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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倪匡] 衛斯理系列 第100集 病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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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6:12: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這個故事名為「病毒」,在我記述的故事之中,曾有一個人物,外號病毒,是盜墓人,
這個故事,與之無關,說的是真正病毒。
  或認為,故事主角,認為自己的「人類公敵」,是太過份的想法,那麼,請試試告訴一
些自命為「人民救星」的人,說他們是受了極權病毒的入侵,做了人奸而不自知,結果會如
何,中了病毒的會把你當敵人還是朋友?
  又或者,去告訴一些隱瞞曾觸犯罪行者,應該面對事實,不要被「無知病毒」或「不要
臉病毒」所害,他會把你當作是敵還是友?
  病者肆虐,人的本來面目何在?
  倪匡  一九九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三藩市
  久矣乎不見陽光。正是:
  陰雨連看,朝陽抵萬金




-------------------
【第一章】人頭大盜

【第二章】大師之死

【第三章】找頭

【第四章】皇宮的召喚

【第五章】怕得要命

【第六章】「她」

【第七章】把頭賣給識貨的

【第八章】公主

【第九章】人類公敵

【第十章】無敵大軍

【第十一章】進宮
112-3669-7-690[1]-7.4
【第十二章】人奸


(貼自己喜歡的帖,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
衛斯理系列終於高達100集了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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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6:1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害蟲之所以被稱為『害』蟲,當然全是由人的立場出發而得出的定論。以蟲的立論而
論,自然的生活方式,或嚼吃植物的種籽,或吮吸動物之血液,都是生物的本能,又何『害
』之有?」
  說這番話的人,神情慷慨激昂,而且,同時有許多手勢來加強他的語氣。
  說這番話的人,是一個生物學家,他姓陳名島––這個名字,對熟悉我所敘述故事的朋
友,應該不很陌生。是的,他首先出現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後來,也絡續有出現。
  陳島是一個極有趣的生物學家––我一直認為所有的生物專家,都很有趣,因為他們都
固執地,堅持不懈地去研究其實人類絕無可能了解的事物,單是這種「科學的執著」,已經
夠悲壯的了––而在旁觀者來說,也成了有趣。
  在這個大多數是生物學家的聚會上,這種有趣的情形,也層出不窮。
  先是一位研究蜻蜓的專家,提供了一套錄影帶,據他的解釋,那是電腦模擬蜻蜓的複眼
所看出來的情景,就叫著「蜻蜓眼中的世界」。
  當這套影帶放映的時候,那位蜻蜓專家面泛紅光,額角冒汗,神情興奮又緊張––那是
他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研究的成果!
  在畫面上看到的是,經過複鏡折射的朦朦朧朧的一片,這位生物學家在旁解釋,說道就
是蜻蜓的複眼看出來的影像,而所有具有複眼的昆蟲,看出來的情形,都大同小異云云。
  我說到此處,由於不想取笑(那會使人太難堪),但實在又忍笑不得,所以手捫著胸,
落荒而逃,離開了許多人聚集的大廳。
  我感到身後有人跟了出來,出了大廳,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氣,跟出來的人,是精神病科
女醫生冷若冰,也就是陳島的女朋友,我之所以來到這個聚會,是她叫我來的。三天之前,
她打電話來,告訴我:「陳島要來,參加一個生物學家的研討會,會上頗有些驚人的發現和
研究要提出來,你會有興趣的。」
  我確然有興趣,因為如今生物學,已遞進入生物化學、生物工程、遺傳基因等等項目的
研究時代,其研究項目之古怪,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無性繁殖已經是老課題了,新題目是創造新種的生物。有一種養在水族館中的新種被增
殖出來,像金魚又不是金魚,眼大身扁通紅,智力在一般飼養的觀賞魚之上,有很奇怪的「
眼神」(真的),老像是在嘲弄甚麼一樣,見了使人渾身不自在。
  不過,總算那還是魚,有魚的外型,而通過生物工程,製過四不像,模樣怪異之至的生
物來,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個笑話,說:一個人吃蘋果,不小心吞了一粒核下去。不多久,肚臍發癢,出了一
棵芽,再不多久,長出了一棵樹苗開了花,結了果,於是,這個人想吃蘋果,就在自己肚子
上採下來。
  這曾被認為是最荒謬的笑話,卻完全是在突飛猛進的生物工程科學範疇之內的事,把動
物把植物相結合,造出肚上長蘋菜的怪物來,是完全可能的事!
  所以,冷若冰斷定我會對這個世界上頂尖生物專家的聚會有興趣,也很有道理。
  卻不料,在聽了幾篇枯燥無味的論文之後,又遇上了專研究蜻蜓複眼的專家,終於忍無
可忍,走了出來!
  冷若冰顯然知道我為何離開,所以她一見了我,就道:「那位蜻蜒專家,太鑽牛角尖了
!」
  她的評語太是客氣了,我搖頭:「簡直是自欺欺人––他弄出了這樣的一些畫面來,自
己相信了那是蜻蜓眼中看出來的情景,要人家也相信––越是愚笨的人,就越容易以為天下
的人,都和他一樣笨!」
  冷若冰沉默了一會:「說真的,在蜻蜓的複眼之中,看出來的情景,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
  我一揮手:「沒有人會知道,永遠永遠,都沒有人能知道––只有蜻蜓自己才知道––
除非有朝一日,蜻蜓能和人溝通,告訴人牠看出來的東西是甚麼樣的,人才能了解一二!」
  我說著,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話才說完,就聽到有鼓掌聲,只見陳島也走了出來。
  陳島來到了冷若冰的身邊,向我道:「你剛才所說的道理,極其簡單,可是卻太多所謂
專家,竟然不懂!」
  他說了之後,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不過,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使人長上一對蜻蜓的
複眼!」
  他說得十分認真,我也聽得十分認真,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出聲。
  因為我們都知道,在「生物工程」之下,出現這種情形,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把煙草
和螢火蟲的生命基因相結合,已可以造出會發光的煙草來,自然,在理論上來說,造出生一
對蜻蜓複眼的人,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事。
  冷若冰先打破沉默:「太可怕了!」
  陳島忽然激動起來:「每一個嶄新的事物出現,對人類來說,都可怕!生物工程的發展
,是大勢所趨,但是研究人員卻始終不能大張旗鼓進行,問題就是「太可怕」了,搶了上帝
的工作,宗教家說,別忘記,哥白尼便是被一些借了上帝名義的人燒死的,人類根本不懂得
上帝,偏喜歡以他之名行事!」
  對於陳島忽然會如此激動,對我來說,很是意外,但冷若冰就顯然習慣了,她淡然道:
「人有這種能力,也是上帝給的啊!」
  我無意去和他們展開上帝的創造力和人的創造力之間關係的討論,所以盆開了話題,我
道:「輪到你發言了吧?」
  陳島點頭:「是,在那個蜻蜓白痴之後。」
  正說著,大廳中傳來了一陣稀落的掌聲,陳島傳身,走進大廳,冷若冰也跟了進去。
  我預期陳島的發言會比較有趣,所以也走了進去。只聽得主持人介紹了陳島之後,陳島
就開始發言,一開始,就替昆蟲辯護––就是我一開始就記述的那一段話。
  陳島在繼續發揮:「地球屬於全體生物,每一種生物,都應該獲得生存的空間,他們也
有這個權利,護得生存的空間!」
  我聽著他這樣的論點,不禁皺眉頭,果然,在前排有一個人尖聲叫了起來:「當一種生
物,以攫取他種生物的生命,為其本身生存的目的時,該種生物,就沒有在地球上生存的權
利!」
  我又搖頭,陳島的論點,有大可商榷之處,但是那提異議的人,囉裡囉唆,說了一大堆
,他的話,卻更是不堪一擊。
  陳島「哈哈」一笑:「照閣下的理論,首先,應該取消人類在地球上生存的權利,人正
是依靠其他生物的生命來維持自己生命的!」
  那人的聲音聽來更尖:「我們是人,一切都應該以人的生存為主!」
  陳島道:「那是觀念問題,我認為,眾生平等,大家都是生命,而生命的生存方式,也
是自然規律的運行!」
  那人索性站了起來,只見他個子普通,貌不驚人,但聲音尖得刺耳:「所以說,人類不
能消滅害蟲,也是自然規律的運行!」
  陳島吸了一口氣:「人永遠不能消滅害蟲,這更是自然規律!」
  那人大聲道:「能!天花菌,現在就只存在於實驗室中了!」
  陳島怔了一怔,似乎一時之間,未曾想到那人會把細菌也列入「害蟲」之列,可是想起
來,卻也大有道理,有害的細菌,確然合乎害蟲的定義。
  這時,主持人站了起來,大聲道:「本次聚會,目的只在於各持己見.並不討論他人的
論點,也不必同意他人論點,所以,沒有辯論,請陳博士繼續發言,也請別打斷他的發言。

  那人雙手擺動,看來還想說些甚麼,但終於未曾再出聲,坐了下來。
  陳島停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
  我沒能聽完陳島的話,因為這時候,有人在我的身後低聲道:「衛君,太巧了,我正想
找你!」
  也許是由於我好管閒事之故,常有這類的情形出現,但這次卻是不同,因為我一聽,就
聽出了那是一個熟人的聲音。
  於是,我並不轉身,就道:「大主任,又有甚麼疑難雜症了?」
  說話的人,轉到了我的身前,果然就是好久不見的警方特別工作室主任黃堂。
  黃堂曾在不少事件上和我合作過,人精明能幹,推理能力也強,和這種人相處,是很愉
快的事。黃堂和我握手,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笑了起來:「有話請說,只做,搏取同情!」
  黃堂也笑:「你真是,對老朋友,說話也那麼刺人!」
  我答道:「沒有辦法,無聊人太多.為了打發他們,不得不把含蓄的來往放在一邊,要
直接說話,久而久之,就成習慣了!」
  黃堂吸了一口氣,果然單刀直入:「你可曾聽說過『人頭大盜』?」
  我呆了一呆。
  「人頭大盜」!
  這四個字一轉來甚是駭人,而實際上,也確然由於駭人的行為,才生出這樣可怕的的稱
呼來的。
  我知道不是太多,只是從一些報道中獲知,首先是在英國的伯明罕,在一家殯儀館中,
有三個等待驗葬的死者,兩男一女,頭部齊頸以上,忽然不見了。
  接著,在英國的幾處地方,每隔上一個時期,就有這樣的事發生,一共發生了九宗之後
,恐怖的氣氛瀰漫,蘇格蘭場也大是緊張,而且,絕對無法設想,盜人頭的人,目的何在。
  死人頭有甚麼價值,值得去盜取?
  由於每次人頭被盜,都是發生在殯儀館之中,所以,警方在毫無頭緒的情形之下,就只
好加強殯儀館的防衛看守。
  在採取了嚴格的看守措施之後,果然,有幾個月的時間未曾再發生人頭被盜事件。
  蘇格蘭場痛定思痛之後,也就九宗人頭被盜事件,作出了一個總結。
  九宗案件,被盜走的人頭,一共是二十二個,被盜者男女老幼都有,看來似乎並無規律
,盜人頭者並不「揀飲擇食」,似乎只要是人頭就合適。
  死人的頭部,除了對死者的親人之外,對任何人來說,那應該是沒有意義的事,對一個
正常的人來說,就算有人雙手捧上死人頭一個,敬請晒納,也必然敬謝不敏,不會接受的。
  所以,有人費心機去盜人頭,必然有特別的作用。
  蘇格蘭場的結論有幾個,其一,其人心理變態,是一個極度危險的瘋子––提防他在偷
盜死人頭之後,會發展到偷活人頭。
  其二,和邪教有關––或許是世界真的末日降臨,各種各樣的邪教特別多,在各式各樣
的邪教之中,有著千奇百怪的宗教儀式,其中或有必須用到死人頭的,就自然只有出於偷盜
一途了。
  其三,英國警方也不乏想像力,想到了有可能是獵頭族人的活動,擴展到了文明世界。

  其四,想像力更豐富了,假設有可能,有外星人在搜集地球人的標本––全身太重大,
所以只取其頭,這情形有點像不法的古董販子,把巨大的佛像留下,但卻盜走了佛像的頭部
相類似,常見一些所謂「崇仰東方文化」的洋人,在居室之中,以佛像頭作陳設,或許外星
人也流行以地球人的頭作擺設。
  擾攘了一番之後,可是在殯儀館中等待驗葬的人頭被盜一事,卻渡過了英吉利海峽,蔓
延到了法國。首宗,在里昂,接著,在巴黎的西區,然後,是南部的一個山嶺。
  這一來,法國警方也大是緊張,而且,立即和英國警方,組成了「英法聯軍」,共同調
查。
  這次調查,集中了英法兩國優秀警官,其中有的是我的相識,結果卻同樣沒有發現。
  只是在作案的手法方面,有了一致的結論––要把一個人的頭,齊頸切下來,並不是容
易的事,即使是死人頭,也不是那麼容易切割。而在被盜走人頭的屍體上,都可以看出,盜
頭者的手法,乾淨俐落之至。
  兩地的解剖專家,都一致認為,那樣的「手術」是世界一流的技術。
  所以,一度把追蹤的目標,定在外科醫生的身上,可是沒有結果。
  由於各地都有殯儀館,而在習慣上,對於留在殯儀館中的死者,不會有特殊的警衛,所
以,要全面防止死人的頭部被盜,簡直困難之至。
  在法國擾攘了一番,一共是七宗,共有十九具屍體的頭被割走,下落不明。
  然後,又靜寂了一個時期,忽然在比利時,又發現了四宗,接著,是在盧森堡,發生兩
宗。
  在盧森堡也發生了盜人頭的事件之後,案件有了重要的突破––辦案人員發現,每一次
,有這樣的怪案發生,人頭大盜活動頻繁的時候,都在該國有某一種大規模的科學會議,正
在舉行。
  第一次在英國,是遺傳學會十年一度的大會,世界性的,而在法國,則是歐洲聯盟的醫
學會議,在比利時,是一個世界性的環境保護大會––主題是如何挽救瀕臨絕種的生物,而
在盧森堡,則在案發時,舉行世界腦科醫生的大集會。
  這當然不是巧合!
  可是兩者之間有甚麼的聯繫,辦案人員,倒也不容易有結論。
  自然,有了這樣的發現之後,辦案人員首先想到的是,犯案者也是會議的參加者。
  於是,把四次會議的所有參加者、辦事人員的名單,一起列出來。
  這種「排列法」,雖然很是原始,但卻是找出犯案者的好辦法。
  若是其中有一個人名,在四次會議中都出現,那麼,就可以把這個人當成是疑犯,在他
的身上,再取得進一步的突破。
  但是,在排列了人名之後,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是參加這四個會議的。
  於是,又擱淺了。
  而在這之後,又有一段時期,在世界各地,未聞再有人頭被盜。
  這一切,我全是從報道中得悉的,我也曾設想過,死人頭有甚麼用處,但不得要領。
  而這時,黃堂突然向我問起,我也立刻明白他何以會出現在這裏了!
  這裏正在舉行生物學家的大聚會,環境和以往四次,人頭大盜活動的環境曶合。
  我大聲道:「本地也發現了人頭失竊?」
  我這樣一問,黃堂立刻明白我對人頭失竊一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吸了一口:「還沒有,但是國際刑警特別警告,要我們小心,有發生的可能。」
  我道:「你就是為了這個要找我?」
  黃宣道:「是啊,這樣的怪事,連續不斷地發生,難道還不足以引起衛斯理的興趣?」

  我半抬起頭,望著天花板上的裝飾,想了一想,才點頭道:「確然應該引起我的興趣–
–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認為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在這個聚會期中,發生人頭被盜事件。」
  黃堂一聽得我這樣說,震動了一下:「那麼說,犯案者必是與會人士了?」
  我嘆了一聲:「你的推理能力到哪裏去了?何必一定要是與會人士,旁聽者不可以麼?
採訪新聞的記者不可以麼?你應該立即採取幾項行動––」
  黃堂不由自主,向我立正,行了一個敬禮:「是,第一,盡可能追查在這次聚會中的入
境者,第二,加強各殯儀館的警衛工作。」
  我補充道:「如果想引人頭大盜上鉤,把他活捉,那就要派便衣,二十四小時不斷監視
!」
  黃堂大是興奮:「是,安排香餌釣大盜,看他往哪裏逃!」
  我很明白他的心意,道:「若是你破了此案,歐洲方面的同行,必定對你佩服之至了。

  黃堂面有得色,爭強好勝之心,人皆有之,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等你的好消息了––
有了結果之後,請別忘記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很想見一見這個人,好奇心,想知道在盜了那
麼多死人頭去,有甚麼用處。」
  正在這時,會場中忽然發生了一陣騷動,有不少人在高叫:「太過份了!」
  我由於專注和黃堂在討論「人頭大盜」的事,而這事又確然能引人全神貫注,所以對於
會場上發生的事,竟全然未曾留意。
  這自然大違「耳聽八方,眼觀四面」的原則,但是由於我絕想不到在這樣的場合之上,
會有甚麼意外發生,所以就放鬆了些,直到有人高叫,我知道,有些甚麼事發生了。
  我立即抬起頭來,只見講台之上,亂成一片,陳島本來是站在擴音器之前的,這時,卻
被一個人把擴音器抓在手中,要搶著說話反把他逼到了一邊。而主持人和另外幾個人,又想
自那人手中,把擴音器搶回來。
  而那人的身手,居然很是了得,指東打西,手腳並用,令得他身邊的幾個人,都近不了
他的身。台下眾人,紛紛喝罵,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哪裏還像是科學的聚會,恰似一群
餓狗在爭食。
  這種場面,我以為只有號稱「民主進步」的台灣國會才有,卻原來隨時可以發生,親歷
其境,也煞是熱鬧。
  另聽得在紛亂之中,被逼向一邊的陳島,提高了聲音叫:「讓他說,讓他說!」
  本來,一定是陳島還在發言,那人上了台去搗亂,眾人才阻止,如今陳島這樣一說,阻
止者也就停了手。
  那人一挺身,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尖聲道:「我就說。」他一開口,我就認為,他就
是陳島開始演說時,在台下插言的那個人。
  只見他個子不高,樣子普通,頭髮半禿,卻是一副聽了令人極不舒服的「雌嗓子」,聲
音尖銳。
  他高聲道:「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非搶著一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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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樣的開場自,令台下的人,有的笑,有的噓,剎那之間,又喧嘩了起來,更有不少人
互相在問:「這人是甚麼人?」
  那人把聲音提得更高:「已有好幾個發言人,都一再強調生物的生存權,當真是本末倒
置之至––」
  他陡然吸了一口氣,接下來,自擴音器中傳出來的聲音簡直淒厲尖銳,接近恐怖,他道
:「當任何生物的存在,妨礙到人類的生活時,這種生物,就應該被消滅––請留意,我說
是「妨礙人類的生活」,不是「防礙人類的生命」,舉例來說––」
  他說到這裏,台下已是轟然.反倒是陳島大聲叫:「讓他說完!」
  那人也提高了聲音:「舉例來說,蚊子即使不傳染致命的疾病,叮了人之後也不令人發
癢,單是牠飛的時候發出的惱人聲響,也足以有理由,要把牠消滅。」
  他略停了一停,揮動起雙手來,情狀有七八分似狂人,他簡直是尖著嗓子在叫喊:「人
對於其他的生物太寬容了,寬容的結果,是令得自己死亡,再寬容下去,遲早,你不消滅他
們,就會被他們消滅!」
  台下的轟笑聲、議論聲更甚,自然是由於那人的言論,實在太偏激的緣故。照他的說法
,蚊子僅僅為了發出嚼嚼聲就要被消滅,那麼,世上能被人類允許生存下來的生物,簡直少
之又少了。
  那人不理會台下的喧鬧,繼續在叫喊:「牠們全是人類的敵人,尤其是那些肉眼看不見
的生物,一些病毒:那些細小的生物,為了使人類滅亡,用盡心機,有的聰明,會欺騙人類
腦細胞的感覺,使人體喪失了免疫力,自動解除了武裝;有的悲壯,不惜和人一起死亡––

  他說到這裏,陡然轉身,向陳島喝問:「你知道我舉的兩個例子,說的是什麼嗎?」
  陳島沉聲道:「知道,聰明無比的是艾滋病病毒,悲壯到和人體一起犧牲的是癌病病毒
。」
  聽到這裏,我對那人,不禁有點另眼相看。
  因為他舉的兩個例子,確然很懾人心魄,而且,也恰到好處。
  其中,尤其那「悲壯」的一例。
  天底下,所有生物,生存的目的,都是為了求生存––本身的生命雖短,但是卻通過繁
殯、散佈,以達到生命延續之目的。
  可是,癌病病毒,卻是例外。
  癌病病毒在人體內擴展,致人於死,可是它本身卻也離不開人體,不能再向外擴展,人
死了,它也跟著死,竟是一種「同歸於盡」的可怕行為,那人用「悲壯」一詞來形容,也令
人啼笑皆非。
  而從癌病病毒的生命方式來看,它唯一的生命目的,就是致人於死,這一點,是無可否
認的!
  那人能想到這樣的例子,可見他對生命的認識,從另外一種角度來觀察,倒也不是可以
一筆抹殺的。
  那人對陳島的答覆表示滿意,他的聲音,已高到無可再高,但是他還想提高,以致他一
提氣,便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這時,主持人又來趕他下台,他大聲道:「在座各位,全是生物專家,我要問各位一個
問題!」
  黃堂在我身邊低聲道:「這人不是與會者。」
  我心中一動:「是,盯上他,並且查一下,以前四次會議,他有沒有出現過!」
  黃堂的臉上,現出古怪之至的神情來,似乎不相信就這樣可以解決「人頭大盜」,但是
他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台下傳來紛紛的呼喝聲:「快說!」有的不客氣地叫:「說了好滾!」
  那人一字一頓道:「人體之內,有著潛伏的間諜,各位可說得上是甚麼!有誰發現過?

  他這樣一問,倒令得人人都靜了下來。
  每個人都靜下來的原因,並不是在尋思他所問的問題答案是甚麼,而是根本沒有人聽得
懂他的這個問題!
  在寂靜之中,我大聲道:「請你把問題重覆一遍!」
  那人向我望來,接觸到了他的目光,距離雖遠,但也可以感到他的雙眼之中,有一股異
樣的鋒芒。
  他一字一頓:「人的身體之內,有異類派來的間諜潛伏著,我說得夠明白了吧,衛斯理
先生!」
  這傢伙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來,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而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也有響亮的名頭,知道我這個人的人還不算少,所以一時之
間,有不少人都向我望了過來。
  我沉住了氣,朗聲道:「我還是不明白––我相信在場諸位,也一樣不明白,能否請閣
下作具體的說明?」
  那人卻長嘆一聲,抬頭向天,吟道:「眾人皆醉余獨醒!我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
  台下有人叫:「那你去學屈子跳海算了!」
  那人都冷笑:「屈子跳的是江,不是海!我再說一句,人要多為自己的生存打算,別再
恩澤禽獸了!」
  他說了之後,不理會台下各人的紛紛責罵和責問,昂然下台,大踏步走向外,他所到之
處,各人多半怕他有神經病,紛紛讓路。
  他逕自來到了我的身旁,一雙小眼,目光閃閃,盯了我半晌,他的目光雖然怪異,但是
我坦然受之,他吸了一口氣:「連你也不明白,我很失望!」
  我淡然一笑:「我也很失望,因為你說得太不明不白了。」
  他伸手向我指來,明明是想說甚麼的,可是一指之下,卻又嘆了一聲,轉身就走,行為
可以說是怪誕得很。
  我在他身後道:「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說明你想說的事,可以再找我!」
  那人並不轉身,而是向我揮了揮手,也不知道代表了甚麼意思。
  黃堂在我身邊,嘰咕了一聲:「這人的精神狀態大有問題!」
  我道:「值得盯上他!」
  黃堂已通過小型通訊儀,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我可以相信,自此這個人在本地的活動
,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伺候」的了。
  陳島在會場恢復了平靜之後,才繼續他的演詞,可是他看來很是心神恍惚,有點草草了
事。
  這一天的聚會結束,我、陳島和冷若冰,早有約晚餐,我趁此約了黃堂。
  陳島一直有點心神不定,我道:「莫非那傢伙一攪局,壞了你的興致!」
  陳島搖頭:「不,那人提出了一個課題,和世界潮流,背道而馳。當今的潮流是,要保
護所有的生物,人類應該和所有的生物在地球上共存。」
  冷若冰道:「那沒有甚麼不對。」
  陳島一揚眉:「可是,人若是為自己著想,就應該把一切有害人類生存,妨礙人類生存
,令人類生存受干擾威脅的生物全都消滅,那樣,人在地球上,就會生活得更好!」
  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大問題,失聲道:「你同意了那人的說法?那人的說法,倒在某種程
度上,可以證明人類是外來的生物,所以和地球上原來的生物,不能夠很好地和睦相處。」
  陳島皺著眉:「這正是你的設想。」
  我道:「已經超越了設想,有很多證據,可以肯定那是事實––人不是地球上土生土長
的生物!」
  陳島的神情變得更嚴肅:「這就是問題了,那人提出來的很值得考慮:若是所有的,地
球原來的主人,聯合起來,對付––抗拒人類這個外來的––入侵者,或不速之客,人類可
有辦法應付?」
  他說得如此嚴重,我笑了起來:「看來,人類應付得很好––世界人口越來越多,就是
證明。」
  陳島喃喃說了一句甚麼,我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甚麼?」
  陳島吸了一口氣:「或許,人口越來越多,也正是異類的陰謀行動的結果––人口再這
樣增長下去,是將人類逼向死路的大動力!」
  我攤了攤手:「想不到那人的話,對你有這樣的感染力!」
  陳島苦笑:「也不是偶然,我越研究昆蟲,就越覺得牠們的生命之堅強,越覺得人生命
之脆弱!」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緊張,以致面色蒼白。我忙道:「你別太緊張了,至今為止,
人類在對付昆蟲方面,還是佔著絕對的上風!」
  陳島聽了,用一種古怪的神情望定了我,像是我說了最可笑,最沒有常識的話一樣。
  我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下:「是不是我說了甚麼蠢話了?」
  陳島居然直言不諱:「是!人類和昆蟲的鬥爭,從來也沒有佔過上風!」
  我揚眉,他是昆蟲學家,在直覺上會抬高昆蟲的地位,這不足為奇,但是我要他說出具
體的事實來,所以我道:「說具體一些。」
  陳島又嘆了一聲:「人類對付昆蟲,至今為止,都一直在使用化學品殺蟲。我想,昆蟲
一定在哈哈大笑––長期,大量使用化學產品的結果,是殺不盡昆蟲,卻反害了人類!」
  我不禁大是混淆:「我不明白,那人主張消滅昆蟲,你卻說人對付不了昆蟲,究竟誰是
誰非?」
  陳島道:「沒有矛盾,大家的意思一致:人類在地球上,四面楚歌,到處是敵,而且,
越來越處於下風,總有一天––」
  他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
  黃堂忽然補充了一句:「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陳島和冷若冰卻大是迷惘:「人從哪裏來?」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這餐飯再吃下去,肯定會消化不良,所以大家都早早散了。
  回到家中,卻意外地看到溫寶裕和藍絲,正和紅綾在高談闊論,白素在一旁微笑旁聽。

  我一進門,紅綾便大聲道:「爸,生物學家的聚會,有甚麼新發現?」
  我一時感慨,向藍絲一指:「全世界所有生物學家的知識加起來,都及不上藍絲。」
  藍絲道:「不能這麼說,各人的研究方法不同。」
  這個降頭之后,居然大是謙虛,我揮了揮手,突然問:「有一個人,前後在歐洲各地,
自殯儀館中,盜走了幾十個人頭,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我本來只是隨便一問,但是一看到藍絲在突然之間,神情變得嚴肅無比,我就知道問對
人了。
  藍絲沉默了足有大半分鐘,才道:「何以會突然有此一問?」
  我把在會上遇見黃堂的事說了。
  藍絲越是聽,神情便越是嚴肅,這使我知道,我所說的一切,在她的心中,一定引起了
極度的震盪,但是我卻想不出何以致此。
  藍絲是一個降頭師,在她的眼中,再奇怪的事,也應該歸入「沒有甚麼大不了」之類,
何以如今會有這般嚴重的神情。
  不單是我,連白素、溫寶裕,甚至最無機心的紅綾,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了。
  溫寶裕首先問:「怎麼了?」
  藍絲只是吸了一口氣,並不出聲,可是看她的神情,又想說話,但又不知如何說才好。

  白素伸手過去,握住了藍絲的手,她和藍絲,算起來是表姐妹(這層親戚關係的確認過
程,曲折複雜無比,是我記述的故事之中之最),白素道:「不管甚麼事,我們這裏,都是
自己人,沒有不可說的。」
  這兩句話,說得誠意無比,藍絲也握住了白素的手,一字一頓地道:「我師父––猜王
––死了。」
  她此言一出,我們都不禁「啊」地一聲,溫寶裕忙過去輕輕抱住了藍絲。
  但是,我們雖然有點吃驚,卻也不感到特別的意外。雖說藍絲的師父猜王,是超級大降
頭師,但他也是人,人總是會死的。
  然而在藍絲的神態之中,我又感到事情像是並不如此簡單。我首先想到的是,降頭師之
間,常有挑戰、鬥法等事,莫非有更高的高手,把猜王鬥敗,甚至殺死了?因為猜王也曾鬥
敗過他人,所以我才有這個想法。
  我沉聲問道:「猜王大師,是怎麼死的?」
  藍絲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現出了很是猶豫的神情,遲疑了一會,才道:「我也不知
道,他在歸天之前,正在外雲遊,回來的時候,我已感到有點不對,他交代了很多事,我就
問他,是不是又有遠行。他也不答,說是要閉關靜思––」
  高級降頭師,為了更深一層探求降頭術的奧秘,閉關靜修,是常有的事,所以藍絲也不
以為意。
  猜王大師於是進入了一間竹屋之中,那竹屋在一大片竹林的中間,竹林的面積,少說也
有一千平方公尺。
  藍絲把這一切,說得十分詳細,我也一一複述,因為後來發生的大事,和這一切,都有
關連。
  猜王在進那竹屋之前,把藍縣和另外幾個降頭師,召集在跟前,所有人之中,除了猜王
,以藍絲的地位最高,藍絲是猜王傳人的地位,早已確定。所以猜王一上來就吩咐:「在我
靜修之時,一切都以藍絲為主。」
  這樣的吩咐,各人都無異議。猜王大師又道:「我進屋之後,不受任何打擾,所以這一
整片竹林,我都下了禁制,任何人不能踏入半步。」
  藍絲和那幾個降頭師,都是猜王大師的徒弟,聞言吃了一驚,一起叫道:「師父!」
  猜王大師臉色一沉:「任何人,就是連你們幾個也包括在內,誰要是不聽話,犯了禁制
,我也解救不得,別當是兒戲!」
  藍絲感到事情非比尋常,問了一句:「不知師父何時出關?」
  猜王大師抬頭向天,過了好一會,才道:「七七四十九天,到了那一天,我不自行出來
,你們可以進屋來看我,其時,禁制的效力已失了。」
  藍縣和各人都答應著,而猜王又補充了幾句話,卻又令各人驚疑不定。
  猜王大師道:「到時,你們看到的情景,不論多麼怪異,都不可大驚小怪。」
  聽得師父如此說,藍絲各人,都面面相覷,莫名其妙,不知會有甚麼樣的「怪異」事情
發生。
  藍絲道:「師父,我們不明白。」
  猜王大師沉著臉,又把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到時,不論發生了甚麼怪異的事,都
不可大驚小怪,只當是平常事,千萬千萬!」
  藍絲和各人,仍然不明白。
  溫寶裕聽到此處,心急地問:「後來,發生了什麼怪異之事?」
  藍絲白了他一眼,沒回答他。
  猜王大師在進竹屋之前,又說了一些話,聽得出他很是感慨,他道:「學無止境,自以
為對降頭術已所知甚多,能力本領,更高在普通人之上,但仍然有許多不知道的事,而且,
學得越多,就越覺得空虛和一無所知!」
  這一番話,聽來雖然有點老生常談,但藍絲一眾,還是用心地聽著。
  接著,猜王就進了竹屋子。
  藍絲等一眾人,雖然知道猜王大師在竹林中下了禁制,可以說沒有什麼人能夠侵入––
根據藍絲的說法是,即使有人動念,想要侵入,降頭術也就會在他的身上發生作用。
  雖然我曾親歷降頭術的種種神奇,但是對藍絲這一說法,我還是有所保留。
  當時,藍絲等一眾人,為了加倍小心起見,他們就分散在竹林的四周,加以守護,以免
敵對派系的降頭師,以更高的法力來侵犯。
  一共是七個人,連藍絲在內,也都是高明之極的降頭師,可是他們在守護期間,卻並沒
有使用降頭術。
  後來,怪異的事果然發生,他們檢討,認為他們自已沒有使用降頭術,確然失策,也就
不排除外人有入侵的可能。
  可是一則,當時猜王大師已有禁制,就算有外人侵入,如何突破猜王大師的禁制?而且
,大師已下了禁制,他們在林外守護,是出自一片尊師之心,若是也施術,那就變成瞧不起
師父了。
  藍絲在說到這一段時,望向我,想聽我的意見。
  我道:「你們並沒有犯錯––後來,確然發生了怪異的事?」
  藍絲的神情古怪之至,俏臉煞白,竟大是驚恐,這使我也暗暗心驚。我自認識藍絲以來
,從來也未曾見她害怕過,也根本不認為她也會害怕。
  可是這時,她口唇微顫,竟至於難以為繼,可知心中真的害怕。
  有什麼事竟能令她感到害怕,單想這一點,也可以叫人頭皮發麻。
  我失聲道:「啊,猜王大師死在竹屋之中了!」
  溫寶裕也道:「他––怎麼死的?」
  藍絲接過了紅綾給她的酒,大大地喝了一口,才道:「師父確然死在那竹屋之中了。一
天兩天,日子過去,我們每天聚頭一次,都盼師父能出現,總是一直沒有消息。到第四十天
頭上,我首先感到,師父出了事––不但是出事,而且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我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藍絲吸了一口氣:「我們各人,都各有一隻本命蟲在師父那裏。那本命蟲,雌雄一對,
我的本命蟲,雄的在師父處,雌的在我自己身上,那雄蟲一放出來,不論多遠,必然趕來和
雌的相會,雌的一放出來,也是如此,本來是作為有緊急情形時,求助聯絡之用,第四十天
頭上,雄蟲突然飛來,停在我手背之上,我忙放出雌蟲,與他相會,同時也知道師父有事了
!」
  溫寶裕頓足:「那正是師父求救,你們何以不定時前去赴援?」
  藍絲嘆了一聲:「師父說是四十九日,還有九日,而且師父的禁制,也無人能破,根本
進不了去!」
  溫寶裕又咕噥了一句,藍絲道:「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你是說我們怕死,不敢去闖禁制
,而事實是,師父下了禁制,我們進竹林去,只能在竹林之中,團團亂時,根本近不了那竹
屋!」
  溫寶裕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藍絲續道:「接下來,每一天,都有一個師兄弟的本命蟲飛出來,大家都很難過––」

  我忍不住道:「那也不一定代表猜王大師出了事!」
  藍絲低下頭一會,才道:「我們投師之時,都把「本命蟲」的其中一隻,交給師父,那
是向師父表示忠誠。若然有甚麼反叛的行為,那本命蟲雌雄會合,會咬噬叛徒,以作懲戒,
如今本命蟲被師父一個個放回來,這表示師父告訴我們,師徒之情已絕,他不再管我們了,
若不是有大變故,怎會這樣?」
  藍絲一上來,已告訴我們,猜王大師死了,只是不知還有什麼怪異之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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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6:1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而大家都心急想知道這一點,所以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別打岔。
  藍絲也知道大家的心意,可是她還是停了好一會,才再開口。看她的樣子,像是接下來
要說的話,實在太難開口之故。
  當時,各人都難免心急,且不耐煩,但等到藍絲終於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之後,大家也
都立刻原諒了她,因為對她來說,發生的事,確然令她連想也不願意再想,要再說上一遍,
自然很是困難。
  當下,藍絲過了好一會,才道:「好不容易,等到第四十九天,那天一早,大家就齊集
一處,等著,一直等到太陽西下,天色黑暗,等到半夜,我們一起奔進林子去,到了那屋子
之前。」
  到了屋子之前,藍絲首先大叫:「師父!」
  若是猜王大師閉關成功,那麼,此時,他就會開門出現,和眾人見面。
  可是等了幾秒鐘,竹屋之內,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一次,不單是藍絲,其餘各人也一起大叫了起來:「師父!」
  一面叫,藍絲一馬當先,上去推門,那門應手而開––這表示所有的禁制,也完全解除
,藍絲一步跨進去,其餘人跟在她的身後,剛要進去,已聽得藍絲大叫一聲,身子倒撞了出
來。
  藍絲這倒撞之力極大,把幾個想進屋的人,撞得倒了一大堆。
  藍絲自己,也倒在地上,她就這樣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其餘各人一見這等情形,自然知道在竹屋之中,有了非常的變故,他們急急起身,擠向
門口,以致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進得了屋。
  但是他們人在門口,卻也可以看到屋中的情形了。
  剎那之間,他們人人張大了口想叫,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出得了聲。
  他們看到,他們的師父,猜王大師,降頭師之帝,盤腿坐在屋子正中,在他的身邊,盤
繞著許多奇形怪狀的蟲,有的靜止,有的打圈。猜王那條彩色紛呈的錦蛇,則繞著猜王的身
子,在上下盤旋。
  這些蛇蟲,都是作為一個降頭師隨身所帶的法物.此時全離開了降頭師的身子,那表示
降頭師已經死了,這一點毫無疑問。
  自然,單是這一點,遠不足以令所有人都震驚得如同泥塑土雕一樣。
  令得他們震驚到血為之凝結的是,盤腿而坐的猜王大師,頭上沒有人頭,竟是一具無頭
之屍!
  藍絲說到此處,聲音仍是發顫。
  溫寶裕道:「既然屍體無頭,就不可以一下子肯定那就是猜王大師!」
  溫寶裕雖然每事都好辯駁,但是此時,他如此說法,卻也有理。
  藍絲卻嗔道:「這時,你還要來瞎打岔––若不是師父,他身上的那些法物,怎會離開
他的身子?又怎會圍在他的身邊?」
  溫寶裕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有這樣的講究。」
  當時,人人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才一個一個,身子僵硬,去看藍絲。
  藍絲也直到此際,才始慢慢挺直了身子,總算可以站穩。剛才,她如同五雷轟頂,靈魂
出竅,確然有一陣短暫的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
  但是,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並且迅速地設想,何以會有這麼可怕的情形發生。
  藍絲這時考慮的角度,自然完全從降頭術的觀點出發,她首先想到,師父在閉關之前的
吩咐,從那吩咐來看,師父似乎早已知道有不尋常的事會發生,那麼,自己應該遵照師父的
吩咐,不應該大驚小怪。
  其次,她立即想到的是:師父神通廣大,在降頭術之中,已可以稱王,不會再有什麼人
,在他沒有反抗的情形之下,把他殺死,並且把人頭割走的。所以,從降頭術的角度去想,
她立即想到了她曾聽說過的一種降頭術:「飛頭降」。
  這種被稱之為「飛頭降」的降頭術,是如此之神奇,所以即使已神通廣大如藍絲,也只
是「聽說」而已。
  那時,她想到,是不是師父已練成了「飛頭降」?就像聽說過的情形那樣,人頭可以離
體飛出去行法。如果是這樣,那倒是大喜事了!
  她就是想到這裏時,才精神一振,站了起來的。
  也就在那時,一眾人向她望來,她喉頭如同火燒一樣,努力道出了一句話:「會不會是
師父練成了飛頭降?」
  此言一出,各人都面面相覷,因為誰也只是聽說,沒有人見過飛頭降究竟是怎樣的。
  眾人呆了好一會,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囁嚅道:「只怕不對吧––聽說飛頭降在行法之
時,絕不能給任何人撞中,不然,立時破法,飛出去的頭,再也不會回來了。」
  藍絲聞言,「啊」地一聲––她也聽過這個傳說,若是猜王練成了飛頭降,也沒有理由
在第四十九日,明知一眾弟子會進來時行法的。
  由此可知,自己的設想不成立,師父真的是遭到了不幸!
  一個降頭師之王,不但慘死,死得不明不白,而且連頭也不見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
事。
  絕無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一眾人都惶恐之至,人人都如同世界末日已到一般。

  大家慌亂了好一會,才又進入竹屋之中。等到他們進入時,看到連那條虹彩錦蛇在內,
所有的蟲豸法物,都已經死去。
  降頭師一死,他生前陪著的法物,都跟著死,這個現象,一眾人都熟知,所以,猜王大
師已死,那是再無疑問之事了!
  當下,就有幾個人放聲大哭起來,更是亂成了一團。藍絲沉聲道:「別亂,師父早知會
有事發生,所以生前吩咐我們,不論事情多麼怪異,都不可失常!」
  話雖是如此說,可是師父人頭不見,事情已出了普通的「怪異」,而是非常怪異,各人
內心還是定不下來。
  又亂了好一會,才有人想到,叫了起來:「師父的頭呢?頭呢?」
  頭不在頸上,被割了下來,若不是「飛頭降」,它不會離開竹屋。
  由於無頭屍體給人的震撼太甚,所以直到此時,才有人想起了一點來。那人一叫,人人
都立時在想:是啊,師父的頭到哪裏去了?
  那竹屋並不大,而且空蕩蕩地,一點陳設也沒有,四面一看,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得
清清楚楚,人頭又不是針尖,根本不必細細尋找。可是幾個人的目光到處,卻沒有一個人看
到什麼人頭。
  猜王大師不但人頭落地,而且,人頭不見了!
  這又給一眾人帶來了第二波的震撼,頓時,那竹屋彷彿像一艘在汪洋巨浪中的小船一樣
,搖晃起來,各人都有天旋地轉,站立不穩之感。
  不是「飛頭降」,人頭不是飛走了,那麼,它是怎麼離開屋子的呢?
  若說它是滾出去的,那實在沒有可能––一個人頭.怎麼能打開門?怎麼能穿過竹林?

  那麼,剩下來的唯一可能,也就只有它是被人帶走的了。
  也就是說,剎那之間,如同頭頂遭雷殛一樣的震呆之中,人人想到的是:有人進了竹屋
,割下了師父的頭,並且把頭帶走了!
  在這種絕不可能發生,而竟然發生了的事情之前,連藍絲也變得手足無措,她身子不由
自主發著抖,人人都在等她拿主意,可是她心中一片紊亂,哪裏還拿得出什麼主意來?
  聽藍絲敘述到這裏,我已聽出了一個很具關鍵性的問題來,趁她略停下來喘氣時,我就
問:「藍絲,有一點,你們全忽略了!」
  藍絲向我望來,點了點頭:「是,我們當時,實在太亂了,後來定了定神,才發現了這
一點,你可是指流血而言?」
  我道:「是啊,人頭被割下來,應該流大量的血,人體內鮮血之多,超乎想像之外,竹
屋的地上,猜王大師的身上,應該全是鮮血,你們不可能不注意,在他身邊的那些蟲豸,應
該也全在血泊之中!」
  藍絲吸了一口氣:「如果有血,我們自然一下子就會注意。」
  我呆了一呆:「什麼意思?」
  藍絲道:「沒有血,一滴血也沒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當然,我們並不懷疑藍絲的話,只是實在難以從她的話中,設想
出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來。
  頭被齊頸割下,卻沒有血,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藍絲嘆道:「等我發現這一點時,我已初步定下神來,當時我震動了一下,失聲道:「
沒有血,師父的頭顯然不見了,可是沒有血!」
  她的話,聽在其他人的耳中,當然沒有特別的意義,我們幾個人聽了,就只當她是發現
並沒有血,所以驚呼而已。
  但是,她的話,聽在降頭師的其中,卻有特別的一種意思在。
  在降頭術之中,有一類無血無痛的法術––施術者可以傷殘自身的肢體,但不論刀割火
燒,都既不會痛,也不會流血。
  這本來是降頭術之中,下等者的術技,常被走江湖者所運用,但大都是針刺雙頰,或是
用刀削出一個小傷口之類的把戲,施術者自有一套很是神奇的止血方法,這種止血法,對一
名大降頭師來說,自然簡單之至。
  可是,若是說把頭割了下來,也一樣可以滴血不流,這未免不可思議了。
  我失聲問道:「可以做到失去頭臉,也不流血?」
  藍絲道:「我不知道––我是說,我不能,但猜王師父神通廣大,他或許能。」
  我暗自搖了搖頭,不敢說不信,因為降頭術確然有許多不可思議的獨特本領,尤其是對
人體的研究,能產生許多異象。
  我自許多年之前,自「蟲惑」這個故事中開始接觸降頭術,每一次,都有難以令人相信
的事,令我目定口呆,無法解釋。
  所以,我無法說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藍絲猶豫了一下:「不過,就算師父有這本領,還有一點,我們無法明白。」
  我道:「那是––」
  藍絲道:「行道種無血的降頭術,一定是要施術者自傷,才能有效,若是他傷,就無法
施術。」
  我聽了,又不禁一呆。
  只有自傷才能不流血,那麼,難道猜王大師是自己割下了頭來的?
  那實在是近乎不可能之事,但是除此之外,卻又沒有別的可能。
  而且,就算猜王大師是自己割下頭來的,那麼,他割下來的頭,又去了何處?
  我望向藍絲,藍絲也現出很是疑惑的神情,她道:「我察看了師父的傷––」
  她說了一句,停了片刻––說起來簡單,但事實上,是她仔細觀察了失去了頭的頸項,
即使對大降頭師來說,那也是極可怕的情景。
  藍絲停了片刻,才道:「傷口之上,塗有大量我們秘製的止血膏。」
  我「啊」地一聲:「那就不是自傷的了?」
  藍絲卻又搖頭:「那止血膏固然效應極好,但也不能使那麼大––大的傷口,滴血不流
。」
  我道:「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藍絲道:「師父的情形,應該是他先施術止了血,然後再塗上止血膏的。」
  我大駭––試想一個無頭之人,在自己的頸項之上,塗抹藥膏,這是何等可怕的情景?

  溫寶裕一開口,連聲音都變了:「他––自己?」
  藍絲道:「不會是他自己,在那時,他的身邊,一定另外有人!」
  我更駭然:「是那個人眼看猜王大師自己切下了頭之後,再為他塗上止血膏的?」
  藍絲咬著牙,點了點頭。
  我又道:「然後,他再帶著猜王大師的頭離去?」
  藍絲神情苦澀:「看來正是如此。」
  我站了起來––根據藍絲所說的經過,實在無此可能,就算那人是先藏在屋中的,但要
帶頭離去,也必然會被發現!
  我再想了一想,道:「只有一個可能,那個人的行動,得到猜王大師的幫助,來去才能
不為你們所知。」
  藍絲道:「是,只有這一個可能。」
  我又不由自主,搖了搖頭––若是如此,猜王大師的行為,也未免太奇怪了!
  他的行為是:瞞住了他的弟子,訛稱閉關,而實際上卻是帶了一個人進竹屋,然後,自
己先施了止血術,再把自己的頭割了下來,交給帶進來的那個人帶走,並且要那人在他的「
傷口」之上,塗上止血膏!
  這樣的行為,太超乎常理之外了!
  然而,這個降頭大師,卻是早作如此安排的,他曾向他的弟子說過,會有怪異的事發生
,並且要他的弟子,不論發生的事多麼怪異,都不可大驚小怪!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那個把猜王大師的頭臚帶走的,又是什麼人?
  難怪藍絲的神情,如此徬徨無依,連我,這時,心頭也是一片惘然,全然無法設想究竟
發生了什麼事。
  在大家都沉默之中,我把猜王的行為,歸納了一下,藍絲點頭道:「情形應該是這樣。

  溫寶裕先問了出來:「為什麼?」
  紅綾則道:「把人頭帶走的是誰?」
  這兩個問題,都是關鍵性的,問得自然很好,只可惜沒有答案。
  藍絲苦笑:「我們亂了足足一天,才想到如何善後,師父是給了我們一個大難題。」
  我道:「這倒是。」
  我只是順口那麼說,並沒有想到這「難題」是如何之甚。
  藍絲接著道:「每一個有成就的降頭師,對自己死後的身體,都有一套獨特的保存方法
,這種運用了高超的降頭術所保護的身體,都完美之至,埃及的木乃伊與之相比,簡直是泥
沙也不如。」
  藍絲娓娓道來––降頭術的內容實在太高深,也太怪誕,因此,不斷有我們聞所未聞的
怪事出現。
  藍絲又道:「保護完美的屍體,要公開給人瞻仰––這一點很是重要,一個降頭大師,
生前的聲名再好,若是死後,無法把自己的身子保護完好,那就一定要被他人所恥笑,這對
降頭大師來說,是和生前的名譽,同樣重要的事情!」
  經她這樣一說,我們都明白了「難題」何在了!
  如今,猜王大師的頭已失去了,那麼,他的遺體,何以見人?
  藍絲低下了頭去,長嘆一聲:「所以,我們決定,先隱瞞師父的死訊。」
  我皺眉:「能隱瞞多久?」
  藍絲答得好:「能隱瞞多久就多久。」
  溫寶裕道:「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藍絲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來的原因––」
  她說到這裏,向我望來。我也知道她將要說些什麼了,我不禁苦笑。
  果然,藍絲一字一頓地道:「我要儘快地把師父的人頭找回來!」
  我心中暗嘆了一聲––我一生之中,遇到過的「疑難雜症」,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堪
與我比擬的人,也屈指可數。
  可是這一件事,我卻實實在在,有無能為力之嘆。因為失去了頭臚的,不是常人,而是
一個神通廣大的降頭師。而我對降頭術所知極少,可以說是全然無從著手!
  我在大大地為難,白素卻已道:「是,要儘快把人頭找回來,不然––」
  藍絲道:「不然,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們這一派系的降頭師,再無地位可言。」
  藍絲在這樣說的時候,俏臉煞白,可見事情對她來說,嚴重之至!
  我想起我一提及「人頭大盜」時,藍絲的反應如此強烈的情形,其時,我還根本不知道
猜王已死。莫非藍絲認為猜王大師的人頭之失,也是「人頭大盜」的所為?
  一想到這裏,我自然而然,搖了搖頭,因為我想到,那是沒有可能之事。
  可是藍絲已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她立時道:「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我皺眉道:「那––那人頭大盜,全歐洲的幹探,束手無策,也不知蹤影何在,那根本
不算什麼線索!」
  藍絲卻堅持:「如果他會在這裏犯案,那我一定不會放過他,我這就開始行動。」
  我不禁大是駭然,因為藍絲口稱的「行動」,可大可小,她降頭術發揮起來,天下大亂
,誰也不能估計會出什麼樣的事。
  所以我忙道:「你準備如何行動?」
  藍絲勉強一笑:「別緊張,那盜人頭者,不是習慣找新死的人下手嗎?我就在新死者的
身上施術,他只要一動手,立刻就知道!」
  我大搖其頭:「藍絲,在文明社會之中,你大施降頭術,這合適嗎?而且,警方已在傾
全力監視,你要在死人身上做手腳,只怕一接近死人,驚方就把你當成了是那個人頭大盜!

  我這樣嚴正地警告藍絲,可是她卻將之當是最佳的笑話來聽,展顏笑了起來––她的心
情很是沉重,居然笑得出來,那是真正感到好笑了。
  我瞠目以視,藍絲道:「我不必接近死人,只是要借紅綾的神鷹一用。」
  紅緩立時道:「可以!」
  藍絲一抬手,那鷹飛了過來,藍絲手略抬,那鷹停到了她的肩上,她道:「我出去一回
就來。」
  她逕自走了出去,大家都知道她去施術了,也沒有人跟出去,溫寶裕欠了欠身,但終於
還是坐了下來。
  事後,我們才知道,藍絲所用的好法子,聽起來,很是簡單。
  紅綾的鷹,能隔遠辨出死亡的氣息––很多鷹有這種本能,兀鷹是其中的表表者,甚至
生物將死未死之時,兀鷹便已在上空盤旋,等待吃屍體了。
  藍絲借助神鷹,去辨出何處有新死之人,神鷹會盡可能接近,然後,藍絲在神鷹身上,
先放一種小如蚊蚋的小蟲,就會飛去附在死人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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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藍絲自有方法和那種小蟲通消息,若是人頭離體,她不但可以知道,而且,可以藉著和
小蟲通消息,知道人頭到了何處。
  當她偕神鷹回來,把她施術的經過告訴我們之後,溫寶裕首先興奮:「人頭大盜不出手
則已,一出手,非就擒不可!」
  藍絲長嘆一聲:「我不是想捉他,若他和師父無關,也根本不關我事。」
  她說到這裏,向我望來:「你看這人頭大盜和師父有關的可能是多少?」
  我雖然不想令她失望,但仍然搖了搖頭:「太渺茫了,我不認為兩者之間,會有任何聯
繫!」
  藍絲的神情更苦澀,白素和紅綾,雖然都極想幫助她,可是她們顯然也同意我的看法,
所以一時之間,都無話可說。
  我想了一想:「藍絲,我看,在猜王大師的身上,發生了這樣的怪事,還是要從降頭師
––之間,去尋找真正的因由。」
  藍絲苦笑:「我們也首先想到這一點,所知的降頭師七大派系,以猜王師父為首。他這
個「降頭師第一位」的地位,自然惹人眼紅,鬥法的事,也不是沒有,雖然每次,挑戰者都
知難而退,有些不知進退的,還吃了大虧,但一樣有人來生事––」
  我道:「這就是了,難保不是有什麼人,學了秘技來挑戰––」
  藍絲不等我說完,就大搖其頭。
  我也沒有再說下去,等她解釋。
  藍絲道:「若是如此,其人已把師父殺死,且––連頭都帶去了,大獲全勝,他一定早
已現身宣佈他的大勝利了,如何還不發作?」
  藍絲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我仍然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或許,其人也中了令師的還
擊,在離開之後,他也死了?」
  藍絲聽了,側頭想了一會,顯然在我指出這一點之前,她未曾想到過這一點。
  但是,她結果還是搖了搖頭:「降頭師絕少單獨行動,都屬於一個派系,就算其人已遭
了報應,他那一派,也不會對如此的大勝利,秘而不宣。」
  她略頓了一頓,又道:「而且,在事情發生之後,我們回去打探,根本連師父的死訊,
也沒有人知道––這也是我們決定暫時隱瞞死訊的原因。」
  我聽了之後,不禁呆了半晌,因為照這樣看來,事情真的和降頭師無關了。
  除此之外,我真的難以想像,還有哪一方面的力量,可以導致這樣的怪事發生。
  白素想了一會,道:「猜王師父––在閉關之前,可有什麼異常的行為?」
  藍絲道:「沒有,他已經幾乎不問世事了,連我要見他,也不容易,只是––只是––

  我們齊聲問:「只是什麼?」
  藍絲用力揮了一下手:「其實也很正常,他最近半年,常進皇宮去––他是第一降頭師
,皇室中人召見他,是很普通的事,只是近半年來,次數多了些。」
  我「哦」地一聲:「他去皇宮見什麼人?為了什麼事情?」
  藍絲搖頭:「我不知道––他從沒有說,我也沒有理由問他!」
  這時,我們幾個人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所以,我、白素和溫寶裕,幾乎是同時開口:
「不對啊,皇室要是再召他進宮去,那你們怎麼辦?」
  藍絲呆了一呆,才道:「啊,沒有,猜王師父的事發生後,皇宮沒有召喚他。」
  我道:「有多久了?」
  藍絲道:「二十七天。」
  我道:「是不是不尋常?」
  藍絲想了一想:「本來,幾個月沒有召喚也有,但近來,召喚頗多,是有些不尋常。」

  我眉心打結,好一會不說話,藍絲問道:「你想到了些什麼?」
  我作了一個要她暫時別問的手勢,事實上,我思緒相當紊亂,還沒有想到些什麼。而我
的思想,卻岔了開去。我想到,世界上如今,還有皇帝的地方,都有一種共通的滑稽情形。
  那就是,這個皇帝,明明已經是一個虛位,沒有多少實際上的作用了,可是卻還有許多
傳統的規則在維持尊嚴。說他不重要,確然可有可無,可是擺在那裏,卻又有一定的象徵性
和特殊的地位。
  若是事情和皇室有關,那就會叫人有摸不著、抓不牢的苦處,甚至要調查,也不知從何
而起!
  我想了一會,徐徐問道:「猜王––我是說,降頭師第一,和皇室的關係如何?」
  藍絲道:「極好,事實上,這個封號,正是由皇室加封的,天下公認。」
  我一揚眉:「所謂皇室加封,只是一個形式,並不是皇室真有這個權力。只要有什麼人
,挑戰勝了猜王,皇室必然加封,是不是?」
  藍絲點頭:「是。」
  我又問:「第一降頭師,對皇室要盡什麼義務?」
  藍絲又想了一會,才道:「那看人而定,有幾個第一降頭師,不怎麼賣皇室的帳,反倒
是皇室上下,對他很是忌憚。」
  我進一步問:「猜王呢?」
  藍絲道:「師父為人隨和,並不妄自尊大,所以,他和皇室的關係,很是融洽。」
  我道:「沒有上下統屬的關係,譬如說,皇帝下了命令,他非遵從不可?」
  藍絲道:「絕沒有––降頭師地位超然,沒有人敢得罪的。」
  我心想,沒有人敢得罪降頭師,當然是怕了降頭術之故,身懷異術,自然地位超然了。

  溫寶裕聽了半天對話,道:「你究竟想證明什麼?」
  我道:「我想證明,猜王的事,和皇室有關!」
  藍絲的面色變了一變,她一定也在那一剎間想到,如果是這樣,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我又道:「我甚至假定,皇室––至少是皇室中的某一個成員,清楚知道猜王發生了什
麼事!」
  溫寶裕遲疑道:「所以,明知猜王大師死了,就不再召他進宮。」
  我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我的假設,自然又平空又突兀,所以一時之間,各人都不出聲。
  我又道:「若是皇宮一直不對猜王發出召喚,就證明我的假設,大有可能。」
  藍絲道:「如果皇宮又發出了召喚––」
  我道:「你準備如何應付?」
  藍絲道:「很難說,當然,先由我去,然後,才隨機應變––我估計皇帝本人召喚的可
能不大。皇后性格溫順,容易應付。皇太子曾遇到過非常的變故,不問世事,不會是他,公
主精明能幹,最難應付的是她了。」
  我道:「難道無法查知,近半年來,頻頻召見猜王大師的是什麼人?」
  藍絲想了一想,咬牙道:「可以的––如果有必要的話。」
  我大聲道:「有必要,發生這樣的怪事,必有前因,之前猜王大師的活動,每一點都要
提出來研究。」
  藍絲道:「好,我去進行。只是各派降頭師,在皇宮中都有內應,這一調查,只怕師父
的死訊,就有守不住的可能了。」
  我沉聲道:「冒險也要試一試。」
  藍絲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這事,要我親自去查––」
  我明白她的意思––此地的人頭大盜,也要她守著陷阱,我道:「皇室的事,遲一步也
不要緊,正好延遲幾天,看是不是會在這幾天召喚猜王大師。」
  藍絲停了下來:「事情發生之後,我們都如同失了水的魚,現在,總算略定了定神。」

  我道:「據我分析,怪事早在猜王的意料之中,不然,他不會有那一番話,又指定了你
作繼承人,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藍絲不免有點埋怨:「他何以不一早明說呢?」
  我道:「他必然有理由,其一,我想是他如果明說了,一定會遭到你們的阻止。」
  藍絲苦笑:「是,他若是明說了要把自己的頭割下來交給別人帶走,我們一定拼死阻止
!」
  藍絲所說的情形,乃是我們分析推理的結果––經過我們幾個人的分析,我恨有信心,
到目前為止,雖然仍是假設,但必然離事實不遠。
  溫寶裕遲疑了一下:「會不會他在別人的強迫之下,才被迫那樣做?」
  藍絲搖頭:「這世上,不會有人有強逼他的能力,何況是這樣的大事。」
  溫寶裕又道:「如果是皇室中人––下令要他這樣做呢?」
  藍絲更大搖其頭:「沒有可能,他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去順應皇室無聊的命令。」
  我聽了藍絲的話,心中一動,約略想到了些什麼,可是卻抓不到中心。我知道,在藍絲
的這句話之中,我一定可以聯想出一些什麼來,但如今既然捉摸不到什麼,也只好暫時先放
下再說。
  這種情形,經常發生,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靈光一閃,就豁然開朗了。人對於自己腦
部的活動,無法隨意控制,只好順其自然。
  溫寶裕還在不斷假設:「會不會是他正在練什麼厲害之極的降頭術?你們把他的身體如
何處理了?」
  藍絲白了溫寶裕一眼––自然是怪他太異想天開了,降頭術雖然內容豐富之至,盡多匪
夷所思的事,但是把自己的頭割了下來去練功夫,也真只有溫寶裕方才想得出來。
  不過,藍絲還是回答了溫寶裕的問題:「師父在事前,做足了準備功夫,一滴血也未失
,而且,身子也––如同沒出事一樣,除了冰冷之外,三五年間,不會變壞,我們把他很好
地保護著,還留在那竹屋之中,有人日夜看守著。」
  溫寶裕更是異想天開:「要是把他的頭找回來了,是不是可以接上去?」
  藍絲道:「當然可以。」
  溫寶裕再問:「他能活轉來?」
  藍絲長嘆一聲:「小寶,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不知道,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
。」
  對於這種典型的溫寶裕式的幻想,我雖然已經習慣,但也為之駭然––人頭給割了下來
,再要縫上去,自然可以,但要使人再能活轉來,就實在難以想像了。
  我想了一會,道:「要把我們這裏正在進行的事,告訴黃堂。」
  藍絲問明了黃堂是什麼人之後,皺了皺眉:「我們在做的事,太驚世駭俗了,給本地警
方知道,那––」
  我道:「不打緊,黃堂不是普通人,他可以接受怪異的事實。」
  藍絲道:「先得說明,若找到了盜人頭之人,先要由我來處置。」
  藍絲的話,聽來平淡,可是我卻知道她的「處置」法,不知是如何的可怕和古怪,也不
禁一陣發毛,但那是理所當然之事。
  我走向書房去和黃堂聯絡,才一聯絡上他,他便嚷叫:「衛君,有新發展!」
  我忙道:「他出動了?」
  黃堂道:「還沒有,但我相信,我們跟對了人。」
  我呆了一呆,才想起我曾提議他去跟蹤那個在生物學家聚會上發言的怪人。
  我當時作跟蹤的提議,只不過是覺得其人甚是怪誕,可以作為線索之一而已,想不到真
的撞中了。
  我忙道:「情形如何?」
  黃堂要求,「可否面談?」
  我道:「好,你來。」
  當我告訴大家,黃堂要來,藍絲又改變了主意:「我看,還是別將我們的事告訴他––
猜王師父的死訊,在我們還沒有準備之前,若是傳了出去,對我們一派,幾百個人來說,是
滅族的大禍!」
  我全然理解她的心情,忙道:「好,黃堂說他有了一點眉目,且聽他怎麼說。」
  不一會,黃堂來到,我向他介紹藍絲,他雖然未曾見過,但在我的記述之中,從「鬼混
」這個故事,藍絲出場開始,一直到曲折離奇,藍絲竟是白素的表妹,這些記述,他都曾過
目,所以也並不陌生。因此,他對藍絲,頗有顧忌,雖然竭力掩飾,也不免略有顯露。
  幸而藍絲正傷心欲絕,心思繚亂,沒有加以什麼注意,不然,略施小技,和他開個玩笑
,他就有一陣子虛驚,不得安坐了。
  我開門見山:「人頭大盜的大概,我們都知道了,你且說你有什麼收穫。」
  黃堂大是興奮:「這人,名叫田活,本籍波蘭,入籍法國,本來是一個細菌學家。」
  我瞪著他,雖未出聲,但意思很明白:這算是什麼收穫?
  而藍絲聽到了「細菌學家」時,略揚了揚眉––降頭術在細菌的研究方面,領域之廣,
絕非實用科學的研究,所能想像於萬一。
  黃堂又道:「這人,在我提及的那幾次有人頭失竊的時期,都恰在當地––他並沒有參
加聚會,但是卻和與會者聯絡,並且旁聽,他這樣做,是何目的,卻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你不能單憑這一點,就當他是人頭大盜的。」
  黃堂道:「自然,可是,一個細菌學家,為什麼要不斷地到處旅行?」
  我嘆了一聲:「人人都可以到處旅行,而且,細菌學家要死人頭來作什麼?」
  黃堂被我的話,降低了情緒,過了一會,才道:「他在來本市之前,有半年光景,下落
不明。」
  我呆了一呆,現代人「到處旅行」所到之處,都會留下記錄。
  當然,要刻意做到沒有記錄,也並不困難,但一個普通人不會如此。若是一個細菌學家
,有「行蹤不明」的現象,那確然值得注意。
  黃堂見我感興趣了,他也打起了精神:「半年之前,他在新加坡,然而,新加坡卻沒有
他的離境記錄。接著,他就來了本市。」
  我道:「他從何地來到本市?」
  黃堂揚了揚眉:「從法國。」
  我呆了一呆:「他沒有從新加坡回法國的記錄?」
  黃堂道:「沒有,不知道他是如何從新加坡回法國的,也不知道在這期間,他幹了些什
麼。」
  這真是有點意思,我來回走了幾步:「這一點,可以直接問他––他在本地,有什麼活
動?要是有人在這幾天盜人頭,我們這裏,立即可以知曉。」
  黃堂道:「他不斷找參加這次聚會的科學家談話,談話的內容,和他那天在會場上所說
的相同。人人都不願和他多說,只當他是瘋子。」
  我皺眉:「他那天的話.不是很容易明白,可也不是全無道理。」
  黃堂道:「只有一個科學家,和他談得來,那人是你的舊識––」
  我失聲:「陳島?」
  接著,我就想到,我不應該感到意外。科學家分為兩種,一種是有想像力的,另一種則
沒有。陳島屬於前者,那個叫田活的細菌學家更加是,他們兩人,臭味相投,有共同的話題
,是必然的事。
  黃堂又道:「只可惜他沒有行動,不然在他有所行動時,人贓並獲,那就好了。」
  我道:「如今他二十四小時在你的監視之下,一有行動,你必然可知。」
  黃堂很是自負,取出了一具小型無線電話來:「我來的時候,他和陳島在酒店之中,我
進門口的時候,知道他已離開了酒店––」
  說到此處,那小型電話上有一個小紅燈閃耀,黃堂按下一個掣,靠近耳際,剎那之間,
他現出了古怪之極的神情來。
  溫寶裕疾聲道:「他動手了?」
  黃堂張大了口:「不,他––他和陳島,到––到這裏來了!」
  一語未畢,門鈴已響,紅綾哈哈一笑,因為黃堂此際的神情,確然可笑,她去開門,門
外,陳島和會場上發言的那人,黃堂已查清他的底細,是細菌學家田活,兩人並肩站著。
  陳島由於被紅綾龐大的身軀,遮住了視線,所以正在問:「衛斯理先生在麼?我是陳島
,有事相訪!」
  紅綾側了側身子,陳島已然看到了我,向我揚了揚手。我道:「請進,你帶來的這位朋
友,是田活先生吧!」
  我之所以開門見山,一下子就叫出了田活的名字來,是基於一個原則。
  這個原則是:做賊心虛––此所以世界上有了「測謊機」這樣東西。
  如果田活正是我們預料中的「人頭大盜」,那麼他突然之間,聽到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來,總會有點失常的表現的。
  這時,田活和陳島一起進來,我這樣說了之後,用心留意他的反應,在我身邊的白素,
自然知我心意,她更是留神。
  只見田活果有驚訝的神色,可是那屬於正常的反應,接著,他就道:「衛先生果然神通
廣大,竟然知道本人的賤名!」
  我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我怎麼知道,那是黃堂查出來的。
  我笑了一下,故作神秘,可是田活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大踏步走過來,和我握手––
他握手的方式,熱情有力很予人好感。
  他道:「陳博士一再和我說,若是不認識衛先生,乃是人生一大憾事,所以我就冒昧前
來了!」
  我忙道:「陳博士太過譽了––」
  我們在寒暄,屋中好幾個人的視線,盯在田活的身上,都想看清他究竟是不是人頭大盜

  田活卻像並未注意他人,一仰頭:「我此次一則是想在聚會中結識多一些科學家;二來
,是想見到衛先生,所以上次在會場之中,我一子就可以認出閣下來,但沒人介紹,總是難
以深談,現在可好了!」
  他說這番話之際,不但誠懇,而且還在不斷搓著手,以表示他心中的真正歡喜。
  黃堂陡然在旁插言:「是啊,和衛斯理,什麼都可以談,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從人的頭
髮眼睛,直到整個人頭,都可以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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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黃堂在話中,故意帶出「整個人頭」來,自然也是為了觀察田活的反應。
  田活的反應很奇特,他並無特別的驚惶,但是卻有極大程度的興趣:「衛先生對人頭有
特別的研究?是的,衛先生早年的經歷之中,曾有人「換人頭」的那一宗古怪事情,不過我
對這件事的真實性,頗有懷疑。」
  凡是有人表示對我的經歷的真實性,表示有所懷疑之際,我的反應一貫如此,這時也不
變。我笑道:「當然是虛構的,莫非你還以為是真的不成?」
  田活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他又道:「說起人
頭,近有一個叫「人頭戀」的故事,衛先生不知是否知道?」
  我微笑:「聽說過––一個大好青年,生了絕症,有一個怪博士式的人物,把他的頭割
了下來,令之單獨存活。是不是這樣?」
  田活連連點頭:「是!是!衛先生認為是不是有這個可能。」
  他竟然一本正經,和我討論起「人頭」來,這頗出我的意料之外。
  因為他若是人頭大盜,別人提起人頭,他應該敏感,會避而不談才是。可是,如今他的
態度,卻既是熱衷,又是認真。
  我道:「若單說「有可能」,當然是有可能的!」
  這時,首先聳然動容的是藍絲。
  從藍絲一進竹屋,看到猜王大師的頭臚失去的那一剎問起,她自然而然,認定猜王大師
已經死了––這是極正常的想法。
  可是,如今在我和日活的可稱並不正常的對話之中,竟然大有「人頭離體,仍然活著」
的可能,這自然令她大是緊張。
  她失聲道:「單是一顆人頭,也能活著?」
  田活道:「是啊,那個故事如此說,而理論上來說,也可以說得通,人的生命來源,主
要是腦部,而腦部所需要的是,飽含氧氣的血液,由身體負責供應。而腦部若是能繼續得到
血和氧的供應,有沒有身體,都是一樣可以存活的。」
  藍絲望向我,又望向白素,我們兩人都無法反駁田活的話,所以一起點了點點。
  黃堂冷冷地道:「看來,不是衛先生對人頭有興趣,而是閣下對人頭大有興趣。」
  田活雖然其貌不揚,可是此際,神采飛揚,侃侃而談,他道:「凡是可以深入研究的課
題,我都感到興趣!」
  黃堂的應對,十分老練,他緊盯著道:「然則,閣下對人頭有什麼研究成果,請說來聽
聽。」
  田活一皺眉,沒有立時回答,在一旁的陳島,卻並不知我們在懷疑田活是「人頭大盜」
,所以他一笑:「田活先生是細菌專家,並非人頭專家!」
  黃堂踏前一步:「陳博士,你才結識他,怎知他對人頭沒有研究。」
  田活側著頭:「這位先生真奇怪,怎麼知道我對人頭有研究?」
  這一問,黃堂倒也難以回答,他只好道:「聽你剛才和衛斯理的對答,聽得的印象。」

  田活忽然嘆了一聲:「太難了,人頭其他的部分,倒也罷了,最主要的是腦部,它是生
命的主樞,可是偏偏,人類對自己的腦部,所知極少,就算是外星人,對地球人的腦部,只
怕也所知不多!」
  他說到這裏,向我望來,我點了點頭:「是,外星人對地球人的行為,常感到不可理解
,那就是由於對地球人腦活動缺少了解之故。」
  田活一攤手,向黃堂道:「如果你說的「人頭研究」是指人腦研究,那我也未能突破,
一無所得。」
  這時,我不知怎地,忽然莫名其妙,想起他在會場中所說什麼「間諜潛伏」云云那一番
話來,我便突兀地問:「你曾說人類遭到了間諜潛伏,那是什麼意思?」
  我本來是忽然想到了就問,並沒有期待有什麼特別的結果。可是田活一聽得我問,當時
雙眼發光,用力一掌,擊在桌上,神情也激動之至,向陳島道:「你說得不錯,為人若是不
見衛斯理,真是遺憾!」
  他忽然之間,有這樣誇張的反應,當真令我莫名其妙,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說對了什麼
,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又道:「除了你之外,只有他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真是了不起!」
  這時,不單是我,其餘各人,也全都莫名其妙,黃堂甚至不由自主地搖著頭,
  神情沮喪,我知他的心意,田活說話,顛三倒四,看來神經不是不正常,把他當作是人
頭大盜,只怕是找錯目標了。
  陳島卻居然附和田活的話:「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衛斯理是我們同道中人!」
  我不禁好笑,不知自己為何成了他們的「同道中人」,他們的「道」又是什麼?
  這時,情形變得很是滑稽,由於黃堂的分析,成了我們的先入之見,所以我們都把田活
當成了是盜人頭的疑犯,所說的話,也都是想逼他說出「真情」來。
  可是田活卻顯然另外有話要說,所以雙方之間的對話,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各自在自
說自話了。
  而田活對於黃堂的問話,顯然並不重視,這時,他忽然一臉嚴肅,又顯得很是神秘,先
吸了一口氣,然後向各人望了一眼,再望向我,欲語又止。
  他的這種「身體語言」,無異是在告訴我,他有話,但是只能向我一個人說。
  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對他道:「看來你對我的故事相當熟悉,那自然應當知道在這裏
的幾個是什麼人,有話,只管直說無妨。」
  田活連聲道:「是是!」
  可是他儘管「是是」,卻仍然不說什麼,只是不住地望著黃堂。那情景已是頗為難堪了
,黃堂大有怒容,跟他不容氣地對望,田活居然又道:「這位先生––和衛先生你的關係,
好像很不密切。」
  他的意思,再明白也沒有––他要說的話,別人都可以聽,但不想給黃堂聽,這簡直是
不禮貌之至了。
  黃堂的臉色,自然是難看之至,他悶哼了一聲:「我還真的非聽你的話不可!」
  田活也沉下臉來:「我要說的話,和閣下的職務,一點關係也沒有。」
  黃堂也上了火:「未必,我的職務之一,就是調查各等罪行!」
  這句話說得夠重的了,我心想:壞了,田活要翻臉了!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剎那之
間,田活的神情,變得訝異之極。
  他的那種神情,我敢斷定,不會是假裝出來的,他立時道:「連這種––罪行,也在你
調查之例?」
  黃堂提高了聲音:「是,不管遣罪行多麼怪誕,都是我調查的範圍!」
  田活仍以一副極端訝異和不可解的神情,望定了黃堂,搖著頭,像是自言自語:「不會
吧,你如何去調查?」
  兩人之間,對話到了這一地步,我已看出其間必然有著誤會了。
  黃堂所說的「罪行」,自然是指盜人頭一事,可是田活必然誤會了,田活心目中的「罪
行」,是另有其事,不然,他不會和黃堂有這樣的對話。
  可是黃堂由於一心認定了田活是人頭大盜,所以還未曾發現其間有誤會,反而還覺得合
榫之至,他又道:「別以為我沒有線索!」
  田活陡然一震,剎那之間,竟然又驚又喜,嚷道:「你已有了線索?這真了不起,請問
從何開始?」
  黃堂向田活一指:「就從你開始!」
  田活先是一怔,奇訝的神情更甚,接著,便很是失望:「從我開始,唉,我也一點頭緒
都沒有啊!」
  我聽到這裏,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了,兩人所說的,絕不是同一件事。

  我向黃堂一揚手,低聲道:「你弄錯了。」
  黃堂搖頭:「不,他在裝佯!」
  黃堂來到了田活的面前,伸手直指田活:「你近半年,行蹤何在?」
  黃堂問得不禮貌之至,可是田活並不生氣,只是訝異:「咦,你不是連我這半年來在何
處,都已經知道了吧?」
  黃堂道:「還不知詳情,可是知道,必有古怪!」
  田活居然點頭承認––這兩人之間的對話,越來越有意思了,明明是瞎七搭八,可是一
個問一個答,居然可以一直誤會下去!
  田活道:「是啊,大是古怪!」
  黃堂疾聲道:「說出來!」
  田活卻又搖頭:「不能,那關係極大,我不能對你說,這是一個大秘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卻向我望了一眼––這分明是表示,這個秘密不能對黃堂說,但是
卻可以對我講。我猜想黃堂並沒有留意到這個小動作,不然,他的自尊心,更會受到傷害!
  黃堂當下,冷笑了一聲:「事關那麼多人頭,自然是駭人聽聞的大秘密!」
  黃堂這樣說,簡直是斷定他就是人頭大盜了––其實,根本一點證據也沒有。
  黃堂的話,引起了一陣緊張,我想說幾句話打圓場,田活已道:「你說什麼?我不是很
明白。」
  黃堂一字一頓:「我說,在歐洲各地,年前曾有不少屍體,被人割走了人頭,這事和–
–」
  黃堂本來,必然是想說「這事和你有關」之類的話,我感到黃堂在全然未有證據之前,
就這樣說,未免太武斷了,所以不等他說完,我就大聲咳嗽起來,打斷了他的話頭,溫寶裕
也向他用力推了一下。
  黃堂的話未能說完,可是奇的是,田活對黃堂的話,卻大惑興趣,他也不留意其他人的
神情有點怪,就向黃堂追問道:「你說什麼?歐洲方面,年前有人––割走了死人的人頭?
多少?在哪裏,是什麼人做的?」
  從他的神情看來,像是對這事,一無所知,可是又有興趣之至。
  這一下,也大大出乎黃堂的意料之外,以致他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應忖才好!
  我忙又向他道:「你真的弄錯了!」
  黃堂吸了一口氣,仍然道下去:「你對這事,感到興趣?」
  田活道:「是!請詳細告訴我!」
  他說著,又向陳島望了一眼,陳島也有急於想知道的神情。
  這使我感到,黃堂雖然一上來就弄錯了,可是錯有錯著––田活縱使不是人頭大盜,他
對於人頭被盜一事,表現了那樣的態度,也就明白顯示,他對解決這件事,可以有一定的關
連。
  這時,黃堂也給田活的態度弄糊塗了,他向我望來,我向他作了一個鼓勵他回答問題的
暗示。
  黃堂吸了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了一具電子記事簿來。
  他略按了幾下,就回答了田活提出的一連串問題––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在上文都敘述
過了。
  田活聽得很是用心,等黃堂說完,我不等他開口再質問,就搶先問田活:「你有什麼概
念?」
  田活的神情,很是複雜,他先是緩緩搖著頭,口中喃喃自語,也沒有人聽得明白他在說
些什麼。過了片刻,他才長嘆一聲,抬起頭來。
  黃堂忍不住催促:「大家都在等你的回答呢!」
  田活竟然反問:「你們––問了我一些什麼?」
  我立刻把剛才的問題,再說了一遍。同時,也可以肯定,「人頭大盜」的事,一定給予
田活以極大的刺激,以致他神思恍惚,連我問了他,他也不知道。
  由此也更可以證明,我的估計是對的:他不會是人頭大盜,但是和失去人頭這件事,卻
有著一定的關係!
  田活這次,聽到了我的問題,他閉上了眼睛一會,才道:「你有什麼概念,這––是一
件極怪誕的事,是不是?怪誕之至!」
  田活的掩飾功夫極差,這種「閉眼說瞎話」的神態,連一向毫無機心的紅綾,也看出來
了,她一張口,想要拆穿他說謊,我已搶在她的前頭,大聲道:「是,很怪誕,太怪誕了!

  我這樣說,態度是擺明了不想再追問下去,所以令得各人都很錯愕,黃堂更是憤形於色
。只有白素明白我的意思,她道:「是啊,這種怪事,很難深究出是什麼原因,我們不必去
討論它!」
  我表示不迫問,黃堂未必心服,這時連白素這樣說,黃堂翻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意思是,田活其實並不是不肯說,只是他始終覺得黃堂是「外人」,而他要說的話
,是「秘密」,所以有黃堂在,他就不肯說。
  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要把黃堂支開就可以了,可是黃堂又認定了田活是人頭大盜,不肯
走,這就要動些小腦筋了。
  我略想了一想,就對藍絲道:「藍絲,你把你的部署告訴黃堂,好讓他準備一下,一有
動作,立刻就可以著手拿人了!」
  藍絲和溫寶裕,這時自然也知道了我的意思,所以她立時大聲應道:「是!」
  她立即又向黃堂道:「黃先生借一步說話!」
  一來,黃堂知道藍絲的身分,二來,他聽我的話中,有「著手拿人」之句––那正是他
朝思暮想的事,所以藍絲一叫,他就和藍絲過去,自去密語了。
  這時,田活的神色,陰晴不定,我向他使了眼色,又作了幾個手勢,意思是我會支開黃
堂,我們「自己人」,說話就方便多了。
  可是看田活他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田活望著在一角密
淡的藍絲,低聲向陳島問:「這美女便是衛斯理記述中的降頭師?」
  陳島道:「正是。」
  我一聽得他打聽起藍絲來,就吃了一驚,走近去低聲警告他:「藍絲神通廣大,你可別
在背後說她什麼。」
  田活的喉間,發出了「咯」地一聲響––那分明表示,他有話要說,可是不知基於什麼
緣故,他要說的話,哽在喉中,說不出來。
  剎那之間,他面色古怪之至,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而那邊廂,藍絲顯然已向黃堂說明
白了她的部署,黃堂很是高與,大聲道:「那就等你的消息了!」
  藍絲道:「放心,除非他不動手,不然,一定是三隻手捉田螺,十拿十穩。」
  黃堂怔了一怔,溫寶裕已糾正了藍絲的話:「是三隻手指捏田螺。」
  黃堂知道藍絲的出身,說漢話不是很靈,哈哈一笑,大聲道:「告辭了。」
  他向大家一拱手,就向門口走去,藍絲直送他出了門。
  黃堂一走,我鬆了一口氣,向田活望去。
  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只要黃堂一走,他一定有話要向我們說的了。
  不單是我,人人都如此認為,所以一時之間,人人都向田活望去。
  可是,田活卻仍然不出聲,反倒東張西望,一看就知道,他正在掩飾什麼。
  我定了定神,先不催他,只是道:「其實,黃堂和我一起,參與過不少古怪的事,甚至
「陰間使者」的事,他也是有份的!」
  這話,等於是在提醒田活,他有什麼話,黃堂在的時候,也可以說,現在,更可以暢所
欲言了。
  可是,田活仍然不開口,這一來,連陳島也忍不住了,向他道:「喂,你不是說有重大
的秘密,要對衛斯理說嗎,怎麼還不開口?」
  田活的神情,古怪之至,又是尷尬,又是害怕,他道:「我––我––我––」
  一連說了三個「我」字,卻又沒有了下文。
  藍絲在這時,接上了口,冷冷地道:「他害怕,他怕得要命。」
  我只感到田活確然有害怕的神情,但不知道他竟然怕得要命。我也不知道何以藍絲會知
道他的心情,但是藍絲顯然說中了。
  因為藍絲的話才一出口,田活就陡然震動,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雙手更像是沒有
地方擺,一會兒揮動,一會兒在身上亂抓。
  他這種情形,令人人都可以看出,他確然害怕到了十分。紅綾大是好奇:「喂,你那麼
大的一個人,怕什麼?」
  田活的回答,可笑之極,他竟然道:「我––我––我––不敢說。」
  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溫寶裕搖頭:「你絕不必怕,有我們在,沒有什麼可怕的!」
  田活緊抿著嘴,一字不發,卻大搖其頭。
  白素柔聲道:「你是怕人,還是怕事?」
  田活後退一步,像是想找地方躲,可是又不知躲向何處。白素沉聲道:「我明白了,你
怕人,你怕的人就在我們之中!」
  田活又陡然霞動了一下,這一次,他不再搖頭,那等於是對白素的話默認了。
  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喝問他怕誰,藍絲身形一晃,已俏生生地站到了田活的身前
,田活忙向後退,溫寶裕卻早在他的身後,頂住了他的身子,令他無法不面對藍絲。
  溫寶裕的行動,和藍絲配合得如此之好,自然是早有合謀的,看來他們兩人在眉來眼去
之間,也已然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藍絲向田活,現出古古怪怪的一笑,雖然看來,她笑靨如花,很是動人,但田活卻更是
害怕,藍絲道:「你怕我,是不是?」
  田活陡然發生了一聲怪叫,不知如何是好。
  藍絲又道:「為人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你怕什麼?你作了什麼虧心事?」
  這幾下突出其來的變化,我也始料不及,才走了黃堂,藍絲卻又向他追問起來。我還不
知如何反應才好,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靜觀其變,所以我就不出聲

  田活見問,雙手亂擺:「沒有,我沒有,我不知道,我沒有!」
  他在慌亂之下,行為一如小孩,看來可笑。
  這種情形,令所有人都為之愕然,因為人人都看出,田活他十分心虛,所以才害,而怕
他怕的是藍絲,怕藍絲對他不利!
  藍絲很是敏感,她有特殊的本領,知道他人的心意。所以田活一有害怕的神情,她就知
道田活怕的是她,這才向田活逼問的。
  此際,藍絲冷笑了一聲:「你怕得很有道理,要是你不實話實說,我看你還更要害怕,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無法和我對抗!」
  藍絲的話,具有無比的威脅力,田活不但震動,而且,不由自主,發起抖來,他牙關打
顫.道:「你––你是降頭師––我知道––降頭––師不能無緣無故害人––不能這樣–
–」
  藍絲逼近了一步,田活想退不能,更是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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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藍絲一字一頓:「是,降頭師不能無緣無故害人,但若是有緣有故,就算讓對方萬蟻噬
身,也一樣可以!」
  田活叫了起來:「你有什麼緣故要害我?」
  藍絲疾聲道:「那先得問你,有什麼緣故要怕我!」
  藍絲的詞鋒,很是犀利,照說,在這樣的情形下,田活應該啞口無言了。
  可是情形卻又是一變,田活一聽,深深吸了一口氣,挺胸,大聲道:「是啊,我本來就
沒有緣故要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我沒有緣故怕你,你不能無緣無故害我,我怕什麼?」
  藍絲道:「你別嘴硬了,你有緣故怕我!」
  田活大聲道:「沒有。」
  藍絲道:「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知道!」
  田活忽然笑了起來:「我沒有做什麼,你可以用降頭術試我!」
  降頭銜試人說謊,其靈效超過實用科學製造出來的測謊機萬倍,只是方法有點古怪,我
也略知一二。
  這時,藍絲盯住了田活看,溫寶裕叫道:「就試他一試!」
  田活挺胸而立,害怕的神情,大大減少,反倒是一副充滿了自信的模樣。
  田活是陳島帶來的,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陳島也大是尷尬,他道:「或許其中有誤會
,他既然願意接受考驗,就不妨試他一試!」
  藍絲向我望來,我心中也討厭田活的態度––他分明有話要說,可是又不說出來,用降
頭術試他一試,只要他說實話,一點害處也沒有,如果他說謊,會有什麼後果,那要看藍絲
如何施術了。
  所以,我點了點頭,表示可以進行!
  藍絲倏然轉過頭去,雙目之中,精光大盛,望定了田活,田活又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藍絲道:「是你自己願意的。」
  田活大聲回答:「是!你只管試!」
  藍絲道:「好!」
  這時,人人都在專注留意,看藍絲有什麼動作,可是藍絲只是站著不動,望定了田活,
似笑非笑,她雖然容顏鈍麗,但是和降頭術一發生關係,此時看來,也就有了幾分詭異。
  她向田活道:「你聽著,從現在起,我問你的話,你要據實回答!」
  田活大聲道:「是!」
  藍絲又道:「你若說實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如果你說假話––」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田活的聲音變得很怪:「那會––如何?」
  藍絲道:「說一句假話,你臉上的五官,就失去一樣。」
  這話,真是匪夷所思,至於極點!
  田活的神情更怪,剎那之間,五官掀動,又伸手摸著鼻與耳朵,像是怕五官忽然消失了

  我想像力再豐富,也難以想像「五官失去一樣」是怎樣的一個情景,我只盼田活不要說
謊,因為無論如何,那不會是看了令人賞心悅目的情景。
  田活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問吧!」
  藍絲單刀直入:「你見過我師父,猜王大師!」
  這個問題,直接之至,我也早知道,藍絲盯上了田活,是由於猜王大師的事,因為田活
是否「人頭大盜」,和藍絲並無關係,但田活若是和猜王的事有關,那藍絲一定要弄清楚。
  所以,藍絲第一個問題,就十分直接。而這個問題,其實也並不難答,見過就是見過,
沒有見過,就是沒有見過。
  可是,奇怪的情形出現了,田活的神情猶豫之至,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時,各人都很緊張,因為田活只能說實話––他如果說謊,五官就要少一樣,這不知
是什麼情景了!
  藍絲等了片刻,又把問題重覆了一次,田活這才道:「我沒有法子回答你這個田題!」

  他說了一句之後,立刻一手按住了鼻子,一手按住了耳朵,又急急道:「我這句是實話
,我是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我不是說謊,你不能令我的五官失去一樣!」
  他一口氣急急地說著,旁觀的人,又是駭然,又是好笑,若不是看他急得老大的汗珠,
自額上沁了出來,我首先會忍不住哈哈大笑。
  藍絲也不禁一怔,若是在實話和謊話之間決定一下,那麼,田活他的話,並不是謊話,
他是據實而言的;至於為什麼「沒有法子回答」,自然要再問才能知道!
  藍絲悶哼了一聲:「你是不想回答!」
  田活大聲道:「不,我是無法回答。」
  藍絲再問:「你為什麼無法回答?」
  田活道:「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不禁有點惱怒,因為田活在玩語言邏輯上的把戲,令得藍絲無法問下去––且問下去
的話,也一樣是重覆的回答。
  而藍絲顯然不擅於應付此類情形,所以我道:「藍絲,可不可以由我來代問?我完全知
道,你想問些什麼!」
  藍絲道:「可以,你代我問,效果一樣。」
  田活哭喪著臉,叫了起來:「太不公平了,我什麼也沒有做,你們卻一直在追問我!」

  我道:「我可以相信什麼也沒有做,但也相信你知道一些事!」
  田活震動了一下:「是,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不會說––我不會說,這是實話,不是
謊言,你們用降頭術逼供,我也不說!」
  他激動地喘了幾口氣,大聲道:「陳博士,我們走,我來錯地方了!」
  陳島也不值田活的所為,冷冷地道:「要走,你自己走,對心中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人,
我沒有興趣和他做朋友!請吧!」
  田活像是料不到陳島會這樣,他先是呆了一呆,接著,竟像是小孩吵架一樣,道:「好
––好––我早該知道這樣的結果,你本來就是衛斯理的朋友。」
  我想起他才來時的恭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閣下何前恭而後倨。你別忘記,藍絲的
話還沒有問完!」
  田活雙手交岔抱在胸前,擺出一副頑強抵抗的神態來:「你只管問好了,你們誰問都行
,反正我決不說一句謊話,字字實言。」
  我就知道他所為「字字實言」是什麼意思,他只要對每一個問題說「我不能告訴你」,
這就不是謊言,而是實話了!
  要突破他渲個防線,得用些特別的方法才行,我裝成很隨便:「別緊張,買賣不成仁義
在,我們––藍絲姑娘,也不會真的害你,我們隨便談談。」
  田活道:「你們害不害我,我都是那麼說。」
  我道:「好,請問,剛才你對黃堂所提及的「人頭大盜」,大感興趣,是為了什麼?」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已向白素使了一個眼色,自素立時會意,我是邀她一起口田活「隨
便談談」,在如今這種情形,兩個人之間,若是配合得好,你一言,我一語,要突破田活的
防線,就容易多了。
  田活仍是充滿了敵意,「這樣的怪事,除非沒有好奇心,不然,人人都有興趣!」
  我道:「你對這樁怪事,有什麼看法?」
  田活反問道:「有什麼看法?」
  我道:「譬如說,偷了人頭去,有什麼用?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要去偷人頭––人做
事,總有一個目的,何況這種事,並不容易做!」
  田活居然來了興趣,大聲道:「是啊,對於這一點,你有什麼看法?」
  他倒反問起我來了,這實在令我有點不好應付,這時,白素接上了力,她道:「這應當
問你!」
  田活不服:「為什麼?」
  白素微笑:「因為根據分析,你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白素神態溫和,語言動聽,本來聽她說話,有如沐春風之感,可是此際,田活聽了這句
話,欲如同遭了電極一樣,直跳了起來!
  他連聲音都變了,叫道:「什麼?」
  白素仍是一貫地優雅,說的仍是那一句話:「你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當時,連我在內,所有人對白素忽然向田活提出這樣的指控,都大是愕然,所以人人不
出聲,只是留意看事態的發展。
  後來,據白素說,她的這種做法,叫作「痛下針砱」,是治重病沉痀的方法,見效則已
,不見效則死,對付田活這個牛皮糖式的無賴,唯有此法了。
  當時,田活面對藍絲的降頭術,面對和我的爭論,都侃侃而談,很是鎮定,可是此際,
白素的兩句話,卻令他亂了陣法。
  他整個人,竟像是上了機簧一樣,跳到東,跳到西,足足跳了好幾十下,才叫道:「你
什麼證據也沒有,怎可以這樣說!」
  白素道:「我有推理作支持,你––」
  白素接著,就有條不紊,把如何幾次失盜人頭時,都有科學家在開會,如何查出他也在
,又如何得知他在新加坡,忽然失蹤了半年,都說了出來。
  當白素說的時候,田活一直面無人色地望著白素,一面不住搖頭。
  等到白素說完,他才大聲叫道:「你錯了,我不是人頭大盜!」
  他此言一出,剎那之間,氣氛緊張之極。
  因為他這句話,說得很是肯定,如果他說謊,藍絲的降頭術就該起作用,他的五官,就
要消失其一了!
  所以,人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他的臉上,他也急速地喘著氣。
  過了一會,並不見他的五官,有什麼變化。
  藍絲沉聲道:「他不是人頭大盜!」
  田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白素微笑:「或許我在細節上有誤,他不是人頭大盜,而是人
頭大盜的同伙!」
  田活又大聲道:「我不是人頭大盜的同伙!」
  這次,他似乎對藍絲降頭術的不會冤枉好人有信心了,所以神情也不那麼緊張了。
  白素仍然微笑,聲音也不疾不徐,聽來極其自然:「你知道誰是人頭大盜!」
  她這句話一問出口,我就幾乎要大聲叫好喝采,因為我料到田活的防線,必攻破!
  果然,田活又立即大聲道:「我不能肯定,她––」
  田活也算是機警的了,話說到了一半,陡然住口,剎那之間,神情古怪之至,面肉抽搐
,雙手亂揮,一副徬徨無依,又驚又怕的神情。
  看他的情形,像是在說了半句之後,知道自己說漏了口,會有大禍臨頭。但是事實上,
他在那半句話中,並沒有透露出多少訊息來。
  他說了「不能肯定」,這很重要,表示他確然知道有其一個人,大有可能是人頭大盜,
在幹盜人頭的勾當。這個人,他只透露了其人的性別,是一個女性,因為他用了女性的「她
」字––田活和我們的對話,有時以法語在進行,這句話,他就是用法語說的,我相信那是
他的母語,在法語之中,性別分得極清楚,連桌子都分明陰陽,何況是人!
  所以,再清楚也沒有,在田活心中,認為大有可能是人頭大盜的那個人,是女性。
  而且,從他的「身體語言」來看,更可以看出,這個女性,和他有著很不尋常的關係,
以致他一感到自己說漏了口,就如同末日將臨。
  白素淡然一笑,繼續道:「其實,你也早在懷疑她的行為了,是不是?」
  田活雙手抱住了頭,身子已退到了牆角,他轉過身去,面對著牆角,嗚咽道:「我不知
道她在做什麼,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白素道:「我相信你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但是,你卻知道她在怎麼做!」
  田活又震動了一下,白素緩緩地道:「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不但對你有好處,對她
,也有好處!」
  自素特意在「她」字上,加重了語氣。田活發出了一下如同抽搐般的聲音,仍然面對角
落,啞著乾問:「你––你知道她?」
  白素道:「不,不知道她。可是我知道,她對你極重要,而且你正感到她處於困境之中
,你想幫他,又無從著手,既然如此,何不把問題攤開來,大家研究,集思廣益?」
  白素的話,具有無比的說服力,而且,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白素的推理能力之強,也
叫人佩服,一切,都是她憑了田活的半句話,和田活的神態,在剎那之間,推斷出來的。
  只見田活慢慢轉過身來,先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
  藍絲道:「放心,五官全在,並沒有少了一樣。」
  田活苦笑了一下:「她不喜歡––更不允許我對她的事,進行任何干涉。」
  白素道:「弄清楚了她在幹什麼,可以在暗中相助。」
  田活道:「我不知她在幹什麼!」
  田活的話,又回到老路上來了,白素很有耐性:「你只說她的行動。」
  田活道:「我也不能說她的行動!」
  我看到溫寶裕向藍絲作了一個手勢,像是要藍絲對付田活,可是藍絲卻搖了搖頭。
  我知道藍絲暫時,也無法可施,因為田活沒有說謊,他所說的句句是實––他不能說!

  既然沒有說謊,藍絲自然也拿他沒有辦法。
  陳島嘆了一聲,又是氣惱,又是可惜:「你求我來見衛斯理,說是只有他,才能幫你解
決難題,可是現在弄成這樣子,你真不是東西!」
  田活向陳島打躬作揖,不住道歉:「是我的不是,總要請你原諒,事情有了變化,也不
是我始料所及。」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在想:「事情有了變化」是什麼意思?
  事情其實沒有變化,所謂「有了變化」,那只是田活他忽然發現了一些什麼,我回想一
下,事情可能和藍絲有關,因為他一和藍絲對話,態度就開始有了轉變,然而,他和藍絲之
間,又有什麼關係在呢?
  我正在想著,已聽得白素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勉強,你請便吧!」
  白素忽然之間下了逐客令,連我在內,都不禁為之愕然。但人人也知道她這樣做,必有
原因,所以大家都不出聲。
  只見田活苦笑了一下,先望向我,我轉過頭去,不去看他。
  他又望向陳島,陳島搖頭,表示不願意和他一起離去,他無可奈何,向門口走去,溫寶
裕搶到門前,替他打開了門,在他走出去時,在他的身後,向他的屁股上,虛踢了一腳,然
後用力把門關上。
  田活一走,各人的視線,集中在白素的身上,因為是白素讓他走的。
  白素道:「他什麼也不會敢說,因為他怕一說出來,藍絲就會對付他!」
  藍絲愕然:「他為什麼要怕我?」
  白素吸了一口氣,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不要插言,她道:「我是循著一條線想下來
的:田活不是人頭大盜,可是他知道一個「她」,有可能是,只是這個「她」和他有特殊的
關係,他不能也不肯說出「她」的行為來,原因之一,是這個「她」的行為之中,有一些會
令他對藍絲感到害怕––」
  白素分析至此,溫寶裕和藍絲已一起叫了起來:「和猜王師父有關!」
  我點頭道:「正是––那個「她」必然和猜王大師的事有關。」
  白素總結:「他也一定已知道猜王發生了什麼事,試想,他如何敢在藍絲面前說出來?
一說出來,藍絲怎肯放過他!」
  藍絲狠狠地一頓足,剎那之間,臉色血紅了又了白,一連三次,看來頗是怪異。
  白素忙道:「你放心,他跑不了,他和那個「她」,必有聯繫,要把他們一起找出來,
並不是難事!」
  藍絲剛才是由於心情激動,這時平靜了下來,她自然同意白素的話,她道:「是,他也
絕跑不了!」
  白素道:「還有一點,是很重要,藍絲,猜王大師的事,是他自願的成份很大,所以,
不可以一上來,就認定和事情有關的人是仇人!」
  藍絲眼中含淚:「有什麼人會自願把自己的頭割下來給人?」
  白素道:「這一點,我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世上沒有什麼人可以把猜王大師的頭割
下來帶走!」
  白素的話,說來斬釘斷鐵,連藍絲也不能不同意。
  自素道:「所以,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能就把任何人當成是仇人––或許,事情之中,
根本不存在仇人!」
  白素的話,看來藍絲一時之間,還難以接受,但是她也無法反駁。
  藍絲咬著下唇,過了一會,才點了點頭:「我不會莽撞,多謝提醒。」
  我舉起手來:「事情,還有太多想不通之處,第一,那個「她」是什麼人?」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向陳島望去,因為只有陳島,還和他比較熟一些。
  陳島搖了搖頭:「我和他在談話之中,他從來也未曾提及什麼女性,我們的話題,可以
說,只有一個範圍:細菌。」
  我奇道:「若你們只討論細菌––」
  陳島道:「自然,「細菌」是廣義的,包括了各種病毒,田活總稱他們是害蟲,說正有
許多這樣的害蟲,在戕害人類的生命。」
  我攤了攤手:「這是小學生也知道的事,人的死亡,由自然生命衰竭而死的不多,各種
疾病才是死亡的主因,這不是什麼新發現。」
  陳島道:「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了新發現,所以要我帶他來見你。」
  我道:「這更是奇哉怪也了,我又不是細菌學家,見我何用?」
  陳島道:「他對細菌––以及種種病毒,提出了一個很是怪異的理論––他的理論分成
兩方面,都還待證實,可是他卻堅信,情形必是兩者之一。」
  陳島說得很是認真,那使人在未曾明白田活理論的內容之前,也知道事情必然很嚴重。

  我道:「他對你說了?」
  陳島點頭:「可惜他走了,不然,由他來說,可以更加生動。」
  我道:「由你來說,也是一樣。」
  陳島吸了一口氣:「他說,如今在地球上活動,為害人命的各種細菌病毒,總稱害蟲,
並不是人類所認識的低等生物,他們只是體積小,但是卻是一種很高級形式的生命,他意思
是:有思想的高級生命形式!」
  各人都不出聲––這種說法,也不是田活首創,我也曾聽一些人提起過,假設有這樣的
可能,倒並不是不能令人接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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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6:1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因為事實上,多少年來,人和細菌之間的鬥爭,也可以算是一場鬥智––雖然雙方都在
行動中喪失了大量的生命,但是細菌病毒,不但對人類投向牠們的武器,作出適應性的抵抗
,使武器失效,而且,還不斷有新品種的細菌和病毒滋生出來,竟連他們從何而來的,也不
知道。
  在恆久以來的鬥爭中,若說人類佔了上風,何以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連小得看都看不見
的,最普通的傷風病毒,也應付不了呢?
  反倒是病毒,呼嘯而來,肆虐一輪,揚長而去,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在世界哪一個角
落,忽然會冒出「流行性感冒」來,人類的防線在哪裏?就算有防線,防得了甲型,乙型又
猖獗。甲型乙型都堵住了,就來了一個混合性,當真是防不勝防!
  這種情形,人類其實很清楚,只是無法應付而已。
  所以,田活的說法,並不為新。
  陳島也知道這一點,他道:「這種說法,有人提過,可是他有進一步的發展。」
  他停了一停,才道:「田活認為,世上所有的害人病毒,以兩種情形存在:其一,他們
接受一種力量的指揮,聽命於這種力量行事!」
  這個說法,有點駭人聽聞了。
  我道:「這是一種幻想式的設想。」
  陳島道:「我也如此認為,但若是有人當真的了,那就形成了一種可怕的對抗––人和
細菌病毒對抗,還是有形對有形的對抗,如果那種幻想式的假設成立,那就是有形和無形的
對抗了!」
  我苦笑了一下:「以如今很多病毒之微小,也和無形差不多了!」
  陳島道:「病毒即使小到了無窮小,「無窮小」仍然是一個值,還是有形的,而無形,
就是無形!」
  我揮了揮手:「好,暫且不討論這個問題,第二個設想是什麼?」
  陳島道:「第二個設想是,所有的細菌病毒,並不是有一種力量在領導他們,而是他們
自己,聯合組織了起來,形成了一股大軍,在和人類作戰!」
  細菌病毒的聯合大軍!
  這當然也是幻想式的設想。
  各人都不約而同地嘆了一聲,我道:「田活的想像力,堪稱極其豐富。」
  陳島道:「是,我聽了之後,也是這樣說他,可是他的反應,卻很是奇特。」
  陳島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忽然之間,大有省悟的神色,失聲道:「是了!」
  我問:「你想到了什麼?」
  陳島的神情很急切,像是不知從何說起才好,我忙道:「不急,從頭說,不然,說亂了
,反倒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陳島連連點頭:「當我稱讚了他想像力豐富之後,他卻長嘆了一聲,說:「我把我的設
想告訴他人,幾乎人人都說我想像力豐富,有不以為然的,則說我的想像力,到達了瘋狂的
程度,但只有一個人,嗤之鼻片,說我的設想,膚淺之至,根本沒有抓到中心,連什麼是最
可怕的敵人,都沒有弄清楚,簡直只是兒童接近白痴式的幻想,不知道橫禍早臨,還在以為
會有禍事發生!」田活在這樣說的時候,很是認真,當時我並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他所
說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她」!」
  我緩緩點了點頭:「就算不是,那個人的話,也一定在田活的心中,形成了很大的衝擊
。」
  白素道:「我看陳博士的推測有理,田活的心中,必有一個人,他十分崇敬,又極之忌
憚,那個人正在做一些事,田活可能知之其詳,可能也不知這人在做什麼,田活的心中很是
矛盾,他要向我們求助,又怕暴露了那人的秘密。因此也可以推斷,那人的行為,必有駭俗
驚世之處,那個人的行為之一,可能就是盜取人頭!」
  藍絲叫了起來:「從田活的身上,可以找出人頭大盜來!」
  她叫了一聲之後,神情又隨即很是沮喪,我知道,她是想到,就算捉到了人頭大盜,對
她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幫助。
  我也難以把猜王大師的人頭失去一事,和歐洲人頭大盜的行為聯繫起來,可是,我總有
一種感覺,兩者之間,有一定的聯繫。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藍絲苦笑:「可是,在兩件事中,找不到任何共通之點。」
  溫寶裕卻道:「有!兩件事之中,都有人失去了人頭!」
  藍絲有點惱怒:「在歐洲的那些失去頭的人,全是死人,而師父––」
  溫寶裕在和他人爭論時,只要有一點可以爭辯處,他也不會放過。
  這時,他仿似他一貫的方式延續下去,他道:「我們不知道人頭大盜偷了人頭去有什麼
用,但是肯定有用,不然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去偷人頭。這就可以假設,偷去的死人頭不好用
,所以要改而為偷活人頭––」
  他話沒有說完,一直沉浸在喪師之痛中的藍絲已然怒道:「把你的頭割下來,最新鮮好
用!」
  把人頭加上「好用」或「不好用」等形容詞,當真匪夷所思之至,這種話也只有溫寶裕
才說得出。
  可是,我想了一想,溫寶裕的話,聽來雖是異樣,卻也不是不能成立的。
  首先,他說偷人頭,必有目的,這自然可以成立。
  其次,假設「死人頭」在某方面不如「活人頭」,這也可以成立,因為一般來說,「活
」總比「死」優勝些。
  那樣,兩件事之間,就勉強可以有一個共同點,將之聯繫起來了。
  不過,可能連溫寶裕自己,也覺得這種聯繫,勉強之至,所以給藍絲一責斥,他便縮了
縮頭,未曾再說什麼。
  我雖然未必同意小寶的假設,但是有一點意見相同。我道:「必須假設兩者之間,有一
定的聯繫。不然,我們何以去追查田活和他口中的那個「她」?那不關我們的事,藍絲的事
,才是我們的事。」
  藍絲很感激地望了我一眼。白素也道:「別管死人頭,活人頭,在「人頭失蹤」這一點
上,是一致的。」
  我苦笑道:「我們也被怪事弄糊塗了,天下哪有「活人頭」這種名詞,人頭一離開人的
身體,當然也死了!」
  溫寶裕忘記了才捱了藍絲的罵,又來辯駁了,真是江山好改,本性難移,他道:「那也
大不相同,活割下來的,和死了再割的,總有些不同。別說是人頭了,就說是魚頭吧,活殺
的魚頭,和死魚上取下來的頭,煮成魚頭砂鍋,滋味也大不相同。」
  溫寶裕侃侃而論活人頭和死人頭有別,並舉魚頭為例,說來雖然頭頭是道,可是效果甚
差,無人共鳴。藍絲的神情惱怒,紅綾拍手呵呵大笑:「藍絲早就說過了,你的頭最新鮮好
用!」
  溫寶裕拍著自己的後頸,大聲道:「大好腦袋,新鮮好用,只賣與識貨的!」
  溫寶裕說的這種話,當然不是他創造的,那是古代的豪俠之士,在「士為知己者死」的
這信條之下,豪氣干雲的話。
  而且,這種話,也不是空口說白話,真有豪俠之士,犧牲自己的性命,去完成他人志願
的這種事發生。
  溫寶裕這時,學著這樣說,當然是為了表示一股豪氣,這是青年人常有的行為。
  可是我聽了之後,心中卻陡然一動,隱約之間,思潮洶湧。
  我首先想到,猜王大師是一個奇人,奇人往往有奇行,把頭賣給識貨的,這種奇行,發
生在他的身上,也並非不可能。
  因為從發生的情形來看,猜王是自己把頭割下來,或讓人把他的頭割下來帶走的,那麼
,其間豈不是大有「把頭賣給識貨者」的意味在?
  我心頭亂跳,問藍絲:「降頭術中,人頭有什麼特別的用處?」
  我這樣一問,藍絲也立時知道是何用意了,她道:「降頭術中,人頭有很多用處,但是
沒有人會把自己的人頭割下來給他人的!就算師父對什麼人感恩,或是感到了深厚的知己之
情,也不致於把自己的頭割下來給別人的!」
  藍絲的說法,自然無可辯駁,我向小寶望去,只見他張大了口,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他只是道:「至少,有這樣的可能性!」
  藍絲嘆了一聲:「我不知道!」
  說到此時,電話響起,是黃堂來的報告:「田活到了機場,買了去新加坡的機票!」
  我呆了一呆:「他––」
  黃堂接著道:「他半年多前,就是在新加坡失蹤的,我看他到新加坡是煙幕,他故技重
施,又想回到他失蹤的那地方去。」
  我道:「你說得對,離境之後,如何跟蹤?」
  黃堂道:「請你出馬!」
  我想不到他有此提議,想了一想,就道:「好,我儘快趕來,設法延遲班機起飛,並安
排我在他身邊的座位,我和你在機場見,口號是:賣人頭!」
  黃堂道:「要口號幹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就中止了通話。
  五十分鐘之後,當我站在他的面前,說出了「賣人頭」三字時,他當然知道要口號有什
麼用了,因為經過了化粧,若是沒有口號相認,他根本認不出我是誰來!
  我留了一圈鬍子,又變了臉型,看起來,像一個學者,這也正是我喬裝的目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幹這類勾當了,這次要來跟蹤田活,簡直是拿核子彈去炸一隻麻雀,大
材小用之至。因為田活一點也想不到會有人跟蹤他,根本一點防備也沒有,我很容易,就進
入狀況了。
  飛機還沒有起飛,我在他身邊一坐下,就向他道:「啊,你就是在會上打斷了陳博士發
言的那位!」
  田活立即對我有興趣:「你是與會的生物學家?」
  有了這樣的開始,我和他之間的談話,自然容易進行得多。
  在幾小時的航程之中,我並不心急,只是投其所好,和他大談細菌病毒的幻想式理論,
令得田活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甚至在講話之際,也故意學著我那一口印度式的英語來遷就我
––我給他的卡片,銜頭是斯里蘭卡一間大學的生物學教授。
  及至說到了人類最大的敵人,就是小到了要在幾千倍的放大鏡下才能看得見的病毒時,
田活更是發出了連串的呼叫聲,以表他心中的歡喜,引得其餘的乘客,為之側目。
  我這樣刻意結交,行為不能算是高尚,但是為了弄明白真相,也就說不得了。
  到了目的地,一直到出了機場,田活仍然握住了我的手不肯放。
  在那幾小時的傾談之中,我已經可以肯定,田活是一個很直率單純的人,在談話中,我
也發現他有好幾次,衝動地想向我傾訴什麼,但終於忍住了沒有說出口的情形。而且,他對
這種情形,也很是難過,這表示他真有萬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沒有說。
  而這時,我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才認識了不過幾小時的陌生人,他已有什麼都對我說的
意願,也可知他為人是如何直率。
  所以,在機場出口處,他一再不肯放我走的時候,我心中已很是不忍,很想對他說穿了
我就是衛斯理,不想再戲弄他了!
  可是,想到藍絲那種焦切的神情,雖然作為線索來說,還極是虛無飄渺,但這是唯一可
循的途徑,總不能輕易放棄了。
  我第八次表示要和他分開,田活嘆了一聲:「王先生,和你真是相見恨晚,你見識高超
,我以前竟然沒機會認識你,真是白白活在世上了!」
  他的話雖然誇張,但是說來卻又誠摯無比,叫人並不懷疑他的誠意。
  我忙道:「你太恭維我了,只是我在這個領域上,有許多想像,我還有更多的設想,只
是未能詳細說。」
  田活直跳了起來:「那太好了,王先生,我有一位朋友,這位––朋友––有極駭人聽
聞的設想,不知你是不是肯見一見?」
  我心中暗想,田活真是胸無城府,什麼都不用我開口,自己會送上門來。
  我故意遲疑了一下:「我在新加坡只有三天時間––」
  田活忙道:「我明天就帶這位朋友來見你!」
  我留意到他在提及「這位朋友」時,並沒有使用第三人稱的代名詞,但是我已可以斷定
,這位朋友,一定就是他曾提到過的那個「她」,那是一個關鍵人物,我當然很想一見。
  既然他說會帶來見我,我也不必心急了,我點了點頭,告訴了他我會下榻的酒店,然後
在酒店門口分了手。
  我在來的時候,和小郭聯絡過,他派出了一男一女兩個得力人員,負責跟蹤田活,而且
和新加坡的同行,也有了聯繫。
  所以,當田活坐上了計程車離去時,至少已有三個人,釘上了他。
  我相信田活,一定會第一時間,去見那個神秘的「她」,所以田活一上車,我就通過通
訊儀,和小郭的手下聯絡:「目標去見一個人,是女性,那女性才是重要的目標,請加留意
!」
  我得到的回答是:「請放心,和本地同行,也有了聯絡,決不會走失。」
  可是,等我到了酒店,報告一來,卻令我目定口呆,小郭的那兩個手下絕對是精明能幹
的青年才俊,所以這時的聲音也格外沮喪。
  他們的報告是:「衛先生,追蹤目標的行動,有了意外,目標進入了某國大使館,我們
無法進行貼身跟蹤了!」
  他們口中的「某國」,先令我震動,因為那正是猜王大師的國度。
  田活曾有半年,行蹤不明,這樣說來,他那半年,正是在某國的了?
  那麼,他和猜王大師的事,豈不是又多了一層聯繫,這也證明我們跟蹤他的行動方向是
對的!
  這是一點令人興奮的發展。可是,他進了大使館,事情卻又轉手了。
  人在大使館中,自然無法接近!
  小郭的手下又道:「本地的同行,已經因為怕惹麻煩,打退堂鼓了,我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我也不禁苦笑,可以說,本來是萬無一失的跟蹤,已經斷了線。
  我想了一想,吩咐道:「你們盡一切可能,在大使館附近監視,希望他再出現,但是別
妄動!」
  我放下了電話,思緒很亂,但是我還是立即和藍絲取得了聯絡,把這個情況說給她聽。

  藍絲聽了之後,「啊」地一聲:「他要到我的國度去,難怪他過去半年,會「行蹤不明
」––」
  我也明白了,田活一定是利用享有外交特權的交通工具,來回該國和新加坡之間的,所
以根本沒有記錄可查––外交飛機雖然有飛行記錄,但是卻無法知道機上有些什麼人。
  我失聲道:「如果是這樣,田活要去見的,可能是大人物?」
  藍絲道:「毫無疑問是!」
  她的聲音,大是緊張:「我立刻回國去,我覺得,師父的事,有眉目了!」
  我也大是興奮:「我也儘快去,我先要在此,儘可能掌握田活的動向。」
  藍絲道:「是,我們在那邊見!」
  我又再和小郭手下聯絡,自己也到了大使館附近。一和小郭的兩個手下會合,我就知道
,要由這裏,再跟蹤田活,是沒有可能的了!
  因為大使館中,出入的車子極多,大多數都遮有帷幕,根本看不清車中的情形,田活隨
時都可以離去,也可能進去不久,就已離去了!
  我對那一男一女道:「行了,你們回去吧!」
  兩人並無異議,轉身就走,我看出他們對我不滿,果然,他們走沒多遠,就議論起來。
一個道:「哼,還以為跟衛斯理辦事,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經歷,誰知道這樣平淡無味。」
  另一個道:「可不是,無味透了!」
  他們交談的聲音頗低,但我還是聽到了,我自然只好一笑置之––難道還去和他們爭辯
不成?
  就算失去了田活的蹤跡,我也不急,因為他說過,三天之內,會帶他的「那位朋友」前
來見我,我只要在酒店等候就可以了。
  不必三天,第二天,我就等到了藍絲和溫寶裕,兩人一進房間,溫寶裕就大聲道:「那
傢伙,你猜,到哪裏去了?」
  我向他一瞪眼:「第一,我不猜,第二,我不要由你來說,由藍絲說!」
  溫官裕做了一個鬼臉,不再出聲。
  藍絲道:「一接到了你的訊息,我就回國,我在那傢伙的身上,做了一些手腳,可以知
道他的行蹤,一到,就知道他進了皇宮!」
  我並不是很感到意外,但是也有難以理解之處,我道:「這傢伙說要帶人來見我,他一
定第一時間去見那人,難道那人在皇宮之中?」
  我把我和田活在機上成為「知己」的經過,說了一遍,藍絲徐徐吸了一氣:「是,那傢
伙的「朋友」,是在皇宮中!」
  我追問:「那人會是什麼身分?」
  藍絲沒有回答,溫寶裕又插言:「這人是女性,男性身分,可不必考慮。」
  藍絲道:「皇宮之中,女性身分也有上百種,無法憑空瞎測。」
  溫寶裕道:「反正那傢伙會把「她」帶來,現在也不必瞎猜!」
  藍絲的神情,很是凝重:「若是師父的死,也和皇宮有關––」
  她說到這裏,就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我心中也暗感不妙,忙提醒她:「藍絲,別忘了你素表姐的話,照她的分析,這種事之
中,並不存在著「仇敵」!」
  藍絲深吸了一口氣:「可是,我師父死了,而且不得全屍!」
  我知道,如果藍絲認定了有仇人,而仇人和皇宮有關,那事情就更大了,皇宮方面,有
許多降頭師護駕,藍絲和她的師兄弟,要為師報仇,那是一場驚雲動地的大鬥法,而且,藍
絲他們,必處下風!
  這時,連溫寶裕也覺得不妙,他抿著嘴不出聲。我又道:「還是多考慮的好!」
  藍絲沉聲道:「當然,但是,如果師父真是叫皇宮方面害死的,對方力量再強大,我也
一定要為師父報仇!」
  我嘆道:「你忘了猜王大師臨閉關之前的吩咐了?要以平常心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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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6:13: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藍絲終於忍不住了,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可是師父的頭不見了啊!」
  我道:「你放心,一定要盡力把人頭找回來。現在,我們不妨先研究一下,田活在皇宮
中的「那位朋友」,究竟是什麼身分地位,也好心中有底。」
  藍絲道:「田活搭專機,由外交人員安排,一到機場,就有專車,直送入皇宮,這種待
遇,連猜王師父也不可如此。」
  我道:「由此可知,他官中的那個朋友,地位一定很高了。」
  藍絲咬了咬下唇,點頭,表示同意。
  我心中也暗暗吃驚:「那朋友又是女性,皇宮之中,身分最高的女性,自然是皇后。」

  藍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會是皇后。」
  我不出聲,在等她進一步解釋,何以會肯定不是皇后。
  藍絲道:「從傳統上,皇后的地位,雖然尊貴,但是卻必須多方面聽命於皇帝,處處尊
重皇帝的意志。田活的朋友若是皇后,那麼皇帝必然要同意,很難想像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情形是有些複雜,藍絲也解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還是明白了––更加保守國度的皇
后,和宮外的男性成為密切的朋友,這確然有點不可想像。
  我點頭道:「除了皇后,那就是––」
  溫寶裕搶著道:「公主!我早就說––最有可能,是公主!」
  溫寶裕和藍絲,看來早已研究過這個問題,所以此際,他才搶著那麼說。
  我望向藍絲,藍絲的神色凝重,雖然她沒有同意小寶的說法,可是卻也沒有反對。
  我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般來說,公主在皇宮中的地位雖高,但是卻並不重要,因為皇后的得失,與公主無關

  但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情形卻有點特別,由於皇子出了事,所以,公主在很多方面,
代替了她兄長的地位,而且,這位公主,很是能幹,她大權在望,突然石破天驚,皇位落在
她的身上,出現一個女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雖然,田活可以能和公主成為好友,仍然是
不可思議,但是可能性總在皇后之上。
  本來,田活在皇宮中的朋友是什麼人,無關緊要,但我們設想那朋友和猜王大師的事有
關,這就關係重大了,如果猜王大師的事,竟和公主有關,那麼,再追查下去,一定困難重
重。
  沉默了好一會,我才道:「且等田活把人帶來了再說!」
  藍絲望了我一眼:「田活在自說自話,那人若是公主,他怎能把她隨便帶來帶去。」
  我道:「田活說得可很肯定。」
  藍絲再嘆了一聲:「田活是個傻瓜,不通人情世故,他以為那人一定肯見你,可是那人
真正的心意如何,他畢竟不知道。」
  藍絲批評田活,不通人情世故,這倒很正確,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容易和我成為「知己
」了。
  藍絲再吸了一口氣:「他一知道了我的身分,就對我產生了異常的恐懼,我想,是他知
道師父的事,師父的事,和他沒有關係,但和皇宮中的那人有關,他怕我知道了會大鬧特鬧
,所以害怕。」
  藍絲把事情分析得很是有條理,我道:「不管怎樣,田活必會再出現。」
  藍絲道:「我希望他再出現時,我能在場。」
  我想起田活在藍絲面前什麼也不肯說的情形,提議道:「不如躲在可以看到他,聽到他
說話之處。」
  藍絲想了一想,也明白我的意思,點頭表示同意。我不等溫寶裕開口,就對他道:「你
陪著藍絲,記著,沒有我的示意之前,絕不能出聲或現身!」
  我這句話,其實是向藍絲說的,但為了怕藍絲不快,所以才借溫寶裕來告誡。
  溫寶裕大聲答應:「一定。」
  這一天,餘下來的時間,我們只是作各種推理,最不可解的一點,是何以一個生物學家
,細菌專家,會和皇室中人,成了朋友。
  自然,世界各國的皇室人員,本身是科學家的很多,日本的一個天皇(裕仁),就是海
洋生物學家,可是卻未曾聽說過這個皇室中有什麼重要人物,是對細菌學有研究的––他們
應該對降頭術更有興趣才是。
  當然,由於降頭術之中,有一部分和細菌學有極深的關係,勉強可以如此說,但總是太
勉強了些,因為田活對細菌學,可以說無所不知。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謎團,都無法解決,看來,要等田活把那人帶來,才能有結果了。

  田活是第三天早上出現的,他自酒店的大堂打電話上來時,我也有點緊張,藍絲和溫寶
裕,立即照預定躲進了套間,我在外間等著,打開門,門外卻只有田活一個人,他的神情顯
得很是疲倦,進來之後,不斷用手抹著臉,卻不說話。
  我一看他的情形,就知道事情有了變化,我也不去催他,等他開口。
  過了半晌。他才道:「王先生––」
  「王先生」是我告訴他的假名,他叫了一聲之後,停了一停,才又道:「我那朋友,正
忙得廢寢忘食,實在無法來見你。」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看來很是淡然:「那就算了。」
  田活搓著手:「可是,你們兩人,實在應該––相見,應該見面。」
  我道:「又不是我不肯見他,是他忙得沒空見我。」
  田活強調道:「忙得沒空來見你?」
  我「哦」地一聲:「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見他?」
  田活大點其頭,雙眼之中,充滿了懇求和希望,望我能夠答應。
  我覺得很奇怪,要我去見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何以竟裝出如此懇求的模樣來。
  我道:「也無不可––若你認為我們真該相見。」
  田活道:「當然應該,你們兩人相見,對於正在進行的研究工作,一定會有很大的突破
。」
  我心想,又多了一點資料,原來有一項研究工作,正在進行。而這項研究,至今為止並
未有進展。這項研究,是什麼性質的呢?有田活這個細菌學專家在,難道和細菌有關?
  我一面想,一面順口應道:「好啊,我可以抽幾天空,去見見你朋友。」
  田活望著我,欲語又止,神情更是乞憐,像是有難以啟口的隱衷。
  我看了他這等情景,實在有忍無可忍之感,冷笑一聲:「你有什麼要求?不會是你那朋
友,要你只帶我的頭去見他吧?」
  我的所謂「帶我的頭去」云云,也只是隨口說說的,因為連白素,我們都曾討論人頭失
蹤的問題,下意識之中有了那麼一回事,所以順口說了出來。
  我的話才一出口,只見田活面色大變,身子騰騰騰連退了三步,撞倒了一盞落地燈,他
連人帶燈,一起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如何才好,只是定定地望著他。他倒在地上,一面掙扎著要爬起來
,一面卻仍然望著我,額上有老大的汗珠沁出來,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什麼?」
  我道:「我說,你那朋友,是不是要你把我的頭帶去見他?」
  田活坐倒在地,雙手亂搖,啞著聲道:「這是什麼話?這種玩笑也開得的?」
  本來,我那樣說,確實是開玩笑。可是田活緊張成這樣子,這說明其中必有古怪,所以
我臉一沉:「我可並不是開玩笑。」
  田活的喉間,發出了一陣怪聲,看來他想作嘔,但是又嘔不出來,到後來,他低著頭,
甚至乾號了起來。
  我不去理他,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你是在開玩笑,你––你––你––」
  他抬頭向我看來,神情驚怖恐懼,可憐之至,令人同情,這使我感到,他實在是老實人
,這時不知為了什麼,被我嚇成了這樣子。
  看了他這樣的情形,我也不禁頗是不忍,道:「好了,你那朋友,究竟要我如何去見?

  田活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臉上也總算略有了人色,他掙扎爬了起來:「我那朋友–
–的方法,很委曲你,他要你出酒店起,就蒙上眼,一直到相見為止––這其間,大約是六
七小時左右。」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道:「嗯,先上車,再上飛機,然後又上車?」
  我說得十分自然,田活並不提防,隨口應道:「是。」
  我又道:「由於是外交專機,所以過國境,入國境,也都直通,不必辦什麼手續。」
  田活道:「是––」
  這次,他說了一下「是」字之後,也感到我的話中,大大有刺,又張大了口,神情駭然

  我冷冷地道:「告訴你那朋友,不必故作神秘了,我什麼人沒見過,他不過住在皇宮之
中而已,還以為能主宰什麼嗎?」
  田活全身發起抖來,指著我:「你––你––你––」
  我進一步道:「我什麼?你那朋友,是什麼身分,大不了是一個公主,是童話中的公主
,還是現實世界中的公主?我看都沒有什麼大不了。」
  田活嘶叫起來:「你不是人!」
  他叫了一聲,身子左搖右晃,看來站立不穩,又要駭倒,可是突然之間,他卻跌跌撞撞
,直衝到了我面前,說道:「你––你不是––」
  我以為他又要說我不是人,誰料他大叫了起來:「你不是什麼王先生,你是衛斯理!你
就是衛斯理。」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居然識穿了我,這倒也不是容易之事。
  我點頭承認:「是,我就是衛斯理!」
  田活雙手抱住了頭,身子劇烈地發了一陣抖,又慢慢地蹲了下來。
  他同時喃喃地自責:「我真笨,真是笨豬,真––不中用,這可如何是好,我闖了禍,
闖了大禍––」
  他說著,抬起頭來,更狠狠地望著我,咬牙切齒地罵道:「衛斯理,或許你只是為了好
玩,可是你卻毀了我,毀了––」
  我接了上去:「也毀了你那朋友。我告訴你,我絕不是為了好玩,我認為你那朋友的行
為,危害到了我的一個親人,和她們屬的群體。」
  田活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嗚咽:「說不明白,我根本無法說得明白。」
  我道:「你自己知道多少說多少,餘下你說不明白的由你的朋友來說。」
  田活陡然嗷叫起來:「我什麼也不會對你說,你是個惡賊,我上了你的當,你還想我說
什麼。你只會破壞,除了破壞,還是破壞。」
  他這樣狠狠地責罵我,令得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攤開雙手,問他:「請問,在你
的事情上,我破壞了什麼,是你來找我,話又說了一半就不說了,而我這方面有極重要的事
要追查,你鬼頭鬼腦的行徑,使我懷疑你和我所要追查的事有關,我這麼做,又有什麼不對
了?」
  我估計,田活會問我在追查的事是什麼,可是,他居然不問。
  我立刻想那是不是表示,他知道我在追查什麼?
  經我這樣一說,田活只是急速地喘著氣,又狠狠地頓足:「我沒有來找過你就好了,是
我多事,是我壞了大事,我真該死!」
  我冷笑道:「你也不必太自責了,你不來找我,我既然著手追查這件事,自然也會查到
你「那位朋友」身上。」
  我越過了他,直接提到了他的那位朋友,目的是要使他更震動,果然,他身子又發了好
一會抖,忽然改口哀求我起來:「求求你,你別再管這件事了好不好?」
  我回答得斬釘斷鐵:「不行,這件事關係著我的一個親人的生死存亡,我一定要查到底
。」
  田活急得團團亂轉,我道:「你且別急,事情總有商量的餘地––我就照你那朋友的條
件去見他,如何?」
  田活陡然站定,小眼晴瞪得極大,而且,神情漸漸變得獰厲。
  我和他相識不久,但是已可以肯定他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居然也現出這樣的神情來,
可知他心中真是恨急到了極點!
  我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再也不能鬧著玩了,我正色道:「你先別急,我對你那朋友,
一點惡意也沒有。」
  我也看出,那位朋友,在田活的心目中,佔有極高的地位,簡直已到了神聖不可侵犯的
地步。上次,在藍絲降頭術的威脅之下,他什麼也不說,也就是為了維護他的「那位朋友」

  而我們曾推斷他的「那位朋友」,大有可能是一國之公主,而公主,是應該由白馬王子
來保護的,而田活的外型,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是像青蛙多於像王子,所以一想到了
這一點,就使人有很是滑稽之感。
  可是,顯然在田活的心目之中,他的那位朋友,遠在他之上,我這句話,也起了一針見
血的作用,他的神態,自箭拔弩張的狀態之中,鬆弛了下來,但仍有點懷疑地盯著我。
  我又很誠懇地道:「從你的談話之中,我了解到,你那位朋友,有了不起的識見,或許
他有些行為,因而驚世駭俗,但那卻改變不了他了不起的事實,所以,我想見見他。」
  我故意不提及他的朋友是女性,而且,話也說得很是誠懇。
  田活一聽得我稱讚他的朋友,比自己受了稱頌,還要高興,連連點頭:「是––是––
你說得是,正是如此––你還不明白我那朋友,明白了之後,你簡直會崇拜––」
  他說到這裏,現出了心嚮望之的神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伸手在他肩頭上拍了兩下:「你稍等,我去收拾一下,就跟你去。」
  事情突然間有了這樣的轉變,我相信田活也很亂,難以適應,他點了點頭,我就走進套
間去,只見溫寶裕神情焦急,藍絲很沉著。
  我道:「你們都聽到了,田活口中的那位朋友是公主,這已是可以肯定的事了。」
  藍絲壓低了聲音:「明知如此,你還要去冒險。」
  我怔了一怔:「我看不出要冒什麼險。」
  藍絲急得一跺腳,嫌我太不懂事,她道:「險之極矣,你知道公主的身分,她鬼頭鬼腦
,不知在從事什麼「研究」。照我看,若是她在收集死人頭––或是人頭,那麼,她必然是
在––練一種我聞所未聞,厲害之至的大降頭術,連師父––也––」
  她說到此處,嗚咽著說不下去。
  我聽了她的話之後,也不免一陣心驚,但是我還是搖了搖頭:「若是和降頭術有關,我
對降頭術一竅不通,何必要我去?」
  藍絲再頓足:「你––你的腦袋,必有與眾不同之處,她或許就瞧中了!」
  我大是駭然,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摸了幾下。
  藍絲的話,聽來像是在開玩笑,但是她說來認真之至,又絕不是開玩笑。
  我駭然之餘反問道:「你認為猜王大師的頭,是在她那裏?」
  藍絲點頭:「十之八九。」
  我感到了一股涼意,任何人,如果一直在「搜集」人頭,這都是一種可怕的行為。而如
果這個人是一個公主的話,那就更可怕,因為為能夠制裁她的力量不多,而她可以動用的力
量又極大!
  舉個例子來說,若是我去見她,被她把人頭割了下來,那我死了也是白死,很可能永遠
沒人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就算有人知道,也難以有報仇懲處兇手的機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藍絲,就算明知有危險,我也要行動。」
  藍絲卻搖頭:「那和你以往的的冒險不同,在她的周圍,必然有許多一流的降頭師,而
你對降頭術所知。就算是我,在那樣的環境之中,是不是能全身而退,也未可知!」
  藍絲的督警,極其切實,也不禁令我大是躊躇,的確,就算是各種各樣的外星人,也未
必會令我害怕,但是一想起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降頭術,也不禁令我心中發毛。我來回踱
了幾步,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還是要去。」
  溫寶裕知道我的行事方式,對藍絲道:「你別勸他不要去了,還是想想,有什麼方法,
可以保證他安全好。」
  藍絲神情嚴肅,想了一會,沒有回答。這時,外面的田活,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大聲
叫:「好了沒有?」
  我大聲回答:「你再等一等。」
  藍絲搖了搖頭:「他要去的環境,我簡直無法想像有多麼兇險,別說我保不了他,就算
猜王師父,也難以保證他安全。」
  溫寶裕道:「總有點事可做的。」
  藍絲點頭:「是,我可以使要害他的人,也受到重創。」
  我道:「例如––。」
  藍絲道:「例如,要是有人割你的頭,那麼他的頭部,在你人頭落地之時,也會裂開–
–自然,他要是解救及時,並不會死,可是重創難免!」
  我道:「好極,我就算人頭落地了,能出一口冤氣,也是好的。」
  藍絲道:「我想,還是和表姐商量一下的好!」
  我搖頭:「多少年來,我要做甚麼,不必和她商量,她必然全力支持!」
  藍絲口唇動了幾下,沒有再說甚麼。
  她來回走了幾步,繞著我,示意我不要動,等到她來到了我身後時,我感到後頭一陣發
涼,那般涼意,迅即繞著我的脖子轉了一個圈,隨後甚麼感覺也沒有了。
  我知道,她已施了術,若是有甚麼人要把我的頭割下來的話,他自己也不會好受。
  藍絲低聲道:「我能做的,就是這樣了!」
  溫寶裕來到了我的身前,道:「你不會有事的,因為你是主角。」
  我真想「哈哈」大笑,雖然未曾笑出來,但當我向外走出去時,我仍是滿臉笑意。
  田活卻神情凝重之極,他望著我,道:「我有一個提議。」
  我作了一個「請說」的手勢。
  田活道:「本來,我那朋友要你一出酒店,就蒙上雙眼,一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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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6:13: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笑道:「現在你感到沒有這個必要了,是不是?」
  田活道:「看來你已知道自己見的是甚麼人了?」
  我點頭道:「正是。」
  田活嘆了一聲:「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可是,我有一個要求。」
  我再做了一個「請」說的手勢,他道:「你不能讓她知道你知道她是甚麼人。」
  這話,聽來有點複雜,但也不難懂,而且,他總算又用了「她」來稱呼他的「那位朋友
」了。
  我問:「為甚麼?」
  田活現出很為難的神情,我則堅決地等他回答。過了一會,他才道:「她––不想人家
知道她在做甚麼事––事實上,是她不能讓人家知道她在進行甚麼事,所以,須盡一切可能
,保持絕對的秘密。」
  我再問,還是那幾個字:「為甚麼?」
  田活的神情更為難,他嘆了一聲:「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那只是她對我說的。」
  本來,我和他還有一段旅程,旅程之中,我儘有時間向他提出許多問題來,在時機上來
說,要比現在好得多。
  但現在,有藍絲和溫寶裕在套間之中,可以聽到我們的對話,我想使他們也進一步了解
更多的情況,所以才一再追問。
  我再追問:「你多少總知道一些概況的,是不是?」
  田活抿不言。
  我道:「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替她保守秘密。一來,連她的身分我都知道了,二來,
我和她很快就要見面,見了面,難道她不會對我說?你先向我說一些你所知道的,好讓我心
中有個數,豈不是好?」
  田活嘆了一聲:「我真不知從何說起才好,我只知道她在進行一項工作,可是卻不知道
內容,她說,絕不能讓人知道,多一個人知道,就多許多危險,因為––因為––有一次她
無意說起,她進行的工作,就算不遭到全人類的反對,也必然有九成––九成九的人,會反
對,會用盡一切力量去阻止、破壞,不讓她的工作進行下去,而要中止她的工作,最了當的
辦法,就是消滅她這個人,也就是說,她的生命,每一秒都處於極度危險之中,她肯和你見
面,冒著天大的險。」
  田活的這一番話,不禁把我聽得呆了!
  藍絲以為(我也以為)我去見「那個朋友」,是危險之極的事,可是田活卻說,對方是
冒了奇險來見我的。
  這正是從何說起。
  而且,我也難以想像,這個「她」在進行的是甚麼工作,竟會有九成九的人類反對,那
簡言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公敵了,連希特勒這個混世魔王,也未必會有那麼人反對。
  那麼,她是在進行甚麼十惡不赦的大事呢?
  而且,一般來說,就算有人在進行這類事,也絕少自知成為人類的公敵,相反,還以為
自己是人類的大救星––這類例子多的是。
  而那位公主,居然知道自己是在和全人類為敵,由此可知,她頭腦清醒,並未發熱。
  但是,更令人不解的是,雖說是一個公主,但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國公主,她又
有甚麼能力做出幾乎和全人類為敵的事情呢?客觀上絕無可能,就算主觀上有這樣的願望,
那也只是一種妄想,無法付諸實現的!
  看來,這位公主多半是一個妄想病患者,而田活,從種種跡象,都可以看出,他對那位
公主,有著特殊的情感,所以也把對方的妄想,當作是真的了!
  我思緒雜沓,但一想到此處,就有豁然貫通之感。我笑道:「事情有那麼嚴重?」
  田活道:「我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是確信嚴重!」
  田活的話,更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我的推斷––他對他那位公主,簡直已到了盲目崇拜
的地步,連根本不知道是甚麼事,卻又肯定了它的嚴重性。
  我道:「一般來說,和人類為敵的事,我也總是持敵對態度的,全人類會對她不利,我
也必然會對她不利!」
  田活糾正我的話:「不是全人類,是九成九––當然,那也是約數,總之,是絕大多數
!」
  我給他弄得有點糊塗,揮了揮手:「你的意思是,她的行為,與絕大多數人為敵,為絕
大多數人所不容?」
  田活點頭:「她曾這樣表示過。」
  我再道:「然則,她要和我會面,是以為我不在那絕大多數人之列了!」
  田活道:「我把你的一切,盡可能說給她聽,她認為你有可能,不在那絕大多數人之內
。」
  我啼笑皆非:「可能?」
  田活道:「是的,在你和她見面之前,還要通過她的一項檢查,等她確定了你不和她為
敵之後,她才會正式地會見你!」
  我吸了一口氣:「你知道數學上A、B、C的連等公式?」
  田活呆了一呆:「知道。」
  我道:「A等於B、B等於C、A就等於C。若果,她查出來,我和她是友非敵,那等於我也
和絕大多數人是敵對的了!」
  田活在我的責問之下,居然道:「應該是這樣。」我「哈哈」一笑:「那我不必去了,
我想,我不會通過她的檢查,因為至今為止,我還想不出我有甚麼行為,足以成為人類公敵
的。」
  本來我還想加上一句「就算我也嗜偷死人頭,也不足以成為人類公敵」的,但這話過於
刻薄,所以我便不說了。同時,我也想到,那公主即使就是人頭大盜,也確然不足以當人類
公敵之稱,她一定還有更不堪萬倍的不可思議的行為。
  田活嘆了一聲:「我不知道,但是,她認為你至少有機會,屬於那極少數人之中!」
  我突然想到一重要的事來,向他一指:「你和她能成為朋友,那麼,你一定是那極少數
,和她一樣的了!」
  田活道:「應該是!」
  我有點惱怒:「甚麼叫「應該是」?」
  田活道:「就是至今為止,我是。但是我生命未曾結束,所以會發生甚麼變化,沒人知
道––此所以她雖當我是朋友,但仍不敢和我分享真正秘密的原因。」
  我真的駭然,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因為我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我竟然在一個自知與大多數人為敵的人的心目之中成了同路人?
  這句話,聽來很累贅,也有點紊亂,但卻正是我當時心情。
  我一時之間,除了瞪大了眼睛之外,實在不知道該有甚麼反應才好。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如果你的朋友這樣想,那麼,她一定誤會了!」
  田活皺著眉,很認真地想了一會,神情茫然:「我不知道。」
  從他的神態看來,他真的不知道,所以我也不再去逼問他,只是急速地轉著念。
  我想到,不管如何,有和幾乎全人類為敵的事在進行,我自然不可逃避。
  我本來就要去,如今更是非去不可!
  至於被當作是「人類公敵」的同路人,那是對方的事,總不成她怎麼以為,我真的會成
為那類人了!
  我吸了一口氣:「好,那我們且前去,見了你那朋友再說。」
  田活嘆了一聲,忽然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禍是福。」
  我奇道:「你是在說誰?」
  田活沉聲道:「她。」
  我沒有再問,只等他說下去,田活有點不好意思:「你一定看出來了,我對她––有著
––特殊的感情。」
  我點頭:「你愛她,愛得極深!」
  田活大是震動––竟然連續發抖,達一分鐘之久,顯然,他把愛意一直埋藏在心底深處
,連自己對自己,都不敢說。這時,忽然被我一言點穿,所以才有這樣驚人的反應。
  他一面發抖,一面臉無人色地自己問自已:「我愛她?我愛她?我可有資格愛她?」
  我笑道:「任何人都有資格愛任何人,問題是在於是否能得到對方的愛!」
  田活抬起頭來問我:「我能嗎?」
  我道:「你真是問倒我了,我連見也沒見過她,怎能回答你這問題。」
  田活於是幽幽長嘆一聲,其神態,一如初戀之中的少年人一般。
  我看他如此認真,不敢取笑他。而且,我也感到目前的一切,簡直亂七八糟之至,可以
說和事態的正常軌跡,完全脫節,我根本無法知道有甚麼樣的事發生。
  這一切,自然要等到見了公主之後,才能夠有答案了。
  田活沒有得到我的回答,神情變得沮喪之至。我只好安慰他:「你也別失望,至少她把
你當朋友,是不是?我想,她不會有多少朋友。」
  田活立時高興起來:「是,是,她把我當朋友,至今為止,我可以說是她唯一的朋友–
–當然,在認識了你之後,情形可能不同。」
  我不禁啼笑皆非,我推斷公主「沒有甚麼朋友」,是基於她「人類公敵」的身分––既
然是公敵,那還有甚麼朋友。
  可是,田活卻立刻那樣說,可知他也把我歸入人類公敵這一類了!
  我心中盤算著:那個公主,不知在進行甚麼樣與人類為敵的勾當––我始終認為,她不
可能真有甚麼實際的大事做出來,因為就算她掌握了許多降頭師為她效力,或甚至於掌握了
該國的全部軍事力量,也難以和全人類為敵。如果她真要發動那樣的「戰爭」,唯一的下場
,也就只有慘敗一途。
  所以,我猜想,這位公主,多半是深宮寂寞,或者是受了甚麼刺激,再或是其他的不明
原因,所以患了妄想症。
  為了使藍絲和溫寶裕明白我這個看法,也可以使田活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大聲道:「
有一種妄想症,會把自己想得很偉大,無限制地自我膨脹,患這種妄想症,往往成為歷史上
的丑角,那是嚴重的精神病。」
  田活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是在說誰,不過,她不是!」
  田活說得很是肯定,我也懶得去反駁他,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幹甚麼,就已肯定了
,主觀之至,這當然是由於他對她情有獨鍾之故。
  我道:「我們走吧!」
  看田活的神情,像是有一樁劃時代的事,就要開始了一樣,挺胸抬頭,莊嚴神聖地道:
「走!」
  我先讓他出門口,然後回頭一看,果然,套間的門打開,藍絲和溫寶裕一起探出頭來,
向我作了一個「小心行事」的手勢。
  我也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把我的行蹤,告知白素。
  我和田活,一出酒店門口,就有大使館的車子在等著,上了車,我第一句話就問:「並
沒有實權的公主,怎麼能隨便調動專供外交人員使用的交通工具呢?」
  田活道:「我不知道––皇室人員受到極度的尊敬,雖無實權,但是地位崇高,要辦些
事,人人都樂於獻出服務。」
  我心中一動:「或許,會有人不以此為滿足吧!有實權在手,總比較好些!」
  田活轉過頭來,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道:「你這樣說,我看是小人之心,那是一個
小國家,有了實權,又有甚麼意思,我雖然不知道她在做甚麼,但是卻可以肯定,她放眼全
人類,不是一個小國家!」
  我給他直斥得有點狼狽,只好悶哼一聲:「真偉大,失敬了!」
  田活悶停了一聲,我又道:「以她現在的地位,想要動全人類的腦筋,當然只好想想,
難以付諸實行的了!」
  田活長嘆一聲:「我不知道!」
  說來說去,他仍然是「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至於極點!
  田活也看出了我的不滿,他道:「你何必著急,見了她之後,她若是肯對你說,你就甚
麼也知道了!」
  我心想,就算「她」不肯對我說,我也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田活曾說對方和我見面,
是冒了險的,不錯,事情既然讓我參加了進來,那是決計沒有半途而退的事,願意也好,不
願意也好,總要有個了局––至少,猜王大師的頭不找回來,事情絕不能算完的!
  所以,在旅程中,我不斷地以各種方式,試圖在田活的口中,得到多一點資料,我在閒
談中問:「你不覺得被我們當作了人頭大盜,是有點道理的嗎?」
  田活悻然:「一點道理也沒有。」
  我道:「那麼,皇宮中的那位,她為甚麼對人頭感到興趣?」
  我這樣說,是「無中生有」的,我不說她有可能做過偷人頭的勾當,而直接如此說,以
測試田活的反應。
  田活怔了一怔:「更沒道理了!」
  我冷笑一聲,故作神秘,並不言語。田活焦躁起來,大聲道:「就算她是,也一定有理
由,我相信她在做的事,是––是––是––」
  他一連說了三個「是」字,卻無以為繼。
  我倒很能體諒他,因為說下去,必然是:她在做的事,和全人類為敵。
  和全人類為敵的事,自然不光采之至,所以他也就說不下去了。
  由此可知,田活的心情,也很是矛盾,過了一會,他才嘆了一聲:「衛君,我為甚麼一
定要你和她見面?實在,我也存有私心,因為,我也實在希望知道,她究竟在做甚麼!」
  田活把話說到這一地步,那足可以證明,他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了!
  所以,我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反倒和他討論起「她」的行為來,但也不得要領。
  而田活則告訴了他和她相識的經過,在五年前,那是田活在發表了一篇關於病毒的論文
之後。
  田活在那篇論文之中,提出了一個論點。
  他說,為禍人類的病毒,種類不知凡幾,如今被人類發現的,不過萬分之一。他還假設
,病毒這種生物,生命的方式,很是高級,超乎人類的想像之外,不單是只有生命力,而且
,還有思想能力。只是人類不但對之所知極少,連對之的想像,也少之又少,所以,在人和
病毒的對抗之中,人是處於絕對的下風。
  而且,直到目前為止,微生物學家只知道病毒的個體很小,但是可以小到甚麼程度,卻
並沒有正確的概念。
  一般對病毒的認識是:「一類沒有細胞結構,但有遺傳,複製等生命特徵的微生物。」

  這是任何微生物學教科書上,開宗明義,對病毒所下的定義。
  田活在他的理論中,對這種說法,提出了駁斥,他的說法是,人類的顯微鏡,即使是電
子顯微鏡,也根本無法顯示病毒的細胞結構,所以就認為牠「沒有細胞結構」,或者是,人
類對病毒的特種細胞結構,根本就沒有認識,看到了也不認得,不知道那是甚麼!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田活強調,病毒的微小,一般認為,小到能通過細菌過濾器,就以
為牠小得很了,但事實上,病毒的體積之小,超乎人類的想像之外,接近無窮小。就是因為
牠太小了,小到了人類的視力,不論通過甚麼樣的儀器,都看不到他們的程度。
  正因為有太多的病毒太小了,小到了人無法看到的程度,所以人也就以為他們不存在。

  這是一種極危險的情形,試想,隱形的敵人,正在危害著人類的生命。
  田活也指出,生物學家、醫學家、病理學家,都要確認這一點,才能對許多莫名其妙的
死因,恍然大悟,對一些束手無策的疾病,明白來因,著手對付。不然,在人和病毒的對抗
中,永遠處於下風!
  田活在飛機上,把他當時提出的理論,複述給我聽,在話的時候,神采飛揚,很是興奮

  他大概地說了他的理論之後,問我:「你有甚麼意見?」
  我由衷地道:「太精采了,我毫無保留地接受––不過,我想,微生物學界一定不接受
。」
  田活「哼」地一聲:「那些人,連起碼的想像力也沒有,不知道算是甚麼科學家。」
  我笑道:「也不能太貶低他們的地位,他們的知識,來自教科書,來自實驗室,來自按
部就班的教育,他們的腦子功能,只限於吸收他人早已發現了的知識,沒有創造想像的功能
。所以,在他們有限的腦功能以外的事物,他們一概不能夠接受,他們只是小科學家!」
  我頓了一頓:「但人類之中,畢竟是有大科學家的。大科學家的腦功能,創新設想,能
開闢新領域新天地,像你就是!」
  我最後的結論,令田活興奮得滿面通紅,他連連道:「你太稱譽我了!」
  我道:「從你的新理論來看,事實如此!」
  田活嘆了一聲:「可是她說:你能想到這些,已經不容易了,可是,還差得遠!」
  那是田活的論文發表之後,不到一個月,忽然來一個訪客。
  那訪客約莫二十上下年紀,女性,膚色黝黑,亞洲人種,容貌普通,可是氣質高雅,目
光晶亮,似能看穿人的肺腑。
  田活一見到她,就覺得她非同凡響,而對方也一見面,就道出了自己的身分。
  田活想要不相信,來人向窗外指了一指,示意他去看看街上的情形。
  田活起身,向街上看去,他的辦公室臨街,這時,他看到的是插有國旗的禮賓車,和開
道的警車,那麼,公主的身分可以肯定了。
  田活雖然在他研究的課題上有著驚人的想像力,可是他卻仍然無法想像,自己的研究工
作,和一個亞洲國家的公主之間,會有甚麼聯繫。
  公主說出了來意:「我從別一種途徑,研究微生物,這個途徑,在我們的國家稱之為「
降頭術」!」
  這還是田活第一次聽到「降頭術」這個名詞。在此之前,他對降頭術一無所知––事實
上,直到如今,他對降頭術,一樣是一無所知,因為當他說到此處時,向我望來,盼我向他
解釋。
  我想了一想,也只好搖頭:「降頭術的內容,太豐富了,其中有一部分,必然和細菌、
病毒等微生物有關,可是它沒有理論根據,或者是它的理論根據太深奧,人所難明,但是確
然和微生物有關。」
  田活還像是不滿足,我道:「我無法作進一步的解釋了!」
  田活嘆了一聲,再說起他和公主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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