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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100集 病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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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田活道:「當時,我只覺得像天方夜譚,只是敷衍了幾句––」
  田活無意和公主作深入的討論,可是公主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又打動了他的心。
  公主道:「你有豐富的想像力,已作出了初步的設想,這就證明你是頂尖的科學家,雖
然你所設想的,離事實還極遠!」
  田活受了稱讚,很是高興,但同時又不服氣,他問:「事實是甚麼?」
  公主嘆了一聲:「我不能告訴你!」
  田活更是不服,可是,他初見公主,就有說不出來的心儀,所以他並沒有爭下去。公主
又道出了她來的目的:「我正在進行一項研究工作,這項工作,是一個設想,要經過極艱難
的過程,才能有結果。我的實驗室中,缺少很多設備,我想請你幫助,通過你,獲得我需要
的東西!」
  田活略一猶豫,公主已道:「金錢方面,決無問題!」
  田活好奇:「你的實驗室,就在皇宮之中?」
  公主即時沉下了臉來:「你我相會的事,未經我允許,你不能講給任何人聽,還有,你
不能問我任何問題!」
  公主的態度,很是霸道,可是田活居然很是服貼:「好,我願意為你服務!」
  當下,公主又和田活對論了許多問題,主要是集中在病毒的攻擊力和體積兩方面。
  公主在微生物學上,學識極其豐富。後來田活才知道,這一直是她的興趣,她曾化名在
英國和德國的大學中攻讀微生物課程,但是一股的課程學識,顯然還不能滿足她,而她對病
毒的設想,遇上了田活,才算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
  而公主對病毒的看法,遠勝田活,她的看法是,病毒對人體的攻擊,聰明之至,他們對
人體結構的了解程度,遠在人類自己之上。
  所以,病毒對人的攻擊,專攻人體結構的弱點,令人防不勝防,而且一擊必中,許多不
為人類所知的病毒,更令人的生命,莫名其妙地喪失,有的則令人的壽命,大大縮短,甚至
嬰兒也不放過,有不明原因的猝死,一般認為並無病毒作祟的疾病,據公主的說法,也只是
人類發現不了致病的病毒而已。
  這一套說法,自然令田活大是傾倒,佩服得五體投地。
  其次,關於病毒的大小,公主的設想是(有些病毒)就是數學上的無窮小。
  無窮小不論放大多少倍,仍然是無窮小。數學上的理論,在這裏起實際的作用,所以,
無窮小的病毒,不論用多少倍的放大鏡去觀察,也看不到牠的存在。
  田活的設想,確然還不如公主,兩人的想法相同,自然談得攏。
  自那次之後,公主和田活聯絡,相當頻繁,但都是公主找田活,公主並且千叮萬囑,要
田活不能主動去找她。在那段時間之中,田活為公主做了不少事,公主的實驗室,似乎規模
甚大,各種儀器,要之不竭,田活粗略地計算了一下,經他手運出去的各種儀器,已可以裝
滿一個中型的倉庫了。
  於是,有一天,田活就問公主:「你的實驗室,一定規模很大,難道不需要助手麼?」

  田活坦然承認,當他這樣提出來的時候,自然是希望公主請他去當助手,而他想當助手
的目的,卻是想親近公主,多於做研究工作。
  那時,他對公主的感情,已經陷入了一種不可自拔的境地了!
  可是,他只問了一下,就被公主一口拒絕:「我習慣了一個人工作!」
  田活嘆了一聲:「那不是太寂寞了麼?」
  公主也長嘆了一聲:「從人類歷史土來看,凡是與眾不同的人,都絕世孤寂。」
  田活無話可說。
  而他和公主交往久了,公主對他的信任,也漸漸增加,話題也多了––公主自承所進行
的工作,幾乎和全人類為敵的話,就是在後期說的。
  而且,公主也允許他,如果真有急事,可以主動去找她,方法是通過外交機構。這次,
在飛機上結識了我,田活認為我對公主大有幫助,所以他就通過了外交部門,和公主見了面

  那時,他不知道我就是衛斯理––本來,他確然想介紹衛斯理和公主見面的,但是在我
家中,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之後,他只好放棄了。而他以為在飛機上結識了我,大可以補請不
到衛斯理之不足,卻不知道我就是衛斯理。
  而在公主方面,似乎也急於想有所突破,想和更多有識見的人見面,所以要田活帶我去
見她,只不過她為了隱瞞身分,所以要我蒙眼,這才使我忍不住揭穿,我早已料到她的身分
了。
  田活把話和我說到這個程度,可以說,我對公主的行為,已經有一個概念了。可是,心
中的疑惑,卻沒有減少,反倒增加。
  因為,從田活的敘述之中,可以毫無疑問地肯定,公主的工作,是在研究病毒!
  研究病毒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想找出可以應付病毒的方法來。
  那是一項拯救人類的偉大工作,可是公主怎麼說她是幾乎和全人類為敵呢?
  一想到這個問題,我陡然之間,大吃了一驚,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個可能是:這位公主,是在研究一個可以控制、操縱病毒的方法!
  她若是找到了這個方法,那等於是操縱控制了無敵大軍!
  如果真到了這一地步,那麼,她真的是人類的大敵了!
  雖然這種可能極少,但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她還有甚麼可能,成為人類公敵!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臉色一定難看到極點,因為田活立即覺察到了,他人老實,可
是並不笨,他冷冷地望著我:「我知道你在想甚麼!」
  我吸了一口氣:「你也想到過?」
  田活點了點頭:「的確,只有這樣,她才會成為––人類的公敵,但是,我堅信情形不
是如此,我相信她的人格!」
  我暗中搖了搖頭,田活相信公主的人格,那是靠不住的,因為田活對她的感情特殊,自
然一切都向好的一方面去著想。
  我這時,還進一步想到更可怕的情景,這個公主,可能是一個超級黑巫術師,她運用現
代知識和降頭術相結合,不知在幹甚麼樣可怕的勾當。
  降頭術之中,和細菌、病毒,以及人類所不知悉的微生物有關的部分甚多,有許多降頭
術,可以算準了時間發作,取人性命,那就是控制病毒的結果,這個公主若是在這方面發揚
光大,那就正是我設想的可怕事情了!
  我甚至像是看到了在陰暗的光線之下,一個女人,捧著人頭,正在研究如何控制病毒的
可怖形象!
  田活對降頭術一無所知,所以他想不到這一點,他只是看到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所以
他就再向我強調,公主不會做那樣的事。
  一直說到我不耐煩了,我才冷冷地道:「說幾乎和全人類為敵,那可是她自己說的!」

  田活這才不出聲,神情古怪,顯然在他心中,也有著矛盾。
  我又冷不防問道:「你可猜到,她收集人頭,是為了甚麼?」
  我這樣問,先肯定了田活知道公主和許多失盜的人頭有關,若是田活想隱瞞甚麼,防線
也一定崩潰。
  田活在聽了我的話之後,嚇了一跳,叫了起來:「你說甚麼?我不知道她和––人頭有
甚麼關係!」
  我沉聲道:「你知道的!你甚至知道具體的情形!」
  田活大叫了起來:「我不知道!」
  我道:「好,那我問你,你在明白了藍絲的身分之後,為甚麼如此害怕?」
  田活的身子閃了一閃,那時,正在飛機之上,他至多自機頭躲到機尾去,絕無可能避得
開我,我目光凌厲地瞪著他:「你這惡賊,你要是再不把你所知的說出來,你就是在幫著那
公主作惡,肆虐全人類:為虎作倀,罪大惡極!」
  我知道田活說話吞吞吐吐,一點也不爽快,一多半是為了維護他心中的公主之故。
  所以,唯有痛貶他的公主,那才能使他說出真情來。
  果然,田活漲紅了臉,厲聲道:「你胡說什麼!」
  我道:「是你說的,她的行為,和人類為敵!」
  田活彆得臉一陣青一陣紅:「我再一次告訴你,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但絕不是為禍人
類!」
  我冷笑:「幾乎與全人類為敵,不等於為害人類,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邏輯!」
  田活居然道:「我也不知道!」
  我道:「好,那把你所知的全說出來,我們來分析一下!」
  田活道:「我不知道該向你說什麼。」
  我道:「那也容易,我問,你答,這就是了!」
  田活喘著氣––我要問的事極多,想了一想,決定還是先問他為甚麼要怕藍絲。
  田活的回答,極度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道:「我最近見過她的師父,是她的師父警
告我的!」
  我大吃一驚,連忙問:「她的師父?」
  田活道:「是,是一個地位極高的降頭師,可稱是國師,名字是猜王。」
  我道:「你所謂「最近見過」,是甚麼時候?」
  田活道:「約在半年前左右。」
  我想了一想,那是在猜王出事之前。
  這時,我思緒紊亂之極,我揮著手:「你別急,慢慢說!」
  田活笑了起來:「我沒有急,倒是你急了!」
  我苦笑:「你會知道我發急的理由––你常見猜王大師?都是在甚麼情形之下見他的?

  田活道:「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開始,只覺得這個人很是奇特,後來,才知道他是
降頭師,她也約略向我介紹了降頭師是怎麼一回事!」
  田活對公主有特殊的情感,這一點,從他的談話之中,明顯地表現出來––他在提及公
主的時候,很少用「公主」,而總是用「她」來替代。可能他心中是這樣想的:人人都叫「
公主」,我偏偏叫「她」,那就顯得特別不同了,單戀者就往往有這種心態。
  我道:「公主怎麼說他?他可不是一般的降頭師!」
  田活吸了一口氣:「為了他,我還和她,發生了––一次小小的爭執。」
  田活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很是懊喪,像是對那一次「小小的爭執」,感到十分後悔。
  我笑了一下:「有這樣的爭執,是理所當然的事!」
  田活大是驚訝,瞪著我:「你知道我們是為甚麼而起爭執的?」
  我道:「可想而知––你是一個實用科學家,猜王是一個降頭師,一個玄學家。在細菌
或微生物的認識、應用、控制上,猜王大師的功力,深過你百倍,但是他卻全然說不出所以
然來,根本沒有任何理論!」
  田活大是嘆服:「是!是!她也是那麼說––不過,我總是––不很相信。」
  我道:「這也很正常,就算你親眼看到了,親身經歷了許多例子,你還是不相信的,因
為那和你一貫所受的教育所灌輸給你的思想方法,全然背道而馳,那是屬於另一種思想方法
範圍內的事,現在被統稱之為玄學。」
  田活又道:「是!是!她也是這麼說!」
  我心中暗想,這個公主,倒真有點意思,撇開她的行為不論,她能有這樣的見識,那真
是不容易之至,這已脫出了實用科學思想方法的狹窄範圍,足以邁向廣闊無比的新科學領域
––這是大科學家必備的條件,絕非對自己不明白的事,便冠以「大科學」的小科學家所能
到達的一種。
  田活道:「她還說,人類的知識,本來就是自玄學開始的,但到了近代,才忽然被實用
科學所替代。原因是由於玄學太深奧,太難理解,需要異樣的方能,才可以有所成就。而實
用科學,即使是一個庸才,十多年按部就班的訓練下來,也就可以稱為「科學家」了,連猴
子都可以通過訓練成為專才,實在不算甚麼!」
  田活是在轉述公主的話,但也已然聽得我悠然神往,忍不住鼓掌喝采:「好!太好了!
真精采!」
  田活在懊喪之中,大是慚愧:「唉,我要是也有你這樣同意她說法的識見就好了,可是
––我當時,卻和她爭執起來!」
  他直到如今,還在後悔,一面說,一面拍打著自己的腦袋:「真笨!」
  我安慰他:「你放心,那公主既然有這樣的識見,豈會和你這等人計較!」
  誰知道我這話,更令他傷感起來,他足有一分鐘,長嗟短嘆不已。我也知道自己說錯話
了,因為這樣說,等於說公主根本看不起他,那當然是令他傷心的事!
  我乾咳了兩聲,轉換了話題:「那猜王大師,曾對你說過甚麼來?」
  田活又嘆了一聲:「那猜王大師,每次見了我,除了斜著眼看我之外,根本不說話,只
有一次,他提起了你!」
  我大是奇訝:「我?」
  田活道:「是,猜王大師對她說:有一個人叫衛斯理,你要見他一見––那一次,我是
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她也沒問為甚麼,就要我留意你的––情形,從那時開始,我才知道
你的。」
  我點了點頭:「若是公主有甚麼怪異的想法,猜王深知我為人,知道我可以接受,這是
他為甚麼要我和公主會見的原因。」
  田活又道:「最近那次,猜王忽然對我說了不少話,他說,我遲早會去見你,若是我在
你處,見到一個美貌小姑娘,叫藍絲的,那是他的徒弟,本來沒有甚麼,但是不久之後,在
他身上,會有點事發生,小姑娘不知究理,性子又剛烈,恩怨分明,只怕會誤會我和發生的
事有關,出手對付我,那我就糟糕之至了。真出現這樣的情形,我甚麼也不能說,走得越遠
越好,不然,比死更糟!大師吩咐得認真,我能不怕麼?」
  田活一口氣說出來,他這番話,大是複雜,不是很易明白。
  我想了一想,才把來龍去脈弄清楚。
  一時之間,我不禁呆住了作聲不得。
  猜王大師所說的「不久將有事發生」,自然指他在竹屋之中,失去了人頭這件事了!
  他又預知這件事,藍絲「不明究理」,但又一定要追究到底。
  而且,大師也知道追究下去,很容易就發現到事情和田活有點關係!
  當然,田活真的是甚麼也不知道,事情,其實和公主有關。
  但田活既然和公主關係密切,藍絲自然可能誤會,知徒莫若師,猜王這才在事先警告,
要田活見到了藍絲,避之則吉的!
  事情居然還有這樣的曲折,這大大出於我的意料之外。由此可以肯定,猜王大師在竹屋
之中失去了人頭一事,他自己竟是早已知道的了!
  我們曾推測過,世上沒有甚麼人有能力把猜王大師的頭割下來,這推斷,看來竟是事實
––猜王的頭,是他自己割下來的,至少,是他自願被人割下來的!
  雖然事情大悖常理,可是除此之外,則無甚他可能!
  田活見我發呆,忙道:「我所說句句是實,並無一字虛言!」
  我想告訴他,猜王大師所說的「有事發生」是甚麼事,但是轉念一想,猜王之死,關係
重大,藍絲說不能隨便告訴人,還是別說的好。
  我只是道:「我相信你,全是實話,事情實在太曲折離奇––」
  我此際,已經可以肯定,「人頭大盜」就是公主,所有人頭失竊事件,包括猜王的人頭
失蹤事件在內,都和公主有關。
  但是,我也實在想不出,公主要人頭有甚麼用!
  而且,我也想到,收集人頭這種行為,可稱怪誕之至,若單就這一行為而言,她自稱「
人類公敵」,倒也勉強可以解釋,因為世上沒有人會願意失去頭臚––連死人也不會願意。
  可是,我又覺得,「人類公敵」不應作這樣狹義的解釋,一定有更重大的意義在。
  我也估計到,就算和公主見面,她也不見得會把她的怪行為告訴我,我還是有必要再了
解多一些情形。
  我很是鄭重地問田活:「你和公主的交往之中,有沒有感到她對人頭,有特別的興趣?

  田活有點悻然:「你,你們幾個人,一再提到人頭,真不知是甚麼意思。」
  我沉聲道:「我相信自己的推斷,公主,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田活怒道:「你的推斷錯了––你先推斷我是人頭大盜,證明錯了,現在也說她是,也
錯了!」
  我作了一個手勢:「別激動––公主的行為很怪,你承認嗎?」
  田活連這一點都不承認:「怪?你才怪!她怪在甚麼地方,你說,你說!」
  他臉紅脖子粗,要我說出公主究竟怪在何處,我也不禁為之語塞,因為我也實在說不上
來!
  田活一副得勝歸朝的神情,瞪著我:「一切,都是你想當然!」
  我沒好氣地道:「好,那麼,你認為公主她是在做甚麼?」
  這一個問題,把田活也問得悶了半晌,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不清楚,總之是
一項研究工作––一項很特殊的研究。」
  我重覆著他的話:「一項特殊的研究––特殊到了甚麼程度,你可有設想?」
  田活道:「我沒有,你有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情也變得嚴肅:「她有降頭術的基礎,又顯然對微生物,尤其
是病毒有興趣,而她又自認幾乎在和全人類為敵,從這幾點出發,所能得出的結論是,她正
在進行的工作是利用病毒,或控制病毒,或掌握操縱病毒,作為工具,或作為武器!」
  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是委婉了––這個設想,正是我一開始就想到過的,公主有可能,把
降頭術中有關病毒的作用部分,作無限的擴張,以組成一股「無敵大軍」,那麼,她就成了
幻想小說之中,典型的反派人物了!
  田活聽了我的話,臉色發青。
  他無法反駁我的話,激動得身子發了一陣抖,然後,才啞著聲道:「就算是這樣,她也
不會––用這工具或武器統治來作惡,像是幻想小說中的––瘋狂科學家那樣,想統治人類
!」
  我道:「可是,幾乎與全人類為敵,那是她自己說的!」
  田活顯得很紊亂,他捧著頭:「也許我聽錯了,也許我不理解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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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道:「總之,她需要幫助,你要幫助我,使我能幫助她!」
  田活連連點頭:「是!是!我知道她需要幫助,也相信你能幫助她。」
  我道:「那就好了,見了她再說吧!」
  這時,飛機也快著陸,田活求道:「她絕不想暴露身分,所以––所以––你還是蒙上
眼去見她,等她安心,你也能更好地幫助她!」
  我笑:「這是自欺欺人嗎?」
  田活用哀求的目光望定了我:「就請你委曲一下,或許她有苦衷!」
  我心中冷笑:藏了那麼多來歷不明的人頭,自然就行動鬼祟了!
  只是為了避免再節外生枝,我才道:「也好!」
  田活道:「請你一下機就蒙上眼,並且,在見了她之後要裝作完全不知道她的身分,也
別問太多的問題––」
  他還想說下去,我已忍無可忍,大喝一聲:「你有完沒完?」
  田活這才惶恐地道:「完了!完了!總之,請你合作,別令我為難!」
  他說了之後,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惹惱了她,從此不再理我,那我就了無生趣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幾乎聲淚俱下。我真想勸他一勸,他這樣對公的單戀,決不會有甚
麼好結果––別說那是一個行為怪誕的公主,就算是一個正常的公主,他的這滿腔戀情,也
決計不會開花結果!
  可是看到他那種痴情的模樣,我又不忍開口,而且,也明知道,開了口也是沒有用的。

  後來,白素笑我:「你也真是,連單戀者的心理都不懂,單戀,就是一種單方面的戀情
.單戀者自能在其中享受戀情的迴腸盪氣,陶醉無比。單戀者絕不追求好夢成真,一旦單戀
成了正常的戀愛,會把單戀者嚇跑的,衝你連這一點不知道!」
  我長嘆一聲:「真是聽君一席言,勝讀十年書,誰叫我沒有單戀的經驗呢?想當年,愛
意一生,如同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白素不等我說完,就報之以老大白眼,冷笑道:「真好形容詞!」
  我沒有再說甚麼––這些全是後話。
  且說飛機著陸,田活的神情,很是緊張,取出了一樣東西來。
  我雖然見多識廣,可是一時之間,也叫不出那是甚麼玩意來。
  那東西,看來像是甚麼飛蟲的翅翼,作橢圓型,約如眼鏡的鏡片般大小,其色深藍,看
來很是神秘。
  田活把那兩片東西,向我遞來,我望向他,他道:「把它遮在眼上。」
  我陡然一驚,感到那兩片東西,極有可能,和降頭術有關,我推開了他的手,厲聲道:
「你怎麼也會這種花樣?」
  田活惘然:「甚麼花樣?」
  我指著那兩片東西問:「這是甚麼?」
  田活道:「我不知道,那是她交我給我的,說是要來遮眼,遮眼的人,就再難偷看!」

  我想我那時的臉色,一定難看之至,所以田活說話,也有點結結巴巴。
  我嘆了一聲:「你是老真人,我實對你說,這東西,必然和降頭術有關,我不會用它來
遮眼!」
  田活的神情為難之至,不知如何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就遮一遮,又有何妨,
我不信她會害你!」
  我冷冷地道:「那可難說,遮一遮,可以出現任何後果,我不冒這個險!」
  田活道:「那––那就見不到她了!她曾吩咐,說,若是來人不肯用這來遮眼,那就不
必帶去見她。」
  我道:「好,那你就去告訴她,我不肯,飛回新加坡去,由得她去獨自和全人類為敵好
了!」
  田活也惱怒:「你何必節外生枝!」
  我直指他:「節外生枝的是你!」
  田活頭筋暴綻:「是你答應了蒙住雙眼去見她的。」
  我冷笑:「我可沒有答應用這鬼東西蒙眼!」
  田活連聲音都啞了:「那有甚麼不同?一樣是蒙眼,用這鬼東西蒙眼,又會怎麼了?」

  他一面說,一面就把那兩片東西,向他自己的跟上貼去,我大叫道:「不可!」
  可是我才叫了一個「不」字,他的動作極快,已經把那兩片東西,貼上眼去。
  那兩片東西,在他的手中時,看來又脆又硬,像是一碰就碎的樣子,但是一貼上了他的
眼,卻變得又軟又薄,一下子,貼緊了他的雙眼,貼服之至,幾乎連他的眼尾紋都顯露了出
來。
  田活道:「看,只是蒙住了眼,甚麼––也看不到,這東西就是蒙眼用的,會有甚麼後
果?你這又不肯,那又不肯,不是故意為難嗎?」
  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一面在說話的時候,一面雙眼在眨動,看來異樣的詭異,他雙眼之
上,貼上了這樣的薄片之後,看來就像是大熊貓一般。
  我道:「你––甚麼也看不見!」
  田活還在覺得我的話可笑:「雙眼給蒙住了,自然甚麼也看不到!」
  他一面說,一面伸手,想把左眼上貼著那片東西,揭了下來,可是他的手指動了片刻,
就陡然停住,聲音怪異之至:「衛斯理,你來幫我一下,我––怎麼無法把它揭下來?」
  他一面說,一面雙手在眼上亂摸亂抓。我忙道:「你別亂來!」
  我把他的雙手,抓了下來,向他的雙眼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在他的皮膚和那兩片東西之間,嚴絲合縫,一點空隙也沒有!
  我用指甲挑了一挑,那兩片東西,竟如同和他的皮膚,生長在一起一般,用的力大了些
,他便叫起痛來。
  我心中又驚又怒,又是駭然,我是知道那兩片鬼東西,必有花樣,可是也想不到如此可
怕!
  田活顫聲道:「怎麼樣?」
  我吸了一口氣:「看來,像是和你的臉皮,生長在一起了,揭不下來。」
  田活更是身子發抖:「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雙手握緊了拳:「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兩片鬼東西有古怪,甚麼都可能發生!」
  田活道:「她!怎麼會––害我?」
  我「呸」地一聲:「你怎麼至死不悟?她不是要害你,是要對付我!是你把她想得太好
了,這才做了替死鬼!」
  田活雙手掩著臉,身子抽動了幾下,忽然,雙手又在臉上一陣亂抓。
  那兩片東西,看來堅韌之至,他臉皮上出現了不少抓痕,可是那兩片東西,卻絲毫無損

  我看他的樣子不對,忙又捉住了他的雙手,喝道:「你別急,公主未必要令我一輩子變
瞎子,她會有辦法除它下來。」
  田活抖著聲:「她會?」
  我道:「就算她怪你辦事不力,不肯替你除,也不要緊,藍絲一定會在機場等我們,她
也會設法––那必然是降頭術,藍絲會對付!」
  田活當真是「至死不悟」:「那––不好––要是藍絲破了她的降頭術,她––會生氣
!」
  我狠狠地詛咒:「讓她去氣死!」
  田活面肉抽搐,一個人突然之間,雙眼被兩片東西貼住,扯不下來,形同瞎子,這滋味
實在不好受,再加上田活對這兩片東西的主人,還有深情,自然更加複雜了。
  我道:「你怕她生氣,自己也別亂扯,只有等見到了她再說。」
  這個「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果然非同凡響,我這樣一說,他便鎮定了許多,喘著氣
,不再在臉上亂抓了。
  這時,飛機也已停定。本來,機艙中除了我和田活之外,別無他人,我知道機上,還有
兩個駕駛員。這時,一個駕駛員走過來開門,見了田活的怪模樣,只是略現訝異之色,就像
是甚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打開了門。
  我知道,駕駛這種經常有特殊任務飛機的人,都曾受過特別訓練,不可對任何古怪的現
象,表示好奇。
  我在田活耳邊道:「該下機了,怎麼辦?」
  田活道:「扶我出去,會有人來接我們。」
  這時,他也不顧結果蒙了眼的變成了他,看得見的反而是我,會有甚麼後果了。
  我依言扶著他,下了機,就看到一輛車子駛來,車停下,兩個壯漢下車,看到我和田活
,都不禁呆了一呆,田活已道:「天上地下,唯我獨醒。」
  那兩個壯漢忙向田活合什為禮:「請上車!」
  田活說的那句話,有點不倫不類,我想是公主交代下來的暗號。「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這本是佛祖說的話,而「眾人皆醉我獨醒」,卻又是屈子行吟時的感嘆,如今把兩句話
夾在一起,自然聽來古怪。
  我們上了車,車子才一發動,陡然看到一輛摩托車,如飛駛至,車上是甚麼人,還未曾
看清,只看到車上有面三角旗,迎風飛揚,旗白底,上面,一邊繡的是一隻蠍子,一面繡的
是一條蜈蚣,迎風招展之際,看來猛惡無比。
  在車子前面兩個壯漢,一個駕著車,陡然一起發出了一下低呼聲,駕車的那人,徒然剎
車,令得車子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田活怒道:「甚麼事?」
  我道:「沒甚麼,藍絲來了!」
  那兩個壯漢本來已極吃驚,這時更驚,回頭望著我,不知如何才好。
  當時,我也不知發生了甚麼事,也未及深究。後來,才知道藍絲在降頭師中的地位已是
極高,再加上她與其他的降頭師不同,是一個出色的美女,所以知道的人更多。
  由於她的地位高,所以那兩個壯漢戶一聽得我直呼其名,都著實吃了一驚,他們想,一
是我得罪了藍絲,會有大禍臨頭,一是我和藍絲極熟,他們不知是否有地方得罪我,所以吃
驚。
  而在我和田活的一問一答之間,摩托車早已駛到,自車上翻身而下的,果然是藍絲。
  藍絲面色陰沉,那兩個壯漢的動作快絕,一下子就下了車,在藍絲面前,恭敬而立。
  我也推開了車門,叫了她一聲,藍絲應著,向前走來,看到了田活,就呆了一呆。
  我指著他的雙眼,還沒有解釋,藍絲已道:「他想要你遮眼,結果自己一貼,就扯不下
來了!」
  我道:「正是如此!」
  田活叫了起來:「我該怎麼辦?」
  藍絲悶哼一聲:「這東西是誰給你的,見了他,自然會替你取下。」
  田活忍不住道:「她––她也會降頭術?」
  我忙向藍絲說明:「他口中的「她」,就是公主!」
  田活發出了一下慘叫聲:「你逢人就說,我還能有命麼?」
  藍絲冷冷地道:「你且到一邊去!」
  田活還沒有答應,那兩個壯漢,已走了過來,一伸手,把田活自車中直拉了出來,架到
了十來步開外,田活想叫,已被兩人按住了口。
  我看得又是駭然,又是好笑,藍絲道:「肯定不是她!」
  我不及一個個問題回答,便扼要地把和田活的對話,告訴了藍絲。
  藍絲沉聲道:「別的我不知道,但肯定有極高明的降頭師在幫助她行事!」
  我提醒她:「要不要向那兩個人打聽一下行情?」
  我向那兩個壯漢指了一指,藍絲一點頭,立時向兩個壯漢招了招手。
  那兩個壯漢雖然走了開去,可是一直在留意藍絲的動靜,一見招手,立即架著田活,飛
快地奔了過來。他們奔得極快,田活簡直是被他們直拖了過來的。
  累得田活受罪,我心中本來也很過意不去,但轉念一想,其人把那個公主,奉為神明,
也頗有可惡之處,就自算是給他的小小懲罰吧!
  到了近前,兩個壯漢中的一個,忽然捂住了田活的口,田活也放棄了掙扎,只是在鼻孔
中呼呼地出氣。
  那兩個壯漢,對藍絲極其恭敬,藍絲道:「問你們一些事!」
  兩人忙道:「只要我們知道,無有不答。」
  藍絲道:「好,你們在宮中,是甚麼職司?」
  那兩人臉有得色:「我們守衛外欄!」
  我和藍絲一聽,不禁苦笑––我們想在兩人身上,打探宮中的情形,可是兩人只是守外
欄的小腳色,那是連皇宮的大門都進不了的,還能打聽出甚麼來?
  藍絲呆了一呆,才又問道:「那麼,常進出宮中的人,你們應該知道了!」
  兩人道:「這個自然,今天,我們就奉命接兩個人到宮中,到了外欄外,自然再有人接
手!」
  藍絲吸了一口氣:「平日,你們見甚麼大降頭師,常出入皇宮?」
  藍絲這一問,那兩個壯漢,陡然之間,現出了古怪之極的神情來。
  藍絲沉聲道:「說啊!」
  兩人忙道:「是––是––出入最多的,是猜王大師。」
  兩人的神情仍是古怪,我也知道古怪的理由了,兩人知道藍絲的身分,所以在奇怪:你
師父的行蹤,你何以不知,還要來問我們?
  藍絲再問:「還有甚麼人?」
  兩人道:「還有一些無名––的,我們也不知是誰,大師,只有猜王大師!」
  我失聲道:「莫非是猜王大師,在幫她行事?」
  田活此際掙扎著想說話,藍絲一示意,一個壯漢鬆開了手,田活道:「猜王大師常和她
在一起,連我也見過不少次了!」
  藍絲深吸了一口氣,向那兩人道:「你們奉命,只帶兩個人進宮去?」
  那兩人忙道:「是,兩個人,兩個男人!」
  藍絲悶哼了一聲,向我道:「我也無法估計你此去會有甚麼兇險,我會儘量在外接應,
師父––已經––」
  她說到此處,頓了一頓,才道:「怎能再幫她辦事?」
  我心中有一個怪誕之至的想法,可是沒有說出來,我想的是,猜王大師的頭,可能還活
著,那就一樣能幫公主辦事!
  藍絲顯然知道我在想甚麼,她搖頭:「我從來也沒聽說過降頭師可以有這樣的本事!」

  田活嘶叫了起來:「快去見她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見到了「她」之後,會有甚麼樣的結果,太不易測了,是以我也不
免大是緊張。
  藍絲安慰我:「若一切都和師父有關,我想不會有太壞的結果!」
  我對猜王大師,自然也有信心,可是問題是猜王大師自身難保,自己也成了無頭之屍!

  我、田活和那兩個壯漢上了車,藍絲仍然駕她的摩托車,一直跟在我們車子的後面,那
兩個壯漢的神情,頗是惶惑不安。
  不多久,已經轉入邁向皇宮的道路,田活不斷在問:「到了沒有?到了沒有?」
  等到到了皇宮的外欄,車就停下,另外有兩個人走向前來,那兩人先向跟在車後的藍絲
走去,和藍絲講了幾句話,才向我們走來。
  只見藍絲的神情,又驚又喜也向我們走來,兩個壯漢下了車,換了新來的兩人,藍絲卻
打開車門,坐到了我的身邊。我問:「她也請妳去?」
  藍絲點頭道:「是!」
  我大是高興––我心中緊張,實在是由於我對降頭術一無所知之故,如今有了藍絲這個
大行家同在,自然大可放心。
  田活也很高興:「她肯多見見人,大是好事。」
  新來的兩個人中的一個,駕車直進宮門,但駛不多久,又換了兩個人,如是者換了五班
人,已經深入皇宮之內。
  如果我被蒙著眼的話,自然不知身在何處,但如今卻十分清楚。
  等到車子停在一幢建築物之前,又有兩個人迎了上來,那兩個人向我們車子行禮,我看
出,他們實際上,是在向藍絲行禮。
  藍絲先下車,那兩人向藍絲說了幾句話,我卻聽不懂,那肯定是降頭師之間的蜜語。
  藍絲神色嚴重,點了點頭,我和田活也下了車,由那兩人帶路,向內走去。
  我悄聲問藍絲:「怎麼樣?」
  藍絲也悄聲答:「她在等我們。」
  一進門,就是一道很陰暗的走廊。那走廊盡頭,有一盞明滅不定的燈,映得在走廊中走
動的人,人影閃忽,很是幽秘。
  藍絲是在我和田活的前面,我看到她全神貫注的樣子,也特別戒備。
  一直來到走廊的盡頭,沒有甚麼事發生,到了盡頭,帶我們來的兩人推開了一道門,道
:「三位請自己進去。」
  我向內看去,裏面又是一道走廊,更加陰暗。
  我一路把經過了甚麼地方,說給田活聽,田活也現出了很是訝異的神情,道:「以前,
我和她見面雖然是在宮中,但是見面的所在,很是正大光明,不像你所說的那麼隱秘。」
  他雖然看不見,可是用的形容詞,卻很恰當,我們經過之處,有說不出的味道,用「不
正大光明」來形容,真是再好沒有。
  我們三人,走進走廊,那門就在我們身後,自動關上。
  向前看去,走廊盡頭處,影影綽綽,像是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身型,看來並不高,還見不清他的臉面,只見他向我們揮了揮手,道:「你們過
來!」
  這四個字,一個很動聽的女聲,田活首先全身震動,失聲道:「公主!」
  他那一聲叫喚,竟如同久別的孩子呼喚母親一樣,雖然只是一下叫喚,其中卻充滿了千
言萬語!
  而公主也立刻回道:「我不怪你,那是意外,衛先生本非常人,怎能怪你?」
  田活奉命召我去見,公主本來是絕不肯暴露身分的,但是田活反而蒙了自己的雙眼,把
事情辦得一塌糊塗,大違公主原意。
  公主並不責怪他,這令得他激動之至,向前走去之時,甚至跌跌撞撞,步履不穩。
  我應聲道:「公主殿下,才是非常人,我算甚麼!」
  公主道:「衛先生不必太客氣了,藍絲姑娘,我也常聽令師說起你,其實早該約妳相會
了!」
  公主的行為,在我們的推斷之中,怪誕之至,但這時的言詞,卻得體之至。
  藍絲一面向前走去,一面道:「我師父––他––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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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藍絲連說了三個「他」字,竟不知如何問下去才好。
  那女子(自然就是公主)沉聲道:「說來話長。」
  藍絲立刻釘了一句:「總要說的!」
  公主嘆了一聲:「是,請進!」
  她略一側身,推開了一道門,讓我們進去,那是一間小小的會客室,陳設簡單,光線柔
和。我趁機打量這個公主,只見她中等身型,略現肥胖,樣貌普通,和在任何地方可以遇到
的該國女子,一點分別也沒有。
  但正如田活所言,她的雙眼之中,別有光彩,與眾不同,只是她目光有點閃爍不定,一
望而知,她有重大的心事,已成她精神上沉重的負擔。
  進了房間,她先來到田活的身前:「你這人,真是––」
  她像是想責怪,但又忍不住好笑,神情言詞,都極其親切自然,看得人很舒服。
  田活更是身子發抖,顫聲道,「我––我––」
  公主已一伸手,把他眼上的那兩片東西,抹了下來。田活一恢復視力,看到公主就在他
面前極近處,竟然整個人如同電殛一般,震動了一下。
  我在旁冷眼觀看,心想,公主作為女性,必然有天生的敏感,不可能不知道田活對她有
特殊的感情。
  可是,她卻裝得完全不知道,若無其事,全然不理會田活異常的反應,笑道:「現在很
好,衛先生來了,正好能幫我解決難題!」
  田活像傻瓜一樣,發出了幾下沒有意義的聲音,公主已向我望來。
  我立時道:「看得出妳心中的難題,對妳造成了巨大的困擾,但是我未必能幫助妳解決
。」
  公主低下了頭一會,才道:「我的難題是,我作出了一個假設,多年來,我一直在求證
,可是沒有結果,這使我產生了極度的懷疑,懷疑是不是我的假設錯了,實際上根本沒有這
回事!」
  公主說得很是委婉,她的話,也不是難明白,但在她未曾說出具體事實之前,我也不好
說甚麼,我只好道:「妳的假設,不是平空而來的吧!」
  公主陡然有一陣激動:「當然不是平空產生的,有太多的現象,足以令我產生這個假設
。」
  我攤了攤手:「請問,是甚麼現象,令妳產生了甚麼假設?」
  田活顯然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一個話題,他也一直不知道公主在幹甚麼,所以他也神情
緊張,全神貫注。藍絲自然也一樣專注,等著回答。
  公主先是抬頭向上,一副沉思的模樣,然後,又望了我一會,才把視線轉向田活:「田
,你可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是為了你哪篇論文?」
  田活忙道:「記得,我提出,為害人類的病毒,還有不知多少種未被發現,因為他們的
體積極小,小了無窮小,所以無法被人看得到。」
  公主道:「他們雖然小到不能被人看到,但它們存在,而且,人類知道他們存在,是不
是?」
  公主忽然和田活討論起病毒的事情來,藍絲現出了不耐煩的神色,我向她使了一個眼色
,示意她稍安毋躁,因為我料到,公主要說的事,一定很是複雜,非比尋常,所以她才用這
個方法進行。
  我在未見這位公主之前,心情上頗懷有敵意,一則由於我推斷她行事詭異,二則由於她
自己向田活承認,是人類的公敵。
  可是此際,才見面不久,我的敵意便在逐漸消散,因為她確然有一股令人感到親近可信
的氣質。
  所以,我也毫無保留,接受了她的那種,看來是迂迴的表達方式。
  這時,田活答道:「是,人類應該可以知道他們的存在––許多莫名其妙的疾病,人類
不知其由來,有的歸咎於先天性,有的歸咎於遺傳等等,我相信都是由看不到的病毒在作祟
,只是這種想法,還未曾被人類普遍接受而已。」
  公主道:「請隨便舉一個例子。」
  田活高興了起來:「好,譬如說,近視眼和遠視眼吧,這種人體上的缺憾,一直到現在
,還未被和細菌病毒扯上關係,但我卻認為,那是有特種的病毒在作祟。」
  我和藍絲互望了一眼,田活的這個例子,舉得淺白之至,但是卻意義深遠,他的意思是
,許多許多,被現代醫學,認為是生理組織上的,沒有細菌的疾病,實則上卻有看不見的病
毒在作怪!
  公主道:「推而廣之,人體的細胞會衰老––」
  田活立時接了上去:「原因有二:一、自然衰老,二,病毒在破壞,加速自然衰老。」

  我失聲道:「古人有異常長壽的,那是––那是––」
  田活應聲道:「對,那是他們對抗病毒有成,所以才避免了過速的衰老,我沒有甚麼根
據,只是估計,病毒使人的壽命,只剩十分之一,人人都難以逃得過病毒對生命的吞噬!」
  我低聲道:「真是駭人聽聞。」
  公主一字一頓:「渲只是小焉者!」
  我急問:「更嚴重的是––」
  公主忽然話題一轉:「血癌症,低能症,弱智症等等有關腦部的疾病,人類也認為和細
菌無關––」
  田活道:「當然,那也是病毒在破壞。」
  公主向我望來,神情嚴肅之至:「所以,我認為,病毒早已入侵了人類的中樞––腦部
!」
  我一時之間,還不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我道:「妳的意思是,許多腦部的病,並
不是生理性,而是由病毒造成的!」
  公主一字一頓:「遠不止此!」
  我呆了一呆,藍絲和田活,也各有不明之色,公主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指了指:「人類
其實很可憐,對自己的腦部,所知極少,連腦部最重要的功能––產生思想,是如何運作的
,也不知道。」
  我和田活,都點頭表示同意。
  公主吸了一口氣:「人類雖然不知思想如何產生的具體情形,但可以肯定的是,必然和
腦部的某些組織有關,若是有病毒侵入了這個組織,那麼,就會出現病態的思想,其情形一
如細菌侵入了人體的組織,使被入侵的組織,變得病態和畸型一樣!」
  我聽到這裏,不由陡地挺直了身子。
  公主的設想,實在驚人之至!
  病毒不但令人類身體受害起病變,也可以令人類思想受害起病變!
  公主直視著我,目光之中,充滿著異樣的光輝,她問:「你明白了?」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因為在這時候,我有點明白她的想法,但又不能說完全明自
,所以我只是呆呆地和她對望著。
  公主深吸了一口氣,語音開始激動:「人本來不應該是現在這樣子的!或者說,人的思
想不應該是如今這樣子的!人變成了現在這樣子,那是受各種各樣的病毒侵入而引起的病變
,貪婪病毒令人貪婪,兇殘病毒令人兇殘,懦怯病毒令人懦怯,奴性病毒使人自甘為奴,人
類本來美好的思想,堂堂正正的一個人,受了各種各樣病毒的侵入,而變成了現在這種樣子
,那是人類在生病,幾乎整個人類在生病!」
  公主深色的膚色,也由於激動而在雙頰上,泛出了紅色,她雙眼明亮,緊握著拳,聲音
有點嘶啞:「幾乎沒有人能例外,只有極少數人––還未曾受到病毒的感染––我不知道,
或許––也已受到了感染而不自知––在病毒的控制下,人已不是人,人徒具身體,可是思
想卻喪失在病毒之手,人只是––行屍走肉,地球人––已經變成了病毒的居所,病毒正在
把地球人當作遊戲的工具,看地球人表現種種的醜態,而牠們則無盡無止地繁殖,早已成了
地球上的主宰!」
  她一口氣說下來,聽得我、田活和藍絲三人,目定口呆,等她停了下來之後,是一陣極
度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我才一字一頓:「妳––妳一直在和––各種各樣的病毒作鬥爭?」
  公主笑了起來,她的笑容苦澀之至:「你把我說得太偉大了,鬥爭?我憑甚麼和他們鬥
爭?我只不過想把牠們找出來,或者說,讓人類知道有牠們的存在,好讓人類知道,我們有
病!我們這裏有病!」
  她說到激動處,伸手拍打著自己的頭,「拍拍」有聲,令人怵然。
  田活走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失聲道:「妳的手好冷!」
  公主又道:「要治病,先要知道有病,可是––可是我若是告訴大家:幾乎全人類都有
病!幾乎全人類都在各種病毒控制下,不由自主地在醜惡行為的泥坑中打滾,結果會怎樣?
結果是絕大多數有病的人,都會把我當敵人!當一群人,多少年來,都受奴性病毒的毒害的
情形下,你試試去叫他們挺起脊骨來,堂堂正正做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他們會笑你是傻瓜,
他們會告訴你,在強權面前,最好是自動下跪,叩頭如搗蒜,千萬別和強權作對,和強權作
對,沒有好處。很幸運或是很不幸,有極少類人未受奴性病毒的毒害,勇於和強權對抗,這
些勇士,不成犧牲,也成了受奴情病毒害者的笑柄這種情形,由來已久,實在太久了啊!」
  公主說到後來,身子激動得發抖,田活就輕輕地擁住了她。
  我已感到身子一陣陣發熱,公主把一切人類的各種醜惡,都設想成是各種病毒在作怪,
而她要設法找出證據來。可是正如她所說,早已習慣了病態的人類,怎肯承認,相信自己有
病,一定要指出,人類的經常行為是病,那也就成了大眾的敵人!
  公主曾自嘆是「人類公敵」,自然就是由此而來的了!
  我勉力鎮定心神,吸了口氣:「單就奴性病毒來說,人類還是可以克服的,至少在地球
上,已有很大部分的人,克服了奴性病毒。」
  公主緩緩搖頭:「克服的不是奴性病毒,而是極少數人,擺脫了極權病毒的控制,使他
們不屑成為強權者––人類中的強權者,歷代的帝王強人,也同樣是病毒控制下的工具,他
們充當作病毒的工具而不自知,他們只不過是病毒大舉入侵之中的「人奸」,中國的帝王自
稱「天子」,說自己「受命於天」––他們真的是受命於「天」,不過這個天,是天字第一
號病毒,病毒通過了他們,去殘害更多的人!而有很少數偉大而又清醒的人,竟然突破了病
毒的圍困,回復了人類本來應有的自由、平等的想法!正因為如此,才使我感到,人類還可
以有希望,能夠得到解救,我要對那些人進行研究––」
  她說到這裏,又指了指自己的頭部。
  我失聲道:「妳研究––他們的頭部?」
  公主一字一頓:「腦部!」
  我感到了暈眩,閉上了眼睛一會。
  作為公主研究對象的那些能擺脫病毒的偉人,都死去已久,難道他們的腦部(人頭),
會到了公主處?」
  我正在紊亂地想著,忽聽得田活問道:「是不是等人類之中,沒有了「人奸」,奴性病
毒就不能為害了!」
  我徒然「哼」地一聲:「消滅?不見得,但至少為害的程度,大大減輕,一中奴性病毒
之害深的人,不讓他跪下,他會產生極度的驚悸和不安,無法活下去,總感到若能跪著,舔
舔強權者(人奸)的腳趾,這才有無上的快感!」
  田活道:「我是說,當人類之中,已沒有自以為是天生的領導、統治者––「人奸」之
後!」
  我嘆了一聲:「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偶象」可供崇拜,受奴性病毒入侵的人,若不把
病毒徹底驅除,總難挺起脊骨來,做一個堂堂正正,獨主自主的人,總要依俯一些甚麼,才
能生活下去!當然,消滅了「人奸」之後,情形會好得多,至少,沒有了「人奸」的為虎作
倀,人間的醜事,也可以減少一大半!」
  公主道:「也就是說,病毒活動的範圍,可以減少一大半!」
  田活喃喃道:「會有這一天!會有這一天的!」
  我苦笑道:「這本來就是人類的理想啊,可知病毒經過了許多年,仍未能毒害全人類!

  我特別強調了「全人類」,公主淒然而笑:「當然,我至少未被奴性病毒入侵!」
  藍絲道:「妳的身分,應該是被「人奸病毒」入侵的對象!」
  公主挺了挺身子:「妳看我可曾自封為受命於天?我可曾把自己當作是不可反對,一反
對就有罪的統治者?所以,我沒受人奸病毒的侵入,我不是幫著病毒來毒害同類的人奸。」
  公主頓了一頓,再次強調:「我不是人奸!」
  這時,我看到藍絲神色大是茫然,我就向她解釋:「日本鬼子打中國時,有一些中國人
,幫著日本鬼子欺負殘殺中國人,這些人就是漢奸。如今病毒入侵全人類,有一些人,幫著
病毒對付人類,就是人奸。這些人奸,個個都自以為高人一等,實在是其行可誅,其情可憫
,可憐得很!」
  藍絲點頭:「這我明白,我是想問:我師父的––人頭呢?怎麼樣?」
  藍絲把問題又拉回現實來了。
  公主道:「在我這裏!」
  她把這石破天驚的四個字,說得平靜之極。
  但是那也足以全得本來坐著的藍絲,像是通了電一樣,霍然彈起,直視著公主。
  公主神情平淡,嘆了一聲,可以看出她內心的落寞,藍絲仍然不說話,只是盯著她,可
是目光卻越來越是異樣,我知道藍絲的思路,若是一下子轉不過來,只怕要出亂子,所以忙
提醒公主:「請說是怎麼一回事!」
  公主避開了藍絲的目光,我也站到了藍絲的身邊,低聲道:「記住妳表姐的話!」
  白素曾要藍絲,不可以對公主存有敵意,當時,連我也不明白素之意,但在見了公主之
後,自然而然,就對公主不懷敵意。
  我相信藍絲一上來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是公主直認猜王大師的人頭在她處,這給藍絲的
衝擊,實在太大,她要是忽然控制不了自己,那倒也不能怪她的。
  藍絲緊抿著嘴,緩緩地吸著氣,看來,她正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公主不急不徐地道:「我自從有了剛才所說的推斷之後,就開始了研究工作。」
  田活一聽,就低呼了起來:「天!妳怎麼開始啊!妳要找的病毒是無窮小,那比隱形的
更難找,妳根本沒有可能發現牠們!」
  公主的語調,仍然很沉穩:「我想,只要牠們存在,我一定可以找到牠們,找不到牠們
本身,也可以發現由於牠們的入侵而引起的病變,即使是極其細微的變異,只要不是無窮小
,我就可以發現!」
  我由衷地點了點頭,因為公主這個研究為方向,去證實她的推斷,很是正確。
  病毒侵入的部分,必然和正常的健康部分,有些差異,找出這些差異來,就可以證明曾
有病毒入侵了!
  可是,要進行這樣的研究,必定用大量的標本,來作比較,才會有結果。
  一想到這一點,我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
  在我身邊的藍絲,顯然也想到了道一點,她吸氣的速度,陡然加快。
  公主仍是那麼不快不慢:「這就需要比較––比較正常的和病變的腦子。」
  她說了這句話之後,田活、我和藍縣郡不出聲,個個神情嚴肅。
  公主這句話一出口,等於承認了所有的人頭失竊事件,都與她有關了––她要比較病變
的和健康的腦子,自然需要大量標本。而腦子存在於人頭之中,所以,必須先有人頭,才有
腦子。
  要把腦子從人頭之中完整取出來的過程,很是複雜,不是倉猝之間做得到的,而把人頭
自頸上割下來,卻容易得多。
  所以,為了取得腦子,她必須盜割人頭!
  過了一會,公主又道:「我一個人沒有可能做這種事,我需要助手,這助手而且一定要
是具有非凡能力的人,猜王大師時時進宮來,我選擇了他。」
  藍絲發出了一下呻吟聲:「師父怎麼從來也沒有說起過!」
  公主道:「一來,是我要求他,絕不可以給任何第三者知道,二來,當他理解了我的推
斷,知道了我的目的之後,已知道這件事,絕不能讓第三者知道,所以他嚴守秘密,不會對
任何人說!」
  田活聽到這裏,喃喃地道:「現在我明白了,我對微生物的設想,比起妳來,真是太不
足道了。」
  我失聲問:「在歐洲––盜走了許多人頭,是猜王大師––下的手?」
  公主道:「是,以猜王大師的身手,很是容易––但主使人是我,你覺得這行為不對?

  我忙道:「不!不!死人頭本來一點用處也沒有,現在可以用來研究,自然是––沒有
甚麼不對。」
  藍絲一字一頓:「可是我師父的人頭––」
  公主嘆了一聲:「我解剖了許多標本,也找了不少我認為健康的,並未受到病毒侵入的
標本來作比較––」
  我道:「對不起,打斷一下––妳如何判定這腦不是健康的?」
  公主道:「我根據其人生前的行為,人類歷史上,畢竟有過若干堪稱堂堂正正的人。」

  我道:「可是他們死去已久,腦子也早已不存在了!」
  公主用力一揮手:「是啊,所以我只好利用他們身子的殘剩部分來作比較,那是吃力不
討好的事情,也是我一直沒有任何進展的原因!我需要的,是一副健康的人的腦子,可是那
似乎找不到了––病毒的入侵面,越來越廣,已到了幾乎無人可以逃得過的地步了!」
  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意,失聲道:「於是,妳就想到了猜王大師?」
  公主的語聲很是沉重:「不是我想到他,是大師自己提出來的!」
  藍絲聽到這裏,喃喃叫道:「師父!師父!」
  公主續道:「猜王大師說:「我自信沒有甚麼病毒可以侵入我的腦子,為了可以使人類
從病毒的入侵中解脫,我願意獻出的腦子供妳研究,他有這樣的意願,已足以令我相信他的
腦子是純淨健康,絲毫未受病毒的污染,可是我拒絕了他––我拒絕了他十九次,他卻強行
把我帶到一間竹屋中,在那裏,他靜坐了好多天,毅然把自己的頭割了下來,我就把他的頭
帶走了––我出入之時,大師都施了術,所以你們看不到我,他說他早對你們交代過了!」
  公主最後兩句話,是向藍絲說的,藍絲神情哀傷之至,仍在喃喃地叫著:「師父!師父
!」
  公主又嘆了幾聲:「我已把大師的腦子取了出來,藍絲姑娘可以把他的頭帶回去,替他
發喪,他––是我所知的唯一的––健康者,一個真正的人。」
  公主又抬頭向天,像是在問蒼天:「甚麼時候,才能使人類明白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
在病毒的荼毒之下,早已令本來面目消失,病變成為畸型的行屍走肉,根本已不再是人!甚
麼時候,人類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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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3-13 21: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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