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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希桐][天秤靚哥俏瓶妞][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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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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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在「海鮮族的浪漫物語」尾聲中,雙魚座的單若彤和巨蟹座的湯穆哲在跳海跳不死、殉情殉不成的老天垂憐之下,好佳在地給他又從剃刀邊緣救了回來,使得這一對「生猛海鮮」在一封密函及時地公佈真相下,獲得全鎮的諒解而走進璀璨甜蜜的婚姻之中。

  在兩人踏入海關,準備去度他們的蜜月假期時,在機場珠淚暗彈,自歎孤家寡人的陶霜靈,揮手望著小阿姨賢伉儷離去,不禁悲從中來,垂頭喪氣拖拖拉拉地邁開步子走著。

  就這樣一路無神地走到機場大廳,果不其然,盲路走多了也會撞到人,這一撞,還直接拿鼻樑去撞對方裝樂器的黑箱子。一股強力的碰撞下,樂器箱的暗扣被撞了開來,裡頭一支薩克斯風怦然落地。

  「我的媽咪呀!鼻樑穩扁了!」她痛得蹲在地上揉著鼻骨,心裡卻想著待會兒如何破口大罵這可惡的驢蛋。

  「小姐,你還好吧!」想必是那口樂器箱的主人在道歉。

  「好?好個頭……」她本想來個河東獅吼,但當她正眼掃到那直盯著她看的男子時,一口氣還喘不過來,手指頭抖顫顫地直指著他說。「你……你是……楚雙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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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5:42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楚雙穎!」

  「小姐,你知道我的名字?」站在她面前的高大男子一臉茫然道。

  「我小陶子啊!你不認得我了!」霜靈將眼睛盡量張得跟小時候一樣大。

  「小陶子?」男子摩掌著弧型的下巴。「小姐,我叫楚雙穎沒錯,但……我真的不認識你。」

  有點沮喪加上有點怨忿,渾小子!這傢伙是否要學陳世美,衣錦還鄉之後便忘了糟糠之妻!

  「我是你的青梅……」她想了想,這名詞還是別濫用的好,免得徒惹笑話。「你再看清楚點!」這次她不得不露出小時候那無邪的笑容,加深他的印象。

  楚雙穎也很認真地上下打量,好奇怪的一位女孩子,剛下飛機就遇到這種「半路認親戚」的陌生人,還笑得……有點智障,他開始懷疑是不是碰到一些血管岔到神經的瘋婦。

  「嘻嘻嘻……」她還故意擠出因臉胖而逐漸消失的酒窩。

  天啊!她是不是快發作了!

  「嘻嘻嘻……嘻嘻……」她的嘴笑得快酸了,他到底想起來了沒有。

  「雙穎,你計程車叫了沒?」從一旁的化妝間走出一名娟秀雅致的女子。

  「哦!叫好了!」他的思緒被她一叫,立刻中斷。「上薰,這女的有神經病!」他湊近她耳邊道。

  「嘻嘻嘻……嘻嘻……」她的臉快麻痺了,該死的,他的腦袋全裝漿糊了嗎?

  「台灣的生存環境壓力大,這種可能屬於『經濟崩潰型』的,唉!年紀輕輕就染上這種官能喪失症,可憐喔!」上薰搖搖頭,嘖嘖地感慨著。

  「那現在你看怎麼辦?」雙穎為顧及風度,不好在大眾廣庭之下和女人拉拉扯扯。

  「怎麼辦?塞個一百塊給她,走人啦!要不然連我們的正事都耽擱了!」她一臉的不耐煩,粉嫩的倩容上漾出不悅的神情。

  「嘻嘻……」

  「好了,你別笑了,小陶子乖,哥哥給你一百塊買糖,早點回家睡覺,知道嗎?」雙穎像哄小孩般拍拍她的頭,順手塞一百元到她手裡。

  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臉上寫「給我錢」三個字嗎?還是「請同情弱智人士」?王八蛋,當著亞洲一流的國際機場出她洋相,孰可忍,孰不可忍。

  她將一百塊揉成一撮小紙球,憤憤地擲向大理石地板。「行了行了,算我倒霉,認錯人了!」無尾熊背包一掮,她認了,也許是身旁有漂亮的馬子,索性來個死不承認吧!

  她鼓著氣脹脹的腮幫子走到計程車等候處,兩手無意識地在身上摸了一圈……

  糟了!沒帶錢?

  忘了向小阿姨要回台北的車錢,這什麼世界啊!難不成還要再被羞辱一次。

  這時,雙穎和上薰已由司機將行李放進後車廂,準備開門上車時,霜靈態度極為謙卑有禮地道:「能不能行個方便,反正你們也是要回台北,車上座位空著也是空著……」言下之義,便是要搭順風車嘍!

  「小姐,你是認為我們好講話就想佔盡便宜嗎?要每個人都學你這般無賴,那倒霉的不就是一些善良的老百姓?」上薰頤指氣使,卓傲的千金嬌氣讓霜靈羞得頭也不敢抬。

  雙穎認為上薰太小題大作了,不過就是一趟車程,何苦把人糟蹋成這樣?

  「也許她真的沒帶錢,給人方便也不為過。」他開了車門,不顧上薰在一旁的跺腳瞪眼,露出善意的笑容。「上車吧!」

  「我可不想跟她坐在一起,你坐中間,我可受不了她身上的那股廉價的香水味!」上薰斜睨著雙穎,看得出他是鬼迷心竅了!

  ***

  「你在吹薩克斯風的?那難不難學呀?」車子一上了高速公路,霜靈早掃了之前的尷尬,先開了話匣子。

  雙穎夾在兩名女人中間,腿長手長的他著實有些難受。「還……還好,肺活量要夠。」

  「你從小就住在國外嗎?」霜靈旁敲側擊,她明白正面質詢可能問不出她要的答案。

  雙穎笑了笑。「應該是吧!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住在維也納!」

  「喔……」她像個老學究般地摩挲著下巴。「那你台灣有別的親人嗎?」

  「應該沒有,沒聽我母親說過。」他也很認真地回應她的。

  「那……」第三個問題才剛銜在嘴邊,上薰再也忍不住了,犀利的詞彙傾巢而出。

  「你問完了沒?需不需要我幫你們倆安排個午後的咖啡約會,好讓你問個過癮?」

  「上薰——」他緊緊地覆住她的手,試著幫她降溫。

  「小姐,台灣人不會都像你這麼莫名其妙吧!巴著陌生人跟老朋友似的,我們已經好心讓你搭免費的車子了,請你安靜坐好;下了車各走各的,我覺得沒必要問這麼詳細吧!」上薰像個怕芭比娃娃被搶的小女生,不希望有人分享她的雙穎。

  霜靈自知理虧,可這社會不是應該要多與人親近交流才能增進祥和的氣氛嗎?她不解上薰這種疏離感,或許是外國回來的人,一下子不能接受她的鄉土味吧!

  她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碰到這種醋勁大的女人,越多話越吃虧,她只好抬頭看著天空朵朵如棉的白雲,雙手無意識地搓揉一條絲絹,期盼這段淡薄的情緣早些結束。

  雙穎知道右邊坐著驕傲的上薰,自然不好再多與霜靈閒聊,然而,視線隨意梭巡下,他看到她那條絲絹上……

  在天願作比翼鳥,

  在地願為連理枝。

  這不是白居易《長恨歌》中的兩句嗎?

  他並非是滿腹詩書的騷人墨客,只不過這首詩的最後兩句竟然是他母親在他生日時曾繡在一條白帕上送他的,這種無意間的巧合,像是冥冥中的安排,實在是教雙穎不想開口問都很難。

  「喂!上薰,看她那條手帕繡得還滿精緻。」他以此來削弱她的疑心病。

  「香奈兒?還是愛瑪仕的?」她的眼光始終呈水平。「什麼時候開始對手帕產生興趣了?我在維也納替你買了整打的名牌手帕,一次也沒看你帶過。」

  他噤住了口,不想自討晦氣。他太清楚上薰的刁蠻脾氣,再違逆她的意思只會換來無謂的爭端。

  車子從松江路交流道飛馳而下,一經匝道出口,上薰忙喚司機靠邊暫停一下,擠出了些勉強的笑靨道:「我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霜靈知道上薰似乎一刻也容不下她似的,也不多廢話,率性地車門一開,也回以同樣一個澀澀的笑臉。「bye了,祝你們在台灣玩得愉快。」

  她並未很瀟灑地將視線移開,忍不住在雙穎的臉上多停駐了幾秒,那精緻如水晶般的五官,為何泛著深深的憂鬱?她抽絲剝繭般地在這團打了結的思緒中逐一析究,這些年來,他似乎也沒有璀璨的光景,尤其是身邊那一位禁錮他的情鎖,他為何百般牽就她呢?

  上薰搖上車窗,阻絕了兩人目光的交流,加上蒙垢的玻璃窗,更使得兩人看不清對方的面目了。她知道下次要再跟小說情節般地偶遇,似乎是太天馬行空的幻想了,也許上天只允許他們成為淡如水的兩片浮萍,在急湍的溪流中交錯,僅有擦身而過的情緣吧!

  車子逐漸駛離她的視線,沒入洶湧如潮的車海中,雖然隱約可見他的背景,但徒然惹來一心的惆悵罷了。

  ***

  車子一路開往國家音樂廳,在上薰先步出了車門後,雙穎不小心竟觸碰到一件毛茸茸的東西,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霜靈的無尾熊背包忘了拿走,為了怕上薰看了之後又藉題發揮,他立即塞進薩克斯風的樂器匣內,匆匆付了錢才踏出車門。

  他們連袂來台所做的表演,是薩克斯風與鋼琴的合奏演出。每年一到音樂季,國家音樂廳便會發函邀請中外頂尖的個人或團體前來提升文化層次與培養民眾的音樂素養,而今年的重頭戲則是邀約優秀華人音樂家,第一檔最轟動的戲碼,就是以楚雙穎與官上薰兩人打頭陣。

  他們是在維也納首屈一指的完美搭檔,有樂界的金童玉女之稱,自從十年前兩家族在一場音樂界的盛宴中認識之後,很快地,彼此之間的默契便在相同的興趣中與日俱增,漸漸打響了知名度,連帶地,藉由音符的傳遞而萌生相知相惜的情愫。

  然而,從台灣來到維也納的楚家,經濟情況與基礎並不如官家的政商關係來得雄厚,因此,每回在楚家一有危機需周轉,經濟陷入困頓之際,便由官家在一旁出資相贊助,久而久之,上薰便無時不經意地流露出嬌貴之態,言語上也盡多調侃,但迫於楚、官兩家的臍帶關係,雙穎不得不忍氣吞聲,造成這一段看似天賜良緣,事實上卻貌合神離的結合。

  在行李先托運回飯店後,兩人也刻不容緩地來到國家音樂廳與韓君雲韓教授報到,這位知名的國家級元老指揮家,便是他們這次表演的指導客座教授。

  「上薰,好久不見,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你父母親還好吧!」韓君雲雙眼瞇成一條線,沉穩老成的舉止,一頭斑白的霜發,雖已達知天命的歲數,卻仍是神采奕奕。

  「韓伯伯,這次的表演你一定要幫我多邀請一些政商名流到場,尤其是總統、院長之類的大官,好不好嘛!」上薰嬌嗲地在韓君雲耳畔撒嬌,企盼他能盡力滿足她的虛榮心。

  「你放心,像你們這種國際知名的音樂家,總統和院長不撥空來欣賞,可不丟了面子,也失了裡子。」韓君雲笑聲爽朗,當他將視線移向雙穎時,才微微斂起笑意。「令尊的生意還好吧!」

  「托韓伯伯的福,也多仰賴上薰她父親的襄助,才能不至於賠上太多。」他有些困窘地不知如何回話,內心覺得不平,可是他知道他並不能衝動。

  「唉!」韓君雲深深一歎,蘊含了多少的前塵往事。「你父親做生意總是沖得太快,要不然也不必遠渡重洋跑到國外,不過幸好你也夠努力,有今日的成就也頗令人欣慰。」

  「韓伯伯,你似乎對我們家的一切很瞭解喔!」他抿出一抹淡笑,對這位父親在台灣的惟一知交頗感好奇。

  「如果不是你父親把生意搞垮,我敢保證,你的成就絕不只如此。」回首往事歷歷,他也只有一笑帶過。

  「那……那我們家有特別比較親密的朋友,或者是兩家常來往的世交嗎?」雙穎提出的這個問題,反倒令韓君雲感到疑惑。

  「雙穎,你怎反而問起我來了?腦筋這麼快就退化了。」他走過他身邊,眼光不自主地移向上薰。

  「韓伯伯,雙穎在幾年前參加攀巖訓練時曾受過傷,所以對以前小時候的印象比較模糊了些,尤其是他小時候在台灣的情形,在他記憶裡完全是一片空白。」上薰為韓君雲解開了心中的那團疑雲。

  韓君雲這才恍然大悟,問向雙穎:「你們楚家在台灣的點點滴滴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悉?」

  「我從家母口中僅僅得知我們是犯了票據法才潛逃出境,其餘的,就算我問了,她也敷衍帶過。」雙穎聳了聳肩,眉宇之間凝聚了一線遺憾。原本相見甚歡的氣氛,在聊到楚家風風雨雨的過往時,竟變得凝重不堪,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不過,韓君雲是看多世面的人,爽朗地拍了下雙穎的肩頭道:「人生難免有崎嶇,一輩子能走的平坦路有多少?現在一切雨過天晴,有空可叫你父母親回台灣來探望老朋友,外國畢竟全是異鄉人,人,到底是要落葉歸根的。」

  「韓伯伯,拜託,我們才剛下飛機,你就別再說教了,腿都站酸了。」上薰頻揉膝蓋處,噘著櫻唇抱怨。

  「好好好!先養足了精神再說吧!你們有兩天的時間可以自由逛逛,不過……」他特別看了一眼上薰,千叮萬囑道:「你別再買一大堆名牌衣服了,你父親要我多盯著你一點,屆時行李超重要托運是滿麻煩的。」

  「那全送你女兒穿好了,反正小蝶的身材和我也差不多。」上薰揮金如土,一副千金小姐的氣派。韓君雲知道她受的寵愛及性格的驕縱,不免勸她一句中肯的話:「父母賺錢不容易,還是省點吧!要不然,以後娶你的男人,可會吃不消喔!」

  「那我不管,大不了我回家拿錢算了,教我穿得寒酸亮相,可不是音樂家該有的氣質。」她嘴角的梨窩若隱若現,下巴微抬,十分的倨傲。

  一直悶不吭聲的雙穎,看上薰在韓君雲面前仍是高擺架子,不免嫌惡地添上一句:「韓伯伯,那我們先走了,再聊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隨著一對儷影漸漸離去,韓君雲不免思忖著:上薰這丫頭的脾氣,雙穎怎吃得消?為了自家生計的維繫,要雙穎像個聽話的小白臉跟在上薰身旁惟命是從,也真是苦了這無辜純潔的靈魂。

  ***

  好不容易在計程車司機的通融下,霜靈才得以先下車回店裡拿錢付款,這忘記帶錢的毛病,可是水瓶女人的小迷糊通病。

  「怎麼?又忘了帶錢出去!」在店內幫忙招呼生意的好友嵐軒也不免奚落她一番。

  「忘了帶錢事小,被人遺忘那才叫悲哀!」她揀了張靠窗的椅子坐下,沮喪地把玩一根桌上的吸管。

  「被人遺忘?怎麼?半路認親戚嗎?拜託,別老是以為每個人都有義務要認識你,你不過是個漢堡店的小店長,沒什麼知名度的。」嵐軒口直心快,看準了霜靈的大驚小怪。

  「楚雙穎呢?他也不該認識我嗎?」霜靈脫口而出的一個人名,著實給嵐軒一個呆愣。

  「楚雙穎?咦!這名字好熟悉……喔!對了對了,不就是你嘴巴常在念的那個青梅竹馬,怎麼,你找到他了嗎?」她停下洗咖啡杯的動作,忙擠到她身邊。

  「唉——」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找到他又有什麼用,他根本甩都不甩我,跟他比手劃腳間了老半天,弄得自己跟白癡一樣可笑。」

  「怎會這樣呢?不老常聽你得意地說他多好多棒,小時候多疼你、多呵護你,還是你長大變醜了,他才裝傻不理你。」嵐軒故作輕鬆地糗她。

  霜靈瞟了她一眼,把頭撇向另一邊,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我陶霜靈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現在認清他的態度,我倒樂得輕鬆愉快。」

  「喲!水瓶座的魅力喔!看得還真是開,一顆眼淚也不掉。」嵐軒豎起大拇指直讚她,水瓶座對於感情的處理上坦然得教人不得不佩服。

  「大肚婆,講話別帶刺藏針的,好不好?那張嘴太缺德的話,小心小孩生出來沒嘴巴!」

  挺著大肚子的嵐軒,離預產期越近,心情一反常態地越輕鬆,她笑一笑。「有品德愛我,我才不在乎吶!」

  這段人生的小插曲就到此告一段落,其實這樣也好,夢境破了,就更能積極拓展更寬敞的視線,灑脫的水瓶座可不拘泥在這種小情小愛上的。

  「嵐軒,晚上要沒什麼生意的話,就早點打烊好了,明天星期六,恐怕又要瘋上一整天了。」她疲憊地揉揉發酸的肩頭,正想回家大睡一覺之際,才突然想到肩膀上怎麼空空如也,那……那無尾熊背包不見了!

  「嵐軒——」她如被電觸到般尖叫起來。「完了啦!我的包包不見了!」

  準備結賬的嵐軒忙放下手邊的賬本,走到她面前。「你別急,慢慢想想,看是不是掉在什麼地方。」

  她宛如一隻被拔了觸角的螞蟻找不出一條思路,狂躁地在原地跳腳,等面灰色槁地跌坐回椅子上時才說:「死定了,一定是在計程車上,八成找不回來了。」

  「你有沒有記車牌號碼?」

  「沒事去記那鬼車牌做什麼?」她懊惱地吼了一句,怎淨說些沒建設性的話。

  嵐軒拍拍她的背道:「先報警,然後打電話到警廣去問一下,你背包裡裝些什麼,有重要的證件嗎?」

  「廢話!我所有的家當全在裡面,還……還有一本支票簿,這幾天要開給經銷商的票子全在裡頭,你說我該不該急?」她的頭髮已被她抓得像一束稻草,可見事態之嚴重。

  「什麼?」嵐軒有點被鎯頭K到的感覺。「你沒事把支票簿帶在身上做什麼?簡直是個大白癡。」

  「昨晚急著跟我小阿姨餞行,怕第二天忘了開票子,才決定拿回家寫……結果……」她已亂了思緒,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

  「好啦!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快打電話去警廣問看看好了,說不定人家司機很好心把你的包包送到電台去了。」刻不容緩,霜靈忙執起話筒,火速打電話到警廣去。

  「喂!警察廣播電台嗎?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有沒有司機先生撿到一個無尾熊的背包,裡頭有我的證件、支票簿和公司的名片,我叫陶霜靈,麻煩你幫我查詢一下。」她難得思路清晰地說出重點,冷汗不停從額上沁出,她默念南無阿彌陀佛,希望老天爺別開她這種足以讓人去掉半條命的玩笑。

  半晌,電台的小姐聲音沮喪地傳來。「陶小姐,很抱歉,目前並沒有司機拾獲你的遺失物,你方便留個電話的話,一有消息,我們馬上會通知你……喂!小姐,你還在聽嗎?」

  整個話筒如垂吊的絲瓜在半空中晃蕩著,霜靈兩眼呈無神狀仰望天花板,這下糟了,重新申請所有證件的話又會搞得她神經細胞不知又要死上好幾十萬個,然而,事實明顯擺在眼前,她也只有歎自己的粗線條,太無所謂的生活理念,終於令她感受到痛苦的下場。

  「丟就丟了,趕快想辦法彌補比較重要,經銷商的錢我先跟我老公調頭寸好了,你別想太多,有了這次的經驗,順便可以改一下你那散漫的個性也好。」嵐軒點到為止,她明白現在不管再說多少,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霜靈正處於肝腸寸斷、六神無主的恍惚神態下,店門上的風鈴竟清揚般地脆響了起來。

  「先生,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嵐軒很禮貌地向他指了指「closed」的牌子。

  那男子不慌不忙地從身後提起一個無尾熊的精緻包包,問道:「這裡是不是有人掉了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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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6:19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是你?」霜靈的眼珠整個爆亮了起來,是海市蜃樓還是沮喪過度下的視線模糊,門口站的那個人不就是楚雙穎?

  這有點荒誕離奇吧!篤信科學的她也不得不相信緣分就是如此的美妙、驚人。

  「你下車的時候忘記把這個包包拿下車,很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打開你的包包看看你的證件及地址,不然我無法親自為你送來。」雙穎小心地說明自己的誠意。

  霜靈再次將雙手伸向那毛茸茸的絨毛熊寶寶,能再撫觸它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謝謝你!」態度含著無比的羞赧。

  嵐軒挪了挪步伐,湊到她耳邊低語道:「這人你認識?」

  「就楚雙穎嘛!」她也低聲回答她。

  「他看起來不像你說的那麼無情,挺斯文的嘛!」又是一句嘀咕。

  「斯文無心有什麼用?就是這樣才會教人更心灰意冷。」霜靈也在她耳畔嘰咕了兩句。

  「若真如你所言,人家就沒必要撿到你的東西還親自送來了。」嵐軒不以為意,對霜靈的話可信度分數越打越低。

  兩個女人自顧自地閒聊了起來,全然忘了應該具有的禮貌。

  「你們就決定讓我一個人站在這裡看你們竊竊私語?」雙穎適時中止兩人的私語,抿著淺淺的笑意梭巡兩人。

  「今天還有剩些尼泊爾油酥茶,你要來一點嗎?」霜靈很大方地邀他喝茶。

  雙穎十足十配合她的善意。「想不到你們這樣一間規模不大的店,還會賣這麼特殊的東西。」

  「只怕這種粗糙的東西,不合你的胃口。」她將茶端了上來,濃濃的油酥香還泛起朵朵的泡沫圈。

  嵐軒明白這兩人必有一番誤會需要澄清,忙假意看了一下手錶道:「我得回去煮宵夜給我老公吃了,免得他又要發表『休妻大論』!」

  風鈴聲再度響起,隨著鈴聲漸杳,霜靈首先打破這凝窒的氣氛。

  「謝謝你替我找回這個包包,說吧!要我怎麼謝你?」霜靈不希望虧欠雙穎任何東西,既然他視她為陌路,她也無需獻慇勤。

  「那……我能不能借你的手帕看一下?」他也不拐彎抹角,這回前來,不也正是為瞭解這道結嗎?

  「手帕?什麼手帕?」她完全忘了自己有什麼特別的手帕。

  「你是不是有一條手帕,上頭繡有兩句長恨歌的句子?」他說明了自己想要的,神情難得一見的認真。

  「誰告訴你的?」

  「你忘了你自己在計程車上曾拿著在手中搓揉嗎?」他替她拾回記憶。

  霜靈更是不解。「莫非你想要那條手帕當作你送回背包的報酬?」

  「當然不是,我能否知道這條手帕的後兩句句子怎麼沒有繡上?」天秤座的追根究底挖真相的毅力浮在雙穎執著的眉宇之間。

  「這對你很重要嗎?」她越來越不欣賞雙穎這種婆婆媽媽的優柔個性。

  他直截了當回了一句:「因為我有一條繡了後兩句的手帕,且手帕的質紋、字體的形狀,完全和你的一樣,也許冥冥之中,我們過去真的有一段緣分需要證實,不是嗎?」

  「夠了!」霜靈越聽越討厭他的矯揉造作。「求你別再演那種萬里尋親的惡作劇,行不行?既然你說不認識我,看了我也沒有一點高興,何必再假惺惺問這些無聊的問題。」

  「我沒那個意思,坦白說,我曾經出過一次意外,傷到了腦部,以至於一些小時候的回憶全都不記得了。從我恢復記憶開始,就是在維也納學樂器,所以,我才會這麼積極去回想我是不是真的在什麼地方待過,認識哪些人?只可惜,我父母親並未告訴我任何童年往事,只有說生意失敗了,在台灣待不下去,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這種事聽來有點像X檔案一樣玄,不過,如果他有意要澄清的話,這些情節聽來又合情合理。

  「照這麼說,你在機場不是故意不認我嘍!」她重塑對他的觀感,但並沒有一下子被這突來的喜悅沖昏了頭。

  「如果那是我的故意,現在我特意跑這趟路來不就沒有意義了嗎?」他彷彿期盼烏雲散後的曙光,凝眸注視著霜靈的嬌顏。「你願意帶我回時光隧道,多告訴我一些事嗎?」

  「這個嘛……」她調皮地賣了個關子。「看你的誠意嘍!我的心靈一向是很脆弱的,要重新彌補是得花工夫的。」

  「沒關係,我在這裡將公演兩個月,只要你不怕我煩,我會不斷表示我的誠意。」他對霜靈這種天真又帶點倔強的個性深深覺得受到吸引,沒想到,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找到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人,這種因緣際會,倒也給雙穎的枯躁生活中多注入了些活力。

  不知不覺中,油酥茶已然冷卻了,霜靈又替他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奶茶,開始暢聊兩人幼時甜蜜的時光。

  ***

  深夜兩點。

  雙穎帶著滿滿的收穫回到飯店。

  他仔細地聆聽霜靈所描繪的那些舊日回憶,他驚訝於她超強的記憶,竟然如數家珍般地將兩人小時候的一些趣事,鉅細靡遺地說給他聽,短短的幾個小時,他渾然陶醉在這種尋找自我的過程中,像拼圖一樣一塊塊組成了完整的童年。甜滋滋的澎湃浪花,久久在他內心翻湧不休。

  直到開鎖走進房間之後,這份喜悅的繽紛心情,立刻變成灰濛濛的陰霾。

  「你該不會是時差還沒調過來吧!」一進門,冷冷的質問聲迎耳襲來,雙穎的頭皮一陣發麻。

  「你怎麼還不睡?」他解開領帶,不想針對她的奚諷多作解釋。

  「我睡?我怎麼睡?你從傍晚出去到現在才回來,也沒在櫃台留言,以前你要去哪都會跟我說一聲,今天不聲不響就走,你教我能睡得安心?」上薰從籐椅上躍起,卸妝後的素雅仍帶些迫人的尖芒。

  「別老像小孩子一樣要我凡事匯報,可以嗎?我已經是大人了,有權利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雙穎已走進浴室入沐,而上薰仍隔著一扇門對峙著。

  她掄拳在門板上敲了兩下。「那你說,整個晚上都去了哪裡?」

  「去……去街上逛逛!」

  「你騙鬼啊!今天我約你出去,你說你人不舒服,何況,有什麼店開到凌晨一、兩點還在營業的。」她完全不接受雙穎的理由,一直杵在門外不善罷甘休。

  「我不小心碰到朋友,一時聊開就忘了時間。」門內的聲音在水聲的嘩啦干擾下,顯得有些模糊。

  上薰發覺他的話中全是謊言,而且是紙糊的謊一戳即破,因此,更加氣惱。

  「楚雙穎,你在台灣半個人也不認識,哪來的什麼朋友?分明是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說呀!」她拍門的聲音又急又響,不規律的嗓音,惹得和尚都想跳起來罵人。

  「你發完神經了沒?」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冰寒的冷水也抑不住他的脾氣,令他不禁憤而打開了浴室門。

  上薰嚶嚀起來。「你敢罵我?也不想看看這幾年你家的危機都是誰幫你們熬過的,要不是我去求我爸,你們家早傾家蕩產了。」

  最近這幾年的大小爭吵,上薰總是把這種施捨掛在嘴邊,她是多麼需要面子的人,當然不希望雙穎在外頭搞三拈四被小報消息逮個正著,無形當中,這儼然成了一種軟禁的囚牢,要不是官家財大勢大,不成材的父親老沾著別人的權貴過活,他也沒必要當個乖乖的窩囊廢。

  「算了,隨便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想睡了。」不去回應一個女人的無理取鬧,就是充耳不聞、避而不見。

  「被我說中了吧!楚雙穎,你這王八蛋,你有今天是誰給你的,我要跟我爸說去,叫他以後不要理你們家的死活。」上薰隔著一條棉被不停地拍打,要是雙穎今天不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或滿意的道歉,她絕對不善罷甘休。

  十五分鐘的無言抗議,終於演變成囤積許久的猛烈抗爭。

  他轉過了身子,扼住她的手腕,眼神如刀如斧般向她砍殺過去。「別逼人太甚,今天需要你們家臭錢的是我爸,不是我楚雙穎,再說我有今日的榮耀全是我自己苦過來的,你最好有這一點認知。」

  第一次!這是兩人相處七八年以來首次看雙穎頂話頂得如此直接,上薰從沒看過溫和的雙穎會對她大發雷霆,他的熊心豹子膽不曉得是誰給他吃的,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局勢全變了,變得教她無法立即適應。

  她輾轉翻下床鋪,蜷著腿窩進沙發裡,她抱著一個抱枕整晚飲泣,莫大的不平在她心中翻湧,嫉妒之火熊熊熾燃在她腦袋中,原以為雙穎早已習慣於她的驕蠻,事實上,那容忍的堤防已出現隙縫,不平之鳴終於潰堤而出。

  ***

  一整個晚上,霜靈是抱著無尾熊背包和那條白色手帕絲絹入睡的,要不是靠這兩件寶貝牽的線,也許她和他心目中的小穎哥就這樣擦肩而過,成為人海中被淹沒的一段情誼。

  一直到早上十點多,才被陶媽媽的那道尖銳嗓門給吼了醒來。

  「丫頭,都快中午了還睡,昨晚又跑到哪去野了?看你這房間,比豬窩還亂,衣服堆了一卡車也不洗,還抱著背包睡覺,沒看過像你這麼會折磨老娘的女兒,不知道還要侍候你到什麼時候。」千篇一律的台詞,讓早有應變對策的霜靈慣性地將棉被一拉,往頭上蒙住以絕噪音。

  陶媽媽大被一掀,扯掉她身上的毯子,見她衣服、褲子及襪子仍整齊地穿戴在身上,還隱隱約約聞出一點酒臭味,不免又潤了潤嗓,大報警鈴。

  「陶霜靈,你昨晚沒洗澡就給我上床睡覺,還喝得醉醺醺的,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快起床跟老媽說。」一支擴音揚聲喇叭在耳膜處大加荼害,縱使睡意正濃也會失了睡意。

  「媽——」她一副被迫上吊的臉。「你沒事去掃地、洗衣服都可以,別老管我行不行?看我好欺負啊?」

  「咦!你這丫頭怎麼跟媽說這種話,我關心你一下都不行嗎?女孩子家在外遊蕩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又滿嘴酒氣味,我說你兩句都不行啊!」陶媽媽邊抽泣著她壓在床底下的髒衣服邊叨念道。

  她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指著自己整齊的鈕扣道:「我這像在外頭發生什麼驚心動魄的恐怖事件的樣子嗎?你放心,你女兒長得很安全的。」

  「最近治安不是很好,沒事早點給我回來,要不然找個人嫁一嫁算了,老守著那家漢堡店一輩子當老姑婆啊!」為了陶家最後的一件滯銷存貨,陶媽媽實在煞費苦心為她張羅,可她就成天跟個高中生一樣,瘋個沒完沒了。

  正在收拾她那縐成一團棉球的床鋪時,陶母竟發現那條白色的繡詩絲絹,一時腦中一閃,張嘴便問:「這條手帕你還留著啊!」

  講到手帕,霜靈才像新兵入伍般精神振奮了起來,她挨近老媽的身邊,如發現新大陸般說:「媽,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住在我們家隔壁的楚雙穎?很帥很可愛的那個小男生?」

  陶母褪色的記憶陷入一片思緒。「就十幾年前,全家摸黑溜掉的楚家?」

  「人家現在可神氣的了,成為一位知名的音樂家,這禮拜六的首場表演還給了我兩張招待券,我準備好好地去欣賞他精湛的演出。」她說得像是自己的男朋友般得意非凡。

  陶母一想起這段回憶,無限惆悵環繞心房,她一記苦笑帶過。「要不是他爸爸愛出風頭,到處跟人家亂投資,你早被許配給雙穎那孩子了,想當初他父親還為了製造新聞,給你們發個指腹為婚的消息,那時候咱們多風光去攀上他們這門親事,想不到才神氣不到一個月,他就因為犯了票據法全家潛逃國外,害得你爸和我差點為此吃上官司,警方還以為這件事和咱們陶家有關聯!」

  「有時候你們大人做事要為小孩子以後將來的前途留點後路,像他現在還被家族的鎖鏈牽絆住,真為他感到不平。」她幽幽地支著下巴為雙穎抱不平了起來。

  「丫頭,你夠好命的了,別一副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你爺爺留了個黃金店面給你,光靠那間店你一輩子都吃不完了,別還老怨命不好,我這個做老媽的一點都沒欠你。」陶母抱著一大堆髒衣服出去。「下午把房間整理一下,這要有人來家裡,還以為我租給一名通緝犯,臉都被你丟光了。」

  「好啦!跟個廣播電台一樣,嘴都不會酸喔!」她硬是把她老媽推出去,再聽她多說一個字,她准瘋掉。

  整理房間……

  也好,趁此可以找上些小時候和雙穎拍過的照片或值得拿出來回味的童年玩意,說不定,藉由這些,可以幫助他刺激大腦的神經,搞不好,還會回復記憶呢!

  ***

  國家音樂廳的練習室中。

  「停——」韓君雲忍不住喝住兩人的動作。「這是你們的水準嗎?」

  他繞過琴譜架來到兩人中間。「我不知道這樣的搭配算什麼世界級的演出?」

  「兩人各奏各的調,音節拖了八拍以上還能繼續下去,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你們令我太失望了。」

  雙穎看了上薰一眼,發覺她那一拍兩散的不在乎樣著實令人氣結,她要真賭起氣,執拗起來,天皇老子也拿她沒轍。

  「韓伯伯,很抱歉,我們確實是出了點問題。」他的歉疚才剛脫口,立刻遭到上薰的嘲諷。

  「那是你,不是我們。」上薰柳眉一揚,狹長的眼帶著刁氣。

  「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解決的嗎?來台灣不過兩天,我實在不明白能有些什麼雞毛蒜皮的事要嘔成這般地步。」韓君雲不得不當調停員,這小倆口要沒法專心練習,砸了招牌他臉上也掛不住。

  「韓伯伯——」她又搬出千金小姐不講理的架勢。「昨晚他到凌晨兩點才回飯店,我不過問他兩句,他就大聲吼我,怎麼,我是他女友,過問一下也不對嗎?分明是他自己做賊心虛,一定去勾搭什麼狐狸精不敢說。」

  「沒有當場看到的事你不能亂誣賴。」這種莫須有的羅織罪名,教雙穎怎能忍耐得下來。

  「那你又不能對昨晚的行蹤交代清楚,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的話,有什麼不敢說?」她仗著有韓君雲撐腰,咄咄逼進。

  「女孩子家不要把話說得太絕,事情並非全是你想的那樣。」奇跡式地,韓君雲竟是誰也不偏袒。

  他將全副精神都投注在雙穎忐忑的容貌上。「雙穎,韓伯伯知道你是一個有為的好孩子,什麼事該做或不該做,你應該不用我來提醒。」

  這句話彷彿給雙穎貼了一道護身符,他本來就沒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他只怕說了之後,一些不必要的臆測又會令上薰好作文章,但,現在在韓君雲面前,他若是仍不道出實情,只怕連韓君雲也會看輕他的人格。

  「我替一個女孩子送背包。」他百般艱辛地吐出這幾個字。

  「女孩子?什麼女孩子?為什麼她有背包在你手上。」連串式的疑問在上薰口中爆出,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假設竟成事實。

  「就那天在機場碰到的那個女孩,下車前,她把背包遺落在車內,而我照著她背包裡的住址拿去還她,就這麼簡單。」他利落地吐完不快,內心的壓力頓時解除了不少。

  上薰的反應十之八九是雙穎預料得到的,她也不負他的期望,尖言苛語傾巢而出。

  「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起來了,難道就不能交給司機拿去警察局嗎?我就知道,那天在機場就發覺你們兩個有鬼,果不其然,真姘在一起了。」她的嘴如同一把剛磨銳的武士刀,颯颯的犀利腔調,教人難以招架。

  「官上薰,再不斟酌你的用語,別怪我不客氣。」雙穎也火大了,她的話怎越說越不堪入耳了。

  「韓伯伯,你看他臉皮比犀牛皮還厚,明擺著就做了錯事,還很理直氣壯,我不管,你要替我評評理,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豆大的珠淚在上薰的臉上及時湧現,楚楚纖弱的可人樣,看得韓君雲也不得不泛出惻隱之心。

  「雙穎,這就是你不對了,也難怪上薰會生這麼大的氣。」他細細分析,的確在正常男女的交往過程,這種疑似脫軌的假動作,讓人不想懷疑也難。

  「可是我們又沒做什麼事,事實上,我是另有目的去找她的,但也僅僅是為了想知道我們是否以前曾認識過,因為一條手帕上的字,我終於證實她是我小時候在台灣的玩伴,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不過,我不要你做任何無謂的暇想。」他吐了滿腔的不滿。

  「鬼才相信,講個話要講到三更半夜,回來後還編謊話騙我,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太過分了,那種貨色你也要,餓瘋了不成。」她有韓君雲在旁,言語更加肆無忌憚。

  「哼!不可理喻。」他自覺再怎麼解釋也鬥不過她的伶牙俐齒,為了怕失去理智而造成無法控制的場面,他選擇了離開。

  「韓伯伯,你看他那副死樣子,本來就是他不對,說他兩句他就不高興,那我算什麼?」

  韓君雲惟有先打消要追究事源的念頭,把上薰安撫妥當後再說,看著表演的日期越來越近,這節骨眼上絕對不能捅出任何漏子,這對遠來的嬌客如此地難以說服,他實在為這場音樂會的成敗感到憂心。

  ***

  台北盆地悶熱的午後。

  總在火傘高漲的肆虐下適時來場傾盆甘霖。

  濕濕黏黏的雨網籠罩著每個疾走快步的行人。

  然而,一具修長背著黑匣的孤影卻無懼往來車輛濺潑的污水及無情的牛毛細雨滲發入膚,依然悵然垂首走著,彷彿映襯出這灰色世界的冷淡人情。

  雙穎悲情的天地合該如此嗎?

  他為何要低聲下氣順著那蠻橫任性的女人?

  他為何要因為上一代的懦弱沒骨氣而削弱自己的志氣?

  他受夠了那女人這些年來如使喚奴才般的無理作為!

  他不懂為何他父親忍心犧牲他的幸福而換來長期的苟安?

  站在光鮮的音樂殿堂,卻活在卑微的人間地獄,他不想再踐踏自己的尊嚴去迎合那一張矯柔的臉,他不!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走到了一處熟悉的騎樓下,正值下午茶時間,店內仍蓬勃地坐著幾桌三兩閒談的上班族,或是蹺班的店員,而那具活躍旺盛的優美軀體,正周旋在客人之間,愉悅地招呼著,靜享這種工作上的樂趣。

  他不自覺地被這幅溫馨的景致所吸引了去,木門輕挪數寸,風鈴悠揚奏起迎客頌,也抓住正在端著點心給客人的嬌俏老闆娘。

  「小穎哥,你怎麼來了?」誤會澄清後,霜靈便改口用了較親暱的稱呼。

  「你在忙嗎?那我不打擾你了!」他靦腆地把頭一點,轉身就要離開。

  雙穎忙親切地用微笑挽留他發寒的軀體,伸手拉住他道:「我是老闆娘,管好錢就好,端端東西只是運動運動……唉!你怎麼全身淋得這麼濕,快到後頭去,那兒有個小房間,我拿干衣服給你換。」

  她的熱誠教雙穎也不好推諉,只得訕訕地笑著順她意。

  三坪大小的一間小起居室,是霜靈懶得回家睡暫窩的一個小天地,平時供她和嵐軒或者是偶爾來幫忙的闌珊堂嫂休息的地方,由於有另外兩人的整理,使得她這間像小火柴盒般的寢居,不像家中的那樣散亂。

  「哪!這是我姊夫的衣服,你快換下吧!」她揀了件T恤交到雙穎面前,正好迎上他一記「哈啾」。「天啊!你是被拋棄還是被金光黨騙錢,笨到跑去淋雨。」

  她急忙拿起一條干浴巾,在他烏亮的短髮上溫柔地替他拭乾,指尖規律地在他發叢間遊走,令他倍感呵護的關愛,這些年下來,他從未與上薰有過如此親密的舉止,現在親臨感受這種被照顧的溫暖,打從心底升上一股暖意。

  「你先把衣服換下來吧!我去幫你煮一壺油酥茶。」拭乾了他的發,霜靈如同體貼的新婚小妻子為他打理一切。

  怔怔地看著一套棉質的乾爽衣物,撫在雙穎的掌心中是莫大的一股感慨,這種窩心絕非僅是肉體上的滿足,而是踏實地洋溢在他多年未曾受感動的心房,如果平凡能使一個女人在對感情的詮釋上能多出一份貼心,他倒是希望上薰能是個普通又無身份地位的平凡女孩。

  換上了一套舒坦的衣服,霜靈也正好端著一壺油香的奶茶走了進來,她自鳴得意地說道:「特別為你煮的喔!」語中充滿能幹的小女人口氣。

  他啜飲了一口,齒唇間隨即溢出一縷酥香,那濃濃的花生伴著麥麩所煮出的中亞風情,倒教雙穎暫時忘卻適才的一切不愉快。

  「你不好好為星期六的表演練習,想裝酷淋淋雨吸引別人啊?」她喜歡看他喝茶怕燙的表情,煞是可愛。

  「你想我是那種無聊透頂的閒人嗎?」他放下杯子,口中呵出一口白煙。

  「那……是不是昨晚太晚回去,被官小姐罵?」霜靈憑感覺判斷他那沮喪的表情。

  「你……看得出來。」雙穎有點錯愕。

  「這一定的嘛!連我都會被我老媽罵了,何況是你的紅粉佳人!」她不覺這是很難的推理邏輯。

  「別亂冠用『專有名詞』!」他出乎意料地對那一個字感到耳鳴。

  這種表情可惑亂了霜靈的思考,他們無論在樂壇或是媒體上都是公認的金童玉女,怎這回,她彷彿被人嫌惡地睇上一眼,認為自己的恭維成了諷刺。

  「你們吵架了?」整個語調變得小心謹慎,怕又觸及他的痛處。

  雙穎又喝了口,油油的唇緣有著難以啟齒的羞愧。「這早已是家常便飯了。」

  「對不起!昨晚一時興起,竟忘了你是早有女朋友的人。」霜靈沿線推敲,發覺始作俑者的人也和她脫離不了干係。

  「這不關你的事,那女人我老早就對她不滿了。」天秤座的好脾氣出現難得的言詞抨擊。

  「你是公眾人物,她當然要多管著你,哪像我們這種再平凡不過的小老百姓,都沒人那麼重視呢!」她試圖藉此讓他瞭解他是倍受矚目的。

  「你講話口氣怎跟她一樣,音樂家又如何?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要是不受人家的尊重,比一隻蟑螂還不如。」從他語氣之濃厚得知,此怨由來已久。

  「所以這就是你出來淋雨的原因?」她下了結論,其實從那天在機場與他們碰面的那一天起,她隱約便可發現兩人之間不似一般情侶來得親密。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我活得並不快樂。」眼神飄忽在斗室之中,幽邈的瞳眸顯現一縷憔悴。

  面對這種成人的感情世界,霜靈一向是以旁觀者自居,她礙於自己對愛情的一無所知,也不知從何給意見,只好學些電視台詞,呆板地說道:「想開點嘛!天涯何處無芳草,我還不是一個人過,日子多逍遙快活,現在女權運動興起,女人難免會有自己的主張,你不得不跟隨潮流。」

  「芳草?芳草何處尋,你不也說了,現在是大女人時代,哪還有我們需要的芳草。」雙穎並不對此抱著憧憬。

  「要是真如你所說的,每個人都是大女人的話,現在你手中喝的那杯茶又是誰替你端來的,頭髮又是誰替你擦乾的?」她以事實來證明,並非每個女人都是張牙舞爪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由我這小女人來燒一道好菜請你吃,讓你消消對女人的傲慢與偏見。」

  「你在為女人重塑形象?」他語帶幽默地向她一笑。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這麼做,只想盡到女人應有的本分罷了,若能因此讓你消消氣、開開心,划得來的。」她給了他一個尊重男人的眼神。「這場雨短時間停不下來,就留下吃晚飯,不吃的話,就是小烏龜。」

  「遵命!武則天。」他對這種親暱的鬥嘴,泛起甜滋滋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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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7:01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在一處陰暗、潮濕的出租公寓內,滿地的空鋁罐和一地的餅乾屑使得整間屋子更盈滿霉味與腐臭,室內只見一張素面帶點霉綠的大床上躺著一名半裸的男子,在拉了一半的窗簾邊,則站了一個憤怒的女人。

  「沒用的男人,你怎麼不去死死算了!」一本過期雜誌丟向床上的男人。

  那男人手一撥。「你凶我也沒用啊!生意要垮也不是我要叫它垮的,時運不濟你能怪誰?」

  「你現在倒是把責任卸得一乾二淨,我把一生的積蓄都拿出來給你開公司,你不到兩個月就給我敗個精光,我看王永慶的家產給你花,也不夠你這敗家子玩夠本。」她一手支著額,滿臉的淚水糊滿清麗的臉龐。

  「絮語——」男子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停在她的背後好言相勸道。「人難免一生會遇到挫折的嘛!要不是愛你愛得這麼深,我那麼拚命做什麼呢?不就為了我們的將來嗎?」

  他試圖越過雷池將手按在她肩頭,但被她一甩而掃開。

  「這話你說幾百遍了,我看你只會整天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我真後悔跟了你這沒出息的男人。」絮語為了這男人搞得身無分文,只得陪他窩在這種又臭又窄的公寓,這些日子以來,她淚也哭干了,可這男的一點也不長進,存心坐吃山空。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嘛!我不也認真在找工作了嗎?別整天一醒來就哭哭啼啼觸我霉頭,報紙買了沒?」他早被這女人念叨得快煩死了,再不找個工作堵堵她的嘴,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表面上是翻著人事欄,實際上是優閒地在看著報紙,不知情的絮語仍對這種吃軟飯的男人抱著希望,她發現自己正在浪費生命,和一個好吃懶做的人在耗著青春的餘暉。

  忽然,禹昕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急忙喚著絮語。「喂!你快來看這則報導。」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找工作?我買報紙給你不是給你看好玩的。」她簡直快要被這無賴氣炸了。

  「報上刊登的這個女人不是你高中的同學嗎?」他記得曾經從絮語的畢業紀念冊中看過她,由於她曾對他說過這位同學的家世不凡,因此印象尤其深刻。

  絮語一把將報紙奪了過來,仔細地閱讀報導中的文字,那字裡行間全都在對上薰的身世作了一番錦上添花的包裝,還有那身旁高帥的男人不正是全家潛逃到國外的楚雙穎。

  「媽的,同樣是人生父母養的,命就差這麼多!」禹昕大口地倒抽一口氣,夾帶著不滿的喉音反芻吐納。

  「聽說他們每表演一場的收入高達十萬美金!」絮語從一些外電來的編譯資料中讀出,這位才出國沒幾年的老同學,短時間內竟成了海外知名的鋼琴家。

  「十萬美金?」禹昕呆愣了魂魄,直到煙屁股的最後一點火星燙著他的手,才恍然醒悟。「快三百萬台幣,她豈不撈翻天了!」

  「你高興什麼?錢又不是你的,有本事自己不會去賺。」她一棒敲醒他的白日夢。

  雖說是絮語無心的一句責備話,但也教禹昕的整顆腦袋使壞了起來,要賺?何不從這女人身上撈一票,隨便弄個幾千萬來玩玩,對這種暴發戶來講,不過是拔他們身上幾根毛罷了。再說,絮語和她又有交情,憑借這點,好好佈個局、想個遊戲,不難拿些白花花的鈔票玩玩。

  「親愛的,我們馬上要發了!」禹昕摟住她的腰,淫聲浪語充斥耳畔。

  「發?你安安分分找個工作我就謝天謝地了,少在那邊說些沒意義的廢話。」她堵回了他。

  「現在有現成的女財主,你覺得這些還是廢話嗎?」禹昕再度拿回報紙,對於照片中的女人充滿了征服欲。

  絮語的神經正熾烈著,面對禹昕即將要採取的行動,她已感到不安與慌張。

  「你……你別亂來,她可是我好朋友!」

  「傻瓜,你當她是你好朋友,而她可曾關心過你,她在那邊吃香喝辣,我們蹲在這邊跟個狗一樣落魄,如果真的是好朋友,拐她一點錢又不為過,你不希望我們能有好日子過嗎?貧窮的滋味難道你一點也不害怕?眼前這種好時機一旦錯過,你再後悔也來不及了。」禹昕眼睛裡早被金錢迷惑,他讓絮語的腦筋快速轉動,務必要說動她。

  「不好吧!我們跟她無冤無仇,這……」

  「又不叫你去殺人放火,你怕什麼?等我想個方法,給她撈些錢來花花,等將來我們出頭天才回報她,我想,到時她會諒解我們當初這麼做完全是不得已的。」

  禹昕只差沒跪下來求她,這種訴求,很難讓絮語一口答應的,但,她和禹昕的未來總不能這樣渾渾噩噩過下去,她對目前的生活也快熬不下去了,為了生活也為了能看到一片更燦爛的明天,她恐怕要昧著良心了!

  「我先說好,你絕對不能傷害到她的身體。」

  「我不會的!」他終於有正經事可做了,面對可能會得到的一筆財富,他揚起了邪佞的笑靨。

  ***

  為了要盛宴款待雙穎,霜靈提早打了烊,她明瞭此刻的他是需要如家人般關愛的,幽邈的小餐廳中,朵朵螺紋狀的彩色蠟燭燃亮了一室的深邃,令人備感期待與興奮。

  霜靈端來兩客自煎的牛排,煙熏油燎她的額際,令她看來像個快餐店的小妹,粉嫩的嬌顏上多出了兩抹黑黝的小炭痕,妝點出她精心奉獻的摯情真意。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做的?」雙穎面對滿滿的一桌佳餚,竟忘了形象地歡呼起來。

  最後一塊水果派端到他的面前,她用大廚般的神采道:「我這家店是開假的嗎?要是沒三兩下的工夫,生意會這麼好。」

  臉上儘是洋洋自得。

  兩人隔著三盞燭光遙遙相視,透過火光的輝映,霜靈以往所掩藏的小女人嫵媚之態已然浮現,那如桃色般的含羞色澤,與前幾次看到的開朗率直迥然不同。

  「真希望看你小時候是不是像現在這麼可愛、動人。」雙穎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麗顏,陶醉在一場炫麗浪漫的幻想中。

  「這是當然的,我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要不是不太愛唸書,哪容你排得到隊。」霜靈切了塊牛排放進嘴裡,仍不忘自我吹噓。

  他放下刀叉。「要是我有選擇權的話,當初我就會留在這兒,不走了!」語中仍顯幾許悵意。

  「人對於現況總是不滿足的,當初要是你留了下來,恐怕也沒有今天這種令人稱羨的成就。」她舉起酒杯,想要安撫他的情緒。「來!祝你首場表演能圓滿成功。」

  霜靈的手停在半空,發覺雙穎沒有附和,奇怪問道:「你不希望這次表演能順利、爆滿?」

  「順利、爆滿又如何呢?回到幕後還是很孤單、寂寞,不然就是不斷的爭吵,何樂之有!」他大口灌進葡萄酒,一臉痛苦的表情。

  「小穎哥,別說得那麼嚴重嘛!你的生活真有那麼慘嗎?」她也不敢再嬉皮笑臉,從他鬱鬱寡歡的表情看來,事情也許不是她能想像的。

  「慘?何只一個慘字能了的,我才不稀罕這一切的榮譽,根本毫無意義!」又是一杯濃烈的黃湯下肚,他的臉色變紅,醉意漸湧了出來。

  不到半小時,他已灌掉三分之二的酒,雖然酒精的成分不是很濃烈,但不勝酒力的他,雙眼已呈朦朧。

  「小穎哥,別喝了,你一塊肉都沒吃呢!」她怕他喝過頭,到時就難以收拾。

  他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今天我最開心了,真正有人關心我了,來,再乾一杯!」咕嚕兩口,又去掉酒杯中一大半的液體。

  該死!早不該拿酒出來的,她自責地想奪下他的酒杯,卻被他反手扼住腕緣。「霜靈,你真是好人!就你瞭解我,不會拿錢來糟蹋我。」

  酒嗝一打,濃烈的酒味自喉間溢出,天啊!他真的喝醉了,這和原來設計的燭光晚餐根本就是南轅北轍,她能幫他什麼?

  她想搶下他的酒杯,卻反而被他一手撥開。「不要管我,讓我開心地解放自己一次好嗎?」

  「不行——」她不容許他再耽溺於這種自怨自艾的悲情中,原先的美意竟成了讓他發洩的機會,她堅決不讓他藉酒裝瘋。「我不想看你這樣,你要不知樂觀積極一點,馬上給我離開這裡。」

  霜靈斥吼出聲,她心疼小穎哥的遭遇,但她不認為他該意志消沉到這種地步。

  短暫的沉默讓雙穎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些,不過,在淋了雨加上酒精的作祟下,他曾開過刀的頭又疼了起來,只見他兩手掌心按住太陽穴隱隱發出間歇的哀嚎。「疼……疼死了!」

  看樣子並不像是酒精引發的頭痛,從他表情看來,彷彿在他腦中有人拿著巨杵撞鐘,聲聲撕扯割裂他的腦門,霜靈一時也措手不及。

  「我的頭好熱,快燒死我了!」雙穎的吶喊已非普通的呻吟,他瘋狂地掃掉桌上的餐盤、燭台,整個人陷入了崩潰的邊緣,如同遭受強大電極般的難受。

  「小穎哥……」霜靈看著在地上打滾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

  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能讓小穎哥喝酒,誰知他這麼不勝酒力,連葡萄酒都可以喝到醉在地上亂滾亂叫,幸好嵐軒的老公繞回店裡來幫她拿外套,才及時幫她叫了救護車送到醫院。

  「通知他家人了沒有?」在病榻旁的品德慎重地質問霜靈,語氣出現難得的責備。

  「他家人全在奧地利怎麼通知,不過我已打電話到國家音樂廳,叫他們負責聯絡接洽小穎哥演出的經辦人,我想會有人趕來的。」她又沒錯,幹麼用那種口氣說她?

  「你噢!要不是我及時趕到,看你有幾條命夠賠人家。」

  「幹麼對我這麼凶啊!我們本來也不過是吃個飯,誰知道他興致一來,就吐了一大堆的苦水,看他那麼難過,我又不好攔他,就越喝越多……就這樣了啊!」她報告完畢,又瞟了眼雙穎那蒼白的臉,天啊!一點紅潤的色澤都沒有,要真就這樣一睡不醒,她豈不罪孽深重了。

  「你喔!找麻煩一流的。」他見雙穎的脈象及呼吸尚算平緩,拍了拍大腿起身道。「我看他應該沒什麼大礙了,我得趕緊回去陪嵐軒,她預產期快到了,不能不小心一點。」

  「放心吧!這醫院醫生、護士那麼多,別把我看得那麼沒用,OK?」她實在受不了摩羯座男人的事事叮囑,老不放心似的。

  品德前腳才踏了出去,雙穎的眼睛就慢慢舒張了開來。

  「噓!還好,你沒死掉!」

  「你說什麼?」

  她一時說太快,忘了避諱,連忙撇了撇唇道:「沒事、沒事,你覺得好多了嗎?你差點把我嚇死。」

  「天秤座的人不會死得這麼沒有美感的。」他早聽到她不經意脫口的那句話,回幽了她一默。

  瞧他還能說,表示應該已經回復正常了,她還是不放心地問:「你的頭怎會疼得那麼厲害?」

  「老毛病了!」他躺在松絨軟呢的枕香中。「這是開刀從腦中取出血塊後的後遺症。」

  「以後我不准你再喝酒,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嚇死了。」她眼中既是溫柔又是擔心,深怕他有什麼不測。

  「你這是關心我?」他希望聽到一些更貼心的話語。

  「你不要我關心的話,那拉倒,算我沒說。」她頭一撇,無意識地把玩白色床巾。

  雙穎從床單下翕然伸出他的手,握住她毫無準備的手,她一驚,原想縮回,但他的手傳達出好溫暖、好舒服的撫觸,深深融化了她從未曾開啟的心房,從小到大,除了老爸以外,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這樣牽過她的手。

  「你能像這樣一直關心我,給我溫暖嗎?」他覆蓋住她的手,另一手順勢撫上她的臉頰,如感受春天綻放的花瓣一般,動作溫柔似水。

  「小穎哥……這裡是醫院,形象、形象。」她不習慣這種親密的廝磨,平時大剌剌的她一時也不知要如何來回應他的大膽作風。

  「你不是說你小時候喜歡我嗎?」他疑惑地望她一眼,期望能從中找出真話。

  「是、是沒錯,小時候我的確很喜歡跟你玩在一塊,但,那時心智還未成熟,根本不懂什麼叫愛。」她發覺小穎哥把她的手握得好緊,她根本抽不回來。

  「那現在呢?懂了嗎?」窮追不捨的眼神令她無所遁形。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前汩汩冒出,該如何來回應他的逼問呢?她靈機一動,隨手拈來床櫃上的蘋果。「來!吃蘋果!」

  雙穎的雙手毫無顧忌地攀上她的肩,深刻迷人的五官貼近了她的臉頰,她連他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火紅的唇抿出線條優美的誘惑,輕輕柔柔的耳語如嗎啡般注入她體內,使得她雙手一顫,蘋果骨碌碌跌落到床下。

  「不……不要,小穎哥,別……別這樣!」她的唇左右閃躲找尋逃生口,不敢與他一唇相接。

  「小穎哥,我……」

  「你們倆在幹什麼?」一句晴天霹靂的嘶吼震碎了兩人耳鬢廝磨的畫面,站在病房門口,顫抖的手仍停留在門把上,上薰慘白的臉寫滿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官……官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實際上,這……是這樣的……」完蛋了,越想解釋結巴得越厲害了。

  「原來是你,難怪雙穎這兩天老不對勁,早該想到你這寡不知恥的女人,從機場起我就應該知道你是有企圖的,害我差點也被你騙了。」上薰和韓君雲是從國家音樂廳的工作人員留言中知道雙穎的消息,一獲悉此事,便火速趕往醫院,不料恰好撞見這一幕。

  「雙穎,原來韓伯伯以為是上薰在無理取鬧,可我現在卻是親眼目睹你的所作所為,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你現在是公眾人物,萬一這件事被傳了開來,報紙一登,你的前途就完了。」韓君雲痛心地斥責他。

  「我們真的什麼也沒做呀!」霜靈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上薰來到她面前,惡狠狠地朝她身上來回打量。「等你做了那還得了,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勾搭男人倒滿有一套的嘛!」

  「你說話別這麼刻薄行不行?虧你還是個彈鋼琴的。」水瓶座的理性,不容許別人亂扣帽子。

  每個人各執己見,根本沒有商量溝通的餘地,霜靈更是無辜,成為眾矢之的。

  最後驚擾了醫院內的護理人員前來制止,才暫時消弭了這場爭端。在上薰負氣走出醫院後,正處精神渙散的她,竟不知不覺又踏入了另一個圈套之中……

  ***

  剛回飯店的上薰,正準備上樓好好將自己鎖在房間大哭一場時,竟然發現在大廳處有著一對男女的身影在等她。

  「官小姐,那位阮小姐等你很久了!」櫃台人員朝一株萬年青旁一指。「就是她!」

  上薰正打探這陌生的身影時,那女子適時地一轉身,才讓她恍然大悟。

  「是……是絮語嗎?」她一掃剛才的不愉快,立刻迎了上去。

  「天啊!不愧是一流的世界級鋼琴家,多有氣質啊?全身上下都名牌耶!好羨慕你喔!」絮語不忘先吹捧她一番。「我為你介紹,這是我同事,禹昕,他可是衝著你的名氣來的。」

  在西裝革履的包裝下,禹昕倒也有一絲斯文優雅的氣質,再加一副金框眼鏡,更襯托出他的確有欣賞藝術的品味。

  「官小姐,久仰你的大名很久了!」他禮貌地伸出手,博取善意。

  上薰見多了這種場合,也不忌諱地伸出手與他問好。

  「你怎麼了?剛哭過嗎?」細緻觀察的絮語,一眼便瞧見了她眼中的紅絲。

  「沒……沒什麼!」她微側著頭,不敢把醜態揭示在外。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請兩位吃點東西,咱們邊吃邊聊。」禹昕大方地提出建議,以便和上薰多點談話的機會。

  心情實在糟糕透頂的她,原來是不想臭著一張臉和老朋友敘舊的,但看著絮語熱誠相邀,又不好潑人冷水,只好到大廳旁的咖啡屋裡坐,順便平撫一下紛亂的情緒。

  ***

  「什麼?他那麼可惡啊!」絮語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差點沒被上薰剛說的一段話氣到吐血。

  「這種男人太過分了,要被我碰上,絕對非好好揍他一頓不可。」禹昕也加入打抱不平行列,適時表現出自己是站在上薰這邊的。

  「反正該看開的也要看開,這些年他要什麼我就供應他什麼,我不明白他還要在外面招惹別的女人做什麼?那種沒身份地位的小女孩也會引起他的興趣,這才是我嘔的地方,太欺負人了。」她的眼眶又再次蓄滿淚水,體貼的禹昕忙為她遞上一條紙巾。

  「什麼家族會教養出什麼樣的小孩,你也不想看看當年他們舉家犯了票據法逃到國外,這種操守有污點的家族,真搞不懂憑什麼來高攀你們,你的心腸就是太軟了,處處牽就他,才會把他慣壞。」絮語言語儘是挑撥,她的目的不也正是如此。

  「官小姐,像你條件這麼好,實在沒必要這樣委屈自己,天底下還是有好男人的,我希望你別一直把這種不愉快悶在心裡,會傷身子的。」他見上薰的杯子已見底,忙喚服務員再為她換上一杯熱咖啡。

  上薰很少看到男孩子有這麼體貼入微的真情,從見面的一剎那,她就看出這男人的確有一股吸引女孩子的魔力,他不說話,光憑動作就可以讓女人的心頭小鹿亂撞,尤其是那充滿靈性的慧眸,如童話故事中的王子般深情,令人克制不住地怦然心動。

  「謝謝你,禹先生,想必能當你女朋友的人一定很幸福。」她翦翦雙瞳露出崇敬之意,語氣中也擬出少見的柔順。

  「我還沒有女朋友,期待有緣人。」誠懇的語氣,彷彿在透露一些訊息。

  「你幹什麼?別想趁人之危,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心情能開朗些,別老想些不愉快的事,我警告你,別趁火打劫。」絮語俏皮地糗了他一句。

  兩人很有默契地對看一眼,絮語忙揚起表來道:「糟了,晚上我要去我男朋友家拿東西的,我怕去晚了又要被他疑神疑鬼,上薰,改天有空我再幫你洗塵;禹昕,多陪陪她,別說些不開心的話,知道嗎?」

  「如果官小姐不嫌棄我,我自當義不容辭。」一雙棕眸亮出鑽般的誠摯。

  絮語拎起了包包,迅速消失在咖啡廳的一隅。

  「官小姐,不介意我叫你上薰吧!」攪動咖啡的手戛然停了下來,唇角出現一抹微笑。

  「叫吧!你愛怎麼稱呼都無所謂,就算我今天是個女王、公主,也不一定能要到我想要的。」上薰想到雙穎,語氣一直熱絡不起來。

  禹昕又開始了攪咖啡的動作,並微微發出一點輕笑。「雖然我沒見過讓你又愛又恨的那個男人,但,聽你剛剛說的一切,我認為你傻得一點都不可愛。」

  「你憑什麼這樣批評我?」她的耳朵似乎容納不下忠言。

  「不是嗎?你又不缺手缺腳,家庭背景又是上流社會中的佼佼者,要拉攏你求你青睞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真不清楚你的執著和頑固從何而來?十全十美到令人死心塌地的男人不該是他吧!」禹昕有條有理地分析,試圖打破她非「穎」不嫁的觀念。

  「你以為我們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當一個公眾人物,又身為藝術界的一名音樂家,那名譽及聲望都是我們一輩子所不能忽視的,有時,也來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她似乎被千斤枷鎖所束纏,眉頭蹙得緊緊的。

  「只怕他就是抓著你這弱點,才敢為所欲為吧!」他噙著笑意看她。

  「你又不瞭解他,為何口氣比檢察官還篤定。」她震懾於禹昕的自信。

  「我只說『只怕』,但也逃不出一二,你不想丟臉,他硬要捅些紕漏讓你失面子,這種簡單的愛情遊戲,三歲小孩都會玩,這種感情還值得你為他哭得肝腸寸斷,不是傻得一點都不可愛嗎?」禹昕喝完最後一口咖啡,緩緩放下杯子。

  真如他說的那麼不值得嗎?這幾年下來的感情會在他輕描淡寫的暢言下,全化為泡沫了嗎?

  他和她頭一次見面,竟然能將她的事解析得頭頭是道,要不是真為她好,就是另有目的?但,他是絮語的朋友,應該是真的關心她吧!

  至少,看他本身光鮮亮麗的外表,不該是那種為圖著她的什麼而來的!

  「你在想什麼?」禹昕發覺她有點心不在焉,忙出口問她的心事。

  「沒什麼,我……我想休息了。」她將椅子往後一移,站起了身。

  「我送你上樓。」慇勤的他不忘替她拉開椅背。

  「不……」四目相接,上薰覺得彷彿說「不」是殘忍的。「那麻煩你了。」

  兩人並行上了電梯,一路上都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一直到了房門口,上薰才停了下來,拿出了開鎖卡。「可以了,送到這就行了。」

  「答應我,要對自己好一點。」他扶起她的手,很紳士地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一下,隨後安靜地走離她身旁。

  我太多疑了!

  上薰在內心喃喃地告訴自己,沒想到自己真碰到一位可以信賴的好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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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7:43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這太不像話了!你說,這事要傳開來,你們楚家還準不準備在台灣混!」

  雙穎在第二天一早趕回音樂廳時,整個演出的舞台空蕩蕩的,除了自己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外,就只見到一具蕭瑟的老影坐在第一排的座椅上,而四目相迎的一剎那間,就被韓君雲罵個狗血淋頭。

  「韓伯伯,你聽我說,你不曉得這幾年我和上薰之間的理念及溝通方式越來越有差距,她和我之間的感情已不像當初我見她時一樣了,我們已經不再是情侶關係了。」雙穎努力為自己的冤屈辯解。

  「你們年輕人就是喜歡把感情當兒戲,什麼不好溝通?以前我還不靠媒妁之言,不也相安無事結了快五十年的婚。」老成守舊的韓君雲,完全不能理解雙穎的說法。

  這種陳腔濫調,雙穎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縱使他滿腹冤屈,想必也會被這老頑固一一駁回。

  他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道:「我只想順利將這場音樂會做好,其餘的,我希望韓伯伯不要干涉,讓我們兩個自己私下解決好了。」

  「我不允許那女孩子再來找你,也不准你再去找她,你爸媽不在台灣,我就得代替你父母親管好你,免得你一直墮落下去。」惱羞成怒的老臉上,籠罩著深沉的寒意。

  「韓伯伯,我認為這種感情的事,應該由我們年輕人自己來處理,我和上薰之間的問題早已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你執意要插手介入這件事,就等著開天窗吧!」雙穎的一席話,讓韓君雲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你……你敢對韓伯伯用這種口氣說話?」

  他眉頭一緊。「對不起,為了我自己的尊嚴,我希望你能體諒,在不影響音樂會的情況下,我不想再多說什麼逆耳的話,讓我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好嗎?」

  偌大的音樂廳堂,迴盪著雙穎沉痛的聲音,他已顧不得自己在韓君雲心目中的形象,只希望能挽回自己的尊嚴。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這一切的責任我一個人會扛,關於這場演奏會,我盡量跟上薰溝通,我知道在這節骨眼發生這種事很傷腦筋,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不理韓君雲的叫喚,逕自朝帷幕下方的小樓梯離去。

  「雙穎——」韓君雲無論再怎麼叫,他也不回頭。「你這孩子,是在自毀前途啊!」

  韓君雲也只能眼睜睜地看他離去,心中百感交集。

  ***

  他明白只要走進這扇門,一定會掀起一場風暴,紛沓而來的冷言冷語終將淹沒他。這種早已司空見慣的場面,雙穎已見怪不怪,只不過,這回的他,應該會回應她一兩話,而不再只挨罵不還口了。

  房門「咿呀」一聲打開,室內一片黝暗,床榻上的上薰枕著手合著眼,臉色跟平常一樣,彷彿若無其事般的安詳。

  「你頭不疼,回來了?」正在脫鞋的雙穎忽然聽見床的另一頭傳來聲音。

  「謝謝你的關心。」語氣有點言不由衷。

  上薰按捺住發飆的衝動,她想起禹昕的建言,將自己的怒火一口氣硬是嚥回肚子裡。「其實你認識那女孩的,對吧!」

  「是靠她不斷地幫助,我才重拾過去一些回憶。」雙穎採取溫和的姿態,他仍是盼望一切能平和地收場。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她直接切入主題。

  「打算?我當然打算要好好把這場演奏會圓滿達成,維也納那邊不也希望我們能不辱所望。」

  「你曉得我不是指這個。」上薰有些動了氣。

  「那我就不知道你的『打算』是指什麼了?」他鬆了鬆領帶,脫下了襯衫。

  「楚雙穎!」她一手扯緊他鬆脫的領帶,雙穎的逃避早使她失去了耐性。「你要她還是要我?一句話!」

  「你非得把事情弄到這麼難堪才行嗎?」他的脖子被勒住使他不得不直視她。

  「這難堪也是你自找的,我不希望哪天你又和那女的幽會時,被一些小道新聞逮著,到時候,寫出來的話比我現在說的還夠讓你難堪上千百倍,你丟得起這個臉,我可丟不起。」犀利的言詞在在都對雙穎下達最後的通牒。

  他不解地搖了搖頭。「官上薰,從你嘴巴說出來的話為什麼都如此尖酸刻薄,我究竟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來讓你無止盡地羞辱我?」

  「你和她在醫院做什麼?難道要我叫韓伯伯再復誦一遍給你聽嗎?別忘了你現在仍是我的男朋友,怎能背叛我而去和小時候的情人重溫舊夢?」歷歷在目的畫面,不過才幾小時之前的事,上薰咬牙切齒地控訴他。

  這些指證,雙穎無法從容自在地辯解,他明白此刻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他心中那座愛情天秤,早已失去平衡,而上薰這一頭已明顯地下降。

  「我覺得……我們在工作上是很好的夥伴,這樣想的話,應該相處起來會比較愉快。」

  上薰不可置信地退了兩步。「你好有良心,這種話你也敢說,是不是那女的教你的?」

  「這事與她無關!」

  「騙子——」她穩住臉部的表情,盡量不使它因抽搐而滾出淚珠。「你最好考慮清楚,別做出後悔一輩子的事。」

  「也許你必須要改掉養小寵物般的心態,我不可能在你身邊惟惟諾諾地過一輩子,這點你必須先弄清楚!」他不再有所保留,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楚雙穎,這些年不論我家還是我自己,誰不盡心為你們楚家的事在張羅,你好有良心,過河拆橋的事你也做得出來?」她控制情緒與他針鋒相辯。

  「那叫施捨,是有錢人家對乞丐般的施捨,我必須再重申一次,花你家錢的是我父親,不是我!」他已受不了上薰那高高在上的驕傲口吻,粗聲粗氣地回應她。

  多少年來,雙穎從不曾如此凶悍過,那只聽話的小綿羊到哪兒去了呢?驟然的改變,她無法接受,她不能……

  一記帶著血痕的巴掌從雙穎的臉上掃過,艷紅的蔻丹劃過雙穎的眉沿,伴隨清脆耳光聲的是一記微嗔的嗚咽。

  雙穎用指端抹過眉心,一條血絲染紅了他的手,他抿緊了唇,不帶任何怨恨地看著她。「過沒幾天就要首演了,祝我們能合作愉快。」他拿起襯衫再套回身上。「我去客廳的沙發上睡一下,下午的排演,我不希望再讓韓伯伯說話。」

  不帶絲毫的眷戀,雙穎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間。直到腳步漸杳,也沒聽見雙穎再吐出任何一個多餘的字,上薰頹然地坐在床上,既不哭,也不笑。

  ***

  照顧雙穎一整夜的霜靈,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難堪場面,不免感到身心俱疲,她獨自一人走在清晨的街上,腳下踢著碎石子,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這是不是叫棒打鴛鴦?

  她其實很能體會上薰的反應,換做是她,也準沒什麼好臉色給人家看的吧!

  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她拾起了掉在信箱外的報紙,無心地隨手翻了幾頁,赫然發覺地行悚動的標語:

  昔日金童玉女已成曠男怨女;

  情海生波醋海翻湧,疑似有第三者介入……

  她不禁振奮起精神瀏覽一下全文,媽呀!昨晚才發生的事,就這麼快被一些狗仔隊探出,她不得不發出一陣陣的冷顫,傳播媒體的無孔不入實在教人頭皮發麻。

  甫進家門,發現家人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她有感於自己的粗心大意,忘記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筋疲力竭的家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眾人面前。

  「你們別罵我,我絕對沒有離家出走的念頭,昨晚去朋友家聊天,一聊就聊開,結果……」她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她老姊紝妍大手一撥。「你很吵也!回房間去休息就好了嘛!」

  「中午我要去你外婆家一趟,午餐你自己打理。」陶母只是很平和地交代瑣事,這種怪象讓霜靈一頭霧茫茫。

  「你……你們不是因為我一夜未歸而沒睡呀!」她有些啼笑皆非,似乎會錯意了。

  紝妍張著兩個黑眼圈。「隔壁關媽媽的女兒介入人家的家庭,昨夜一整晚上對方帶著老公來大吵大鬧,吵得全家都不能睡,所以只好一起出動為他們勸架嘍!真受不了那個瘋女人,罵了一晚上的髒話都不累,真比我還要會念。」

  「因為這樣,你們就陪到天亮也沒睡?」她不敢相信家人會如此守望相助。

  「不然你認為呢?」紝妍打了個呵欠,對陶母道。「我家那口子打來你告訴他我今天不陪他去買傢具了,困死了。」

  「真沒想到小婷會這麼大膽,要換了是我女兒,早掃她出門了。」陶母看到呆愣在一旁的霜靈道。「不是一夜都沒睡嗎?快去休息了,下午不還要開店。」

  「哦!」她應了陶母一聲,便氣若游絲地走回房間。

  這時候她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擔憂無疑是多餘的,不過接踵而來的新問題才令她更難入眠。

  要換了是我女兒,早掃她出門去了!

  這句話一直像錄音帶重複在她耳內鳴放,手中的報紙更是緊緊抓在手中,她怎麼會搞到今天這種難以收拾的局面?如果關媽媽家中的那一幕也在她家發生的話,無疑的,那女主角鐵定是她,到時,她家不只是一夜不用睡,大概會失眠到心理失調吧!

  正在出神之際,電話鈴聲嚇住了恍惚的她。

  「喂!」她朝話筒喊了一聲。

  「霜靈,你看了早上的報紙沒?」嵐軒以急促的口吻問道。

  「你打這通電話就是想問這個?」她已呈現不耐煩的聲調。

  「你不認為你快出名了?就像查理王子最後還是會選卡蜜拉一樣,霜靈,恭喜你了。」嵐軒反而沒有用質詢或責難的語氣,她覺得啼笑皆非。

  「天啊!我現在煩得想掐死人的脖子,你少在那邊說風涼話。」她罵道。

  嵐軒不以為意。「這你就錯了,你不從小就很喜歡楚雙穎,為何不趁這機會把他給奪過來,沒看到他來找你的時候都一張苦瓜臉嗎?你還不幫他脫離苦海。」

  是這樣嗎?

  水瓶座的人道精神給了她叛經離道的勇氣,但她從未認為爭奪是一件光榮的事,尤其是搶一個男人,她實在也沒必要為了愛他而不擇手段去爭奪,很可能,她會選擇放棄吧!

  「陶小姐,你又天馬行空在想些什麼了?」嵐軒非常瞭解這古怪妞的個性。「反正走到這個地步,你想吃回頭草已是不可能了,要是今天報紙上還沒刊登這則新聞,我也不會像個長舌婦給你意見,是看在好朋友立場才勸你,若你決定默默從楚雙穎身邊消失,你就等著被人家冠上情婦這種難聽的字眼吧!」

  「你越扯越遠了,我很累,讓我去睡一下好不好?我快受不了了。」她的確沒多餘的力氣和嵐軒爭辯下去。「下午你先幫我去開店,我晚一點再過去,到時候再說好了。」

  也不管嵐軒有沒有允諾,她早已快一步掛上了電話,千斤重的責任感與道德心壓在她心上,她究竟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認個人也會認出麻煩,最後要真如嵐軒言中,被冠上個「情婦」的名諱,那才倒霉呢!

  她不懂感情世界為何複雜得剪不斷、理還亂,算了,睡一覺再說吧!

  ***

  下午的國家音樂廳練習教室並沒有上薰和雙穎的蹤影,很顯然地,兩人根本無心練習,就算是人在,心也不在,那又有何用呢?

  趁著雙穎熟睡之際,上薰刻意打扮,並戴了副墨鏡與頭巾,消失在飯店的大門口處。

  「司機先生,麻煩到這個地址!」她拿出禹昕給她位於三芝山上的別墅住址。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的心在警戒著她的腦中樞神經,這樣做好嗎?才剛認識人,就如此唐突去冒昧拜訪,有沒有失了禮數,可她也打了半天電話找絮語,這女人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心情的確是糟糕到不吐不快,不找個人鬆鬆氣,她腦血管勢必爆裂。

  車子開在蜿蜒的山間,不多時,便停在一間屋子前頭,她按了按門鈴,很幸運地,他竟在家。

  「是你?」禹昕以為自己在做夢般地難以相信眼前站的這個人。

  「不歡迎嗎?那我可以馬上走。」她又是官家小姐的不馴語氣。

  禹昕看著有財神爺上門豈能推拒,好在早先租下了這間房子,否則他所有的心血就付諸東流。

  「請進,我只是太開心到不知道要如何迎接美女罷了。」他擠出一朵毫無戒心的笑,試圖打破上薰內在的那道防衛。

  一進客廳,禹昕便主動打開話題。「和他還是沒辦法取得共識?」

  上薰燃起一根涼煙,幽幽地將怨情寄語在縷縷的煙圈上,瀰漫的煙朦朧了她的視線,將她的愁困彰顯無疑,宛如棄婦般哀怨。

  「我們之間算完了!」她利落地說了這句,身形依然慵懶地依在沙發。

  禹昕兩手指交叉置於腹前,沒有以生動的表情來回應她的驚人之語。

  「你不也希望我這麼做嗎?」上薰斜睨了他一眼。

  禹昕不以為然地說:「我早就認為你會這麼聰明,所以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那個女的不知道有什麼妖惑男人的媚力,我一點也不明白雙穎看上的是她哪一點?」她陷入一座迷宮,百思不得其解。

  禹昕攤開了報紙,正好看到那則報導,他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道:「這就要看你的智慧如何去平息這次的事件,要名留青史還是身敗名裂,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你會幫我嗎?」上薰無辜求助的眼充滿期盼。

  正合禹昕的下懷,他本來就想讓上薰對他產生依賴感,這樣難得的機會他既想把握又不想表現太過於積極,因此微笑著緩緩說道:「我會和絮語商量看看,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如汪洋中抓住一片浮木,上薰終於有個可替她拿主意的人了。

  禹昕趁此機會,慢慢地走向上薰,他捧起她的臉,帶著假意的溫柔道:「我會疼惜你的,不會讓你有半絲委屈,錯不在你,本就不該讓你承受這種折磨。」

  她如釋放出所有繃緊的神經,癱軟在他懷中。「謝謝你,我就不信我官上薰要受這種卑微的窩囊氣。」

  禹昕撫著她的頭髮,嘴角露出一副教人猜不透的詭異的笑。

  ***

  一睡睡到下午快近傍晚的霜靈,才想起店裡面仍只有嵐軒一人,她草草梳了頭,無尾熊背包一掮,立刻奔向漢堡店,她已經可以想像得出嵐軒的臉會有多臭了。

  一到店門口……咦!「今日公休」,這女人也太混了吧!她一不在就掛起招牌不做生意,也不想想被她這樣偷懶,一天可少賺多少錢,知道嗎?

  她開了鎖,見室內燈火通明,嵐軒坐在櫃台打瞌睡,半酣的臉看來頗為無奈。

  「喂喂喂!你放著生意不做,在這邊打瞌睡,你好夠意思啊!」霜靈拿起賬卡板,猛敲櫃台。

  嵐軒惺忪地睜開了眼,等她將眼前的那張氣得像鍾馗的臉看清之後,才指了指角落的一桌客人。「是他要我關的,別恨我!」

  她順著嵐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不正是楚雙穎?神性落寞地把自己隱沒在小角落,想必他已看到報上的那則新聞,心情之惡劣是必然的,這讓她躑躅不前,該如何啟齒?

  「小……小穎哥,你……你還好吧!」她顫巍巍地將身子移了過去,深怕吵到正在出神的他。

  「連你也想避著我嗎?」他聽得出霜靈口中的疑惑,無奈地問。

  霜靈忙用笑語化解了僵滯。「怎麼會,我是擔心又會惹你頭疼了!」

  他用眼神示意要霜靈坐下,誠摯問道:「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這句話教霜靈怎麼回答,她回眸瞧了嵐軒一眼,她可沒這興致看這種親情倫理大悲劇,兩手一攤,躲進了後頭的小房間內。

  這算什麼好姊妹?她有難而她卻屁股拍拍,一走了之,她回過神來看著雙穎。「你和官小姐真的……」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的。

  「真的,我們之間很難再有溝通的橋樑,我試著淡化和她的紛爭,可是她並不接受我們仍可成為好朋友的事實。」他一五一十說出。

  「你要和她分手?」她差點被口水嗆住,完了完了,真要變成人家說的「第三者」了!

  「這樣也好,不是嗎?以後我們就不必忌諱人家說什麼了,連你的好朋友葛小姐也很贊成我這種做法。」雙穎得到大力支持般地告訴霜靈。

  「是嵐軒?」

  「就是你那好朋友呀!」

  她臉綠了一半,好像這輩子不做「情婦」也不成了。

  「小穎哥,原先我只是想要讓你回復起以往的回憶,才會急得跟什麼似的,不是存著要破壞你和官小姐之間的感情,你可別介意。」霜靈澄澈的眸子寫滿了「我無罪」三個字。

  「不要你來破壞,我自己也會忍不住,你不過是替我開了個起頭而已,這事遲早是紙包不住火的,我今天來這等你,就是希望我在台灣的這段時間,你能多陪陪我,這樣我才有那股活力把演奏會撐下去。」他沒讓她多作考慮,把此決定脫口道出。

  「那……那好嗎?沒什麼不妥?」她仍有些猶豫不決。

  「你還繼續想看我痛苦下去?別那麼殘忍吧!」他俏皮地適度保持一股暖意。

  反正也不過是陪他散散心吧!至於以後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新聞,她這趟渾水是淌定了,想漂白也漂不白。倒不如讓雙穎開心點,也算是功德一件。

  「那好吧!今晚六點,我去音樂廳外頭等你,這樣你說好不好?」霜靈把暫時惱人的三角問題擱一邊,反正人生不就是以快樂為目的嗎?

  這句話又讓雙穎活躍了起來,似乎又找到另一座可棲息的港灣,重新燃起生命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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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8:21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六點以前,雙穎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函交至韓君雲的辦公室,信中娓娓道出一些與上薰之間的齟齬,關於後天的表演,如果可以的話,就由他一人表演薩克斯風的獨奏,至於對外的解釋,盡可能推說上薰身體不適,除此之外,他一時實在想不出什麼解決之道。

  當他一臉如鬥敗的公雞般走出音樂廳大門時,外頭已是一抹橘燦的紅霞,映得天邊朵朵楓紅,煞是好看。

  此等良辰美景,沒有佳人相伴,只換來無限唏噓與悵然,不過老天爺可沒忽略了他,一位小俏妞從他身後偷偷地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她刻意用假音鬧鬧他。

  雙穎心中早已有數,他刻意搔搔頭想了一會兒。「嗯……范曉萱!」

  「討厭,你故意的啦!人家沒那麼幼齒。」她嬌哼了一聲,難得的嫵媚嗲嗓充滿小女人的韻味。

  「沒那麼幼齒……嗯……阿匹婆,對了,阿匹婆你好。」他再次裝傻,就是故意不想正經。

  霜靈知道他就是故意裝瘋賣傻,她雙手迅速一放,噘著嘴道:「討厭!」

  「好!你是美麗溫柔又有豐富內涵的陶霜靈大美女。」他趕緊說些女人最鄙視,但又愛聽得要命的甜言蜜語來博她歡欣。

  「不!還要再一個身材豐滿!」她慎重提醒著他。

  「對!舉世無雙大波霸,這下滿意了吧!」他點了一下她的鼻頭,看著她如今的精心打扮,螢光綠的格子緊身襯衫、一件雪白的牛仔褲,腳上還穿著一雙麵包鞋,和以往的邋遢打扮,判若兩人。

  「老實說,你今天看起來真的好迷人,要是我當時長得夠大,可以決定事情的話,一定不想搬去維也納。」急轉直下的情緒,帶著些許不如意的喟歎。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被罵了?真不好意思,昨晚發生了那件事,你精神看來很差。」她仔細地瞧著他棕色帶灰濁的眸內,的確沒有之前的閃爍。

  雙穎拍拍她的小粉頰。「漂亮的小姑娘,這是兩碼子的事,跟你沒關係的,說,今晚帶我去台北什麼地方逛,我現在只想拋開一切的束縛,好好去感受一下台北的夜生活。」

  「什麼?你想要去台北逛?」

  這有什麼不對的嗎?瞧她一臉被鬼附身的吃驚樣?

  雙穎皺起眉頭,瞪大了眼睛。「不想去?還是另有安排?」

  糟了!她忘了告訴他,出門前,她母親希望她帶雙穎回去吃個便飯,若是現在唐突將這提議告訴他,他會不會翻臉?

  「小穎哥,如果全台北市的小吃在我家都吃得到,你是不是就不想跑到太遠的地方,你也知道,台北交通是全世界有名的塞,我怕你會吃不消。」霜靈掰功到家,婉轉地遊說他。

  「那你是要我今晚去你家作客嘍!」雙穎臉上平平得沒有一絲表情,看來真的像要翻臉了。

  「小穎哥,我……這是我媽……」她才想好道歉的話,雙穎忽然抓緊她雙肩道。「去你家?那太好了,走吧!」

  「你不反對?」她掏了掏耳朵。

  「為什麼要反對,這種全家團聚的溫馨場面我好久沒碰過了,自從在外國定居以後,我不知有多嚮往這種中國式的熱鬧氣氛,藉此,說不定可以多問問我小時候發生了些什麼趣事。」他高興地把她摟進懷中,感謝霜靈為他設想得周到細心。

  這有沒有搞錯啊?為何事情往往就會爆冷門地教人啼笑皆非,想來,雙穎深邃的內心世界,讓霜靈必須費心探索了。

  ***

  從來沒有嘗過圍著滿滿一桌人吃飯的楚雙穎,首次踏進了這寶貝家庭,教他不想拋開煩惱都沒辦法。

  除了陶家夫婦外,還有處女座的陶紝妍和金牛座老公曾豪孝、獅子座表哥康紹安和天蠍座表嫂任慶玲、射手座堂哥陶大維及雙子座堂嫂賀闌珊,最重要的一雙賢伉儷,也就是牡羊座的葛嵐軒也和山羊座的夫婿徐品德抱著寶貝兒子前來湊湊熱鬧,在場的一些親朋好友,除了雙魚座的小阿姨單若彤和巨蟹座的小姨丈湯穆哲仍出國度蜜月外,可說是眾「星」拱月,所有星座都到齊了。

  「吃嘛!多吃一點,別客氣,遲早你也是我們家中的一分子。」口直心快的陶大維拚命幫楚雙穎挾菜。

  康紹安也不落入後,他起身端起一小杯紹興酒向雙穎敬道:「真感謝你,陶家的最後一件存貨終於要出清了。雖然她個子矮了點、頭大了點、臀部下垂了點,但大體上來說,還不比別人差,不是我這個做表哥的在吹牛,她要沒遺傳到我阿姨,就是我們這一系的血統,眼睛會那麼漂亮嗎?」他又開始在長篇大論,唱平劇走台步了。

  慶玲朝他大腿一捏,這獅子座自大狂的毛病又犯了。「你快坐好,小心回去罰你蹲在馬桶上練毛筆字。」

  「你別介意,他們就是這種看了就『討人厭』的樣子!」曾豪孝溫和地安撫楚雙穎,竟又惹了一場風波。

  「喂!我又冒犯、招惹到你了,是不是?老拿我名字當消遣的字眼。」紝妍板起臉,嘴邊的一塊肉也不吃了。

  「夫婦何必要這樣呢?看我和嵐軒多恩愛。」品德一派模範生的口氣,直要別人傚法。

  「那是她幫你生了個兒子,要不然,你還不是老跟我們大維說你怎會去娶到一名黃臉婆。」闌珊的利嘴是得過金氏記錄的,誰被她糗誰倒霉。

  「哼!不吃了!」嵐軒放下筷子,正要起身之際,霜靈的臉早灰一半了,眼前的這些人怎會全集中到她家來做她的親戚朋友,她還指不指望嫁得出去啊!「你們以為這一頓飯是吃廟會拜拜呀!我們今天有客人,求你們注重一下形象,可不可以,要殺要砍,帶回各自的房間去。」

  「沒事的,開心就好,開心就好。」雙穎自是如坐針氈,這樣一個大家庭,再想想國外的那種空寂淒清的生活,他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不過,在目前仍未進入狀況之前,誰也得罪不起。

  被霜靈一吼,是安靜多了,陶媽媽趁大伙在低頭猛吃的空檔,笑著問雙穎道:「都不認識陶媽媽了?小時候你最喜歡把霜靈綁好的辮子扯花,有沒有印象?」

  雙穎連他自己小時候長得如何都沒記得起來,更遑論去記這些沒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媽,人家小穎哥的頭部受過傷,所以都不記得以前所發生的事了。」霜靈使了個眼色給她母親,少問些言不及義的話。

  陶父接著她道:「那你爸媽在國外還好吧!記得以前你爺爺那一輩的和霜靈她爺爺交情好得不得了,是到了我們這一輩才比較疏遠冷卻下來,那時大家都為了賺錢,一年聚不到幾次面。」他頓了頓又問道。「他們會回來吧?」

  「要是他們執意不回來,難不成包機去維也納喝那場喜酒,我的媽呀!這包紅包就蝕本了,再花個飛機票,那我不虧本了。」紝妍說這話時,豪孝沒有反對,這對惜金如命的夫妻,絕不可能打腫臉充胖子。

  「你們在說什麼呀!我們今天是開『喜宴研討會』嗎?我有說要嫁人了嗎?」霜靈越聽越離譜,為什麼老愛將話題扯遠。

  「不是嗎?小穎哥?」大維故意學霜靈的聲音試探雙穎的反應。

  「你人妖啊你,乾脆去泰國坐台算了,墊個魔術胸罩,你就可以賣玻璃……」她一時才發現又失態了,忙硬掰說:「賣玻璃娃娃啦!」

  「別吵了,人家好不容易來家裡作客,好好地讓人家吃一頓嘛!來,別理他們。」慶玲的善體人意,總會顧慮到別人的感受。

  當雙穎聽到陶父敘述他家以往種種的點點滴滴時,頓時覺得眼前的菜餚淡然無味,他發覺自己一定處於幸福的假象中,當所有面紗全部揭開,真相平鋪眼前,那些幸福就飛逝無蹤,只剩他孤伶一人。

  「陶伯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吃飽了,你們慢用。」一想到自己乖舛又不光彩的家世,難怪全家要躲在國外不回來。

  「你還好吧!其實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我們都沒什麼意思,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不過你家的經歷比較複雜,不如這樣吧!我們家後頭有一個小涼亭,可以看夜景,不如去散散心,也許會舒坦點!」她的提議,立刻引起雙穎的共鳴。

  後山上的一座一角涼亭,可以鳥瞰整個台北市區,亭外的一盞路燈蒙了一片塵埃,使得路面照起來像是沒有生氣的老人,或許微微的山風還算體貼,讓兩個並肩而坐的幼時青梅竹馬有點羅曼蒂克的氣氛。

  「如果我沒受過傷,我現在就可以回憶和你小時候嬉戲時的情景,也許我們之間有著比別的小朋友還要有趣的童年生活。」他仰望滿天星斗,身邊的一片比人還高的白芒草,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

  「我看你別回憶的好,要不然你會後悔死的。」她晃著兩條勻細的小腿,語帶玄機。

  「我會後悔?你認為我的童年生活很悲慘?」他很好奇她所指為何。

  「因為你老欺負我,還把墨水塗在我的水壺接嘴上,讓我整個唇緣黑一圈;有一次更把整串鞭炮吊在我褲裙後面,把我的腿都炸傷了,哪!那疤還在呢,你瞧!」她伸出她的小蘿蔔,的確有一片膚色不一樣的小疤。

  「照你這麼說,你應該不喜歡我才對,為何還願意執意和我相認?」這倒是雙穎不解之處。

  「人家說:可惡之人也會有可愛之處,要不是有一次我裙子被潑濕了,你脫下你的褲子給我穿,那次我可狼狽透頂了。」每每一想到這件事,霜靈就感到心頭一陣溫暖,這也是她堅持要等楚雙穎的原因。

  「我褲子脫給你穿?那我不光著屁股回家?」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你也不笨,跑去福利社『鏘』泡麵箱子,整個降旗典禮全校就看你一個,不停地嘲笑你,只有我一個人暗暗掉淚。」霜靈的眼睛也對著星星眨眼,靈魂又奔進時光隧道做夢了。

  雙穎主動地伸出手握住霜靈的手。「你也會為我這壞痞子哭?」

  「你以為我愛呀!誰讓你犧牲那麼大,做得令人亂感動一把的。」霜靈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有一個心願,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幫我圓夢?」雙穎已經慢慢將身子靠了過去,淡淡的薰衣草香水,澎湃著霜靈悸動的渴求。

  霜靈以為雙穎想吻她,又不好意思避開,心也「怦怦」地亂跳,她低垂了頭,這是她第一次感到男女之間將有肌膚之親的悸動。

  「我想開一家教小孩吹薩克斯風的教室,你覺得如何?」他突然一撇頭,看見霜靈的臉。「嘴巴痛嗎?」

  霎時,霜靈整個臉全綠了,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她搖搖頭,連正眼也不敢瞧一下。

  雙穎早看出她的嬌羞,她忘了他也是風象星座的,彼此之間的思路早看得一清二楚。

  「對了!你剛問我什麼?」她終於拉回主題,不想掃了雙穎的興致。

  雙穎卻不在意自己說過的話,反而指著她身後天際的一片夜空,驚訝地叫道:「流星!快許願!」

  「拜託!那是一些在後山空地烤地瓜的小鬼在放火箭炮,都什麼年代了,哪會那麼剛好男女生一起看星星都會有流星?」她才不受騙上當,剛剛都蠢過一次了,她可不願再丟一次臉。

  「霜靈……」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迷濛。「真的是流星也!」

  「什麼?真有流星?」她如雷轟般懊悔錯失一次良機。

  「你真的那麼在乎流星會讓人的夢想成真?」那星子般的明眸深情地注視她。

  「這當然嘍!這十多年來,只要有時間,我就會一個人坐在這裡,有一回,真碰到了一顆流星,那時許下的願,現在真的都實現了。」她意氣風發,得意洋洋地敘述往事。

  「真的?那你許的是什麼願?」他笑笑問著。

  「就是……讓我再遇你一次,你說靈不靈?」淺淺的笑紋勾勒出美麗的唇形。

  「既然那麼靈,那我們再一起許一次!」他拉起她,一同站在石階上。

  霜靈不懂。「很難等耶!也許今晚早沒流星了!」

  「自己製造啊!有個象徵性的東西就可以了,我來製作『流石』吧!」雙穎滿腦子的浪漫,想出了新鮮的點子。

  「流石?」她不懂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雙穎撿起一顆雞蛋大的石頭,準備一個投擲的動作,他面帶智慧的笑容說:「預備好了嗎?一旦我石頭丟出去的那一剎那,你就趕快許願,明白嗎?」

  霜靈從來不知道浪漫是如此唾手可得的,總以為要有燭光晚餐、古典的音樂,加上葡萄美酒才能營造氣氛,看到小穎哥握著石頭,閉目在胸前喃喃默念著,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浪漫情懷。

  「好!我要丟了,快許願吧!」

  雙穎手臂成一個圓滑的弧線拋了出去,霜靈抓住機會,雙手手指互握於胸前,在石頭落地的那一刻,說出她心中最在意的一個夢想。

  霜靈慢慢地把眼睛睜開,發現雙穎正期待一聽她的願望為何?

  「說說看,你許了什麼願望?」

  「世界和平呀!」她隨口說出電視廣告裡的台詞。

  「別以為我沒看電視,我可沒買鑽石的。」他又再次握住她的手,但這次他不希望她再迴避她的目光。「但是,我可是鑽石王老五,你要不要呢?」

  說不要是騙人的,她不再說什麼,只想依進小穎哥的懷中,感受他的身體與溫度,讓她明白作了十幾年的白日夢已經實現,她盼望的一刻終於來臨了。「小穎哥,霜靈可等到你問這句話了。「

  花好月圓、枝葉扶疏,什麼事情都很可能發生的,就在這清涼又有著沙沙榕樹葉摩挲的夜色下,雙穎再也克制不住對霜靈的那份情感,不令她喘息般地吻緊她。

  這種甜蜜又飄飄然的滋味,並沒有在霜靈身上停留多久,雙穎不知怎的突然用力地將她推開,臉上竟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只見雙穎兩手撫按住太陽穴處,將頭垂於兩腿之間,喉聲隱隱迸吟出一些忍痛的低呼,到最後,竟忍不住地叫了出來。「哎唷,痛死我了!」

  「小穎哥,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該死,你藥有帶在身邊嗎?」她手腳發軟,急急忙忙扶住雙穎。

  「在……在飯店裡。」他從口袋取出了一張開鎖卡。「幫我一個忙,這……這是備用的,在我房間的台燈下。」

  「那我先送你回我家休息。」霜靈使力撐起雙穎的身體,扶他走入屋內。

  ***

  安置好雙穎後,她立刻騎著她那台五十cc.小Dio機車衝到雙穎下榻的飯店去拿藥,她分秒必爭,連闖了七個紅燈,不顧性命地在快車道上蛇飆,一度還讓交通警察誤以為是不良分子。

  經過了搏命的十五分鐘公路大狂飄,霜靈才來到飯店門口,她連機車都沒停好就闖入了大廳,她不希望看到小穎哥因為她的延誤而加劇痛苦,她不捨的。

  「三一二、三一四……對了!就是這裡!」她看到「三一六」的牌子,核對無誤便開了鎖入內。

  才一打開了門,眼前的一切讓她失魂落魄地連退兩步,在……在床上,竟然有一對亦裸裸的男女緊緊糾纏著,而那女主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是——

  官上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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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9:12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官小姐,你實在太下流了!」

  那兩具繾綣難分的軀體,渾然忘我地廝磨在一起,那男子發現霜靈後,還慢條絲理地套上外褲,並投來一記憎恨的眼光。

  「上薰,她是誰呀!」男子抽出煙盒內的一根煙,態度頗不耐煩。

  「就是從小和雙穎一起長大的狐狸精。」她看霜靈直直地盯著她看,棉被往上一扯。「請你轉過頭去行嗎?」

  霜靈一邊捂著眼睛,一邊辯說:「你太不守婦道了,小穎哥怎會選上你這種女人當女朋友,他太沒眼光了!」

  「禹昕,我早說這丫頭十足的刁鑽犀利,你親眼看到了吧!」上薰和禹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必須快點拿藥去救小穎哥的命。

  「你幹什麼?」上薰看她衝向台燈處,驚聲大喝。

  「救小穎哥的命,他老毛病又犯了!」她一抓起藥瓶。

  上薰一手扼住她手腕道:「你不會說吧!」

  「說什麼?」霜靈不明她話中之意。

  「你知道我說什麼的!」上薰冷做的眼眸露出凶光。

  霜靈與她一目相望,莫名的一股寒意竄上腦門,一個體態優美、氣質典雅的女鋼琴家,怎會變如此面目猙獰,她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上薰又是陰陰的一句。「如果你希望演奏會能如期舉行,不想要你的小穎哥身敗名裂、前途暗淡的話,嘴巴就封緊一點,否則,後果我可不負責。」

  「這不公平的,不管基於什麼理由,我都不准你們背著他做這種事,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還想我跟你們一樣不知羞恥嗎?」霜靈實在氣不過,她從沒看過這麼蠻橫的人。

  「那好,明天我就離開台灣,看楚雙穎一個人有什麼通天本領面對觀眾及全球的傳播媒體?」她用力甩開霜靈的手,開始收拾行李。

  「是你自己不對,為什麼還要這樣害他,至少……你們在維也納就在一起搭檔,你不應該如此絕情絕義!」霜靈氣急敗壞地想阻止上薰。

  「你怎麼不先檢討一下你自己,為何明知道我和雙穎早已是公認的一對情侶,你沒事去勾引他做什麼?讓他三番兩次去找你,處心積慮安排一切圈套讓他跳進去,間接再煽惑挑撥,我倒要問問你,究竟是誰無情無義了?」上薰咄咄迫人地指責她,沒有一點羞愧的樣子。

  禹昕半裸著上身在一旁坐著吞雲吐霧,冷眼旁觀這場女人之間的戰爭。

  「你知道他頭部受傷過的事嗎?我想他一定沒跟你提過吧!」霜靈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地問。

  「我知道呀!又怎樣?」上薰兩手交插胸口,將臉撇向一旁。

  「像你這樣只在意對方外在、家世、學歷的膚淺女人,我看他是為了演奏才不得不和你在一起吧!根本不正視她的舊疾。」霜靈不敢再多耽擱,手中抓緊了藥瓶便要往外走。

  才走到門後,她又回頭叮嚀了一句:「假如你還有半點人性,好好地幫他完成這兩個月的演出吧!我會感激你的。」

  上薰正想追出去時,手腕被禹昕一握,只好停下腳步,她正徘徊在罪惡的邊緣上,進退不得,惟一可依靠的只有眼前這名陌生男子。

  「絮語說的沒錯,什麼樣的家庭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小孩,這樣的男人,品德惡劣又身染疾病,你怎好把自己寶貴的青春浪費在他身上呢?這回的表演結束後,我帶你去歐洲散散心,我在倫敦有一座私人的別墅,你可以好好地在那邊調養一下身子的。」禹昕一點一滴攻佔上薰的心,想教她徹底遺忘了雙穎的存在,加上絮語的穿針引線,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玩弄上薰於股掌之上。

  上薰仍渾渾噩噩地倚進他懷中,一點都不知道她已一步一步走向陰惡的陷阱之中……

  ***

  看著雙穎服完藥後沉沉地睡去,霜靈才如釋重負地鬆開一口氣。才剛坐進沙發沒多久,一些紛雜的思緒又重湧上她腦際。

  小穎哥好可憐喲!

  過去家族的一段抹不去的污點,在他心頭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疤,再加上又有頭疼的痼疾纏身,現在愛情生活也蒙上陰影,要是他的表演事業再垮臺的話,對他豈不是一件重大的打擊?

  她實在不捨得看見小穎哥失魂落魄的樣子,如此氣宇軒昂,又風趣健談的超級帥哥,萬一身敗名裂,一定會毀了他一生的。

  她難得為了作重大決策而心煩意亂,以往都是為了別人的感情爭端傷腦筋,這次為了自己,也為了小穎哥,無論如何一定要想出個應急之道。

  「好!就這麼決定了!」眼中靈光一閃,她心中已有了一個明確的對策。

  凌晨兩點,她篤定自己非撥這通電話不可,而且非吵醒她不可。

  「喂!幫我轉一下三一六號房的官小姐!」

  過不了幾分鐘,電話的那頭傳來了微弱的聲音。「喂!哪位!」

  「是我,你不必急著要知道我告訴小穎哥了沒有,只要你答應我在這兩個月替他功德圓滿地做完這一趟的巡迴演出,我也提出保證,不說出你和那男人之間的事。」簡單又利落,她實在不願和上薰多談。

  「我相信你會在這麼晚打電話來,想必已做了一番謹慎的考慮,我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徹底實踐你的承諾。」上薰深怕霜靈口不對心,再次提醒。

  「這種事情不是靠白紙黑字就能高枕無憂的,端看你對我的信賴程度,我的話就說到這,你到底決定好了沒?」

  「好吧!你明天帶他回來,我會配合他行事,這你滿意了嗎?」上薰不得不妥協,這種醜聞她也不希望上報。

  雙方的通話在不到兩分鐘就結束,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靠霜靈來替雙穎做了決策,她不知是對、還是錯?但為了小穎哥的前途考慮,她不得不瞞著他私自決定。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不都有一個偉人的女性嗎?

  ***

  第二天一早,雙穎在頭昏腦漲下醒了過來,一走進浴室想洗把臉,見到霜靈已在裡頭刷牙了。

  「早!」他看來仍有點精神不濟。

  「早哇!頭還痛不痛!」她一反常態地神采飛揚。

  雙穎手枕在門軸邊,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這種死不了的毛病最折騰人了,我真不明白,在奧地利那種先進的國家也有這麼拙劣的醫術,看來這輩子注定要成為一個藥罐子了。」

  「別淨說些不吉利的話了,來,我替你準備了牙刷和毛巾。」她自沐浴櫃中拿出了盥洗用具。

  雙穎微笑地接了過來,挨近洗臉台道:「待會兒我想先回飯店,明天演奏會就要開始了,必須先和我的伴奏好好再練習一下。」

  「對啊!我相信在你們用心的配合之下,全場的觀眾一定會拿啦啦棒喊加油的,到時候我也會拿新娘禮炮和綵帶去為你們助陣。」這一些外行話,又引得雙穎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動作。

  「你以為在看職棒呀?去音樂廳欣賞表演是需要很安靜、很有內涵的,你明不明白?」

  雙穎一心投入在這次的表演之中,他根本不曉得霜靈早已將他憂慮的障礙全一掃而空,他怕這一回去,萬一上薰再執意不肯好好地商量與溝通,那開天窗的殘酷現實,可會令他產生一輩子的遺憾與失望。

  「小穎哥,你在想什麼?牙膏泡沫都快滴下去了,快點洗一洗,我早點都買回來了!」霜靈裝做什麼事都不知道,絕不能讓雙穎查出任何的不對勁,要不然事情一爆發,會比原子彈投在廣島還嚇人。

  霜靈在等雙穎盥洗完後一同陪他到飯廳,一掀開簾子,竟看到有人早就捷足先登。

  「霜靈,這早點還不錯,不曉得是誰買的,你快點來吃吧!」紝妍大口咬著燒餅,幸福地灌著豆漿。

  一旁的豪孝也說:「這蛋餅味道真好,又讓我們省了一餐。」

  這兩隻大米蟲,也不先問問家人到底是誰買的,就不知廉恥地吃起來了,不知道前輩子是造了什麼冤孽,跑來和這對土匪夫妻成親戚。

  「陶——紝——妍!你耳朵仔細拉長聽好,這早點是我買的。」霜靈露出了巫婆的吃人相,咬牙切齒地虎視著她。

  「是你買的啊?味道不錯也!比毛伯伯他家的早餐還好吃,這家的燒餅皮烤得比較脆、豆漿也比較濃,以後都買這家的好了。」她一口又塞進了一個小籠包。

  要不是雙穎在旁邊,她早一掌朝餐桌拍去了,還容得了他們吃霸王早餐。

  「小穎哥,咱們出去吃好了,小心別噎死啊!」霜靈拉著雙穎正準備走出門時,紝妍忽然從後頭追了上來。

  「聽說你明天晚上有演奏會?」她笑著露出一口燦爛白牙對雙穎問道。

  他點了點頭,八九不離十猜出她想佔什麼便宜。

  「那……那可以不可以送兩張票給我和我老公,我們都很有音樂素養,也很喜歡這種高水準的演出,我們會買花去給你捧場的。」果然被雙穎料中,基於是霜靈的姊姊和姊夫的分上,他能說不嗎?

  「不行!」先說話的人反倒是霜靈,她從沒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小穎哥,你不能姑息養奸,你辛辛苦苦學了那麼久的樂器,怎可以老做爛好人一直送票給人家,她們若真有心去捧你的場,不會自己買票去聽啊?」

  「陶霜靈,好歹我也是你惟一的親姊姊,通融一下會死啊?」紝妍又要使出「霸王硬要票」的功夫。

  「會!沒聽過『親兄弟、明算賬』,姊妹也是一樣啦!別看人家好說話,就猛揩人家油,難怪現在半個小孩也生不出來,投胎到你們家也算劫數難逃啦!姊夫,我姊已經嫁給你了,你別一直讓她回來好不好?是不是男人啊!」一大清早,兩張名嘴就對罵不休,陶家兩姊妹天生就是生來互克的。

  雙穎看不對勁,火藥味已經濃得快嗆鼻了,再不制止,惟恐殺姊、殺妹的新聞便要發生了。

  「陶大姊,幸好我還留有兩張特別區的票,如果你不嫌位子太旁邊的話,就送你們好了。」他翻開皮夾,不多不少,正好兩張。

  「不嫌、不嫌、就知道你心腸最好了,能有幸跟你結為親戚的話真太幸福了,要不是我只有這個妹妹,絕對不會讓你這麼犧牲的,保證一排妹妹一字排開讓你挑。」她將票對折收好,眉毛都樂得翹翻天了。

  這種家醜真要了霜靈的命,趁著兩夫妻不注意時,霜靈忙拉著雙穎的手溜之大吉,不跑?那才有鬼。

  ***

  吃完早餐,霜靈先送雙穎回飯店,在大廳的入口處,正巧撞見一群記者圍著下樓吃早餐的上薰訪問。

  「聽說這回的巡迴表演一結束,你就要和楚雙穎先生回維也納結婚,是嗎?」

  「楚雙穎的父母親真的在台灣犯過票據法嗎?」

  「有人說你們兩人最近貌合神離,會不會影響到你們之間表演的默契?」

  「是不是和一名姓陶的第三者有關?」

  「……」

  「……」

  上薰戴著墨鏡,始終保持緘默的態度,她快受不了鎂光燈不停地朝她身上拍來,還有記者那副不挖到別人瘡疤就不痛快的嘴臉,她快崩潰了。

  忽然一名眼尖的記者發現正走進大廳的楚雙穎,像挖到寶似地喊叫出聲:「楚雙穎先生來了!」

  全部的記者一窩蜂地把目標改鎖在楚雙穎身上,連在他身邊的陶霜靈都不能倖免。

  「楚先生,你會和官小姐結婚嗎?」

  「能否將你父母親以往犯票據法的過程再重新交代一次,行嗎?」

  「你們之間真有第三者?還是純粹是謠言,是不是你身旁的這位小姐?」

  霜靈生平第一次被記者團團圍住,也是首開先例地體會出當名人的那份成就,她不管記者所問的問題有多尖銳、犀利,還調皮地想比個「V」字搶搶鏡頭,最後她發現到雙穎凝重的表情,才收斂住那顆想搗蛋的心。

  「小姐,請問你是不是楚雙穎先生的那位青梅竹馬?」一名記者看見雙穎避不作答,轉向霜靈下手。

  「我……我不是!」為了雙穎好,她違心地欺騙了記者。

  這份委屈,看在雙穎眼中,心中的那座天秤一直不平衡,虧欠她的感覺越來越深。

  「好了!別問了,一切的問題留到明天中午的記者會再回答,行嗎?」他撥開人群,拉著霜靈直往電梯的方向走去,恰好上薰正要關上梯門,讓他們搭個正著,這下才擺脫了那群纏功一流的狗仔隊。

  電梯內,六隻眼睛很詭異地在凝窒的空氣中游移著,霜靈年紀輕,人情世故沒上薰來得老練,一直低垂著頭,怕眼神會出賣了靈魂而誤事。

  「要不要進來坐坐!」上薰很大方地表現出她的賢慧。

  「不了!店裡頭最近缺人手,要早點過去。」霜靈好訝異於上薰的鎮靜,一臉無風無浪的和諧,連雙穎也瞧不出端倪。

  「也好,那你先去忙了,我和雙穎要好好研究一下明晚要穿的登台衣服,否則,又要被記者捕風捉影,認為我們之間發生什麼爭執的了。」上薰照樣挽著雙穎的手,這些舉止,連雙穎也迷糊了。

  「那……祝你們演出順利。」霜靈一刻也待不住,她多想告訴小穎哥她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但她說不出口。

  「別忘了明天晚上要來看我們表演哦!」他越是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越讓霜靈罪惡感加重。

  待她準備再看雙穎一眼時,他已經被上薰拉進房間去了,整個走廊只剩她一道孤影投映在落地窗上,蕭瑟又冰涼……

  ***

  房外的岑寂和房內的猜忌,形成強烈的對比,雙穎早看出上薰有不對勁的地方,但就是抓不到那癥結所在。

  「你今天怎會變這麼客氣?不怪我隱瞞太多事沒告訴你。」他不休息也不坐下,只想找出答案。

  她脫下外套,粉嫩如蔥的外臂環向雙穎,面對慈善地笑說:「事情都過去了,還計較它做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我們的默契培養好,別打砸我們金童玉女的招牌,人總要成熟點,不是嗎?」

  「你真這麼想?」他反倒對她的誠意估斤論兩起來。

  「不這麼想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未婚夫跟人家跑了,連演奏的生命也賠了進去,這年頭,丈夫都有可能養女人了,那未婚夫又算什麼?」上薰帶刺帶針的話,諷得雙穎難堪困窘。

  「我跟霜靈的事之前一點都不知情,又不是和你交往之後才又刻意去認識她的,那天在機場的情形你也是看見的,要不是她把我給認出來,我會多跟她聊上兩句嗎?你能不能講點道理?」他據理力爭於他的觀點,一心想讓上薰明白,很多事不是她想像中,事先陰謀計劃好的。

  「我不是都說沒事了嗎?還那麼激動做什麼?有些緣分該來的你也擋不住,有些緣分該盡的你也攔不了,人世間男女的情愛誰能保證它長長久久的,我們都是受西方教育的人,我會自己找到平衡點的。」她說得可一派瀟灑輕鬆,這還不都是為了安撫他的心,讓他演出正常,也算是給霜靈一個交代。

  「那你不介意我和霜靈之間……」他彷彿覺得一切都在夢中一般,若是要讓他罪惡感更加深重的話,他肯定她做到了。

  「你問這句話的用意,不很明顯表態了嗎?」她也心碎地反問他。

  上薰語氣中的哀傷,讓雙穎心頭大亂。他一把抱住上薰。「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考驗我?教我同時愛上兩個女人,上薰你罵我吧!讓我明白自己有多麼用情不專,多麼需要被千刀萬剮!」

  「別自責自己太深,將來有天你會明白,不只是你會遇到這樣的難題。」上薰這會兒也滴下了真情淚水,她自己不也背叛了他,可是她卻無法鼓起勇氣,道出實情。

  可惜,雙穎聽不懂上薰最後的那句話,他一直認為,該背這罪惡十字架的人是他,他萬萬也沒想到,在他眼前的這張床鋪,還曾經留著另外一個男人的溫存呢!

  ***

  隔天傍晚,國家音樂廳前人頭攢動、燈海輝煌,一些政府的高官都來欣賞這場超水準的世紀演出,廳外的牆壁上掛著楚雙穎和官上薰兩人的巨型親密海報,從現場仍有不少人在廣場上徘徊看來,賣座爆滿毋庸置疑。

  霜靈在七點鐘開場前半個小時就已在廣場上等候,隨行的當然還有她家的那對土匪夫妻,帶這兩個SPP的人來聽音樂會,那跟對牛彈琴有什麼兩樣?

  另一組人馬則是絮語和禹昕,當初禹昕在雜誌上看了上薰的報導之後,就已經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好巧不巧地,他竟意外地發現他身邊的那位女人,是上薰最好的姊妹淘,在擁有這項有利的因素,他自然不肯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即使在她最無助傷心的那一夜,也想誘她上床,侵佔她的肉體。

  兩邊的人員不約而同地排隊走進會場,而彼此的座位則相鄰不到五個人,霜靈早認出那個在床上抽煙、光著上身的痞子;她一點也不知道,那痞子也正用不友善的冷笑望著她。

  紛擾的人聲在雙穎和上薰連袂走出鞠躬後安靜了下來,表演正式開始。台上的雙穎一看到霜靈,還眨個眼睛跟她打了個招呼。可是,在同一時間,她撇了眼角的餘光一下,卻發覺禹昕的笑容與上薰微噘的唇形,不謀而合。

  這種貌合神離,各想著台下情人的奇妙搭配,實在不足為外人所道。

  慢慢地,悠揚的琴音伴著渾厚的薩克斯風流瀉在整個廳堂內,那每一處音符的契合總能配合得天衣無縫,而每一節旋律的拍子,如畫家手中的畫筆,總能一氣呵成揮灑在畫紙上。

  台上的一對儷人,直讓霜靈看了好一羨慕,她的手指不自覺地隨著上薰的鋼琴旋律而輕敲在腿上,忘我地陶醉在優美的樂曲中。

  二十分鐘後,一曲奏畢,霜靈大力鼓掌為雙穎的賣力演出而大聲喝彩,一旁的禹昕則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輕輕地拍一手,向上薰眉目傳情。

  直到兩小時的表演結束,演出一律正常,而且沒有發生任何的失誤,台後的韓君雲也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感謝老天讓他能在退休之前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太棒了,小穎哥,你真行。」

  一行人在兩人謝幕之後,紛紛湧向後台,霜靈將早已準備好的香水百合親自為他獻上,整個後台熱鬧滾滾,一大群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地湧進。

  祝賀的歡愉聲都還沒進入到最高潮階段,四、五個衣衫邋遢、面露凶光的流氓混混也不知用什麼辦法混進了後台,粗魯地推開圍簇的人群,朝楚雙穎而來。

  「你就叫做楚雙穎?」帶頭的一名嚼著檳榔問。

  「沒錯!我是楚雙穎。」他毫無懼色應答著。

  帶頭的確定對方身份無誤後,向後頭的幾名弟兄使個眼色,一時所有的人全朝雙穎不客氣地動起手腳,頓時又陷入一片拉扯之中。

  「你們是誰?怎可平白無故地亂抓人,警察也不能這麼囂張。」霜靈使盡力氣推開雙穎四周那些凶神惡煞,敞開雙臂護在雙穎面前。

  「我是誰?我是這臭小子的債主!」橫眉豎眼加上態度粗暴,還濺了霜靈一臉口水。

  「你講話就講話,噴什麼口水嘛!」她用面紙拭了拭臉。「臭死人了,你幾百年沒刷牙了!」

  「死丫頭,這不干你的事,快給我閃到一邊去,要不然連你也一塊修理。」他握起拳頭,伸至霜靈的鼻樑前,想藉勢嚇走她。

  上薰在一旁原本想上去說句話,卻被禹昕的手給拉住,不讓她捲入這場漩渦。

  「喂!兄弟,你混哪裡的,對女士這麼不懂禮貌,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對這女的凶,不就是存心給我『黑薔薇』難堪,你太不給面子了,做人別做得這麼『叔辣』!」紝妍不知從哪借來的膽,扮起大姊大來了。

  「干你屁事啊!這小子的老頭開了空頭支票就溜到國外去,我不找他拿錢找誰拿,再囉嗦連你也一起扁!」

  「你是沒看過恰查某是不是?我在道上混的時候,你還在找你媽要奶喝呢!」紝妍捲起袖子,儼然要和對方動手幹架。

  豪孝在一旁猛捏冷汗,他老婆平常凶他凶慣了,沒見到真正壞男人長什麼樣子,這下竟敢找人單挑,豈不存心找死嗎?

  「來呀!臭小子,讓你知道你大姊的鞋子是穿幾號的!」紝妍已準備就緒,要以修理豪孝的方式來招待他。

  雙穎眼看情況不妙,他豈能讓紝妍為了他的事而受到任何傷害,萬一有個好歹,他有什麼顏面再去面對霜靈?

  「住手,我跟你們走就是了,別牽累到不相干的人,我楚家的事我會一肩扛起,欺負女人算什麼?」他不想虧欠陶家太多人情,父債子還,是天經地義的事。

  「小穎哥,你不能跟他們去,我不放心的。」霜靈面如槁灰,這一走,萬一那幫惡棍不放人,這讓她怎能吃得下、睡得好呢?

  他朝霜靈笑了笑,給她一個安定的笑。「相信我,我會有能力還這筆債務的,我也不希望我父母親一輩子畏畏縮縮躲在國外不敢回來,別忘了,我會在台灣待下來,這事要沒有個解決之道,我也不會安心的。」

  「可是……」

  「別擔心,我會給你電話的,我想,諒他們也不敢對我這知名的音樂家動什麼歪腦筋的,我名氣這麼大,他們不怕坐牢嗎?」雙穎輕輕拍拍她的面頰,隨即跟著那一幫人走了出去。

  「我想回飯店休息一下!」

  在場的人當中,就屬上薰的處境最尷尬,她要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見雙穎已遠去,她更是不想成為注目的焦點,匆勿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絮語和禹昕更是緊追不捨跟在她後面,所有歡樂的喧鬧聲在兩大主角相繼離去後,只剩下錯愕的唏噓瀰漫。

  這怎麼會這樣呢?

  霜靈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早已亂了頭緒……

  ***

  「上薰、上薰,你別跑那麼快呀!等我一下嘛!」絮語在後頭用力追喊著,一度還扭傷了腳踝。

  禹昕早一步先去開了車,待她走出音樂廳的大門,一台跑車正好停在她面前。

  「上車吧!我送你回飯店。」他車門一開,探頭朝上薰叫喚著。

  她看見一群媒體記者又像蒼蠅要黏過來似的,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先上了車,這場合快教她憋出病來了,再不離開,神經都快炸裂了。

  「喂!還有我呀!」絮語見車子引擎已隆隆待發,不得不扯開嗓門喊道。

  「你快點啊!虧你還是網球教練!」禹昕招手並大聲催促。

  車子一路行駛在繁華的商業鬧區,上薰只無意識地將臉貼靠在車窗上。車內其餘兩人都很能體會她的心情,已到分手的地步卻還要強顏歡笑故作親密狀,那種糾葛複雜的心情,實不足為外人所道。

  「你別想那麼多了,與其將來沾了一身腥,不如現在早點解脫的好。」禹昕也是面色凝重,心裡頭可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我的事你少管,行不行?」上薰正在氣頭上,一股悶氣直接發在禹昕頭上。

  絮語忙插著話。「人家他也是一番好意,那種家世背景的人,跟著他會有安全感嗎?」

  「絮語,別忘了現在報章雜誌寫得有多難聽嗎?一次單純的音樂表演,到現在搞得醜聞滿天飛,我還得陪著笑臉在一大群傻瓜相機前和雙穎親熱地讓記者拍照,不只如此,還必須忍受有第三者介入的恥辱,更要命的是,我還不能對她怎樣!」最後一句話是刻意說給禹昕聽的,她快窩囊透了。

  「既然如此,那乾脆你自己先開記者會,取消今後所有的行程,並將他們倆的事公告天下,以示你的清白。」絮語的主意又直接又毒辣,但礙於她不清楚上薰已和禹昕珠胎暗結,又被霜靈抓奸在床過,所以才出這主意要上薰乾脆豁出去算了。

  方法雖好,但上薰還是有所顧忌,她輕描淡寫應付了一句話:「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這樣做只會兩敗俱傷,弄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叫上薰把音樂的生命全貼在那小子上,那太便宜他了!」禹昕自然不想自己的醜事也公開。

  「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就眼睜睜看著姓楚的那個風流鬼帶著狐狸精四處亮相,而我們就拿他沒辦法嗎?」絮語為上薰抱不平,她也是個沒大腦的糊塗女人,事到臨頭卻拿不出一點辦法。

  「你別那麼浮躁可以嗎?先等姓楚的那小子擺平他自己的家務事後再另謀對策還不急,最主要的是別再讓她受到媒體無情的譭謗了!」禹昕話說得倒是人模人樣,唬得絮語只有聽話點頭的分。

  「你覺得呢!上薰?」絮語想聽她的想法。

  「聽他的吧!畢竟我們過去還是有段情存在的。」她說完這最後一句,就再也沒有開口了,她明白自己是邪惡的,是個道道地地的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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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6:59:53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三天了,雙穎沒有半點消息,連通電話也沒給霜靈。漢堡店的「今日休息」牌子連續掛了三天,一點也沒準備營業的樣子。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霜靈已整整在客廳坐著喃喃有詞三天了,這三天的不眠不休,已讓她整個人消瘦了三公斤,黑眼圈都冒出來了。

  紝妍捧著一鍋鹵雞翅到她面前,遞了一支到她手邊。「別這樣折磨自己了,看他長那麼帥,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啦!」

  這種邏輯只有像她這種智商的人才會說得出來,霜靈睨了她一眼。「帥跟生命危險有什麼關係,白癡!」

  「好心勸你你還罵人,我看你是多氯聯苯吃多了?」她抱著那鍋雞翅,擠進她旁邊的座位。

  「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是多慮了,他又不是被綁票,說不定現在話一談開,早變成好朋友了。」紝妍心定神閒地吃著她的滷味,依舊用不合邏輯的理論安慰她。

  「懶得理你,盡說些風涼話!」她正起身準備走進房間,電話鈴卻響了。

  她連撲帶爬地搶下電話筒,並神情緊張地朝話筒內喊道:「是雙穎嗎?」

  「霜靈,是我!」微弱的聲調在電話機內聽來頗為吃力。

  「你還好吧!現在人在什麼地方?」她迫切想知道他的行蹤。

  「我……我還好!」

  這聲音聽來很虛,他一定被虐待了。

  「你騙人,你若是很平安為何到現在才打電話給我?」霜靈急哭了,他遲遲沒有消息,好不容易等到他打了電話回來,又是這要死不活的聲音。

  「這件事我以後會跟你解釋,現在,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是不是要我幫你報警?」霜靈看多了港片,馬上聯想到這點。

  「不是的,是麻煩你通知我爸媽,叫我瑞士銀行存的七十萬美金匯入台灣的第一銀行,重新幫我申請一個戶頭。」他聲音急迫,似乎要霜靈立即執行,並且念出在維也納的電話。

  「七十萬美金?那台幣不一千多萬?」這種天文數字,霜靈差點嚇出心臟病。

  「要是你幫我去講,就告訴我爸媽說我想在台北買個房子,千萬別說要替他們還債,我怕要是我親自去打這個電話,他們問東問西,反而生疑,你懂了嗎?」他的這一番話,感動了霜靈的心,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還有這種新新好男人,發揚孝道的光輝,實屬難得。

  「那……那你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那鬼地方?」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受困受難,語音微微哽咽。

  「別那樣了,一旦錢匯到台灣,你再幫我領出來給他們,我們就可以再碰面了,而且……我也可以永遠卸下這不名譽的包袱了。」雙穎的自尊心逼迫他不敢在霜靈面前落淚,事到如今,他惟有更堅強面對事實,才能夠走出這場陰霾。

  「那你……自己多保重嘍!」雖不忍掛下電話,但對方早已將雙穎那頭的電話線切掉。

  「別再叫了,人家電話都切掉了。」紝妍幫她拿下了話筒。「他們談的結果如何?」

  霜靈看著抄下的電話號碼,連紝妍的話都來不及回應就直撥到維也納,電話響了七八聲後,才聽見一名中年婦人的聲音。

  「哈羅?」一名中年婦人慈祥的音色。

  她一聽到這曾經在她兒時回憶中曾駐足過的聲音,那份感動油然襲上心頭。「楚……楚媽媽,我是霜靈,你還記不記得我?」

  「霜靈?」對方停頓了數秒後突然大叫了起來。「霜靈!你真的是小霜靈,楚媽媽想死你了,你怎麼知道這兒的電話。」

  一想到要回答楚媽媽的問題,她又忍不住想湧淚而出,這……這教她怎麼開口才好呢?

  「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難過?」楚媽媽雖快逾半百,耳朵還聰靈得很。

  「沒……沒什麼,只是聽到楚媽媽的聲音太開心了。」她趕緊撒了個謊把事情給瞞了過去。

  話筒另一端傳來一聲長歎。「你打來得正不巧,雙穎到台灣去巡迴表演了,咦!不正是現在已在台灣表演了嗎?你沒去國家音樂廳去聽他演出嗎?」

  「我……我和小穎哥已碰面了,是他給我這個電話號碼要我來問候楚媽媽的。」對於即將切入的主題,霜靈是越來越不知道如何導話進主題。

  「他在台灣的一切演出還順利吧!」做母親的心情總是期盼兒女的輝煌耀人成就。

  「很……很順利!」不知怎的,老是結巴。

  「我看這次表演結束,就叫他帶你來維也納,讓楚媽媽好好地看看這淘氣的小霜靈,長大之後是如何的美人樣!」她笑得不可開交,好久沒跟台灣的親朋好友聯絡,那股興奮,哪掩得住?

  「謝……謝楚媽媽!」

  從一、兩分鐘的談話聽來,這霜靈一句話老斷斷續續的分開又不連串,照道理,她的個性絕對是那種連珠炮的講話方式,即使是外人也很容易聽出事態的不對勁,何況是從小看她長大的楚媽媽呢?

  「霜靈,你人不舒服嗎?還是……有什麼事想告訴楚媽媽的。」終於被問到主題,這下,霜靈也只好硬著頭皮說謊話了。

  霜靈在胸前劃個十字架,希望天父能赦免她不得已所說的謊話。

  「是這樣的,小穎哥準備在台灣買棟房子,他要我告訴楚媽媽,能不能將他的七十萬美金存款匯到台灣,他決定在台灣定居。」霜靈一說完謊,內心馬上充滿了罪惡感。

  「胡說八道!」冷不防地,楚媽媽竟回她這樣的一句話。「他那筆錢是準備在維也納開薩克斯風指導教室要用的,怎可能說要為了在台灣定居而買房子呢?這孩子口口聲聲說『人要有夢想活著才有意義』,怎這回全變卦了,你叫他來,我親自問問他!」

  「他現在不在我這兒!」霜靈一口避掉了麻煩。

  「你幫楚媽媽勸勸他,這筆錢不是小數目,要是他還這麼不懂事就拿去亂花,將來要開教室的錢,我和他爸爸可沒那麼多資金供他應用,他也老大不小了,要再吹個幾年才能再把七十萬賺回來,告訴他別小孩子氣了,表演完就趕緊回來,別盡想些沒用的!」她的呵責讓霜靈有口難言。

  「不是的,其實他……」話根本就出不了嘴,她已答應雙穎不將這件事說出去,若是她洩了密,鐵定被恨死一輩子的。

  「你們能重逢實在是件好事,這都應該歸功於你把他認出來吧!這孩子也怪可憐的,無端端地去把頭腦給摔壞,不過還好沒影響到中樞神經,要不然,楚媽媽後半輩子不知道要靠誰呢!」她娓娓道出雙穎在家中的重要性,相對地,那七十萬美金將是影響到楚家一家子往後生計的關鍵,這更教霜靈難以將真相托出了。

  「我知道了,我會勸他的!」霜靈很沉重地切斷電話,她頹然地躺在沙發上,腦袋呈現一片空白的迷霧狀……

  ***

  「陶霜靈小姐,你是錢太多怕噎死是不是?漢堡店你捨得賣掉!」嵐軒停止擦拭咖啡杯的動作,還翻翻她的眼皮確定她不是在夢遊。

  「不然能怎麼辦呢?小穎哥的爸爸媽媽欠人家錢,不還錢就不放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被壞人活生生纏死,我可看不過去。」霜靈手足無措地在吧台間走來走去,腦袋瓜一堆漿糊。

  嵐軒衝到她面前,鎮靜地將她的臉拉正。「你這張臉看起來就不像個菩薩,所以也用不著好心到這個地步,事業歸事業、感情歸感情,你喔!剛談個戀愛就陷這麼深,你那麼凱啊?那怎麼不救濟我?」

  「我是跟你說真的,你怎麼反而還說風涼話!」她繼續繞著吧台踱步,牙齒還拚命咬著手指甲。

  嵐軒一指戳向她太陽穴道:「他巡迴演奏難道都義務不拿酬勞的啊?為什麼他自己不出錢擺平自己的家務事,七十萬美金不是小數目的耶!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筆錢他……他不能用啦!」她實在不願意將一些該守的秘密一點一滴被嵐軒給挖出來。

  「不能用?」嵐軒那牡羊座天生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又火辣辣地發作。「對,他們楚家自己欠的一屁股債務都不用自己的錢還,要你這笨蛋來幫他們還。」

  「哎呀!你不知道別亂猜啦!」霜靈快被她的追根究底搞得煩透了。

  嵐軒拿了抹布擦了擦手,苦口婆心地勸她:「你自己得考慮清楚,雖然這家店是你阿公留給你的,但你也別不經審慎考慮就把這家店隨便變賣,這是信義路四段也!這麼好的位置,將來你要買回來可不只你賣出去的價錢了。」

  霜靈想得頭皮都麻了,這也不是,那也不好,究竟該怎麼辦?她直愣愣地盯著嵐軒猛瞧,不自覺地竟笑了出來。「對了!品德當初不是有這意願要頂下這家店面,那我可以先頂給他,到時候我再用銀行的貸款把店買回來,如果品德不賣的話,那換你當老闆娘,我來當你的小妹。」

  「你打主意打到品德的頭上,這也太狠了吧!七十萬美金耶!你以為品德是走私犯還是搶匪,哪有那麼多錢?」嵐軒一口回絕,憑品德那種領死薪水的上班族,要他一下子籌那麼多錢,實在是異想天開。

  「我知道他老爸是在阿拉伯做石油生意的,調個一兩千萬的頭寸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又不是叫他借錢,我可是用高級金店面換來的,你怕什麼?」她仍不放棄地拚死也要說服嵐軒。

  畢竟這麼一兩千萬的大事,豈能憑她們兩個加起來不到五十歲的小女人能做主的,嵐軒想想還是不妥。「你先回去問你老爸、老媽,我也回去找品德商量,這件事你別逼我,我做不了主。」

  「嵐軒……」

  「你這樣我可要生氣了,我是很樂意幫你的忙,但不能教我傾家蕩產陪你玩吧!再說直接管了你的生意,做不起來的話,我不被品德剝皮才怪,你想看我們離婚嗎?」她卸下圍裙,疊好盤子,準備拉下鐵門。

  當整家店的燈只關到最後一盞時,四週一下子變得安靜許多,嵐軒再次來到霜靈面前,將鑰匙交到她手上。「你自己多想想吧!他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嗎?這裡的每一張桌子、每一個碗盤,都是你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凡事不能孤注一擲,像你這種熱戀的女人腦袋瓜最秀逗,我勸你想想別的辦法吧!我是舉雙手不贊成,要是你不信,問你堂嫂、表嫂她們,答案應該也是跟我一樣的。」

  霜靈看著手中的那串鑰匙,似乎也在嘶聲呼喊著不要遺棄它們,這是她犧牲青春年華好不容易才經營起來的一個心肝小店舖,仔細想想嵐軒的話,也不無道理存在。

  她自己端了一杯水,找個就近窗戶的座位坐了下來,從鏤空的鐵欄望出去,台北市的夜景還是那樣川流不息地保持它一成不變的原貌,這真是需要深思熟慮的夜晚,要是真把店面頂給了別人,她還能悠閒地坐在這裡看夜景嗎?

  小穎哥?

  漢堡店?

  哪一個才是她真正的最愛呢?

  ***

  楚雙穎失蹤的消息在報上已連載了三天,這三天來,造成所有的報社為了加強新聞的可看性,紛紛調出十多年前楚家在台灣犯下票據法後潛逃到國外的舊聞,一時冷飯熱炒,又掀起一股熱鬧滾滾的風潮。

  在這項消息發佈後,所有買了預售門票準備聽巡迴表演的聽眾,如蝗蟲般地湧向國家音樂廳及各分支部要求退票,造成音樂界一場不小的衝擊與損失。

  而惟一的玉女更隨著金童的消失也來個避不見面,這些天都躲在禹昕位於三芝山上的別墅,將自己鎖在柵欄後的深宮宅院之中,整日借酒澆愁。

  ***

  「媽的,這女的越來越難搞定,天天給我喝到爛醉,都是你出這什麼餿主意,說什麼從她身上很好撈到錢,撈個屁錢啊你!」禹昕坐在沙發上,不耐煩地點上一根香煙,將側立一旁的絮語罵個狗血淋頭,極力撇清責任。

  「姓禹的,你說話可得憑良心,要不看你今天那些爛賭債快逼死你了,我會跟你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好好地拆散人家這種姻緣,你不怕下地獄,我可怕吶!」絮語將他蹺到桌子上的腳一拍,五官也凶得駭人。

  「絮語,總不能咱們辛苦了老半天,一點好處也沒撈到,現在她天天不省人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你先問出她老子的電話,說她女兒現在在台灣捅出麻煩了,寄點錢過來遮遮羞吧!」禹昕說得可臉不紅、氣不喘的,理直氣壯地揩人家這筆錢。

  絮語想著他這些話,再看他那一副要被逼去上吊的樣子,女人最笨的憐憫心便油然而生,真是活該倒了八輩子的霉會去愛上這嗜賭如命的傢伙。

  「好啦!也得等她醒了之後再說吧!瞧你一副只要錢不要人的樣子,說不定哪天你也用這種態度對我。」絮語明知眼前這男人不甚可靠,可就被他吃得死死的。

  禹昕可不敢惹惱了這位可以替他挖到金庫的心肝寶貝,他一把從後環住她並一路在她耳垂及粉頸間點吻著,激起絮語心中溫柔的情愫。

  「寶貝,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的,等咱們拿了這筆錢,把債務還一還,我發誓我會乖乖地待在你身邊,咱們再去買個農莊,平凡地過一輩子,你說如何?」他索性把臉整個埋進她如瀑布的髮絲之中,輕吐著甜言蜜語。

  「貧嘴,沒有一刻正經過,就憑你全身上下沒一點安分的細胞,會乖乖買個農場,成天趕牛趕羊的,豈不憋死你那淫蕩的賤骨頭。」她與他面頰相貼,繼續依偎著那煽惑的肉體。

  「我賤?賤得過你嗎?」

  「死相,你壞死了……」正在享受兩人世界的絮語,忽然驚覺樓梯口傳來陣陣的腳步聲,所有的一切動作都戛然停止。「手快拿開,好像是上薰睡醒了。」

  她趕忙撥了撥頭髮,衝到樓梯的扶手處,漾著寬欣的笑容說:「你終於醒了,睡得還好嗎?」

  上薰仍一手平撐著額際。「頭快疼死了!」

  禹昕也衝了過去,一手接扶她下來,並引她到沙發上坐著,慇勤地問道:「我房間有止頭疼的藥,我去拿,你先坐會兒。」

  禹昕一離開,上薰才抬起了已瘦凹蒼白的臉頰,她懷著一顆感激的心對絮語道:「真多虧了你和禹昕的照顧,否則我不知道會落到什麼更悲慘的下場。」

  「都這麼好的姊妹,你還跟我計較這個,我和禹昕早不把你當外人看了。」她緊緊地將她的手含在自己的掌心,為她帶來陣陣的暖意。

  「謝謝你,絮語。」上薰內心劃過一絲欣慰。

  「三八,還謝什麼……哦!藥拿來了,先吃個兩顆吧!」她接過禹昕的藥,體貼地為她將藥遞上。

  上薰吞了藥後,神智似乎清醒了許多,她張著半酣未亮的眸子問:「這幾天報上有沒有雙穎的消息?」

  「你是真醒還是假醒?到現在還在替那死沒良心的薄情郎說話,我求求你,禹昕對你這麼好,他為了你,還被那姓陶的女人威脅,你知不知道呀!」絮語假裝自己說溜了嘴,忙癟了癟嘴,這用意,擺明了就是要引起上薰的疑問。

  「絮語,算了,這件事就別再提了。」站在上薰身後的禹昕算準了時間衝了出來。

  「什麼別提,她安什麼心眼我會不清楚,搶了人家的未婚夫不算,還要誹謗禹昕的名譽。」絮語說唱表演,可活靈活現得很。

  絮語的話,如同冷水般潑醒了上薰,她暗暗在心中咒念著:「陶霜靈,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扮演起扮豬吃老虎的把戲,當初話還說得那麼漂亮,現在利用完了,想反咬一口,沒那麼簡單。」

  她當然清楚霜靈手中握的王牌是什麼,假使她公佈了那天在飯店房間內的情形給新聞媒體,勢必把現在的醜聞再揭得滿城風雨。

  「我要去殺了那個賤女人!」上薰不顧一切要衝了出去,自然被禹昕給攔了下來。

  「你瘋了不成?嫌自己的新聞還不夠多嗎?這事萬一鬧開了,別說你自己永遠無法在樂壇立足,連我、絮語,還有你爸爸、媽媽,教我們這一輩子還有地方露臉嗎?自己想想吧!」他抵在大門背後,看著已憔悴又狼狽的上薰,竟無一絲憐憫。

  絮語將她爬滿淚水的臉按進自己的胸中。「事情都碰到了,你不認也不行,惟今之計,就只有照她開出的條件去做嘍!」

  「什麼?她還要談條件?」上薰情緒全失了序,這陶霜靈真是那麼惡毒的女孩子嗎?剝了皮後還要啃骨頭。

  絮語拉她回到沙發上。「你現在才知道現今的女孩子有多厲害,不知道自己要多努力,盡想些捷徑來致富,如今她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當然想盡辦法好好來敲你竹槓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拿出一筆錢給她?」她簡直氣得發抖。

  「不這樣做行嗎?為了大家都好,破財消災是免不了的,我和禹昕跟她討價還價,好不容易才降到五千萬。」絮語一下子獅子大開口,這數目夠他們揮霍的了。

  「五千萬?」上薰對這個天文數字完全失了準則,一個雙十年華的小女孩,一開口就要索價五千萬。「想得美,你叫她慢慢等吧!」

  禹昕馬上丟了個眼色給絮語,要她再催加馬力。

  「這可萬萬不能意氣用事,上薰,你不能看著我和禹昕一起被拖下水,這種不名譽的事一旦跟我們沾染上邊,我不被我爸打死才怪,你大不了回維也納,那我們呢?你不能這麼自私呀!」絮語搬出友情的這招利器,當然嘍!禹昕也是上薰狠不下心來的要件之一。

  「別忘了,若是希望我們能夠永不分離,這個關卡我們一定得要跨得過去。」禹昕更是跑到她的面前,握著她的手,眼神中佈滿真愛的光芒。

  「禹昕……」她撲進他的懷中,泣不成聲。「我怎麼拿得出五千萬?那要我的命呀!」

  「聽禹昕說,可以找你父親幫忙,在瑞士,你父親不是投資了兩家外匯銀行,這兩年瑞士法朗不斷上漲,這五千萬對他該不是問題,我想你父親在瞭解你的困難後,一定會出手幫忙的,哪個做父母的會看著自己的兒女有難而見死不救呢?」他梳著她的頭髮,沒有半絲急躁的口吻。

  「真的只有這條路可以走嗎?我實在不想讓他老人家為我擔心,他從小這麼辛苦栽培我,要是在台灣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他,我不敢想像後果會如何,我真的好怕!」倚偎在禹昕溫暖的肩窩,上薰像艘找到避風港的小船,說什麼也不願離開。

  「我相信一個人的名聲遠勝過金錢的,我何嘗不想光明正大地擁有你,但你也要成熟、懂事一點,現今的情況對我們而言是不利的,我相信五千萬對那女孩子來說,她是該滿足了,等這風聲稍微平息了之後,我一定娶你,絕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了!」禹昕的眼眶也佈滿水珠,虛偽的面具更加生動地演出這一出狼心狗肺劇。

  「禹昕,你絕不能離開我,我會受不了再一次的打擊的。」

  「你放心,我不會的。」陰陰的笑意和絮語的冷笑遙相呼應,可憐的上薰也正逐漸一步步地走向自掘墳墓的不歸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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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7:00:47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霜靈對於漢堡店與楚雙穎之間的抉擇遲遲未有個定數,這也造成了在事發後的一星期,一通致命的電話,逼迫得她不得不當機立斷,忍痛做下一生中最難過的決定。

  「喂!找哪位啊?」霜靈吃力地撐挺腰桿接起床頭櫃的電話。

  「我是楚雙穎,你說我還能找哪位?」雖然聲音聽出來有些忿怒,但是那聲音絕對是他。

  「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終於有雙穎的消息了,她顯然興奮中夾點焦急。

  雙穎的質詢語氣大過關心,他很快地脫口而出一句:「你到底幫我匯錢了沒有?」

  「還……還沒有!」她算準了準被挨罵的命。

  「你到底在搞什麼?你以為我在這邊度假嗎?當初我答應了人家要還錢,他們才尊重我,不把消息擴大,現在都快十天了,你還沒把我的錢匯進來,是不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話,嫌還不夠嗎?」霜靈的耳膜都快震破了,她一點都不怪他,他是有權生氣的。

  「你再麻煩他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你媽很難說服,我再試試看好了。」極度的委屈又不敢說,快把霜靈的神經系統全燒壞了。

  雙穎只一股勁地責難到底,他永遠以心中的那座天秤來加減砝碼,如果事情沒有按照他預定的程序進行,他就會火冒三丈。

  這些天一直被關在不見天日的斗室,也無法擁有個人的隱私,快憋瘋雙穎了,也難怪他一點也沒反思一下霜靈其實是不忍心見他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好!我再等你一個禮拜,現在真的只有你能救我了……」話還沒說完,電話又被人故意切掉,這樣的情形,怎不教霜靈不胡思亂想。

  ***

  清晨五點半。

  天仍濛濛亮之際,霜靈的被窩早已冷得像冰窖一般,她一夜無眠,獨自一人就著昏暗的台燈看著一張張泛黃的照片,她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困擾中。雙穎說的沒錯,嵐軒也勸得沒錯,難道是錯在自己身上!所謂愛情的犧牲她做到了沒有?要是真孤注一擲下去,真的能排除萬難和雙穎長相廝守下去嗎?

  一頭平順的頭髮被她抓得蓬鬆凌亂,兩手的十隻手指頭也被咬得像爛泥巴似的,她從沒有煩過一件事像今天這麼難以抉擇,早知道在機場就別認出他,也不要太衝動一腳踏進去就好了……

  愛上他,早已是不可抹滅的事實了!

  錢,再賺就有了嘛!而小穎哥,沒了,就一輩子也賺不回來了。

  終於,她下了思考一夜的決定,從自己的小百寶箱中拿出了地契和房屋所有權狀,悄悄地披件外套便走出了家門。

  六點多鐘,路上有些路燈還辛勞地值一夜班,馬路上頂多是些掃馬路的歐吉桑、歐巴桑,要不就是早起做運動的老人家們,像她這種標準的台北新生代年輕一族,應該還是窩在被窩裡貪戀著酣香的美夢。

  有多少年不曾看到黎明清清淡淡的風貌?開店四年多,這家店陪著她從十八歲的少女情懷時期一直到現在稍有些時髦都會女子的韻味,一輩子最黃金的時光都陪伴它度過,如今要分離了,說捨得是騙人的。

  她解開了店內的保安系統,鐵網門冉冉上升,這時,常常替他們送報的陳阿姨騎著摩托車,掠過了她的身邊,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道:「你不是小靈嗎?今天怎會起得這麼早,想改賣早餐了啊!」

  霜靈一臉的憔悴寫在臉上,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回應她:「想嫁人了,再老守著這家店,我一輩子也別想結婚嘍!」

  「愛說笑,誰不知道你把這家店看得像寶似的,哪個男人有本事養活你再說喔!這家店這麼賺錢,換了是我,不要男人也無所謂,這年頭,指望男人太多准餓死的。」她以為霜靈是跟她鬧著笑的,所以也毫無避諱地講了些沒營養的話。

  「是啊!這年頭就有可能像我這種笨蛋,只愛男人不愛錢。」她笑中帶著淚水,但沒被陳阿姨發覺。

  「我才不信吶!少逗了,啊!顧著跟你聊都忘了報紙還一大堆沒送,我先走了,有空帶你媽上我那坐坐。」噗的一聲,摩托車已隱沒在灰蒙的台北街頭。

  哼!別說陳阿姨不相信她了,就連自己……也有點認為還像是一場不合邏輯的夢。

  店內的一切陳設依舊,可心裡不知怎有一股酸酸的青澀感欲湧而出,她揀了張椅子坐下,就這樣靜靜地、慢慢地,讓時光帶她將這幾年的回憶一一掃瞄而過,也算對這家與她相依為命一千多個日子的甜蜜小屋說聲再見吧!

  一直到了九點多,她才拿著所有權狀就近找了一家中介公司,當她把漢堡店的所有資料攤給業務員看的時候,可以保證的,對方的呼吸足足停了十秒左右。

  「小……小姐,你真要賣掉?」業務員十分謹慎地重複一遍。

  「不行嗎?又不是鬼屋,你緊張什麼?」霜靈實在厭惡他那大驚小怪的嘴臉。

  業務員拉回失控的表情說:「不是的,小姐!你這家店是信義區最昂貴地段的黃金店面,你要賣掉真的很可惜,將來你要後悔再將它買回來,恐怕會比你賣出去時多出五百萬以上,這增值空間很大,你若不急,可以再等些時間。」

  「你煩不煩啊!就說個價錢好了,你說的那一套我不懂啦!那麼愛錢不會去搶銀行啊!」

  那業務員活該倒霉,碰到霜靈精神不佳,脾氣特別暴躁的時候,結果就被損了一頓。

  「那好吧!我就告訴你一個數目,就現在市面上的市價來評估,保守的算,你這家店總值在二千七百萬上下。」業務員按了計算機,大致給了霜靈這個數目。

  「好!賣了。三天內幫我找到買主,我要現金喔!」她大手一拍,立即定案。

  「小姐,三天?你真那麼急嗎?」他一早好像碰到了瘋子,這樣一家價值千萬的店面就草率將它了結。

  「你管我,我欠人家賭債可不可以?我要被砍手砍腳,你下場也不會比我好,要是你沒這本事三天賣掉,那我找別家好了!」她懶得跟他多耗時間,椅子還沒坐熱,便已按捺不住站了起來。

  「行、行、行!三天之內我一定幫你找到買主。」業務員才不願放了這頭肥羊,要是能成交,佣金夠他抽的了。

  霜靈把雙穎在銀行的戶頭寫給他說:「照這個賬號將錢匯進去,大後天我會去銀行問的,你就麻煩多積極點了。」她言盡於此,終於長痛不如短痛,她多再看那地契一眼,心就碎得更厲害。

  中午時刻,她再度回到店內,看到嵐軒和闌珊正像平常一樣準備吃的,忙著中午上班族的餐點,她不禁在心裡想著:再過幾天,還能看到這副忙碌中帶著歡笑的畫面了嗎?

  ***

  上薰一點都不曉得她造的孽越來越重,她簡直在玩火燃燒自己的靈魂,不但騙父親一筆龐大的金額,還謊稱自己被黑社會強拍裸照,勒索金錢,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衰到這種地步,昔日的風華耀眼,變成了愛酗酒又晨昏顛倒的墮落女子。

  就在她每日喝得死醉茫茫過日子的時候,絮語和禹昕趁她醉昏在床之際,早已把那筆巨款攜走潛逃出境,無聲無息,連留個隻字片語也沒有,她那渾沌不明的腦子,早被酒精的滲透而麻痺,一直到兩人消失後的第四天,才聽到有人按門鈴的聲音。

  「誰!」她躺在沙發上,一身酒氣臭得一屋子怪味四溢。

  門外的電鈴又被急促地連按好幾聲,像催命符似的,上薰踉蹌地從沙發上強立穩腳跟,一拐一扭地走去應了門。

  「你找誰呀!」門外站的是一名五十多歲,看來十分幹練精明的老女人。

  「我找那姓禹的,叫他別躲了,快給我滾出來。」她掩住鼻子,一手拚命在鼻前煽著,對這一屋子的臭酒味露出一張酸黃瓜臉。

  「你……你是誰呀!找他做什麼?他好幾天沒來這兒了!」上薰打了酒嗝,精神狀況極差。

  「我是誰?我是這間屋子的主人,這臭小子,才租一個月的房子,房租就給我拖了兩個月,還有那姓阮的那個女人,說他們最近要結婚比較忙,忙個屁呀!我看是忙著找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亂搞,真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把房子租給他們。」中年婦女說得是咬牙切齒,她不知道有多恨禹昕和絮語。

  「這……這房子不是禹昕他舅舅的,還……還有他在國外不是經營很多家度假別墅,幹麼還跟你租房子?你會不會搞錯了。」上薰的酒一下全醒了,種種不祥的念頭洶湧而來,這應該是宿醉下產生的海市蜃樓吧!

  「那渾小子有個屁舅舅!他海外經營很多度假別墅?別笑掉人家大牙了,那窮小子連間破公寓都沒有,要不是看他只想租一個月,又出了那張賤嘴老灌我迷湯,老娘才不會笨到把這麼豪華的別墅租他,我真是瞎了眼睛,活到這把年紀還被這些小鬼耍。」她跺著大理石瓷磚,清脆的敲踩聲,可想見的是,她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

  但願她是在昏死醉死的狀態下,可眼前這女人的表情又鮮活逼真得教人無法自圓其說,這上天對她太不公平了吧!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告訴你,不管怎樣,你明天就給我把東西收一收搬出去,如果你還想繼續住下去,先把前面的賬結一結清,還得先付三個月的租金,要不然,識相點自己摸著鼻子就離開,別讓我叫人來趕你走。」那刻不容緩的殘酷語氣,完全不管上薰的處境如何,這年頭人心險惡,各人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菩薩心腸去幫人?

  「那一共還要付你多少?」她顫抖著問道。

  「那小子已欠我十六萬的房租,再加上你必須先付二十一萬元,一共先給我四十萬,否則沒得商量。」她早就把這筆錢算得好好的。

  「四十萬?」這筆開銷不算少,一時之間,她哪來那麼多錢。「這麼貴啊!」

  「嫌貴!嫌貴你就搬走好了,真不明白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還沒賺到錢就想過好日子,越來越好吃懶做,我看你快搬走好了,免得弄髒了我的房子。」中年婦人實在受不了這濁窒的空氣,她轉動了門把欲出門前,還回過頭來重申了一句:「明天十二點一到,我就叫工人來清房子,到時候你若還想賴著不走,小心我會告你。」

  「砰」的一聲,就見到老女人甩著門就出去了,上薰到這一刻還沒辦法理解禹昕和絮語為何要這麼殘忍地對待她,她好想一死了之,可又放不下遠在瑞士的父母親,她當下做出臨時決定,今晚就搭機回瑞士,就算再丟臉、再受責難,也好過待在這噩夢連連的地方。

  她爬上樓梯跑回臥室,翻箱倒櫃將自己的行李拖出來,行李箱的蓋子一掀,她遍尋不著她的護照,連一些證明文件也一並不翼而飛,她慌了,連行李箱的內層暗袋,任何夾縫都撕了開來……

  還是沒有!

  她兩眼無神地趴坐在地上,全身的骨頭像被拆光似的癱靠在冷冰冰的牆上,她終於想通了這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她被絮語出賣了,禹昕只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項工具,兩人天衣無縫的搭配,剛好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鑽了進來,就這樣一步步實現他們的陰謀。

  「絮——語,我恨你,你怎能這樣對我!我永遠也饒不了你。」驀然醒悟的上薰,才明白人心的險惡,最推心置腹相信的人,到頭來,竟是害她最深的人。

  她堂堂一名享譽國際的樂壇才女,如今淪落到這般田地,這種從高空重重摔下的滋味,豈是一般人所能心領意會的。

  她絕不容許自己淪落到被人用掃把轟出去的下場,更不容許自己在這節骨眼慌張失措,她堅強地站了起來,收拾了幾件衣服,帶著一顆破碎縣徨的心走出去。

  天涯何其大,她能歸向何處?

  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曉得。

  ***

  從來都沒有提過兩千萬現金走在路上的霜靈,不僅雙手緊緊抱著帆布袋,還睜大了眼東張西望,深怕有個萬一,好歹,她一輩子的心血就付諸流水。

  在位於淡金公路上的一處路邊小涼亭,霜靈早已開著她的紅色小March等了有一會兒了,約略比碰面的時間晚了大概二十分鐘,雙穎才和他的債權人出現,兩人一見面,恍若隔世,久久相擁著不捨分離,這些日子,她為了他瘦了快五公斤。

  「喂!要愛回去床上愛,錢帶來了沒有?」一名歪叼著香煙的矮胖男子,不耐煩地叫嚷著。

  「死要錢呀!等一下會死呀,借條呢?」早對他們這群人渣深惡痛絕的霜靈,忍不住對他們發飆。

  「錢呢?」他深怕這小丫頭乘機耍詐。

  霜靈把帆布袋重重朝桌面一放。「安啦!中央銀行印的,夠你買一百副棺材了。」

  雙穎第一次看霜靈一副大姊大的架勢,不禁猛嚥了一口口水,他還不知道她可以辣成這樣。

  對方也懷疑她是不是道上混的,自然不敢耍流氓,他邊從口袋拿出一張證明文件,一邊說:「一手交貨、一手交錢。」

  「你也懂行規,不錯嘛!爽快,那我也不囉嗦,點點看!」霜靈打開帆布袋。「你要慢慢數的話,可會數到太陽下山,要點點看嗎?」

  對方見她冷冽又不屑的眼神,該是不會錯的,他提起了帆布袋,說:「臭小子,你老子欠了我們十幾年的錢,拿你這二千萬,便宜了你。」

  「去你的,錢都拿了還支支歪歪什麼,你再廢話一大堆,我找人來砍你。」霜靈聽到心愛的小穎哥被罵,自然要出「嘴」相救。「還不滾!」

  這聲勢早嚇壞了對方,只見他慌慌張張地開車離去,一刻也不願多加停留。

  「你剛剛真像個太妹,還……還罵人。」雙穎也被嚇到了,臉上充滿懼色。

  她恢復了小女人的甜美嗓音道:「若我不凶一點,他一定認為我好欺負,到時候,說不定你人財兩失。」

  「我也很害怕他們對你不禮貌,不過看了你剛才的表現,我才發現你的確有兩把刷子。」雙穎由衷地感激霜靈為他出力擺平了這糾纏不休的家醜,然而他壓根兒不知道,她不但出力,還出錢。

  「看到你平安回來,什麼辛苦都值得了,說起來我還做得不夠好,讓你吃那麼多天的苦。」

  兩人對望著,都有苦盡甘來的感覺。

  「我當著陽明山的所有溫泉發誓,我楚雙穎這一輩子一定會好好疼陶霜靈,不然的話……」他欲言又止,看著霜靈道:「你怎麼不阻止我發毒誓,人家連續劇裡面的女主角都會上前摀住男主角的嘴,你怎麼都沒動作。」

  「我想看看你會發明什麼比較新鮮的毒咒,別儘是些老掉牙的,什麼天打雷劈啦!絕子絕孫啦!被貨輪壓死啦!吃麵包噎死等等,這都不新鮮了,快點,講些有創意的吧!」語不驚人死不休,雙穎不免有點啼笑皆非,這女人的腦袋真是與眾不同。

  「好!要是我沒好好疼陶霜靈,我就……那個地方被『卡嚓』掉。」他比了個剪刀的手勢。

  「不要啦!你這樣不也害了我!」她衝上前去按住他的「剪刀手」,還害羞得把臉貼偎進他懷中。

  「雖然我已身無分文,但是如果我們能同心協力,還是可以有很光明的前途,現在所有在台灣的債務也還清了,我準備回台灣來發展,咦!你不是有間漢堡店嗎?到時候加上我的薩克斯風演奏,一定包你生意興隆,鈔票賺不完。」雙穎的笑聲越是爽朗,霜靈就越是直冒冷汗。

  「喔……再說吧!」她急於想撇開這個話題。

  「你到底怎麼了?不希望看到我!」雙穎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寶貝。

  「沒……沒事啦!你還要回飯店嗎?我送你!」要是再不走,恐怕雙穎就要看透她忐忑的表情了。

  「我不回飯店了,我想到你的漢堡店去大肆慶祝一下,好去去這些日子來的霉運。」雙穎說得興高采烈,霜靈則聽得叫苦連天。「不要吧!我看改天好了,今天店裡有人包場,生意忙得很,再說、再說啦!」她一把將雙穎拖進車子裡,只差沒貼塊撒隆巴斯在他嘴上。

  「那我更應該去幫忙,將來你就不必花錢再多請一個人,就讓我先實習實習吧!」雙穎不知他正在引爆一枚定時炸彈。

  「跟你說今天我不想回漢堡店,你聽不懂是不是?你吐魯番來的呀!這麼盧!」再憋下去,她可能會把怨氣發在油門上,來個玩命賽車。

  莫名其妙被颱風尾掃到的雙穎,一臉無辜,為何霜靈會使那麼大的性子?他心中的熱情迅速冷卻下來。

  「對不起!小穎哥,我不是存心要對你發脾氣的,因為那家店已不屬於我的了,為了讓你安心地繼續表演,原諒我撒了這些謊。」她在心中反反覆覆對雙穎誠心地道歉,要是他發現了事實的真相,不知道會抓狂到什麼地步。

  一直送他回到飯店之前,霜靈沒再跟雙穎聊上一句,反正能瞞多久就算多久,讓他能將食言的幾場演奏結束後,一切……再說吧!

  ***

  「你這個笨蛋!」

  「沒看過你這種花癡!」

  「人蠢沒有藥醫,你吃豬腦長大的啊!」

  「那麼愛養小白臉,乾脆養我算了!」

  「……」

  「……」

  東窗事發之後,霜靈被拱在客廳中央被所有陶氏家族的成員嚴厲地批鬥,當嵐軒和闌珊前兩天到店裡一看,竟變成「感情放一邊」理容院,閃口坐著一個拉皮條的暴牙老頭,整個店面全是用紅色小燈泡串聯起來,進出的客人全是些流里流氣的土台客,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家店早被頂走了。

  「那是你阿公辛苦一輩子留給你的,你竟然沒經過大家的同意就偷偷把它賣掉,你皮癢了你,看你長這麼大還以為你懂事了,懂個屁事,我今天要不好好修理你,哪天你連我和你媽都賣了。」陶父尤其激動,這祖傳的財產,在信義路一段這樣的黃金店面,就是靠它一家子才能過得豐衣足食,這死丫頭為了一個男人,賣了房子替人還債務,這麼偉大,不如叫全世界的賭鬼都來陶家領救濟金,不更好?

  「亂正點的,早知道你要準備當散財童女,我穩跑第一的。」大維話才說完,下嘴唇就被闌珊用指甲狠狠嵌了進去。

  「你惟恐天下不亂嗎?還有閒工夫在那火上加油。」被闌珊的利爪一掐,大維的嘴唇腫得跟肥腸沒兩樣。

  「那他曉不曉得那兩千萬是你幫他還的。」陶媽心急地問道。

  霜靈低著頭,很心虛地搖了搖頭。

  陶父又升高血壓,他面紅耳赤地喝道:「你為善不欲人知?好崇高的情操,乾脆去慈濟功德會做事好了,看能不能捧個『最佳花癡獎』回來。」

  「爸!小心你血壓又升高了!」紝妍按著陶父的胸口,降降他的慍火。

  「是呀!反正店賣都賣了,你再氣只會傷神,何必呢!」豪孝也加入了勸阻的行列。

  「我問你,你真的決定要嫁給雙穎嗎?」稍作冷靜後,陶父慢慢控制理智,和緩地問道。

  霜靈不知要如何開口,又還沒聽到雙穎對她談求婚這件事。「我不曉得人家要不要我?」

  「你這倒貼貨、敗家女,花了兩千萬還不確定人家要不要娶你,我的臉簡直被你丟盡了,要是他不打算娶你,你作何打算?」陶父已準備要大義滅親。

  「哪有什麼打算?就算了啊!」她像是不要命似的,還瀟灑得不食人間煙火樣。

  「算了?我先毒打你一頓再跟你算了!」陶父已跳到客廳的茶几上,三四個人七手八腳地拉著他,整個陶家陷入一片混亂,真是史無前例。

  正如火如荼地處於烽火蔓天的狀況下,電話鈴聲驟然響起,紝妍一手將電話接起,她眨眨眼,揚起眉看向霜靈說:「楚雙穎,接不接?」

  「我來接,我倒要看看這臭小子用了什麼下流招式騙了我女兒。」陶父正要搶下話筒時,壬妍機警地挪開話筒。

  「爸!別這樣,你這豈不給霜靈難堪,她都快嫁不出去了,再這樣被你一搞,將來變成老處女的話,不怕被她恨死一輩子。」雖然姊妹倆平時鬧得水深火熱,誰也不讓誰,但在危急存亡的關鍵,還是會發揮手足之情的。

  「是呀!老頭子,總不能把霜靈養在家裡養一輩子,不怕鄰居看了笑話嗎?」陶母順著紝妍的話續接了下來。

  被這兩個女人一左一右地洗腦,不認命也不行了,他擺擺手,走到陽台,低喃了一聲:「家門不幸!」

  霜靈顫巍巍地接過了電話,試著回復爽朗清燦的腔調說:「小穎哥,有什麼事嗎?」

  「你曉不曉得上薰去什麼地方,我一回飯店,原以為她出去走走,結果晚上我一問櫃台,才發現她退房了,韓教授那我也問過了,她並沒去他那裡,台北她認識的也沒幾個人,這下該如何是好?」原來是為了上薰的事而焦急成這樣子。

  霜靈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她穩去了禹昕那邊,可這話她敢告訴他嗎?家裡的事已夠她煩的了,她可不希望自己再陷入一場浩劫中。

  「說不定她回瑞士去了!」她提出了另一項可能性。

  「我問過她家人了,只聽說她跟家裡要了五千萬,說要付給黑社會的勒索,之後就再也沒跟家裡的人聯絡了,這也真奇怪,她做了什麼事需要被勒索這麼多錢呢?」雙穎實在想不透,從各個層面來分析、研判,上薰怎會和黑社會有過過節呢?她連接觸他們的機會都沒有啊!

  「也……也許她剛走,現在還在飛機上!」她又提出了另一個不可能的假設,舌頭都打結了。

  雙穎敏銳的心察覺了霜靈的語無倫次,他飛快整理一下思緒,平靜地問:「你有事瞞我,對不對?」

  「哪有?她跟哪個男人在一起,我怎會知道。」水瓶座守不住秘密的個性,在今天果真害死她了。

  「男人?什麼男人?霜靈,若是你還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你該明白我很討厭人家騙我的。」

  她直想重重摑自己兩個耳光,家裡的一波未平,另外的一波又起,她陶霜靈的戀愛之路就要活該比別人坎坷嗎?積了一肚子的苦水,受盡不足為外人道的委屈,到現在還要為自己善意的謊言去圓話,她不禁怨歎自己為什麼這麼苦命!

  看著後頭七八隻眼睛直盯著她看,霜靈側過頭去摀住話筒道:「我去你飯店找你好了,這裡說話不方便。」掛完了電話,霜靈玻璃門一拉。「我要出去了!」

  「還要出去?人家一通電話就可以讓你乖乖地出門去,好,我看你還有多少錢可以去倒貼人家。」陶父氣得眼圈發黑,只差沒口吐白沫。

  懷著準備受嚴刑拷問的心態,霜靈向飯店出發。她為了小穎哥做了那麼多事,他一點也體察不出她默默地在付出關懷,排除他所有的險阻嗎?

  她不再像傳統的女人只知道付出而不知爭取對方相對的愛,她要讓他明白,兩人若不能互相信任,永遠都不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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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0 07:01:45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在雙穎的下榻飯店中,霜靈如預期的知道他會像法官開庭般犀利地對她一再詢問,這種紙包不住火的傻事,她早不想隱瞞了,反正現在已經東窗事發,早點吐出來早點痛快。

  「你早就知道他們有一腿了,不是嗎?為什麼不盡早告訴我,要不是探出你的口風,我這頂綠帽子不知還要戴多久?」雙穎氣憤上薰還與他出雙入對時,做出這種腳踏兩條船的事,猛抽著煙壓抑情緒。

  「我不告訴你?人家我藏這秘密藏得快得內傷吐血了,你知不知道?要不看在你還有表演缺少不了她的伴奏,我才懶得理你們之間可能會發生什麼事,誰願意看到那種畫面?我眼睛都快長腫瘤了!」

  霜靈再也不當個乖乖女,她後悔自己那麼好心幹麼?賣了漢堡店得不到家人諒解?替人守住秘密以便讓表演順利也被埋怨得耳朵長繭,她體內水庫的水位已超過安全標準線,她決定要山洪爆發了。

  「你是說上薰用這個來與你交換條件,才心甘情願與我伴奏?」雙穎將回憶拉回表演前後的那段時間,才驀然發現,難怪那陣子上薰態度會轉變那麼多。

  「那一段時間你忘了正和她鬧彆扭,因為我的關係,她打翻了醋桶,大概是心情不好才會去找那個男的,她對你的感情這麼不信任,你不去怪她,還把脾氣發在我頭上,現在我才明白,對你好一點都不值得。」霜靈心灰意懶,九○年代的這些雄性爬蟲動物,根本不懂得感激女人的包容與犧牲。

  「可是你多少也要透露一點讓我有個底,你知道我不喜歡像個白癡被人蒙在鼓裡。」

  「什麼話該不該說,我會不知道?對!沒錯,你正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還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只管弄好你的音樂就夠了,你對人情世故的瞭解比三歲小孩還不如,我陶霜靈活該倒霉,注定一下來就是要收你的爛攤子。」說到激動處,霜靈忍不住哽咽,淚水沿著面頰流下。

  雙穎也知道自己氣瘋了才會說出那麼刻薄又傷人心的話,他拿了張面紙遞給她,霜靈卻不肯接過,只用手背胡亂擦擦臉頰。

  「你知道我真正喜歡的人是你!」雙穎無奈地說,心中充滿歉疚。

  「喜歡個頭,喜歡還那麼大聲凶我,早知道你那麼自傲,脾氣又這麼大,我寧可出家當尼姑也不想與你廝耗下去,別以為我沒有你會活不下去,哼!」她完全不相信雙穎的話,甜言蜜語在她聽來跟電視中的肥皂劇對白一樣膚淺。

  「你不期待有刻骨銘心的海誓山盟,或者……生死相許的戀情嗎?」雙穎敏感的藝術家心性,同樣表現在對愛情的憧憬上。

  霜靈才不敢奢望這些,她冷笑著:「海誓山盟抵不過世事無常,生死相許只落得離分兩地,真愛是靠兩人互信互諒建立起來的,經得起考驗的愛情才是真實的,心甘情願的付出才是愛的表現,少掛一些肉麻兮兮的字眼在嘴邊,雖然我聽得很舒服,但心卻不踏實。」

  面對霜靈的感情角度,他也惘然了,訕訕的笑意浮上嘴角。「要是上薰有你一半明事理,那該有多好?」

  看著雙穎嘴上還念著上薰,她內心著實不怎麼舒服,基於不落井下石的心態,她也不好對她有所批評。

  「那趕快報警吧!怕就怕她看起來不怎麼靈光的腦袋,很容易上當受騙的,依我看,那姓禹的和他旁邊那個女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想找到官小姐,就得先找到他們倆。」依照常理分析,從這兩條線索找準沒錯。

  「可是人海茫茫,要去哪裡找這兩個人呢?」雙穎看著她,一臉全無頭緒的模樣。

  霜靈再度發揮她那鬼馬小精靈的聰明智商,只看她繞著屋子走了兩圈,思慮了一時半刻,突然……

  「你說她以前不是在台北念完藝術學院才出國讀書的嗎?不如我們從她的畢業紀念冊上的通訊錄去找她的同學,說不定可以問出一些蛛絲馬跡。」

  「你認為這樣可行得通?」他再次確定。

  「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得通?」她拉著他的手便要走出去時,雙穎莫名地冒了一句。

  「那你店裡的生意都不做了?」

  「你很盧吶!走啦!」不理會他那婆婆媽媽的態度,霜靈硬是拉著他的手奔了出去,她內心矛盾得很,明知要去找最不想看到的人,可是還得裝出很熱心的樣子,不知圖的是什麼?到頭來,小穎哥還會是屬於她陶霜靈一個人的嗎?

  該死,老那麼雞婆不知道在幹什麼!

  ***

  整整陪在雙穎身邊兩星期的霜靈,為了要讓他的焦慮能減到最低,一頭熱地從通訊錄中地毯式的搜尋上薰的任何一點消息,同時,雙穎更是藉得僅有的一些可靠資料,親自去拜訪上薰大學時期的同學,這一天,他獨自一人藉由一位和上薰關係十分親密的朋友口中得知阮絮語的消息,心裡頭一樂,忙撥了電話到霜靈家中。

  電話鈴響了十多聲,終於有人接了電話。

  「哦!是陶媽媽嗎?霜靈是不是在家?」

  「她不在耶!你……」陶母才說沒幾個字,馬上被雙穎給打了岔。

  「那我去她店裡找她好了!」

  「喂!喂!」

  電話那頭早就急匆匆地切斷了,這下可又有軒然大波要掀起了。陶母呆坐在電話邊發愣著,霜靈的再一次欺瞞是否又會造成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又生情波呢?

  正當這頭不知該如何因應時,雙穎已逐漸接近了目的地。

  他興奮地趕了一部計程車過去,期待將這好消息告訴她。

  在依循著往日的記憶尋找漢堡店時,他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地方,怎會是一家「感情放一邊」理容院,再怎麼健忘,附近的地形和店面他可記得一清二楚,為什麼就獨獨這一家讓他百思不解也沒有印象。

  「少年仔,要不要進來馬一下,姑娘真水當當,要試看看嗎?」一名在閃口坐的三七仔,看見雙穎駐立許久,忙前來搭訕。

  「這邊原來不是一家漢堡店嗎?」他指著店面問。

  「一個禮拜前就沒做了,唉!別問那麼多啦!進來爽一下啦!」三七仔看到斯文又白淨的人,自然欺負他不敢動粗。

  雙穎再怎麼抗拒也擋不住那中下階層的那種蠻橫粗魯,硬是被推到店裡面,他一看全傻住了,一個個打扮妖嬈俗艷的女子,穿得是又露胸又露腿的,在和一個個客人曖昧地拉來扯去。

  「對不起!我要出去了!」他有點想作嘔,滿室的煙熏味和檳榔的渣滓腥味,教他急於奪門而出。

  「別這樣,參觀一下嘛!喂!叫美娜出來!」三七仔雙手仍緊緊巴著雙穎不放,這下可好了,被這種人一纏絕脫不了身的。

  沒一會兒,一名滿臉塗得厚厚粉底又劃得又黑又濃眼影的女人,打著呵欠睡眼惺忪地走了出去,她一邊抽煙、一邊無精打采地走出來道:「操,老娘不用睡午覺啊?吵?吵什麼吵,叫他自己去……」

  「上薰!」

  雙穎但願自己是看錯了人,那個眼神、那個五官,就算是全部外在的形全走了樣,他也不會喊錯人的,而站立在他正前方的那個女人,也正心悸地側著臉不知所措。

  「先生,你認錯人了!」她一溜煙就想鑽回去。

  雙穎不可置信地跑上前去,他一手扯住上薰的衣肩帶,將她拉了回來,順勢猛賞她一巴掌。

  「你自己看看自己是什麼一副德性?」

  「先生你……」三七仔想上前攔阻,卻被他一掌撥開。「閃遠點,否則也算你一份。」

  「走!現在跟我回去!」他無論如何都要先帶她離開這噁心污穢的地方不可。

  「你放手啦!我又不認識你。」她那身下賤的打扮,才不敢與他共走在大馬路上。

  「上薰,有話我們回去再說好嗎?先跟我回去!」雙穎乾脆將她攔腰一抱,不管上薰再怎麼掙扎、又踢又捶的,他還是不鬆手。

  正拉開大門要走出去,霜靈也正好及時趕到,她聽她母親一說雙穎到此處找她,也立即驅車趕了過來。

  「這……這怎麼一回事?」她看得霧煞煞,怎麼她一點都看不懂。

  「先別問那麼多了,幫我將她抬出去再說。」他從沒看過上薰像個瘋婆子一樣地對他又打又抓的,全身上下不知被她抓出多少條血痕。

  「喂!少年仔,你太過分了!」一群打手正要欺迫上前時,雙穎惡狠狠的一雙鷹眼,充滿熊熊憤火地直盯著他們。

  「這種骯髒錢你們也賺得下去,要是你們誰敢阻止我,我立刻報警讓你們混不下去。」

  所有人貼成一字排開,上薰也在霜靈的攙扶下,安然無慮地離開那人間地獄。

  ***

  上薰自從離開那間別墅後,一直後悔她以往不成熟的行徑,她明白整個事件都是絮語和禹昕自編自導自演,在搜集到一些充分的資料後,先製造她和雙穎之間的矛盾、再借霜靈這活工具來大作文章,最後狠狠地敲上一筆遠走高飛,所有的計劃她渾然不知,傻傻地被人當成挖錢的金礦。

  之後,她決定好好地找霜靈把誤會解釋清楚,因此,憑著禹昕和絮語曾開車帶她晃過的印象,她一路找到了位於信義路的舊址。

  豈知,當她到達的時候,漢堡店早已給頂讓出去了,那片刻的震驚,茫茫然教她不知何去何從,眼看身上所剩的錢無幾,正好又看到理容院外張貼的徵人啟事,這對於從來沒在社會上磨練過的上薰而言,無疑是個可怕的陷阱,然而,為了生計,她才踏進這家理容院,造成了不可挽救的墮落沉淪。

  ***

  上薰這近一個月多的連續酗酒,造成她體內骨髓的組織部分壞死,就醫的這些日子,雙穎不眠不休地照顧著她,彷彿又回到昔日的那種恩愛甜蜜。

  霜靈有時也會盡人道的立場來看看她,嘴巴上說是為上薰而來,而心裡面,她為的全是雙穎。

  「這是我媽燉好的雞湯,叫我拿來給她補補身子。」霜靈提著一鍋雞湯,在近傍晚時分來到了醫院。

  「謝謝你,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幫忙,要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想到從來到台北,一切倒霉烏龍的事全靠霜靈替他分擔,那份情義直教他擱在心上難以釋懷。

  「我不想聽客套話,這湯你快點找個碗盛起來,待會兒我還要拿回去呢!」雙穎瞭解她是不舒服,為了什麼事,兩人誰也不方便說。

  「你慢慢倒吧!我到走廊透透氣。」她實在看不下雙穎侍候她跟侍候父母一樣慇勤,看了內心亂不是滋味的。

  她一副無所謂地走到了走廊。天空橘橘的,微風淡淡的,她看著天邊一輪正要西下的太陽,不知怎的,眼眶都紅了起來。

  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對上薰還是念念不忘,就見不得她吃了苦、受了難,心疼得跟寶貝似的,而她呢?做得要死要活,被家人孤立、店也沒了、半毛錢也沒進自己的口袋,還得不到他一聲較貼心的呵暖,老爸說得沒錯,她的確是「人蠢沒有藥醫」,別的事她就比別人精,惟獨碰到感情的事,特別是遇到這她從小就愛慕已久的小穎哥,智商完全呈現負數反應,一味地付出、付出,也不知回收得回來還是回不來?

  兩手臂貼在冰冷的白色矮欄幹上,一滴滴的小水珠成鏈般地隨夕陽飛逝,愛情這東西為何看來甜蜜,親自去體會一下,卻苦澀得難以人口。愛人比被愛還幸福?簡直胡說八道,我陶霜靈就不覺得。

  突然,一張白白的面紙從她左後方遞了上來,她趕緊吞嚥了淚水,又板起臉來說:「幹麼,不去照顧她,跑出去做什麼?你雞湯裝好了沒?我要拿去洗了。」

  「把眼淚擦一擦。」他不理會霜靈對他的冷嘲熱諷,揉起了面紙慢慢拭著她臉上的痕跡。

  「你到底裝好了沒?」他再不住手,她又要哭了。

  「我叫你把眼淚擦一擦。」這次他的口氣可有點霸道,不過替她抹去淚痕的動作仍是溫柔如水。

  「用不著這麼假好心,我陶霜靈不需要靠人可憐的。」她想搶下他手中的面紙,可惜他拳頭握得老緊,扳也扳不開。

  雙穎乘機將另一隻手也搭上,將她的手緊緊握住。「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那家店……我會買回來還你的。」

  「然後,我們之間便誰也不欠誰了,對吧!」她掙開他那暖烘烘的手心。

  「你別誤會了,只是……兩千萬實在是一筆大數目,我承擔不起這個包袱的,再說……」

  霜靈打斷他的話,義無反顧地回他一句:「別再說了,那你錢還我就是了,然後,帶你美麗的鋼琴師去過舒服的日子吧!」

  「我早說過我喜歡的人是你,你讓我很舒服,每分每秒都是充滿意義與歡笑的,我從你身上感受到的不是那種強烈的激情,而是細水長流的真愛,我過慣了在舞台上絢麗的一面,所以才會毅然決然決定與你守著這家漢堡店一直到老,這點心意,你都體會不出來?」他雖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卻引不起她的共鳴。

  「那她呢?若是要我害一個女人而得到一個男人,這種缺德事,我可做不出來。」水瓶座少有的理性,對上天秤座的感性,實在苦了雙穎不知該作何解釋。

  「我們之間已缺少了相互信任,要不然,不會搞到今天這種局面。」雙穎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那你如何處置她?一腳踹開,還是再推她進那專賣皮肉的地方?」霜靈張大著眼等他決斷。

  「別這樣挖苦我,我不是那種人,我會好好補償她的。」他有點頭痛,這種事確實會折人陽壽的。

  「又是一張空頭支票,我不希望到時候我還要擔心你們會死灰復燃,還得猜測你們在什麼地方約會。」霜靈看多了男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她不等雙穎多說什麼,直接進到病房,拿著小保溫鍋便離去,她知道她不是雙穎心中惟一的女主人,既然如此,不如早點夢醒來得好。

  卡在舊愛與新歡之間的雙穎,面對這棘手的問題,還真是左右為難,看著虛弱憔悴的上薰躺在病床上,他實在不忍棄她而走,這有違良心的。

  ***

  霜靈走後沒多久,上薰已微微地甦醒了過來,見雙穎用手撐著頭打著瞌睡,她也不好叫醒他,她吃力地用手去勾熱水瓶,一不小心,翻撥了一旁的小水杯。

  「小心!」雙穎猛地驚跳起來,機靈地扶住往病床下墜的上薰。「叫我一聲就好了,看,差點摔下去。」

  雙穎將上薰的身子挪回床上,動作之細緻,如對初生嬰兒般地縝密,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是如此溫柔體貼,她以往不曾有的感動,全在這一秒引爆了。

  「雙穎!」她突然沿著床欄攀上了他的手。「我對不起你,我太任性了!」

  「事情都過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他一直在拉平縐褶的床單,眼光並沒專注在上薰身上。

  「你現在看我這樣,一定很嫌棄我,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麼都不看我?」哀戚的聲調,在在都提醒著雙穎一切都不對勁了。

  他取出一顆蘋果,專心地削下一圈圈的蘋果皮,笑說:「別胡思亂想那麼多了,來,吃一塊蘋果。」

  他將蘋果遞送到她嘴邊,唇未啟,而淚已滴落。

  「我們之間完了,對不對?」水汪汪的眼眸,發出不平的哀鳴。

  「先把病養好再說,好嗎?」這次,他認真地看了上薰一眼。

  「回答我,我不需要同情。」強烈的本性,又恢復她以往的驕氣。

  雙穎放下手邊的蘋果和刀子,抽了張面紙拭手。「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

  「你怕了?還是不好意思說,那讓我替你說好了,你不會再喜歡我了,你現在心中的那個至愛,就是和你從小青梅竹馬的陶霜靈,對不對?」上薰一語切中雙穎的痛處,這些話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窩。

  窗外淡淡的清風吹得黃葉婆娑紛飛,正如雙穎那亂糟糟的心情一模一樣,面對上薰這種咄咄逼人的詢問,他很難答覆。

  「上薰,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興趣,在音樂的領域一起成長。仔細想來,我們僅僅活在自己的小世界當中,不愁吃穿,陶醉在自己編織的天空,從來都不清楚我們跳脫這伊甸園後,種種的波折與困難降臨到我們身上時,是否有能力攜手度過?從回台灣之後,我發現我們都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擊,有點風、有點雨,就可以讓我們的感情像紙糊的金魚撈子,一戳就破,你是否也有同感?」雙穎話說得慢,不急不躁,但是情真意切。

  「那是我們在維也納不會碰到你現在的這個初戀情人!」上薰執拗地認為不是她的錯。

  「剛開始你發現到我喜歡上她了嗎?就算今天不是因為她的關係,難不保就會又無端再冒個女人與你爭風吃醋。你耳根子軟、脾氣又好強,出了事情就只是無謂地逃避,當我和那群債權人糾纏不休時你在哪裡?當我需要你為我巡迴表演伴奏時,你竟是與別的男人在一起?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抵不過別人煽風點火說個兩句話嗎?」這段日子感受到的一切,他一股腦兒的傾吐出來。

  第一次聽到雙穎如此沉痛的質問,她覺得自己好傻,不但意志力不堅強,還任性做了一些無法彌補的事,在最無助的時候,竟然輕易地將自己送入豺狼的口中,一想起絮語、禹昕這兩個人,她更是憤而猛捶床被。

  「都是他們慫恿我的!是他們害的。」上薰的不平劃過了病房的寂靜。

  「他們沒害你,到現在你還不覺得自己也有不對,責任都推卸到別人身上去,上薰,別再太孩子氣了,這樣子你一輩子都不會長大的。」他想在今天徹底點醒她,不讓她再自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上薰愣愣地聽著,臉色陰晴不定。她自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委屈,更不知道什麼叫反省自己。雙穎的一番話,無疑是當頭棒喝。

  雙穎舀了一碗雞湯給了上薰。「這是霜靈帶來給你補身子的,你不要懷疑她有什麼企圖,剛才我們也很明白地聊過,她不會在乎是否會與我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對你,也是盡點朋友應盡的綿薄之力罷了!」

  怔怔望著那一碗油澄澄的香濃液體,她不敢相信這是與她互有心結的女子為她做的一切,相形之下,她好羞於自己的歷練和付出的情感,是何等地微渺,她會尊重雙穎的選擇,而她也有個底,明白自己的明天將會在那裡。

  ***

  一星期後。

  上薰已恢復了差不多,為了將剩下的幾場表演結束,不讓向隅的觀眾抱怨連連,他們還主動加演兩場來彌補這些日子以來所爆發的不愉快事件,只是,在每一場的演奏會上,都不見霜靈的蹤影。

  透過電視媒體的報導,霜靈看到的是人山人海的民眾和迎接他們的歡樂場合,加上記者們大力添油加醋,誇大辭彙道:「金童玉女,撥雲見日,再現樂壇抒情晴空」時,她一條橡皮筋便不偏不倚打中楚雙穎的臉,遙控器一按,頹然地坐入沙發中。

  「看吧!我說得沒錯吧!這種男人我見多了,就跟古代陳世美一樣,負心漢一個。」紝妍切了一盤柳丁端了出來,正好讓她撞見這一幕。

  「姊!你別說了好不好?人家都快煩死了。」她將頭埋進坐墊之中,一副懊惱模樣。

  「花兩千萬買到一個謝謝,你也夠凱的了。換了是我,放在銀行生利息就夠花了!」她不安慰霜靈,還盡說風涼話激她。

  霜靈一個抱枕丟了過去。「吃你的柳丁啦!話那麼多。」

  陶母聞到爭吵聲,便來到客廳。「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你妹妹在難過,還這麼激她。」

  「媽!」她撲進陶母懷中,哭得悲淒淋漓。

  「你又沒確定雙穎非那女的不娶,現在哭不嫌太早了!」她拍著她的頭髮,要她不要太悲觀。

  「可……可是你看他在電視上還和那女的有說有笑,那我算什麼?今天能讓他重新回舞台的是我,不是她!」她好不平衡,這是什麼道理?

  「也許他只是作作戲,在電視鏡頭前面本來就要弄點噱頭好讓演奏會更多人去捧場,雙穎這小孩子我從小看到大,他不是這樣的人。」陶母絞盡腦汁也要說出一番道理來。

  「不是這樣的人?那才有鬼!從上薰一住院他就慇勤得跟什麼一樣,而我?老像個歐巴桑替他們料理三餐,我又不是菲傭,這算什麼嘛!」

  「你這孩子還說人家心眼小,自己還不是容不得雙穎多關心一下對方,你不也說她被折騰好幾個星期,身子都搞壞了,他照顧她是理所當然,在台灣她也沒別的親戚,難不成你要去?」畢竟是老一輩人的思想,堵得霜靈想回嘴都找不到台詞。

  「想得美喲!吃飽撐著。」她揚起下巴,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不爽」兩個字。

  「那你就別太鑽牛角尖了,過幾天,媽保證他會有所行動的。」這一番話使霜靈充滿信心,又讓她對未來的兩三天充滿希望。

  「媽!你就一邊倒地替他說話,好像他是你兒子一樣。」她已漸漸取得平衡點,語帶嬌嗲。

  「雙方建立不起信心,就只會今天你猜我如何,明天我懷疑你怎樣,這種關係怎維持得下去?我嫁你老爸這麼多年了,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也過了這麼多年。想一想,女人還是別太計較得好,傷了身體多划不來。」聽完陶母這過來人的心情,霜靈也有感於上薰的前車之鑒,也就不那麼氣了。

  誰知,到了晚上十點多,楚雙穎竟親自來到她的家門口了。

  而且……還帶著一大把玫瑰和一個擴音器。

  ***

  「誰呀!」紝妍剛往床上一躺,就聽到對講機的鳴聲大作。

  「陶姊嗎?我是雙穎!」

  「雙穎!」媽呀!她差點話筒握不穩,這臭小子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想被剝皮嗎?

  「是誰這麼晚還在按鈴?」霜靈一頭亂髮,跋個拖鞋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哪家沒教養的小孩?」

  紝妍將她抓到對講機前面,指著上頭的螢幕,用唇語念著:楚雙穎,她揉了揉眼睛,這拿著花,穿得跟國慶大會司儀服飾一樣的男人,竟是楚雙穎,他不去跟他的鋼琴師溫存,跑來這幹麼?

  「跟他說我不在!」她壓低聲音,要紝妍回掉他。

  「我妹說她不在!」紝妍不多考慮便回了一句。

  「你怎麼這麼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這麼白癡的女人了。「這下該怎麼辦?」

  「你到底要不要讓他上來?」紝妍又靠她耳邊問。

  霜靈除了咬指甲外,她也沒轍了。

  「這樣好了……」紝妍想出一計高招,雖然老套,但屢試不爽。

  「叫我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巴不得我早點投胎呀!」霜靈想想不妥,怪高難度的。

  「不這樣做怎會試探得出他對你是不是真心,安啦!安全措施我會幫你做好的。」她覺得刻不容緩,再遲疑下去,穩穿幫的。

  看她勉為其難地點了頭,她才調了調音色,慌張中帶點急迫道:「雙穎呀!你來得可正好,霜靈現在正在頂樓,她想跳樓!」

  雙穎早算計出這一定是陶紝妍的餿主意,決定來個將計就計。

  「這怎麼會這樣?快開門,我一定要去阻止她。」

  「等……等一下!」她比手劃腳要霜靈快搭電梯上頂樓。

  看到她已走出家門,紝妍才放雙穎進來。

  雙穎的一舉一動都在一些八卦週刊、狗仔隊的掌控之中,他的在台旋風在短短的一個月連續有家族醜聞、三角戀情和伴奏的女鋼琴師失蹤的事件,可算是炙手可熱的燙手人選,因此他的一舉一動全天候受人矚目,這下子終於逮到當場目擊的珍貴畫面,不多時,一方SNG的實況衛星轉播車,三台記者加上有線無線的大大小小記者群們全朝霜靈家的小巷中聚來,比播報挾持人質或警匪槍戰還有看頭。

  「幹什麼,外面這麼吵!」陶家的戶長及戶長夫人被外頭的燈光和嘈雜聲吵得不能睡,皆披上睡衣出去看看有何熱鬧可湊。

  「好像有人要跳樓耶!」陶母看著巷子內擠滿人山人海的看熱鬧,還有警車、記者轉播車,而且全部的人頭都一致朝上仰。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他爸媽不知道是怎麼教小孩的,我看他們的家教也是很兩光的。」陶父不知道自己正在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著說著,兩人也好奇地想知道是哪家的小孩這麼不懂事,反正有熱鬧,不看白不看。

  一直到了頂樓兩人才被員警攔住。

  「對不起!這裡情況很危急,你們別過來,退到圍線後面。」員警橫手一攔,阻止兩人前進。

  「那……那能不能請問一下,那女孩子是誰呀?」陶母探個頭,畏畏縮縮地問著。

  「聽說是姓陶,唉!這年頭的父母親也不曉得在搞什麼,也不管好自己的小孩,這些人渣最好統統抓去槍斃。」兩人聽了猛點頭,最後陶母仔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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