷佛凝固住了,就連肆虐的寒風也悄悄靜止。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有人在笑,是銀鈴般的那種笑聲,笑聲爽朗、恬靜。

或許只有美麗的女人才會有這種笑聲。

在這個漆黑寒冷的冬夜中,一個普通的女人絕不會出現在曠野中的。

謝靈均停下來,循着笑聲看過去,除了如霧的夜色,他什麼也看不到。

可是他也冷笑,道:「閣下既然有膽子笑,為何不現身?」

女人笑道:「你稱呼女人應該叫小姐才對,稱呼男人才叫閣下,難道你師娘連這規矩都沒有教給你嗎?」

謝靈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被人恨過,被人怕過,卻從來沒有被人嘲笑過。

女人又笑道:「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生氣了,一個男人可不要經常生氣,生氣是女人的權力。」

謝靈均的身子忽地動了,如脫免,又如閃電,他已經從笑聲中判定了方位,他絕不會判斷失誤。

刀光閃動,帶出一道眩目的光暈,世上很少有人能接住這一刀的。

可是謝靈均忽然急翻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身法將身子牢牢地釘在地上。

他的胸膛因憤怒而不停地起伏,他寒聲道:「如果你是個君子,為何不出來和我交手,為何要用『翠寒瘴』?」

這時大家才看清楚,謝靈均的身前一丈遠,有一縷淡淡的青煙。

如果謝靈均不能夠及時收足,就會撞入這道煙霧中。

「翠寒瘴」是一種可怕的毒霧,只要聞到一點點,就算是一大象,也會軟得像一灘泥。

雖然謝靈均識破了「翠寒瘴」,但他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青煙散盡,面前依然沒有人,謝靈均忽然回頭,驚訝地發現,剛才立在廟門口的衛紫衣等人,忽地不見了。

他震驚、狂怒,一把抓住邱不一的衣領,聲色俱厲道:「人呢?」

邱不一嚇壞了,他從沒見過謝靈均有這種可怕的表情,他結結巴巴地道:「都在廟裏,都退到廟中去了。」

廟門緊閉。

從門內傳來那女人的笑聲,她說:「謝靈均,我有三句話要對你說。」

謝靈均咬着牙,道:「你說。」

「第一,」女人道:「我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謝靈均道:「第二呢?」

女人道:「你可以衝進來,不過我必須提醒你,我除了有『翠寒瘴』外,還有許多古怪的東西,所以你最好小心。」

她又笑道:「再提醒你一點,你的決定最好下得快一點,因為衛紫衣正在恢復功力,用不了兩個時辰,他又可以擊出那一招令天地失色的『地獄使者』。」

謝靈均臉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動,眉頭擰成了疙瘩。

邱不一、邱不二張著大嘴,愣愣地看着他。

一看到他們,謝靈均恨得就要吐血,他真想殺了他們。

可是這兩個人對自己一直很崇拜,不但忠心,而且武功的確很不錯。

這種人,無疑是最難得的屬下,他們雖然笨,但絕不會出賣自己的。

謝靈均將一口惡氣咽到了肚中,對着緊閉的廟門沉聲道:「第三呢?你的第三句話是什麼?」

女人道:「我姓紫,『紫竹宮』的紫。」

謝靈均在聽到這句話后,立刻就下了決定──走。

「紫竹宮」的勢力,絕不如「金龍社」,但「紫竹宮」絕對比「金龍社」可怕得多。

寧願去惹「金龍社」,莫要去惹「紫竹宮」,這是武林中的規定,也是張真人一再叮囑過的。

「紫竹宮」最可怕的是毒藥,各種各樣,稀奇古怪,讓你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毒藥。

所以謝靈均立刻走了。

邱氏兄弟早就想走了,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實在讓人害怕——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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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紫竹宮主

廟中已經燃起了火堆,照在大家疲憊的臉上。

一個宮裝絕色少女盈盈地看着衛紫衣,兩頰微微泛赤。

這個女人就是秦寶寶心中最大的敵人──紫秋如。

衛紫衣靠在案上,微微笑道:「多謝。」

寶寶一聲不吭,惡狠狠地盯着紫秋如,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紫秋如長得漂亮,嘴巴又甜,並且對每個人都很和氣,她是那種人見人愛的典型。

幾乎每個見過她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喜歡她。

她一個微笑拋過去,願意為她死的人,可以從京城的北門一直排到南門。

秦寶寶偏偏就是不喜歡她。

他認為紫秋如是對自己的威脅,最有可能搶走大哥。

他並不明白這種情緒就叫做「吃醋」。

他還是個孩子,連自己是男孩是女孩還有些胡塗,有些事情他當然不懂。

不過,有件事是確定無疑,不可更改的,那就是,絕不能讓大哥給別人搶走。

紫秋如低着頭,羞澀的笑容讓她更艷麗動人。

她愛衛紫衣,甚至放棄少女的自尊也無所顧忌。

可是寶寶就像一塊頑石,橫亘在他們的中間。

她一直不明白,少不更事的寶寶為何喜歡所有的人,偏偏不喜歡她?

更苦惱的是,因為寶寶的影響,衛紫衣對自己一直很冷淡。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衛紫衣都不應該不喜歡自己的。

紫秋如在心中輕嘆,誰說女人的心像天上的雲,其實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琢磨不透的。

自從姐姐紫玉竹嫁給了張子丹,紫秋如便成了第十一代「紫竹宮」宮主。

無論是身份、地位、容貌、武功,這些大多數女人都不易擁有的東西,紫秋如已經全有了。

可是她並不在乎這些,姐姐的話說得對,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好男人。

她找到了,紫秋如呢?

衛紫衣對自己太冷淡了,幾乎已等於視而不見。

紫秋如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衛紫衣取了一根木柴,丟在火堆中,火更旺了,衛紫衣不想太冷落紫秋如。

紫秋如能告訴他實情嗎?

為了能見他,她一直跟到了唐家堡,一直遠遠地凝視着他。

這份痴情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誰也不可以知道。

衛紫衣也不可以。

俏臉微微一紅,紫秋如道:「無意間經過這裏,恰好看到所以才會遇見你。」

寶寶心中氣哼哼道:「瞧她那個低眉含羞的樣子,分明是想勾引我大哥,絕不能讓她得逞。」

她一提衛紫衣衣角,笑嘻嘻道:「大哥,今天過得好有趣,大哥,你累了,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衛紫衣拍了拍寶寶的小手,笑道:「大哥的體力在漸漸恢復,寶寶今天才真的累了,該休息才對。」

衛紫衣不說還好,現在寶寶真的覺得累了,雖然很不願意讓紫秋如勾引大哥,可是眼皮沉重,睜一下都難,不知不覺,偎在衛紫衣的懷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大哥被紫秋如拉走,紫秋如得意她笑着,笑聲好可怕。

大哥呢?大哥的臉上冷冷的!一點表情也沒有,無論怎麼叫喊,大哥就像沒有聽見。

天地間,只剩下寶寶孤零零一個人,寶寶拚命地叫,嗓子都叫啞了,可是沒有人理他。

就連三領主他們也在幸災樂禍地笑。

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火堆早已熄滅了,陽光從窗子中照射進來。

寶寶的臉上掛着淚珠,衛紫衣把他緊緊地抱着,正憐惜地看着他。

寶寶哭着緊緊抱住衛紫衣,道:「大哥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

衛紫衣撫着他的長發,道:「寶寶又作夢了,大哥怎會離開你,大哥永遠都是你的大哥。」

面對寶寶的深情,衛紫衣心中湧起柔情無限。

紫秋如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低下了頭。

※※※

京城。

子午嶺。

衛紫衣又踏上這片屬於自己的土地,他的心中感慨萬分。

差一點點就回不來了,多年的江湖生涯中,這一次算是最為兇險。

寶寶拉着衛紫衣的手,十足是一個「跟屁蟲」。

衛紫衣回頭問席如秀,道:「秋如姑娘呢?」

席如秀道:「在山腳下她就走了,是流着淚走的,看上去很傷心。」

衛紫衣嘆道:「只希望她能夠醒悟,陷得越深,她所受的傷害就越大。」

席如秀說不出話來。

平靜了許久的子午嶺終於又熱鬧起來,因為寶寶回來了。

自從小棒頭嫁給了馬泰,衛紫衣另為寶寶請了一個小傭人。

寶寶給這個傭人起名為「小兔牙」。

寶寶一上嶺,就急急地跑到自己的領地──小小快樂園。

一回園就大叫道:「小兔牙,小兔牙。」

小兔牙一聽是寶寶的聲音,欣喜地從裏屋中跑出來,興奮地叫一聲:「寶少爺。」

寶寶道:「上一次過節的炮仗還剩下不少,還在不在?」

「在。」小兔牙點點頭,心道:「寶少爺又在搞什麼花樣,不過年不過節的,要炮仗幹什麼?」

不過她可不敢違背寶寶的話,這個小主人雖然又善良、又和氣,但他的惡作劇可讓人受不了。

寶寶把鞭炮掛在樹枝上,點燃鞭炮「劈劈啪啪」炸響起來。

衛紫衣正在黑雲樓中和「金龍社」眾首領敘談,忽聽到「劈劈啪啪」的聲音,聽聲音,是在寶寶的小小快樂園。

這一驚非同小可,衛紫衣首先推窗縱出,眾首領緊緊地跟在身後,眾人心驚不已,寶寶出了什麼事。

一進門來,不由苦笑,見寶寶在院中又蹦又跳,小兔牙像看一個瘋子一樣,很奇怪地看着寶寶。

寶寶口中喊道:「去了,去了。」

衛紫衣搖頭苦笑,不過年不過節,好好的放什麼鞭炮?

他搖搖頭,問道:「寶寶,這是在做什麼?」

寶寶笑容有些古怪,道:「我們好不容易活着回來,該去去邪才對呀,難道不可以嗎?」

席如秀笑道:「不錯,這一次可真算是千辛萬苦,才無恙歸來,是該去去邪氣。」

衛紫衣苦笑,對這一老一小,可真沒辦法。

黃昏時,子午嶺大擺宴席,寶寶表現得異常活躍。

一會兒往席如秀空杯中斟酒,一會兒往陰離魂杯中加水。

所以席如秀很快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陰離魂問席如秀道:「那個謝靈均真的那麼厲害?」

席如秀連連點頭,嘆道:「不遇上他,我還不知道我已經老了。」

一向不依不饒的陰離魂居然也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江山代有才人出,只領風騷三五年,你已風光得差不多了,也該讓小輩風光風光了。」

席如秀一翻怪眼,奇道:「莫非你已經醉了?」

陰離魂道:「我的酒量一向比你好,你還沒有醉,我怎麼會醉?」

席如秀道:「既然你沒有醉,為什麼剛才你說的話怎麼聽也不像是你說的。」

陰離魂冷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你是什麼人了。」

席如秀笑道:「我是什麼?」

陰離魂道:「你這個人只能聽罵,給你說好話,你反而不舒服。」

席如秀笑道:「你總算說對了,畢竟我們是多年的交情。」

他看上去果然醉了。

張子丹在和方自如拼酒,當寶寶走過去時,張子丹忽地站了起來。

寶寶攔住他,道:「二領主,怎麼不和方伯伯喝酒了?」

張子丹氣忿道:「你會和一個只喝摻了水的酒,並且經常趁別人轉過身去,把酒倒掉的人喝酒嗎?」

寶寶道:「我不會。」

張子丹道:「方自如也不會。」

寶寶笑了,原來喝酒耍賴的是張子丹,想不到一向和大領主一樣嚴肅的張子丹也很有趣。

這一夜,大家都盡興而散。

※※※

小孩子是最健忘的,這一次下山遇到的種種風險,對寶寶來說,只是幾件很好玩的遊戲而已。

何況這一次收穫可不小,唐老爺子送的「天蛛網」真是一個又好玩,又有用的寶貝。

當然了,子午嶺眾人可蒙受了浩劫,現在嶺上的弟兄們一看類似網狀的東西,無不膽戰心驚。

衛紫衣在這段日子裏,收到「狀紙」無數。

對寶寶頑劣的「痴心不改」,連衛紫衣也只有苦笑搖頭。

這一日,衛紫衣跟到寶寶的房間,想看看寶寶這幾日又有什麼新鮮花樣。

房子裏多了一個小紅爐,爐子上正燒着一壺水。

寶寶身着一件雪白睡袍,正襟危坐在爐前,不時地用手中的小芭蕉扇向小爐子煽風。

他面前的矮几土,放着許多奇奇妙妙,衛紫衣從來沒有見過的瓷罐兒、木碗什麼的。

衛紫衣一走進房間,寶寶猛躍而起,喜道:「大哥來得正好,正好嘗嘗寶寶的手藝。」

一聽說「嘗嘗」,想必是用嘴巴的,想起寶寶以前釀的「猴兒酒」,以及大補丸,衛紫衣的腦袋立刻大了一圈。

他苦笑道:「寶寶又在做什麼新奇的試驗,卻找來大哥做試驗品。」

寶寶見衛紫衣一副怕的樣子,笑道:「大哥放心,寶寶正在煮茶,保證大哥從來沒有喝過這種好茶。」

強按著衛紫衣坐下,衛紫衣看着擺着的東西,笑道:「喝茶就喝茶,要這麼些碗碗罐罐做什麼?」

寶寶道:「這些都是茶具呀,是我托戰平辛辛苦苦從山下弄來的。」

接着向衛紫衣一一指點,道:「這是官窗脫胎填白蓋碗,這是成窯五彩小蓋盅,這是犀牛角做的,至於這些木頭茶器,有黃楊木的,也有松木的。」

衛紫衣覺得怪有趣,遂笑道:「你一個人喝茶,要這麼多杯子做什麼?不管什麼杯子,還不是一樣喝茶。」

寶寶開心地拍手大笑道:「大哥終於也有不知道的,喝茶要有好茶具,否則就不是品茶,而是牛飲了。」

衛紫衣佯裝生氣,道:「越來越大膽了,敢說大哥是牛。」

寶寶笑道:「大哥裝生氣可裝不像,臉板著,眼睛裏卻有笑意。」

衛紫衣不由笑出聲來,道:「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這個小精靈。」

遂笑道:「你既說得頭頭是道,斟一盅來給大哥吃。」

寶寶依言取了水,撮了茶葉,恭恭敬敬遞給衛紫衣。

衛紫衣見到茶葉滿布毫毛,香氣高爽,便問道:「這是什麼茶?」

寶寶道:「是洞庭湖的老君眉,又甘又醇,算是很難得的。」

衛紫衣飲了一口,果然覺得甘甜醇凈,與平時喝的茶不同,不由讚不絕口,放下杯子,笑問道:「寶寶的煮茶功夫,是從哪裏學來的?」

寶寶道:「大和尚叔叔最愛煮茶,他煮茶時,我就為他煽火。」

衛紫衣笑道:「歷來有道高僧都是茶道高手,可惜像我們這種人,可沒那種閑工夫。」

寶寶道:「當和尚的,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上街去玩,每天念完經后,干坐無聊,只有在茶上做文章了,所以越是地位高的和尚,茶道越是精。」

衛紫衣笑道:「悟心大師轉到你這樣說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寶寶歪倒衛紫衣懷中,做了一個鬼臉,道:「大和尚叔叔拿我最沒有辦法,遇到我淘氣,最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小屋中的歡笑不斷。

正說着,三領主席如秀一頭撞了進來,一邊附掌,一邊大笑道:「大當家,好消息,好消息。」

衛紫衣道:「什麼好消息?」

席如秀道:「可記得那個臭小子謝靈均?」

衛紫衣怎會忘記,這幾天,腦子中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個人。

自出道以來,歷經風險無數,唯謝靈均這一次最為兇險。

當下沉聲問道:「那謝靈均又怎樣?」

席如秀道:「據京城中的弟兄來報,謝靈均孤身一人,來到了京城,這正是我們報仇的好機會。」

衛紫衣慢慢地站了起來,踱著步,道:「京城是我衛紫衣的根基,他竟敢單獨一人來到這裏,真是有恃無恐。」

席如秀道:「這小子以為憑他的一身武功,無人製得住他,這一次他竟然送上門來,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

衛紫衣道:「叫弟兄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我到了再說。」

寶寶問道:「謝靈均現在在什麼地方?」

席如秀道:「他在『品香樓』。」

品香樓是京城第一去處,那裏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品香樓的小拂紅艷色傅京城,大家到品香樓去,大多是為了看一看小拂紅。

但品香樓絕對不是妓院,小拂紅也絕不賣身。

據說你只要能逗得小拂紅笑上一笑,她就隨便你怎麼樣。

於是有人付上千金,小拂紅不笑,有人裝神弄鬼,小拂紅也不笑。

小拂紅來到品香樓已經三年,這三年中,她從來沒有笑過。

大家一窩蜂地趕到品香樓,難道只是為了看一看一個永遠也不笑的女人。

人總是很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偏偏越急着要得到,大家都以為,把一個女人逗笑是一件極容易的事,任何一個男人,都以為自己對付女人的手段是最高明的。

所以品香樓的生意一直很不錯。

正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的時候,品香樓中依然和平時一樣熱鬧。

樓上的雅座上坐滿了人,大家的頸子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着,一起伸長了向珠簾后看去。

珠簾后,放着一架琴,小拂紅每天此時,都會為大家撫上一曲。

據聽過她琴聲的人說:「小拂紅的琴藝絕對是第一流的,珠簾低垂,美人在座,縴手輕拂下,琴韻早出,那種感覺,絕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

說這句話的,是京城中公認最風流、最倜儻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又道:「聽到她的琴聲,你覺得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是值得的,可惜她從來沒有笑過。」

慕容公子的畢生憾事,就是從沒有看到小拂紅一笑。

今天慕容公子同往常一樣,坐在他每天都坐的位子上。

他也和別人一樣,伸長了脖子,往珠簾后看去。

紅影一動,一個人一掀珠簾,走了出來,這個人是個女人,很美的女人,從一千個人中也挑不出一個來。

但這個女人並不是小拂紅,小拂紅的美貌勝這女子十倍,何況小拂紅也是從來不著紅裳的。

大家都認得紅裳女子是小拂紅貼身的丫鬟,名字就叫小紅。

小紅盈盈地一笑,妙目轉動,每一個人都覺得,小紅看的是自己。

小紅道:「小姐今天不能撫琴了,因為她病了。」

說完這一句話,她向眾人歉然一笑,掀開珠簾走了進去。

大家都覺得很失望,不過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生病,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沒有說什麼。

只有慕容公子,他覺得很奇怪。

慕容公子是品香樓的常客,除了小拂紅住的小樓,他什麼地方都去過。

他記得下午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小拂紅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倚在朱樓上,像攀倚在牆邊的紅杏。

看她的樣子,精神比任何時候都好,又怎麼會病呢?

於是他徑自掀開珠簾,走了進去,沒有人敢阻擋他,因為他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家世顯赫,他的父親正是赫赫有名的鎮南王,權傾朝野。

何況慕容公子還會武功,據說還很不錯。

這樣一個人,沒有人敢阻擋他。

品香樓的樓主此時也在場,但他只有眼睜睜地看着慕容公子進了那扇門。

進入門后,是一截樓梯,下了樓梯,對面便是小拂紅的閨房。

慕容公子下了樓,走到小拂紅閨房的門口,紅影一閃,小紅擋在他的身前。

小紅笑道:「慕容公子要到哪裏去?」

慕容公子很客氣地道:「聽說小姐病了,我特地來看一看,並且我的醫術也很不錯的。」

小紅笑道:「多謝公子盛情,小姐並沒有什麼大病,只不過偶染小恙,剛剛吃過葯,已經睡了。」

慕容公子畢竟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而不是一個無賴,聽到小紅這樣說,他已準備走了。

不管怎麼說,像小拂紅這種女人是不可唐突的。

他轉過身,剛準備走,房子裏忽然傳來了笑聲,是小拂紅的聲音,她居然在笑。

慕容公子立刻沉下臉,轉過身去,問小紅道:「一個人既然已經睡了,為什麼還會笑?」

他隱隱覺得,房裏肯定不止小拂紅一個人。

因為一個人待在房裏,是不會笑的,除非那個人有點毛病。

看着慕容公子很難看的表情,小紅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進去呢?」

慕容公子道:「她病了,我就去看看她,她如果沒有病,我就要問問她為什麼故意裝病?」

小紅道:「小姐畢竟是一個人,是人總有疲倦的時候,小姐雖然不幸而操賤職,卻連一點自由都沒有嗎?」

慕容公子被問住了,不過他很快便道:「如果一個人在屋子裏會不會笑?」

小紅道:「除非是瘋子。」

慕容公子道:「那小姐為什麼會笑,她並不是瘋子。」

小紅嘆了一口氣,道:「屋子裏的確是有第二個人。」

慕容公子道:「是誰?」

這一次小紅回答得很乾脆,她說:「是一個男人。」

慕容公子一把推開了門,門上插著拴,慕容公子掌力一吐,就算是鐵拴也會斷的。

他一心想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搶在自己前頭進入小拂紅的閨房。

此時,他的心情又羞又惱。

小拂紅居然看不上他,而看上了別的男人,這對慕容公子來說,是一件極為丟臉的事情。

他倒要看一看,小拂紅究竟看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屋子裏並不明亮,兩個有情有義的男女待在一個屋子裏,是不需要太明亮的燈光的。

小拂紅還穿着那件雪白的絲袍,黑漆漆的長發像瀑布一樣披在身後。

雖然燈光很昏暗,慕容公子還是能看得出小拂紅除了這件睡袍以外,什麼也沒有穿。

他心中的惱怒已將他的臉燒紅──她居然在別的男人面前穿這種衣服。

其實他的想法很可笑,一個混跡青樓的女人,無論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的。

慕容公子並不是一個多情人,也許他並不愛小拂紅。

但他無法忍受一個自己追不到的女人,上了別的男人的床。

他生氣,是因為他是一個男人,男人都起碼有自尊。

這是一個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得不到想得到的東西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小拂紅吃驚地看着闖進來的慕容公子,很快又變得冷冷的,就是平時慕容公子見到的那種冷漠。

她剛才還在笑,現在又對我冷冷的,難道我在她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這種想法又一次傷害了他的自尊,他避開小拂紅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個男人。

這是一個和慕容公子同樣年輕,也同樣英俊的男人。

男人在慕容公子衝進來時,一直像石雕一樣地坐在椅子上。

他頭上的髮髻已打開,外衣已除下,如果慕容公子再遲一步進來,他就不會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上了。

他的眼睛也盯着慕容公子,並沒有慕容公子的那種怒意,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任何一種表情都沒有。

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石像。

慕容公子冷笑,一直按著梨木桌的手掌慢慢地提了起來。

梨木是一種很堅硬的木頭,但這張梨木桌忽然像已經衰敗不堪的樣子,一塊一塊地落到地上。

小拂紅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會武功,而且還很高明。

梨木桌碎了,慕容公子和那個男人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障礙物。

兩個男人也忽然間感到對方的壓力。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我們出去。」

男人搖搖頭,緩緩地道:「我從不會為一個女人打架的。」

慕容公子笑了,他以為對方一定怕了,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敢,為什麼不穿上你的外衣走出去呢?」

男人道:「外面很冷。」

慕容公子道:「但是如果破人扔出去,不但很冷,還會很痛。」

男人道:「我知道,可是你卻未必知道。」

他又淡淡地道:「所以你應該去嘗試那是什麼滋味。」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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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小拂紅

男子還是坐着,並且他和慕容公子的距離並不是一隻手臂就能夠夠著的。

可是慕容公子卻忽然像被男人的手抓住了衣領,並且跪在了那男人的面前。

慕容公子很想挺起身子站起來,可是那隻手的壓力太大,他都能聽到自己的肩頭「咯咯」

地響。

他很想出手,可是不知什麼緣故,他的兩隻手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男人在微笑,他的臉色很蒼白,但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去,卻顯得很動人。

他的微笑也很迷人,他笑道:「一個男人為了女人打架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情,何況那個女人又是一個裝腔作勢的婊子。」

小拂紅靜靜地聽着,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就好象沒有聽見。

作為一個女人,她本該無法忍受,但作為一個像她這種職業的女人,她只能忍受。

慕容公子牙齒打顫,已經說不出話來,剛才的滿腔憤怒已變成了恐懼。

男人又笑道:「如果一個人做了蠢事,就應該得到懲罰,你想得到什麼懲罰?」

慕容公子呻吟道:「你最好放了我,我爹是鎮南王,你最好放了我。」

男人大笑,慕容公子忽然感到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傳到他的右腿,他聽到腿骨爆發出刺耳的響聲。

很輕的響聲,但卻像一根針,刺到耳朵里,刺到胃裏,刺到肩頭裏。

然後慕容公子像一隻破口袋一樣,從剛才走進來的門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冰冷而僵硬的地上。

他終於享受到被扔出去的滋味,他知道他的腿骨已經斷了,從今以後,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幾乎整條街都能聽得到他的慘叫聲。

男人起身,關上了門,把叫聲和寒風關在了門外。

屋裏開着火爐,溫暖如春。

男人道:「我雖然廢了他的雙腿,卻救了他的命,因為一個不自量力的人壽命通常都是很短的。」

他又笑道:「也許他現在可以一直活到一百零八歲了。」

他揚動眉毛,道:「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小拂紅道:「是。」

男人笑道:「現在又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剩下的時間是不是只屬於我們兩個人?」

小拂紅道:「是。」

男人在床邊坐下,道:「從現在開始,我是不是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小拂紅道:「是。」

男人微笑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脫下你的衣服呢?」

小拂紅不能拒絕,因為這個男人出了很高的價錢。

絲袍從她的肩頭褪下,露出赤裸而完美的胴體。

她的美麗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她的美麗足以讓人窒息。

男人握着她的柔美,輕笑道:「我知道真正會欣賞女人的人,是不會讓女人一下脫光衣服的。」

小拂紅道:「那你為什麼這樣做呢?」

男人道:「因為我是一個多疑的人。」

「多疑?」

男人點了點頭,道:「有些女人會往身上藏一些小玩藝,這些小玩藝往往會要人的命,但是當一個女人脫光衣服以後,這種危險就小得多了。」

小拂紅的表情有些不悅,在這種銷魂時刻,說這種話豈非很掃興?

她嗔道:「現在你總可以放心了。」

男人微笑,目光轉向小拂紅的手,正被他握著的、很美麗的那隻手。

五個指甲都染上了鳳仙花汁,鮮紅鮮紅的,襯得肌膚更加白皙。

在這種情況下,有許多部位都比手要好看得多,他為什麼要去看小拂紅的手?

據說有些很會欣賞女人的人,首先看的是女人的手。

男人抬起這隻手,放在唇邊親吻,然後他抬起頭來,微笑道:「一個女人在激動的時候,指甲就會劃破男人的背,而那個男的往往是不會注意到的,假如那隻手上的指甲恰巧塗了一種令人在不知不覺中死去的毒藥,那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他的眼中漸漸有了一種可怕的東西……殺機。

小拂紅的臉色忽地變了,因為她感到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忽地變成了鐵箍。

小拂紅驚叫,道:「你在做什麼,你弄痛了我。」

男人做的事已經不是只是弄痛她了,「卡嚓」一聲,他已經將小拂紅的這隻手活活擰了下來。

小拂紅一下子昏了過去。

男人拿着這隻仍在滴血的手,用手上的指甲沾了一點點的鮮血。

血不再是紅色,而是黑色。

男人嘆了一口氣,將這隻手放在床上,站起身來,笑了笑,道:「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呢?美麗的女人對別的男人是一種致命的武器,對我卻不是。」

小拂紅已經昏了過去,屋子裏並沒有其它人,他在和誰說話。

門外有人冷哼一聲,是女人的聲音,女人道:「你今天躲不過去了,難道你不覺得今天的燈有些特別嗎?」

男人嘆息,道:「如果我連『佛燈草』都覺察不出,我早已死了十次了,用這種方法,你已不是第一個。」

他又笑道:「難道女人除了用色相和毒藥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方法?」

門忽然開了,但進來的不是人,而是冷風。

男人隨手抓了椅背上的長衫,披在身上,長衫帶動的風撲滅了油燈,屋子裏一下變得很暗。

男人微笑,道:「現在燈滅了,我看不到你,你同樣也看不到我。」

女人嘆息,道:「謝靈均,你果然厲害。」

不錯,這個男人就是謝靈均。

謝靈均負着雙手,靜靜地站在屋中,神情居然很瀟灑,他自信地道:「你還有什麼手段,不妨使出來吧!」

女人道:「對付你這種男人,任何一種陰謀詭計都是沒有用的。」

這句話說完之後,就是長長的嘆息,嘆息聲過後,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過了很久很久以後,仍是沒有一點聲音。

那女人莫非已經走了?

這種估計的把握很大,女人通常都沒有耐心,何況對付謝靈均這種人,不管是什麼詭計都是沒有用的。

謝靈均還是靜靜地站着,好象準備一直站到天亮。

他的武功極好,耐心居然也不錯。

漸漸地已到了黎明,天依然很黑,但離太陽出來已經不遠了。

謝靈均忽然好象決定不再等下去,他的身形就像鬼魅,忽然衝到了門口。

他並沒有料到,女人並沒有走,他看到一把雪亮的刀正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他劈來。

謝靈均用刀。

對於刀,他相信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更熟悉。

但是這柄劈向他頭頂的刀的招式卻很陌生。

他從沒見過這樣奇詭,這樣快的刀。

幸虧他衝到門口的時候,已經準備退回來,幾乎在刀光閃起的同時,他又退回到屋子裏去。

刀落空,劈到了門板上,深深地嵌進了木頭裏。

謝靈均大笑,身子如驚虹般掠起,又衝到了門口。

其實他第一次衝到門口,就是引那一刀出手的。

現在他又衝到了門口,因為他料定對手就算來得及再出刀,動作也不會那麼快、那麼狠了。

可是他錯了,一把漆黑的刀,無聲無息地從另一個角度刺過來,貼着他的肋骨,深深地刺入他的身體里。

他絕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為他確信,門口絕對只有一個人在呼吸,也就是說,絕對只有一個人。

那麼,這一把從另外一個角度刺過來的刀,又是怎麼回事?

那柄雪亮的刀還深深地嵌在木門上,執刀的人好象並不想把它拔出來。

因為那不是人,而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一個木偶怎會用刀殺人?

謝靈均忽然想起,傳說中的少林寺木人巷中,就有這種可以殺人的木偶。

據說能夠逃出木人巷的人,幾百年來不超過三個。

他能夠逃過木人的刀,已經是一種僥倖,被那把漆黑的刀刺中,就成為必然。

漆黑如墨的刀執在一個女人的手中,女人的臉上矇著黑紗,透過黑紗只能看到裏面一雙發亮的眼睛。

刀拔出,謝靈均也跟着倒下,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誰,究竟為什麼要殺他。

血不停地從傷口流出,這一刀刺得很深,謝靈均以為自己一定是死定了。

迷迷糊糊的,他聽到腳步聲,人很多,但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很輕。

來的人無疑是一群高手,在京城裏,這麼多的高手同時出現,那麼只可能是子午嶺的人。

衛紫衣、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陰離魂一起都來了。

這時謝靈均已經昏了過去。

寶寶眼尖,第一個看到謝靈均身上的鮮血,他並沒有看到女人,女人早已走了,木人也被帶走了。

她驚訝地道:「好象死了哦!傷口很深,以謝靈均這樣的武功,也會被人刺傷?」

衛紫衣注意到門上的刀痕,又仔細地翻看着傷口,問寶寶道:「他還有沒有救?」

寶寶吃驚地睜大眼睛,道:「大哥要救他?他把我們逼得那麼慘,他又那麼壞,被人刺傷是活該。」

衛紫衣道:「不管怎麼樣,先救活他再說,他為什麼要來京城,這其中是什麼原因,也許對我們很重要的。」

寶寶一邊聽一邊點頭,道:「既然大哥為他求情,我就破例救他一次。」

席如秀道:「傷口這麼深,很可能刺到了心臟,有救急葯嗎?」

寶寶大眼睛一瞪,道:「小小的刀傷都治不了,寶寶還當什麼小神醫?」

席如秀吐吐舌頭,退了下去,寶寶手腳伶俐地清洗傷口,敷上傷葯,最後輕輕一拍謝靈均的臉,道:「小乖乖,別裝死啦!醒來吧!」

或許他的傷葯很管用,或許他的巴掌拍得有效,謝靈均悠悠轉醒,他抬頭看到了眾人,第一句話就是:「別殺我,我有幾句話要說。」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昏了過去。

寶寶道:「可真是膽小鬼,第一句話就是要我們別殺他。」

大家一起看向衛紫衣,期望他能夠拿個主意。

衛紫衣道:「如果他懷不軌之心,是絕不敢來京城的。」

席如秀道:「那麼他來京城做什麼?」

衛紫衣道:「不知道,一切等他醒來以後再說。」

※※※

謝靈均睜開眼時,看到一個花白鬍子老頭坐在床邊。

花白鬍子老頭一看到他醒來,就笑道:「畢竟是年輕,中了那樣厲害的一刀還能夠活過來。」

謝靈均道:「這裏是不是子午嶺?」

花白鬍子老頭點點頭,道:「我姓季,正是『金龍社』的大夫。」

謝靈均送出一個微笑道:「麻煩你請衛紫衣來,我有話對他說。」

衛紫衣正好走了進來,身後是形影不離的「跟屁蟲」秦寶寶。

衛紫衣道:「你醒了。」

謝靈均欠身,道:「多謝大當家不殺之恩。」

衛紫衣道:「我也想不到我居然會救你,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現在你可以說了。」

季大夫道:「他已經沒事了,我出去。」

衛紫衣點頭,季大夫退下。

寶寶目不轉睛地盯着謝靈均,心道:「聰明點就不要說謊,否則我一定揭穿你謝靈均首先嘆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很沮喪,像喪家犬的那種沮喪。他說:「我差一點就傷害了大當家,對此我恨內疚。」

寶寶心中哼一聲,心道:「先討好,再說話,好狡猾。」

謝靈均嘆道:「可是我回去之後,我師父卻怪我沒有盡心,自白喪失一個最好的機會。」

寶寶心道:「活該!」

衛紫衣道:「那一天,的確有很多機會你沒有把握好,否則,我衛紫衣真的會死在你的手上。」

謝靈均道:「師父也是這麼說,我當時並不明白他對那一天發生的事為什麼知道得那麼詳細。」

寶寶道:「一定是邱氏兄弟告的密,他們倆為了推卸責任,肯定把所有過錯都推在你身上了。」

謝靈均道:「寶少爺說得不錯,邱氏兄弟看上去很笨,其實卻很精明,他們告了密,並且添加了我不少罪狀。」

寶寶哂笑道:「張真人會相信他們,而不相信你這個得意弟子嗎?」

謝靈均苦笑,臉上儘是深深的無奈,他道:「邱氏兄弟是一對老實人,除了我,他們都是這樣以為的,一個老實人怎會撒謊,又怎敢在師父面前撒謊?何況,還有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寶寶道:「什麼原因?」

謝靈均道:「這幾年我的鋒芒太露,出的風頭太多,而我卻只是三弟子,我約兩位師兄不但嫉妒我,而且還怕我立的功勞太多,師父就不再看重他們。」

寶寶道:「因為他們的陷害,你被迫逃了出來,是嗎?」

謝靈均道:「師兄的武功並不比我差,如果他們聯手,我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這一次師父已經對我心生懷疑,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殺害我。」

他嘆息不已,目中泫然有淚:「如果大當家不收留我,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存身之地。」

衛紫衣一直靜靜地聽,沒有說話,此時他反問道:「你以為我會收留你嗎?」

謝靈均道:「我不止一次與大當家過不去,如果我是大當家,一定不會收留的,可是大當家畢竟不是我,大當家是一個領袖人物,領袖人物的想法總是和別人不同的,所以我僥倖來試一試,反正我已經無路可走,大當家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他說得很真誠,寶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能捕捉到一點謊言的影子。

她沒有如願。

衛紫衣道:「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懈可擊,可是我怎樣才能相信你,你若是我,你以為應該怎樣處理這件事?」

謝靈均道:「把我當作一個囚犯關起來,關在最堅固的牢裏,佈置最嚴密的人手,時間一長,大當家就會相信我說的是實話,那時再把我放出來,也並不算遲。衛紫衣沉吟不語,謝靈均的神情並不緊張。或許他這一次本來就不抱太大的希望,衛紫衣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他。寶寶反覆地回味謝靈均的每一句話,試圖找出破綻來。想來想去,謝靈均說的可信度,有七八成之多。衛紫衣道:「既然你的建議對我並沒有什麼不利,我不妨試一試。」

謝靈均很快被轉到「金龍社」的專關囚犯的牢裏。

和別的犯人不同的是,謝靈均吃的是和「金龍社」兄弟一樣的飯菜,可以有乾淨的衣服穿,每兩天還可以洗一次澡。

其它犯人都對謝靈均很羨慕,謝靈均自己也似乎很滿意。

在「金龍社」的議事大廳「龍吟閣」,眾首領專門為此事展開了議論。

因為寶寶近年來的表現非凡,在某些事情上,大家都不再把他當作一個孩子,很多時候,大家都希望能聽到寶寶的意見。

衛紫衣特地為寶寶定做了一張楠木椅,和別的首領不同,寶寶旁邊的茶几上,擺的不是茶、酒,而是玩具。

現在大家正議論紛紛,寶寶卻玩個不亦樂乎。

席如秀性子最急,他首先道:「何必要那麼麻煩,供他吃,又供他穿,乾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陰離魂陰陰道:「萬一謝靈均真心投靠,我們卻為了省事而將他殺了,豈不讓天下人笑我們」金龍社「沒有容人的雅量?」

大家都點了點頭。

席如秀見陰離魂有壓倒自己的可能,又見他眼中已有得意之色,怎能甘心,遂大聲道:

「謝靈均非池中物,萬一變起不測,禍起蕭牆,到時候你哭歪鼻子也來不及。」

寶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席如秀連忙討好寶寶,希望得到支持,道:「寶寶,我說得對不對?」

沒想到寶寶卻道:「想像陰大執法哭歪鼻子的樣子,一定非常有趣。」

眾人不由莞爾一笑,陰離魂黑臉更黑,不過他不敢針對寶寶,而是冷冷地道:「牢房堅固異常,就算謝靈均是銅頭鐵臂,也沖不出來,怎會有蕭牆之禍?」

席如秀笑道:「京城的天牢更加堅固,戒備更加森嚴,可是逃獄破牢之人比比皆是,這又怎麼說?」

寶寶忽地插言,道:「謝靈均如果想逃走了,就不會自動進去,如果自己進去,就不會出來,再說,就算他逃獄出去,也不會對」金龍社「有半點影響的。」

撇撇小嘴,又道:「三領主說來說去,陰執法說去說來,說的都不在點子上,等於白說。」

陰離魂和席如秀齊皆不服,席如秀道:「我們怎麼沒說在點子上?」

寶寶道:「關鍵的問題,應該是謝靈均這個人是否可以信任。」

衛紫衣一笑,道:「寶寶說得對。」

席如秀笑道:「哥兒倆一起上陣,我等豎起白旗了。」

衛紫衣一笑,道:「寶寶,你以為該怎樣處理謝靈均?」

寶寶道:「留而不用。」

席如秀道:「什麼叫留而不用?」

寶寶道:「不留,讓天下人笑『金龍社』無容人雅量,留下,謝靈均戾氣太重,不可禁制,很容易惹下事來,所以不用。」

席如秀道:「不用他,那『金龍社』要他幹什麼?」

寶寶微哂,道:「首先,給天下人一種『金龍社』不計前嫌,寬容大度的印象,當今豪傑投奔『金龍社』就不會存在顧慮,其次,人都會變的,謝靈均和眾位大俠相處,日久天長,戾氣漸除,到那時,『金龍社』可就多了一員猛將了。」

席如秀拊掌大笑,道:「我看也不用議論了,寶寶的話可都說盡了,恰好我肚子餓了,開飯吧!」

※※※

寶寶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帶了一袋水果,一點糕點去探望謝靈均。

牢房的守衛個個都在偷笑,料想寶寶定是給謝靈均一個下馬威了。

來到牢房前,通過小窗口,看到謝靈均正盤膝打坐。

寶寶敲敲鐵窗,道:「喂,醒一醒,別走火入魔啦!」

謝靈均睜開眼睛,見是一張絕美的小臉露在窗口,知是寶寶,連忙堆笑道:「寶少爺叫我?」

寶寶笑嘻嘻道:「我也坐過牢,坐牢最寂寞了,我很同情犯人,想和他們聊聊天解解悶,可他們都是惡人,謝公子可不一樣,可不是犯人,所以我來陪你做遊戲,消磨時光好不好?」

謝靈均大喜,道:「太好了,遊戲怎麼玩呀?」

寶寶道:「很簡單,我出題目你來猜,猜中有獎。」

晃晃手中的東西。

謝靈均正百般無聊,於是笑道:「好,你說。」

心想一個孩子的問題,又有什麼難猜的,獎品自然是贏定了。

寶寶道:「你聽好,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站在九層塔上往下跳,卻好好的,一點傷都沒有,為什麼呢?」

謝靈均笑道:「自然是底下有張大網,所以安然無恙。」

寶寶笑道:「錯。」

謝靈均訝然,道:「怎麼會錯,那是什麼緣故?」

寶寶道:「他沒有往塔外跳,而是往塔內跳,當然不會有事嘍。」

謝靈均搖頭不已,寶寶這個題目當真出得古怪。「寶寶道:「既然你沒能答出來,罰你馬上吃掉水果一個。」

謝靈均心道:「答錯了,都有水果吃,這個交易可不吃虧。」

接過水果,一口交下去。

寶寶道:「只許吃一口,再猜一個問題。」

謝靈均道:「好啊!」

寶寶道:「你看到水果里有一隻蟲子,感到好可怕,看到兩隻蟲子,更感到可怕,那麼看到幾隻蟲子才是最可怕?」

謝靈均不由去看手中水果,這一看不要緊,心中一陣發毛,原來水果中有半隻蟲在裏頭。

答案立刻就有了,他苦笑道:「看到水果里有半隻蟲子最可怕,因為那半隻蟲子,已被我吃了下去。」

言罷,一陣大嘔。

不由想起「金龍社」的傳言……不上一次寶寶的當,是不可能的。

寶寶問道:「你的武功那麼高,怎麼會被人刺傷呢?」

謝靈均道:「因為那個女人有一具精巧的木偶,木偶手中有刀,當我衝出門去,想誘使她出手時,引來的是木偶的一刀,當我第二次躍出時,她的刀才真正出手了。」

寶寶道:「你躲不過那把刀?」

謝靈均道:「一方面我沒有料到,另一方面,她的刀大快,快得讓我根本就做不出反應來。」

寶寶道:「你知道她是誰?」

謝靈均道:「我一開始以為她是『紫竹宮』的人,可是她的聲音卻不是紫姑娘的聲音,何況我和『紫竹宮』並沒有怨仇,我懷疑她是我那兩位師兄雇來的殺手。」

寶寶大眼睛不停地轉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謝靈均道:「我師父近年來在練一種可怕的武功,前一段時間他已練成了,我估計他不久就會向『金龍社』開戰。」

寶寶淡淡一笑,道:「讓他來吧!保管他有來無回。」

謝靈均卻不這麼認為,他說:「我的大師兄『鐵劍無敵』湯小石,二師兄『摩雲手』俞振金,武功絕不在我之下,『金龍社』中除了衛紫衣,恐怕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寶寶道:「你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鐵劍無敵』一聽就是吹牛,『摩雲手』肯定是個膿包,也許他們連寶寶我都打不過呢?」

謝靈均只好報以一笑,他說:「二師兄最擅詭計,我告訴你,只是希望你們千萬要小心。」

寶寶不聽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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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4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回 禁宮行剌

京城是天下第一大都,商賈雲集,客棧極多。

在城西的一處偏僻的小客棧中,這幾天住進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明明穿着最平常的衣服,卻每天吩咐夥計從「老祥興」買來酒食,他所喝的酒,也絕對是十兩銀子一壇的陳年「狀元紅」。

自從他住進房間后,就再也沒有見他出來過。

並且他的門總是關得緊緊,門上的破洞也被堵上。

開客棧的只希望有生意做,他們很懂得要想活得長,最好不要去管別人的閑事這個客人所住的房間,燈光竟是徹夜不熄。

這一天,那個相貌清秀的怪客人,看上去很和氣地吩咐夥計去為他買一匹布來,並且吩咐一定要紫色的布。

除了布,他還吩咐小二買來剪刀、尺等一切做衣服的工具。

東西買來以後,他又把自己關在房裏時,夥計聽到從房間傳來裁布的聲音。

一個每天都喝十兩銀子「狀元紅」的人,竟然自己裁布做衣服,夥計為此感到很奇怪。

傍晚時分,夥計坐在灶前燒水,人影一閃,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那人紫衣紫巾紫布鞋,夥計一看到他,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他以為自己見到了衛紫衣。

他聽說過京郊有座子午嶺,子午嶺上有個大強盜,叫做衛紫衣。

衛紫衣雖是個佔山為王的強盜,卻不傷害百姓,經常有一些窮人家第二天睡醒時,發現枕邊有一些以前很少見的東西……元寶。

大家都傳說這是衛紫衣送來的。

在京城的百姓心中,衛紫衣並不是個強盜,而是一個好人,甚至比當今皇上還要好一點。

夥計看到過一次衛紫衣,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終生難忘,因為衛紫衣的衣服很特別,相貌更是千里無雙。

出現在灶間門口的這個人,不但和衛紫衣穿得一模一樣,長得也一模一樣。

夥計先是一驚,繼而大喜,他聽說,能夠見到衛紫衣的人就會有好運的。

夥計問道:「可是衛大當家?」

紫衣人笑了一笑,道:「你以為我是不是?」

聲音很耳熟,想了想,原來是上午讓他去買布的那個人。

他恍然道:「原來是客官,倘不開口,差一點錯認了。」

紫衣人道:「你是說,如果我不說話,就非常像衛紫衣。」

夥計點頭道:「像,實在是很像。」

他很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讓自己的相貌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更不懂,這個奇怪的客官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當然不知道,世上有一種易容術,可以讓人的相貌改變。

一個真正的易容高手,甚至能夠在談吐、氣質上,完全地改變。

有些人甚至認為,一個經過易容的人就算變成你身邊的人,你也很難覺察。

這種說法當然不可信,但是若是一位易容高手隨便變成一個人,你根本是無法辨別的。

夥計正望着紫衣人發怔,紫衣人忽然道:「你知道你的運氣很不好嗎?」

夥計更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看到紫衣人向自己伸出了手,輕輕按在自己腦後的一個部位。

他並不知這個部位叫做「玉枕穴」,是人體的九大死穴之一。

夥計忽然感到睡意很深,全身的骨頭變得非常酥軟,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這家客棧的老闆發現夥計躺在柴草堆上,灶中的火早已熄滅。

他發現夥計已經死去了,但身上卻沒有一點傷痕。

接着他從來客棧的客人口中,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昨夜,當今天子在南廂房遇刺,雖然有驚無險,但天子經此一嚇,一病不起,而刺客卻沒有捉住。

據宮中侍衛們說,兇手身着紫衣,手執銀劍,武功極高。

他們懷疑,這個人就是衛紫衣。

※※※

衛紫衣清晨起來,梳洗完畢,照例和「金龍社」眾首腦共進早餐。

這時戰平來報:「大內總管於滄海帶領宮中三十六名高手上山來了。」

大家都對這個消息感到很驚訝!「金龍社」雖然經常和官府打交道,但是和大內總管卻一點關係也沒有。

大內總管於滄海,本是三代世襲,歷代為官,更是從不涉足江湖的。

衛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請他到『龍吟閣』。」秦寶寶雜在人群中顯得很活躍。

因為他從沒有見過大內宮裏的人是什麼樣子,於總管長得其實並不出眾,頭髮及鬍子都已經花白了,若不是身上的三品官服,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頭子沒有兩樣。

他帶來的三十六名禁宮中高手部整整齊齊地站在屋檐下,筆直地站着,就像三十六支標槍。

衛紫衣走入「龍吟閣」,並沒有看這些侍衛一眼。

他進入大廳,抱拳道:「不知於總管大為光臨,有何指教?」

於總管皺了皺眉頭,道:「大當家為盜,我乃禁宮總管,本來是絕不會來的。」

他的話鋒一轉,道:「可是,昨夜禁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我就不得不來了。」

衛紫衣道:「什麼事?」

於總管嘆了一口氣,道:「昨夜子時,皇上在南廂房被刺客行刺。」

眾人嘩然,行刺皇上是第一大罪,不但要滿門抄斬,而且要株連九族的。

於總管道:「刺客全身着紫,正如大當家此時的穿着,更麻煩的是,他的相貌也和大當家一模一樣。」

寶寶脫口道:「這是易容術嘛!」

於總管向寶寶報以微笑道:「小哥兒說得不錯,可是這些江湖勾當,皇上哪裏知道,不管我怎麼解釋,皇上都是不會相信的。」

寶寶道:「這明明是嫁禍於人嘛!」

於總管嘆道:「可惜皇上並不這麼以為,他當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衛紫衣神情很鎮定,他道:「那麼於總管怎麼認為呢?」

於總管道:「大當家是一個聰明人,當然絕不會做出這種事,可是皇上卻令我前來捉拿大當家,大當家以為我該怎麼辦?」

席如秀越眾而出,道:「於總管如果想捉大當家,那恐怕很麻煩,很麻煩了。」

於總管道:「我如果是想來捉人的,就絕不會只帶來三十六個人了。」

衛紫衣道:「那麼於總管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於總管道:「皇上知道大當家是個大人物,所以特地開恩,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捉拿大當家,所以我想大當家若是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最好在這一個月中捉到兇手,否則,我恐怕只能……」他下面的話已經不用說了。

於總管坐在椅上,長吁短嘆,看上去很疲勞,很憔悴。

誰都明白他此時的處境,和衛紫衣此時的心情差不多。

就算是再橫行無忌的高手,都極不願去惹官府的。

惹上官府是一件極麻煩的事情,他們有的是金錢、人力,任何一個人想擺脫他們的糾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衛紫衣的眉頭皺得很緊,他深知此時的決定關係到整個「金龍社」的前途。

以「金龍社」的力量,如果要去和官府抗衡,那不但很沒有把握,而且正中了別人的計策。

他知道那個刺客,絕對是妙峰觀張真人的人。

他覺得這件事很有必要問一問謝靈均。

他向陰離魂道:「把謝靈均請過來。」

謝靈均很快就來了,他聽完整個事情的經過後,便以極為肯定的語氣道:「那個刺客一定是我的二師兄『摩雲手』俞振金,因為只有他才懂得易容術。」

於總管問道:「江湖上懂得易容術的人很多,你怎能斷定是他?」

謝靈均道:「昨夜相刺客交手的侍衛有沒有死傷?」

於總管道:「據侍衛說,那個刺客好象並不是真心行刺,所以只有兩名侍衛和他交過手,但兩個人都死了。」

謝靈均道:「刺客手中雖然有劍,但我相信,兩名侍衛死亡的原因一定不是劍傷!」

於總管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他們都死於一種可怕的掌力,中掌的人身上並沒有傷痕,但骨骼卻被震碎。」

謝靈均道:「這種武功正是『摩雲手』,這種武功我也會的。」

於總管道:「這麼說,刺客是『摩雲手』俞振金確定無疑的啰?」

謝靈均道:「是。」

於總管道:「那麼我們怎樣才能夠捉住他呢?」

謝靈均道:「沒有辦法,俞振金易容術絕妙無雙,以前更是六扇門的好手,對於躲避追蹤,他的方法很多。」

於總管面上已有重憂,他道:「天顏震怒,如果我一個月之中捉不到兇手,在座的包括我在內,恐怕……」

眾人沉默,對這場飛來橫禍,事先完全沒有料到。

一時之間,沒有人能想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於總管又道:「現在皇上因驚嚇而病,如果他一旦病癒,一定會親手干預這件事,那將會很麻煩很麻煩。」

花白的頭顱垂到胸口,於總管此時心中也是心亂如麻。

寶寶忽然道:「皇上病得很重嗎?」

在這個關頭,寶寶卻問起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大家都覺得很突兀。

於總管抬頭看着寶寶可愛的臉蛋,心情不知怎地,略微好了一點點。

他微笑道:「皇上體質本弱,經此一嚇,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很難好的。」

寶寶道:「於總管有沒有方法帶我入宮去為皇上治病?」

「你?」於總管覺得不可思議。

席如秀笑道:「於總管千萬不要小瞧了他,他就是『萬邪醫聖』唯一的寶貝,小神醫秦寶寶。」

於總管道:「可是『萬邪醫聖』秦英秦前輩嗎?」

席如秀道:「正是。」

於總管笑道:「『萬邪醫聖』秦前輩的醫術,江湖上無人不知,小哥兒不知學到了多少?」

寶寶道:「替皇上治病,肯定是沒有問題了,於總管能不能帶我入宮?」

於總管道:「宮中御醫無數,恐怕是用不上小哥兒出手了。」

席如秀眼睛一亮道:「於總管最好能夠讓寶寶親自為皇上治病,否則,於總管和我們真的要一頭撞死了。」

寶寶對席如秀微微一笑,以示嘉許。

席如秀更加得意,他道:「能解今日之禍的人,除了寶寶以外,恐怕再也沒有其它的人了。」

寶寶道:「其實刺客的事情一目了然,只不過皇上不懂得江湖勾當而已,我去向皇上解釋,皇上一定會相信的。」

於總管奇道:「你有這種把握?」

席如秀道:「寶寶沒有十分,也有九分九。」

於總管喜道:「這樣的話,便是可以一試了。」

衛紫衣一字字道:「不行。」

寶寶急道:「為什麼不行?」

衛紫衣道:「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大哥怎會放心你去?」

寶寶道:「皇上也是人嘛,都是有辦法應付的。」

於總管道:「大當家不必擔心,小少爺的安全,我可以保證,何況,這也是唯一之計了。」

衛紫衣無奈,因為寶寶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幾乎就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倔強。

何況他也對寶寶很有信心,他也相信,除了真正大奸大惡的人,沒有人會忍心傷害寶寶的。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的事情要靠寶寶出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寶寶蕙質蘭心,哪裏會不懂衛紫衣的心思,走上前擁住衛紫衣。

柔聲道:「大哥,兄弟本是一體,寶寶為大哥添了那麼多的亂子,也該寶寶替大哥分憂了。」

※※※

當今天子究竟是什麼樣子,寶寶好想知道。

他問於總管道:「都說皇上是真龍天子,那皇上可長著龍角?」

於總管失笑道:「天子也是人,和其它的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於總管帶着寶寶前往皇上的寢宮。

雖然宮中奇花異草遍地,樓宇殿堂華麗非凡,寶寶並不驚訝。

不過是比子午嶺的房子高些、多些,天子的宮殿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正想着,前面已到了寢宮了。

寢宮門前,站着許多侍衛,人很多,卻安靜得很。

因為皇上正在休息,誰敢喧嘩。

於總管帶着寶寶走過去,眾侍衛就像木頭人一樣,連眼珠子都不動一動。

因為誰知道於總管身後那個相貌俊美,衣着華麗的小孩子是什麼身份?

進入宮中,當今天子正高卧龍床,一個御醫跪在地上,正為從帳中伸出的一隻細小胳臂診脈,臉上不時有愁苦之色。

於總管跪下,奏道:「微臣於滄海叩見陛下。」

帳中天子有氣無力地道:「罷了,刺客可曾捉到?」

於滄海老於官場,當下奏道:「眾侍衛正儘力捉拿刺客,只望陛下龍體大安,稍減我等罪過。」

已將捉拿刺客一事輕輕帶過。

天子道:「你身邊的小孩是誰?」

於總管道:「乃是罪臣特地為陛下找來的當今神醫。」

「哦!」帳子被掀開,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探出頭來。

寶寶看到這個皇上不過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一臉病容,一點不像想像中威風八面的真龍天子,不由好生失望。

天子上下打量著秦寶寶,驚道:「這個小孩,是當今神醫?」

御醫也不由轉過臉,看了看寶寶,滿臉的不屑之色,輕輕道:「於總管,欺君可是死罪。」

皇上端起幾邊茶盅,輕呷了一口。

寶寶好不可惱,上前一步,道:「皇上爺爺,秦寶寶為你診一診,如果診得不對,砍掉我的腦袋。」

天子卧病在床,好不煩悶,見寶寶好不可愛,不由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孩子會診脈,已屬難得,就算診得不對,砍頭是不必的。」

寶寶見天子倒不甚胡塗,看來自己有辦法說服他的。

當下細心為天子診脈,天子見寶寶嘟著嘴,一臉的一本正經,覺得有趣,笑道:「小神醫診得如何?」

寶寶道:「皇上爺爺沒什麼大病,寶寶只要開一副葯,吃一次就好了。」

御醫冷笑不已。

寶寶取過紙筆,龍飛鳳舞,寫了一副藥方,不屑地遞給御醫。

御醫看罷,額頭上很奇怪地沁出豆大的汗珠來。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不已。

天子奇道:「胡愛卿這是何故?」

胡御醫磕頭道:「這位小神醫見識高我十倍,想老朽已是無用之人,陛下有小神醫在此,望乞讓老朽告老。」

天子奇道:「他的藥方真的是開得很好?」

胡御醫嘆道:「真是高明得很,高明得很,這一劑藥方老朽準備抄錄下來,足以傳世了。」

天子大喜,吩咐道:「快快去依方煎藥來。」

不久。

葯已煎好。

一服下藥,天子便沉沉睡去,一覺醒來,頓覺神清氣爽,竟比病前違要有精神。

他立刻召見秦寶寶。

他笑道:「小神醫年紀小小,就有了濟世之術,難得難得。」

寶寶道:「皇上爺爺可覺得好多了?」

天子笑道:「精神百倍,多虧小神醫神術。」

寶寶大眼睛轉動,暗道:「是到了說服這個老糊塗的時候了。」

故意東張西望,道:「皇上爺爺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呀!」

天子笑道:「宮中人數逾兩千,並不是我一個人住的。」

寶寶道:「那我怎麼沒看到多少人呢?」

天子道:「宮中規矩森嚴,宮女、太監各司其職,是不可擅自走動的。」

寶寶道:「這麼多人陪皇上爺爺玩耍,一定很有意思。」

天子不由笑道:「那些人哪敢和我玩耍,見了我無不如寒蟬,孤最是厭煩他們不過了。」

寶寶很同情地道:「沒有人陪你玩,可真可憐。」

天子嘆道:「歷代天子無不寂寞,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寶寶笑道:「皇上爺爺,他們不陪你玩,我陪你玩好不好?」

天子笑道:「我們怎麼玩呀?」

天子這一生之中,哪裏遇到過像這樣可愛的孩童。

須知皇子自出娘胎,就註定了將要做皇帝的,每每受到的告誡,都是必須與常人不同的。

一舉一動,一哭一笑,都在眾目所視之下,沒有半點自由。

就算是囚犯,恐怕也比皇上自由些。

皇上想少穿一件衣服,宮女太監就感到如同大禍臨頭一般。

至於要找個說話的人、玩耍的人,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權力的頂峰和武功的頂峰,其實都是一樣的。

放眼天下,已無對手,這樣的人無疑會寂寞。

而手操大權,一言而斷生死,這樣的人更是寂寞。

寶寶的建議,他怎麼會不同意呢?

寶寶嘻嘻一笑,道:「我給皇上爺爺變一個戲法。」

天子更加覺得有趣,笑道:「你快快變來。」

於總管的臉上也有笑意,入宮來,他從未見皇上如此開心過。

寶寶笑嘻嘻地道:「於總管,這個戲法可得要你來配合的。」

於總管笑道:「好說,好說。」

寶寶從懷中掏出一個口袋,口袋打開,裏面儘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天子不禁覺得更有趣,待在龍床上,笑瞇瞇地看着。

寶寶在於總管的臉上塗抹了一層膠泥,臉上矇著膠泥的滋味雖然並不有趣,但只要皇上開心,做臣子的是什麼都可以忍受的。寶寶的手在膠泥上不停地捏著,又用小刀、膠水等等東西。

自始至終,於總管的臉上都是蒙上一塊紅布的。

臉上的工作終於做完,寶寶又讓總管換上了一套衣服。

當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以後,寶寶才道:「皇上爺爺,求你下旨,立刻殺了於總管。」

於總管心中「咯吱」一下,他不知寶寶在搞什麼鬼。

天子也奇道:「於總管忠心耿耿,我為何要殺他呢?」

於總管吁了一口氣,心道:「皇上畢竟聖明。」

寶寶將於總管臉上的紅布一揭,於總管看到皇上的臉色立刻變了。

龍床邊正有一面銅鏡,於總管從鏡中看到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

他居然變成了衛紫衣。

天子的臉色變得蒼白,他顫聲道:「於總管怎麼變成了那個刺客?」

寶寶笑嘻嘻地道:「皇上爺爺如果傳旨,讓那些宮女、太監上殿,你就會發現他們都變成了刺客的相貌。」

於總管絕不可能是刺客的,何況他的身材也不像,宮女、太監更不可能全是刺客的,但他們的樣子,都和刺客一模一樣。

天子不再害怕,不過他仍覺得很奇怪,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寶寶道:「如果一個人被易過客之後,就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就像於總管忽然變成衛紫衣一樣。」

天子道:「你是說那夜的刺客其實也是易容成衛紫衣的樣子?」

寶寶道:「當然啦!衛紫衣是我大哥,那一夜他一直待在子午嶺上,根本沒有出去過。」

於總管也奏道:「衛紫衣明為大盜,實為大俠,京城匪害絕跡,也正是因為有衛紫衣,何況衛紫衣以京城為家,他根本沒有理由謀刺陛下的。」

天子點頭道:「朕不知天下有易容術,差點錯怪好人。」

於總管道:「罪臣已經查明,刺客實為江湖匪類『摩雲手』俞振金。」

天子道:「俞振金與朕無仇,他為何要刺殺朕?」

於總管道:「俞振金與衛紫衣有仇,故而假扮衛紫次之容前來謀刺,此之為『嫁禍於人』。」

天子嘆道:「刁民難惹,江湖人大多行跡飄忽,連傳令各州府縣,但見俞振金,格殺勿論。」

於總管感到身上的冷汗慢慢退下,皇上總算知道了,江湖人行跡難測,一個月中是萬萬捉不到刺客的。」

※※※

俞振金並沒有走,他還留在京城。

因為他並不怕官差,也不怕衛紫衣,以他的武功,他不必怕任何人。

何況他以為自己已經給衛紫衣惹下了天大的麻煩。

他並不知道世上有一個秦寶寶,也許他聽說過,卻根本沒有在意過。

所以他想不到秦寶寶已經將禍事輕輕轉到了自己的頭上。

現在他已經不住在那個客棧了,現在他住進了品香樓。

品香樓的名妓小拂紅雖然很奇怪地消失了,但品香樓的生意依然很好。

樓主又找到一個女人,這世上的美女本就很多。

這個美女不會撫琴,但是笑容卻很好看,何況她還會跳一種「霓裳羽衣舞」。

就是穿着一件薄薄的輕紗,在音樂中曼妙起舞。

她的舞姿優美,身材輕盈,但更重要的是,她穿着的羽衣很薄,所以人們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很想看的東西。

如果她脫得赤裸裸的,人們很快就會對她喪失興趣的。

雖然她穿得很少,卻總是巧妙地遮住最重要的部位。

她無疑很懂得男人的心理,所以品香樓的生意依然很好。

這個女人有一個很甜的名字,叫蜜甜甜。今天來看蜜甜甜「霓裳羽衣舞」的人中已沒有了慕容公子,卻多了一個陌生人。

這個陌生人就是俞振金。

俞振金並不喜歡女色,因為他練的武功禁絕女色。

他今天來看這場舞蹈,是因為像他這樣闊氣、年輕、單身的男人,不來看甜甜的一舞,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俞振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場舞罷,一個身穿紅裳的少女捧了一個銀盤到每個人的面前討賞。

能夠有資格坐在這裏觀舞的人,都是很有身份的人,他們的出手部很豪闊。

俞振金也在銀盤中放了一個五兩重的小元寶。

這個賞銀既不算最多,也不算最少。紅衣少女盈盈一笑,很能迷死人的笑容。

俞振金也笑了一笑。紅衣少女道:「大爺是不是姓金?」

俞振金搖頭道:「我姓俞。」

紅衣少女抱歉道:「我認錯人了,樓上本有個客人來找金大爺的。」

俞振金道:「那你是認錯人了。」

他並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蜜甜甜已經退下,今天的節目已經結束了,往常客人們都會陸陸續續散去。但奇怪的是,今天並沒有一個人走,大家都奇怪地坐在椅子上,既不喝酒,也沒有聊天。俞振金覺得有些不妙了。因為這種現象實在很奇怪。

他站了起來,準備離去,這時,從樓梯上走上來兩個人。

「霓裳羽衣舞」已經結束,應該不會有客人上來的。

俞振金一看到這兩個人,就知道他們絕不會是為觀舞而來的客人。

這兩個人一老一小,老的已經到了不會對女人感興趣的年紀,而小的則根本還沒有到喜歡女人的年紀——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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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4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回 摩雲手俞建

飛老人有一副花白的鬍鬚,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青袍。

但他的氣度,是只有做慣了大官的人才會有的。

俞振金一眼就看出,這個老人精光內斂,腳步穩重而輕盈,無疑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小孩子則生得非常漂亮可愛,除了臉頰瘦些,幾乎已經是完美。

小孩子穿的是乳白色的衫子,頸上掛着一個「壽」字金煉,又濃又黑的頭髮被絲帶系住,一個罕見的蒼犀角帶在額上。

看到這個小孩,俞振金立刻就想起傳說中的天才兒童秦寶寶。

聽說一年前自扶桑歸來,挾不世武功,懷雄霸江湖之野心的老魔蝶飄香就是栽在秦寶寶的手中。

俞振金不由多看了秦寶寶幾眼。

這一看,恰恰犯了秦寶寶的忌諱。

秦寶寶是最恨別人直勾勾地看他。

既然他是秦寶寶,那他身邊的老人,自然是於總管。

於總管呵呵笑道:「寶少爺怎猜得出他還在京城?」

寶寶道:「我聽說放火的人往往躲在救火人中間,因為做壞事的人都有一種邪惡的心理,看到別人越痛苦、越難過,他心中就越開心。」

於總管皺眉道:「這種人的心理莫非有些變態?」

寶寶惡狠狠地瞪了俞振金一眼,道:「這種人根本就不是人。」

這就是俞振金多看了寶寶幾眼所得到的回報。

俞振金已經有點懷疑秦寶寶和那個老頭是沖着自己來的。

他看出老的武功,絕不是輕易可以擊倒的。

如果自己想離開這裏,從樓梯下去恐怕是行不通的。

於是他的目光掃了一眼窗口。

窗口的桌子邊坐着兩個人,兩個身材很健壯的中年人。

一個人正在修指甲,不是用刀修,而是用手指修,他的手指一抹,指甲就像被刀子削掉一樣。

另一個在寫字,不是用筆在紙上寫,而是用手指在堅硬的木桌上寫。

俞振金看一眼,木屑鋪滿了一桌子,桌上赫然寫着五個字。

……你逃不了了。

俞振金明白,他已經落入了一個圈套,這個圈套是他自己走進來的。

但他並不恐懼,不用刀削指甲,不用筆寫字這種武功在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那個青衣老人。

俞振金感到對付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他還是決定從窗口出去,對付窗口的兩個人雖然有些困難,但總比對付站在樓梯口的老人要好得多。

冷笑一聲,俞振金的身影變成了風,飄向窗口。

在這飄向窗口的途中,他遇到了七件兵器。

一柄虎頭鈎,兩把腰刀,三柄青銅劍,甚至還有一根狼牙棒。

天知道這些兵器是怎樣取出來的。

俞振金伸手一撥,首先撥在狠牙棒上,他的手實在不是普通的手,狼牙捧上知狼牙一樣的尖刺根本就刺不進他的手。

被撥開的狼牙棒盪開了一把腰刀,兩柄劍。

俞振金的另一隻手捏住了虎頭鈎的鈎,精鋼打造的鈎頭立刻被他擰了下來。

同時,他已經踢飛了另一把腰刀,左肘從第三柄劍下穿過去,擊在使劍人的胸膛上。

人飛出,劍也飛出。

在這一霎那間,他已用了四招不可思議的武功擊退了三個人。

這時他已經飄到了窗口的桌邊。

桌子忽然飛起,同時有兩隻手從桌子下伸進來,去抓俞振金腰間的穴道。

俞振金手中斷折的虎頭鈎飛快地削下。

有一隻手用兩指一夾,夾住了斷鈎。

但是同時,這隻手的招式已被斷鈎封住了。

俞振金從從容容地伸出一隻手,迎向另一隻從桌下伸來的手。

他自信論手上的功夫,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另一個人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手忽地縮回,抵在桌子上。桌子撞在俞振金的身上,就像雞蛋砸上了石頭一樣粉碎。

在這幾招電光石火的交換中,俞振金一點點都沒有吃虧。

但他想從窗口逃走的企圖卻被阻了一阻。

這一阻,已經跽於總管趕過來了。

俞振金聽到身後傳來尖銳的破空聲,他聽這種風聲絕不是兵刃帶動的。

他的身影微側,余光中看到,擊來的只是一根手指。

於總管的手指就像是一根錐子,錐向俞振金的後腦。俞振金知道這是一種指功的絕技……

洞金指。

連金子都可以洞穿,何況後腦。

俞振金的只手一翻,手掌如刀,夾住了這根手指。

這一拍一夾之中,他已經用了全力,但是他沒有能將於總管的手指夾斷,於總管的手指也再進不了一寸。

如果今天只有於總管一個人來,他們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可是樓上的人很多,腰刀,青鋼劍,又已飛起。

同時,窗口的兩個人也正向俞振金的后心輕飄飄地出掌。

他們的手掌看上去就像一堆棉絮,但等擊中時,俞振金的身體就會變成棉絮子了。

俞振金大叫,箭一樣地竄起,頭頂撞碎了樓板,他已經從這個被他撞出來的洞飛上了三樓。

三樓上的人很少,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手中捧著一卷書,桌上放着一杯茶,顯得很愜意,樓下那樣熱鬧,也不能讓他分心。

就算從樓板下忽然鑽上來一個人,他也不感到突然。

他只是放下書,站了起來,淡淡地看着俞振金。

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快要死的人。

奇怪的是,俞振金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因為這樓上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金童閻羅」衛紫衣。

衛紫衣道:「我雖然叫做『金童閻羅』,但並不真是個主宰別人生死的閻羅,如果你不想死,我就不會讓你死。」

如果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俞振金一定會感到很好笑。

但好笑的話從衛紫衣口中說出來,就變得不好笑了。

俞振金垂下了手,就像最驕傲的劍客放下了劍。

他嘆道:「早知道你在樓上,我就踏碎地板墜到樓下去了。」

衛紫衣笑道:「如果你那樣做,會更省事些。」

俞振金道:「樓下縱有埋伏,難道會比你更難對付?」

紫衣道:「樓下沒有埋伏,只有一張網等着你。」

「什麼網?」

「天蛛網。」

俞振金嘆道:「看來我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衛紫衣點頭。

俞振金道:「可是我就算打不過你,也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衛紫衣道:「我也從不認為你會輕易就範。」

俞振金雙手提到胸前,緩緩地道:「你的劍呢?」

衛紫衣淡淡地道:「劍只有在該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

俞振金瞳孔一陣緊縮,道:「那是什麼時候?」

衛紫衣道:「我認為他該出來的時候。」

俞振金大吼一聲,雙手拍向衛紫衣的雙肋,這一招雖是普通的「雙鬼拍門」,但俞振金的速度卻快極。

可是他並沒有拍到衛紫衣的雙肋,不是他拍不到,而是不能拍。

衛紫衣的劍不知何時出手,不知何時已經抵到他的咽喉。

銀劍細細如筷,卻抖得筆直。

俞振金的雙手方到中途,衛紫衣的劍尖已經刺破了俞振金咽喉的皮膚。

俞振金這一拍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拍下去了。

從俞振金的身後伸出一隻手,點住了俞振金腰間和胸口的穴道。

點穴的人很胖,他正笑嘻嘻地道:「這是我有生以來,點穴點得最容易的一次。」

俞振金癱倒在地上,胖子下手很重,他一動也不能動。

這個胖子,無疑就是席如秀。

席如秀道:「大當家,這個『摩雲手』的武功怎麼樣?」

衛紫衣道:「很好。」

「有多好?」席如秀道:「是不是和謝靈均一樣好?」

衛紫衣道:「差不多。」

席如秀奇道:「那麼他為什麼這麼容易被制呢?」

衛紫衣道:「他在二樓遭到埋伏,撞到三樓來,本是準備逃的人,一個只想到逃的人,是沒有鬥志的。」

「一個沒有鬥志的人,就算武功再好,也發揮不出來,大哥!對不對,嘻嘻嘻。」

門口站着寶寶,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蘆。

又有誰會相信,這件事的主謀是個只愛吃冰糖葫蘆的小孩?

於總管也來到樓上,開心地笑道:「抓到這個人,我總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衛紫衣笑道:「恭賀於總管又立大功,陞官進爵,指日可待。」

於總管嘆道:「伴君如伴虎,萬一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運氣就未必有這麼好了,這一次若不是多虧你們相助,我的腦袋保不保得住,尚是未知之數。」

※※※

作為對「金龍社」協助捉拿欽犯的賞賜,天子賜了許多金銀綢緞。

至於秦寶寶得到的是一個精製的西洋自鳴鐘。

這可是個新奇的玩藝,寶寶一玩就是一上午,幾乎要入迷了。

衛紫衣來到寶寶房中,手中提着一個鳥籠,籠中是一隻八哥。

寶寶喜道:「一定是於總管送給我的,對不對?」

衛紫衣笑道:「於總管最喜歡鳥,這可是他的寶貝。」

寶寶逗弄著八哥,道:「說話呀,說話呀!」

籠中八哥振翅開口,道:「謝謝寶寶,謝謝寶寶!」

衛紫衣大笑,道:「這一定是於總管教它的!」

寶寶忽道:「大哥,你博古通今,學富五車,懂的一定比寶寶多,是嗎?」

衛紫衣一聽這話,就感到面臨一個巨大挑戰。

寶寶往往是在大拍馬屁之下,發動猛烈進攻的。

不由笑道:「是不是又有什麼題目刁難大哥?」

寶寶道:「不是刁難,而是請教,別說得那麼難聽,聽起來我像用心險惡似的。」

衛紫衣笑道:「好,你問吧!」

寶寶道:「八哥為什麼叫八哥,而不叫七哥、九哥呢?」

這個問題可當真古怪,衛紫衣笑道:「很簡單呀,這就像寶寶叫寶寶,而不叫貝貝一樣道理。」

寶寶叫道:「大哥賴皮,大哥賴皮,哪有這樣回答的。」

衛紫衣笑道:「這是因為寶寶的題目太刁,這個問題,只有它可以回答!」

寶寶道:「誰呀?」

衛紫衣笑道:「老八哥,也就是這隻八哥的爹。」

寶寶笑道:「大哥可真是越來越滑頭了。」

衛紫衣嘆道:「對付小滑頭,當然只有老滑頭才能對付。」

寶寶開心地大叫:「大哥是個老滑頭,大哥是個老滑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

衛紫衣苦笑不已。

玩笑畢,寶寶道:「大哥,坐牢的滋味好可憐,該把謝靈均放出來了。」

衛紫衣知道寶寶心腸極軟,最看不得別人受苦,以前因為殺手宋嫂,差一點惹得兄弟反目成仇。

這一次情況卻不一樣,衛紫衣道:「不是我不放他,而是他自己不願出來,他說牢房中最安全。」

寶寶道:「他怕張真人會派人殺他嗎?」

衛紫衣搖頭道:「他更怕我們不信任他,他很可能真心投效『金龍社』,可是社中的弟兄並不信任他,所以他準備一直待下去,一直到他認為可以出來的一天。」

寶寶很乖巧地點點頭,道:「好可憐呀!」

寶寶的忘性最大不過,以前謝靈均的作為,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衛紫衣又道:「他還說他的戾氣太重,在牢中靜一段日子,或許會心平氣和,少些殺氣。」

寶寶道:「不過一個人關在牢中,是很寂寞的,我可以去看他嗎?」

衛紫衣道:「可以,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

※※※

寶寶每一次去看謝靈均,都要帶一大堆好吃的東西,好象謝靈均吃不到飯似的。

謝靈均心存感激,但像他這種人,感激的話是從來不說出來的。

寶寶道:「『摩雲手』被關在天牢,你知道嗎?」

謝靈均點頭道:「陰大執法已經告訴了我,不過,天牢未必能關得住他。」

寶寶道:「天牢戒備森嚴,牢獄堅固,怎會關不住他?」

謝靈均道:「俞振金會一種久已失傳的『縮骨功』,腳鐐手銬對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並且,只要有狗洞那麼大的地方,他都可以鑽過去。」

寶寶道:「那我得去通知於總管,要把俞振金看牢些。」

謝靈均嘆了一口氣,目中有淚光閃爍,寶寶奇道:「你流淚了,為什麼?」

謝靈均嘆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寶寶笑道:「是不是叫我不要告訴於總管呀?」

謝靈均為道:「你怎麼知道?」

寶寶笑道:「俞振金對你不好,可是他畢竟是你師兄,以前也一定對你不錯,你當然不想害他。」

謝靈均不知說什麼才好,想不到一向頑皮的寶寶也會這麼善解人意。

他明白了「金龍社」的人為什麼將寶寶當作了一個「寶」了。

寶寶又笑道:「就算俞振金逃出來,也和大內總管沒有關係,倒霉的是獄卒,那些獄卒一味地敲詐犯人,早該受到教訓了。」

謝靈均嘆道:「謝謝。」

他只能夠說這兩個字了。

寶寶把帶來的食物遞給謝靈均,謝靈均笑道:「我在這裏吃得很好,用不了這些東西的。」

寶寶道:「一邊吃零食一邊看書,是很容易消磨時間的,試試看。」

謝靈均只得收下。

過了幾天,京城有消息傳來,刺殺天子的欽犯從天牢中逃脫。

※※※

俞振金終於嘗到了逃亡的滋味。

他的逃亡也許是江湖中有史以來最艱難的逃亡了。

因為追他的是,是天下間勢力最大的……官府。

他知道他的畫像會被傳至各個地方,每個地方,都有人想要他的命。

被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很多。

但俞振金無疑是最被重視的一個。

因為是天子親自下的命令,只要是捉到或殺死俞振金,陞官三級,賞金十萬。

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如果一個知縣捉到他,馬上就會成為巡按。

所以俞振金知道,他現在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樣。

大路有官兵捉拿,他只能走小徑。

樹枝、石塊、荊棘,將他的衣服勾破、勾爛,他現在已經不像個人了。

自作聰明的人往往不太聰明。

俞振金只想儘快找到師父張真人。

只要有張真人的庇護,他就什麼也不用怕了。

現在他又累、又餓,並且只能喝山中的泉水。

如果能夠洗個澡,換件衣服,吃一頓飽飯,俞振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擺脫官兵的圍捕追緝。

他這麼想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的上坳中有燈。在漆黑的夜,在這一望無際的森林,這盞燈給俞振金帶來了希望。

有燈就有人,就有食物、有衣服、有熱水、有床。

俞振金的精神一振,頓時就忘記了疲勞。

小屋很簡陋,但從屋中飄來的飯香卻是真實的。

俞振金走近小門時,已經有些猶豫,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他在這座山中鑽了一天,也沒有看到一個人,甚至連應該看到的獵戶人家都沒有。

可是飯香在刺激他的胃,食慾讓他忘記了恐懼。

他準備衝進去。

在進去之前,他必須好好休息,因為也許有戰鬥。

他在樹叢中坐下,靜靜地打坐,三周天下來,他的精神好了許多,最起碼殺幾個官兵不成問題。

現在他又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為了省些力氣,他打開了門。

門輕輕地打開,一個人看着俞振金,一臉的驚訝!

這個人很年輕,相貌很俊秀,皮膚很細膩,絕不像個終日勞動的山裏人。

俞振金卻已斷定,屋子中除了年輕人,不會有其它的人。

如果屋裏有其它的人,一定會有呼吸聲。

俞振金既然算定了這一點,臉上不再有懼色。

他一把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年輕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俞振金看到屋中很簡陋,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還有一口鍋,鍋中熱氣騰騰,不知煮什麼野味。

俞振金大喜,忽地一拳砸下,桌子被他砸了一個洞。

他看到年輕人目中的吃驚之色,更加得意道:「你想不想身上也多一個洞?」

年輕人搖搖頭。

俞振金大笑道:「那你就快點把肉端來,大爺要吃。」

年輕人果真用一個盤子,盛滿了肉,放在桌子上。

俞振金一口氣吃了三盤。

肉還有半鍋,但他已吃飽了。

他一腳踢翻了鍋,肉灑了一地,他道:「快去燒水,一大鍋水。」

年輕人應聲答道:「是!」馬上離去。

水開,年輕人將水倒在一個半人高的水桶里。

俞振金跳進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

最後他又要年輕人找一件衣服,穿上衣服睡在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床上。

他不怕年輕人害他,一個那麼膽小的人,是不可能對他怎麼樣的。

俞振金睡在床上,年輕人坐在椅子上。

他自始至終,臉上沒有恐慌,以及一切不應該出現的表情。

他一直淡淡的,淡得近乎冷酷。

但俞振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太得意了。

床上已有鼾聲。

年輕人沒有動,牆上掛着一柄砍柴的斧頭,很鋒利。

用這柄斧頭,可以很輕易地砍掉一個人的腦袋。

尤其是砍下一個睡得很沉的人的腦袋。

但年輕人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斧頭一眼。

他只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纖長,有力,肌肉極均勻,用這雙手也可以很輕易地掐死一個人。

這年輕人看上去什麼都不想做,甚至連睡覺都不想。

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到陽光照入了木屋。

這時俞振金醒了。

他感到精力充沛,狀態極好。

他伸了個懶腰,骨節「咯咯」作響。

他從床上躍下,抬起頭時,就看到一雙發亮的眼睛。

年輕人正靜靜地看着他,眼睛比陽光還要亮。

俞振金道:「你這是幹什麼?看着我幹什麼?」

年輕人道:「你闖進我的屋子,吃光我的食物,又睡了我的床,我為什麼不能看着你?」

他的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偶爾露出的光芒,就像烏雲中的閃電。

他沒有料到,這個一直很聽話、很老實的年輕人竟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吃飽了,喝足了,睡夠了,身上有無窮的精力,以他的武功,本不必怕任何人,就算衛紫衣來了,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所以他惡狠狠地道:「你要是再說半個字,再看我一眼,我就割掉你的舌頭,挖掉你的眼睛。」

大多數人說出這句話時,往往是做不到的。

年輕人果然不說話了,而是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

俞振金也看着這雙手,他能看得出,這雙手掐死一個人,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容易,他不明白年輕人在自己睡着的時候,為什麼不向自己動手。

年輕人依然沒有說話,他卻忍不住道:「看樣子你對我很不滿,那麼你為什麼不在我睡着的時候動手呢?」

年輕人道:「因為當時你又累又困,我不會向一個很疲勞的人動手的。」

俞振金大笑道:「你太蠢了,你已經喪失了一個最好的機會,這個機會你再也等不到了。」

年輕人淡淡地道:「是嗎?」

這時俞振金動手了。

他的雙手就像鷹爪,閃電般抓向年輕人的面門。

因為年輕人說話了,並且說了不止一個字。

年輕人驀然抬起頭,目光如閃電。

他的手也伸出,迎向俞振金的手。

俞振金感到可笑,世上沒有什麼兵器能夠和自己的手抗衡,他的手已經不亞於任何一種兵器。

他已經想到年輕人的手會像雞蛋一樣碎裂。

而且會發出悅耳的斷折聲。

「喀嚓」,這種聲音果然傳來。

鑽心的疼痛從手上一直傳到心臟。

俞振金的面容扭曲,目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像雞蛋一樣碎裂的是自己的手,居然是自己的手。

俞振金此時心中的震驚,絕不是任何語言可以形容的。

他驚叫道:「你是誰?你練的究竟是什麼武功?」

年輕人收回了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以一種驕傲的聲音道:「我是江湖人,我練的武功就是手。」

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來不但練手,且還練刀,所以我敗給了一個人,因為一個人的武功若是練得太雜,往往就不能到達顛峰。」

所以他已經不再練刀,只練手,他的這雙手無疑已經練成了,因為他已經擊敗了天下最可怕的「摩雲手」。

「摩雲手」俞振金並沒有聽到年輕人的話,因為極度的震驚,極大的恐懼,已經讓他昏了過去。

門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接着虛掩的門被推開,一個穿着三品官服的年老案官走了進來。

他想要問些什麼,忽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俞振金。

他臉上的神情非常非常地吃驚,尤其當他看到俞振金的雙手像十根麵條一樣柔軟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問年輕人道:「他的手怎麼了?」

年輕人道:「斷了。」

老案官道:「難道是你將他的手弄斷了?」

年輕人道:「是。」

老案官笑了,他道:「你一定是趁他睡着的時候,用斧頭砍斷了他的手。」

年輕人道:「就算用斧頭也未必能夠砍斷他的手,我只是用我的手摺斷了他的手而已。」

老案官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但他看得出年輕人並沒有說謊。

因為他本沒有必要說謊。

老案官笑道:「看來我要恭喜你了,因為這個人叫做『摩雲手』俞振金,是皇上御旨緝拿的欽犯。」

他看到年輕人並不吃驚,不由問道:「難道你已知道他是誰?」

年輕人道:「否則我為何會弄斷他的手呢?」

老案官道:「我叫於滄海,有一點不大不小的權力,現在你立了功,你想得到什麼賞賜?」

年輕人搖搖頭,道:「如果我需要錢,我在一天之中就可以成為富翁。」

於滄海道:「那你需要什麼呢?」

年輕人道:「我只需要你幫我找三個人來。」

於滄海道:「哪三個人?」

年輕人道:「崑崙黃石道人,崆峒連雲子。」

第三個人他並沒有說。

於滄海道:「這兩個人都是武林名宿,不過並不難找,你為什麼要找他們,你和他們有仇?有怨?」

年輕人道:「我找他們來,因為他們都是當代用劍的高手,並且劍走偏鋒。」

於滄海笑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把他們找來,就是為了擊敗他們,原來你要的並不是錢,而是名。」

他認為自己一定料對了,因為人除了名和利,還需要什麼呢?

沒想到年輕人卻搖搖頭,道:「我不喜歡錢,更不是為了名,何況出名的方法很多,我為什麼要找他們兩個人?」

黃石道人和連雲手部絕不是容易擊倒的,想擊敗他們以一戰成名的人幾十年來不知有多少。

但沒有一個能夠成功的。

那麼年輕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於滄海有些不懂。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不但驕傲,而且很神秘。

年輕人笑了一笑,這是進屋以來,於滄海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的笑容很斯文,既不過份,也不拘謹,看上去一定具有良好的教養,只有名門大派,或者是世家子弟才做到這一點。

他笑了一笑,然後道:「你不必猜我找他們來是為了什麼,他們用劍,並且都是高手,他們的風格和我第三個要找的人的武功很相似。」

於滄海到現在才明白,他也是個一流高手,他當然懂得其中的玄妙。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的劍,風格很相近,最重要的是,他們和第三個人的風格接近。

年輕人自然是想從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的劍上,找出對付這種風格的方法。

因為劍本是相通的。

那麼第三個人又是誰呢?這個人無疑和年輕人有極深厚的淵源。他本以為年輕人不會說出來的。

年輕人道:「第三個人姓林,也就是『天山林若飛』。」

於滄海不禁動容,他已經料到第三個人必定是個非同尋常的人,沒想到居然是「天山林若飛」。

從寶寶的口中,經常聽到林若飛的名字,在於滄海看來,林若飛的武功已經不亞於衛紫衣。

於滄海忍不住道:「我知道這個人,如果你和他並沒有深仇大恨,我勸你最好不要惹他。」

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他不希望看到一個優秀的人毀在林若飛的手上。

年輕人淡淡地道:「我必須要找林若飛斗一斗,如果你知道我是誰,那麼一定不會勸阻我了。」

於滄海道:「那麼你是誰?」

年輕人嘆息道:「我就是蘇護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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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2 15:47: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回 比劍

小石頭衚衕是一個很安靜的衚衕,任何人走到這裏,都不敢高聲說話,因為這裏住的是大內總管於滄海。

這天將近黃昏的時候,兩頂呢轎進了小石頭衚衕。

轎子在一扇有兩頭大石獅子的門前停下,門上的匾額寫着兩個金字「於府」。

一個轎夫上前敲門,門打開,兩頂轎子長驅直入,一直到院子裏的大廳前才停下,轎簾揭開,一個星目朗眉,但是頭髮、鬍鬚都已經雪白的老道走了進來。

如果剃去他的鬍鬚,染黑頭髮,看上去他一定很年輕。

不過沒有人敢這樣做,他自己自然也不會這樣做的。

鬍鬚代表他的年齡,也代表他在江湖中的地位。

崑崙黃石道人年輕時是個美男子,現在風采依舊。

而從第二頂轎子上下來的人,看上去年紀要大了許多,可是他的下巴上卻沒有一根鬍鬚。

因為這個人年輕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病得鬍鬚、頭髮一起掉光。

他的樣子自然引起別人的嘲笑。

他無法忍受這種嘲笑,於是一個人離開了家。

三年以後,曾經嘲笑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誰也不認為是他做的,因為當時人們早已將他忘記了。

這場奇案到最後不了了之,誰也不知道那個兇手不但投身於崆峒,三十年後,還成了崆峒的長老。

當然連雲子現在的脾氣已經沒有那麼大了,有時候他想起年輕時候的魯莽,還是有些後悔。

近年來隨着武功日精,他的脾氣也越來越好了。

於滄海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了。

江湖人並不願和官府糾纏,所以他們並不願得罪官府。

何況能夠結識官府中人,也無疑多了一條生路。

所以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都來了。

於滄海大笑道:「老夫真是好大的面子,能夠請到兩位大駕至此。」

連雲子擺手笑道:「於總管客氣了,江湖野人,不懂規矩,若是有所差池,還望於總管莫要見怪。」

於滄海笑道:「於某也是江湖人,只有那些娘們才重什麼禮儀,來來來,廳上早有好酒侍候,何不痛飲幾杯。」

三人大笑,相擁入廳。

酒是好酒,菜是珍饈,但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都沒有心思喝酒。

他們不知於滄海約他們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於滄海忽地放下筷子,嘆了一口氣。

黃石道人道:「於總管何故嘆息?」

於滄海嘆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卻膝下無子,前幾日收得一名義子。」

黃石道人道:「螟嶺義子也可侍候終老,這明明是可喜可賀之事,於總管煩惱何來?」

於滄海道:「小兒雖然至孝,但他天性好『武』,每日動刀舞劍,不亦樂乎。」

連雲子笑道:「男兒不習詩卷,則論刀馬,這又有什麼苦惱?」

於滄海道:「可惜他無名師指點,終不成氣候,似他這樣去闖蕩江湖,豈不辱了我的名頭。」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相視而笑,黃石道人道:「貧道雖然武藝粗陋,但想指點貴公子一二,仍是可以的。」

連雲子笑道:「崆峒『連雲劍法』雖然簡鄙,如果貴公子有心,老朽當然是傾囊相授。」

於滄海大喜,拊手大笑道:「小兒有兩位名師指點,他日必有一定成就了。」

當下洗杯更酌,三人盡歡。

宴畢,千滄海笑道:「兩位俠駕可願見一見小兒。」

黃石道人笑道:「於總管慧眼識人,貴公子一定是錯不了的。」

他們隨着於滄海來到一處靜室,推開門。

於綿管笑道:「蘇公子,黃石道人和連雲子已經來了。」

黃石道人有些奇怪,稱呼自己的兒子,也須喚「公子」嗎?

當中一個蒲團上,坐着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的雙手放在腿上,眼睛就看着這雙手。

在他看來,除了這雙手以外,世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他看的,就連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走進來,他也沒有看一眼。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走進來時,臉上卻很不高興。

他們的地位極高,無論走到哪裏,別人對他們都極客氣,極恭謹。

就連於總管於滄海,也親自為他們斟酒倒茶。

而這個年輕人卻太傲慢了,實在太傲慢了。

他們很想問一問於滄海,這是怎麼回事。

於滄海卻不見了,並且門在他們的身後輕輕關上。

年輕人這才抬起頭來,看着他們。

屋子裏燃著無數根蠟燭,但年輕人一抬起頭來,滿屋的燈光顯得黯淡了許多。

黃石道人有一些吃驚,他從沒見過這麼亮的眼睛,這雙眼睛亮得就像拔刀出鞘的一剎那間,刀的光芒。

年輕人道:「坐。」

連雲子看了黃石道人一眼,都沒有說話,他們已經不再生氣了。

他們已經看出年輕人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高手,無論怎樣傲慢都不過份。

他們在蒲團上坐下,黃石道人首先開口道:「你一定不是於總管的兒子。」

年輕人點頭道:「我是蘇護玉。」

連雲子道:「莫非是天下名捕頭蘇護玉?」

他心裏已有些釋然,天下最好的名捕不是蘇護玉,而是鐵明南。

但是鐵明南卻敗在連雲子手下兩次。

連雲子本來懷疑今天這件事是一個陰謀。

但他現在已經不用擔心了。

連鐵明南尚且不是自己的對手,何況蘇護玉。

他相信蘇護玉無論玩什麼花樣,自己都是不用擔心的。

沒想到蘇護玉道:「以前的天下名捕蘇護玉已經死了,我是蘇護玉,但已不是以前的蘇護玉。」

黃石道人笑了一笑,他的笑年輕時不知傾倒過多少女子,現在他的笑仍然充滿了奇妙的魅力。

他道:「蘇公子假於總管之手請我們來,是為了什麼?」

蘇護玉道:「你們都是當世用劍的高手,江湖上用劍的人能夠超過你們的,應該不算多。」

黃石道人微笑,蘇護玉雖然傲慢了些,但總算有些見聞。

蘇護玉微笑道:「所以我請你們來,就是為了看一看你們的劍。」

「看」的意思並不單單是看,這已是一種挑戰。

連雲子微笑,向黃石道人笑道:「黃石兄,蘇公子既然有心,我們不如就讓他看一看我們的劍。」

黃石道人笑道:「還是連兄先請吧!連兒的『連雲劍法』,貧道已有十年不曾見過了。」

連雲子笑道:「黃石的『風流劍』何嘗不是泰山大會之後,遂不復聞。」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相視一眼,他們同時認為蘇護玉一定瘋了。

蘇護玉淡淡一笑,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劍。

宛若驚虹橫空,猶似秋水盈溪的一柄劍。

黃石道人喜歡劍,他的珍貴收藏品中最多的就是劍,他對劍的鑒賞能力有一定的水準。

他脫口贊道:「好劍!」

蘇護玉點頭,手中的劍忽然剌出,竟是刺向自己放在膝蓋上的左手。

連雲子不由失聲驚呼,這樣一柄利劍絕對是能夠洞穿一雙手的,連雲子實在不明白,蘇護玉為何要廢去自己的一隻手。

「當」不是手被刺穿的聲音,而是劍折斷的聲音。

蘇護玉的左手上沒有一絲傷痕,奇怪的是,劍卻斷了。

黃石道人和連雲子不禁動容,世上真的有這麼堅硬的手?

黃石道人想了一想,笑了,連雲子想了一想,也笑了。

他們心裏已經認為,蘇護玉是在劍上做了鬼,或者早已折斷了劍,所以劍當然就刺不傷手。

他們這樣想,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們已決定要好好教訓教訓蘇護玉。

第一因為他太狂。

第二他居然在兩個老江湖面前玩花樣。

黃石道人看着連雲子,連雲子點了點頭,兩個人取出了劍。

黃石道人的劍是一柄松紋長劍,劍身修長、古雅。

這是一柄名貴的劍,正配得上黃石道人的身份。

連雲子的劍狹長,在劍尖處有一點點彎曲,這並不是鑄劍的疏忽大意,而是連雲子有意鑄成這樣。

「連雲劍法」本就是一種怪異的劍法,連雲子的劍也與眾不同。

滿屋的燭光靜靜地照耀着這兩柄劍,屋子裏本沒有風,可是當兩位武林名宿取出他們的劍時,燭光立刻搖曳不定。

這並不是風的緣故,而是黃石道人和連雲子身上的真氣流動,充盈的真氣也佈滿了四周。

他們還是坐在蒲團上,但他們隨時都可以出手,隨時都可以將面前的對手擊倒。

於滄海坐在花園中的一個小亭上,只有他一個人,可是桌上卻擺了四副杯筷。

他對蘇護玉的武功相當有信心,他相信馬上從石室中出來的人一定是黃石道人和連雲子。

他備好了酒,就是為這兩個人壓驚的。

他果然沒有料錯,花園一角的門打開,黃石道人和連雲子默默地走了出來。

他們看上去就像生過了一場大病一樣,不但神情中有說不出的疲倦和痛苦,身材也不再挺拔。

黃石道人看着於滄海手上的酒杯,眼睛直勾勾,彷佛從來沒有見過酒。

連雲子搶上一步,一把奪過了酒,一口氣灌下去,他只喝了這一杯,臉上已開始像吃了七八斤酒的醉漢一樣紅了。

連雲子嘆了一口氣,道:「我老了,的的確確已經老了。」

他接過酒,一點一點地飲下去。

黃石道人也和連雲子一樣,只喝了一杯也似乎快要醉了。

於滄海想不到,他們這麼大的年紀,居然還這麼重勝負。

失敗對他們的打擊,比任何人想像的要嚴重得多。

於滄海道:「你們本不該敗的,為何會敗?」

連雲子嘆道:「他的手根本就不是人的手,他的武功,也根本不是人的武功。」不是人難道是神嗎?

黃石道人從來沒有這樣推許過一個人,他說:「其實我們本不應該難過,他的武功比我們高得多,我們兩個人都打不過他,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連雲子道:「我當然也很佩服他,對他心服口服,可是我從三十歲起,已經沒有敗過了。」

他嘆息,道:「所以現在我當然有一點點受不了。」

他們畢竟是名宿,痛苦一過,就很快認清了現實。

黃石道人笑道:「其實我們應該笑的,武林中又多了一位後起之秀,蘇公子的成就,足可以留史武林的。」

連雲子也笑了,他道:「黃石兄說得不錯,剛才我心裏還有一點點的難受,現在只剩下高興了。」

他們年紀很大,已經稱得上「老人」,卻一點不胡塗。

於滄海大笑,道:「我現在終於看到什麼叫扶掖後進,武林中有兩位這樣的人,難怪日漸興隆,代有人出。」

連雲子笑道:「我們都老了,早過了逞強好勝的年紀,我們現在只想要去做一件事。」

於滄海問道:「什麼事?」

黃石道人笑道:「當然是去喝酒,我們縱然已不必用劍,但還是可以喝酒的。」

於滄海大笑,道:「酒早已備好,就在亭上。」

※※※

三天後。

一個年輕人來到了京城,這個人一到京城,就來到了於滄海的家。

「金龍社」的眼線很快將這個消息告知了衛紫衣。

衛紫衣決定到於府去一趟,一方面於滄海送給寶寶的禮物還沒有去道謝。

另一方面,他有點不放心。

因為根據眼線說:「這個人一看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小石頭衚衕里鋪的都是黃土,但他走過的地方,只留了很淺的腳印。」

眼線又說:「他看上去走了很遠的路,他的一身白衫卻一塵不染,頭髮一根不亂,可是他的臉上明明有風塵之色。」

展熹問道:「他長的是什麼樣子?」

眼線道:「我聽席領主說過林若飛的相貌,他和林若飛極像,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寶寶道:「你怎知他不是林若飛?」

眼線笑道:「寶少爺問得很好,那個人沒有穿紅色的衣衫,並且和林若飛不同的是,他的劍並不在鞘上,而是一直握在手上,他好象很希望別人會注意他。」

展熹道:「這個人一定是林飛英。」

寶寶道:「林飛英就是林若飛的弟弟,對不對?」

展熹微笑道:「林飛英的手中永遠握著劍,因為他好象總是在向人挑戟,時時等候別人的挑戰。」

寶寶道:「一隻好鬥的公雞。」

眾人大笑,眼線也笑了,衛紫衣笑道:「你應該得到賞賜,你是誰的屬下?」

「我的。」席如秀洋洋得意地站起來,屬下為他爭光,他很開心。

衛紫衣笑道:「你賞他一百兩銀子。」

席如秀道:「銀子呢?」

他的雙手一攤,向衛紫衣要銀子。

寶寶道:「他是你的屬下,銀子自然從你那兒拿出來。」

衛紫衣居然點頭道:「正是。」

席如秀惡狠狠地瞪了眼線一眼,道:「下一次千萬不要這麼能幹,否則我的錢都快被你們騙光了。」

眾人大笑,眼線也在笑,他知道自己的頭兒是最大方、最慷慨的。

衛紫衣道:「我們立刻去於府,一刻都不能等了。」

展熹道:「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林飛英,這一次我也去。」

第二個踴躍報名的是寶寶,這種熱鬧場合,是少不了寶寶的。

兩匹快馬飛速下山,「金龍社」的大當家和大領主同時下山,在別人看來,一定發生了異乎尋常的大事。

快馬下山之後,直奔京城,一直到於府門前停下。

通報了於滄海,於滄海急急走了出來,將三個人迎了進來。

寶寶道:「那個手提着劍,像好鬥的公雞的人呢?」

於滄海道:「他一杯酒也沒有喝,一口茶也沒有吃,就進了花園。」

寶寶道:「花園裏有什麼人?」

於滄海道:「有三個人,黃石道人、連雲子。」

衛紫衣動容道:「是他們兩個?想不到他們也來了。」

寶寶道:「於總管只說了兩個人,還有一個人呢?」

於滄海笑道:「另一個人寶少爺一定是知道的,就是曾為天下名捕之一的蘇護玉蘇公子。」

寶寶吃了一驚,道:「師兄怎麼會在這裏?」

於滄海將事情敘述了一遍。

寶寶不由喜上眉梢,笑道:「師哥終於練成了,大和尚叔叔也一再地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中,數他最有天份。」

展熹道:「可惜蘇護玉和林飛英的比武我們是看不到了。」

衛紫衣笑道:「我們不妨在這裏等一等,這裏有的是好酒,正好有機會喝光於總管的好酒。」

於滄海笑道:「你們難道不想一邊喝着酒,一邊欣賞一場精彩的比武嗎?」

衛紫衣道:「有這種好事?」

於滄海笑道:「蘇護玉的靜室邊有一間小屋,從這個小屋的一個洞口,可以看到靜室的情形。」

寶寶一把將桌上的酒壺、酒杯抱起,道:「那間小屋在哪裏?」

於滄海笑道:「寶少爺還是這麼性急。」

林飛英長得的確很像林若飛,但仔細一看,就可以看出差別來。

林若飛當然也很狂,也很傲,但他臉上呈現的是沉靜。

林飛英的傲慢,不可一世,卻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他的手中永遠提着劍,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會放下。

他很好鬥。

林若飛挑戰的人都經過選擇,大多數的人,林若飛是不屑和他們一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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