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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閃爍]殺破千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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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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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02:17:54 |只看該作者
序章 活命

  何謂「茍延殘喘」,《新華字典》的解釋是:比喻暫時勉強維持生存。將這個詞拆開來講,「茍延」為:勉強延續,「殘喘」為:臨死前的喘息。

  拋開茍延殘喘的貶意,正能恰當的形容此時李洪濤的現狀,他只剩下最後幾口氣了。

  當空暴曬的烈日,地面上滾燙的沙礫並沒有讓李洪濤感到難受,反而使他覺得如同泡在溫泉裡一般的舒服。比起剛剛那生不如死的折磨,這確實算不了什麼。

  望著懸掛在天庭中央的烈日,李洪濤笑了,笑得很苦澀。

  對生在新時代,長在新時代的李洪濤來說,他沒有其他大多數同齡人那樣的幸福同年,因為出生在農村,父母早亡。孤苦伶仃的李洪濤在六歲到十六歲吃的是「百家飯」,穿的是「百衲衣」,幸福的童年與他完全絕緣。靠著親戚,父母生前的朋友的接濟與幫助,他才勉強活了下來。

  十六歲初中畢業那年,身上穿著嶄新的無銜綠軍裝,胸前掛著朵大紅花的李洪濤與同縣的另外三十多個少年搭上了墨綠色的軍車離開了縣城。

  這是李洪濤第一次離開家鄉,也是他最後一次離開家鄉。

  李洪濤不想參軍,當年中考全縣第三名的成績,足以使他進入縣裡最好的高中,甚至有可能被市裡的國家級重點高中錄取。可那些撫養了他十年的親戚朋友沒有義務供他讀高中,更沒有義務繼續撫養已經到了法定成人年齡的李洪濤。

  所以,他參軍了。

  參軍六年,三期兵役,李洪濤管了兩年菜園子,當了兩年勤務兵,最後兩年還當上了所在後勤營勤務班的班長。六年裡,李洪濤最大的收穫有三樣。

  一是掌握了一手熟練的種地技術,五穀雜糧,瓜果蔬菜幾乎樣樣都能種,而且還種出了些名堂來。比如將餵豬的紅薯種得跟冬瓜一般大小,為此他還第一次被評上了連裡的勞動標兵。李洪濤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要靠種地種出一番事業來,那不比搞載人航天工程難多少。「雜交水稻之父」就出了一個,宇航員則出了一打。

  二是練就了一副好身體。不管是當「菜兵」時擔肥施料翻墾農田,還是當勤務兵時掄起比他還高半截的大掃帚清掃營舍,這都是極費體力的勞動,別說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娃,就算那些城裡小康之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兵,也照樣能夠練出副鐵打的身體來。加上最後兩年的系統化訓練,李洪濤那副身板足夠讓新兵蛋子仰慕不已。

  三是滿足了他求學的慾望。不管在看菜園,當勤務兵,還是當班長的時候,李洪濤有時間就會去軍營圖書館借書。六年下來,營圖書館的那幾百本書被他翻了個遍,離倒背如流也差不了多少。這是對李洪濤影響最大的收穫,通過學習,李洪濤不但學會了更多的知識,掌握了更多的技能,還開闊了眼界,認識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退役後,李洪濤沒有回到老家的那一畝三分地上當農民。當時,地方政府已經不給復員軍人安排工作了,對李洪濤來說,退役就是失業。

  李洪濤也沒有回家鄉,而是到了東部沿海那座有名的國際大都市。流浪了一個月之後,李洪濤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某夜總會的門童。

  從此,李洪濤的人生發生了重大的轉折。

  用某些「坐家」的標準來衡量,李洪濤在社會上的三年經歷完全可以寫成一部小說,一部充滿了曲折,驚險,刺激,還不缺乏金錢,權力,美色的都市小說。李洪濤就是這部小說裡的男主角。

  因為敬業,不計較得失,當過兵,加上放棄了第一個春節回家探親的機會,李洪濤到夜總會工作的那年臘月二十一,從穿紅色制服,戴圓頂帽的門童成為了穿西裝,系領帶,還配有一隻步話機的保安。

  大年三十的晚上,也就在李洪濤當保安的第九天,他的命運發生了轉折。

  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完全可以拍成一部標準的好萊塢動作片。

  劇情很簡單,執勤的李洪濤本著俠肝義膽,將一個大人物從三名殺手的槍口下救了出來。沉著冷靜的讓大人物穿上他那套保安制服從夜總會後門逃走之後,李洪濤穿著那名大人物價值十多萬的名貴西裝從正門衝了出去,將三個殺手一路引到了郊外。大人物順利脫險,李洪濤也「成功」落入了魔掌。

  自喪失雙親後,李洪濤在這天晚上第一次嘗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這僅僅是幾個小時的事情,天亮前,大人派來的手下幹掉了那三個殺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李洪濤。

  在醫院躺了一個月之後,李洪濤拿到了大人物送來的兩萬塊現金。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至於當晚那個大人物到底對他許下了什麼樣的諾言,李洪濤一概不記得了,因為他自己都不明白,當時為什麼那麼傻,竟然要替一個不認識的人挨刀!

  後來,李洪濤才知道,他救的人叫楊歡,是他工作的那家夜總會的幕後大老闆。楊歡的另外一個身份是該城最有名的黑道大頭目。一個依靠一把菜刀從建築工地上起家,帶著十多個民工在十五年之內建立起了擁有兩千餘幫眾,並且擁有數家上市公司,數十處房產,身價數十億的,具有強烈現代派風格的傳奇式人物。

  救了楊歡之後,順理成章的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出院後一個月,李洪濤成了夜總會保安部經理,月入一萬以上,勉強邁入了白領階層。

  領了兩次高薪之後,李洪濤在楊歡的介紹下加入了幫會。雖然他的正式身份並沒有變,月薪還漲到了兩萬,順帶多了一份高額意外傷殘保險,但是李洪濤卻多了另外一個身份:楊歡手下頭號打手,也可以稱為殺手。

  對李洪濤來說,另外一個身份的影響並不是很大。差不多一個季度,楊歡才會派他去處理一件棘手的事情,而且每次辦完事,總能拿到一筆不算少的獎賞,還有至少一個月的帶薪休假。

  夜總會的事情也基本上不用他操心,遇到生意清淡的時候,他甚至不用到夜總會去。

  經濟上的改觀對李洪濤的影響更大。

  對一個想讀書,卻沒有能夠讀成書的人來說,當他突然有了一筆除去生活費還有大量結餘的收入時,最想做的,莫過於實現以前的理想。

  李洪濤就是這樣的人,三年中,他拿了兩個成人大學的自考本科文憑,一個是歷史學,一個是社會學。對二十多歲的人來說,又沒有受過系統的高中教育,李洪濤自然不敢去挑戰理工科,只能選擇文科專業。

  在出事之前一個月,李洪濤甚至報考了某所名牌大學的工程碩士,為此,他花了一年的時間來補習英語。也正是如此,李洪濤想要擺脫三年來的生活,恢復正常的生活。出事前,李洪濤向楊歡提出了離開的打算。

  楊歡答應得很爽快,只要求李洪濤幫他做最後一件事,然後就讓李洪濤脫離幫會,並且給他五十萬的「遣散費」。李洪濤也答應得很爽快。

  結果,出事了。

  事情並不複雜,就是類似於某個黑道老大為了除掉某個掌握著太多秘密,又想洗白的幫會成員設了個陷阱的故事。簡直就是一部現實版的香港黑幫片的劇本。

  事後李洪濤也怨恨自己太信任楊歡,自己太缺心眼。

  幹掉了楊歡派來的三個殺手後,李洪濤駕車逃到了西面某省的偏遠山區。將車推進山谷後,李洪濤在這片還未完全開化的山區裡步行了三天,來到了一個小鎮上,進了一家飯店,要了兩個菜,一瓶老白干。

  菜剛端上來,一個瞎子算命先生不打招呼的坐到了李洪濤對面的凳子上。瞎子吐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李洪濤想扯下他的墨鏡,看看他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因為那瞎子說李洪濤印堂發紅,才遭過血光之災。

  瞎子是真瞎,而且瘦骨嶙峋的,不像是殺手。

  李洪濤放下了警惕,大半瓶老白干下肚後,也就對著這個不認識的瞎子把滿肚子的苦水倒了出來。

  瞎子留下的酒錢是一顆看起來像是跳棋棋子的白色玻璃珠子,與一句話:要想避難,捏碎這顆「活命珠」。

  等李洪濤回過神來時,瞎子已經離開了。

  李洪濤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更不是笨蛋。他根本就沒有把瞎子的話當作一回事。

  兩天後,當楊歡派來的殺手將李洪濤逼到懸崖邊上的時候,李洪濤在跳下懸崖的時候想起了那顆「活命珠」,並且在落地前將它捏碎了。

  醒來的時候,李洪濤就躺在了這裡,身上被一隻半透明的,如同塑料薄膜的怪物包裹著,全身上下如同被鋼水澆過一般,無比的疼痛,痛得他意識模糊,痛得他靈魂出竅。

  怪物消失後,疼痛也隨即消失。這時候,李洪濤才意識到自己穿越了,不管是古代,還是異界,反正穿越了。這時候,李洪濤才苦笑了起來。

  遠處傳來了一陣鈴鐺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

  李洪濤不甘心,不甘心死在這裡,更不甘心在剛剛忍受了人生來第三次痛不欲生的折磨之後,在剛剛穿越之後就死在這個荒涼的世界裡。

  李洪濤爬了起來,伸出了右手,用盡了全身力氣,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三個字。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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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02:1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一)

  活下來的感覺很好。

  穿越的感覺並不好。

  自從父母雙亡之後,近二十年,李洪濤都在為生存而奮鬥。在醒來的那一刻,李洪濤就懷疑自己穿越了。

  見過有人從百米高的懸崖上跳下,還能活命嗎?只能是電影裡的超級大英雄,或者是超級大壞蛋。

  見過沒有橡膠輪胎,只裝著一對木滾子,動起來每一個零件都「嘎吱」著響的大車嗎?只在電影裡見過。

  見過長著近半米長的毫毛,頭上只張了一隻犄角,叫聲像狗的牛嗎?那也只存在於好萊塢的神鬼電影中。

  還有那些衣不蔽體,神色憔悴,一看就知道多年沒有吃過飽飯的人。

  這些,都讓李洪濤懷疑自己穿越了。如果這只是拍電影的話,那他還真得佩服編劇導演的豐富想像力,並且得懷疑從哪裡找來那麼多相貌猥褻,營養不良的群眾演員。在李洪濤的認識中,在蓬勃發展的新時代,就算是偏遠山村,一日兩餐填飽肚子還不是問題。

  數日後,當李洪濤能夠下地活動後,他肯定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哪部電影的一個鏡頭會持續幾天?再說,附近根本就沒有攝像機,也沒有反光燈,更沒有化妝師,最糟糕的是,沒有拿著牌子,隨時準備叫「卡」的人。

  這不是拍電影,也就不會有劇終的那一刻。

  穿越了,李洪濤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李洪濤對穿越的認識很膚淺,只是偶爾聽那些愛看網絡小說的弟兄提到過。

  在那些人的嘴裡,現代人到了古代,必然威猛神勇,機智過人,即使不會飛天遁地,呼風喚雨,也能憑借現代化的科學知識,超過古人數百上千年的歷史社會知識,成為翻雲覆雨的一代霸主,每一個都是內褲外穿的古典版超人。

  對這些言論,李洪濤向來都嗤之以鼻。

  暫且不論穿越是否只是網絡小說的虛構故事,因為現實就發生在李洪濤的身上。他可以懷疑小說,卻不能否認現實。

  用李洪濤訓斥那幫小弟的話來說:「難道古人都是白癡,智障,加腦癱?」

  當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社會,李洪濤根本無法相信,一個沒有任何根基,沒有任何社會關係網的人能夠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稱王稱霸。如果不小心染上什麼疾病,也許連生存都是個問題。要知道,在抗生素出現之前,連肺炎都是絕癥!

  李洪濤堅信一條真理:人是群居的社會動物。

  離開軍營,進入社會的那段經歷,讓李洪濤相信另外一條真理:背靠大樹好乘涼。

  前提條件是,在這棵大樹倒下來將自己砸死之前,要麼躲開,要麼將其伐倒。

  讓李洪濤高興不起來的並不是穿越本身,而是穿越之後的現實情況。

  對一個自幼父母雙亡,吃百家飯,穿百衲衣長大的人來說,李洪濤早就學會了適應新的環境,也早就習慣了生活環境改變帶來的影響。在感到厭煩,或者是不順心的時候,他甚至希望能夠改變生活環境,不然也不會向楊歡請辭。

  「樹挪死,人挪活」就是這麼個道理。

  現實是殘酷的,救了李洪濤的是一群難民,一群衣著神色像叫花子,依靠撿拾破爛為生的拾荒者!更殘酷的是,他也成了這支大軍裡的一名拾荒者。

  這不是一棵理想中的大樹,而是一堵搖搖欲墜的危牆。

  雖然牆壁倒下時不會砸死李洪濤,可他心裡清楚,他不能依靠這堵危牆,更不能成為這堵危牆裡的一匹磚頭。

  現實殘酷的地方並不是李洪濤所依附的是一堵危牆,而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數日下來,李洪濤左盼右顧,反覆推演了好幾番,最終放棄了隻身闖蕩新世界的想法。原因只有兩個:他不認識除了這支叫花子大軍之外的其他人;他不熟悉這個新世界。

  李洪濤覺得,他現在就像第一批踏上美洲大陸的歐洲人一樣:站在海灘上遙望大陸腹地,卻不敢輕易的邁出第一步。

  李洪濤知道,這個比喻並不恰當。哥倫布登上新大陸的時候,至少身邊還有幾十個水手,而他卻是孤身一人。

  在權衡留下來的利弊時,李洪濤也在迅速的適應新的環境,瘋狂的吸收著一切與新世界有關的知識。

  他所吸收的知識主要來自三個人:拾荒隊的頭目,也就是救他的人易江;拾荒隊裡唯一能讀書識字記賬的文化人蔣晟;以及拾荒隊裡唯一懂點醫術,這幾天一直在照顧他的張玉璇,她是個女人。

  拾荒隊定居的地方叫鷹落村。相傳一百多年前,易江的先祖帶著族人遷徙到這裡的時候,一隻蒼鵬那麼大的山鷹落在了村口的那棵千年大樹上,連震三下翅膀之後就飛走了。族人都相信這是上天的安排,因為高飛的鷹是最靠進蒼天的,是上天的信使。隨後,易江的先祖就留了下來,從無到有的建起了這座山村。

  鷹落村在伏牛山脈的中段。伏牛山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山脈,其西段極為險峻,有多座積雪終年不化的大雪山;東面相對低矮,且山區更為寬廣,向東逐漸過渡到平原。鷹落村的西面就是落日大雪山,也叫落日峰。

  伏牛山脈是暉州與建州,以及邢州與建州的界山。發源於落日峰腳下,向東北方向流淌的浪滄河為暉州與邢州的界河。

  名義上,鷹落村在暉州的地盤上,實際上,這裡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區。

  不管是暉州、邢州、建州,還是這個世界上的其他數十州,都在一個叫洪原的大陸上,都統屬於一個叫「蒼」的王朝。這個王朝也有皇帝,也有中央朝廷,可不管是皇帝,還是中央朝廷,能管轄的也就是京師所在的一個州而已,真正大權在握的是統管各州的節治使。

  節治使的權力很大,簡單的說,節治使掌握了地方的軍政大權。具體體現在:節治使有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文臣武將,負責任命所轄地域範圍內的各級官員,負責徵收所轄地域內的錢糧賦稅,負責制訂所轄地域內的刑典制度。

  節治使受到的約束很小:只需在名義上承認是皇帝的臣子,隸屬於中央朝廷。

  節治使的好處很多:要兵有兵,要地有地,要錢有錢,要糧有糧。

  節治使就是「土皇帝」,軍閥,藩王。

  節治使也分大小。

  小的只管一州,統兵數千到數萬,封地百餘里到上千里,轄民數萬到數十萬,且至少都有一座城池。

  大的能夠統轄數州到十數州,統兵數萬到數十萬,封地數百里到數千里,轄民數十萬到數百萬,且有多座城池,甚至能任命州官,設立自己的小朝廷,如有閑情逸趣,還能打造一張赤金龍椅,過過當皇帝的癮。

  絕大部分節治使都只統治一州,那些統轄十數州的節治使都是曇花一現,如同流星破空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節治使為了獲得更多的金錢、糧食、土地、百姓而相互攻伐。

  除此之外,這世界上有水稻,小麥,各類瓜果蔬菜。這世界上的人也耕種農田,飼養禽畜,結網捕魚,彎弓射獵。

  這些信息,讓李洪濤對新世界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這是一個生產力還停留在農牧階段,中央朝廷權力旁落,地方軍閥割據,戰亂不休,處於封建社會形態中的世界。

  一個亂世,徹徹底底的亂世!

  生活在鷹落村的村民就是這個世界裡的草民,被節治使當作草芥看待的平民百姓。

  最重要的是,鷹落村周圍沒有適合耕種的土地。一是氣候偏冷,二是土地貧瘠,三是缺水。村民的主要生活來源就是撿拾回來的廢品,偶爾也會進山狩獵,補補家用。

  村民的「拾荒」方式讓李洪濤大開眼界。

  他們並不是到城市裡拾荒,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裡,城市裡照樣有很多的窮人,還輪不到鷹落村的山民去搶別人的飯碗。

  拾荒隊伍一般會跟在某支軍隊的後面,拾荒的場所主要有兩種:一是大戰之後的戰場,二是被軍隊劫掠摧毀後的村鎮。

  拾荒者還有另外一種謀生的手段,那就是襲擊遇到的任何一支能夠消滅的隊伍。商隊,逃難的大戶,甚至是押送物資的軍隊。前提是必須打得過,而且還要全殲敵人。

  對於逃難的百姓,拾荒隊沒有太大的興趣。一是難民成群結隊的活動,難以保證全部殲滅;二是難民沒有太多的油水,往往還會跟拾荒者拚命,最終得不償失。

  李洪濤清楚的認識到,鷹落村的拾荒者生活在死亡的邊緣。每一次外出謀生都是像是在走鋼絲,梢有不慎就將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李洪濤來到鷹落村的半個月內,拾荒隊出去了一次,結果遭遇到了一股匪兵,回來的時候少了三個人。

  當村民們收拾行囊,準備再次出山的時候,李洪濤的機會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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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02:1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二)

  鷹落村有三十二戶人,其中二十一戶有一個十八到四十歲的男性壯年勞力,七戶有兩個,三戶有三個,只有一戶沒有男性壯年勞力,那戶人家祖孫三代有七個人死在了拾荒的路上,現在只剩下了一老二小三個女人,生活靠易江等人接濟。

  在「村長」易江宣佈要再次組隊出山的時候,很多勞力都猶豫了。因為這次出山的風險很大。

  邢州的血狼軍已經在浪滄河左岸集結,建州的永盛軍也出現在了伏牛山東面臥虎道的南面。現在已臨近秋收,兩支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入寇暉州。

  易江的計劃是跟在血狼軍的後面,除了打掃戰場,清理村鎮廢墟之外,如果運氣不錯的話,還能夠洗劫血狼軍的輜重部隊。哪怕只要成功一次,全村到明年開春都不需要為糧食擔心了。

  易江很有雄心,可其他人卻不一樣。

  拾荒隊以前洗劫過輜重部隊,收穫確實不小。危險同樣巨大。

  高風險,高回報。另外一層含義就是,成則衣食無憂,敗則命喪九泉。

  很多勞力家裡還有點存糧,能維持一月左右,他們更傾向於在血狼軍與永盛軍完成掃蕩,離開暉州之後再組織隊伍出發。

  招募人手的時候,除掉易江,蔣晟,張玉璇這三個拾荒隊的骨幹之外,另外還有賀平,杜威,張挽,黃季,田方,卞康六人加入。

  這仍然不夠,拾荒隊有六輛大車,需要六個車伕,另外還需要兩名探子。蔣晟是記賬的文書,張玉璇是醫生,都手無扶箕之力。也就是說,至少還需要一個人加入。

  在其他勞力都猶豫不決的時候,李洪濤站了出來。

  「易大哥,我願加入。」

  易江給了李洪濤一把銹跡斑斑,如同塊爛鐵皮子的短刀。

  李洪濤成了這支拾荒隊的一員,最普通的一員,一名車伕。

  當天晚上,易江向李洪濤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主要就是貨物怎麼裝車,趕車的時候不要呆在牛的屁股後面,怎麼控制好速度等等。

  次日一大早,十個人,六輛牛車載著半月所需的乾糧,草料,以及一些治療創傷的藥物,經過村口那棵曾經落過神鷹的千年古樹,沿著崎嶇的山路,向大山外的世界進發了。

  不算李洪濤在村子裡消磨的這半個月的時間的話,這是李洪濤在洪原大陸,蒼王朝邁出的第一步。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步,這一步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下午的時候,車隊才離開了山區。在經過山外的集鎮時,車隊沒有停下來。

  這是李洪濤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上的集鎮,與他前世的鄉鎮相差不大。鎮子並不大,都是低矮的磚瓦房或者土坯房,只一條能夠勉強容兩輛大車通過的街道,其餘的都是小巷。唯一不同的是,這是一座已經被徹底廢棄了的集鎮,別說人,鎮子上連條野狗都沒有,很多房屋都搖搖欲墜,看上起已經被廢棄了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

  「那是百市集。」

  李洪濤回過了頭來,朝坐在旁邊的蔣晟看去。

  雖然只認識了半個月,除去李洪濤養病期間蔣晟隨拾荒隊離開的十來天,兩人的交往也就幾天而已。兩人算得上是好友了,至少在李洪濤看來,蔣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朋友。

  「五年前,這裡還有一百多戶居民,有幾十家店舖,光飯館酒店茶樓就有十多家。」蔣晟靠在了裝草料的麻布袋子上。「當時,這裡是收購山貨的商人與販賣山貨的山民做買賣的主要地點,當初我們也經常到這裡來賣山貨,賣廢品;採購糧食,布匹,鹽巴,藥材等物品,而不是勞師動眾的去崮梁城。」

  崮梁是暉州節治府所在地,暉州境內第一大城,也就是暉州的「州會」。

  「那為什麼荒廢了?」李洪濤坐直了身體,他還沒有完全掌握趕車的技術。

  「天災人禍,兵荒馬亂。」蔣晟嘆了口氣,「四年多前,血狼軍殺來之後,百市集就徹底荒廢了。」

  「不會是所有人都被殺了吧?」李洪濤心裡暗暗一驚。

  蔣晟搖了搖頭。「大部分人都逃進了山裡。可百市集挨著浪滄河,血狼軍來了一次,誰敢保證不會來第二次?有點關係的,去崮梁城投靠了親戚朋友。沒關係的,進山當了山民。從此之後,商人就再也沒有來過百市集,自然就衰落了。」

  「可是……」李洪濤仍然覺得解釋不通,「這附近已經是平原,土地都能耕種,難道……」

  「土地?現在百市集附近的所有土地都是節治使朱仕琿的。」蔣晟苦笑了起來,「被血狼軍洗劫之後,朱仕琿以百市集居民沒有抗敵,棄鎮逃入山區為由,將所有的土地都收歸虎嘯軍所有。要耕種土地,就只能當佃農。」

  李洪濤沒有再多問,蔣晟這番話的幾個含義都很清楚。

  暉州節治使朱仕琿是暉州最大的地主,虎嘯軍是暉州最強大的「土匪」,另外當佃戶不如做山民。

  一直走到日落,車隊才離開了大路,進了一片小樹林裡面。

  易江沒準生火,說是怕被發現。吃了兩個烙餅後,李洪濤就躺到了草袋子上,平原比山區裡暖和了許多,就算不生火,沒有棉被都不覺得寒冷。

  趕了一天路,所有人都很疲憊。不多時,李洪濤就停到了此起彼伏的鼾聲,他也很快在「鼾聲交響曲」中熟睡了過去。

  半夜的時候,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了李洪濤,接著一隻大手就摀住了他嘴。

  「噓……別出聲!」易江的聲音壓得很低。

  樹林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洪濤立即就反應了過來,他連忙點了點頭,易江這才鬆開了手。

  蔣晟與張玉璇留下來看車,李洪濤跟著易江來到了樹林邊緣,賀平等六人已經藏好了。

  「是哨子,二十個左右。」賀平壓低了聲音,「向東面去了,速度很快,沒有發現我們。」

  李洪濤發現自己能夠清楚的看到大路上正在遠去的那批騎兵,這讓他感到有點吃驚。以往,他的夜視能力沒有這麼強。另外易江,賀平等人明顯是靠聽聲音來判斷敵人,而不是靠眼睛,這證明他們的夜視能力不太好。

  觀察了一陣,易江低聲說道:「後面應該沒有哨子,我們回去吧,敢在天亮前出發。」

  回去後,一行人立即開始收拾行裝。約莫半個小時後,車隊就離開了樹林,回到了大路上,急匆匆的向東而去。

  李洪濤心裡有好幾個疑問,他忍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

  「哨子?」蔣晟有點不相信的看著李洪濤,好像李洪濤是個白癡一樣。

  李洪濤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反正每次他問出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後,就會有人用這樣的目光看他。

  「哨子是血狼軍中最好的騎兵,雖然不是鐵騎,但絕對是最可怕的敵人。」蔣晟也早就習慣了李洪濤問這些白癡級別的問題。「每個哨子都能騎善射,能在飛奔的戰馬上射中數十步外的敵人。最恐怖的還是其來去如風速度。只要被哨子盯上,或者是遭到哨子襲擊,多半都得完蛋。還聽說每個哨子都是從八歲左右就開始接受騎射訓練,要到二十歲才能成為真正的哨子。」

  雖然蔣晟的解釋有點不清不楚,但是李洪濤也搞清楚了,哨子應該就是血狼軍中的偵察兵,甚至算得上血狼軍中的「特種兵」。

  隨即,李洪濤產生了另外一個疑問:「哨子應該是血狼軍中最厲害的吧?」

  「最厲害?只能算是最厲害的兵。」

  見到蔣晟露出了些微驚恐之色,李洪濤心裡的疑問更大了,難道還有比「特種兵」更厲害的?

  「血狼軍,還有建州的永盛軍,暉州的虎嘯軍,以及其他各節治使軍隊中最厲害的是一種叫『神機』的戰爭機器。」過了好一陣,蔣晟的神色才恢復正常。「在神機面前,常人就如同螞蟻般的渺小。」

  「可是……」見蔣晟不願意多說,李洪濤換了個話題「那我們為什麼還要跟在哨子後面前進?」

  在李洪濤的想像中,「神機」應該是類似於投石機,或者工程車,或者是諸葛弩這類冷兵器時代的「重武器」。

  這次蔣晟沉思了一陣,才說道:「開始路過的那支哨子應該是向百市集方向偵察的,以確定南面沒有威脅。現在,血狼軍肯定在大渡口那邊渡過了浪滄河,其主力部隊正在朝三岔口方向前進。我們要盡快趕到三岔口附近,才能跟上血狼軍,也才有拾荒的機會。」

  之前李洪濤就聽蔣晟說過,三岔口是暉州西難的一處要點,其西南就是百市集,北面為浪滄河上的大渡口,向東則是暉州的「州會」崮梁城。

  「那虎嘯軍為何不守住三岔口?」李洪濤有點迷糊了,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怎麼可能讓給敵人?

  「虎嘯軍?」蔣晟苦笑了起來,「二十年前,是虎嘯軍到邢建二州劫掠。十五年前,血狼、永盛二軍還沒有膽量進入暉州。現在嘛,虎嘯軍恐怕連離開崮梁城的勇氣都沒有。」

  李洪濤又是一陣迷惑,聽蔣晟的話,虎嘯軍應該有一段輝煌的歷史,可為什麼會淪落到被人揍了還不敢還手的地步呢?

  沒等他問出來,車隊就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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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02:1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三)

  急急的躲到山丘後面時,蔣晟就拉著李洪濤爬在了一塊大岩石的後面。

  易江帶著田方、卞康二人在後面掃掉車隊留下的痕跡。賀平、杜威、張挽三人則將牛牽到了山後,並且在每頭牛面前丟了捆草料。黃季迅速的爬到了山丘的頂部,朝著大路東面看去。

  易江三人剛剛跑過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大路東面傳來。三人來不及躲到山丘後面,立即爬在了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片刻間,一隊十來人的騎兵就從大路上疾馳而過。直到馬蹄聲消失了好一陣,易江三人這才爬了起來。

  見到三人都在擦額頭上的汗水,李洪濤知道他們也被嚇得不輕。

  「第二隊哨子。」易江把人都叫了過來,「看樣子,這次血狼軍不僅僅是來打秋風的。」

  「這麼急著派出第二隊哨子,大部隊肯定就在後面。」黃季摸了摸下巴,又說道,「這隊哨子只有十人,多半是到山區方向警戒。」

  「也許是去聯繫永盛軍。」賀平說完,就朝易江看了過去。

  「你是說,這次血狼、永盛二軍是一起行動的?」田方急著問了出來。

  見易江沒有表示,賀平點了點頭,說道:「永盛軍在臥虎道南面集結,擺明了準備在秋收前後入寇暉州。可這幾年,血狼、永盛二軍從未同時殺入暉州,一個是在秋收前後,一個是在開春之後……」

  賀平沒有接著說下去,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確實如此,永盛軍都是開春之後前來。今年春天他們沒有在暉州搞出什麼大名堂來,沒到一個月就撤走了。現在又在臥虎道南面集結兵力,很有可能是與血狼軍一同入寇暉州。」易江長出了口氣,「血狼、永盛二軍絕不是來打秋風的,說不定,他們會攻打崮梁城。」

  「攻打崮梁城?」田方立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自從朱家入主暉州之後,還從來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攻破過崮梁城。血狼、永盛二軍也算不上是厲害的軍隊,就算他們聯手,也不見得能夠打下崮梁城吧。」

  易江等人的眉頭都鎖在了一起。

  李洪濤幾次想開口提問,可他都忍住了,現在不是問「白癡」問題的時候。

  「這次朱家……」

  「噓……」易江才開口,李洪濤就迅速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別出聲,有人來了,很多,一支大部隊。」

  眾人都是一驚,過了一陣,黃季臉色大變,同時用力的點了點頭。

  「你們倆留在這!」易江指了下蔣晟與張玉璇,隨即就朝山丘頂部跑去。

  李洪濤等人隨即跟著易江爬上了丘頂。

  李洪濤心裡暗暗驚訝,在黃季聽到聲響的時候,他已經聽得很清楚了。也就是說,他的聽力比其他人中最好的一個還要好。

  「血狼軍!」易江臉色蒼白,側著頭,沙啞著嗓子說道,「步兵,人數在兩千以上。」

  李洪濤集中眼力朝東面看去,夜色很朦朧,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馬,還有密密麻麻的長槍。

  「大概有五千人,也許更多。」

  易江驚訝的看了李洪濤一眼。「你能看清楚?」

  李洪濤點了點頭。「勉強能夠看見,分成了五隊,每隊大概一千人左右。等等……」

  這時候,隊伍裡三個高大的黑影引起了李洪濤的注意。因為看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判斷出那些黑影與人一樣,有頭,有軀幹,有手有腳。可是,李洪濤知道那不是人,因為那些黑影的高度在五米左右,就算是傳說中的巨人都沒有那麼高。

  「有三個大傢伙,高約五米,看起來像人,那是什麼?」

  易江立即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你確定是三個?」

  李洪濤用力的點了點頭。「能看到的只有三個,也許後面還有。」

  「走,我們先離開這裡。」

  沒等李洪濤反應過來,易江就首先溜了下去,其他幾人也都紛紛溜下了山丘。李洪濤又朝東面看了一眼,這才追上了易江等人。

  「收拾東西,我們去東南面的樹林。」易江看了眼天色,「還有兩個小時天亮,必須要趕在天亮前進入樹林。」

  見到眾人的神色都很慌張,李洪濤不但疑惑,還不知道該不該急著問出來。

  天亮前,車隊進入了樹林。這次易江更為小心謹慎,他與田方、卞康兩人一直留在後面清掃車隊留下的痕跡。李洪濤同時注意到,所有人的神色都很緊張,甚至可以說是恐慌。

  「李兄弟,你給大家說下,你當時看到的情況。」

  李洪濤略微整理了下思路,將看到的一切講了出來。

  「三臺?」蔣晟首先不敢相信的看著李洪濤。

  李洪濤只是點了點頭。

  蔣晟揉了揉額頭,才說道:「看來,這次邢州項家動真格的了。」

  「那是什麼東西?」李洪濤朝蔣晟低聲問了一句。

  「神機,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

  雖然蔣晟的話微微有點顫抖,可李洪濤心裡仍然一驚,這與他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我們得改變計劃。」易江掃了眾人一眼。「在確定血狼軍的真實意圖前,我們就躲在這裡。賀平、杜威、張挽,黃季,你們四個一隊,負責在白天監視血狼軍的活動。我跟田方、卞康在夜間監視血狼軍的活動。」

  見易江沒有給自己安排任務,李洪濤趕緊說道:「易大哥,那我做什麼?」

  易江嘆了口氣,沒有開口。

  難道要我守車隊?李洪濤當即就不幹了,「易大哥,有蔣兄弟與玉璇妹子留在這裡守車隊就行了,我……」

  「好吧,你跟我一起。」易江也沒有多囉嗦,「不過,必須要按照我的吩咐行動。」

  李洪濤趕緊點了點頭。

  「好了,大家抓緊休息一下。賀平,你們中午再出發,血狼軍新到,建營地就要花上大半天的日子。」

  李洪濤哪裡睡得著,見到易江等人都很疲憊,李洪濤就去找到了蔣晟。

  一番詢問後,李洪濤心裡的幾個謎團才初步解開。

  項家就是邢州的「主人」,現在項家的族長項廣宇就是邢州節治使,同時也是血狼軍的統帥。

  血狼軍總兵力在八千到一萬之間,與其他節治使的軍隊一樣,步兵是主力。騎兵只有大概七百,其中兩百左右的哨子,也就是輕騎兵;另外五百鐵騎,也就是重騎兵。

  血狼軍中最厲害的不是鐵騎,也不是哨子,而是被蔣晟稱為「神機」的一種強大的戰爭機器,也就是李洪濤在夜色中看到的那種高大的,有著人形模樣的東西。

  根據蔣晟的解釋,「神機」是一種由人在內部操控的機器,可以像人一樣使用刀劍槍矛等武器,用類似於步兵的方式戰鬥,只是其威力遠非常人能及。

  雖然沒有在近距離內直接觀察過,但是按照蔣晟的解釋,李洪濤對「神機」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按照李洪濤的理解,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的機器,而是一種徹底的戰爭武器,一種由人控制,用來強化人的力量的戰爭機器。說直接點,就是某些科幻小說裡的機械戰甲,簡稱「機甲」。

  這讓李洪濤感到萬分不解。按理說,機甲的出現至少也需要工業文明作為基礎,而現在這個世界還處於農耕文明的初級階段,手工業也不算發達。難道,靠鎯頭錘子就能敲出一臺精密,複雜的機械出來?

  還有,機甲的能源是什麼?從高度上判斷,如果「神機」的主要材料是鋼鐵的話,就算是中空的,那重量也會在十噸上下。靠人力,甚至是畜力,都不可能驅動這麼大的機器,就必須要依靠熱機,或者比熱機更先進的動力裝置。

  李洪濤心裡還有很多疑問。比如怎麼控制「神機」?要知道,在李洪濤的前世,電子技術高度發達的時代,都沒有辦法由人來有效的控制類似於機甲的戰爭機器呢。

  疑問只是疑問,不解也只是不解。蔣晟沒辦法解釋,李洪濤也沒有主動問出來。

  李洪濤並沒有因此感到驚訝,連穿越都發生了,還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呢?

  另外,李洪濤瞭解到了一條重要的信息。

  任何一個節治使家族裡都有數臺,甚至數十臺「神機」。按照蔣晟的介紹,邢州,暉州與建州都不算大州,也不富裕。邢州項家總共就只有六臺神機,暉州朱家也只有六臺,而建州丁家則只有五臺。

  這次,血狼軍出動五千以上的兵力,三臺神機,超過了總兵力的一半。以往,血狼軍入寇暉州時,出動的兵力很少超過兩千,而且從未派神機參加打秋風的行動。這也很好理解,神機大概不是以速度見長的武器,主要用於野外陣地戰與城市攻堅戰,如果僅僅只是以掃蕩,劫掠為目的的話,神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

  如果永盛軍也出動一半的兵力,那麼總兵力就將超過暉州的虎嘯軍。也難怪易江等人會一致認為血狼軍會與永盛軍聯合攻打崮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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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02:1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四)

  李洪濤產生了一個很荒誕的想法:向暉州節治使朱仕琿通風報信。

  按照最正常的推理,朱仕琿怎麼也得有所表示吧。一官半職,李洪濤不敢奢望,但拿點賞銀,問題應該不大。可是這有三個前提條件。一是朱仕琿夠「江湖」,不要太摳門;二是要相信報信人,不把他看著騙子,或者是敵人的細作;三是崮梁城得守下來,不然城破人亡,就只能拿賞銀去孝敬閻王爺了。

  也正因為這三點,這僅僅只是個荒誕的想法,李洪濤並沒有採取任何實質性的行動。

  他連朱仕琿高矮胖瘦都不清楚,怎麼確定朱仕琿夠江湖?再說虎嘯軍必然有不少探子,在他趕到崮梁城的時候,恐怕朱仕琿早就知道血狼軍大舉犯境,而他這個報信人也多半會被當作是敵人的細作,到時候拿到的就不是賞銀,而是進地府的門票。最讓李洪濤擔心的還是崮梁城是否能保全,如果最終朱家頂不住,那他去崮梁城,不就把自己當犧牲,去給朱家陪葬嗎?

  中午吃了兩個烙餅後,李洪濤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下午。他一直沒有睡著,想到穿越後的遭遇,李洪濤心裡就連連嘆息。

  他不奢求成為權傾天下的王爺,也不想做大紫大紅的家丁,至於率領萬千獸人爭霸天下,或者帶著一群悍女獨霸一方,李洪濤更沒有想過。

  想到自己因為殺戮太多才要擺脫黑幫,才遭到了追殺,才「逃」到了這個世界來。現在,卻要面對更多的殺戮,不是殺別人,就是被別人殺。李洪濤心裡不禁一陣苦悶,難道手上沾了血就永遠也洗不掉了嗎?

  李洪濤更在懷疑,瞎子大仙給他的不是「活命珠」,而是「死命珠」。

  傍晚的時候,賀平三人帶回了一些消息。

  到達三岔口的血狼軍一直在修建營地,並沒有向崮梁城進發。

  三岔口是連接崮梁城與大渡口,控制伏牛山,把守伏牛山與臥虎道連接道路的重要戰略要地。血狼軍將主營設在三岔口,進可強攻崮梁城,退可守衛大渡口。期間還可以派遣哨子,鐵騎掃蕩附近村落,搶割即將成熟的稻子,甚至攻佔暉州南部的縣城,翦除虎嘯軍羽翼,圍困崮梁城。

  血狼軍的部署並無問題,可這對十個人的拾荒隊來說卻是大大的問題。

  「白天,血狼軍至少派出了十隊哨子,每隊都是十人。」賀平在地面上畫了幾條線,「從哨子的行動來看,血狼軍在攻打崮梁城之前,必然將首先掃蕩周圍的所有村鎮,甚至有可能先收割成熟的麥子。血狼軍有了過冬的糧草後,戰爭可能會持續到明年開春。」

  「崮梁城內有多少存糧?」李洪濤問了一句。

  賀平看了他一眼,苦笑這搖了搖頭。

  「以往,崮梁城內的糧草足夠守城的虎嘯軍堅持半年。這幾年血狼、永盛二軍連年入寇,朱仕琿加重了糧賦,增加了存糧,也許夠堅持一年。只是……」易江嘆了口氣,「這只能滿足虎嘯軍的需要,如果崮梁城被圍的話,城內百姓恐怕半月就將斷糧。」

  李洪濤略感驚訝,現在他們自身難保,哪還管得了崮梁城內的百姓。

  「另外,有三隊二十人的哨子向西而去,看樣子是準備入山。」

  「入山?」易江神色立即就變了,「難道血狼軍準備掃蕩山區內的村莊?」

  賀平沒有開口,也沒有否認。

  「如果他們去了鷹落村的話,那我們……」田方有點慌張了。

  「他們就算要進山,也要先佔領百市集。」易江咬了咬牙,又說道,「今夜我先去探查血狼軍的情況,摸清楚之後,再決定是否返回。」

  匆匆吃過晚飯後,李洪濤就跟著易江、田方、卞康出發了。

  血狼軍設了三處營地。

  道路南面的步兵營地面積最大,大門開在三岔路口處,營地內有千餘座帳篷。外圍一圈是拒馬樁與寬約三米,深約一米半的壕溝。按照每個帳篷住四名士兵計算,血狼軍五千餘步兵幾乎都駐紮在裡。

  北面支路的東側是騎兵營地,大門也開在路口處,規模要小得多,只有約莫兩百多頂帳篷。營地外圍也是由拒馬樁與壕溝組成的防線。按照每個帳篷住三名士兵計算,血狼軍的七百騎兵幾乎都到了。

  支路西側是糧草營地,大門同樣開在路口處,規模並不小,有數百輛大車,以及數十個糧倉,只是幾乎所有的大車與糧倉都是空著的。營地外圍同樣是由拒馬樁與壕溝組成的防線,只是多了數支由十名步兵組成的巡邏隊。

  顯然,血狼軍沒有帶多少糧草,準備就地搶糧。

  從防禦部署來看,血狼軍主要防的是騎兵,而不是步兵。不管是拒馬樁還是壕溝,都只能應付騎兵的攻擊,對步兵沒有太大的作用。顯然,虎嘯軍也應該有一支不算太糟糕的騎兵,不然血狼軍絕不會重點防禦騎兵的突然襲擊。

  李洪濤有點後悔,後悔當兵的時候沒有努力進入偵察部隊。

  血狼軍步兵營地就在他們埋伏的山坡下面,外圍的巡邏警戒並不是很嚴密。接受了現代化訓練的偵察兵肯定能夠輕易的潛入步兵營地內,甚至能夠潛入糧草營地內,只需點上幾把火,血狼軍就要倒大霉了。

  雖然在當兵的最後兩年,李洪濤勤學苦練,稍有所收穫;在黑道上混那三年,李洪濤的潛伏能力也有所長進。但是他沒有足夠的把握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步兵營地內,更沒有足夠的把握潛入糧草營地內。

  觀察了大半夜,除了騎兵營地那邊偶有人馬出沒之外,步兵營地與糧草營地裡根本就沒有動靜。

  李洪濤最關注的還是那三臺巨大的機甲。

  三臺機甲都停放在步兵營地的西面,距離太遠,只能勉強看到其輪廓,沒有任何可以接近的機會。這是李洪濤最失望的地方,他很想搞清楚機甲的情況,甚至好幾次都快忍不住想潛入步兵營地內。

  「差不快天亮了,我們趕緊回去。」易江說完就拍了下李洪濤的肩膀。

  因為李洪濤第一次參加拾荒行動,所以易江對他不太放心,一直讓李洪濤跟在他的身旁。

  李洪濤又朝機甲那邊看了一眼,剛回過頭來,他就看到一群步兵正在向營地大門旁集中。

  「易大哥,快看,步兵營地大門。」

  易江立即爬了回來。

  十人一隊的步兵正在大門處的空地上集中,李洪濤迅速的點了一遍,五隊,總共五十人,還有一名穿著金屬鎧甲的軍官,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蔣晟那樣的書生。

  「他們要幹嘛?」李洪濤低聲問了一句。

  易江搖了搖頭,說道:「看看就知道了。」

  五十二人的隊伍花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才集中完畢,那名穿金屬鎧甲的軍官大聲吆喝了幾句後,率領隊伍就開出了營地。軍官在營地外上了馬,走在了隊伍的前面。

  易江與李洪濤臉色驟變,因為那支軍隊不是向東而去,而是向西前進的。

  「他們要進山?」李洪濤感到呼吸有點急促。

  易江仍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支隊伍,呼吸也很沉重。

  隊伍在經過糧草營地的時候,並沒有領取糧草,甚至沒有放慢腳步。這時,易江的神色才稍微舒展了一點。李洪濤也稍微鬆了口氣。

  如果步兵進山掃蕩,至少得花數日的時間,怎麼也得帶上一兩車的糧草,不可能只帶點乾糧。顯然,這支部隊不會進山,多半是去百市集。

  他們去百市集那座荒鎮幹嘛?

  就在李洪濤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騎兵營地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接著就傳來了刀劍交擊的金屬碰撞聲。兩人立即伏低了身子,朝著騎兵營地那邊看去。

  「怎麼回事?」兩人同時嘀咕了一聲。

  騎兵營地內火光大盛,不多時,步兵營地這邊也熱鬧了起來。

  「也許是虎嘯軍的探子被發現了。」易江壓低了聲音,「我們得趕緊離開,血狼軍會很快出動,搜索附近每一個地方,被發現的話,我們就走不掉了。」

  李洪濤心裡有數,立即跟著易江從山丘頂部溜了下來。隱藏在山丘另外一側的田方與卞康也都溜了下來。

  四人剛碰頭,地面就猛的震了一下。李洪濤頓時大驚,易江三人的臉色也驟然變白了。

  「是神機,快走!」易江低喝一聲,首先跑了起來。

  四人迅速朝著東北方向跑去。

  地面在有規律的震動著,李洪濤甚至能夠聽到金屬摩擦時發出的聲響,讓人感到很不舒服的聲響。

  四人越跑越快,幾乎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路。

  地面的震動早就感覺不到了,易江三人都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李洪濤卻只出了一身的汗水,呼吸仍然很平穩。

  逃命,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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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8 02:1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五)

  坐落在浪滄河支流白河南岸的崮梁城算得上是一座大城。

  崮梁以城防堅固出名。朱家三代人,費時四十餘年,徵調十萬民工,累死近五萬人才挖出長近二十里,寬十米,深五米,從白河引水的護城河;建起了四面各長三里,高十五米,底寬十米,頂寬四米的城牆。

  因為距離臥牛山太遠,附近又沒有採石場,所以構築城牆的都是長半米,寬三十公分,厚十五公分的青磚。黏結青磚的是糯米熬製的糨糊,在水泥出現之前,這是最好的工程黏合劑。

  朱家八代節治使,除了最初三代之外,近一百二十年間,從未有任何一支軍隊攻破過崮梁城。崮梁城也成為了附近八州中,唯一在正式建城之後沒有被打下過的城池。

  實際上,崮梁城並不大。除掉駐紮在此的虎嘯軍,以及朱氏家族之外,崮梁城的居民才一萬戶出頭,人口在四到五萬之間,能徵召的十八到四十歲之間的男性勞力不會超過一萬人,除掉達官顯貴之外,恐怕就不到八千人了。

  血狼軍強渡浪滄河的時候,消息如同秋風一般傳到了暉州的每個角落。暉州西南大小上百村鎮的百姓紛紛收拾行囊,拖家帶口的逃往崮梁城。

  白河右岸的村鎮還要好一點,至少血狼軍很少到白河右岸地區打秋風。

  當永盛軍在臥虎道南面集結的消息傳開後,暉州東南地區的村民也紛紛離鄉背井,帶著全家老小,值錢的細軟逃往崮梁城。

  天還未亮,崮梁城外就聚集了成千上萬逃難的百姓,還有更多的百姓正在湧向崮梁城的南門與東門,等著虎嘯軍放下吊橋,打開城門。直到天色大亮的時候,吊橋與城門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此時,逃難的人群騷動了起來,一些年輕力壯的甚至跳入護城河,準備游過去,可招呼他們的是城牆上射來的箭矢。不出片刻,護城河裡多出了上百具屍體。

  「節治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越過護城河,違令者殺!」

  隨著城牆上軍官的怒吼聲響起,城外的騷亂更加嚴重。一些開始還躍躍欲試的年輕人立即被旁邊的親人拉住。老人,婦女,兒童卻只能呆呆的看著吊橋,看著城門,期盼著吊橋能夠放下,城門能夠打開,節治使能夠放他們進城躲避戰亂。

  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年帶著十名騎兵來到了東門處。馬還未停住,少年就翻身跳了下來。

  「七時已過,為什麼還不開門?」少年怒氣衝天的來到守門軍官面前。

  「稟報五世子,是主公下的命令,今日不得開門。」

  少年正是暉州節治使朱仕琿的小兒子朱孝信,今年還不到十八歲,卻是五兄弟中長得最高,最為健壯的一個。與其挺拔的身軀不相稱的是,朱孝信有一副白淨的面龐,相貌也看似文弱,也許是母親的遺傳更明顯一點吧。

  「是什麼時候下的命令,我怎麼不知道?」

  「凌晨五時,由二世子親自來下達的命令。」

  「二哥!?」朱孝信眉頭一皺,心裡頓時有數了。「你們準備開門放人進來,我這就去拿開門的命令。」

  「小的遵命!」

  朱孝信翻身上馬,帶著十名親兵,朝城北的節治府一路飛奔而去。

  節治府議事堂內,一班文臣武將早就吵得不可開交了。文臣為首的是軍師楊佩德,他輔佐朱仕琿二十餘年,是朱仕琿手下第一謀士。武將為首的是虎嘯軍左帥朱孝義,也就是朱仕琿的二兒子,虎嘯軍頭號戰將。

  爭論的焦點只有一個,那就是要不要開門放難民入城。楊佩德與眾多文臣堅決主張開城放人,而朱孝義與一班武將則堅決反對。

  中央高座上,暉州節治使朱仕琿右手撐著額頭,雙眼緊閉,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下面的爭吵,如果不是偶爾換一下撐著額頭的手,恐怕別人會誤以為他睡著了。

  朱仕琿沒有睡著,他一直在聽下面人的爭吵。

  朱仕琿覺得自己老了,他甚至有點怨恨上天,如果讓他年輕二十歲,輪得到血狼軍與永盛軍到暉州的地盤上來撒野嗎?

  五十歲的朱仕琿當了四十二年的節治使。從八歲家臣扶持他座上現在這個位置;到二十歲朱仕琿借助母系外戚一舉剷除四大家臣集團;到二十五歲生母病逝,朱仕琿重用楊佩德,以雷霆手段剪滅外戚集團;到三十歲,虎嘯軍在朱仕琿的親自統帥下,連續五年掃蕩邢建甘翼四州。

  至此,朱仕琿贏得了一個讓人敬仰的稱號——「朱虎」。

  朱仕琿擅長的不是征戰疆場,而是治理州郡。

  從他三十一歲那年開始,虎嘯軍就再少主動出擊,掃蕩附近各州。原因只有一個,暉州的底子太薄了。

  這不能怪朱仕琿,也不能怪老天。要怪,就只能怪他那個死得太突然的老子。

  朱仕琿的父親朱建業在世時被稱為「西北霸主」,他只用了二十年時間就橫掃邢建甘翼鮮賀堰七州,成了八州之主,結果卻死在了征討葛州的路途上,時年四十七歲。

  朱建業死的時候沒有指定接班人,他的七個兒子,也就是朱仕琿的七個同父兄長為爭奪節治使的位置,整整打了六年。

  直到五個兄長陸續戰死,家臣集團驅逐了最後兩個兄長,扶持年僅八歲的朱仕琿為節治使後,內戰仍沒有完全結束。

  又花了三年的時間,朱仕琿在家臣與母系外戚的幫助下才滅掉了兩個被驅逐的兄長。

  朱建業二十年的征戰,加上九年的內戰,以及隨後的眾多內部爭鬥,原本是蒼王朝西北最富裕,最強大的暉州迅速衰落了。

  朱仕琿二十五歲到三十歲的對外征戰最大的收穫是:為暉州贏得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眼看著暉州離鼎盛不再遙遠,眼看著可以恢復昔日的霸業,實現埋藏了十五年的理想,結果那場持續了三年的旱災徹底的摧毀了朱仕琿最後一點雄心壯志。

  天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禍。

  三年旱災幾乎影響到了附近所有州,而暉州在經過了十五年的發展,成為最為富裕的州,一頭養肥了的豬。結果,鄰近各州,特別是西面的邢州與南面的建州,都盯上了暉州這塊「肥肉」,連年派兵入寇,搶錢搶糧搶人。

  這對處於水深火熱中的暉州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朱仕琿反抗過,也拼過命。可虎嘯軍就算再勇猛,也是雙拳難敵四掌。三年下來,虎嘯軍非但沒有阻止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反而損兵折將,老兵死了一大半,新兵更是十有八九撐不過一年。結果,虎嘯軍戰力連年下滑,幾乎到了不敢出城迎戰的地步。

  朱仕琿累了,他確實感到累了。四十多年中,他就沒有一個晚上能夠睡得踏實點。

  「父親!」

  朱仕琿一驚,撐著腦袋的手連著抖了幾下。

  「父親!」朱孝義這次壓低了聲音,接著話鋒一轉,說道,「軍師妖言惑眾,動搖軍心……」

  「放肆!」朱仕琿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桌上的什物都紛紛蹦了起來。雖然他老了,但是「虎威」還在,「你還在娘胎裡的時候,軍師就輔佐為父,二十餘載,軍師為暉州,為虎嘯軍,為百姓盡心竭力,鞠躬盡瘁,豈能由你信口雌黃?來人——」

  四名帶刀親兵立即從堂外湧了進來。

  「拖下去,重責五十軍棍!」

  議事堂內,文臣武將都是一驚,臉色驟變。誰也沒有想到朱仕琿火氣這麼大,竟然要重罰二世子。這五十軍棍可不是說笑的,就算朱孝義強壯過人,這頓棍子挨下來,恐怕也得在床上爬幾十天了。

  兩名年輕將領與一名文臣同時閃出,跪在堂中央,齊口說道:「父親,二弟(哥)言過其實,確有不對,但也不至於重責五十軍棍,還望父親開恩!」

  這三人正是朱仕琿的大兒子朱孝仁,三兒子朱孝禮,四兒子朱孝智。朱孝仁自幼體弱多病,沒能成為武將。另外,小兒子朱孝信還沒滿十八歲,沒有資格進入議事堂,參與節治府與家族大事。

  朱仕琿並沒有表態,也沒有讓三個兒子起來。

  「主公。」楊佩德出面了,「二世子並非有心,只是剛勇直率,實為口誤,還請主公看在三位世子的面子上,繞過二世子。」

  可以說,楊佩德這番話說得極為到位。當了二十多年的人臣,楊佩德早就成了人精,對朱仕琿的心態脾氣更是一清二楚。

  「既然軍師都為你求情了,這五十軍棍就先記著,下次再敢狂言,定打不饒!」朱仕琿也順坡下驢,「還跪著幹什麼?都給我起來!」

  朱孝禮與朱孝智連忙碰了下二哥,四個兒子起身前同時說道:「謝父親開恩。」

  「今日議事到此為止,文臣武將都各就其位,各司其職,隨時聽候調遣。」

  甩下這句話後,朱仕琿大袖一甩,給楊佩德遞了個眼神後,轉身從側門離開了議事堂。文臣武將也都紛紛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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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遭難(一)

  到中午的時候,車隊第一次停了下來。

  「還有二十里就到百市集。」易江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黃季,你去百市集那邊探查情況,確定是否需要繞道。」

  黃季帶上了一把短刀,二話沒說就出發了。

  「卞康,你到後面五里處警戒,有血狼軍靠近的話,立即來報!」

  卞康也立即帶著把短刀朝東面而去。

  「我們在這裡等他們的消息。」易江把其他幾人叫了過來,「如果血狼軍沒有留在百市集的話,我們就直接進入山區。如果血狼軍留在了百市集,我們就丟掉大車,從小路進山。只要進了山,一切都好辦。」

  易江這番話基本上是說給李洪濤聽的。

  李洪濤有點心不在焉,他還在想著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機甲跑動起來的震動非常巨大,雖然無法判斷出機甲的重量,但是肯定不輕。另外,可以從震動的頻率上判斷出機甲跑動的步伐大概在每分鐘八十到一百次之間,速度不會慢到哪裡去。

  比戰馬還快嗎?李洪濤心裡沒底,可他覺得不會比戰馬慢。

  高達五米的機甲,兩條腿的長度在兩米半到三米之間,人奔跑時的步距一般是腿長的兩倍左右,因此機甲跑動一步的距離在五米以上,也就是每分鐘五百五十米左右,相當於每小時三十三公里。戰馬長途奔跑的速度很難超過每小時三十五公里。

  再說了,刺探血狼軍情況的探子必然騎馬逃跑,血狼軍沒有出動更近的騎兵,反而出動相對較遠的機甲,這就說明機甲全速奔跑的速度比戰馬長途奔跑的速度快,甚至有可能比戰馬短距離衝刺的速度還要快。

  如果那是一臺坦克的話,李洪濤不會感到奇怪。可那只是一臺兩條腿的機器,李洪濤搜遍了前世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想到有什麼機器能夠以每小時三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奔跑。

  這更加增強了李洪濤對機甲的好奇心,即使在逃命的時候,李洪濤都在想著這些事情。

  「李兄弟,喝點水!」蔣晟推了李洪濤一下,將皮質水囊遞了過來。

  李洪濤驚了一下,這才發現其他幾個人都看著自己,趕緊接過水囊,大喝了幾口。

  「易大哥,血狼軍會進山嗎?」張玉璇是這群人中唯一的女人,也是年紀最小的,才剛滿十八歲。

  「應該不會。」易江沒有撒謊,「五十人的步兵進山能做什麼?他們沒有帶輜重糧草,就算到了山裡,也堅持不了兩天。放心吧,他們多半是去佔領百市集的。我們最多不要這幾輛車,從小路回去。」

  「可是……」雖然張玉璇年輕,膽小,但是她並不笨。「百市集只是一座荒鎮,還不在前往崮梁城的路上,血狼軍佔領百市集做什麼?」

  易江勉強擠出了點笑容,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也答不上來。

  「也許,他們想打通這邊的山道,與永盛軍取得聯繫,或者是讓永盛軍直接從這邊越過伏牛山吧?」李洪濤猜測了一番。

  其他幾人都是一愣,隨即紛紛搖頭。

  「李兄弟,如果永盛軍能從這邊越過伏牛山的話,就不會在臥虎道南面集結了。」蔣晟乾咳了一聲,又說道,「鷹落村西南三十多里處就是一條寬數百米,縱橫上百里的大峽谷。雖然有小路、吊橋可以穿過峽谷,但是卻只能勉強供單人通過,馬匹、車輛都無法通過。除非血狼軍肯為永盛軍提供糧草,戰馬,不然永盛軍就只能從臥虎道進入暉州境內。」

  李洪濤恍然大悟,同時覺得自己確實有點遲鈍。

  「易大哥,黃季回來了!」守在車隊前面的張挽叫了一聲。

  眾人紛紛站了起來,朝正在飛奔而來的黃季看去。幾人幾乎同時意識到情況不好,黃季跑得太快了,而且還不斷揮手大叫,只是太遠,聲音傳到時已經很微弱了。

  「哨子!」李洪濤聽到了兩個熟悉的字眼。

  話剛出口,易江立即朝他看了過來,另外幾人也朝他看了過來。

  李洪濤立即集中精力傾聽,這下,他聽得更清楚了。「哨子,兩個,很近,就跟在後面……」

  沒等李洪濤說完,易江就朝賀平等人遞了個眼神。

  田方立即拔出短刀割斷了大車上的韁繩,並且在每頭牛的屁股上紮了一刀。受到驚痛的六頭公牛立即朝南面的樹林跑去。

  賀平與張挽將第一輛車橫在了路上,接著就旋下了大車上的把手,從裡面抽出了兩根約莫一米半長的短矛。易江與杜威也同時將第二輛車橫在了第一輛車後面約莫五米的地方,也從車把裡各抽出了一根短矛。

  「都躲在車後,蔣晟,玉璇,去最後面!」

  此時道路西面已經揚起了塵土,來不及將其他的大車橫在路上了。

  「李兄弟、田方守第二輛車!」易江說完,就在第一輛車後面蹲了下來,賀平、杜威、張挽三人在他旁邊,四人手裡都攥著短矛。

  李洪濤沒敢遲疑,立即與田方躲在了第二輛車的後面。

  沒等李洪濤旋下車把,取出裡面的短矛,兩名哨子就繞過了彎道,朝著車隊衝了過來,並且都舉起了短弓,前面那名哨子已經從箭壺裡抽出了一根箭矢。

  「黃季,小心!」

  太遲了,在幾個人同時喊出的時候,哨子已經射出了箭矢。二十米的距離,黃季根本來不及躲避。中箭的瞬間,黃季整個人都飛了出去,跌在了路基下的草叢裡。

  「別起來,小心箭矢!」

  李洪濤趕緊把腦袋縮了回去,後面那名哨子射出的箭矢就落在了他前面的車板上。

  「等下從車板下滾出去!」田方的聲音有點顫抖,攥著短刀的手也在微微發抖。

  從車板下滾出去做什麼?李洪濤很是疑惑,他並不覺得害怕,甚至還有點興奮。

  「嗖——嗖——」

  兩支箭矢一前一後射中了第一輛大車的車輪與車板。李洪濤迅速抬頭看了一眼,兩名哨子已經很近了,而且絲毫沒有減速的徵兆。

  「嗖——」

  前面那名哨子射出的第三箭仍然落在了第一輛大車的車板上,此時他距離大車已經不到十米了。

  媽的,哨子要拚命?見對方還未減速,李洪濤心裡大驚。

  在距離大車大約三米的時候,那名哨子猛夾馬腹,同時勒緊了韁繩,戰馬一聲長嘶,借勢躍了起來。

  賀平與張挽半跪在地上,兩根短矛幾乎同時刺中了戰馬兩側的肋骨,可是並沒有能夠讓讓戰馬停下,兩人也在被巨大的力量推翻在地。

  戰馬躍過馬車的一瞬間,易江與杜威同時站了起來,馬步還未站穩,兩人人手裡的短矛同時對準戰馬的腹部刺了出去。

  一聲悲鳴中,戰馬前腳先觸地,隨即就向左側倒下。馬背上的哨子立即飛身躍起。

  「殺啊——」田方迅速從車板下滾了出去。

  哨子還未落地,田方手裡的短刀就對準哨子的胸部劈下。

  這哨子的身手極為了得,眼見短刀迎面劈來,身體在空中迅速向右側開,短刀劈中了他左側護肩。雖然只有一層皮甲,但是薄鐵片的短刀根本就沒有傷著哨子。

  李洪濤也從車板下滾了出來,在哨子落地的一瞬間,他雙手緊握刀把,將刀柄頂在了右胸口,隨即站穩了腳跟。

  實際上,李洪濤根本沒有用力,甚至沒做太多的動作。哨子是自己撞上短刀的,撞擊的位置非常準確。在短刀從他左側肩胛骨下方刺入體內,刺穿心臟的時候,他的手才剛剛抓住腰間的彎刀刀柄。他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僅僅只將彎刀拔出了數公分。到死哨子都沒有弄明白,為什麼會栽在一個叫花子的手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田方剛爬起來,就看到李洪濤就毫不費勁的殺死了那個哨子。

  李洪濤並無半點得意,能殺死哨子,絕不是運氣,是知識、經驗與技術的完美結合。當了六年兵,混了三年黑道,幫楊歡除掉了二十一個人,李洪濤學得最多的就是殺人的方法。

  心臟受損後,雖然人不會立即死亡,大概要過三十秒左右,大腦才會因為缺乏血液供應而死亡,但是在五秒鐘之內,人體將失去活動的機能,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頭都不可能。

  短刀很軟,卻很薄。只要刺中的位置正確,就能毫不費力的殺死哨子。如同田方那樣,用短刀向哨子砍劈是沒有任何威脅的。就算劈中了肢體,也就最多留下一道傷口;就算劈中了大動脈,哨子也不會立即斷氣,仍然有拚命的力氣。

  這就是一個殺手應該具備的素質,在一瞬間找到用手裡的武器殺死敵人的最佳辦法。

  「易大哥——」

  張玉璇的一聲驚叫驚醒了還陶醉在殺戮之中的李洪濤。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易江正伏身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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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遭難(二)

  後面那名哨子射出了第三支箭矢的時候,距離馬車不到兩米,根本來不及夾馬起跳。在易江倒下時,他已經拉轉馬頭,朝著道路西面跑去。

  其他幾人都驚呆了,李洪濤來不及拔出短刀,飛速衝到了倒在兩輛馬車之間的那匹戰馬旁邊,抽出了一根沒有折斷的短矛。

  李洪濤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讓那名哨子拉跑開。

  不管哨子是想逃跑,還是想做別的什麼,都絕不能讓他跑開!

  百市集就在二十里外,騎馬一刻鐘就能到。如果讓哨子逃回百市集,就算百市集的血狼軍步兵不全部出動,也會來二十個左右,李洪濤他們絕對沒有辦法對付二十個步兵。就算逃到了林子裡,也很難帶著一個女人、一個書生、六頭牛、也許還有一個傷員逃過二十個步兵的追擊。

  哨子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短弓。就算哨子不逃走,只要拉開了距離,在他第二次轉過身來的時候,李洪濤他們就無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就算哨子射光了箭壺裡剩下的二十二支箭矢,李洪濤他們仍然能夠活著,到時候哨子也有十足的把握逃走。

  李洪濤根本就沒有花時間考慮,這全是他在前世的最後三年中積累的經驗,總結的常識。

  在李洪濤握著短矛退到第二輛大車旁的時候,哨子已經策馬跑出了大概二十米。

  在哨子勒住馬,調轉馬頭的時候,李洪濤掂量了下短矛的重量,右手握在了距離矛尖大概三分之一個矛身處,腳下猛的發力,迅速衝刺加速。

  哨子迅速取出了一根箭矢,搭在了弓弦上。當他看到一個拿著短矛的叫花子朝他衝來時,稍微猶豫了一下。

  雖然僅僅只有僅僅半秒中,但這絕對是致命的猶豫。

  就在哨子拉開弓弦的時候,衝到了第一輛大車旁的李洪濤將短矛如同標槍般的投了出去。

  「嗖——」短矛的破空聲異常沉悶。

  「崩——」弓弦的激盪聲幾乎同時響起。

  松弦的一瞬間,哨子看到了劃破空氣朝他射來的短矛,握弓的左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閃避,哨子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腹部上。低下頭時,哨子不敢相信的看著插在肚子上的那支短矛。

  太快了!哨子翻身落馬的時候,扭頭朝李洪濤看來。

  箭矢從臉旁擦過的時候,李洪濤沒有閃避。他清楚的看到哨子松弦的時候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知道那根箭矢根本就射不中他。

  「易大哥,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李洪濤一驚,立即回過頭去。

  易江側躺在賀平的大腿上,張玉璇正爬在易江的身上大聲哭喊著,其他幾個人則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

  李洪濤趕緊走了過去,田方等人也立即圍了過來。

  箭矢正好射中了易江的背心,進去了約莫三寸,就算沒有傷到心臟,也肯定離心臟不遠了。

  「別動!」李洪濤擋住了要去抓住箭矢的那隻手,「現在不能拔出來,快去馬屍上把酒拿來。」

  田方一愣,立即想起,哨子都是將烈酒當白開水喝的,馬匹上肯定有酒囊。

  用酒水洗去血跡後,李洪濤發現,傷口的裂痕是扁平的,要比小拇指般粗細的箭桿大得多。也就是說,箭頭上有可能帶有倒刺,如果強行拔出箭矢的話,必然會傷到心臟附近的主血管,易江就必死無疑。

  「易大哥醒了,易大哥,你終於醒了……」

  大概是酒精刺激了傷口,易江緩緩睜開了眼睛。李洪濤立即朝站在對面的蔣晟使了個眼神。

  「玉璇妹子,我們到一邊去吧,易大哥不會有事的。」蔣晟半哄半拽的將張玉璇拖到了一邊去。

  「易大哥,我……」李洪濤咬了咬牙,決定實話實說。「你的傷太重,我不敢保證能讓你……」

  「李……李兄弟,我知……知道自己的情況。」易江一把抓住了李洪濤的左前臂。「我知……知道,我快不……不行了,你……你帶……帶著大家……快……快逃……」

  李洪濤咬緊了牙關,強忍住了心裡的悲痛。

  「李……李兄弟,我有……有件事拜……拜託你。」

  「易大哥……」李洪濤長吸了口氣,「易大哥,有什麼你就儘管吩咐,只要我李洪濤能辦到的,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易江抓緊了李洪濤的胳膊。「我……我放心不下你嫂……嫂子他們,還有玉……玉璇妹子,今……今後就……拜……拜……」

  最後幾個字還沒有說出來,易江突然雙眼圓睜,身體猛烈的抽搐了幾下,抓著李洪濤胳膊的手鬆開時,他已經斷氣了。

  「易大哥——」張玉璇掙脫了抓住她的手,衝過來爬在易江的屍體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其他幾人也都紛紛跪了下來,他們都受過易江的恩惠,蔣晟,田方還是易江救回來的。

  李洪濤伸手撫上了易江那仍然睜著的眼睛,在心裡暗暗念道:「易大哥,你就安心去吧,只要我李洪濤在世一天,就絕不讓嫂子與玉璇妹子他們受人欺辱。」

  見到張玉璇哭成了淚人,嗓子都哭啞了,李洪濤長吸了口氣,捏了下張玉璇的肩膀,緩緩的站了起來。其他幾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並且朝李洪濤看了過來。

  易江臨終前向李洪濤「托孤」,而且李洪濤幹掉兩個哨子。現在李洪濤已經成為新的領袖。

  「田方,去把卞康叫回來。」李洪濤已經冷靜了下來。雖然易江已經死了,但是他們還得繼續活下去。「賀平、張挽你們去看看黃季。杜威……杜威……」

  杜威一副六神無主,極為悲痛、悔恨的樣子,嘴裡還在低聲嘀咕著什麼。

  「開始他沒有及時爬下,是易大哥幫他挨了那一箭。」賀平低聲說了一句。

  李洪濤看了杜威一眼,咬了咬牙,現在不是解決一個人問題的時候。他朝蔣晟看了眼,說道:「你去把六頭牛都牽回來,動作快點。」

  眾人紛紛散開,李洪濤也去那具哨子屍體上拔出了短刀,朝躺在二十米外的另外一名哨子走去。

  短矛刺入哨子腹部後,割斷了哨子的腰椎骨,再透體而出,鮮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小血泊。雖然哨子還沒有斷氣,但是脊椎受損,失血過多,只能躺在那等死。

  看著這個殺死易江的敵人,看著這個將死的人,李洪濤心裡並沒有半點仇恨的感覺。

  雖然拾荒者不是軍人,但雙方都是戰士。幾分鐘前,他們還不認識,甚至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也沒有任何私仇。雙方因為屬於不同陣營,所以為不同的目的而戰,也根本談不上有任何私仇。

  李洪濤拔出了哨子身上的短矛,順手插在了旁邊的路面上。

  哨子猛的咳嗽了幾下,一股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撕開哨子胸口的皮甲,將短刀的刀尖頂在了哨子左胸口的兩根肋骨之間,李洪濤淡淡的說道:「有什麼身後事要交代的,就趕快說吧!」

  「下手吧,能……能死在你……你這種高……高手的手裡,我……我也……」

  沒等哨子說完,李洪濤手上猛的發力,短刀破體而入。

  易江臨死前沒有說完最後一句話,殺死易江的哨子也就沒有資格說完最後一句話!

  恰好看到李洪濤以絕對冷酷的手段殺死了哨子,賀平也不免打了個寒戰。見到李洪濤拔出短刀,站了起來後,他才趕緊說道:「黃季還沒有死,只是……」

  李洪濤轉過了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神色有點慌亂的賀平。

  「他受了重傷,看樣子撐不了多久。」

  「小路在哪個方向?」

  賀平朝南面指了一下。「翻過前面那座山丘就到了,如果加緊趕路的話,大概天亮前就能回到村子裡。」

  「你跟張挽立即帶著黃季過去,在那邊等我。別把箭拔出來,路上千萬小心,別碰到傷口。」

  賀平趕緊去叫上張挽,抬著黃季出發了。

  不多時,田方與卞康趕了回來。李洪濤讓他們帶著哨子身上的武器,皮甲,還有一切能夠帶著的東西,牽上六頭牛去追上賀平與張挽。隨即,李洪濤又讓蔣晟帶著哭得快要昏倒的張玉璇去小路那邊等他。

  等眾人都走了後,李洪濤迅速處理了一下現場,主要就是讓血狼軍相信,襲擊這兩名哨子的不是拾荒隊,而是一支難民隊伍。對一個干了三年殺手的人來說,佈置現場,製造假想,算是最基本的本事。

  末了,李洪濤將所有的草料都堆在了一輛大車上,然後將易江的屍體放了上去。點燃草料,在大火熊熊燃燒了起來之後,李洪濤這才離開了大路,追趕走遠了的同伴。

  李洪濤知道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土葬的習慣,加上現在他不可能帶著一具重一百五十多斤的屍體逃命。

  對李洪濤來說,讓還活著的人繼續活下去,比照顧一具屍體重要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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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遭難(三)

  節治府書房內,朱仕琿背手而立,朱孝信跪在他的身後

  「父親——」朱孝信激動得渾身都在微微發抖,「數萬暉州黎民百姓的性命就在父親的手裡,還請父親三思!」

  朱仕琿長嘆一聲,轉過了身來。「信兒,起來說話吧。」

  「如父親不答應,孩兒就跪在這不起來了。」

  朱仕琿突然笑了起來。「你這是在逼為父嗎?」

  「孩兒替暉州萬千百姓懇請父親放他們入城避難!」

  朱仕琿搖了搖頭,他對這個兒子太瞭解了。雖然朱孝信是他最小的兒子,沒有經歷過那段苦日子,但是在五個兒子中,朱孝信最為仁厚,也最為愛護百姓。

  「信兒,你的神技學得怎麼樣了?」

  朱孝信一愣,說道:「師傅說孩兒可以出師了,只是孩兒未滿十八歲,並未熟練掌握,還需要多加磨練。」

  朱仕琿微微點了下頭。

  朱孝信立即又說道:「父親,孩兒懇請……」

  「好了,起來吧!」朱仕琿坐了下來,「為父答應你的要求,你去讓東南兩門守軍開城放人。只是,為父有一個要求。」

  「只要能救萬千百姓,不管什麼要求,孩兒都會答應。」朱孝信這才站了起來。

  「你帶兩百親兵前去,百姓入城的時候要嚴加盤查,如身份不明者,要隔離審問,絕不能輕易放過,明白嗎?」

  「孩兒明白!」朱孝信早就知道父親關閉城門,將難民擋在城外的目的是要防止敵人的細作進入城內。

  「好了,快去吧。」

  「駭兒替萬千百姓感謝父親的再造之恩!」說完,朱孝信就轉身飛奔出了書房。

  見到小兒子離開的背影,朱仕琿露出了嘉許的笑容。

  朱孝信是他最喜歡的兒子,在朱仕琿的眼裡,小兒子就是三十年前的自己。可是,他心裡也很清楚,朱孝信太年輕了,缺乏鬥爭經驗。特別是其四個兄長都在節治府與虎嘯軍中建立起了自己的根基之後,朱孝信要想超過四個兄長,成為暉州節治使,虎嘯軍統帥,他還需要更多的磨練,更多的經驗,特別需要更強大的實力。

  朱仕琿遲遲沒有定接班人,就是想知道,小兒子朱孝信是否能夠具備管理暉州,統帥虎嘯軍的能力。

  朱仕琿絕不想看到自己的五個兒子如同他的七個兄長那樣,為了爭奪節治使的位置,在暉州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使暉州百姓枉遭塗炭之災,使暉州更為衰弱。

  朱仕琿更清楚,不管將節治使的位置傳給哪一個兒子,都會使另外四個兒子不滿,不服。他還在的時候,五個兒子都不敢輕舉妄動,可他要是不在了的話……

  朱仕琿沒有繼續想下去,他也不敢繼續想下去。

  「主公,」一名親兵走進了書房,「軍師有要事求見。」

  朱仕琿微微皺了下眉毛,說道:「請軍師進來,另外去沏兩杯茶來。」

  楊佩德這個什麼趕來做什麼?朱仕琿心裡嘀咕了起來。

  他已經把城防,以及各地防禦工作都部署了下去;安排了親兵偵察部隊前去刺探血狼軍的情報;加強了城內的管制力量,以防敵人細作搞破壞;甚至安排軍隊準備米粥,救濟入城難民。

  需要做的,能夠做的,他都已經安排了下去。楊佩德在這個時候到來,必然有重大事情。

  楊佩德剛進書房,親兵就送來了兩杯熱茶。

  「主公,才收到探子的快馬回報。」楊佩德的臉色極為嚴峻,「永盛軍已經在昨日夜間通過了臥虎道,進入了我州界內,現在正在向崮梁城進發。」

  朱仕琿一驚,立即站了起來。

  「另外,昨日派去刺探血狼軍情報的探子也回來了。血狼軍主力集中在三岔口,步騎總計超過五千人馬,另外……」楊佩德的語速越來越快,「另外,血狼軍還出動了三臺神機。去的探子死了三個,還有一個在回來後就死了,最後一個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我查驗過探子身上的傷口,確實是神機留下的。」

  「確認是三臺?」朱仕琿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探子都是虎嘯軍中的精銳,所報不會有假。」

  朱仕琿腦袋裡一陣嗡鳴,一屁股又坐了下來。

  「主公,這次血狼軍出動半數以上兵力。永盛軍今年春季才來過一次,當時規模不大,我們還以為建州方面要應付其他威脅,所以……」楊佩德嘆了口氣,「看這次形勢,血狼軍與永盛軍入寇的目的恐怕並不是打秋風,搶糧那麼簡單。」

  朱仕琿哪能不知。自他平定外戚之亂後,二十多年來,血狼軍與永盛軍還是第一次同時進攻暉州,而且是選擇在秋收在即的時候。

  「現在白河左岸還有多少糧食沒有收割?」

  「離秋收還有十天半月,幾乎所有的糧田都沒有收割。」

  朱仕琿的嘴唇微微抖了幾下。「四年來,血狼、永盛二軍連年入寇,使我暉州民不聊生,農田荒廢,白河左岸百姓流離失所,糧食年年歉收,虎嘯軍戰力嚴重下降。看來,這些都是早已經計劃好了的。」

  「主公,眼前重要之事不是回顧過去,而是怎麼應付當前的局面。」

  朱仕琿閉上了眼睛,他確實老了,老得連考慮問題的時候都容易分神。

  「主公……」楊佩德遲疑了一下,又說道,「邢、建二州的秋糧也沒有收割,血狼、永盛二軍必然想通過搶割我們的糧食來滿足軍需,而沒有帶太多的糧草。如若我們能夠搶收糧食,並且燒燬血狼軍的糧倉,血狼軍無糧,必然主動退回浪滄河左岸。只要血狼軍退卻,永盛軍孤掌難鳴,也只能退回建州。」

  「雖然此計奇妙,但是要搶割糧食,燒燬毀血狼軍糧倉,又談何容易?」朱仕琿朝楊佩德看了過去。「虎嘯軍現在是什麼樣子,軍師心裡有數。名義上有一萬將士,可實際上能夠出城征戰的不到三千。這還要除掉分駐五縣的守軍,崮梁城內,能有兩千官兵能夠出城作戰就很不錯了。」

  「我們可用疑兵之計拖住血狼軍主力,再派遣兩千官兵搶割南面的糧食。另外,同時命白河南面二縣的守軍同時出城搶割糧食。」

  「可是,永盛軍已經過了臥虎道……」

  「永盛軍暫不足慮。」楊佩德展現出了軍師應該具備的敏銳眼光,以及強大的自信心。「微臣認為,這次血狼軍為主,永盛軍為輔。且臥虎道險峻,運送糧草多有不便,如若永盛軍缺糧,必然首先搶割東南施縣的糧食。我們可派一將領前去施縣,侍機出擊,拖住永盛軍割糧的速度。」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

  「只要我們搶割崮梁、荊縣兩地的糧食,血狼軍必然會全面出動,與我們搶糧。到時候,派一路奇兵連夜沿浪滄河右岸南下,燒掉血狼軍設在大渡口的糧倉。這樣一來,血狼軍必然缺糧,到時候就算不會主動退卻,也不會立即向崮梁進發。」楊佩德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只要獲得成功,永盛軍未必會主動攻打崮梁,到時候我們可以全力應付血狼軍。如微臣所料不差,入冬之前,血狼軍必然撤出暉州界內。」

  「軍師認為,誰去守施縣最為合適?」

  楊佩德思索了一下,說道:「二世子勇武蓋世,且數年來,永盛軍與二世子遭遇都每每吃虧。相傳,永盛軍中,官兵皆稱二世子為『下山虎』。如若派二世子前去守施縣,定然無失。」

  「豎子有勇無謀,恐怕還得派一謀士才行。」

  楊佩德沒有開口,有一個極為合適的人選,可他卻不好說出來。

  「那就讓肖順隨孝義前去,軍師認為如何?」

  「主公明斷,肖順先生乃最好人選。」楊佩德想到的正是肖順。

  朱仕琿微微點了點頭。「那麼,誰適合前去奇襲血狼軍糧倉?」

  「這……」楊佩德遲疑了一下,「微臣不敢胡言。」

  「軍師,你我二十多年君臣,有何不敢說的?」

  稍微等了一會,楊佩德才說道:「微臣認為,奇襲若能成功,必要五世子親自出馬。」

  「哦?」朱仕琿立即露出了驚訝神色,「為何?」

  「主公聖明,恐不需微臣多言。」

  朱仕琿立即就笑了起來。「佩德啊,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放不下嗎?」

  「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主公用的是為君之道,而臣守的是為臣之道。」楊佩德立即拱手低頭,「微臣只是盡臣之責,如有言過之處,還請主公責罰。」

  「軍師有何過錯?」朱仕琿苦笑著搖了搖頭,「那麼,中軍統帥之事,還要勞煩軍師了。」

  「主公放心,微臣必不負主公重托!」

  楊佩德離去之後,朱仕琿這才長出了口氣。

  雖然聊聊數語,但句句都砸在了朱仕琿心頭的痛楚上。

  朱仕琿從不懷疑楊佩德的忠誠,更清楚楊佩德是最重要的謀臣。可是朱仕琿也清楚的記得,四十二年前他是怎麼登上節治使的位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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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2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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