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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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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阿蠻]心動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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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21:1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連著三晚,安安在常棣華的協助下完成那份百題卷,自此後,書裡的管理知識似乎才真是自己的。而那份電子卡片企劃書,他也只肯點出大原則告訴她流程,並不似駱偉,會幫她出主意,樣樣心疼她,從頭攬辦做到底。
  她頓時發現,被人教會「種菜打獵」的技巧,還真是不錯,最起碼可靠自己吃飯。
  禮拜四晚上,安安又去法式餐廳找他,還帶了一份小禮物,是她連夜親手刻出來的心印章,但他人沒到,反而是他的未婚妻季韻賢坐在那裡,安安總算認出她就是昔年他陪著去台大婦產科的女孩子。
  她哀戚地看著季韻賢,不想一走了之的,沒想到她從餐廳追出來。叫住她,「安小姐,等一下好嗎?棣華今天臨時有事抽不出空來,請我來這裡等你。」
  安安著著她,遞出一個小盒子。「請你幫我把這份禮物送給他好嗎?」
  「我不知道該不該幫他收耶,他這個人不喜歡收禮。」
  「不貴重的,只是小學生勞作課的彫蟲小技,成本三十塊不到,如果你覺得還是太多的話,就騙他說,這是賤價跳樓大拍賣,買一送一的地攤貨。」安安的眼睛溶溶地被淚湮濕。
  季韻賢見狀,馬上說:「好吧!既然情意如此重,那我就幫他代收了。他跟我提起過,你明天有一個重要的面談,是不是?」
  安安有點不高興他這樣自作主張地把她的事告訴別人。「是沒錯。」
  「那麼我可不可以幫你的外觀出些主意呢?看見她臉色變了,季韻賢馬上好言好語的解釋,「我沒有批評你穿著的意思,我甚至羨慕你可以把女人溫婉的韻味展現得如此淋漓盡致。」
  「女人的韻味?你說我?」安安被對方這麼一誇,不喜反惱,「不可能吧!你若不是太會說話,就是太會誇獎人了。」
  「真的,我沒騙你。我真的欣賞你對衣服的品味,很飄逸,可惜我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必須打扮得很強勢。」
  安安想著她的話,懂了她的意八分,「你的意思是,常先生要你來這裡等我,是希望你給我找件合宜的衣服好赴明天的約?」
  「他是一番好意。」季韻賢似乎看出她對常棣華有一份濃情在。
  安安回想上禮拜在「恆兆」的窘態,這才點頭說:好吧,既然是常先生建議的,為了公司好,我偶爾改穿正式的衣著也沒什麼不可以。」
  季韻賢眉開目笑地拉著她,帶她上精品店挑行頭,有些西裝裙短得讓她差點著涼打噴嚏,但季韻賢偏就覺得該是如此,還塞了一個公事提包和一雙三寸高跟鞋給她。
  「職場上,掐住籌碼的大人物還是以男人居多,能幹的女人打扮得太精明幹練,會讓男人有壓迫感,稍露性感美腿可以鬆弛他們的戒心。」
  「男人都如此嗎?」
  季韻賢點點頭。「除非是同志,要不然,幾乎沒有外。」
  安安念著常棣華。「那麼……換作是常先生的話?」
  「他啊!」季韻賢一臉神秘的模樣。「你得穿上這套衣服,親自去問他了。」
  安安回頭不解地看著她。「你不是說他臨時有事?」
  「你還真相信這個借口啊!我看你真好哄呢。」季韻賢挽音她的手輕拍一下,一副大姐頭教訓傻小妹的模樣。「去信義公園吧,他這個時候通常在那裡慢跑。」
  安安想了一下,搖頭。「不好吧,也許他有人陪他不一定。」
  「誰?」季韻賢反問她。
  「他的女朋友啊,我上次在餐廳看見你們一行四人在那裡品酒……」安安有點難為情。
  「他這麼親口跟你說?」
  「他說他是她的護花使者。」
  季韻賢眼睛瞪大了。「我真要輸給你了,你真的是很好哄呢!」
  「你的意思是,那個女人跟他完全沒瓜葛?」安安才不信,他們表現得那麼親密,分明關係不淺。
  「當然不是完全沒有。羅織琳是他最後一任情婦,也是我看過最美、最有氣質又最懂得他的女人他幾年前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執意跟人家冷卻關係,活說歹說才說服地出國攻讀室內設計,現在,她可成了該行裡的佼佼者,對他還是一往情深,但他說什麼都不再跟人家有關係,羅織琳只好守在一旁等他回心轉意,但我看他心意已定,很難再回頭。」
  「你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我?」安安是真的很訝異。
  「我以為你可以讓他過有人情味一點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他和那個羅小姐分手的這些年,都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
  「棣華是個有財勢又有魅力的男人,自動送上門要他寬衣解帶的女人多得是,他當然不可能寡慾到做『一休和尚『那種地步。」
  「但是這樣隨便玩女人不是更糟、更濫情了嗎?」安安有一點不能忍受季韻賢這樣淡化一個玩弄愛惰的男人。
  季韻賢睨見她眼裡的鄙夷,收了笑瞼,嚴厲地看著她,「安小姐,在感情的路上,你算是幸福的,所以不要用一個人的感情世界斷言該人的好壞。或許棣華的顧慮是對的,而我才是把你看走眼的人。也許你並不值棣華這樣的好男人,看來我浪費你的時問了。」冷吟的她把話說完後,扭頭逕自離去。
  安安實在不懂她的那番話,她說常棣華的顧慮是對的!他到底在顧慮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封信公園找常棣華。
  公園那麼大,人也不少,但夜裡燈光照明不足,有些地方獨自走還是叫人心神不寧,她乾脆坐在人氣旺的入口處三分鐘內,有五名陌生的慢跑者打她眼前經過,她決定再等五分鐘,總算讓她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眼前跑過,忙將新買來的高跟鞋扔進購物袋,光著腳丫,拔腿在他後頭追。
  可是他腿長,體力又比安安好,他的一步等於她的兩步,到最後她不得不喊他的名宇,「常棣華,你等一等!」還使勁地劈腿大跨好幾步。
  事情偏就是不順,一陣破裂聲傳來,讓她猛地煞住腳步,回頭顧盼,發現自己的西裝短裙從膝蓋處直直往上裂到扎煉底,伸手一探,緊裹著臀部的棉質內褲都摸得到,她糗得忙以大袋子遮住臀部,疾返到一旁,這下她倒希望他沒聽到她的叫喊,不過這是作夢,因為他已回跑到她面前,喘氣盯著她瞧。
  安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你的……未婚妻告訴我你大概會在這裡慢跑。」一雙小手還緊張地把玩身後的袋子。
  「買到合適的衣服了?」
  「嗯,就穿在身上了。」
  他聞言,銳眼從她難得一露的性感大腿往赤裸的腳底掃下去,裝作一副不解的模樣,「你剛走完健康步道嗎?」
  安安被他這麼一調侃,好想哭!她本來是打算讓他瞧瞧自己剛中帶柔的女強人裝扮,怎知竟遭到他的奚落。「嗯,我正要回去。」她隨著他的話應變,一邊看著他,一邊倒走打算離他遠去。
  但常棣華兩步上前扳住她的肘,抽打陀螺似地將她一旋,執意掀起她的袋子,這才瞭解她新買的裙子已裂得不像話,他惱怒地說:「走,這麼不經穿,我帶你回去換,順便跟經理抱怨。」
  「不要好不好?」她很惶恐,因為她丟不起這種臉。我承認是方才自己追你追得太猛烈……好在季小姐勸我多買一套,所以沒關係,不礙事的……」
  安安的話愈說愈小聲了,因為他一語不發地解下自己的運動外套,往她的纖腰一圍,威嚴地道:「怎麼成!一分錢一分貨,店是我推薦的,如果連跑幾步都撐不住的話,那就表示品質有待加強。」
  「拜託,我說不要的嘛!啊!好痛……」她忍不住彎下身子,肚子一抱,冷汗直出。
  常棣華見狀一把將她抱起,朝大路順手招了輛計程車,迅速報出家庭醫師的診所,請司機盡量趕時間。
  三十分鐘後,經過老醫師的檢查,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什麼?只是那個來!不可能吧,鄭伯,她痛到全身打顫,甚至流冷汗呢!」常棣華一臉不信。
  鄭醫師一副老神在在地跟他解釋,「棣華,這是年輕女孩常有的毛病,嫁人生過孩子後就會改善的。你回去盯她喝點熱甜的東西,紅豆湯、巧克力牛奶都可以,若還沒改善,這裡有個熱水袋,你拿回去等著備用,再不行,只好餵她吃止痛藥了。我看時問不早,你開我的車回去吧,還有,巷子轉角剛好有賣紅豆湯圓,我請護士小姐幫你包一碗帶走。」
  於是,常棣華照鄭醫師的吩咐,將一臉蒼白的安安送回家。
  她住的公寓挺小間的,獨具巧思,就跟她的人一樣,細膩雅致。
  可是在這個該死的節骨眼,全身大包小包的常棣華卻無心打量,他滿臉凝重地將冷手冷腳的安安抱到她的房間後,將她整個人包在厚被下,開始一口一口地逼她喝紅豆湯。
  「不要,我喝不下。」她無力地推開那碗湯。
  他避開她的手,往她的唇邊送,「乖一點,這是鄭醫師建議的,你喝過後會好一點。」
  「不要,給我吃止痛藥比較快。」安安咬著唇,手幾乎掐進他的手臂。
  常棣華哄小孩似地說:「止痛藥不是仙丹妙藥,怎能當服用?來,再喝幾口,我不逼你吞紅豆,你喝湯就好。」
  在他的堅持下,安安總算把甜得膩人的湯喝完了,但她疼痛的情況不見好轉,他取來熱水袋,扯下自己的運動衫包紮一番,往她的下腹送去,但她像是中了鴉片痛的人,固執地推開熱水袋,直嚷著要吃止痛藥。為了讓熱水袋發揮功效,他是捨命陪君子了,乾脆掀被上床,伸手將她摟向自己,利用兩人的身子,把熱水袋固定在她的小腹上。
  「讓我吃藥……」安安擰著眉,眼角流著淚,轉身往放了藥的櫃子伸出手。
  「噓!」常棣華溫柔地將她的手拉回來,把她的手心搓熱,疼惜地吻著她的眉心,「再忍一下就好了。」說完開始哼著類似民歌的調子。
  他一遍哼過一遍,把她的痛楚慢慢驅趕走後,無力的她緊偎在他胸前,囁嚅地說:「這首『他們說』是我爸爸最愛哼唱的一首歌。」
  他聽了不語良久,才咽出一聲,「是嗎?真巧,這也是我最愛的一首歌。」
  「我好困……」
  「那就睡吧,一覺起來後,所有疼痛都會消失。」但這句話不適用在常棣華身上。他多想緊抱懷裡的女孩,嘗嘗她芳華的滋味,但他忍下欲動,任她往自己身上偎過來,最後是他火熱的身子為她驅走風寒。
  半睡半醒的安安親密地將腿往他探去,與他交織一起後,才滿足地睡去。
  就如他所預言的,她的疼痛消失了,而一夜無眠的他則在清晨六點不到時,悄然步出她的公寓。
  安安於八點時,被鬧鐘吵醒,睜開膝隴的眼,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常棣華的身影,但他已經走得無影無蹤,要不是發現殘留紅豆的碗和落在她腹前的熱水袋的話,她會以為昨夜又作了一場有他的夢。
  但她確定,這是事實,不是夢,她的嘴邊漾出甜蜜的微笑。
  安安改頭換面,穿著這套新購置的行頭,滿懷自信地提著皮製公事提包,婀娜多姿地步入恆宇集團金融大樓,她感覺到有許多道視線往她身上集中而來,難得一次,她坦然接受男人以眼神跟她傳達讚美,甚至還淺淺回給對方一個自信十足的笑容。
  一個小時後,她渾身散發飛揚的光彩,綻著笑靨從旋開的二號電梯門跨出來。她成功地拿到合約書了。
  現在,常棣華是她最急於與之分享這份喜悅的人;而她臨時卻不知如何連絡人,打電話到椽園問他的下落似乎明目張膽了些。無計可施下,她跑到他常光顧的那家法式餐廳碰運氣,但他不在那裡,她於是又去信義公園前找他,等了將近一個鐘頭也沒他的影子,好像她的人生似乎一碰上他,運氣就好不起來。
  於是,這一晚,本該快樂的安安又回到少年時代,遊魂似地一個街頭逛過一個街頭,尋尋覓覓,只為著同一個人影。
  這樣逛了將近一個月,阿姨也快出院了,她為了方便照顧阿姨,乾脆在阿姨家住下了,偶爾駱偉會打電話來慰問一下,但她對他已完全心如止水,白天忙著公事,晚上照顧阿姨,只有閒暇發呆時,才會想起常棣華,而他,似乎真的像一個助她的大羅神仙,功成身退,再度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直到有一天早上,安安比平常晚三十分鐘出門,她才在忠孝復興的捷運站碰上他。
  她人在尾節車廂裡,他則在月台上,講究的西服與出眾的魁力輕而易舉地挽留住她的目光。
  彷彿心有靈犀,他也抬眼往安安所在的位置輕掃過來,不同於她的欣喜若狂,他的眼眸裡閃過訝異,他遲疑了一秒,她以為他會跨進來跟她打招呼,沒想到他身子二-轉,反而大跨著步伐往頭節車廂走去。
  見他有意避開她的舉動,安安彷彿挨了一個耳光,整個人都麻掉了。
  原來,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打算與她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他前些日子協助她的動機也非常單純,並不求任何感情的回報。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只有自己動了情,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確在躲避她。
  為什麼?難道她真的錯過與他相知相戀的機會了?難道她真的追不上他了?難道她與他之間真的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嗎?他曾說過兩條線平行永不相交比較好,是否就在暗示她,彼此之問不可能有未來?
  安安再也承受不住心上的痛,她需要找人傾訴一番,因此不過搭了一站便衝出電車,她沒有勇氣回頭去尋找身在頭節車廂的他,只是忍著眼淚,疾步衝下電梯,出站招攬計程車。
  安安在淡水晃了一整天,於傍晚時,才垂頭喪氣地走進吳家大門。
  幫傭的鄭太太領著她到屋後的菜園,她見母親身著一件褪色、補過的圍裙跪在一個小型園埔前種著空心菜,那圍裙不值幾文錢,卻是安安的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活著時,圍裙被媽媽用到綻了線,大家都要她丟掉再換新的,但她總覺得好好的東西還能用,棄之可惜。
  原來,這些年來,母親並沒有忘記爸爸!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追憶他。安安鍺怪她了。
  母親看到安安先是一臉歡喜,定睛睨見女兒憔悴的面容反而轉喜為憂,輕問一句,「怎麼了?」
  安安被母親這麼一問,撲向她,在她溫暖的懷裡痛哭一場,大聲跟她道歉,「對不起!」
  「別哭、別哭!受了什麼委屈趕快跟媽媽說。」
  於是,安安像個被人欺負的幼稚園小娃娃一五一十地將感覺悉數道了出來,她甚至將昔年的御風百合,如何遇上今日的常棣華的秘密都不作任何保留。
  「媽,我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愈陷愈深?」
  「媽媽也沒有答案,但是有一個故事我一直想說給你聽。」
  「是你和爸爸,還有吳叔的故事嗎?」
  「是的。爸爸和吳叔叔在大學時是同班同學。」
  「那時和你相愛的人卻不是爸爸。」
  「沒錯。那時我愛的人是你吳叔叔,但是家族施加壓力,要他娶世伯的女兒。他那時二十歲都不到,卻要擔上那麼多的責任,所以遲遲沒給我一個交代,我眼看肚子一天天撐大,心裡又急又怨,覺得再等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休學,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縣市找一份工作躲起來。後來是你大阿姨接媽媽回台北,幫我安插上一份工作,我和寶寶才有溫飽。」
  安安道,「那個寶寶是姐姐?」
  母親點頭。
  「那我呢?我是爸爸的女兒嗎?」
  母親握住她發冷的手,柔和地望著她。「你是的。在爸爸心目中,姐姐和你都是他的女兒。」
  安安見她沒有正面口答,悵然若失地說:「換句話說,我和姐姐身上都留著吳家的血。」
  母親苦笑,繼續未了的故事,「有阿姨的支持,媽媽不再彷惶,開始自立更生,兩年後,我在街上碰到吳叔叔的同學安源朔,也就是你爸爸,我曾見過他幾次,但並不熟絡,剛好他那時在我上班工廠的附近服役,退役後湊巧在我們家附近的國中找到一份教職。我從他那裡知道你吳叔叔最後奉父之命娶了一位北投的千金小姐,對方幫他生了一個小公子,小倆口搬出去住。」
  「吳叔叔難道沒試著找你嗎?」安安問。
  「有的。你爸告訴我,吳叔叔一直都在找我,問我介不介意讓他知道我和孩子的下落,我當時說不願再和吳叔叔有任何牽扯。
  「也許你爸爸知道我沒說真話,還是把吳叔叔的電話寫給我,我把那張紙擱在存錢罐裡,半年沒去碰,有一天姐姐來玩,不慎摔壞後,我心神不寧,我那時告訴我自己,就一次,只看看,不會有事的。
  「可是的確是『有事』對不對?」安安猜測。
  「當我們再見面時,吳叔叔卻不顧一切地說要帶我私奔,他連提包都準備好了,甚至要跟我回家接姐姐,我那時才知道不該見他的。無計可施之下,我只好裝餓,拉著他在附近的攤販叫了小菜,點些酒想把他灌醉,終止他一相情願的私奔計劃。
  「結果他酒量淺,還真醉了,酒後吐真言,道歉、埋怨老天、責備自己,請我別再離開他。情不自禁之下,我點頭了,隔日在一個小賓館醒來卻後悔不已。他和那個千金小姐已有小孩了,我不希望造成他們的不幸,於是,我又跑了,留他一個人在那裡。」
  安安一臉錯愕地問:「我就是這樣來的?」在一個不知名的賓館裡!真是一點也不浪漫。
  母親無奈地點頭。「這回先發覺不對勁的人是你爸爸。他建議我去醫院檢查,我從醫院回來後,呆頭呆腦地告訴他我又有身孕後,他毫不遲疑地向我求婚。我被他嚇住了,堅持不答應。後來他才跟我坦白,他正處於進退維谷的窘境,如果我肯嫁他的話,可以幫他解除相親的壓力。」
  安安從沒聽長輩提過這段往事。「奶奶曾逼爸爸相親過?」
  母親再點頭。「原來,你爸爸當兵初期,不甚被爆裂的手榴彈屑片傷到腰肢,刀是開了,但醫護人員後續治療沒做好,腎常發炎,等到退役後重新找專門的外科醫師,醫師卻說他的生殖腺體連帶受到影響,若討老婆可能比較難讓另一半受孕。
  「你爸爸人也可愛,換作別的男人早就愁眉不展了,但他擺了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說孩子不能沒有爸爸,如果我不跟吳叔叔的話,就得跟他。顧慮到你們姐妹日後的成長環境,干是我就帶著你嫁給你爸爸了。」
  安安從沒想過父母之間的結合會是方便婚姻,他們在自己和安革面前的表現雖然沒到恩愛不、舉案齊眉的地步,最起碼也是其樂融融。
  冒著大不諱,她問:「媽跟爸爸一直同床異夢?」
  這個問題竟然讓母親臉紅了。「前三年是的。」
  安安追問:「後來呢?媽和爸爸之間是怎麼發生的?」
  「先從親情開始,後來很自然轉成了愛情。」
  「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爸爸不是不行?」
  母親的臉熱得像一枚滿月紅喜蛋了。「媽從沒說你爸不行啊!」
  安安聽了,總算鬆了一口氣。至少爸爸和媽媽之間過的算是正常夫妻的生活。「那麼媽愛爸媽?」
  母親點頭。「愛的,你爸的愛像一井深潭,表面幽靜,卻處處展現生機,要認識瞭解他後才知道他的好。只不過我跟你爸之間橫著許多的難關,直到我失去你爸後,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
  「哪麼媽愛吳叔叔嗎?」
  「也愛的。吳叔叔的愛像一道狂風巨浪,讓人無法不陷進去。」
  安安耳貼在母親的膝頭上,望著天空,追著一片遠飄而去的雲。「媽,一個人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母親順著她的長髮,兩人促膝談心的情景彷彿回到小時候。「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而是環境的改變讓我不得不去愛上兩個人,當一個人心裡藏了兩個人影時,負擔也就重了。不愛你爸,我就是個冷漠無情的人,不愛你吳叔叔,我就是個負心的人。如果我有選擇,我寧願只遇上一個男人。」
  「誰?」
  「你爸爸。」
  安安愣了一下。「媽是指哪一個?」
  「你不是向來只有一個爸爸媽?他姓安啊,你怎麼那麼快就忘了呢!」
  聽到母親的答案,安安笑了,但沒忘記調侃她,「那怎麼可以,如果媽沒有和吳叔叔相愛過,我和姐姐就不知道要投胎到哪裡了。姐姐知道這件事嗎?」
  「我還沒跟她提。」
  「那麼吳叔叔知道我和姐姐是他親生骨肉嗎?」安安想著吳文敏對她謙讓的態度。
  「他知道你姐姐是,卻從沒猜到你有可能流著吳家的血。」
  安安很訝異。「可是……我以為吳叔叔知道,因為他似乎很急著討好我。」
  「因為吳叔叔一直很感激你爸爸把姐姐安蘋當成自己的骨肉對待,所以他現在正試著償還這份恩情。」
  見安安一臉錯愕,母親牽住她的手,說:「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女兒,沒有人可以改變這件事。而你和棣華之間的事,媽無法給你答案,但你爸爸也許可以為你解疑。」她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招成對半的舊式標準信封遞給安安。
  「這是你爸爸特別留給你的信,本來是想等到你大喜之日時才要你將信拆了看。我不知道信的內容是什麼,只希望可以幫你找到答案。」
  安安拿著沉甸甸的信,重量不輕,看樣子除了信,應該還有別的。她將東西一樣一樣倒出來,首先,是一隻女用表,跟大阿姨送給她和姐姐的那一對一模一樣,她以為是姐姐的,但是表上的時針分針恰巧停在九點九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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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21:11:46 |只看該作者
  這表明明是她當年送給常棣華的那一隻,怎麼會在這裡?
  她困惑地擱下表,視線停在一個自錄的音樂帶上。她以為該是爸爸的聲音,同母親借了放音機後,卻訝異地聽見一首輕快悠揚的老民歌。這是爸爸最愛的一首歌,百聽不膩。
  他們說,在山的那一邊,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
  他們說,她什麼都不受,只等待,等待那花兒開,
  女孩,小女孩,我心為你開……
  順著溪水走過來,伴著鳥兒飛過來,時光不在,
  我的小女孩,我的小女孩……
  他們說……
  他們說……
  他們,在戀愛……
  安安一邊聽,一邊展信讀閱,父親的親筆函,字字猶如在她耳邊響。
  親愛的安安:
  今天哭了嗎?不管世事再怎麼多變,你、姐姐、媽媽永遠是我最愛的三個女孩。我叮嚀過媽媽,除非發生她解決不了的問題,要不然,閱信的日子該是你出嫁的日子。你是今天出嫁呢?還是讓媽媽傷腦筋了?我希望是前者,但瞭解你的個性,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你一定奇怪,信裡怎麼會有這只表,不是丟了嗎?這是你當年淚眼汪汪給媽媽的借口,還避重就輕地跟媽媽說,你檢到了一本柏拉固的理想國,想轉移媽媽的注意力。而我,站在一旁看著你邊哭邊想詞兒讓媽媽消氣,卻三緘其口什麼也不揭穿。
  你一定好奇,信裡怎麼會有這只表?明明就是丟了嘛!是啊、是啊!可是有個好心人撿到,就在你撿到理想國卻沒設法物歸原主的同一天送到家門口來了。那一天,你說你多補了一堂課,所以爸爸沒拿捏準時間,到車站時撲了個空,等到四到家門前,卻看到一個大男生在咱們家門前晃。
  做為一個父親,我打心眼底不歡迎羅蜜歐窗前月下式的浪漫,當場不客氣地叫住那個男生,一副要跟他打架的模樣。我以為這招專門對付你姐姐的愛慕者的方式會讓他嚇得屁滾尿流,但他沒有,反而把表遞出來,直截了當地說,有一個女孩送給他這只表,但他覺得太貴重,不能收,所以跟著拿來還。
  當我憑借燈影認出他長什麼德行後,著實嚇了一跳。噫!不就是你畫布上的那張臉嗎?我跟他把話挑明,甚至威脅他再跟著你到家,我改明兒個就帶著妻小搬家。
  他跟我保證這是頭一遭如此行為失當,也會是最後一次。我不放心,要他出示證件,以免日後有個萬一,我可以報警逮人。他把行照給我看,我瞄到他的大名及他北投的戶籍地址後,有點吃驚,直接問他認不認識吳文敏和他老婆常純,沒想到他競回答我常純是他親姑姑,姓吳的乃是他姑丈。
  他反問我怎麼認識他姑姑和姑丈,我風度不佳地叫他少管那麼多,接過你的表,要他別再來。
  那小子很會博人同情,一臉沮喪地告訴我,他即使想來,也沒立場來了。我問他原因,他說年紀是一個大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固為家族的債務,必須娶一個富家女。
  我心想,好啊!這小子說謊還真不打草稿,將來靠編劇餬口絕對餓不死。但是很不幸,他湊巧是吳文敏老婆的侄子,我恐怕「古已有之」的催逼嫁娶之事又在他身上重演。因此我開始同情起他,問他是不是被家里長輩逼的。他說自從他姑姑嫁錯人後,通婚這種不近人情的事就在他們家族裡滅跡了。
  這一回,全是因為要籌措一筆錢,挽救家族事業,他自願接受這樁政治婚姻。這樁事定在他遇見你之前,他從未料到自己會對一個像你這樣的小女生動了情,但是他不會試著做任何改變,他來這裡是真的想還表,順便看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爸爸知道如果他當面問你的話,你不會不回答,於是便據實告訴他,他念著你的名字的神態像在念一部真理的宗教經,安安、安安、安安、安……很有催眠效果,爸爸差點神智不清到想請他進去泡茶磕瓜子。
  但爸爸畢竟是爸爸,父親的保護欲千古以來無人可攻破,於是我跟他談條件,告訴他你年紀尚輕,心裡懷著朦朧嚮往的情愫,哪裡分得出憧憬與愛情的差別.即使在這段時間他恢復了自由身,真要談緣份也得等到你二十歲過後,而且你若交了男朋友,那麼他就得徹底消失,別來煩你。
  他答應我後,馬上就離開了。我跟他約定不到一天後,也開始急忙找房子搬家。咱們搬新家的一個禮拜後.爸爸陪媽媽回老家打掃取信時,發現了一個沒貼郵票的信封,裡面只有一個錄音卡帶,希望我能轉交於你。
  我當時沒將音樂帶轉給你,但時常「放」給你聽,剛開始你覺得好聽,不到一個月,你聽膩了,甚至很不禮貌地要求我別再放「他們說」,要不然你會讓那卷帶子「再也不能說」。
  瞧,這就是我說年輕人不定的原固,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年輕人的感情,而是做爸爸的人總以為自己的考慮是最適合子女的。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麼這首歌的最後一句是爸爸的最愛,因為你們當初的確是在戀愛,雖然時機嚴重的不對。
  不可否認,爸爸終究是那個讓你們錯失彼此的罪魁禍首。安安,你能原諒爸爸嗎?
  最後,爸爸走以前有兩件很重要的事得辦。第-,我要寫信告訴你的生父吳文敏,他欠我欠多了,該是他回報恩情,反過頭來為我照顧三個我所愛的女孩的時候了。第二,雖然離你二十歲生日尚餘八個月,但這幾年來你一直篤信柏拉圖式的戀愛,沒交男朋友,所以,我決定把咱們家的地址寄給那個叫常棣華的大男生。
  爸爸明查暗訪過,他還是來婚,也把當初被他父親弄到岌岌可危的家族事業起死回生了,如果他還念著當年的小女生,他會來找你。
  這麼多年了,爸爸知道你,但拿捏不住那個年輕人什麼,但是……再怎麼說,也還是得等到你二十歲才能出現。男人相約就得遵守,當年我和他都沒誠意信守誓言,現在,是考驗他是不是君子的時候了。
  爸爸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能將你和姐姐送上紅毯彼端,同你們未來相廝守的男人打照面,但不是每樁事都能心想事成。你和你姐姐是我生命裡的奇跡,一個美麗的轉扳點,沒有你們,爸爸無法和自己所愛的女人在一起。愛人與被人愛都是幸福的,但依人的個性與價值現起了差別。我選擇愛人,你呢?
  最後,爸爸忍不住想問,安安,你是不是令天出嫁了呢?若是,對方是『他『嗎?
  不管將來結果如何,爸爸知道你會選擇你所愛,也會愛你所選擇。
  祝你和那個幸運的人永遠幸福。
  閱畢父親的信,安安循著痕跡將厚厚的信紙折疊歸位,連同卡帶、手錶放進皮包裡。她抬頭,淚眼模糊地凝望母親,任憑心頭澎游洶湧,也只能緣手抹去淚,沒頭沒緒地冒出一句,「媽,我想出去走走。」
  「也好,走走散散心,回來後再好好補眠。」
  「我、我……,不能在這裡睡。沒有眼罩,我會一夜無眠。」
  「我請司機董先生送你回台北好嗎?」
  「不用。我……」安安兩手掐著皮包,遲疑一秒才靦腆地說:「不一定回台北,我要到北投找人問幾件事。」
  母親體諒地看著她。「也該是你把失眠的原因找出來的時候了,人總不能蒙著眼晴睡一輩子。我這裡保留了幾幀你的照片,是在媽和你吳叔婚禮那天拍的給過你一次,但是你不小心忘了帶走。」
  安安接過照片,不好意思地承認,「不是不小心,是故意忘記的。」她當初甚至不屑一顧。
  如今心結已解,她坦然地翻看著照片,第一張是「老」新人與近親的合照。新郎笑得如春天枝頭上的花,新娘的笑容則帶著淡淡的愁。戴著紫苑的安安與姐姐站在相紙的左下角,在她們後面兩排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大伙的目光全是直視前方,一身灰峻的他眼眸卻是下垂的,朝安安所站的方向顧盼。
  後面幾張都是安安的獨照,不論坐或站,她都是掛著一副神色哀傷的面容,而失了焦的背景不約而同地都會冒出同一名男子的身影,有兩張她依稀認出那不到兩公分大的身影,另外三張,他則是別過頭去,但從西服的顏色與款式做判斷,她知道,常棣華那天是真的一直都在她身旁晃,而她竟視若無睹!
  安安忍不住重拍額頭兩下。「媽,我那天一定是瞎了眼。」
  母親也笑著同意。「可不是嗎?因為你一直希望我和吳叔的婚禮只是一場惡夢。」
  「媽,我很後悔自己那麼不懂事過。」
  「沒有關係,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瞭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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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21:13: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安安面對鐵門緊鎖的棣園,徘徊良久。日頭下山後,被瞬時轉涼,加上山區露重霧深,她身上披著的薄外套早已無法抵禦寒氣,偏偏老天不幫忙,竟又下起毛毛細雨,逼得她不得不退到小徑旁的樹蔭下躲避風雨。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耗在這裡自虐,常家大理石牆柱上的電鈴又不會人引爆世界危機,為什麼她不大大方方的按下去,如果進去後碰上常棣華,假裝一切都是巧合不就成了。但她一向不善偽裝,如果他又是那種拒人於千里的表情,她絕對會當場崩潰。
  「還是打道回你的小窩,當作一切都沒發生吧!」
  安安兩手環胸地從樹蔭下踏了出來,垂頭循著來時路而去,走不過十來步,兩道光影打在樹牆上,只一秒,一輛引擎轟隆隆的保時捷跑車便在她前面緊急煞住了。
  電動反光玻璃窗降下後,一個男人的頭鑽出窗,安安心跳加速好幾秒。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自己撞上鬼了,原來是你!」
  聽到對方開口,知道跑車裡的人是常棣彥後,她含糊地點個頭,「對不起,我趕著去搭車。」說完繞過青蛙車頭,急欲甩開他。
  常棣彥頭一縮將車倒停在她身旁,衝著她說:「雨勢愈來愈大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走下山。上車,我送你到車站。」
  安安摸著濕透的衣服,彎身鑽進窄小的跑車。
  他遞上自己的皮夾克。「把濕外套換下,免得著涼了。」
  她照著他的意思做。
  常棣彥沒將車開往北投捷運站,反而來到夜市一家販售姜母鴨的地方。「我看你抖成這樣,先將身子熱了後再走。而且,我尿急,得借用一下廁所。」
  他將她趕下車,敵動防盜鎖後,確定口袋裡的手機安在,跟老闆點了兩碗姜母鴨,便甩下挨坐在圓凳上的她,廁所去了。
  幾分鐘後,常棣彥再度現身,瞧也不瞧安安一眼,面對熱食大快□起來,等到解決完自己的那一份,才點了一根煙催促她,「湯多少喝一點,可驅風寒。」
  她瞪著他吐出的煙霧,悶聲不響地拿起湯匙,小口小口地慢慢往唇間送。
  他趁她進食時,開始閒聊起來,「雖然我們看彼此不順眼,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因這場春雨感染肺炎而死,畢竟你幫了我一個忙。」
  安安執著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抬眼掃了常棣彥,不懂他的意思。「我們之問的戲早就被你哥揭穿了,我還能幫你什麼忙?難不成你拿到你的一億元了?」
  「一億元?根本就沒有一億元了。」常橡彥自我嘲解道:「我老爸死前所積壓的虧空,賣了股值狂跌的公司可能都不夠收尾,哪還有一億元閒在那裡任我養尊處優過日子?我上個月才從我老爸的律師那裡探出一點消息,明白常家這些年來的榮景全靠棣華一人撐持著。
  「當年為了不讓消息外洩引起業界恐慌,他連這種事都瞞著我們,讓我和棣思以為自己身價很高,到現在才知是海市屢樓。棣華沒向我和棣思回討這十二年來的血汗錢就要偷笑了,我還好意思跟他提一億元嗎?」
  「沒有一億元!」是了,如果當年有一億元,常棣華就不會為了錢而與富家女定婚約,他與她之問,便不該那麼遙不可及。安安眉頭深鎖,問:「宛亭的事解決了嗎?」
  「棣華主動的地出來,把事情談開,攬下債務。難道他沒跟你提起這件事嗎?」
  她搖頭。「沒有,他什麼都沒提。」
  「喔,是嗎?那你就不知道宛亭和我之間告吹了?」
  安安訝異地問:「怎麼會?別說你哥從中阻撓過,我不相信他會真的這麼做。」她現在瞭解常棣華的為人了,他從不強人所難,只是等待他的判斷應驗。這也就是她愈認識他,愈無法自拔的原因。他讓她瞭解,真正愛一個人,是不該求回報,求功利的。
  「不是,而是她根本就不愛我,棣華幫她還清債後,她馬上就變了一個人,上個禮拜我去她住的地方找她時,才發現人去樓空,不留任何線索。三天前剛巧收到她從美國寄來的風景明信片,還是署名給棣華的,感謝他幫她解了圍。嗤!那我又算什麼?專拉債物皮條的捐客嗎?」
  到這個節骨眼,多數男人不放聲詛咒才怪,而常棣彥竟能自我調侃到如此,安安還能說什麼?只能一臉同情與欽佩。
  常棣彥大手一揮,要她省省力,順便打散煙霧。「這種事我已經習慣了!還不是算命的錯,若說我這輩子是當現成爸爸的命,一定要娶生過小孩的女人才會定下來。結果……又是一個鬼扯淡。」
  「你就這麼認命?」安安把「豬頭」這損人的詞兒忍在喉裡。
  「沒辦法,這是我們常家人的毛病,老祖宗的壞基因作祟。」
  「什麼基因,根本是食古不化、固執不開竅。」她很不客氣地糾正他,口罵眼前人,心裡則是誅討另一個雙胞胎。
  「你也是,別五十步笑百步。」常棣彥五指在桌上彈點,兩眼斜瞄她良久,等她放下湯匙以紙巾拭唇才開口,「你當初在北投捷運站前其實沒認錯人,對不對?我哥其實就是我們事前套招故事裡北淡線火車上的大男生,對不對?」
  安安停止拭唇的動作,不予正面回應,反而指責回去,「而你呢,也故意不提你有個雙胞胎的哥哥,對不對?你明知我當時只認得『臉』,不認得『人』,所以利用我自以為是的同情心去幫你騙錢。結果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可沒你說得這麼先知先覺、能使手段。試想,換做是你,莫名其妙在男朋友或老公面前被男人劫去一吻,你會不生氣嗎?你難道不會把那個壞事的人叫住,奴役他一下嗎?」
  「不會,我只會把他直接往軌道推。」
  常棣彥掀眉,說:「我若照你的方法做,你永遠別想再遇上我哥。」
  安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若真那麼做,一切都好辦了。」
  他靜看眼前這個氣質繁重到讓他這個輕桃男見了懼怕的傲骨美女好幾秒,這才瞭解,她的個性不像表面那麼冷漠、平靜。
  雙方緘默,氣氛一度冷下來。他的手機在此時響起,他應諾了幾聲,只道:「轉角這家。」長了忽地高舉,大力朝店外晃幾下,隨即收線。
  安安見狀慢轉過頭去,不論是店裡、店外、遠近騎樓市沒有任何異樣,她回頭不解地看著常棣彥。
  他馬上說:「見到熟人剛走過去。」然後朝她的碗一比,「咦!你湯還剩一半,趕快喝。」
  她的注意力順著他的指頭轉到薑湯,「我喝不下。」
  「喔,那就擱著吧,你先到外面等我,」他催她,「我這就去跟老闆結帳。」話畢,逞自離座。
  結完帳後來到街上,常棣彥將車門一拉,吊兒郎當地擺了一個請上座的姿勢。
  安安遲疑著。
  他懶洋洋地保證,「放心,我不會把你抓去賣給『查某間』的。」
  「『查某問』?」安安挑著眉問:「什麼是『查某間』?」
  「妓院啦。」
  安安一臉受到冒犯的模樣,白了他一眼,才矮下身子鑽進他的車,直視正前方。
  常棣彥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得意地揮揮手說「小姑娘,拜拜!」不容她置疑,他順手甩上車門,遙控器一按將她牢鎖在車裡,轉身掏出煙包朝姜母鴨老闆抖出煙,你一根、我一根地蹲在地上聊天,任她在車裡乾等。
  安安依稀聽著姜母鴨老闆問:「令查某?」
  常棣彥則是搖頭,「阮阿兄。」
  姜母鴨老闆一臉不信,隔著一層冒霧的玻璃,隧眼打量安安,「甘無影?伊愛抱這款的?」
  「你現在才知道……」
  安安忍不住好奇,貼在車窗上,想聽他們聊什麼,不料車內引擎在此時響起,嚇得她保持原姿,只敢將眼珠子慢慢瞄向駕駛座,這才意識到那兒憑空多蹦出一個男人,那人穿了一套居家棉質運動衫,穩穩地坐在彼端,兩臂交弓地搭在方向盤上,以專注關切的眼神緊鎖著她。
  安安這才明白她的確是給常棣彥「出賣」了!
  常棣彥假惜如廁之名,帶著手機給他老兄通風報信。安安有點惱,心慌意更亂,掙脫常棣華的目光,打算開門逃下車,但拉了幾次門把,門就是緊卡在那裡不動,她心裡直把常棣彥罵到臭頭,想下車用皮包往他的豬腦袋重砸兩下,最後意識到自己濕頭散發、反應過度後,緊繃著聲音要求,「請讓我下車。」
  「把你鎖在車裡的人不是我,」常棣華一語不發地打開安全鎖,緩聲說:「你可以下車了。」口氣裡完全不帶絲毫挽留的意味。
  這讓安安心痛,眼睛隨之冒淚,她瞪著他,幾乎失去自制能力地撲向他,粉拳直落在他胸膛前,對他泣訴,「你永遠都在催我離開,吐一句留我的話,真有那麼難嗎?」
  常棣華在紛亂中捉住她的拳頭,將她的身子箝制住,重重地喝一句,「先冷靜下來!「安安猶如惡夢初醒,淚眼雙垂地坐在原處,涕泗縱橫的女幾嬌態讓人見了為之心憐。
  常棣華挪出手摸索紙巾,怎知常棣彥車上沒儲備,他自作主張地取過她的皮包,於數秒內撈探到一包迷你紙巾,同時也瞄到她的女用表與錄音帶。
  他盯著皮包裡的表和卡帶,似有領悟,面無表情地取出紙巾,為她拭去淚漬。
  她兩眼木然地任由他的瞳眸在她鬧水災的五官間流連梭巡,最後,他的眼隨著他的大拇指,掠過她的值眼、鼻頭,停駐在她抖瑟的唇際。
  安安被他的冰手輕輕一觸,渾身一顫,兩片紅唇瞬時微啟,兩人靜極思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產生相擁為一的念頭。
  常棣華先一秒攬她人懷,渾厚如牆的雙臂牢牢扣住她受凍的身子,一雙溫厚的唇鎖住她,慢慢地吻著柔如絲綢的軟瓣,耐心磨人地哄開她明珠似的貝齒後,舌忙不迭地探入,以實際行動對她吐訴衷情。
  安安一反以往對肌膚之親的厭惡,逐漸對地敞開自我,甚至連他的舌探進她唇齒問輕炙蜜汁都不嫌憎.尤其當他沿著她的下巴,滑過她的耳垂,來到她頸間的動脈處撩撥時,一種陌生的神醉語言從她嘴裡溢出。
  她這才明白,那是愛情國度裡的語言,唯有性情中人能夠解譯,彷彿心田深處某個角落裡,一股熱流在瞬間燃燒,往週身四肢輻射蔓延出去,而她無法操控局勢,只能軟著無助的軀骸,嬌酣地醉在他的懷抱裡,期望他春陽般的親密接觸。
  可惜除了這一吻外,常棣華沒有再繼續沉淪下去的意圖,因為行事一向理智繽密的他,就算興過就地解決的歪念,也不會挑這個人來人往的夜市街頭演出一段霸王硬上弓!
  他鬆開安安的身子,卯足意志力把攻上心頭的熾盛慾火壓制下去,眉心與俊雅的五官幾乎糾結在一起,似在承受無邊無際的痛楚與煎熬。
  「老天爺!你從沒告訴我,有她在身邊的世界可能變成煉獄。」他痛到喃喃自語都不自知。
  安安被他的模樣嚇到了,沒法將他的話聽真切,囁嚅地問:「你……沒事吧?」
  「人還活著。」他沒好氣地丟出一句,深呼吸三次後,看也不看她一眼,陰森森地發動車子引擎,可是鎖扭轉了三次,青蛙車乾咳幾秒,難得靜悄悄悶不吭氣。
  安安茫無頭緒地看著他手腳不靈光地操控車子。
  怎料身旁這個可媲美千年不爆的休火山型男人竟挑這個節骨眼爆出冷門,對青蛙車發起牛脾氣。他重捶方向盤,伸指警告車子,「早看你這隻牛蛙不順眼了,敢在這個節骨眼跟我耍帥作對,我馬上送你進汽車噴場,讓你報廢解體到不留全屍!」
  她正襟危坐,聽他對著一輛無生命的車子放狠話。要不是顧忌他一臉鐵黑,氣得七竅生煙的蠻狠模樣,她有可能會為這荒謬的一幕爆笑出來。很奇怪,這段話兒突然讓她想起恆宇集團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CEO。
  安安忍著笑,佯作同情地又問了一次,「你確定……還好吧7」「不好!快病入膏肓了。」常棣華這回把車鑰匙連扭了三回,順口奉送給車子一個雷霆萬鈞的三字經,「你欠操!」
  說也奇怪,也許名車真是怕吃苦,給他這麼一威脅,乾咳兩聲後,引擎轟隆隆地響徹整條喧嚷的小巷,他把握這次機會,將車駛過泊著一層亮彩食用油漬的道路,往水灑灑的前方飆去。
  安安的身子被慣性往後拋彈到椅背上,失聲地嚷,「喂!開慢一點兒,晚上天雨路滑,你這樣超速駕駛,碰上警察不打緊,撞上人就糟了。」
  「你繫上安全帶,管管自己比較好,」他將注意力集中於前方,提醒她,「以我目前的狀況,直接開進警察局裡對你比較有保障。」
  她側頭,只瞄到他堅毅的輪廓,於是緣手調整後照鏡,希望從鏡裡尋出蛛絲馬跡。「你真想開進警察局,在那裡過夜嗎?」
  常棣華不應聲,逞自將鏡子調到照不到她的角度才甘心。「除非情勢所逼。」
  安安又把鏡子挪回一點,「犯不著這樣,不想看我就說一聲,我會躲得遠遠的。」
  「在這輛窄小的青蛙車裡?小姐未免愛說笑了點!」他覷了她一眼,又把鏡子挪回他「爽」的角度。
  安安伸手要扳回幾度。
  兩人的手各僵在小鏡的兩端,他終於厲聲發出警告,「你真是要我將這輛青蛙車開上安全島納涼才甘心是吧?」
  要是以前,她准為男人這種幼稚又逞能的行徑感到可笑,發生在常棣彥身上還說得過去,但在常棣華身上時,她則稱之為「超級圓滿的意外失控」!因為她一直以為他是個操控自如的鐵超人,抵得住任何形態的誘惑。
  安安撩起半濕的兩截裙頭,斜挨近駕駛座,隔空向他軟綿綿地吹送話語,「既然不想撞車,那麼就請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願看我?」
  常棣華雙唇緊閉,堅持不發一語。
  她不動氣,轉身放過他,但只是暫時的五秒鐘。因為接下來她把常棣彥為她披上的皮夾克一脫後,開始隔著一層濕淋淋的衣服卸胸罩,遇水則縮的緊身自襯衫遂勁上胸口,讓她美麗優雅又誘人的酥胸原形畢露。
  但安安似乎覺得既然身旁的常棣華已病入膏肓了,不下猛藥不足以讓他起死回生,於是加把勁地把沾在大腿上的裙子抖了抖,玉麗的長腿一交疊,從皮包取出化妝品,開始為自己抹起胭脂,嘴邊還輕哼著小曲——
  「他們說……在山的那一邊……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他們說……她什麼都不愛……只等待……等待那花兒開……小女孩……『你』心為『我』開……」
  安安順著路兒,把這首「他們說」唱了八回,青蛙跑車駛過關渡橋,馳入躺了一座赫赫有名的觀音山所在地八里鄉後,減速漫行地鑽進一幢三十來屠主建築物的地下停車場。
  她知道這幢新大樓是淡水地區的黃金地標,依山傍水,濱臨淡海的那一面樓房,甚至能將淡水平原一覽無遺。
  「這是哪?」安安拾著皮包問。
  「不是警察局就是了。」常棣華一臉諷刺地開門牽她下車。
  她衣衫巾」不整的模佯極度誘人,不少打他們身邊經過的男人會小懷好意地盯著她瞧,這讓她侷促不安起來。但是他絲毫沒有護衛她的清白的意圖,反而隔岸觀火似地將左手搭貼在她的臀部上,右手則非常童子軍地按住電梯操縱鍵,耐心等待住戶進人電梯。
  安安微扭了兩下腰,希望能將他的手甩掉,沒想到看在兩位家庭主婦的眼裡,卻成了搔首弄姿的誘引畫面,當下將她歸類為不正經女子,寧願望著天花板,也不願意與她的眼神接觸。
  到了十樓,家庭主婦們疾步跨出電梯後,一位中年男子才重重地咳了一聲,試著和常棣華寒暄。
  「小常啊!好久沒見到你,事業一定又做得更大了。怎麼,錢賺累了,帶女朋友來縫卷一番,消磨週末啊!」嘴賤也就罷了,他色迷迷的眼還不安份地往安安的胸部瞄了過來,這讓她警覺地往常棣華的身後縮。
  常棣華也很賊,明知她吃了眼前虧,偏不英雄救美,身子一挪,狀若平常地跟對方抬摃,「趙哥,你別損我了,我哪裡比得上您。」
  「哪裡的話,你比較『行』啦,身邊帶的美眉身材好得沒話說,光是看看,骨頭就要酥掉一大戲,多少人嫉妒得要死。對了,我家開麻將派對,等一下把你的女伴帶下來玩玩,大家認識認識嘛。」趙哥還使了一個眼色。
  常棣華理解的笑出來,意味深長地說:「看來嫂夫人又出國了,這回您讓她去哪裡遊山玩水了?」他四兩撥千斤,對他打出一張老婆牌,終止對方想「認識認識」安安的企圖。
  趙哥走後,電梯門旋即關上,兩人便僵在那裡,氣氛沉悶得令人不適。
  直到常棣華領著安安走進他的寓所,身後門一關,她馬上沉溫著臉,指向門外,咄咄逼人地問:「認識認識!剛剛那個傢伙把我當成什麼了?」
  常棣華繞過她,往沙發椅一坐,拱手支顎,深遂難解地看著她好半晌,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那麼先告訴我,你在棣園前守株待兔,又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說守株待兔是什麼意思?」安安被他問得無辜,眉心一攏,三秒後恍然大悟,這才知道那個不事生產的常家老二把她蹲在樹下躲雨的那一景,變相地說給常棣華聽。守株待兔!天,那聽起來就跟……粗街女郎無異!
  「你在車裡像個妓女招攬嫖客一般地誘惑我,難道不是想利用我,回頭去報復你男朋友嗎?」
  「我和駱偉早已分手了,你會不知道?」她踉蹌倒退兩步,忿怒地說:「而且我也不是腳踏兩條船的人。」
  「可是我是。」他毫無愧色地再次提醒她,「我曾說過,我快結婚了,你在我這裡過夜不會改變既定的事實。」
  「那又如何?我又不會反過來告你強人所難!」
  「或許我還真該防著這一點。」他說這話時,表情是泰然自若的。
  他的沉著讓安安變得浮躁,無所適從。
  她心寒意動,詰問他,「你怎能如此無動於衷?我都已經在對你投懷送抱了,為什麼你就是拒我於千里之外?難道剛剛在北投夜市的那一吻,對你完全不具任何意義?」
  常棣華嚴肅地看著她,「你還是不懂對不對?」
  「那麼請說些讓我懂的事吧!」她絕望地撲跪在他身側,她從沒想到自己會把心事形諸於外,更鄙視自己的雙重標準。
  為了能與眼前的男人有一個開始,她摒棄以往對貞操的天真看法,可以忽略常棣華過去的歷史,也準備默許他在婚後不打算對妻子守貞的冷血作法,但是她對駱偉偶一為之的出就卻耿耿於懷!這說不通吧!她是怎麼了?當真是鬼迷心竅!
  常棣華看著一臉迷惆、憂鬱的安安,緣手將她拉近自己,明明白白毫不隱瞞地告訴她,「安安,只要你一出現在我身邊,我的思維與行事方式便開始失序,你讓我變得像一個少不經事的小男生,這不是我所熟悉的。」
  「難道就只有你有這種委屈嗎?你何嘗沒有將我折磨到反常?」安安再也忍不住,情緒失控地對他哭訴這十二年來的相思。「你好歹知道我的名宇與下落,而我呢?卻只能戀著一個抽像的人形,在芸芸眾生裡尋找你的影子,當我以為自己在今天早上終於尋到時,你卻冷酷地掉轉身去,不願與我同乘一節車廂。」
  常棣華閉上眼,找著含蓄的字眼來形容對她的感情。
  「打從我從秘書手中意外接過你父親的信,這五年間我沒有一天不想念你,我把你日常的作息打探得一清二楚,固定跑到餐廳靠窗的位子守候,隔著一層玻璃等你出現、經過與消失,三秒問的凝視短過海市重樓,印象卻強到足夠讓我庸碌、硬式、乏味的職場人生添上一些期待與興奮。
  「這些年來,迷離鳳騷、雍容華貴的情婦我養過,見多識廣、體貼入微的交際花我也包過,與別的女人之間的關係說不單純其實也很單純,說穿了,不過是以物易物,只要我這個護花使者提供她們優握的物質享受,她們不奢望我感情上的付出,一旦肉體關係終了,沒有任何揭瘡疤的灑狗血伎倆,沒有任何兒女情長的感情羈絆。」
  他說到此,目光鎖在安安的臉上,但她只是靜靜地聽,沒有露出鄙夷的表情。這讓他鬆了口氣,繼續下去,「這樣得過且過的日子,在我得知你的下落後起了巨大的變化,你天真赤子般的容顏讓我自慚形穢,我於是決定與當時交往的羅織琳斷絕往來,利用距離你二十歲生日尚有八個月的時問洗心革面。」
  「但我臆想不到的事是,就當我想重新做個好人的同時,你身邊竟冒出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叫駱偉,老實、體貼,擁有一顆純潔的心,就像淡水線上的那個小女孩一樣,潔白得如一張塵垢不染的紙,而我自己呢?一顆心污濁得不輸硯台上的墨,不需比較,就自動認輸地敗陣下來。」
  常棣華握住她的手,心痛地說:「安安,今晨的事也嚇了我一跳,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採取躲避的方式,因為與你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我不會只滿足於純純的友誼,更無法再佯裝成一個過路人。」
  安安眼睜摺閃地看著他,細若蚊蠅地問:「你心上到底有沒有空餘的角落可以容納我?」
  他沒口答,只睜著一雙黑眸凝視眼前淚汪汪的她。
  她顫著紅唇,鼓起勇氣又問一句,「你究竟對我有沒有感覺?」
  常棣華仍是如雕像般坐在沙發上,與趴跪在他膝頭的她對峙,好久好久才說:「有是有,但你不可能對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談真感情吧。」
  安安忍不住激動地哭出來。
  「但你是認識我的!這五年來,你知道我的下落,卻避不見面,你在我身後偷偷看我,觀察我生活上的一舉一動,你怎敢!你只是一介凡夫俗於,怎敢像個天神似地窺視、拼湊我和別的男人的人生!」
  他歎了口氣後,眼帶祈求地同她解釋,「事情不是只有我和你父親的約定這麼單純。我欠韻賢在先,十二年前我有難時,她和她父親幫了我,現在她有難,我自當對她伸出援手。這事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
  安安將他的脖子拉低,星眸垂淚地主動獻一吻。「別說了,我並不要求你給我什麼承諾,我只要你愛我,你的心既然已愛我在先,難道用你的身體對我表達愛意,真有那麼難嗎?」
  「安安,我們之間一旦發展出進一步的關係,我便無法回頭過著沒有你的日子。」
  「很好,那麼我更應該勾引你了,不為別人,是為我們彼此。」她說完,主動褪去衣物,妓好無瑕的恫體在數秒內一覽無遺。
  未經人事的安安應該顯露出含羞的矜持才是,但她舉手投足間卻鎮定自如,尤其當他幽深熾熱的眼眸在她的衣服滑落地面的那一瞬間閃著悸動的光彩時,她更是昂頭挺胸挪近他,反過來引導他這個比她有經驗不知幾倍的成熟男人褪去衣物。
  她意外地發現,棉質盔甲下,竟是一副偉岸充滿陽剛之美的軀幹。她打算仔細地把她的御風百合納入眼底,好好認識他,裡裡外外,心靈肉體,一厘皆不放過。
  常棣華何嘗不抱持這種想法?他癡迷地盯著安安冰雪誘人的處子之身,如一株迎風顫揚的溫婉垂柳,彎著纖弱細緻的身段,欲語還休地凝望自己。
  她美得何其天真,讓人不忍侵犯,卻同時媚燒得令人失去理智,恨不能霸佔她一世。
  「你在想什麼?」安安伸出五指,碰觸他厚實光滑的胸膛,探索他的心跳。
  「我在想……要怎麼樣,才能讓一身污濁的自己不去招惹你。」真心話是說了,常棣華的身體卻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緣手搭上她軟如棉絮的肩頭。
  她沒有抗拒,反而將頸子倚上他沛然厚實的肩,「我從沒遇見一個像你這麼純善的人了。」
  這樣的默許為他揭開了塵封多時的禁令。
  全身著了火的他撫過她嬌盈的身子,賽雪的肌膚幾乎要滴出水來,玫瑰般的乳量亦綻放著致命的邀請。尤其當地扣住她盈盈的纖腰,覆蓋上她平坦的小腹時,他再也抑不住激昂,托持著她小巧精緻的下巴,以拇指摩掌著她泛紅的月頰,傾頭佔據她的紅唇瓣,狂飲她的甜美。
  他給她的吻初時溫煦,不到片刻竟熱如熾陽,才瞬一下眼皮,便轉成天搖地動似的掠奪,叫人心驚膽怯。
  常棣華警覺到安安微微瑟縮一下,於是勉強自己放慢腳步,正考慮撤離時,她環上他熱辣敏感的脖子,一聲細弱的櫻嚀從她的唇際逸出,美妙得如天上的妙音正樂,把他僅存的理智解放得一乾二淨。
  墨與硯台之間的婚踏纏綿,似乎成了他們的寫照。他終於無法抗拒她的魁力,以她的天真釋放洗滌他這些年來在社會上累積的俗物塵垢,他知道,經過這一夜後,他的心裡再也無法容納任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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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21:14: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安安飄散著發,躺在一片陌生的雲枕上,懷帶一顆美麗的心情,望著窗外綻藍的天空。
  才不過稍腦一宿,昨夜的風兵雨卒竟在轉眼間撤防了,而她也在風雨退守前,隨著自然變節,蛻變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稱刁鑽古怪的小腦袋在想什麼?」一個酣懶富磁性的音調在她耳邊響起。
  她瞄了眼一頭亂髮模在胸前的英俊男人,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溫顏軟語地問:「你知道水乳交融的境界是什麼樣子嗎?」
  常橡華悶哼應了一句,「什麼樣子?」他有點心不在焉,因為他正側躺在她身旁,霸佔她滑膩如絲的嬌軀,食指優遊在她的前胸畫下好幾道戀符。
  安安靜躺五秒,知道他寫下——「喂你,女孩,知否?」後,會心一笑地說:「是當你對我付出你的愛,卻用你的心與雙眼,默默無言地告訴我,你好愛我的時候。」
  他盯著懷裡明艷無傳的女孩,旋身疼惜地將她緊緊摟住,好怕她突然在下一秒自他的臂彎間消失掉。
  他以熱灼的目光飽食她秀麗的容顏,溫柔地拂開她面額的髮絲,啄吻她的值,語帶憐惜地抱歉,「對不起,你一定很疼。」
  安安目光明澈,如浮著霧用的兩沙潭,坦白地對他傾訴心情,「是的,但是疼得很美麗。」
  常棵華挑起一眉,質疑道:「只有美麗而已?」
  「好吧,」她將肩一聳。「再加上舒暢。」
  「敢情安小姐當我是瓶裝可口可樂,清涼、解渴又舒暢!」
  「人家不會形容嘛!」安安兩額蛇紅,不甘心被他消遣,粉拳一握,槌上他結實平滑約二頭胸肌,當成兩面皮鼓,咚咚地敲打。
  他兩臂交在腦後,大方地任她敲,慢條斯理地跟著「人皮鼓」的音韻哼出三個字,「再、想、想。」
  「或許……」她停了手。「說成溫柔也可以。」
  他不苟同,「這點矛盾得大有問題了。既然你會疼,就表示我欠溫柔。」
  安安不知道他在尋她開心,認真地道:「可是我就是有那種又疼又受呵護的矛盾感覺,就像……就像……」她急於尋找適合的字眼,「對了,就像艷陽天下的兩一樣,又暖又濕,又潮又熱,最後被搞怪的天候折騰到無所適從的絕境,然後……」
  「然後呢?」常棣華的嘴角浮著一抹秘而不宣的笑。艷陽天下的兩!天啊!他真的是愛上了一個矛盾女孩,十二年前是,十二年後依然轉不了性。
  「然後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還愛上了一個很曾閃爍其詞的裝蒜女孩。「你這叫顧左右而言他。找一個具體的字眼好不好?」
  「具體的……喔,解脫,對,沒錯,解脫,就是這個字眼。」安安終於把感覺說出來了,還帶了點委屈地瞅著他。
  常棣華思索她的話,好整以暇地起身,親密地將她壓在身下,晶燦的白牙一咧,開懷朗笑。「好一個妙不可言的解脫!安小姐這麼辛苦地想答案,我非得好好再嘉勉你一回不可。」
  安安神醉地看著他,有一點期待地問:「你要用什麼嘉勉我?」
  「再來一次高潮迭起到妙不可言的解脫,如何?」他的白牙閃閃,俊美的臉上難得泛起邪惡的笑容,比他的胞弟常棣彥還要玩世不恭。
  「才不要,」她抵擋不住他這種勾魂的魅惑,試著鑽出他迷人的肉牢,抿著嘴說:「我可沒打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死』兩次。」
  他將笑容一斂,愧疚地以下巴摩擎著她的頸項。「愛著你,我有那種與天女共嬋娟的感覺,恐怕一輩子都要不夠,而你該不會覺得自己被惡魔纏上一世吧?」
  安安知道他誤會她的意思,嬌腮緋紅地說:「不是那個,而是……」「我需要清洗一下。」
  他聞言雙目瞟上紅蕊般的落印,緊緊盯著她,睫毛一瞬也不瞬,深邃眸光裡不熄的火苗似乎在瞬間復燃。
  安安被他看得羞紅,熱血從小臉一路直往腳底板竄。
  「等我一下。」常棣華說完,起身躍下床,睡袍披上身後往盥洗室走去,不到一分鐘,帶了一條半溫的毛巾挨近她身邊。
  她知道他打著什麼主意後,驚恐地伸手想搶過毛巾。
  「太好了,你既然已覺得自己懂得人情世故,何不假裝你讓牙醫師看牙?」常棣華哄著。
  她的牙醫師沒他帥得如此讓人臉紅心跳,當然,更不可能衣衫不整、袒胸露腹地幫人看牙。「你的比方很不妥當,如果我『那裡』真的長了一副牙,也絕對是獠牙,敵人一旦入侵,要全身而退可難了。」她伸手跟他討毛巾。
  這回他就是不依她,也不動氣,對她綻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就像絞肉機是嗎?」
  「沒錯,還會是電動的。」安安鼻子一皺,掀被遮住趴著的玉體,只肯留一小片滑溜溜的肩頭給他垂涎。
  「那麼你就假裝是一隻下熱水滾過的熟螃蟹好了。」他又建議。
  「螃蟹?怎麼又扯上螃蟹了?」安安回眸,疑惑地睨他一眼。
  「注定要被我這個饗客大快朵頤一頓。」常棣華說完將被子一掀,大手輕溜上她圓翹堅挺的粉臀,灼熱的唇赤柱同時發動攻勢,從她的腰椎處一路往下吻,不顧她連連抗議,趁她翹起身子時,將她的玉體扳正,以毛巾溫柔且體貼地清抗她純真的印記。
  他一邊檢視,一邊給她保證,「看起來還好,沒我想像中的糟。」
  安安全身僵得像一草木乃伊,呼吸都快停止了,她以為男女間交往最親密時,也不過是做愛交歡時的那幾段,沒想到,這樣隔著一層毛巾任地撫觸。注視,卻比做愛更親密百倍。
  尤其他一臉擔憂、小心怕弄痛她的模樣,讓她猛覺得自己是一塊無價之寶。
  想到這點,安安情不自禁地發顫,赫然發現原本慰借她刺疼傷處的毛巾已被他修長迷魂似的手所取代,一股曼妙的美好感覺在他純熟的誘引與纏綿的織網下,慢慢地溜竄湧出,往她的慾望泉源集中,不過片刻,銷魂的無力感驅散了所有的不適,即刻氾濫開來,她嬌柔的身子無法自拔她隨著他親密的接觸而抑揚。
  他那雙膜拜的眼眸讓她無法思考,只能落入他的溫柔之翼下,晶燦的淚眼,無助地望著他,以眼神對他傾訴愛的頌讚。
  他解去睡袍,小心翼翼地與安安再次結合為一體,怕弄疼她,還刻意收斂狂奔的衝動。
  她不願他有任何保留,她要他撤盡一切理性的粉飾,與她共同攀赴溫情仙鄉,正式成為柏拉圖的叛徒。
  迷醉地縫縐過後,安安倚著常棣華汗水淋漓的熱體,滿足地聞著他獨特迷人的男性氣息。她像一隻夏日懶貓,伸展著四肢,發出一聲輕歎,捲縮進他結實壯碩的臂彎裡。十二年來第二回,她不必依賴眼罩,甜熟地沉睡進一個有御風百合的真實世界。這次,他不會再不告而別。
  向晚時分,安安靠坐在常棣華的胸前,看著一對白鷺鸞在沼澤地翱翔覓食,放心地任由船家將小船從八里渡船口搖搖晃晃地向彼岸的渡船口推進。下了船,他們沒去談海,反而就近找了一處地方落坐,靜靜觀景聊天。
  「為什麼喜歡上我?」她問。
  「不為什麼。看對眼,覺得心上舒服,後來,一次又一次地期盼見到你,到最後就像古人說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那麼難熬。」
  「當初又是怎麼注意到我的?」安安又問。
  「好像是……」常棣華沉緬著,一副尋思模樣。「當初在火車上,有一個坐在我身旁的清秀不佳人打算起身讓位給一個剛上車的老太太,誰知她好心歸好心,沒想到是個粗心的人,起身離座時,重不奔啷的書包一甩,像鉛錘似地掃中我的下巴,叫我登對頭昏眼花,眼裡星星與小鳥齊飛旋轉。
  而那個女孩小巧秀麗的臉卻紅得跟西王母娘娘的蟠桃一般,讓我猛然覺得被你的書包撞得有理。我想我大概就是在當下那一秒墜入情網,對你一見傾心吧!此後,我愛上了搭車的感覺。」
  安安記得那一次,因為真的是很臭,他當時還捂著下巴頰把她輕壓回坐位,改讓出自己的位子給老太太,然後不發一語地拾著袋子避走到另一節車廂。她當年曾試圖忘卻這段較難為情的記憶,沒想到卻是他開始注意她的起緣,而這個起緣恰好發生在她跟著他和季韻賢到醫院後一天的事。
  「看來我們還真該感謝那個老太太了。」
  「可不是。」常棣華自我解嘲,「還有你的書包。」
  安安紅了臉。「棣華,我想再問你幾件事。」
  他沒應,反而一副陶然的模樣。「我喜歡聽你喚我的名字,像海潮一般,很酥很軟很感性。」
  她語堅意定的問著,「好是不好?」
  「唉!好,你請問。」
  「你是開什麼公司的?」
  「股份有限公司。」他答得很順,像是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挑這個問題問。
  「什麼樣的股份有限公司?」安安緊接著問。
  「未上市的。」這有答跟沒答一樣。
  「從上次你分析管理理念給我聽的樣子,你似乎對管理很熟。」
  常棣華採取迂迴戰術,拐個彎說:「你想問我大學時主修什麼是嗎?其實我是修機械的。」
  「機械?那麼…··你對車子零件的拆裝組合的知識應該是瞭然於胸了?」
  「很久沒接觸那行,說瞭然於胸是誇張了點。」
  還是不肯露出蛛絲馬跡就是了!安安面對阿水,骨碌碌的眼睛轉了一下。「我很好奇,你工作上正式的稱謂是什麼?」
  常棣華斜瞄她的後腦勺一眼,打著混水摸魚的主意。「最高執行主管。」
  「也就是CEO是嗎?」
  「看情況,CEO是美式說法,在歐洲業界,大部份的人統稱Managing Director。」
  「換作中國的說法,是不是就是頭兒、老闆、當家主事者及執行總裁?」
  他到這時才苦著臉投降,兩手將安安圈得老緊,左搖右晃地拜託她,「好,我招認,我就是你心裡臆測的人。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別跟我玩猜心的把戲了。」
  換句話,他就是恆宇集團的負責人,也是「恆兆」那個協理口中魔高好幾丈、有辦法叫死車復活、活車暴斃的CEO!
  她早該猜到的,唯欠一根靈通的筋。「所以,是你要那個協理給我一次機會,命令他接下我們公司的案子噗?」
  「沒有,你是靠你自己的努力贏得合約的。」常棣華沉穩地給她答覆,「不可諱言地,我是握有那種生殺權力,但若每個案子我都事必躬親問候打點一句的話,我手下的人還要辦事嗎?你該感謝的人其實是那個協理,是他給你機會,不是我。」
  「除了那個協理,我也是要感謝你的,若沒有你的幫助,我不可能通過第二次約談的。」
  常棣華聽了靜不答腔,半晌後,才問:「安安,請別告訴我,你去棣園找我,是夾帶著幾絲償思的情懷。」
  安安聽出他口裡的恐懼,忙解釋,「你知道不是的,我對你的感情已根深抵固到沒有任何事能夠改變。我所不瞭解的是,為什麼你刻意瞞著工作上的身份?你難道不希望我除了愛你以外,還多敬重你一些嗎?」
  「安安,這是我感情上的心結,得追溯到好幾年以前。曾有一度,我以為你我之間真是風流雲散,一別如雨了。我在家族事業有了新局面後,利用過一些女人宣洩情慾,而她們也因為我的身份與財富而投我所好。若將得意忘形的我和那些女人的交往關係細細列舉出來,無疑要污染你的耳朵。」
  「總該有一兩個真心愛你的女人吧!羅織琳似乎」「安安,也許就如你所說,她是多愛我一些的,但是我們當初交往的動機已不單純,如果不是我有一點錢,她的眼光是很難在我身上久留,當然這不能怪她們,是我先該檢討自己的心態。所以,當你因為駱偉與別的女人一夜風流而分手,風流債多他不知幾十樁的我幾乎不知如何面對你。」
  「還說呢!你一直叫我原諒他,我若真原諒他,那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做人難兩全。」
  「你偏做爛好人,連終身大事都當恩情來還。」想到這裡,安安真是有點怨了。
  這回,不需她開口追問,常棣華主動解釋。
  「安安,我與韻賢是青梅竹馬的玩伴,但從來就沒有摻雜愛情成份的。韻賢喜歡的人是玩世不恭卻善良到不分是非黑白的棣彥。無奈棣彥是個憐恤弱勢族群的人,與其任千金小姐擺佈,他寧願追一些命薄女子,再加上開設信用合作社和農社的季伯父從棣彥的身上看到我父親的敗家特質,韻賢對他的這段暗戀始終沒有見光的一日。」
  「季小姐喜歡棣彥?你那個不事生產的寶貝弟弟?」
  「棣彥跟我父親一樣,雖然不擅理財,其實是有很多優點的。」
  「這我知道,但我就是跟棣彥談不攏,即使他跟你長得很神似也一樣。既然季小姐的一顆心放在棣彥身上,為什麼……為什麼十二年前她懷孕時,陪她去醫院的人是你?」
  「那是因為我是孩子的伯父。」
  「伯父?」安安從沒想過這一節,老天,害她那一天差點哭死在十字路口上。
  「是的。韻賢有天跑來告訴我,她懷孕了,孩子是棣彥的,但她不敢跟棣彥承認,因為她用父親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一克拉鑽石項煉買通棣彥當時在酒郎打工的女友,事先將他灌醉,然後李代桃僵地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
  「啊!」安安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像季韻賢如此的女強人,其敢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那時韻賢已跟我訂了婚,她希望我能跟她父親解釋,既然她有了棣彥的骨肉,自然該嫁給棣彥。但是季老可不接受這樣的邏輯,他認為韻賢肚子裡的小孩既然是常家的,那麼我們倆成親是理所當然,否則他不但不疏通我向農社提出的信用貸款案,甚至還要杯葛其他借貸出路。
  「我以為他當時是真的看重我的才華,於是便點頭了,誰知老謀深算的季者突然心臟病發癱成廢人,我和韻賢的婚事就這麼擱下,我也才知道老傢伙借錢給我是不安好心的,因為他利用我的名義又多掛了好幾個人頭,融資超貸的總款數比我實防要求的,還多了三倍!」
  「結果呢?」
  「結果是,韻賢把整件事情壓下去,巧妙地退完她父親打算私占的錢,然後將季家所有流動資產,盡數押寶似地對常家進行救援。我花了足足七年的時間才還清債務,但是欠她的人情可是一輩子也償不了。
  「不巧,去年初,韻賢掌理的銀行出了一些投資紕漏,與她競爭龍頭的董事打著說服其他股東與別家銀行合併的算盤,想踢開韻賢這個礙事的人,進而期望通吃銀行的業務。」
  「季小姐掌理哪一家銀行?」
  「瑞通。」
  「那不止一家了,光是遍佈全省的分行就有三十來家!」安安更愁了。「這麼棘手的事,你們結一場政治婚就有用嗎?」
  「除去恆泛銀行的部份不提,光是位宇集團的管理投資部會,可自由運用的總投資額就有二十億美金之多,此外,讓我們最引以為傲的成就是我們在全球五大洲包攬了一流的管理、投資人才。
  「就憑這點優勢,韻賢可以說服那些搖擺不定的游離股東,鞏固自己的勢力,暫時紓解被人合併的危機。因為目前再多的錢也無法發揮雪中送炭的急效,只有我們發佈婚事,恆宇集團為瑞通背書表態,才有可能發揮作用。」
  「所以這場婚你是執意結定了。」
  「安安,韻賢並不想當我的新娘,她之所以同意,也是情非得已。如果你肯等我幾年,只要韻賢那邊的事一穩定,我會與她協議離婚,只是我目前無法給你一個時間。」
  安安眉首低垂,哀傷地問:「你要我等你?」
  「是的,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
  「你要我怎麼等你?」
  「安安,我無法開口要求你做出違背己意的事……」
  「也就是說,你打算還人情債的心如此急切,竟然連我愛你的需要都否決掉了。你寧可我守望門寡,也不願要求我當你的情婦?」
  「安安,要撐過流言是一件辛苦的事,我不願意你吃這種苦。」
  「可是就如你所說的,跟你有了實質的關係後,我無法再過著沒有你的生活。你不能把我又推回以前的世界,因為我的世界已不再信奉對錯分明的二元論。常棣華,你把我變複雜了,可得負責到底。」
  「是誰說過不會反過來告我強人所難的?」他調侃的口吻,是憐惜多於惱怒的。
  「是誰說過若要兩條線相交且持平,兩方必須各有改變的?」
  「我愛你,想給你一個名份。」
  「你已經給了,這些日子來,你對我不求回報、不求功利的關懷態度,已告訴我實質的愛可以擊碎任何虛名幻象。」
  常棣華審視著眼前這名女子,想從她眼中睨出一絲言不由衷的委屈,但是她篤定的表情,彷彿由娟秀玲瓏的紫苑幻化為堅忍的紫籐,他忍不住輕歎一句,「安安,才幾個月,你變了。」
  安安俏皮地頂了他一句,「真的嗎?很好,全仰賴常先生這些日子的照顧,讓不懂人情世故的我,變得有人情味些。」
  「還有夢夢喳喳迷迷糊糊似的女人味,」他柔情似水的吻著安安,補上一句,「懂得揪住我的心。」
  「你的心,藏在那麼廠的胸襟下,豈容我揪得住?我是信了你、服了你,從以前那個翻看無政府主義叛逆思想的青年,到現在改走救濟中小企業的土地公,你真是愈老愈懂得耍帥的藝術。」
  「安安,那也是因為愛著你,讓我想變成一個更好的人的原故。」
  「原來我是世界大同的指標!」安安忍不住取笑他。
  常棣華瞪了她一眼。「誰管世界大不大同!沒有你的日子,老實說,有一點像人民公社,看著你只對駱偉一人好,我就不相信『兼愛』論。」
  提到駱偉,她眼裡布上一絲陰影,惆悵滿懷。此時河面飄起一層迷濛的薄霧,沁涼得叫她直往他溫厚的懷裡縮,算是告訴他,不論逢晴遇雨,今生只想與他廝守。
  那一夜,常像華帶著安安溜回棣園,兩人像偷嘗禁果的小孩。在他房裡挨著,不過他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想,只是靜躺在古雅的紅眠床上,品味被愛擁抱的感覺。
  怎知,翌晨天都還沒亮時,常棣思闖進常棣華的房間,大燈一捻,嚷著一句話,「哥!怎麼辦!我叫不醒奶奶!你趕快……」當她掀開被子,看見安安躺在大哥的懷裡,她突然又尖叫出來,「啊……常棣彥,快來啊!你老婆睡錯床了!」聲音尖銳得連窗儒都開始震顫著。
  常棣彥一邊套著褲子,一邊跳進哥哥的房間,睡眼惺忪的問:「常棣思,大清早的,嗓門放那麼粗,你是在叫死人啊!」
  「對!就是叫你這個死人,未來老婆上錯人家的床了,你還睡得跟只無能的熊貓一樣!」
  常棣彥這時才將目光調到雖已清醒,仍匿進常棣華懷裡的安安身上,慢條斯理的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無所謂,交價了有手段的女人,但是你要大哥怎麼去面對韻賢姐?」這話擺明衝著安安來。
  常棣彥機伶地瞥到常棣華瞬時轉怒的面容,趕忙一把抓住快歇斯底里的妹妹,往門外推,「這裡好歹是棣華的房間,你不請自如已是理虧在先,想討伐棣華和安安,也該等他們穿戴好後再開炮。」
  常棣華翻開棉被,扶著衣衫完整的安安起身,拉著她往外走。「要對我宣戰,等我看過奶奶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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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21:15: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常奶奶走了,在睡夢中帶著慈笑走的,紅光潤面的頰,宛若初生嬰孩,親朋好友間反將常奶奶的壽終正寢當成佳話流傳。
  因為常奶奶走得突然,按民俗,家中若有喜事得盡快辦,否則得拖過一年才不會相沖,因此,在一堆智衰團的催生下,常棣華和季韻賢的婚事被迫提前曝光,國內外的傳媒、商業週刊與報紙雜誌紛紛報導了全球知名管理人常棣華與女銀行家季韻賢的千禧大婚之事。
  這段時間,為了滿足大眾喜歡追逐娛樂視聽的慾望,平常不愛接受媒體採訪的常棣華一反往常地守在季韻賢身邊,不是上婚紗禮服店拍照,就是雙雙出席各種慈善盛筵,兩人甚至跑到墾丁國家公園先行度蜜月。
  安安走在街頭,隨便往報攤一瞄,常棣華與季韻賢之間卿卿我我的儷人照就會陡然出現在架上,她知道這一切皆是經由專家精心策劃、營搭出來的假象,但「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的酸溜溜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個中酸楚。
  尤其正值非常時間,她不便上常棣華位處敦化南路上的單身貴族窩,更不便在公開場會見面,她不喜歡在電話上跟他聊太多,只怕聊著聊著哭出來,那麼又要絆住他償還人情債的心願了,她因此將心思全都轉注到公事上面。
  「恆兆」的張協理偶爾打電話來談計劃,談完還是習慣地補上一句,「安安,今晚有沒有空,跟我那些性嗜狂歡的組員去唱唱歌好嗎?」
  以前安安恐怕一口就婉謝,如今很坦然,「好啊!我的行事歷是空的。」
  她也經由張協理那裡,認識不少新銳管理人,男的女的都有,偶爾還相約一起去聽演講,有一次剛好碰上常棣華當主講人,風度翩翩、口若懸河的他,不僅將台下的女眾迷得半死,連男眾都對他心悅誠服,至於他的下屬,則是把他當成神那樣地崇拜了。
  而她真的是大肚能容的人,因為私下其實活潑愛開玩笑的張協理一把將她抓過來,不知死活地在常棣華面前將安安炫耀為他未來第N任女朋友時,老闆大人還起辯似地跟她握手。
  隔天,安安忐忑著一顆心,打電話跟他解釋來龍去脈,他卻笑著說:「別緊張嘛!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很坦然,他欣賞喜歡你,我沒理由不讓人欣賞,而你若起了異念,那就表示我這個情人有待加強了。」他的不嫉妒讓她有點受傷,哪裡料得他是將心比心,自己前科纍纍,怎敢跟小娘子討這種小醋喝。
  李韻賢總在週末晚上,親自載安安到常棣華位在八里的寓所,放任安安與常棣華兩人「團聚」。相聚短促得稍縱即逝,安安什麼話都不想說,只是忙著燒一些從母親那邊惡補過來的家常小炒,手藝不算精,味道也差強人意,但常棣華很捧場、很給面子,吃得津津有味,頓頓是盤底朝天。
  晚飯過後,兩人攜手到海邊散步,回門後便是無止境似的纏綿。一夜過後,安安便又由季韻賢權充司機,開著她的古典跑車回台北。
  安安與常棣華之間的事,最不贊同的人是吳文敏,他覺得便宜都給常棣華佔了,捨不得她多吃一點虧,還暗示要帶著一家子的人上常棣華的婚禮鬧場攪局,否則,對不住安源朔。
  安安能體諒吳文敏疼她的好意,但是攪局的歪主意卻是萬萬不可行,遂央求母親去跟他解釋,他瞭解安安是他親生的骨血後,也只能很無奈地把錯往身上攬,說是他辜負了常家女兒在先,現在反倒便宜了常棣華,由他辜負自己的女兒。
  常奶奶過世約兩個月後,常棣彥來公司找安安,他見安安一臉哀愁,只哈啦幾句,因為常棣華出國考察幾天,他是專門替新人送喜帖來的,還叮嚀她這個「舊人」,「這個禮拜天十一點,在北投天主堂,為了棣華的幸福,你可得來觀禮哦!」
  安安情緒低迷,連喜帖都沒拆,直接往擱了報告書的辦公桌抽屜一塞。
  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就算作戲給那些瑞通的股東看,也不必上天主堂,在神面前交換婚約吧!這個主意似乎矯枉過正了,但她現在很怕追問常棣華婚事簿備的進度,還不是為了那個老問題,怕增加他的負擔。
  所以當他從桃園國際機場打電話進安安的公司時,她幾乎沒心情跟他抬摃。
  「安安,我剛出關,馬上回台北,棣彥將重新印過的帖子送到了沒?」
  「送到了。」安安沒精打彩地說。
  「你覺得怎樣?」
  他是在詢問她這個卡片設計人的專業意見嗎?「很好。」
  聽她說話很不帶勁,他忍不住急了,「棣彥到底有沒有跟你親口解釋啊?」
  「有啊!他來公司找我,我們聊了一下。」
  「你沒看帖子對不對?」
  「太忙了,來不及看,反正我把時間記得一清二楚了。」
  大概是安安不熱絡的口氣惹他惱了,他難得下命令地要求,「拜託,行行好,答應我先把帕子看過一遍好嗎?我現在馬上搭車回台北,你等我。」
  安安掛了電話,想過一遍後,終於拉開抽屜,那份喜帖卻不翼而飛,她這才瞭解,喜帖有可能跟著那份檔案夾被小妹送到「恆兆」去了。
  她是可以打通電話問張協理,但是她就是提不起勁來,不知怎麼地,心上竄起苦不堪言的滋味,她在桌而想了一下,抬著提包,跟接線生交代去處後,直接步出公司。
  安安按了駱偉住處的電鈴好幾秒,片刻後,才有人前來應門。
  「找誰啊?」
  「找駱偉。」
  大門被拉開後,現出一個身段玲瓏的女人。等到將衣擺塞進裙頭時,才咒著說:「他啊,癱得跟死豬一樣!我看你得讓他聞聞阿摩尼亞才能逼他醒來。對了,如果你是來找他練床技的話,我先跟你抱歉了。他被我搾得一乾二淨、涓滴不留,恐怕得等到明晚,他才能重拾一夜三次郎的美名。」
  安安對她低俗的玩笑話無動於衷,好意提醒她一句,「你的衣領沒翻好。」
  「是嗎?謝了。」對方聞言撩了一下頸後的長髮,順手將領子翻正,皮包一提,轉身走出駱偉的寓所。
  安安將門輕輕掩上後,開始整理凌亂的客廳。她將空瓶空罐聚一袋,雜誌書籍收作一堆,垃圾、保麗龍食盒盡數往垃圾桶裡倒後,總算在聚積了一團衣服的沙發椅落坐。
  一個小時後,雙眼半睜半閉的駱偉從臥室出來往浴室走去,等他小解完畢,再晃過客廳時,才注意到安安的存在。
  混沌未醒的他先是一愣,隨即掩著只著內褲的下半身,匆忙地鑽進自己的臥室,再探身出來面對安安時,已加了一件襯衫和西褲。
  他不安地以雙手爬過亂得跟鳥窩一樣的頭髮,起了話頭,「你怎麼突然一聲不響跑來這裡?」口裡除了訝異外,更帶了幾分防衛。
  「我想跟你說一聲謝謝及一句對不起。」安安很誠懇地看著他。
  「我不憧。是我犯了錯,你何必在此假惺惺。」他一副不敢當的模樣。「更何況,我們分手後,你不是交了一個貴人,成了名副其實的『常貴妃』,何必跑來我這裡說那些沒營養價值的話。」
  她不答,只是瞅著他。
  駱偉一臉惱怒,抓過一本專門傳載小道消息的雜誌,往安安眼前一攤,一張她和常棣華在八里渡船頭散步時,被人偷拍攝的照片隨即落人眼裡,她被雜誌記者渲染成風流蘊借的神秘女郎,神情倒有些不知所措。
  「別裝模作樣了!旁人認不出你是誰,我可是一清二楚,只要我拿起電話跟那家雜誌社通風報信的話,你休想正大光明的做人。」
  「你若真這麼做,我也不怪你。」
  「安安!為什麼?他都快跟瑞通的總經理結婚了,你為什麼還跟他膩在一起?你現在的行為實在不像我所認識的你。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有錢有勢,所以你甘願犯賤做小,任他把你當妓女似地招來喚去?」
  安安這才有所警覺。「你跟蹤我?」
  「對!我是!我是因為擔心你被他欺負才跟蹤你。誰知你心甘情願做他的情婦!媽的,我甚至還把姓常的當偶像崇拜過,把他寫的管理入門奉為圭臬,誰知未了,我竟然跟他沾上裙帶關係,而這還是靠你牽線之賜。
  「安安,你離開他好不好?我不求你回到我身邊,但是你一定得離開那個姓常的傢伙,他除了賺錢很行以外,對女人根本毫不憐惜,說甩就甩。
  「瞧,另一本週刊裡有他前任情婦的現身說法,她現在是很有名的室內設計師……叫羅織琳,連她這樣風流美麗世故的女人都被他玩弄於股掌間,你這個嬌娃兒怎麼可能有更好的下場……」
  安安見駱偉這樣氣憤地為她打抱不平,忍不住上前,輕輕地在他額前親了一下,她這個不帶任何邪念的舉動總算叫他冷靜下來。
  「安安,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糊塗在先,你也不可能去跟他有牽扯,但是,為什麼偏偏是他這種濫情的人?」
  「他不是的。」安安很無力地想改變駱偉的想法,「你對他的偏見全是因為你太袒護我的原故。」
  「我當然袒護你,因為我愛你啊!」
  「我知道你愛我。但是我一直不肯正視你之所以愛我,是因為你對我的愛其實已在多年的交往間,轉成類似兄妹的愛,誠如我對你的感覺。」
  「安安!別因為我們分了手,你就想否定我對你的感情。」
  「請你想想,你的身體渴望過我嗎?你是不是曾經在腦子裡描繪出我擔胸露乳的畫面過?沒有吧!我比玩其反斗城裡的芭比娃娃還不如,對不對?」
  駱偉不服氣。「那是因為我尊重你。」
  「請你別說你之所以不拉我上床是因為尊重我,如今我們都是嘗過雲雨滋味的人,這樣的借口太薄弱了。」
  他不答腔,聽著安安繼續道:「而我,則是對你設了一道聖人似的標準,這個標準還是根據火車上那個縹緲虛無不真的人影而來。還有,我當初在餐廳氣你跟別人發生關係的無情態度就像一個裁判對一個犯規的球員一般,沒有任何商量緩衝的餘地。如果真要強說那是愛,那麼我對你的愛是苛刻的,」駱偉靜靜地思索她的話,不便承認,也不願否認,但他心裡知道她是對的,這些年過去,他對她真的是沒有那種慾望,但那還不是因為他太珍視她的原故,像她這麼純真追求理想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該被男人褻玩的。「我不懂,為什麼是他?」他還是那一句。
  安安這才告訴他答案。「他其實就是我念國中時,在北淡線火車上遇過的大男生。」
  駱偉一臉不可置信,順口輕慢地飆了一句,「那麼我就是比爾·蓋茲!」
  她不說話,只盯著他。
  他被她冷謐幽遠的態度瞪到心麻,才軟著口氣說:「你從沒少愛過那個大男生是不是?」
  「我只是『一直喜歡』那個男生,但是我『愛』常棣華,多認識他一秒,就愈愛他一分。是他讓我知道自己對你有多不公平,是他讓我瞭解,除了自己以外,別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駱偉,我現在為我這些年來辜負你的好意、浪費你去愛的機會,正式跟你道歉,也謝謝你這些年來容忍我孤僻難以取悅的個性。」
  駱偉聽了她的話,一臉惻然,大手摀住自己的眼睛。「我從沒料想到,你會在我面前這樣跟我道歉懺悔,我真是輸給他了。原來我這些年努力想從硬石頭裡敲出璞玉,竟抵不過那男人半年的輕輕一擊,他讓你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懂得為別人想了。就憑這一點,我便無話可說。」
  「對不起。」安安垂著眉,低聲道歉。
  「行了。我們算是半斤八兩,扯平了。」
  「答應我,重新過著有意義的日子,行不行?」她見他這樣葦素不忌地帶女人回家,忍不住替他捏冷汗。
  他很直截了當地說:「我有事先做保護!」
  「但是你心上並不快樂。」
  「因為你不要我了嘛!卻在別的男人的呵護下變美了,這讓我覺得很窩囊、無能。」
  安安一臉哀求地看著他,「別增加我的罪惡感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我會試著振作自己,找一個比你更好的女人把我變好。」
  她總算開懷了。「那我就放心了。」
  「可是在那之前,你得年年幫我挑一條領帶和一件西服當生日禮物。」因為他真是配色低能兒。
  安安懂他的意思。「我答應依。」
  駱偉見她那麼爽快,吃驚地問:「難道他不吃醋?」
  「還不知道耶!我們等明年你生日時試試看好不好?」
  「好。如果他吃醋,你就要脅他離開那個女銀行家,非娶你不可,要不然,你這只倔馬就要吃回頭草。」
  安安笑了。「你宿醉仍未醒是吧!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安安拉上駱偉公寓的大門,走沒兩步,訝異地看見常棣華兩手插在褲袋,斜靠著一根電線桿而立,歪著一張令人看不透的面容,審視著她。
  她上前的第一句話是,「搭了那麼久的飛機,累不累?」
  「看到你就不累了。」話畢,他傾身抬起擱在地上的公事包與外套,轉身握住安安的心手,朝著巷口步去。「我到你們公司,阿姨說你人在這裡。」
  「我來這裡是跟駱偉道歉的。」
  「我想也是,但聽到阿姨這麼說時,還是忍不住捏了把冷汗,直追了過來。」他說著從公事「你會嫉妒他嗎?」
  「當然會,但我相信你。」
  「謝謝你這麼信任我。」安安窩心地往他身上靠去,挽著他的臂膀,撒嬌似地道歉,「對不起,那份喜帖人家還來不及看。」
  「沒關係,我手頭上有原設計樣圖。」彷彿料及她會逃避現實,夾裡抽出一張傳真紙。
  安安快速接下,直往皮包裡塞,解釋說:「走路不方便,我待會兒再看。」
  常棣華不作聲,只是抬手招攬一輛計程車,領著她回他的寓所。
  安安一踏進他豪華公寓的玄關處,提包一擱後,便開始鬧胃痛,匆促躲避到一塵不染的浴室,不願看喜帖的樣圖。
  他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凝聽動靜,問:「安安,你是不是『那個』又來了?」
  「不是。」安安兩拳緊搭在心口,衣衫整齊的坐在馬桶蓋上,惶恐地盯著那扇門,「我只是肚子不舒服。」
  「讓我進去好不好?」
  「不好,我正在『忙』。」安安說完,忙不迭地噓噓喘著重氣。
  他停了五秒後,開口道:「安安,你聽起來不單是在口忙」,倒像在學孕婦練習生孩子,尤其最後那兩聲,很容易讓人慾火焚身。」
  她馬上掩住嘴,懊惱地起身開門,仰著紅臉面對他。
  怎料他一把將她抱出浴室,往主臥室走去。「下次你若想施拖延戰術,不妨假裝要我,我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全力配合。」
  他抱著她坐在床緣,吸吮著她嫩芽潤玉般的耳垂,膜拜似的手在她羞澀發燙的肌膚上遊走。
  安安在他溫柔款款的撫觸下,像是被熱能溶化的誘人雪糕,一時片刻,便從冰點揚升到沸點,光滑如緞的身軀頻頻冒出一層銀露似的薄汗,將她玫瑰紅的膚色襯托得更加渾熟誘人。
  她像掉入漩渦的溺水者,呼吸急淺、酣羞地對他發出求救訊息。而他置之不理,將她平放在棉雲似的床被上,一意孤行地對她施展愛情魔法,直到懷裡的人兒放棄最後一絲矜持,像朵怒放的花兒,燒媚地對他敞開自我後,他才順了她的心,以火熱的行動傾訴自己滿潮般的熱情……
  銷魂蝕骨的戀戰之後,兩人四肢緊密地交纏在一起,他的唇卻不間斷地在她耳邊廝磨,突然溢出真心的一句,「安安,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沒想到意讓安安喜極而泣!
  她這時才梨花帶淚地承認拒絕翻閱喜帖的理由,「棣華,請原諒我的虛偽。我試著開導自己過,僅是我就是不能接受你和韻賢姐的婚事。我沒有辦法心懷祝福地看著你牽著別的女入入禮堂,我辦不到,一千一萬年也辦不到!」說完,兩隻小手蒙上臉,不敢面對他。
  常棣華溫柔地將她的手自臉上拉下,湊上自己的唇,疼惜地呵護著,「那麼我們是心有靈犀了。可惜你拒絕看棣彥親手交給你的喜帖,堵住了最後的『一占通』。」
  安安茫然地看著他。
  「我是個無神論者。」他說。
  她點點頭,仍是不懂。
  「但棣彥有信仰,他信天主教,是在北投天主堂受洗的。」
  她聞言愣了一下,這才似乎被點醒了。「他是在北投天主堂受洗的,那麼……」
  「這個禮拜天十一點,站在禮堂彼端等待韻賢的人不會是我,喜帖上的新郎名字也不會是常像華。」
  「你的意思是,你要求棣彥代替你要韻賢姐?」
  「不是我要求的,是我出國開會時,他親自打越洋電話跟我提議的。他說他是我兄弟,我有困難他不援救幫忙,說不過去去。我想想也對,跟我的智囊團商量過後,破例聘他為恆宇集團的副總裁,他則是無條件接受這份元給薪的合同,理所當然地跟恆宇扯上邊。」
  「他對你真好。」安安對常棣彥完全改觀了。
  常棣華反而嗤出一句,「好什麼?他跟你一樣,分明是見不得我和韻賢公開親密的樣子。」
  安安兩眼大睜,「你是說,他跟我一樣在吃醋,難道他愛的人也是……」
  他一臉荒謬地搖搖頭,「不是我,是韻賢。他從小躲她到現在,也虧得這次的婚禮籌備及早曝光,讓他受不了我和韻賢公開親密的樣子,最後找我攤牌了。我問他,是否終於明白他愛的人是韻賢了?結果,他死不認帳,還辯說他這麼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全是為了我和你的幸福著想。」
  「這種人話的確不像是從他嘴裡出來的。」安安皺起眉頭,翻身就要溜下床。
  常棣華盯著她的背脊,問了句,「你要去哪裡?」
  安安回頭,不好意思地承認,「我想看看那一份傳真祥圖。」
  他猛然起身,將她像拾小羊似地揪回來,「早先給你機會你不看,現在你恐怕得等我耗盡體力,見識過我這個『御風色百合』的真面目,才准下這張床。」
  安安瞅著他好幾秒,像一株籐蔓,默許地攀上他的身子,在他耳旁輕語一句,「不僅你的體力,還得加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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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21:16:5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禮拜天,賓客雲集的盛況,堵住了天主堂周圍的巷弄。教堂的婚禮鐘聲悠揚地往遠方傳送,新人常棣彥與季韻賢在親人與賓客的陪同下攝影留念。
  沒想到艷陽高掛的天空竟飄起毛毛雨,金黃的雨線從天紛飛而降,暖和了大家的心房。人們都說這是太陽雨,而太陽雨之後常出現象征和平安樂的彩虹。
  站在新郎身側的安安與常棣華互看了一眼,相視而笑,這一幕,就這麼進入攝影師的鏡頭裡,變成了永恆。
  一年後
  輪到安安和常棣華走紅毯了,他們在台北一家知名的大飯店宴客。安安的捧花是由香水百合與紫苑紮成的,美麗的新娘與英俊的新郎是賓客注目的焦點,當然,更是捉弄的標的物。
  大伙吵著要新郎吻美嬌娘,大方的新郎果然不負眾望,攬過嬌羞的新娘就要傾身落下濃情蜜意的一吻。
  不料,三個英姿煥發的男人自六名伴郎中出列,一個是跟新郎長得如出一轍的胞弟,一個是新娘的前任駱姓男友,最後一個則是新郎的冷雋忠實協理。駱姓友人與張姓協理跨步來到新郎身旁,各架住新郎的兩隻手臂,用力一格便將他移位。新郎的弟弟則趁隙補位,當眾劫走新娘的一吻,還理所當然地對新郎說:「老哥,這是你老婆欠我的。」
  常棣華看著一臉無辜的安安,沒有生氣,反而笑著訓誡,「只有這回,下不為例。」然後快語叮囑弟弟一句,「常棣彥,你玩笑開過頭,把弟妹惹火了,還不快追去。」
  常棣彥聞言這才有所警覺,扭頭朝季韻賢原本站立的角落瞥了去,不見她的人影後,便憂心忡忡地拔腿追老婆去了。
  「他追得到嗎?」安安擔心的問一句。
  「放心,他腳程快,追得到的。而且他和韻賢已由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變化成兩個互相交疊的同心圓,相疊面積要分開也不容易。」
  聽他這麼說,安安會心一笑,「就像我們一樣,是嗎?」
  「是的,直到天荒地老。」常棣華說完便在她唇上落下溫存的一吻,為他們美麗的愛情傳說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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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4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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