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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魯衛] 千年蟲人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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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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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48: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電腦並非萬能。
  理由太簡單,那是因為電腦是由人腦設計出來的。
  世上既沒有萬能的人,又怎能創造出萬能的電腦?
  當人類對電腦還沒有作出深刻程度的瞭解之前,自以為是的人類社會,已急不及待地把電腦廣泛地使用。
  無疑,電腦對這半個世紀的影響十分重大,甚至足以取代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但很諷刺的是:千年蟲問題,竟在成千上萬電腦工程設計師眼底之下,遲遲才被「偶然地發現」。
  人類的無知和短視,又一次在歷史舞台上扮演了可笑的角色。
  在邏輯學上,由於千年蟲的問題,你有可能會收到一張電話帳單,金額高達數千萬元。
  也可能會令到電力、水力系統在數目以至數十日之內無法向市民提出正常的供應服務。
  電腦一旦出了岔子,問題往往會十分嚴重。
  香港大嶼山國際機場啟用最初一兩個月內,就是因為電腦出了問題,導致貨運站大混亂,損失數以百億元計算。
  只是一個機場的電腦出了岔子,所牽涉及的經濟損失數目,已經是天文數字,到了千年蟲問題在全球爆發之後,又會是一個怎樣的情景?
  從最基本的角度看,千年蟲危機之所以會出現,只是國為絕大多數電腦在記錄。處理年份問題時,都以公元年份(四位數字)的最後兩個數字作為程式設計,所以公元19 99年就以99』二位數字代替,但一到了公元2oo0年,卻會因此而變成了1900年,使到全球各地電腦系統產生錯誤的結果。
  寫這篇故事的時候,距離公元2oo0年還有大半載,在這個時候,當然只能目睹千年蟲問題正式爆發前的人類社會狀況。
  在驚奇俱樂部,有部分會員一生之中,從不親自接觸任何形式大大小小的電腦,這種會員,在現今社會中,幾乎變成了懂得穿衣服的原始人。(例如阿朗,但他並不是原始人,而是貓人。)
  至於洛雲,對電腦的認識,恐怕不會比一個銀行的小職員高明到什麼地方去。但偏偏在驚奇俱樂部的會員中,最少有一打以上,都是電腦行業中的權威人士。
  近來者赤,近墨者黑。
  至於近電腦精英份子者,也自然會在這方面成為了「業餘專家」。
  然而,這一個故事,卻是地球上所有「千年蟲文章」中最怪異的一個。
  原因?……
  要是三言兩語便可以解釋清楚,這個故事也就毋須浪費筆墨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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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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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49:16 |只看該作者
一 千年蟲二號危機  

  對於蟲這一種東西(本來應該稱為生物),我向來沒有太大的好感。
  稍為可以接受的,大概是中國廣東省著名的「碎仔焗禾蟲」,在酒酣耳熱之餘,來一砵焗得香噴噴的「禾蟲料理」,也許會比鹽焗花生或者是炸薯仔片更刺激一些。
  在台北天母區的啤酒屋,很流行用炸蟋蟀來佐啤酒,但我敬謝不敏。
  在西安,蠍子成為上菜,據說營養價值很高,含豐富蛋白質,多吃有益,尤以活吃更妙。
  滬菜有「螞蟻上樹」,我常常吃,但那只是一個徒具昆蟲之名而無螞蟻之實的菜譜名稱。
  算來算去,昆蟲之中,以蜜蜂最好,因為蜂蜜又可口又有益。我的管家老衛更有「獨步單方」,他對我說:「瀉秘蜜。」
  老衛,是我生命中最尊敬也最討厭的人物。自我懂性以來,他從來沒有轉換過職業。
  他是雲霧軒的管家,身高一點九八米,永遠都穿著雪白的襯衫,講話精簡得令人肅然起敬,然後給他氣得彎腰噴飯,以至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對蜂蜜的評價是「瀉秘蜜」,比八股文章還更令人諱莫如深。但我認識此君久矣,當然很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但本故事正在開始,這些瑣碎事情,暫且容後交待,以免阻礙了「主題曲」的正常進展。
  我最喜歡的一句開場白是「旅行使人存在。」
  其實,這句話的始創人並不是我,而是某君。
  這位「某君」,我在很久以前便已忘記了他的名字。
  我始創的是驚奇俱樂部,從一開始便是會長,至今地位仍舊穩如泰山,並未受到太嚴峻的考驗。
  我總是認為,旅行雖然能令人感到存在,也同時令人覺得自己更渺小。
  大自然景象越偉大,越發顯得人如螞蟻,甚至是連螞蟻也不如,真個是何其微不足道。
  早幾年,我的足跡已踏遍了大半個地球,隨著許多極權主義的國家紛紛對外開放,在這幾年間,我又把餘下來不曾到過的地方,一一努力開發。
  最少,我現在可以知道,在古巴有些百姓的工資,月入不足港市百元,要是急於乘搭飛機,用這份月薪來乘坐計程車,從旺角前往赤臘角機場,大概還沒爬上青馬大橋,就得請君落車,另謀他法。
  但古巴政府對百姓的福利,照顧得十分周全,也是事實。最少,生了病看醫生,連打針吃藥,毋須付出分文,決不會「診金先惠,然後醫人。」
  至於越南的胡志明市,氣象也和早十幾年前大不相同。現時經濟掛帥,只要手頭上有金光四射的信用卡和適當的美鈔,大可以在鬧市之中打幾十個觔斗,然後找最地道的越南菜品嚐,以至是找一大群滯留在越南大半輩子的華藉朋友,高高興興地做任何屬於奉公守法的事情。
  但旅行得太多,不免疲倦。
  鳥倦知還,最妥當的做法,便是回到自己的老巢,泡一個險險可以把皮膚灼熟的熱水浴,然後只是穿著一條空空蕩蕩的子煙囪內褲,寫寫意意地躺臥在搖椅上,一面喝酒,一面吃老衛親手煮的撈什子羊扒。
  別人老是嚷著一年比一年蒼老,我卻大受無數奇人怪事的影響,心中總是覺得自己一年比一年更青春。小高曾向我提出警告:「這可能會是神經分裂症的先兆。」
  鑒於他快將成為人父,我對這個混蛋越來越是遷就。要是他在一年前斗膽在我面前胡說八道,早已給我扔入垃圾堆填區,當作城市廢物草草埋掉。
  以前,總是只懂得吃牛扒、豬扒。但近年以來,卻對羊牯們情有獨鍾,手抓羊肉也好,涮羊肉也好,羊腩堡也好。總之,無羊不歡,大概是愛上了那些令人回味無窮的羊膻氣味。
  老衛不但泡製牛扒頗有一手功夫,對於羊扒的醃製,以至是火候的掌握,更是恰到好處,可惜他身形特別高大,放在螢幕小小的畫面中未免是過於擠擁,不然的話,他很有可能成為另一個蔡瀾。
  那一天,老天爺大概是為了地球上天天都有戰爭,每一分鐘都有人餓死,因此在我的露台上灑下了幾滴眼淚。大概在半個世紀之前,已經有一首十分悅耳的國語時代曲唱了出來,此謂之「毛毛雨」。
  我在露台上喝「狼牙棒」,那是一個牌子不怎麼著名,但酒質卻充滿橡木氣味,令人一嘗之下有如「噗」聲掉入釀酒桶裡的白蘭地。
  法國人當然沒有「狼牙棒」這種「名字」,但由於它的酒瓶設計,十分古怪,有點像是「金枕頭」。
  乾脆一點形容,這酒瓶很像是榴槤漣,但司徒九卻沒有聯想起這種氣味有如貓糞般的生果,反而大發思古幽之情,憶起了中國古代的一種武器一一狼牙棒。
  這瓶酒是他從法國南部一座古老酒廠中帶回來送給我的,既然他說這是狼牙棒便是狼牙棒,反正無論叫什麼名字,酒質都是一樣的。
  酒上佳,羊扒也上佳,天降毛毛雨灑在我頭上,情調更是一流。
  就在這時候,老衛捧著一個銀盤,上面放著一塊鵝肝多士,一杯烏龍凍茶,還有一具室內無線電話。
  我一看之下,不期然地苦笑:「可以吃的,可以喝的和可以用來當石頭擲掉的東西,全部在這銀盤上。」
  我首先把鵝肝多士咬了一口,又喝了半杯烏龍凍茶,始作評語:「鵝肝鹹了一些,凍茶凍而不香,大概是茶葉存放太久之故。」
  老衛仍然站在我身邊,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銀盤上的無線電話。
  我大不耐煩,終於問:「是誰打來的?」
  老衛答:「她。」
  他的說話,往往精簡得有如啞謎。但除了「她」之外,他是絕不會把一個人的名字說得這樣含糊的。
  我幾乎立刻從搖椅上跳了起來:「怎麼不旱一點說!」我一抓起電話,立刻就聽見「她」的聲音。
  「她」當然就是方維夢。
  維夢。
  夢。
  我的夢。
  「你在哪裡?可知道我每天都掛念著你,險些連老衛泡製的羊扒也嚥不下去?」我把電話抓得很緊,唯恐它忽然會化作一塊滑不留手的肥皂。
  維夢的聲音,似在夢境中迷迷糊糊地響在我耳邊,她道:「我在一座美麗湖泊的底部,享受著和煦迷人的陽光,你能不能和我在這裡會合?」
  我毫不猶豫,一口答允:「要不要帶備潛水衣,潛水用品?要是有需要,我還可以找幾個潛水教練一起出發。」
  她笑了起來:「你弄錯了,我們需要的,也許是攀山隊的教練。」
  我皺了皺眉:「方大小姐,你到底在地球上的那一個湖泊?」
  維夢嬌笑一聲,說出了一個地方的名字。她一說出這名字,我便立時恍然大悟,失聲道:「原來如此。」
  她似是隔著千山萬水,透過遙遠的空氣給了我一個飛吻,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我立刻告訴老衛:「馬上給我訂飛機票,越快越好。」
  老衛問:「往哪裡去?」
  我道:「加德滿都。」
  凡是熟識洛雲脾氣的人,都知道我做人有兩大原則,第一是:言出必行。第二是:坐言起行。
  所以,我很快就抵達尼泊爾的加德滿都。對於這個古老的城市,我是常客,絕不陌生。
  加德滿都的國際機場,距離加德滿都八公里,各為特裡布位(TribhuVan)機場,設備並不先進。
  才通過海關檢查,出境大廳已有大量搬運員搶著要為旅客拿行李賺取小費。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一直堅持自己攜帶行李。
  在長途電話中,維夢已把落腳的居處告訴我知道,換而言之,她將會像個皇后般懶洋洋地等候我爬到她的腳下,讓我激情地吻她纖秀動人的足背。
  她是個混帳的女子,我恨不得把她當作是一匹雌馬,狠狠的騎在她背上,一鞭又一鞭的抽個不亦樂乎。
  但每一次,她都在我背上扮演女騎師的角色,把我鞭撻得體無完膚,我枉為男子漢大丈夫,更枉為驚奇俱樂部的會長。
  她是我的靈魂,她是我的生命,兩句說話合湊起來,她便也就是我的死穴。
  上一次,她只是懶懶閒閒的撥了一個電話,我便巴巴的飛到非洲好望角,再然後從好望角親自駕駛一架海獵鷹式戰機,登上一艘奇哉怪也的核子航空母艦「偉大者號」。
  在「偉大者號」我看見了天下間最匪夷所思的「猴子軍事會議室」,更險些把一隻完完整整的右拳,斷送在一塊不是玻璃的魔術玻璃之上。(詳情請閱(新恐龍人))。
  這都是拜方小大姐之賜。
  人人都認為,洛雲是一個又好奇又好勝又衝動的冒險家。
  本來,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但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越來越比我更合符冒險家資格的未婚妻,這一點卻從來沒有人提及,更不會有人加以理會。
  據說,她在早兩年前,中了六合彩頭獎,獎金對她來說不算太多,只有「區區三千多萬」,但卻已足夠讓她隨隨便便地推掉七八出電影的片約,來讓她休息、充電。
  但我知道,這是荒謬的謠傳,維夢從來沒有賭賻的習慣,投注六合彩這種事,她也許一輩子也不會幹。
  她本身是富家千金,又是著名的影后,她在經濟方面永遠都不會出現問題。
  問題只在於她自己喜歡怎樣度過她的每一天,如此而已。
  還沒離開機場出境大廳,忽然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中國籍男子。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那是著名的大財閥溫守邦!
  溫守邦是跨國企業集團的主席兼總裁,凡是經由他參與的龐大投資工程,金額動輒數以十億美元計算。
  像他那樣的人,當然是十分忙碌的,而他行蹤所及之處,通常都是和國際金融關係密切的大都市,諸如紐約、倫敦、東京、香港以至是上海等等。
  可是,我竟然會在尼泊爾的一個機場出境大廳,遇上了這個超級大亨,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而且,他分明正在等待著一個人的駕臨。換一句又簡單又直接的字句,那便是—— 接機。
  堂堂紐約華爾街的一條「中國大鱷魚」,怎會在這裡「接機」?他在等誰?大概不會是我這個驚奇俱樂部的始創人兼會長吧?
  可是,他一看見了我,便首先用一條雪白的絲質手帕抹汗,然後似笑非笑地顫動著臉頰上的肥肉,大步大步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他的人還沒到,又肥又多肉的手掌已盡量伸前,要跟我握手:「洛會長,你能夠趕及這一班飛機,實在是太好了。」
  我對溫守邦這個人,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但也不怎樣憎惡。對於他整個人的評分,我認為是五十五十,不過不失,勉強算是及格。
  他看見了我,熱情得像是一個恭候闊客久矣的舞女,我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暗呼不妙。
  我巴巴的趕到這個國家,只想見一個人,那是我的未婚妻子方維夢,除了她之外,我什麼人都不想見,管他來的是大財閥還是克林頓總統。
  但我一看見溫守邦的神情,便知道我這次行程,又再度給維夢暗中擺佈。我不曉得她在搞什麼把戲,但事情一定和溫守邦有關。
  我被逼跟這個越來越肥胖的大亨握了握手,只覺得對方的手掌,全是黏黏濡濡的汗水。
  同樣是握手,由於對像不同,心情也就並不一樣。要是現在跟我握手的是方維夢,我的五隻手指一定會熱情得多。
  我相信,任何人和溫守邦握手,都會是很熱情的。因為他有錢。
  但這人曾經秘密發展先進的科技工業,製造出神乎其技的「萬能傳真機」,也因為這個緣故,我被捲入一個不可思議的危險漩渦,在一列豪華車方快車之上,和一座「日本人山」齊籐景夫握手……
  握手!可以是一件最普通的事,但也可以是複雜得不可思議,就算用最先進的電腦再加上天才橫溢的人腦,也沒法子可以詳細地分析出來。
  在這短短一瞬間,也只不過是簡簡單單的握手動作,在我腦海中閃過的種種往事和念頭,大可以用「罄竹難書」這些字眼來形容。
  當然,我只能夠知道自己的感受,至於溫守邦的腦袋裡想著的是什麼事情,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我們的握手禮,幾乎是乍合即分,但溫守邦卻長長的吐一口氣,道:「在今天上午,我甚至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跟你握手了。」
  我奇怪地瞧了他一眼,道:「只有三種人,是不能跟別人握手的,第一種是死人,第二種是雙手都已斷掉的人,還有最後一種,是和死人沒有什麼分別的植物人。敢問溫總裁,你會認為自己幾乎會變成了哪一種人?」
  溫守邦連想也不想,便答:「是第四種人。」
  我嘿嘿一笑,臉上的神情肯定是不屑兼不滿,這個大財閥,分明是存心要跟我抬槓。他在商場打滾多年,自然也是一條「挑通眼眉毛」的老狐狸,看見我神色不快,立時解釋:「事情十分怪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我冷冷一笑,道:「既然不想說,根本毋須多費舌唇。我是來渡假的,你有什麼樣怪異的遭遇,大可以找別的探險家從長研究,再見。」
  我越來越習慣拒人於千里之外,也正因為這個緣故,至今未婚。
  我嘴裡說再見,腳步已朝著大門直走,溫守邦大是著急,他一急之下,竟然搶著要和我拿行李。
  我奇怪地望住他,道:「這是什麼意思?你老人家大概不會跟其他搬運員爭飯碗吧?」
  溫守邦苦笑了一下,隔了半晌才道:「兩天之前,我曾經和方維夢小姐,談過有關於驚奇俱樂部第七十九號會員的事。」
  我陡地臉色一沉:「你說什麼?」對於這個富商忽然在我面前提起驚奇俱樂部的其中一位會員,我的反應幾乎像是一隻給別人踩了尾巴的山貓。
  毫無疑問,在許多人眼中,溫守邦絕對是一位成功人士,但那只是別人的見解。
  但對於我這個跡近乎憤世嫉俗的狂人,我半點也不羨慕溫守邦。他雖然富可敵國,權勢薰天,但他也同樣失去了許多屬於正常人的生活樂趣。
  最少,他的婚姻生活並不愉快,兒女對他也不怎麼孝順,甚至是公然跟他頂撞,更甚至要脫離父子、父女關係,那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假如他本身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又或者是一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那自然是無話可說的,但偏偏卻又不是這樣。
  只能慨歎地說一句:「金錢並非萬能。」
  我甚至認為,他根本沒有資格可以在我面前,提起驚奇俱樂部任何一位會員。
  我瞪著他的臉,腳步總算是停了下來,我想聽聽他的解釋。他的眼神,看來陰晴不定,過了很久很久,才迸出了一番這樣的說話:「貴會的第七十九號會員,聽說和方維夢小姐很有點淵源。但同時,這位會員,也是我的一個親戚。」
  我「哼」一聲,道:「就算是你的親戚又怎樣?」
  溫守邦道:「她是著名的生物學教授,對地球上的各種各樣昆蟲,很有研究。尤其是對于飛蛾,蝴蝶和蜜蜂的認識,絕對是地球上十大權威之一。」
  我冷冷一笑:「要是你對費博士的認識僅此為止,恐怕也不敢在我面前張牙舞爪。請問溫總裁還有什麼指教?」
  溫守邦深深的吸一口氣,道:「費簡娜是我的表妹,她是中巴混血兒,她母親在巴西裡約熱內廬,是財雄勢大的女強人,但她的丈夫,卻是東京新宿著名的打手,殺人不眨眼,作奸犯科無惡不作。」
  我冷冷地道:「你對這個日本傳奇人物所下的定論,請恕洛某不敢苟同。在新宿,就連一些幹探,私底下都認為堂本英夫是一條好漢。」
  溫守邦卻頑固地堅持:「我表妹是了不起的科學家。但這個在東京好事多為的流氓地痞,絕對是個要不得的混蛋!」
  我牢牢地瞧著溫守邦的臉:「你可以簡略一點,說出堂本英夫得罪閣下的經過嗎?」
  溫守邦給我這麼一說,一張臉登時為之脹紅:「那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事,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我陡地怪笑起來:「對了!有關於閣下的一切,我原本的確沒有知道的必要。既然如此,請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溫守邦遇上了我,那是不折不扣的「一物治一物,糯米治木虱。」
  他無可奈何,只好又再把維夢搬出來作為「天宇第一號法寶」,他道:「方小姐說過,要解決『千年蟲二號危機』,必須三位一體,缺一皆不可。」
  我呆了一呆,但接著卻沒好氣地一笑:「你開出來的題目,相當有趣,但何謂之『千年蟲二號危機』?你可以具體一點加以說明嗎?」
  溫守邦聽見我的語氣,顯得大有轉圜餘地,不禁大大鬆一口氣,他又掏出了手帕在額上抹汗,同時道:「在這裡說話不太方便,有興趣陪我這個滿身銅臭的傢伙一起用膳嗎?」他忽然懂得「自嘲術」,但效果牽強,我不認為這是值得欣賞的所謂幽默。
  我搖搖頭:「完全沒有半點興趣。但我真的有點飢餓,聽說加德滿都的chmineYRes taurant的西餐做得很不錯。」
  溫守邦忙道:「你說得很對,它是仿照羅納皇家宮廷設計的,在尼泊爾是最高級的一家餐廳。」
  我道:「你在世界各大都市都有行宮,以至是豪華轎車的隊伍,在這裡又怎樣?」
  溫守邦笑了笑,自豪地向外面一指:「只要有尼泊爾盧布,所有計程車都願意提供妥善的服務。」
  他真的為我拿行李,唯恐我忽然不理睬他遠揚而去。在機場停車坪上,有一輛黃色轎車,司機一看見溫總裁,立刻就咧開大嘴,笑口噬噬地把行李放好,然後用生硬的英語說道:「到首都去嗎?」
  溫守邦點點頭,又向我介紹:「這是來自印度的轎車,跟英國的勞斯萊斯一樣,都有四個輪子。」
  我不禁歎了口氣,道:「不錯,窮光蛋和億萬豪富,都同樣擁有眼耳口鼻四肢,看來一模一樣。」
  溫守邦早已包下了這輛轎車,而且一包就包了一個月。
  我道:「你打算在尼泊爾住上三十天嗎?」
  溫守邦道:「要是問題不能解決,也許會住上三十年。」
  我皺了皺眉:「要是真的這樣,你大有機會可以攀登喜瑪拉雅山,嘗試一下真正高居臨下的滋味。」
  溫守邦立時搖頭不迭:「我有畏高症,所以在紐約的辦公廳,也只是設在十八樓,距離頂樓超過七十層之多。」
  我冷哼一聲:「要是你生意失敗,從十八樓跳下去,和在八十八樓跌下去的效果,保證百分之百相同。」
  溫守邦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呵呵一笑。「洛會長言之有理。」他對我忍氣吞聲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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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千人事件  

  ChimneY Restaurant是在一間高級酒店之內的。我還未曾在餐廳用膳,已給溫守邦拉到一間套房裡,細說詳情。
  他道:「我是一個生意人,你是知道的。」
  我道:「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但我可不知道,你是否已在今天忽然瘋掉。」溫守邦給我狠狠的刺了一下,居然用力地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半點不錯,我今天真的幾乎瘋掉了,你可知道在今天上午,我看見了誰?」
  我道:「但願不是希特拉。」
  溫守邦卻苦笑起來,道:「我寧願今天上午看見的人,就是希特拉。」
  我開始不耐煩,叫道:「無論你今天上午看見了誰,請直接一點說!」
  溫守邦明知道我已經不耐煩起來,但仍然是沉默了片刻,又吞了一口口水,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情,才緩緩地說道,「我今天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梁山伯。」
  我陡地傻住。
  「你說什麼?你看見了梁山伯?是哪一個梁山伯?」
  「當然是跟祝英台同窗三載,到後來鬱鬱而終的那個梁山伯!」溫守邦神情肅穆地,絕對不像是開玩笑。
  他越不像是開玩笑,就越是顯得他的精神大有問題。難道這個大財閥真的瘋了?
  我在他面前,做了一個叫他冷靜下來的手勢,然後說道:「我和你都是中國人,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但這只是民間傳奇,而且故事發生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年代,你明白嗎?」
  溫守邦在想了好一會之後,忽然大聲道:「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但你若以為我真的神經有問題,便是你對整件事情,完全不明不白!」
  從機場一直到這間酒店,我發覺他一直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到了這一刻,情況終於失控。
  原因是他正在告訴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這件事,就是他看見了梁山伯。
  一個曾經和祝英台同窗苦讀三載,居然不察覺對方是女兒身的「梁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凝視著溫守邦良久,首先問了他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你為什麼會到尼泊爾來?」
  溫守邦道:「在一個月前,我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一間科技發展公司,接到了一封勒索信,勒索的金額是二十億美金。」
  我哼了一聲:「二十億美金,對你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我這樣說,當然是極度誇張的。
  溫守邦啼笑皆非:「你說是九牛一毛,便當二十億美金只是一條毛算了。但你可知道,我旗下的科技發展公司,為什麼會接到這封勒索信?」
  我道:「貴公司的事,恐怕連你自己也不太清楚吧?」
  溫守邦一怔,但隨即連連點頭,道:「你說的半點不錯,事實上,確然如此。」
  他沉吟半晌,接道:「在最近幾年,美國的農業受到了非洲蜜蜂入侵的影響,導致原有的本土蜜蜂生態,產生意想不到的巨大衝擊,甚至嚴重影響及農作物的花粉傳播,因此,在我旗下的科技發展公司,正在積極研究應對之策。
  「在美國南部,我擁有超過三十萬畝的農地,但更重要的,是整個行業的情況,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我在美國南部種種的投資,所以,如何能令本土蜜蜂回復正常情況,是科技發展公司的重要課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這問科技發展公司的總監,幾乎把全球最有名氣的昆蟲生物學家,都聘請下來,甚至是隔洋禮聘成為名譽顧問,提供各種各樣寶貴的意見。
  「就是這樣,費簡娜教授答應到科技發展公司的總部逗留三個月,展開詳細的研究。但她並不支薪,只是要我答應她一件事。」
  「她的要求,十分古怪,她給了我一大堆有關於梁山伯與祝英台的電影、故事小說、劇本之類的東西,叫我好好的看上一遍。」說到這裡,溫守邦臉上的神態,看來有點滑稽。
  他是個中國人,他也許和許多中國人一樣,對這個民間傳奇的故事,自幼就有一定程度的認識。
  但費簡娜卻似乎唯恐他對這個故事的認識太膚淺,特地把一大堆有關於「梁祝」的「東西」,雙手奉送到溫總裁的手裡,甚至不惜以「薪金」來作為交換的條件。
  就連我這個局外人,也感到有點啼笑皆非,我道:「你答應了沒有?」
  溫守邦不答反問:「你說呢?」
  我不假思索便道:「在閣下還沒有瘋掉之前,你一定會拒絕這種你認為無聊兼無稽的要求。」
  溫守邦呆了一呆,然後長長的歎一口氣,道。「洛會長果然很瞭解我的脾性。」他這樣說,大有把我引為良朋知己的意味,正如古人常雲之一句話:「知我者莫若xx也。」
  但在我心裡,從沒把對方當作什麼知已,我瞭解他,只因為這種人並不比一頭長臂猿更為複雜。
  長臂猿有一對長長的手臂,可以在森林樹丫之間來去自如,至於溫守邦,大概有的是一雙長長的袖,這便是長袖善舞。這個人基本上和長臂猿一樣,擅於往來於森林之間,其分別只在於森林的結構有分別,後者總是在鋼筋森林之內四處鑽營。
  我在心中嚕唆了一大堆廢話之際,溫守邦已接著說道:「我給費博士的回復,是薪金可以加倍,甚至是三倍,時薪應該達到美金一萬以上。我這樣做,是要顯示出我對她有多重視,而且也在證明,我對她是何等的尊敬,可是她給我的回答,卻是三個不可能出自一個高級知識份子之口的漢字。」
  這一次,我又再顯示洛會長對「他人」的瞭解,確有一手功夫,不等溫守邦說出口,我已笑哈哈道:「他媽的!」
  溫守邦立時張大了嘴巴,極其詫異地盯著我,半晌才道:「你和費博士通過電話了?」
  我搖搖頭:「我沒有和費博士談過話,當然也沒有見過她,但她在受到了侮辱的時候,就會像個正常的男子漢,用這三個字來表達心中的憤怒。」
  溫守邦的神情很是無可奈何,他歎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看來,我是在無意之間,用金錢來傷害了費博士的自尊,但你應該看得出,我並不是品格鄙下的流氓,要是我知道會產生這種後果,就一定不會……」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揮了揮手,道:「過去了的糾紛,沒有必要再三提起,事情後來怎樣了?」
  溫守邦道:「當時,我也很不高興,認為這個女人簡直是野蠻得不可理喻,我決定放棄了她,並且下了一個命令,叫我的秘書把那些有關於梁祝的東西統統送回去。」
  我道:「要是你真的把那些東西送還給費博士,事情以後的發展,也就大不相同了,對不?」
  溫守邦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半點不錯。當我下了一個這樣的命令之後,滿以為事情大可以就此解決,我損失了一個很具份量的專業顧問,但我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什麼錯失。」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才接道:「可是,我的秘書還沒有離開時公廳,嚴鐵天的電話就來了。」
  聽到這裡,我不禁為之呆住。
  嚴鐵天,江湖上人稱「霹靂獅王」,早在半個世紀以前,曾經在香港橫行無忌,在其全盛時代,手下人數最少逾萬。
  他的份量,絕對不會在「青竹老人」司徒九之下。
  早幾個月前,嚴獅王曾經跑到雲霧軒門前,向我「登門造訪」。(此乃異數,並非我的面子比月亮還更大,詳情請閱《貓人》。)
  在這十餘年以來,嚴鐵天一直深居簡出,等閒不易露面。(江湖傳言,有人說他鑽研神功,因此閉關苦練云云。)
  目前,嚴氏一家,由他的三位兒子,帶領著嚴氏集團,在工商界、金融界穩步扶搖直上,業績彪炳,人人側目。
  溫守邦在生意上和嚴氏集團有所來往,那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但嚴鐵天居然會親自打電話給溫守邦,卻是很不簡單。
  只聽見溫守邦道:「嚴鐵天給我這個電話,內容十分簡短,他只是說了兩句話。」
  我開始性急,催促著問:「快說!」
  溫守邦道:「嚴獅王在電話中對我這樣說:『立刻向簡博士鄭重道歉,你敢說不我就派三千人找你算帳。」
  我聽到這裡,真的呆住了。
  溫守邦的臉色,變得又是奇怪又是尷尬,他是工商界中的天王,若真的在商場上比拼,嚴氏集團再強大也不是溫總裁的對手。
  但嚴鐵天是黑道老大出身,居然會為了一個中巴混血兒的生物學家而出言恫嚇溫大老闆,其份量就絕不等閒。
  嚴獅王是否真的會派三千人找溫守邦算帳,此事姑且不論,但他能夠說得出這樣的說話,在某個程度上而言,其威力絕對不會比一個核子彈遜色。
  嚴鐵天的脾氣怎樣,那是眾所周知的。
  當然,溫守邦可以對這個電話置若罔聞,至於將來如何善後,又是另一回事。
  但問題卻在於他在兩個選擇之中,該當如何取捨。
  他這兩個選擇是——A:向費簡娜博士鄭重道歉。B:正面得罪「霹靂獅王」嚴鐵天。
  權衡利害之下,溫守邦若仍然「死不認錯」他也許真的會在無緣無故的情況下死掉。
  雖然今天的社會,已經和半個世紀之前大不相同,但嚴鐵天畢竟是嚴鐵天,無論是誰要跟這位老人家翻臉,都絕不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溫守邦果然道:「我立刻把秘書召喚過來,把她的任務改了一改。我命令她安排一個晚宴,又親自寫了一封措詞誠懇的道歉信,才總算邀請到費博士和我共進晚餐,地點就在曼哈頓一間五星級酒店之內。」
  我冷冷一笑,道:「你下一次開酒店,說不定會在月球上大展拳腳。」
  溫守邦卻苦笑道:「我在曼哈頓開酒店,是十八歲那一年的生日心願,如今回想起來,總是有點怪怪的,為什麼不把酒店開在北京?」
  我道:「在許多人眼中,閣下幾乎和克林頓一樣。」
  溫守邦似是吃了一驚:「什麼意思?」
  我「哼」一聲,道:「都是美國人。」
  溫守邦這才鬆一口氣。
  他側著頭,繼續敘述:「出乎意料地,費博士並沒有難為我這個滿身銅臭的傢伙,相反地,她很客氣,而且還送給我一份很漂亮的禮物。」
  「那是一條領帶嗎?」我明知道一定不會是領帶,偏偏故意這樣說,看看他有什麼樣的反應。
  溫守邦的反應,是完全沒有反應。
  根據心理學專家的理論,在這種情況之下完全沒有反應,已經是一種別具意義的反應。
  他道:「她送給我的,是一個水晶盒子。」
  「什麼?又是一個水晶盒子?」我差點沒昏倒過去,「裡面不會是一隻貓虱吧?」
  為了一隻放在水晶盒裡、已經乾枯了的異種貓虱,我和九叔先後身陷南美洲亞瑪遜河流域,經歷了一段永遠難忘的冒險之旅,此事記憶猶新,想不到又有另一個女人,把一隻水晶盒子送給溫守邦。
  溫守邦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放在水晶盒子裡面的,雖然不是一隻貓虱,但也可算是同類之物。」
  我皺了皺眉:「何謂之同類之物?」
  溫守邦道:「都是昆蟲,那是一隻美麗的蝴蝶。」
  我想了一想,道:「費博士是生物學家,對昆蟲這一類生物很有研究,她送你一隻蝴蝶,應該是罕見的稀有品種吧?」
  溫守邦道:「這種蝴蝶是否稀有,我可不知道,但我相信,費博士這份特殊的禮物,必然別具深意。」
  我凝注著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但你在不久之前,仍然認為她是一個無聊的女人。」
  溫守邦皺著眉,道:「其實,她要求我看那些有關梁祝的各式各樣作品,也必然是有一定用意的。只是,當時我直覺地認為,以我現時的情況,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看上一眼。所以便拒絕了她的要求,直至嚴鐵天的來電……」
  我又再歎了一聲:「在你而言,嚴獅王每一句說話的份量,當然是遠比費簡娜的要求更重要的。」
  溫守邦搖搖頭,道:「不!最主要的,還是嚴鐵天竟然會為了這件事大發雷霆,使我立刻驚覺到,費博士的要求,絕不簡單,更不會是無聊之舉。」
  對於他這種邏輯,我是相當反感的。
  在他眼中看來,費簡娜可以又無聊又無稽,但嚴鐵天又怎樣?他已經是個八九十歲的老頭子,誰敢保證他不會忽然瘋掉,又或者是患上了老人癡呆症?
  但在這時候,我也不想將他一軍,只想聽聽他繼續敘述事情的本末。
  只聽見他接著說道:「她送給我的,是一隻雌性的蝴蝶。根據她的形容,這一隻蝴蝶在破蛹之前,已給另一隻雄性的蝴蝶在蛹外守候著,憑著雄性蝴蝶與生俱來的本能,它在這一隻蝴蝶尚在蛹內的時候,便已經知道它是屬於雌性。」
  「當雌性蝴蝶在蛹內發育成熟,開始破蛹而出的時候,雄性蝴蝶已急不及待跟它交配。蝴蝶交配的時間,可以超過十幾小時,而這一種蝴蝶的生理結構,更是又妙又絕。」
  「當雄性蝴蝶交配成功之後,便拍拍翅膀離去,它將會繼續在花叢中尋尋覓覓,找尋另一隻處女蝴蝶。」
  「但這一隻雌蝴蝶,再也不能跟其他雄性蝴蝶交合,那是因為先前跟它交配的雄性蝴蝶,不但把精子輸入它的體內,更同時排放出一種分泌液,把雌蝴蝶的性器官封鎖起來。」
  「現在,這一隻性器官給分泌液封鎖住的美麗蝴蝶,已成為了標本,放在水晶盒子之內,當作是禮物般送了給我。」
  說到這裡,溫守邦苦笑起來,又指著自己的鼻尖:「洛會長,你瞧瞧我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是像個愚蠢的白癡?」
  對於這種「垂詢」,最明智的處理方法就是避而不談,我只是問:「在那一次晚宴之後,費博士就加入了你的科技發展公司,成為一名高級顧問?」
  溫守邦道:「不錯,事實證明,她確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尤其是對於我們應該怎樣把大量美國土生蜜蜂護送到適合農地上的部署,她作出了很大的貢獻,而且絕不支取分毫薪金。」
  我為他補充下去:「她只是要求閣下好好研究一下梁祝的各種電影、書本、小說、劇本等作品!」
  溫守邦緩緩地點頭:「不錯,這是她十分堅持的主要條件。在第一次她提出的時候,我不接受。但到了第二次,我沒法子不答應下來。」
  他又道:「但我必須強調,我並不是害怕嚴鐵天會派三千人來找我算帳!」
  雖然他這樣說,但臉上卻現出一種茫然的神情,顯見在他內心之中,有著一定程度的矛盾。
  我道:「那二十億美元的勒索,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溫守邦的聲音,漸漸變得極其低沉:「事情很複雜,請容許我慢漫地細說因由,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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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49:59 |只看該作者
三 催眠下的合約  

  在「貓人」那個故事裡,其中有一段文字,是溫守邦的自白敘。
  想不到只是相隔數月,在本文之中,又得故技重施,以他作為第一者的身份,把他早一陣前的遭遇記述下來——
  在這一天的記事簿裡,我寫下了兩個人的名字。這兩個人都很可惡,一個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過氣黑道大亨,另一個是把蝴蝶屍首當作是鑽石飾物送出去的混血女人。
  事實上,我並不懼怕嚴鐵天這個老頭兒。但他是老狐狸,而且心智健全,去年和日本的圍棋高手對奕三局,竟然局局全勝。
  一條老而彌堅的老狐狸,居然會為了一個和他看來毫不相干的生物學家出頭,決不會是無聊的玩笑。
  到了我這個地位的男人,我有資格大發脾氣。但卻不能愚昧地犯錯。
  嚴鐵天給我的電話,語氣雖然令人難受,但卻帶出了一個訊息一一費簡娜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無論是誰在今時今日,竟有份量可以令嚴鐵天為他而出頭,這人的來歷,必然絕不尋常。
  早就知道,費博士是驚奇俱樂部的其中一名會員。但在以前,在我的資料檔案裡,只知道她是一個著名的昆蟲學家。
  但經過這一次交手,我深信在她的背後,必然隱藏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為什麼對梁祝這種古老的民間故事,具有如此濃厚的興趣?而且,還要把這種興趣,不合情理地加在我的身上?
  我並不是驚奇俱樂部的那個洛會長,我是個生意人,每天等待我要處理的業務,比沙灘上的貝殼還更多,又怎能把精神和時間浪費在這種古老十八代民間故事之上?
  但基於嚴鐵天的插手干予,我答應了向費簡娜道歉,也自自然然地答應了她的條件一一重溫梁祝故事。
  當然,我可以在口頭答允之後,完全不履行承諾,反正事後不會舉行什麼考試,我看不看那些作品,又有誰能知曉?
  但我還是每個晚上,都抽取時間,去履行這個承諾。
  所有有關梁祝故事的作品,無論是電影、書本、小說、劇本、甚至是有關梁祝的各種歌曲、詩詞,都仔細地一看再看。
  但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是一個令人傷感的愛情故事。
  在一些資料記載顯示,梁祝相傳是東晉人氏,至今已超過一千二百年。
  在晚唐張讀《宣室志》中,有以下的記載:
  一一英台,上虞祝氏女,偽為男裝遊學,與會稽梁山伯者同肄業。山伯,字處仁。祝先歸,二年,山伯訪之,方知其為女子,悵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馬氏子矣。山伯後為鄞令,病死,葬鄞城西。祝適馬氏,舟過墓所,風濤不能進。問知有山伯墓,祝登號慟,地忽自裂陷。祝氏遂並埋焉。晉丞相謝安,奏表基墓曰:義婦塚。
  這短短二三百字,便是梁祝故事的大概。
  梁祝故事,是跟隨著時代而不斷有所進展的。到了南宋,故事的未段,更加入了「化蝶」之說。
  究其主要情節,大概如下所羅列:「十八相送」、「樓台會」、「柳蔭結拜」、「書館談心」、「英台思兄」、「馬家逼婚」、「仕九求方」、「山伯殉情」以至是「化蝶」等等。
  這個故事,在中國民間流傳廣遠。對於中華兒女婚姻,每每被受外界無情壓逼的事實,作出了極深刻的描寫。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為了渴望自由戀愛男女頭上最可怕的枷鎖。
  花了兩三個星期的午夜時間,我對費簡娜博士的承諾,總算是徹底完成,但對我來說,有什麼樣的意思和作用?
  相對地,費博士又何以如此執著?一定要我熟習梁祝這個民間傳奇故事?
  再加上她送給我的一隻雌性蝴蝶,以至是嚴鐵天的介入,都令我如墜五里霧中,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月之後,亞太區一個屬於我名下企業集團的行政總監唐澍生親自來到紐約見我,提交了一份有關於該企業集團的五年計劃預算案。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項目,是對該集團機構如何應付千年蟲的問題,作出了冗長的種種報告及建議。
  對於未來的規劃,我喜歡偏向比較長遠的預算。
  但無論我們的未來規劃預算有幾長遠,在對於處理千年蟲問題方面,時間總是太逼切了。
  當千年蟲問題最初被發現的時候,我旗下所有企業集團公司,都立刻正視並迅速采取補救的方法。
  根據美國聯邦政府數據顯示,許多重要的電腦軟件,到了公元二千年之後,可能完全無法正常運作。
  因為這些軟體,在設計的時候使用兩位數字的年份來完成運算,當新的一千年世紀來臨時,這些電腦只會把代表2000年的「00」辨識為1900年,從而使整個電腦系統產生錯誤的資料。
  唐澍生認為:「在人類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無數重大的災難,但無論是天災抑或是人禍,最少都有類似的經驗。但千年蟲問題,只會發生一次,之前不會有,之後也不會再重蹈覆轍。
  「但就只是這麼一次的問題,已經是一場無法逆轉的巨大災難。我們根本不可以完全預料到它潛在的危險,究竟會達到怎樣的程度。」
  我思索了一陣,道:「我們聘請的千年蟲專家,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開始進行修正和補救,難道還不足夠徹底解決問題嗎?」
  唐澎生道:「就算我們的功夫做到了接近滿分,但仍然會備受外界不明朗的因素影響。」
  我沉吟半晌,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人曾經提出過一種類似『骨牌效應』的理論,說一隻在亞洲拍動翅膀的蝴蝶,如何會造成美國堪薩斯州威力驚人的龍捲風,千年蟲的問題,也許便是這種現象的另一個版本。」
  唐澍生完全同意我的比喻。
  他道:「我們只可以盡力而為,但過了除夕的最後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請恕我沒法子可以向總裁提交準確的報告。」
  我慨歎一聲,道:「但願所有人對千年蟲危機的顧慮,都只是杞人憂天。」
  唐澍生道:「但願如此,但可能性恐怕僅有千萬分之一。」
  我以為他的報告已完畢,正準備提起外衣陪他出外吃午飯,唐澍生忽然又提出了另一項報告,說道:「在我們聘請的千年蟲專家之中,有一位是來自印度新德里的甘爾。他是負責我們在新加坡那邊幾間公司電腦的工程設計師,但在兩個星期前神秘失蹤。」
  我道:「要是在三天之內,還聯絡不上甘爾,盡快安排其他千年蟲專家取代他的位置。」
  當時,我認為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樁小事。
  不但我認為如此,唐澍生也認為如此。
  但五天之後,一個三十八歲的中國籍男子,竟然採用硬闖方式,旋風似的闖入我的辦公廳。
  兩個女秘書,和後面急急趕上來的護衛員,還有我的三個私人保鑣,竟然沒法子加以阻擋。
  事實上,我的兩個保鑣,早已很不客氣地在門外「招呼」過這位不速之客。
  但這個中國籍男子,竟然身懷上乘功夫,在三兩個照面之間,已把這兩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大漢保鑣,摔個天翻地覆,頭破血流。
  這是不可思議的怪事,要是來者不善,我的處境恐怕大大不妙。
  我甚至已打開抽屜,準備取出自衛手槍以防萬一。
  但當我看清楚來者面貌之際,立時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從皮椅上站起,伸出右手,做了一個歡迎的姿勢。我道:「嚴公子,香港那邊吹什麼風,竟把你吹到了紐約?」
  這個中國籍男子,姓嚴,名東昌,是嚴鐵天的幼子,雖然學識淵博,但性情暴躁,動輒罵人揍人,誰都不放在眼內。
  嚴東昌雖然怒氣沖沖而來,但卻總算識得輕重,見我伸出了手,也和我握了一握,才道:「叫你身邊的奴才統統滾出去,我有重要的話跟你說。」
  對於這位嚴三公子的脾性,我是十分熟悉的,在嚴鐵天三個兒子中,他做事最有魄力,但也最容易得罪別人,以至是大大的闖禍。
  一分鐘後,我和他在辦公廳內單獨會晤。
  我莞爾一笑,道:「坐了整天飛機,火氣還是那麼大,敢問是誰得罪了嚴三公子?」
  嚴東昌的臉拉得比馬還更長,道:「為什麼把甘爾的職位撤掉?」
  我陡地一呆:「甘爾?你是說……在新加坡工作的電腦軟件工程設計師?」
  嚴東昌道:「除了這個印度和尚,還會是誰?」
  「和尚?甘爾是一個和尚?」我大為詫異,「你不是開玩笑吧?」
  嚴東昌臉色一沉,道:「難道一個和尚就不能成為電腦專家嗎?他喜歡具有雙重身份,並不犯法!」
  我有點啼笑皆非,道:「甘爾有幾多重身份,姑且不論,但他被撤職,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嚴東昌冷冷一笑,道:「他在新加坡負責補救的電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玩意,隨便找一條豬豬狗狗也可以完成任務,但他是費簡娜博士的朋友,誰敢撤他的職,誰就是他媽的活得不耐煩!」
  他的言詞,雖然過於誇張和偏激,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可是,事情居然再度跟費簡娜博士有關,這一點,卻是令我大感詫異。
  我沉吟著,道:「嚴公子,我不知道嚴氏家族和費博士之間有什麼淵源,要是各位希望我可以充份合作,最好的方法,是事前知會一聲,而不是等到事情發生之後,才大興問罪之師。」
  我開始據理力爭,要是對方再不識好歹,我自然另有方法應付。
  來自香港的嚴氏家族,固然擁有驕人實力,但我這個姓溫的,也不是一塊任人切割的大蕃薯。
  嚴東昌聽見我這樣說,神態總算又再收斂一些。他道:「費博士是你的表妹,但你對她的意見,似乎並不太尊重。」
  我吁了一口氣,道:「雖然她是我的表妹,但我們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長大,我承認,我對她的認識十分膚淺,但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努力加以改善,希望你會滿意我這個答覆。」
  嚴東昌道:「算了,過去的事,沒有必要再三重提,我這一次到這裡來,是希望你立刻把甘爾找來,並且恢復他原來的職位。」
  我道:「一個印度人在亞洲地區神秘失蹤,理由可以有十萬八千種,要是連新加坡警方也束手無策,我可沒法子保證能夠把他找回來。」
  我說的是事實。
  自始至今,我認為自己所做的每一項步驟,都很合情合理。
  倒是我的好表妹,堅持要我再三細看梁祝的種種作品,又送我一隻性器官已給封閉掉的雌蝴蝶標本,動機神秘莫測,卻又偏偏有嚴氏家族為她大力撐腰,真是莫名其妙。
  到了這一天,更為了一個印度和尚而鬧得天翻地覆,原來又是和費簡娜有關。
  嚴東昌親自從香港飛到紐約,在我的辦公廳裡大吵大鬧,是否經過深思熟慮的刻意安排?倘真如此,幕後主持大局的,除了嚴鐵天之外,還會是誰?
  嚴東昌離開之後,我立刻撥電話找唐澍生,向他進一步套取有關甘爾的資料和近況。
  對於甘爾居然是一個僧人,唐澍生大為驚訝,表示完全不知情。
  我命令他:「盡快把這個印度科學家兼和尚找回來,同時全面徹查有關於他的來龍去脈。」
  又過了三天,唐澍生在長途電話向我報告:「甘爾失蹤一案,新加坡警方早已著手偵查,但至今毫無頭緒,他離開工作崗位的時候,誰也想不到,他竟會一去不返。」
  「有關於甘爾的資料,已於數分鐘前傳真到紐約,他是否做過僧人,我目前還沒法子可以確定。但他篤信佛教,那是眾所周知的。」
  換而言之,甘爾神秘失蹤一案,至今仍然毫無頭緒。
  本來,一個千年蟲問題專家,對我來說只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但在層關節之下,這個印度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竟是莫名其妙地一天比一天更重要。
  又過了一天,佛羅里達州科技發展公司那邊的最高負責人雷門,親自來到我的辦公廳,把一封信件交給我。
  雷門道:「這是一封勒索信,發信人的署名是堂本英夫,他曾致電給我,命令我把這封信親自交給總裁閣下。」
  信箋內容,一如雷門所言,是一封勒索信。
  「溫總裁大鑒:你要找尋的印度人甘爾,已在我手中,請隨時準備美金二十億,作為贖款,一個月後再行聯絡。」
  署名是一一堂本英夫。
  那是我的表妹夫!他竟然要向我勒索二十億美元,而落在他手裡的籌碼,只不過是一個印度人甘爾!
  太可笑了,我有什麼理由,要為一個原本和自己完全無關痛癢的印度人,付出二十億美元?
  早已知道,堂本英夫是一個在東京新宿打打殺殺的日本流氓,卻沒想到,他原來是個白癡。
  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報警求助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其他適當的方法。
  但正當我準備撥電話到警局的時候,費簡娜的電話來了。她對我說:「堂本的事,你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後果十分嚴重。」
  我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費簡娜道:「今晚我會到紐約,你要再一次請我吃晚飯。」
  我答應了。
  晚上八時,她在餐廳中對我說:「你對香港嚴老先生的認識有多深?」
  我眉頭一皺,道:「嚴鐵天是老江湖,年輕時吃的是四方飯,不到三十五歲,已叱吒風雲,權勢極大。到了近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平素深居簡出,但他的三個兒子,都在工商界很有名望,和我也有生意上的來往。」
  費簡娜呷了一口冰冷的白酒:「除此之外呢?」
  我皺了皺眉:「你是指哪一方面?」
  費簡娜道:「十二年前,嚴老先生曾經遇刺,險些喪命,難道你全不知情嗎?」
  我不禁為之呆住。隔了好一會,才道:「當時,我也在香港,的確曾經聽過這種傳聞,但卻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真有其事。再說,那時候我和嚴氏集團在生意上的來往,還沒有正式開始,對於嚴鐵天的境況,也就不太關注。」
  費簡娜道:「那不是什麼傳聞,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當時,嚴老先生已年逾七旬,身體還十分虛弱。」
  我道:「但他現在講話,似乎比我還更中氣十足!」
  費簡娜點了點頭,道:「那是他前生修來的福氣。」
  我心中充滿疑惑,道:「什麼意思?」
  費簡娜道:「潛入他豪宅中向他開槍的,是他的一個仇家,這仇家只是向他開了一槍,已給嚴鐵天的保鑣連轟十幾槍,橫屍地上。」
  「但嚴老先生胸口中槍,也同樣是奄奄一息,以他當時身體狀況看來,他可以活下去的機會,大概不足千份之一。」
  「可是,當時我正好在嚴宅之內作客,及時救了這老人的性命。」
  我立時道:「你不是醫生,怎能把一個受了嚴重槍傷的虛弱老人救活過來?」
  費簡娜的回答,可算是可圈可點:「正因為我不是醫生,才有辦法把他救活。」
  我道:「請具體詳細言明。」
  費簡娜道:「我把他救活的方法,相當簡單,就是把他催眠。」
  「催眠?」我在她說出答案之前,不知想到了多少種可能性,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採用的法子,竟然會是催眠術。
  費簡娜很快就作出了補充,道:「我把嚴老先生催眠,只是用了五秒時間,而當他在接受了催眠之後,就答應和我簽署一份合約。」
  聽到這裡,我不禁為之呻吟起來。
  一個原本身子已很虛弱的老人,在中了槍之後有機會讓她催眠,已經是一樁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孰料在接受催眠之後,嚴鐵天更答應和表妹簽署什麼合約!
  事情之怪誕,可說是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再也忍耐不住,道:「請問表妹,當時你怎會成為嚴宅的一位客人?」
  費簡娜望了我片刻,才慢慢地說道:「曾經在你總裁辦公廳大吵大鬧的嚴東昌,當時正在和我談戀愛,雙方甚至已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她的解釋,合情合理,但卻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但其後平心靜氣一想,便覺得她的說話,並非胡言亂語。
  我早就感覺得到,費簡娜與嚴氏家族頗有淵源,但一直諱莫加深。到了這時候,真相終於漸漸露出端倪。
  她道:「當時,我和嚴東昌都是認真的,我們的感情已達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然而,造物弄人,當年以為情比金堅的山盟海誓,到最後還是化作煙消雲散。」
  我歎一口氣,道:「對於感情上的波折,我也是過來人,正是各有前因,只要問心無愧,是毋須向任何人加以解釋的。」
  費簡娜聽見我這樣說,臉上露出了感激之色。
  然後,她說道:「當時,若不是嚴三公子對我的信任和支持,對嚴老先生傷勢的處理,必然是另一種正常的手法。」
  我道:「但你處理的手法,卻可以被列為千古奇聞。一個老人身受重傷,眼看就要斷氣之際,你這個准媳婦居然向他施以催眠術,然後要他跟你簽一份什麼合約……相信,當年的嚴三公子,對你的迷戀恐怕已達到了瘋狂的程度。」
  費簡娜道:「你的說話,只有一半可以成立。當年他對我確是千依百順,但另一方面,也全然是因為他對我的底細,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
  我苦笑了一下:「反而我這個做表哥的,除了知道你已成為驚奇俱樂部第七十九號會員之外,對於你的底細,一直都懵然不知。」
  費簡娜道:「別把我當作國際特務頭子般看待,只不過我有著一些特殊的經歷罷了。」
  我道:「嚴鐵天和你簽的,是一份怎樣的合約?」
  費簡娜道:「這份合約,對他來說十分重要,至於內容,請恕我不能透露。」
  我聽了之後,怫然不悅。她又道:「將來,你一定會知道合約的內容,但卻不是現在。」
  我「哼」一聲,道:「現在和將來有什麼分別?」
  費簡娜道:「在整件事情之中,甘爾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人物,你要知道真相,最少首先得把這個印度僧人救出來。」
  我又再「哼」一聲:「你的丈夫,向我勒索二十億美元!」
  費簡娜道:「假如你認為我是同謀,我是不會分辯的。但我可以給你一個忠告:對於堂本的勒索,你根本毋須理會,但也不能報警。」
  我冷冷一笑:「你有辦法解決嗎?」
  費簡娜道:「堂本的勒索,根本只是故弄玄虛的手法!」
  我陡地一呆,道:「什麼意思?」
  費簡娜道:「堂本根本不志在什麼贖金,他是另有目標的。」
  我深深吸一口氣:「要是不志在贖金,他擄人勒索攪一大堆動作,所謂何事?」
  費簡娜道:「他這樣做,當然有特別的原因。但無論如何,他志不在金錢。」
  對於她的分析,我不敢苟同。
  二十億美金,又怎會志不在此?
  可是,他只不過擄走了一個印度人,又憑什麼可以向我勒索這筆天文數字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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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50:17 |只看該作者
四 一半一半  

  以下,仍然是溫守邦的自敘——
  費簡娜和我的會晤,更令我感到撲朔迷離。
  她的說話,非但並未把種種疑團解開,反而令到事情變得更難以想像。
  我一度以為真相已漸露端倪,但那只是短暫的錯覺。當我回到臥室的時候,腦海裡盤旋著的問題,只有不斷地增加,而並沒有絲毫的減少。
  我睡不著覺,打開酒櫃,隨手抓起一瓶不知年的陳年舊酒,一喝便喝了大半瓶。
  帶著七分醉意,我又再翻閱一本梁祝故事的線裝古本書籍。我在想:「費簡娜為什麼要我再三研究梁祝的古老故事?」
  就在這時候,我驀然發覺,在書本裡有一隻十分美麗的蝴蝶,正在拍動色彩繽紛的翅膀。令我為之感到目眩。
  我揉了揉眼睛,我在想:「醉了!我一定是喝醉了……」然後,我把書本闔上,盡量放鬆自己身上的每一條神經。
  可是,那一隻美麗的蝴蝶,已從書本中飛了出來。
  我呆住了,這一隻蝴蝶,在我的視線中翩翩飛舞,它看來是那樣美麗,又是那樣地孤獨。
  不錯!蝴蝶是應該一雙雙一對對的。它並不是網中的蜘蛛,除了在交配的時候之外,永遠都把自己孤獨地困在網內。
  只有一隻蝴蝶在飛舞的感覺,就像是缺少了半邊臉孔的女人,不但孤獨,甚至會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但這一隻蝴蝶,並不是普通的蝴蝶。它不但在我視線範圍內飛舞,也在我眼底之下,不斷的有所變化。
  它越變越大,而且還擁有一張越來越像是人類的臉孔。
  在這一瞬間,我想起了一個人。但不敢肯定,為什麼不敢肯定?那是因為這一個人,根本不曾在現實世界中出現過。
  這是一種荒誕的聯想。我在心裡拚命地告訴自己:「不會有這樣的事!我只是喝醉了,眼前所見的影像,心中所想的感覺,都只是虛幻,既不真實更不會存在的!」可是,這真的是酒精在作祟嗎?不!常言有道:「酒醉三分醒。」我敢肯定,我看見的蝴蝶,絕對不是虛假的幻覺。
  蝴蝶越變越大,那一張屬於人類的臉孔,也越來越更鮮明、清晰。
  這張臉孔的輪廓,頗有點儒雅的味道。而且,他頭上的髮飾,竟是古時男子的模樣。
  還有,蝴蝶的翅膀,不知如何地,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這男子的衣衫。
  那是一襲看來還很嶄新的熟羅長袍。
  我呆住了,這分明是一個「古人」!而且是從一本書裡,由蝴蝶幻化出來的。
  我雖然極度詫異,但卻並不等於驚慌,我呆愣愣地望住這男子,過了很久很久才說出了三個字:「梁山伯?」
  這個穿古裝的男子笑了,笑得有點淒迷,看來像是霧裡的幻影。
  但這幻影,卻又偏偏是那樣地真切。他笑了之後,緩緩地道:「很感謝你對我的支持,雖然我們生長在不同的年代,但也許可以成為要好的朋友。」
  我忽然把臉沉下來,嚴肅地道:「你知道我是誰?」
  梁山伯道:「我姓梁,你姓溫,是地球上罕有的大財主溫守邦先生。」
  我冷笑道:「你在書本裡待了多久?」
  梁山伯搖搖頭:「你看錯了,我並不是從書本裡鑽出來的。」
  我怔了一怔,但很快就不服氣地說道:「不!我是親眼看見書本裡飛出了一隻蝴蝶,然後一一」
  不等我說完,梁山伯已放肆地笑了起來:「這正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我又再怔呆了一會,道:「請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梁山伯歎了一口氣,他那種放肆的表情,早已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無奈。他道:「想當年,我何嘗不是親眼看見,英台是一個俊美的讀書郎?三年了,整整三年,我這一對比牛還更大的眼睛,竟然瞧不出她本是女兒身。由此可見,人類的眼睛,實在是半點也靠不住。」
  他在自嘲,也在把我譏諷得體無完膚,我心中暗自納罕,很想證明眼前所見所聞,只是一個離奇的夢境。
  但我越想證明這是夢境,就越更心中明白,這是現實的世界。
  我正想說話,梁山伯已然早一步開腔:「你是現代世紀的大商家,應該知道千年蟲的問題,正困擾著地球上無數機構的電腦系統吧。」
  我有點啼笑皆非。
  分明是一個從書本裡鑽出來的梁山伯,但他並不承認這是事實。再然後,卻和我這個二十世紀末的生意人,高談闊論千年蟲的問題。
  我只得道:「對於千年蟲,我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當然,你絕對不是,」梁山伯淡淡地說道:「所以你一定要用盡所有辦法,把甘爾找回來!」
  我拍了拍額角,失聲叫了起來:「甘爾,又是甘爾!你究竟是梁山伯還是另一個印度和尚?怎麼對甘爾關心的程度,還遠遠在於祝英台之上?」
  粱山伯歎喟一聲:「一千二百多年了,難道你相信世上真的有永恆的愛情?」
  我完全傻住:「什麼意思?難道在你心目中,英台妹已不再是你心中唯一的摯愛嗎?」
  梁山伯搖搖頭:「我的處境,你目前是絕對無法明白的,而且,你目前最急須處理的,並不是我的戀愛狀況,而是找尋印度僧人甘爾。」
  我深深的抽了一口冷氣:「甘爾真的是一個僧人?」
  梁山伯道:「他在很年輕的時候,便已經是個僧人,但後來卻努力讀書,以留學生的身份,在美國羅省一間大學肄業,而且學業成績優異,被校方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我道:「你和甘爾之間有什麼樣的關係?」
  梁山伯道:「對於這一點,你目前不必理會。你現在必須緊記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盡快把甘爾找回來!」
  我道:「要怎樣才能把這個印度人找回來?他已落在一個日本流氓的手裡,而且藉此向我勒索二十億美元!」
  梁山伯道:「費博士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堂本英夫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勒索者,他只是故弄玄虛!」
  我道:「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梁山伯道:「我只能夠告訴你,他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不是一個普通人?」我瞪大了眼睛,道:「這算是什麼樣的解釋?在我眼中看來,你比任何人都更不普通!」
  梁山伯點點頭,道:「你這種說法,絕對可以成立,我的確不是一個普通人,但無論如何,甘爾是最重要的,請相信我的忠告。」
  我不禁期然地苦笑起來。
  也許,我已太久沒聽過其他人的「忠告」了,原因是我太富有。
  在商業社會裡,富有的人,便是成功的人。一個成功的人,可以聽見別人忠告的機會,實在不多。
  如今,是一個難得好機會。
  儘管對方否認,但在我印象中,忠告我的這個人,是從書本裡飛出來的一隻蝴蝶變成的,而且,這個人叫梁山伯,是祝英台同窗三載的那個梁山伯!想到這裡,我的眼皮漸漸感到出奇地沉重。
  我太睏倦了。
  我坐在一張椅子上睡了覺,而且很快進入了夢鄉。
  但在這真真正正的夢鄉裡,我夢見的一切反而十分平凡。
  既沒有蝴蝶,也沒有梁山伯。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再變得十分正常。
  下午,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一個非常動聽的女子聲音。
  「溫總裁,我是方維夢,正在尼泊爾渡假。」
  我一聽見她的聲音,就想起了「萬能傳真機」那一段往事。當然,也同時想起了洛雲。
  方小姐是萬眾觸目的超級影后,又是洛會長的未婚妻,但這對男女都有點古怪,雙方的感情,套用一句老土的歌詞,那是「像霧又像花」。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從尼泊爾給我這個電話。只好禮貌地問:「方小姐有什麼貴幹?」
  方維夢似是輕輕一笑,道:「在我啟程到加德滿都之前,費簡娜博士曾給我一個電話。她告訴我,甘爾很有可能在喜瑪拉雅山脈之中。」
  方小姐的說話,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她居然也知道這一件離奇莫測的怪事。
  倒是我自己,甚至連整件事情的性質,還沒法子可以攪清楚。只知道一連串怪異莫名的事情,正圍繞在我身邊不斷發生。
  一個本來和我毫無半點相干的印度科學家,忽然成為「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事情說很嚴重嗎?似乎又不怎麼像。
  但若說此事可以不理,卻又絕對不然。最少,有一個日本流氓(其實堂本英夫是我的親戚),已藉著甘爾的事件向我提出二十億美元的勒索。
  偏偏卻有兩個人,異口同聲告訴我,這不是一樁真正的勒索案。
  這兩個人,一個是中巴混血兒表妹,另一個是一千多年前已變成了蝴蝶的梁山伯!
  我感到自己正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個神秘莫測的謎團,假如我是洛雲的話,也許會感到很大的興趣,甚至會為之雀躍三尺。
  但我是溫守邦,一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我不想在這種謎團之內,憋得像個被困在密封箱子裡的呆鴨。
  為了要找尋甘爾,一個既是印度科學家,又是印度和尚的千年蟲問題專家,我決定親自到尼泊爾看個究竟。
  我甚至只是獨自前往加德滿都。
  方維夢小姐就在這個廟宇林立的古老都市內,等候我的來臨。
  但等到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已轉換了另一個地方,只是留下了一封簡短的信,說洛雲也會來到尼泊爾,無論有什麼事情,先跟他聯絡上然後再說。
  但就在這一天早上,我在酒店的房子裡,再度看見了梁山伯。
  我給他弄得快要瘋了。
  在紐約,他在一本書裡出現,到了尼泊爾,才大清早甫睜開眼睛,這個「古人」又來了,他在酒店房子裡,像是變魔術戲法般突然出現。
  我真是給他嚇傻了,全身肌肉僵硬得像是鋼鐵。所以不會跟任何人握手。
  「你怎會到這裡來的?你也和我一樣,乘搭飛機到尼泊爾嗎?」我驚詫地問。
  「我沒有旅行證件,也沒有鈔票。」
  「那麼,你如何能夠跟著我來到尼泊爾?」
  「我的法子,是最直接的法子。」
  「我不懂。」
  「你不懂的地方太多,但請不要問我。」梁山伯歎了一聲,「在這個年代,我只是一名過客。」
  我吸了一口氣,忽然鼓足勇氣,問:「你算不算是一個鬼魂?」
  梁山伯道:「也許是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什麼意思?」我更是大惑不解,「如果你有一半是鬼魂,另一半又該算是什麼?」
  梁山伯道:「這是一個太遙遠年代的故事,將來,你會漸漸明白的。」
  我很是不滿:「為什麼要等到將來才可以明白?你現在就可以把事情的真相,老老實實地告訴我知道。」
  梁山伯道:「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就算我不說,你也會知道一切。」
  他說之後,就拉開房門,在酒店長廊外消失了蹤影。
  好一個梁山伯,竟然在「化蝶」之後,往來穿梭於一千二百年後的世界各大都市。
  要查明種種真相,除了洛雲之外,我再也想不出會有更適合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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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50:40 |只看該作者
五 旅行社奇遇  

  溫守邦在洛雲的驚奇科幻之旅故事中,絕對不是主角,但他的敘述,卻霸佔了大量篇幅,以致看來既不順眼,也不合理。
  也許,這便是人生的縮影。
  現在,洛雲重掌大權,繼續敘述這個離奇的故事。
  聽溫總裁講故事,雖未致於亂七八糟言不及義,但耳朵總是聽得痕痕癢癢,原因不明。
  他忽然問:「方小姐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這是明知故問,要是我連維夢的下落都不知道,又怎會巴巴的趕到這裡來?
  陪他用膳,算是草草填飽了肚子。
  我對溫守邦說:「維夢已離開了加德滿都,她去了帕坦。」
  溫守邦立時道:「帕坦在加德滿都市南方,十分接近,十幾分鐘車程便可到達。」
  我道:「明天一早,我們才去找她。」
  溫守邦道:「這豈非又耽擱了時候嗎?何不立刻啟程?」
  我加以解釋:「她在一個朋友的工藝品店住宿,現在太晚了,打擾人家不怎麼方便。」
  溫守邦咕噥著,顯然心中老大不情願,但面對著我這個洛會長,卻是無可奈何。
  這一晚,各自回到酒店房間休息。
  我撥了一個電話,工藝品店的老闆很快就接聽,而且很快就找到了維夢。
  「我已到了尼泊爾,和你相隔不遠,承蒙你的指點迷津,溫總裁又再一次在我左右陰魂不散。」我在電話中開門見山,第一時間訴苦。
  維夢「哈」一聲笑了起來,這陣笑聲,竟像是發自十三四歲小女孩口中,真是說不出的動聽。
  她道:「聽老衛說,你近來有點苦悶,到尼泊爾走走,對你會大有裨益。」
  我道:「明天一早,我來找你。」
  維夢道:「也不要太早,在這裡,我一天比一天懶惰,十點之前,決不肯爬起床來。」
  我歎了口氣:「要是我睡在你身邊,我就不容許你這樣放肆。」
  維夢道:「你可以睡在我身邊,但在我們的中間,必須放置一隻裝滿鏹水的大碗。」
  我叫了起來:「在許多梁祝電影中,放在大床中間的只不過是一碗清水。」
  她嘻嘻一笑:「你也許比梁山伯還更笨愚三分,但我肯定比祝英台還更媚明伶俐。」
  我歎了口氣:「時已夜深,明早再行領教你的高招好了。」
  翌日,離開酒店大堂,已是上午十時零五分。溫守邦包下的黃色轎車早已在門外恭候。
  我還沒上車,已陡地呆住。因為我看見維夢早已坐在車廂裡。
  我立刻鑽入車內,抓住維夢的手:「親愛的,你怎麼比我更早爬起床?」
  她那天生長長的睫毛在我面前悠然地眨動:「昨晚,我睡不著覺。」
  我自豪地笑道:「知道我已到了尼泊爾,所以睡不著覺嗎?」
  她搖了搖頭:「你還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我作了一個吃驚之狀:「你在尼泊爾勾上了別的男人嗎?」
  她嫣然一笑,同時一個耳光摑了過來。
  這時候,溫守邦已坐在車頭司機旁邊的座位上,他從倒後鏡中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歎息著道:「從香港耍花槍耍到加德滿都,真是羨煞旁人。」
  要是他坐在我身邊,這一巴掌我很有可能會「自動轉帳」,讓這個世界級的大富豪也嘗嘗挨耳光的滋味。
  再看維夢的臉色,她看來並不像是和我這個未婚夫耍花槍,而是真的不怎麼愉快。我歎一口氣,道:「你在朋友的工藝品店裡借宿,有什麼問題?」
  維夢沉默片刻,才道:「凌晨一點二十五分左右,她忽然在我的房子裡出現,和我談了一陣。當她離去之後,我就再也沒法子可以睡得著覺。」
  我立時神情凝重起來。
  她真的遇上了某種麻煩,但單憑這幾句簡短的說話,我可沒法子可以猜想得到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我只好作出比較合乎情理的猜想,道:「是不是老闆娘有什麼冤情要向你訴苦?」
  我這樣說,是因為知道,她在這工藝商品店裡所認識的朋友,就是這裡的老闆娘。
  兩年前,她跟隨著一支電影攝制隊在帕坦拍外景,其中有一段劇情,就是在這工藝商品店中拍攝,而且在拍攝期間,和這裡的老闆娘很談得來,並且交上了朋友。
  因此,我才作出了一個這樣的推測。但維夢冷冷一笑,道:「自作聰明!」
  我心中有氣,忍不住道:「是誰有本事令你睡不著覺?昨天,溫總裁看見了梁山伯,大概你遇上的會是祝英台吧!」這是晦氣說話,就連我自己也感到過份之至。
  可是,維夢竟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你……怎會知道的?」我陡地感到臉上的肌肉僵硬起來。過了一會,才道:「夢,不要用這種事來開玩笑!」
  「誰有閒情逸致跟你開玩笑?」她寒著臉,神態一本正經地,「跟我談話的,正是祝英台!她……她真的是一個美女!」
  她這樣說,溫守邦似在車頭座位上全身癱軟下來,嘴裡更發出了怪異的呻吟。
  他道:「既有梁山伯,自不然也就會有祝英台……好!好極!真的是好極了!」
  我怒道:「才只是來了梁、祝二人,有什麼好了!最好是銀心、仕九、馬文才統統現身來一個大合唱,那才算是有點瞄頭!」
  溫守邦苦笑一下,道;「但在這個時候,最少也該聽聽祝英台有什麼說話留下來吧?」
  維夢道:「祝英台對我說:『那個印度和尚早已死了,就算把整個尼泊爾連同喜馬拉雅山一起翻轉過來,也只會是白費功夫。』」
  「我問她是誰?她很爽快地回答:『我是祝英台,難道你沒看見,我是從一隻蝴蝶變出來的嗎?』
  「我告訴她:『你看來真的很像從一隻蝴蝶裡幻變出來,但我瞧得並不真切,感覺上總是含含糊糊的,也許,這只是一種魔術!』
  「祝英台冷冷一笑,她道:『你若認為這只不過是一種魔術,只好任悉尊便。』她說完之後,我感到有點暈眩,不久,她在我房子裡消失。
  「她真的很美麗,而且穿的衣服,就像是正在拍攝古裝戲。
  「可是,我拍了這許多古裝電影,從來沒見過這種質料的戲服。……她……可能真的就是祝英台。」
  我呆住了,事情越來越是怪不可言。
  形勢發展成這個樣子,實在是誰也料想不到的。我心中暗自納罕,維夢遇上的真的是祝英台嗎?
  祝英台說「印度和尚」死了,所指的自然便是甘爾。
  我悶哼一聲,道:「她說甘爾早已死掉,你相信嗎?」
  維夢道:「這是毫無證據的說話,正是一面之辭,難使人信。」
  溫守邦也同意這種見解,道:「既來之,則找之,除非真的找到了甘爾的屍體,否則,我絕不輕易放棄!」
  對於他果敢堅決的態度,我並不由衷地感到欣賞。我冷冷一笑,道:「甘爾的下落,目前還是未知之數。在尼泊爾山區找一個人,很有可能會是大海撈針,永遠沒有結果。」
  溫守邦並沒有洩氣,道:「事在人為,只要你肯助一臂之力,我們就有機會。」
  我不理睬他,反而十分重視維夢手頭上的有關資料。
  我問:「費簡娜對甘爾的底蘊,十分熟悉,她向你提供了什麼樣的線索?」
  維夢道:「費博士認為,甘爾很可能已給一股不尋常的勢力所操控,而她的丈夫堂本英夫,也正在身不由主的境況中。」
  我沉吟著,道:「甘爾落在什麼人的手上,那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甘爾目前的所在地。」
  維夢道:「費博士告訴我,要找甘爾,首先一定要找到高山喇嘛。」
  「高山喇嘛?」我陡地一凜,「這是尼泊爾最神秘的一位喇嘛,聽說他有異乎常人的能力,經常往來於各大小喇嘛廟之間。甚至曾經有人見過,他從千丈懸崖之上直往下跳,身上並無任何特別的裝置,看來就和一個跳崖自殺的人毫無分別。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又回到了懸崖之上,神態自若地向遠方眺望,似乎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
  「高山喇嘛擁有神秘的法力,他的咒語可以導致雪崩,甚至可以令一千米範圍內正在飛行的直升機掉下來。」
  「當然,這都是傳言,站在科學的立場上,完全沒有證據足以顯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維夢道:「高山喇嘛是一個怎樣的喇嘛,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夠把他找出來!」
  我不再說話,到了這個時候,我只可以靜心聆聽,因為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所知道的和所能夠接觸得到的一切,都極其有限。
  這時候,轎車一直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駛。因為我們並沒有向司機說出一個目的地。
  汽車司機耐性甚佳,那是可以理解的,在溫守邦銀彈攻勢之下,再脾氣暴躁的人,也會變得沉默而又有耐性。
  不久,維夢說出了一個地址。
  她說的是尼泊爾語言,那個司機一聽就明白。
  根據近期最新統計數字顯示,在這個國家使用的主要語言,就是尼泊爾語,高達六成左右,而印度語則佔兩成。
  加德滿都,是加德滿谷地主要城市之一。
  加德滿都谷地,是尼泊爾整個國家的主要發源地,面積不及十五萬平方公里,人口二十三萬五千人,海拔一千三百三十一公尺。
  古老相傳,古代的加德滿都,原本是一個湖泊,湖中有一朵美麗的藍色蓮花,乃是阿提菩薩的化身。
  對於這些掌故,汽車司機當然是最熟悉不過的,他叫布那,一生之中從沒離開過尼泊爾這個國家。
  他佩侃而談:「阿提菩薩法力無邊,擁有極尊崇的地位,當時,各地都有無數前來膜拜的朝聖者,其中甚至包括來自中國的文殊菩薩。
  「據說,法力也同樣高深的文殊菩薩,為了更能接近這一朵神祇的光華,便施展神奇的力量,以『智慧之劍』把谷壁切開,讓湖水流瀉出去,從而使蓮花能夠在谷地之上繼續綻放。」
  溫守邦慨歎地說道:「這是偉大的傳說,好比一個龐大的工程,但在菩薩驕人法力之下,一切都是那麼完美、輕而易舉。」
  布那又道:「但在印度教,卻又有另一種傳說。」
  「加德滿都湖泊,是給印度教庫裡須那神祇,引用威力驚人的雷電力量,把谷壁劈開,使湖水流瀉才形成了這一片谷地。
  「雖然各個宗教都流傳著不同的說法,但無論怎樣,根據地質考察的鑒證,證實加德滿都谷地,確實曾經是一座美麗的湖泊。」
  溫守邦道:「這就難怪,在尼泊爾國境之內,到處都是廟宇和佛塔了。」
  言談間,黃色轎車已停放在一條商店林立的街道上。
  維夢要找尋的,是一間規模細小的旅行祉,社長是尼泊爾人,四十歲左右,他叫蘇羅。
  蘇羅皮膚黝黑,個子不算高大,但卻精神抖擻,一副渾身是勁的模樣。
  他懂英語,而且比布那高明得多。
  維夢把一張名片交給蘇羅,道:「我是費簡娜博士的朋友,我們這裡有三個人,想到卡拉峰走一走。」
  蘇羅把一杯可樂遞給溫守邦,同時命令他:「一口氣把它喝掉。」
  溫守邦把杯子捧著,看了一眼,略有遲疑之色。正要仰首喝下,蘇羅忽然把杯子搶了過來,然後把整杯可樂潑在溫守邦的臉上。(這手法近來似乎大行其道,一個歌星在婚變之後給記者追問情況,他一個不高興,也用汽水潑在記者的臉上。)
  溫守邦是富可敵國的大財閥,蘇羅顯然是有眼不識泰山了。在此同時,我也認為溫總裁一定會大發脾氣。
  我認為他會大發脾氣,並非因為他是個大財閥,只是以常人的正常反應來作出這種判斷。
  但很奇怪,溫守邦只是掏出了手帕,不住的在拭抹臉龐。
  我以為他會在抹乾臉上的可樂之後發難,但他只是苦笑一下,又攤了攤雙手,聳了聳肩,一臉無可奈何之狀。
  蘇羅冷冷一笑,道:「有錢人的性命太珍貴了,別說是卡拉峰,便是莎林寇,也得好好考慮一下,是否可以支撐得到那個高度!」
  溫守邦正要答腔,我已搶先一步說道:「莎林寇在波卡拉西北,海拔在一千六百公尺之下,只是最容易走的路線,便是一個老太婆,也可以在當天之內完成。」
  蘇羅冷冷的瞧著我,道:「但你們這一位漂亮的小姐,她想我帶你們前往的地方,是海拔超過五千公尺的卡拉峰!」
  我道:「站在卡拉峰,可以把喜瑪拉雅山著名的高峰一覽無遺,但這個高度,並不見得十分可怕。除非你肯定,我們這幾個人,只要置身在三千公尺高地之上,便會患上高山症!」
  蘇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道:「你對高山症的認識有多少?」
  好傢伙,竟然在考一考我啦!
  我忍不住冷冷一笑:「這只是小學生的常識,但你要看看我是否連小學生也不如,只好向你說一遍。
  「在高山地區,氧氣濃度比較稀薄,高度越高,對人體的力量和新陳代謝,都會構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在海拔三千公尺以上,都有可能令攀山者患上高山症。患者會感到暈眩,缺乏食欲,又想嘔吐。」
  「到了晚上,也許會失眠,甚至是身體發生浮腫。」
  「但嚴重的症狀,更會導致肺積水,患者會不斷咳嗽,呼吸困難。
  「除了肺積水之外,也有人會出現腦積水的現象。腦積水的患者,身體極度疲倦,可能會無法走動,更嚴重者,會不省人事,昏迷過去,情況相當危險。至於高山症,是因為每個人的體質而異,並非任何一個人都會發生——」
  蘇羅聽到這裡,臉上現出了不耐煩的神情。他道:「夠了!夠了!但你說到這裡,還是未能提出防禦高山症的最佳辦法!」
  我揚了揚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蘇羅哼了一聲:「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蘇羅也明白。
  維夢是我的未婚妻,我倆心有靈犀一點通,我知道她也會明白。
  唯一不明白的就只有溫守邦。他愕然地盯著我的臉。
  我聳了聳肩,笑道:「這位老闆的意思,是認為防禦高山症的最佳辦法,就是根本不去攀山。」
  溫守邦的身於震動了一下,道:「這算是怎樣的一間旅行社?這裡打開大門,難道不做生意嗎?」
  蘇羅卻連最起碼的回應都省掉,甚至揮了揮手,示意叫我們離去。
  我略想了一想,忽然道:「就只是因為我的朋友,對你遞過來的一杯可樂猶豫了三秒,所以你就不肯做我們的嚮導嗎?」
  蘇羅直視著我:「難道你認為這個理由不夠充份嗎?他若對我有信心,就連半秒也不該猶豫,既然他根本不信任我,就不該找我這個嚮導!」
  他的語氣,聽來振振有詞,但我卻認為十分可笑。
  我道:「我們要攀登的並不是額菲爾士峰,只是高度五千公尺的卡拉峰,談不上有太大的危險。」
  蘇羅冷冷一笑:「若在正常情況之下,你的說話也許是正確的,但照我看,你們的敵人,一直都在對三位虎視眈眈。」
  我皺了皺眉:「什麼敵人?怎麼連我們都不知道!」
  蘇羅道:「要是連自己背後出現了什麼敵人都不知道,憑什麼條件去找高山喇嘛?」
  看來,這小小旅行社的老闆,並不簡單。
  蘇羅把我嘲諷了一下之後,忽然又說了一句:「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故意裝傻?」
  我沉聲道:「你認為我是一個很精明的人嗎?」
  蘇羅冷冷一笑:「不要自謙了,洛會長!」
  很好!原來這個老闆兼嚮導,早就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看來,我必須表現一下身手了。
  我對溫守邦道:「你在這裡等一等,要是口渴,不妨向老闆要一杯冰凍的可樂。」
  溫守邦還在莫名其妙的時候,我已迅速離開了旅行社,走向街道之上。
  我看見那輛黃色轎車,仍然停放在旅行社門外,我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只是望向東方那邊,同時向前直走。
  但我很快就從一個街角轉身走了過去。
  一轉過街角,我的速度陡地加快,有如賽跑般,從另一條街道轉回原來的方向。
  對於加德滿都這個都市,我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我這樣做,是要看著一直跟蹤著我們的是什麼人。
  其實,我早就知道,有一輛車子,一直都從酒店那裡跟蹤著我們。但我隱忍不發,不到必要時,暫且裝傻扮懵。
  但給蘇羅這樣子刺了一下,我不知如何,竟是再也沉不住氣。
  也許,我心裡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積存了一些怒火。
  這些怒火,並不是一下子給燃燒起來的。
  從溫守邦的突然出現,打擾我原來的計劃開始,以至給不明來歷的人跟蹤,更給一個小小旅行社的東主施以白眼……就連那一杯潑在溫守邦臉上的可樂,都使我的怒火在不知不覺間燃燒起來。
  我很快就繞過了這條街道,從旅行社另一個方向疾衝回來。
  在溫守邦僱用的那輛黃色轎車後面,停放著一輛黑色的房車,車子裡有一個司機,還有另一個人走了出來,伸長脖子在探頭探腦。
  顯然,這傢伙一直都在留意著我們的行蹤。
  但剛才,他只是看見我一個人走了出來,卻不見溫守邦和維夢的影子,而且我並不是登上轎車離去,他一時之間,完全想不出應對之策,正是跟也不是,守在這裡又恐怕事情起了突如其來的變化……
  他怎樣也想不到,我這個被跟蹤的目標,已倏然地繞到他背後出現。
  雖然只是看見他背後的輪廓,但我可以肯定,他並不是尼泊爾人。
  他是中國籍,或者是一個日本人!
  我不再客氣,在這人的頭頂上施以「風眼拳」,把他的腦袋敲得像是打鼓一樣。
  這人遇上了「偷襲」,居然也有很不錯的反應。只見他身子倏地一矮,旋身扭腰,已一記肘拳狠狠地向我攔腰撞至。
  好傢伙,居然還有兩下子功夫。可惜他今天倒楣,纏上了亞洲區最難纏的洛會長。
  就在他這一記時拳撞及我腰側之際,我的身子已向上疾標數尺。
  他這一記時拳,完全落空。但我的連環快腿功夫,已在他眼前閃電般暴展。
  他大吃一驚,急急揮手招架,但要是他這種不入流的功夫,可以擋得住洛會長這幾腳,也許原因只有一個。
  這個原因,便是洛雲還沒有開始攀山,就已經患上了高山症!
  當然,這可能性是永遠不會存在的。所以,這傢伙只好給我踢得鼻腫臉青,像是一條泥鱔般爬在地上。
  只見他大概三十來歲,一頭金髮,但這並不等於他是歐美人士,只是染髮弄出來的「特殊效果」。
  「為什麼跟蹤我們?」我一開口,就用日語。
  我肯定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有日本人的特徵,再結合他使用的「武功」,我肯定他練的是空手道功夫,但卻練得不倫不類,並不入流。
  他總算很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抹一抹嘴角的血漬,居然還向我鞠躬,然後才說道:「對不起!洛會長!我是早見,奉了組長的命令,要向各位作出周詳的保護。」
  我陡地一呆:「組長?什麼組長?你是屬於那一個幫會的?」
  早見道:「是健山組。」
  我又是一怔,不期然地吸了一口氣,才道:「健山組是東京崛起得最快的一個幫會,但我和你們的組長伊籐鶴一素未謀面,更談不上有半點交情。」
  早見道:「這個我是很清楚的。但方維夢小姐有一個朋友,跟我們的組長是好朋友。」
  我陡地臉色一沉,「你說的這個人,是個女子嗎?」
  早見忙道:「不錯,她是著名的昆蟲生物學家費簡娜博士。」
  費簡娜!又是費簡娜!她是驚奇俱樂部的第七十九號會員,可是,我對這個神秘莫測的女會員,竟是越來越更不瞭解。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其牽涉及的層面,更是廣闊得不可思議。
  我心念電轉,忽然問早見:「在健山組之中,是否有一個人的名字,叫堂本英夫?」
  早見連忙點頭不迭,道:「不錯,堂本英夫在我們的組織中,年紀不算大,但資歷卻比我老得多。」
  我道:「近來,堂本英夫做了一些很轟動國際社會的事情,你有什麼高見?」
  早見一呆,又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才道:「對於堂本的事,我知道的並不多,請恕我沒法子可以作出任何意見。」
  我冷冷一笑,道:「堂本背叛了組織,你為什麼還要為這個叛徒掩飾?」
  我忽然確定了一件事。
  一一堂本英夫在健山組之中,一定出了某種嚴重的問題。
  ——雖然這是一個怎樣的問題,我目前沒法子可以知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堂本英夫目前所做的一切事情,並不獲得組長伊籐鶴一的准許,甚至是認同。
  一一也正因為這樣,伊籐鶴一正在採取行動,對付堂本英夫。
  ——我相信早見的說話,他的確是從健山組調派出來的,所謂「保護」我們這三個人,大可以當作是一個無聊的笑話,但最少,在目前階段,早見和我們是在同一陣線之上的,目的就是要對付一個叛徒一一堂本英夫。
  早見也許在健山組之中,是一個又機警又厲害的角色,但在我面前,他絕對耍不出什麼花樣。
  我並不瞭解早見是個怎樣的人,但卻很瞭解日本黑幫處事的作風。
  早見在尼泊爾,是一個絕對忠於命令的「執行者」。
  我雖然在他面前直指堂本英夫背叛了組織,但他並不置喙。
  我的說話,只是我個人的意見,個人的言論,他的嘴巴,卻像是一個被封上蠟漆的瓶子。
  我不再理會早見。
  他要繼續跟蹤,便任由他跟蹤個飽,他說是保護我們,我便當作背後有一個隱形的保鑣,他是一個飯桶也好,是007占士邦也好,暫時都不必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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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六點假設

  回到旅行社,目睹一大奇景。
  溫總裁居然坐在一張椅子之上,悠閒地在喝著一杯冰凍的可樂。
  蘇羅似乎已換上了另一副面譜做人。他一看見我,便笑吟吟地說道:「三位要前往卡拉峰,事情很易辦,不成問題,我會為你們代辦登山許證,安排挑夫,廚師,當然,我本身便是最出色的嚮導,你們任何事情都不必操心,只要準備好一切應用品物和行李,就可以在後天一早出發。」
  前倨後恭的人,我自是見識過不少,但這人之怪異卻可算是數一數二。
  我瞧了溫守邦一眼,他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搖頭聳肩,表示這人的改變和他扯不上半點關係。
  既然並非溫總裁拋擲銀彈攻勢的效果,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便凝注在維夢俏麗的臉龐上。
  她是個說不出美麗的女子,在我印象中,除了計安出之外,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美女,可以跟「我的夢」相提並論。
  這絕對不是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而是許多人都認同的事實。
  以她的魅力,去改變一個囂張、倔強的旅行社東主,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
  可是,我這種「想當然」的推斷,原來也是錯了。維夢的反應,和溫守邦幾乎完全一模一樣,又是搖頭,又是聳肩。
  唯一有分別的,就是維夢並沒有喝著冰凍的可樂。
  既然到旅行杜的目的已經達到,我們也就毋須在這裡繼續逗留。
  回到那輛黃色的轎車,看見早見仍然在後面跟隨著,這時候,喝了冰凍可樂的溫總裁,大概頭腦比較清醒一點,他在我身邊悄悄地問:「那個滿頭金髮的傢伙是誰?」
  我簡短地回答:「日本人。」
  溫守邦吃了一驚:「莫非是堂本英夫嗎?」
  我沒好氣地一笑:「要是堂本像他這種身手,恐怕在新宿待不上半個月,就已給流氓地痞當作是刺身般一塊一塊割掉!」
  溫守邦駭然地望住我的臉,彷彿看見了一頭不知名的史前怪獸。
  維夢命令司機把車子駛向杜兒巴廣場。
  對於這個地方,我並不陌生。
  尼泊爾是一個山區地帶的國家。被稱為「偉大的小山國」,有四分之一的土地,高度超過海拔三千公尺。
  這個國家,人種繁多,大概有幾十種。
  汽車司機布那道:「尼泊爾本身,已經有不少種族存在,近數十年來,又有大量印度人,西藏人移民到此,但也正因為早已習慣,民族與民族之間反而能夠和諧共處,絕少發生衝突。」
  「在這種族大混合的熔爐裡,男性的身份明顯處於優越位置。」
  「尼泊爾婦女,一般都十分刻苦耐勞,再粗重的工作也能勝任。」
  「有人說,尼泊爾的廟宇比百姓的房屋還要多,我認為不算太誇張。」
  「在尼泊爾,印度教的教徒,佔了宗教信仰總數的九成,但尼泊爾人並不對其他宗教排斥,反而往往到其他宗教的寺廟祈福。「因此,佛教徒會到印度廟參神,印度教的教徒,也會到佛寺參拜,那是很平常的事。」
  溫守邦聽了,大是訝異。但我對尼泊爾的認識,早已有之,布那的說話,幾乎成為了我的催眠藥。
  但維夢就在我身邊,美人如玉劍如虹,在這個時候,我只會磨「劍」霍霍,又怎能真的在她身邊進入夢鄉?
  到了杜兒巴廣場,布那留守在黃色轎車之內,我們一行三人,像是遊客般到處測覽。
  維夢像個很在行的嚮導,她對溫守邦說:「在這著名的廣場,可以看見尼泊爾十六世紀的建築群。」
  「在這裡,最大名氣的是濕婆神廟。」
  「這一座神廟,供奉的是濕婆神,要是在慶典舉行的盛大節日,廟前一定擠滿了人,場面十分盛大。」
  我們邊走邊談,來到了嘉軋拿廟。
  這座廟院建於十七世紀,在廟宇的支柱上,雕刻著大量男女交歡圖案,而且雕工精細,可謂蔚為奇觀。
  這一次,輪到我對溫守邦詳細解說:「在尼泊爾,最大的教派是印度教,但無論是印度教也好,佛教也好,都奉行密宗儀式。」
  「密宗的教義,推崇實事求是,凡事身體力行,也由此之故,引伸至性愛方面。」
  「對尼泊爾的教徒來說,性愛是人類超越了極限,達到了神仙般境界,才得以享受的一種極樂,因此,性愛是神聖的,絕非淫邪猥褻。」
  「男女交歡,陰陽結合,是印度教一個重要修行的歷程。因此,在尼泊爾大大小小的寺廟裡,到處都可以發現刻有男歡女愛交合的圖像雕刻。」
  「在印度教,威力最大的是『濕婆』,他有無數化身,其中一個。專司知識和生殖,其象徵物便是男性的生殖器——靈甘。」
  溫守邦一面聽,一面張大了嘴巴,同時又不住的在點頭。
  在嘉軋拿廟的廣場上,有數之不盡的鴿子。
  我走到維夢身邊,漫不經心地問:「你帶著我們來看鴿子飛舞嗎?」
  維夢水淋淋的眼珠轉動了片刻,笑道:「怎麼了?洛會長也開始不耐煩起來嗎?」
  我道:「只要你有興趣,我很願意給你牽著鼻子走遍全世界,但溫總裁是個大忙人,你帶著他游花園,不嫌過份一點嗎?」
  維夢冷冷一笑,道:「洛會長,恐怕你是把事情倒轉過來了,要不是為了那個印度和尚,我根本不會到這裡來。」
  我吸了一口氣,道:「你和溫總裁,各有奇妙的遭遇,而且合湊起來,也許會是一個十分完美的愛情故事。」
  維夢道:「他看見梁山伯,我遇上的是祝英台,這一對癡情男女所發生的故事,後世稱之為『梁祝恨史』。」
  我道:「而且,故事的終結,分明二人已經雙雙化蝶,成雙成對登上仙界,但在人們心目中,這個故事,始終仍是千年遺恨,傷感之至。」
  維夢道:「你對這一點,有什麼意見?」
  我道:「一個流傳了一千二百年的民間傳奇故事,你認為我還能有什麼樣的意見?你呢?」
  維夢一揚眉:「我認為這並不是一個虛構的故事。」
  聽見她這樣說,我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震,道:「你是認真的?」
  維夢的回答是:「百分之百認真。」
  她的意思,我並不是十分明白,但卻也不是完全不理解。最少,到了這個年代,溫守邦遇上了梁山伯,維夢也在尼泊爾看見了祝英台。
  但憑什麼可以斷定,這兩人所遇見的,就是傳聞中的梁、祝?
  是一種幻覺?還是一個精心設計而成的騙局?假如這是一個騙局,目的又是什麼?
  溫守邦是個大財閥,有人要打他的主意,那是絕不為奇的。
  維夢是國色天香的女子,若說有人為了要攫取芳心,行事不擇手段,也不是一樁奇事。
  但這若是行騙手法,策劃者又如何能夠藉著這些手法,來達到「騙財騙色」的目的?
  在目前,我真的看不出來。
  甚至連堂本英夫的所謂「勒索」,看來也不像是一個真正綁匪的所為,整件事情,都給一股難以形容神秘氣氛團團地籠罩著。
  在這一瞬間,我腦海中浮現出種種假設,但卻不知道那一種假設,與事實最為接近。
  我只好歎了一口氣,問維夢:「你憑什麼認為梁祝恨史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維夢道:「她很像我。」
  「什麼?」我跳了起來,「你是說……祝英台嗎?」
  維夢緩緩地點了點頭:「不錯,她不但樣貌和我有八九分相似,甚至連聲音都很接近。」
  我瞪著她,聲音壓低得像是自言自語:「你看見她的時候,頭腦是否清醒?」
  維夢笑了起來。她的笑,別具神韻。
  她一笑之後,泰然地道:「我不想向你解釋。因為在這種事情上,任何人都有權認為我是個瘋子。」
  「溫守邦呢?他也可算是另一個瘋子嗎?」
  「要是事情沒有合理的解釋,他的遭遇和你的都一模一樣,令人在難以置信之餘,甚至會是嗤之以鼻。」
  維夢「哦」的一聲,「原來你一直都對我嗤之以鼻嗎?怎麼到這個時候才肯講老實說話?」
  我苦笑道:「怎麼了?你分明知道,我是你身邊的一個奴隸,做奴隸的,又怎敢對主子不敬?」
  她膩笑起來,道:「你是驚奇俱樂部的會長?還是奴隸俱樂部的一個奴隸?「
  我道:「我是會長也好,奴隸也好,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維夢忽然又道:「她真的很像我。」
  我道:「你相信她真的就是祝英台?「
  維夢道:「我從沒見過祝英台,就像是溫總裁以前從沒見過梁山伯一樣。但我相信她真的是祝英台,你可知道是什麼緣故?」
  我道:「因為她是從一隻蝴蝶在你眼前幻變出來的?」
  維夢一抬眼,瞧了我足足一分鐘,才點點頭:「不錯,她是從一隻蝴蝶幻變出來的,但這我並不相信,她就是祝英台的主要理由。」
  我道:「真正主要的理由,是因為你相信她的說話?難道……你已和她成為了莫逆之交?」
  維夢的眼神似乎有點迷惘,但她很快就說道:「若說是莫逆之交,未免過於進展神速,但我和她談得很投契,那是事實。」
  我皺著眉,道:「你不是說,只是和祝英台談了一陣嗎?」
  維夢道:「我沒有騙你。但雖然只是短短幾句說話,也是可以談得很投契的,即使她對我冷言冷語,並不等於我們之間的溝通並不愉快,你明白嗎?」
  我道:「別把我當作是野蠻部族的酋長。」
  維夢笑了起來:「放心,你不會像是野蠻部族的酋長,充其量只是酋長的手下。」
  我忽然臉色一沉,道:「你真的相信,祝英台的每一句說話,而且相信,梁祝恨史,並不只是一個民間故事?」
  維夢看見我認真的態度,她也跟著認真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相信!絕對相信!因為,我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對本身直覺絕對相信的女人!」
  我怔怔地看著她:「所以,你相信她就是祝英台,更相信梁祝恨史真有其事?」
  維夢咬了咬唇,然後用力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候,她伸手指向廣場。
  廣場上,有無數鴿子在地面上走動,也不時會成群飛起,然後又有成群鴿子落下。
  維夢伸手所指之處,正是鴿子最多的地方,可是在逾百鴿子群的中間,我看見了一只蝴蝶。
  那是一隻很美麗的蝴蝶。
  但它孤單。
  鴿子越聚越多,在它們的圈子裡,每一天都是那麼熱鬧,真是永遠不愁寂寞。但蝴蝶呢?這是一隻怎樣的蝴蝶?它怎會獨自在這鴿群之內出現?
  維夢目不轉睛地瞧著蝴蝶,從她的眼神,彷彿看見的不單只是蝴蝶,還有一段發生在一千二百年以前的淒迷故事。
  我不期然地深深吸一口氣,也指著那一隻蝴蝶,道:「你……不是認為……這一隻蝴蝶就是祝英台的化身吧?」
  維夢搖搖頭,道:「它不是祝英台,它是另一隻蝴蝶,但祝英台在離去之後,給我留下了一個訊息。」
  「什麼樣的訊息?」
  「她告訴我,只要到了這裡,就可以看見梁山伯!」
  「什麼?這一隻蝴蝶是梁山伯?」
  「不錯,正是梁山伯……」
  我傻住了,正要上前看清楚一點,驀地鴿群飛舞,半空中亂成一團。
  我再走前幾步,鴿群消失了一大半,再看一看,蝴蝶也不見了。但也在這時候,我看見了溫守邦的臉。
  從他臉上的神情看來,他也顯然看見了那一隻蝴蝶。蝴蝶飛走了,他臉上的神情也充滿了駭異,我走了過去,道:「你看見了誰?」
  溫守邦作了一個手勢,沉聲說道:「梁山伯!是梁山伯!我認得出,那是梁山伯的蝴蝶!」
  我道:「你敢肯定不會認錯?」
  溫守邦道:「一定是他!我絕對不會看錯!」他說得十分鄭重,令我感到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我輕輕咳了一下,道:「世間上有數之不盡同類型的蝴蝶。」
  溫守邦卻還是固執地說道:「別的蝴蝶,我不懂得怎樣辨認,但梁山伯的蝴蝶,我敢相信,只要看過一次,以後就再也不會忘掉!」這是他的直覺。
  也許,他的直覺會十分正確,但無論如何,在我看來,總是一件難以解釋的怪事。我忽然回頭,走到維夢身邊,道:「祝英台在離開你之後,怎樣把訊息傳遞給你知道?」
  維夢想了一想:「確切的情況,我也說不上來。但在感覺中,有點類似是心靈感應。」
  「心靈感應?」我差點沒呻吟起來,「我是你的未婚夫,你還沒有和我製造心靈感應,卻和一千二百年前的一隻蝴蝶心靈感應起來!」
  我在抗議!嚴重的抗議!維夢卻道:「心靈感應並不是一塊麵包,也不是一張竹椅,它若是存在,便是存在,誰也不能刻意地製造出來。」
  我還想再度抗議!溫守邦已走了過來,說道,「我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卻不知道應該怎樣說出來……」
  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似是而非,吞吞吐吐態度。我冷哼一下,道:「既然不知道應該怎樣說,便索性一輩子也不要提起!」
  溫守邦給我搶白一頓,臉色有點難看,但臉色更難看的,卻是維夢。她忿然地盯著我,道:「你怎麼了?溫總裁是你的殺父仇人嗎?」
  我只好噤若寒蟬。
  溫守邦並不是一個小人物,他是叱吒風雲的富豪人物,但在這個神秘的漩渦裡,他有太多顧慮,甚至摸不清楚自己應該走的方向。
  不然的話,以他在社會上的地位,又豈能任由我的魚肉?但相對地,他若不是有求於我,我也不會和他周旋。
  只聽見溫守邦終於吐了一句這樣的說話:「我認為祝英台是有問題的!」
  這一句說話,聽來輕描淡寫,但我和維夢聽了,神情卻是沉重起來。溫守邦首先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再牢牢的望住維夢,隔了半分鐘,才道:「方小姐,你是否也有同感?」
  一陣風吹過,維夢把散亂了的發綹悠閒地向後一撥,動作文靜而優雅。
  但她的聲音,卻似是有點乾澀。她點了點頭,道:「溫總裁,我絕對同意你的見解。」
  我站在這兩人的中間,忽然感到自己彷彿已變成了一個局外人。溫守邦見過梁山伯,維夢也見過祝英台,但我呢?我卻是連銀心、仕九也沒有機會瞧上一眼。
  想到這裡,不禁為之啼笑皆非。我並不是個容易吃醋的人,但在這件事情上,我總是把自己弄得像個凡事捕風捉影的小男人。
  但在此同時,我又聯想及另一件事。
  到目前為止,神神秘秘地湧現出來的似乎就只有梁山伯與祝英台,其餘「閒雜人等」一概並未現形,理由何在?
  在這一方面,我作出了一個「合乎情理」的假設。我的假設總共有六點。
  A:假設梁祝恨史真有其人其事,所以,才有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出現。(最少,他倆不再是書本中的虛構人物。)
  B:梁山伯和祝英台在死了之後,確然曾經雙雙化蝶,而且成為了「神仙一般的愛侶」。
  C:經過一千二百年之後,這一對以蝴蝶作為「生命基礎」的愛侶,仍然存在。
  D:在梁祝事件(不再稱之為故事,以加強它的真實性。)中,除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物曾經「化蝶」,所以,仕九,銀心,馬文才是枝節人物,不會在二十世紀最後一個年度中重現人間。
  E:蝴蝶是屬於昆蟲生物,因此,在某種暫時未能確定的情況下,和著名的昆蟲生物學專家費簡娜博士扯上了關係。
  F:由於費簡娜對甘爾的失蹤十分重視,我假設甘爾有可能會對梁祝事情相當清楚,而且,他和「蟲」也是有極密切的關係……
  洛雲的推理能力,一直備受推崇,這是客觀的事實。但當我的假設擬訂到第六點的時候,我開始為之面紅耳赤,大有「不知所謂」的感覺。
  蝴蝶是昆蟲,那是小學生都很清楚的,但千年蟲呢?千年蟲根本就不是真真正正的「蟲」!
  所謂「千年蟲」,其實是指公元二千年的軟體危機!正是此蟲不同彼蟲,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因此,儘管梁祝可以化蝶,費簡娜也可以因為職業上和專長上的關係,跟化了蝶一千二百年之久的梁祝扯上千絲萬縷的關係,但事情一發展到甘爾身上,似乎就有著「行人止步」的感覺。
  但事實是否真的如此?
  恐怕未必!
  最少,費簡娜很重視甘爾,就有理由令我相信,甘爾這一個千年蟲問題專家,極有可能和今天的梁祝事件,有著神秘而且密切的關係。
  到了這個時候,溫守邦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觀感,他認為祝英台「有問題」。
  祝英台有什麼問題?
  梁山伯又怎樣?難道他就沒有問題了?我忍不住問:「你們都認為祝英台有問題,是指那一方面出了問題?維夢見過她,但溫總裁卻只是見過梁山伯,你憑什麼認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有問題?」
  這個問題,驟然聽來相當複雜,事實上也絕不簡單,我以為溫守邦在一下子之間,是不容易作出解答的。但他連想也不想,便對我說道:「她是個癡心的女子,但這一對蝴蝶,卻各散東西,並未如想像中一般出雙入對。」
  我道:「就是基於這一點,你認為祝英台是有問題的,但你為什麼不倒轉過來,說有問題的是梁山伯?」
  我以為這樣質問下去,溫守邦應該立時為之語塞。可是,事實恰好相反。
  溫守邦仍然不假思索,便向我提出了反駁:「我在社會打滾數十年,人生經驗相當豐富,而且深信自己有很不錯的判斷力,我深信,梁山伯到了這個年代,已給祝英台所背棄!」
  聽見他這種理論,我完全呆住。在那剎那間,我似乎感到十分可笑。
  梁祝事件,人人都是耳熟能詳的。
  人人都知道,祝英台對梁山伯癡心一片,否則也不會向地陷斷裂的新墳直跳下去,自殺殉情。
  但在一千二百年之後,溫守邦卻把故事的版本,牽引到另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層次。
  究竟是祝英台有問題,還是溫守邦出了岔子?
  我沒有再為這件事情討論下去,理由是討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我需要的並不是溫守邦的觀感,也不是維夢的直覺,而是確切的證據。
  坦白說:要是我能夠把梁祝化成的蝴蝶逮住,我一定會把這一對名聞古今中外的蝴蝶拿去實驗室裡,進行詳細徹底的化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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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凡夫俗子

  前往卡拉峰,必須取道於魯卡拉
  魯卡拉有一個國內機場,從加德滿都乘搭航機,大半個小時左右便可抵達。
  蘇羅早已為我們準備好一切,總共有六個挑夫和兩個廚子,陣容倒算不弱。
  蘇羅對我們分析眼前的形勢:「明天,我們就會攀上南溪巴沙,這個地方已經是三千四百四十公尺的高山,氧氣越來越是稀薄。
  「要避免患上高山症,情況就和潛水一樣,盡量避免急上急落。因為只有這樣,身體才可以逐漸適應。
  「照正常情況而論,每天攀登的高度,最多不宜超過五百公尺,路程的遠近反而不成問題。
  「要是感到不適,必須爭取休息的機會,而且要多喝水,以每天不少於三公升為佳。」
  我道:「放心好了,我原本就是來渡假的,越是優悠寫意的旅程,越合我的心意。」
  蘇羅冷冷一笑:「但你的波士並不這樣想。」
  在他眼中看來,我已成為溫守邦的下屬,真是可笑復可惡。
  但我並不分辯。這一個脾氣古怪的旅行社東主,我對他並不特別憎厭,卻也不存在任何程度的好感。
  無論他怎樣看和怎樣批評,對我來說,都只是無關痛癢的事。
  我們很快就開始了攀山之旅。我一直跟在維夢左右,她穿著的是一套專業運動裝,色澤五彩繽紛,顏色燦爛得令人目眩。
  她告訴我:「這是最新設計的運動時裝,既輕便,還具有調節體溫的功能。」
  我笑笑道:「無論你穿什麼服裝,只要沒有把美麗的臉蛋罩住,我就很想吻你。」
  我說的是真心話,她是知道的。
  她爽快地給了我一個吻。
  飛吻。
  雖然只是一個「不著邊際」的飛吻,但仍然具有令我遍體酥軟的神奇魅力。
  猛地裡聽見蘇羅的一聲喝叫:「在攀山的時候,最忌賣弄風騷,要是在險峻山崖之上忽然暈其大浪,直掉下去可不怎麼有趣!」
  他是專業的攀山嚮導,甚至可以說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可是,我又是誰?
  我是驚奇俱樂部的始創人兼會長洛雲。當然,我必須承認,我從沒攀登過額菲爾士峰,但我這十年以來的種種歷險生涯,又豈是蘇羅所能明白的?
  對於他這種態度,我十分反感,也不再打算和這種人客客氣氣。
  我疾衝上前,首先告訴他:「我叫洛雲,我的身份,你是早已知道的,但很不幸,你一直都把我這個會長當作白癡,請問一聲,你憑什麼在我面前胡說八道?」
  蘇羅見我來勢洶洶,卻還是緊繃著臉,完全沒有把架子丟開。他粗著嗓子道:「洛會長,我說的都是事實,別忘記,我是這一支攀山隊的隊長!」
  我冷冷一笑:「就算閣下是三軍總司令,也沒有資格在我和未婚妻面前焚琴煮鶴!」
  我是把「焚琴煮鶴」這句中國成語,硬譯為英語說出來的。
  蘇羅的英語程度再精刮,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明白為什麼要「焚琴」,何謂之「煮鶴」。
  要是他態度軟化,我是不會咄咄逼人的。但他居然硬撐到底,甚至還用力在我胸口上推了一下。
  他這一推,勁道十分兇猛,我一看之下,就知道這傢伙是懂得搏擊功夫的。
  因為他不單只是伸手一推,另一隻左手更已擺出了攻擊姿態,只要我稍有異動,立時就會施展更狠辣的襲擊。
  我並不是一個三天不打架便會手癢的人。
  就算三年不打架,也不會。
  因為癢的不是一對拳頭,只會是心癢難熬。
  難得對方打算「先發制我」,那是最妙不過的。在他伸手向我一推之際,我已巧妙地把身子向左後方輕輕卸避。
  他感到不對勁,再也不留手,左手「霍」的一拳,直向我右頰轟了過來。
  我嘿嘿一笑,心想要是給你打中了,將來還有面目回香港見鄉親父老嗎?
  他轟出左拳,我用右爪回敬。
  他的拳法,出自何門何派,請恕洛雲孤陋寡聞,看不出來。(尼泊爾這個「偉大的小山國」有什麼上乘的武功,待考。)但我這一爪,卻是大有名堂。
  這是「三鉤鷹爪功」!
  一爪三鉤,只用拇指、食指和中指的力道,閃電般向敵人施展狠辣的反擊。
  蘇羅那一拳,自然是擊中了稀薄的空氣。但我這一爪,卻準確地抓住了他的「巨骨穴」。
  巨骨穴在人體肩外側,鎖骨與肩峰相接的凹處。我用三鉤鷹爪一抓下去,蘇羅的上半截身體,立時就酸軟起來。
  要是他立時投降,我也許會不為已甚。但這傢伙狠勁大發;非但沒有投降,反而右腳直踢向我的小腹!
  我的小腹,是要留待維夢溫柔地撫摸的私家重地,要是給這廝踏出一隻防滑攀山鞋印,那可不妙。
  我立時鬆開了蘇羅的巨骨穴,又把身形一矮,以地堂腿掃向他的左腳膝蓋。
  他早已敗象畢呈,又怎能招架,以至是閃避?
  這一腳雖然並不致命,但卻令他痛徹心肺,竟然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
  我撲前瞪著他,要看看他狼狽的樣子,他竟然一口口水吐出,要是我反應稍慢十分一秒,已然「中招」!
  這傢伙太可惡了。他曾經用可樂潑得溫守邦一臉糊塗,又向我吐口水,要是再不還以顏色,最少有三幾晚睡不著覺。
  我不再留情,反手便是一掌,「叭」的一聲,一掌把他打得鼻孔噴血,仰天倒下。
  兩個挑夫急急走了上來,神情又是焦急又是惶恐。我揮了揮手,用尼泊爾語叫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人恩怨,很快就可以解決!」
  一個挑夫道:「在攀山前打鬥,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道:「這並不是打鬥,我只是動用武力毆打一個自以為是的嚮導!」我是怒氣沖沖的,甚至是野蠻的,但我實在忍受不住蘇羅這個混蛋!
  經過了一番擾攘,到最後蘇羅總算是忍氣吞聲,繼續做他的嚮導,而且還親口答應了溫守邦,不再找我的麻煩。
  我卻事先提出警告:「他不找我的麻煩,並不等於我也不找他的麻煩,要是不滿意,大可以把這一個攀山旅遊團解散。」
  溫守邦大是著急,他把我遠遠拉開,苦著臉道:「洛會長,求求你不要把事情搞垮,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已不可能走回頭路。」
  我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溫總裁,你會否相信,就算我把蘇羅兩條腿一起打斷,他也會叫挑夫把他抬著帶領我們前往卡拉峰?」
  溫守邦一怔:「何以見得?」
  我道:「他根本就是高山喇嘛的人!初時,他完全不願意把我們帶到卡拉峰找尋高山喇嘛,但當我跑到街上對付跟蹤者的時候,他和高山喇嘛聯絡上了,然後,他就作出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這個人,對金錢並不重視!雖然他是旅行社的老闆兼嚮導,但實際上,他是一個靈魂學的研究者!」
  「靈魂學家?」溫守邦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你的意思,是說梁、祝的現身,其實就是他們的鬼魂,在一千二百年之後重現於世上?」
  我搖搖頭,道:「我只是說蘇羅這個人,並不是一般的嚮導,他和梁祝事件,不一定有任何程度上的關係。」
  我頓了一頓,又道:「但無論如何,他和高山喇嘛的關係,非比尋常,而高山喇嘛又和甘爾之間,大有淵源。」
  溫守邦站著發呆,過了半晌才道:「既來之,則攀之,只要沒患上高山症,我一定跟著大隊攀上卡拉峰,看看高山喇嘛是否有三頭六臂十二隻眼睛!」
  我抬起頭,望向喜瑪拉雅山群峰。
  這些山峰終年積雪,一直被視為神仙居住的地方。
  在這些人跡罕至的雪峰,究竟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五天後,我們來到了高度接近五千公尺的山區。
  在這裡,氣溫很寒冷,但我知道,距離卡拉峰只有一天的路程。
  晚上,我和維夢同在一個帳蓬內,我們都各自躺在一個睡袋中。我瞧著她的臉,忍不住讚歎起來:「親愛的,你真美麗,可惜睡袋太細小,不能同時容納兩個人的身子。」
  她沒好氣地一笑:「下次不要帶睡袋,索性改用魚網好了。」
  我搖搖頭,道:「魚網不大好,總是令人聯想起『一網打盡』這種字眼。」
  就在這時候,我忽然聽見一陣微弱的歎氣聲音。
  這一陣歎息的聲音,其實並不微弱,只是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只能隱隱聽聞。
  我並非不以為意,只是這聲音來自遠方,我就算把腦袋探出帳蓬外,也一定不會看見什麼,與其如此,不如繼續逗留在帳蓬內,癡癡地凝視著維夢的臉。
  維夢道:「你怎麼老是看著我的臉?」
  我歎了一口氣,道:「請問方小姐,你現在除了這張臉孔之外,還有什麼地方是從衣服、睡袋之中展露出來的?我喜歡看的是你,並不是你身上的衣服、睡袋。」
  我的解釋,合情合理。但維夢井沒有把身體上其餘任何一寸肌膚解除束縛。
  我從來不會強人這難。就算有這種事情發生,也只會是偶一而為之,而且無論在事前事後,都會有合理的解釋。
  我認為,當一個人肯定自己永不撤謊,永不勉強他人,永不這樣永不那樣的時候,這人已接近瘋狂邊緣,再不然,就是一個愚蠢的騙子。
  我不打算做聖人,什麼柳下惠坐懷不亂,只當是海市蜃樓般的虛幻故事。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我又聽見那一下微弱的歎息聲音。
  然後,又聽見了一下號角的聲音,似乎正在從另一個相反的方向,傳了過來。
  號角聲原本是巨大的,但它也和歎息聲一樣,來自遙遠的地方。
  維夢當然也聽見了。她蹙了蹙眉,道:「這兩下歎息聲,和這一陣號角聲,似乎是互相呼應的。」
  我完全同意她的見解。我道:「在喇嘛廟,經常都會響起巨大的號角聲。」
  維夢說:「號角聲可以及遠,但一個人歎息的聲音,每每在咫尺之外,已不可聞,要是兩者之間,竟可相隔數里,甚至是數十里外互相呼應,可不簡單。」
  她一面說,一面已從睡袋裡站了起來。
  我跟著她,一起走出了帳蓬。
  天色黝黑,但夜間從高峰上的雪光倒映下來,仍使人看見喜瑪拉雅山群峰的聳高和偉大。
  蘇羅也站在帳蓬外,他仰著首,面向東北,神情若有所思。
  我走了過去,緩緩道:「是高山喇嘛的歎息?」
  蘇羅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已在卡拉峰等待著我們。」
  我道:「高山喇嘛遠在卡拉峰,他的歎息聲怎能傳到這裡來?」
  蘇羅道:「密宗大法,有數之不盡的神秘力量,甚至連元神都可以出竅。」
  我道:「那一聲號角,又是什麼意思?」
  蘇羅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我道:「你還沒有說,怎見得我會不相信?」
  蘇羅道:「我們曾經大打出手,你不怕我懷恨於心,向你提供不真確的消息嗎?」
  我道:「你當然可以提供不真確的消息,但我也可以透過自己的思考,加以分辨。」
  蘇羅看了我一眼,忽然笑笑:「驚奇俱樂部的會長,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道:「那一聲號角,是否有人從喇嘛寺廟中,向高山喇嘛傳遞訊息?」
  蘇羅道:「不錯,但那訊息究竟是什麼意思,相信只有高山喇嘛才能明白。」
  我忍不住問:「蘇羅先生,請問高山喇嘛和你有什麼關係?」
  蘇羅抓起了一個形狀古拙的水壺,徐徐地喝了一大口清水,然後才道:「他是我的父親。」
  我怔呆半晌,蘇羅立時雙眼翻白,道:「我的說話,你最好連半個字也不要相信。」他說完之後,就鑽回他自己的帳蓬中。
  翌日清晨,我們繼續登山的旅程。
  下午,我們終於到達卡拉峰。在這裡,可以看遍喜瑪拉雅山所有的山峰,視野一望無際,令人在心曠神怡之餘,更有著平生難以忘懷的感覺。
  但在這山峰之上,一片清幽,完全看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我問蘇羅:「高山喇嘛呢?怎麼他不在這裡?」
  蘇羅沒有回答我的質詢,卻站在山峰一角,四處眺望,但我循著他視線所及之處,並沒有任何發現。
  我沒有發現,並不等於蘇羅也是一樣。過一片刻,他忽然指著一個山坡,失聲叫道:「是高山喇嘛的符咒盒!」
  山坡距離我們並不遠,但所處的位置,相當險峻。我還沒有作出任何建議,他已找了兩個挑夫,帶備繩索,和一些專門攀登陡坡的用具,向那個山坡進發。
  半小時後,他已成功地把一個黝黑的盒子帶了回來。我問:「你肯定這是高山喇嘛遺留下來的?」
  蘇羅的神情,十分凝重,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把這個符咒盒打開。
  盒子一打開,我看見的是一隻乾枯了的蝴蝶!
  蝴蝶!又是蝴蝶!我呆住了!又問蘇羅:「這是什麼意思?」
  蘇羅搖搖頭,道:「在符咒盒裡擺放著的不是符咒,而是蝴蝶,這種情況,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他的臉上,露出了茫然之色,顯然,在這件事情上,他比我還更莫名其妙。
  維夢卻在擔心高山喇嘛的安全。她道:「符咒盒在那樣險峻的山坡上被發現,它原來的主人會否出了意外?」
  她的擔心,在這樣的情況下,絕對不能說是多餘的,但看蘇羅的神情,反而只是專注在這一個神秘的符咒盒之上。
  不久,他從一個皮袋之中,取出了一把異常鋒利的雕刻刀,在符咒盒的底部用力一插。
  盒底立時裂開了一道口子,只見在缺口之中,原來暗藏著一張米色的紙條。
  蘇羅把紙條張開,上面沒有任何文字,但卻包裹著一條鑰匙。一條鑰匙,唯一的作用,自然是用來把一個和它配成一套的鎖打開。
  但這是什麼鎖的鑰匙?鑰匙在這裡,鎖呢?屬於這條鑰匙的鎖在那裡?在鎖的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我是一個來自遠方的「遊客」,以前甚至從沒見過高山喇嘛,對於一條收藏在高山喇嘛符咒盒內的鑰匙,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和作用,我是完全不可能明瞭的。
  但蘇羅呢?要是他沒有撒謊,他便是高山喇嘛之子。對於這一條鑰匙的來龍去脈,他很有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蘇羅把鑰匙牢牢地抓在手裡,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高山喇嘛走了,他再也不會回到人間。」
  我吸一口氣,道:「你認為,這條鑰匙是高山喇嘛故意在這裡留給你的遺物?」
  蘇羅道:「不錯。他早就對我說過,到了他要離開人世的時候,他就會把這條鑰匙交給我。」我望著他:「有了鑰匙,對你有什麼用處?」
  蘇羅道:「他曾經告訴我,那是關乎一個極重大的秘密,足以影響後世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是一萬年!」
  我和維夢互望了一眼。蘇羅的說話,雖然很含糊,但卻充份顯示出事情的嚴重性。但另一方面,由於高山喇嘛是一個宗教人士,他所指的所謂「影響」,說不定只是關乎著宗教上的。
  這時候,溫守邦忽然插口:「我們要找的人,是否已經在空氣中消失?」
  蘇羅橫了他一眼,道:「假如閣下要找的是高山喇嘛,你是說對了。」
  溫守邦苦笑一下,道:「我們並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我們要找的人,聽說只有高山喇嘛才能幫助我們一臂之力,但到了這個地步,除了一條鑰匙之外,他卻什麼也沒有留下……」
  我望了他一眼,道:「別看輕一條鑰匙,有時候,它可以改變千千萬萬人的命運!」
  維夢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這條鑰匙和甘爾的失蹤,是否有直接或者是間接的關連?」
  我的未婚妻頭腦很清楚,對我來說,可謂半憂半喜。
  喜者,是我將來的另一半,會是一個冰雪聰明的賢內助,至於憂者,自然是娶她過門之後,決不能「行差踏錯」,別說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便是跟平時有所交往的「女性朋友」,都得一一劃清界線,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我們攀上卡拉峰,是想見一見高山喇嘛,但喇嘛不在,只留下了一個符咒盒和一條鑰匙,除非蘇羅願意和我們充份合作,否則,就算明知道鑰匙內有乾坤,我們也是一籌莫展的。
  到了這個時候,溫守邦開始發揮了大財閥的威力。他把蘇羅遠遠拉開,和他展開了冗長的談判。
  以下的對話,是溫守邦後來補述的。當時的情況如下——
  溫守邦把蘇羅遠遠拉開,蘇羅的臉色很不好看。
  溫守邦的臉色也是一樣。他開始擺出大集團領導人的架子,道:「蘇羅先生,我和你是活在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但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用可樂潑我的臉,你可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蘇羅瞪著眼:「我知道你很富有,但這並不等於任何人都會在金錢之下變成奴隸。」
  溫守邦也瞪著眼,而且比他瞪得還更大:「我也知道你是攀山旅遊業的權威;但你同樣沒有權把一個門外漢當作是小丑般看待!尊重人格,是雙方面的,你不能只是要求富有的人品行甲等,而你自己反而可以像只喝醉了的螃蟹,橫行無忌!」
  蘇羅給溫守邦據理反攻,不禁連臉都脹紅起來。
  溫守邦得勢不饒人,繼續向對方炮轟:「中國人有兩句說話:『有理能服天子,無理難壓庶民。』相信就算在你們的國度裡,也是一樣的!」
  究竟是不是一樣,對溫守邦而言,絕對是另一件事,他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在氣勢之上壓倒蘇羅,然後以高姿態繼續追查一切有關於高山喇嘛和甘爾之間的秘密。
  事實上,在潑可樂事件之上,蘇羅是理虧的。他的態度開始軟化,吶吶地說道:「要是為了這件事情,我願意道歉。」
  溫守邦卻火起起來,大聲說:「我不要你的道歉!我是一個生意人,每天等待我處理的業務不知凡幾,但為了一件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糾紛,我莫名其妙地站在卡拉峰跟你討論這條鑰匙,我現在只想你爽爽快快,坦坦白白把鑰匙的秘密說出,別老是裝作神秘莫測的樣子!」
  蘇羅搖搖頭,道:「這是高山喇嘛的秘密,沒有他的同意,我不能把鑰匙的秘密向外界披露。」
  溫守邦冷冷一笑:「我站在卡拉峰之上,還可以說是身不由己,但你又怎樣?你分明早已不打算接這一樁生意,理由是你根本不在意這一點錢,你有你自己的一套理想,也許,你會成為另一個高山喇嘛,但你肯定了沒有?你真的要成為一個喇嘛嗎?還只是心中的一種衝動?」
  蘇羅張大了嘴巴,答不上來。
  溫守邦繼續窮追猛打,道:「心中的一種衝動,並不等於會成為事實。我年輕時,心中也曾有過許多衝動,但衝動歸衝動,若真的要把衝動變成為事實,恐怕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價!」
  他在大談哲理。
  蘇羅是高山喇嘛之子,他也的確想成為另一個喇嘛,繼承父親的衣缽。
  但他可以嗎?他真的可以拋開一切,去廟院裡修行嗎?
  他是拿不穩主意的。溫守邦看準了他的弱點,繼續施以猛攻:「高山喇嘛令你改變主意,把我們帶引到卡拉峰,這是事實,當日,洛雲從旅行社走了出去,你接到了一個電話,那是高山喇嘛給你的指示,他要你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對不?」
  蘇羅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溫守邦道:「既然如此,他把鑰匙留下來,就很有可能會和我們的事件有關!」
  蘇羅沉吟半晌,道:「但也有可能並非如此!」
  溫守邦冷笑一聲,「我是生意人,你既然開得了一間旅行社,也同樣是個生意人。這樣吧,我開一個價錢出來,只要你肯答應充份合作,這筆錢在三天之內,就可以存入閣下的帳戶。」
  他一面說,一面用筆寫了一大堆數目字,寫在蘇羅的掌背之上。
  蘇羅呆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溫守邦更提出了補充:「這不是尼泊爾盧布,是美金。」
  目前,一美金可以兌換四十五尼泊爾盧布,若然是黑市兌換,更可高達五十或以上。
  溫守邦的銀彈攻勢,又再一次打了勝仗。
  蘇羅答應充份合作。他對溫守邦道:「我們要找尋鑰匙背後的秘密,首先必須離開這裡。」
  溫守邦道:「鑰匙是用來打開一道門?還是一個箱子?」
  蘇羅搖搖頭,道:「也許都不是,它是一個人的食物。」
  「食物?」溫守邦吃了一驚,「你在開什麼玩笑?」
  蘇羅望住他,歎一口氣道:「在一筆天文數字財富面前,我的幽默感已給深深地埋葬。」他用水把手背上的數目字抹掉,從這一分鐘開始,他已變成了另一種人。這一種人,永遠都是地球上比率最多的人。那是——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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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51:44 |只看該作者
八 謎山喇嘛廟  

  重回加德滿都,並未覺得「上山容易下山難」。
  只要維夢伴在左右,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又何寂寞之有?
  山區景色是美麗的。
  美麗的景色,美麗的未婚妻,美麗的旅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溫守邦的神情,似是一天比一天沉重。
  我漸漸同情這個富有的大財閥。他雖然有數之不盡的財產,但婚姻生活並不如意,家庭雖未致於支離破碎,卻也是危機重重,很不過癮。
  到了魯卡拉國內機場,在登上航機之前,維夢忽然對我說:「有人發現了高山喇嘛的屍體,據說他是從卡拉峰跳崖自盡的。」
  我皺了皺眉:「不是曾經有個傳說,他可以在千丈懸崖之上直往下跳,翌日卻安然無恙地回到懸崖之上嗎?」
  維夢道:「既是傳說,就不一定可靠。」
  我道:「高山喇嘛為什麼要跳崖?」
  維夢道:「當他認為生命已走到盡頭的時候,就會有他自己的一套處理方式。」
  我道:「但蘇羅並不怎麼悲傷。」
  維夢道:「這是尼泊爾人對死亡的一貫態度。他們認為人死之後,把身體焚燒,然後把骨灰灑入河中,靈魂就可以脫離軀殼,與神界合而為一。」
  我道:「蘇羅是否會親自處理高山喇嘛的遺體?」
  維夢道:「不,他已向我明確表示,高山喇嘛的身後事,已有一大群喇嘛處理,他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把鑰匙之謎解開。」
  數十分鐘後,我們已回到加德滿都。
  溫守邦很是著急,一下機就催促蘇羅:「那個把鑰匙當作食物的人在什麼地方?」
  蘇羅道:「這人在帕坦,距離加德滿都並不遠。」
  於是,我們乘坐溫守邦早已包下來的那輛黃色轎車前往帕坦。
  帕坦在加德滿都市南方,車程約二十分鐘。
  帕坦境內,有一百三十六座大大小小的佛寺,又有幾十座尼瓦式多重屋頂廟宇,被譽為世界上最古老的佛教城。
  帕坦城中,以農夫、工匠數目較多,尤其是小型家庭工業,相當普及。
  在帕坦杜兒巴廣場附近,有一座庫裡須那廟,在階梯之上,經常坐滿尼泊爾男人,在等待僱主聘請工作。
  在廣場北端,有一座蓮花狀的噴水池。在水池前方的小平台屋簷,所有木雕支柱,都刻繪著男女交合的畫面。
  最後,我們來到了銅器街。
  還沒走到這條著名販賣銅器的街道,已聽見打造銅器的聲音。
  只見這條街道,幾乎家家戶戶都是製造黃銅器皿,或者是售賣銅器的商店。
  蘇羅說道:「在這裡購買銅器,就像是購買蔬菜,是斷斤論兩,憑重量計算價格的。」
  我們來到了其中一間小店舖,一個老婦正在把黃銅茶壺進行加工。蘇羅走到老婦面前。老婦是坐在一張椅子上的,他卻在老婦面前跪了下來,還叫了一聲:「母親。」
  老婦的反應,似是有點遲鈍,但她還是緩緩地抬起臉,凝注著蘇羅的臉。
  蘇羅臉上的神情,在這一剎那間變得苦澀起來:「你一直等待的食物來了。」說著,把那一條鑰匙取出,放在老婦手中,老婦接過鑰匙,神情依然平靜。過了片刻,她才道:「五天之前,他曾經來過這裡。」
  蘇羅道:「不!他一直都在高山之上。」
  老婦道:「我知道,他是屬於高山的。但他到這裡來,並不一定要倚靠肉身。他的肉身在高山,但他的聲音,他的臉孔,仍然可以來到這一條銅器街。」
  蘇羅這才點點頭,表示明白。
  老婦把鑰匙拎起,在近距離之下看了大半天,似是正在緬懷著一段難忘的日子。
  她道:「這是你出生之後,我才鑄造給高山喇嘛的,當時,他對我說:『在我死後,會還給你。』我說:『當它回到我手裡之後,我會把它當作食物般吃掉。』現在,這條鑰匙終於回來啦。」
  蘇羅苦笑道:「但這並不是可口的東西,而且,你沒法子可以把它消化。」
  老婦道:「我答應過他的諾言,是一定會遵守的。至於我用什麼方法把鑰匙吃掉,我自有辦法,你不必擔心。」
  蘇羅道:「鑰匙不是用來把鎖打開的嗎?」
  老婦道:「當然,要是沒有鎖的存在,鑰匙又有什麼意義了?」
  蘇羅道:「這條鑰匙,至今還很完整明亮,並沒有半點銹跡,相信它的鎖也是同樣地完美。」
  老婦道:「孩子,你想用這條鑰匙,把屬於這鑰匙的鎖打開嗎?」
  蘇羅道:「它是你的『食物』,但要是你容許我先把鎖打開,然後才用你的法子把它吃掉,我是很感激的。」
  老婦遲疑著,但她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意,事實上,這一條鑰匙,對你來說,也具有極重大的意義,因為我是在那個地方懷孕而生下你的。」
  蘇羅深深地吸一口氣:「如此說來,這是一道門的鑰匙嗎?」
  老婦道:「不錯,在那一道門背後,有一些事情,是我一直都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的。但高山喇嘛一定知道,但他從來沒對我說過。」
  蘇羅道:「那一道門在什麼地方?」
  老婦道:「那是一個深沉的地帶,除了有蝴蝶的指引,誰也不能擅自進入。」
  蘇羅怔呆良久,忽然把符咒盒打開:「是不是這一隻蝴蝶?」
  老婦接過符咒盒,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住用力地點頭:「不錯,正是這一隻蝴蝶,二十年前,那時候你還很細小,高山喇嘛曾經帶著我,重回到那個地方去。當時,他也是用這一隻盒子,裡面放著一隻這樣的蝴蝶,我們才可以用這條鑰匙,把那一道門打開。」
  蘇羅道:「那個地方在……」
  老婦沒有再說話,只是把一隻擺放在小店角落裡的銅碟端了出來。
  銅碟的面積並不大,只比拳頭大一點點。
  在碟面之上,鐫刻著一些圖案,有雪峰,也有一座喇嘛廟。
  老婦的神情,一片木然。
  她停止了工作,疲倦地回到休息的地方,再也沒有走出來。
  回到加德滿都的酒店,我洗了一個「洗而不知其味」的澡。
  原來洗澡也和吃食物一樣,會受到情緒上的影響,其實,我的情緒也不算是太差,但偏偏就是做什麼也感到沒有什麼味道。
  也許是連日攀山,回來之後精神恍惚之故吧?維夢就在我隔壁的房間。我沐浴之後,整個人似是給沐浴露的泡沫清洗得空空洞洞,非要找個溫暖的身體暖熱暖熱不可。
  按動門鈴,很快就有人開門,但門後沒有人。我哈哈一笑:「親愛的,就算你躲到被窩去也逃不脫我的掌心!」
  我才把大門關上,果然立刻就看見門後真的出現了一個美女。
  但我一看見這美女,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得像塊不銹鋼。她並不是維夢。
  雖然她並不是維夢,但我卻也沒有認為自己走錯了房間。
  這一個美女,我肯定是從未見過的,她對我而言,不但絕對陌生,而且我肯定她根本不屬於這一個年代。
  她是一個穿著中國古代服飾的女子,但無論如何,卻又不是穿上戲服的女演員。
  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不是氣味),令人只是看上一眼,就可以感覺得到,她並不是現代的女性。(可是,她真的很像是維夢。)她向我盈盈一笑,神態曼妙而安詳:「洛會長,久仰了!」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小姐姓祝?」
  她點點頭,我再補充:「你就是祝英台?」她再一次點頭。
  我的身子似是搖擺著,幾乎有點站不穩的感覺。過了片刻,才道:「你究竟是一個人?一個鬼?還是一隻孤單的蝴蝶?」最後的一句說話,自是大有深意。
  祝英台幽幽的歎了口氣,她妙目流盼,完全不像是什麼昆蟲。她道:「民間流傳的故事,許多所謂的結局,其實都不是真正的結局,你相信嗎?」
  我毫不猶豫,立時回答:「當然相信。因為人只要活著,故事在結局之後,其實還另有下文。就算是故事中人死了,往往也未能產生真正的結局,例如梁祝,你和梁山伯死了之後,仍能雙雙化蝶,成為神仙眷侶嗎?」
  最後這幾句話,對祝英台來說,又是一個試探。果然,她像是一隻給蜜蜂狠狠地刺了一針的蝴蝶,叫了起來:「化蝶之後,仍有波折。」
  我目注著她,越看越覺得她真的很有點問題。但她的問題究竟出自何處?卻是瞧不出來。
  只好順著她的口氣,問:「你和梁山伯雙雙化蝶之後,又有什麼樣的遭遇?」
  「我們飛向雲端,朝著璀璨美麗的彩霞翩翩飛舞,我們都感到身子十分輕盈,大地就在我們的翅膀底下,所有人物、房舍、甚至是山川,都變得非常渺小。」
  「但就在我們感到又愉快又興奮的時候,前面出現了一團霧氣。」
  「這一團霧氣,來得十分突然,我和梁山伯很快就給霧氣圍困,不久,我獨自飛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所在,那個地方,四周空蕩蕩的,我看不見有牆壁,但飛不到多遠,就再也飛不過去……到了這個年代,我當然早已明白了那是什麼樣的物事……」
  我道:「那是這個年代再普通不過的玻璃,又或者是其他質料透明的物質。」
  祝英台苦笑道:「對我來說,那是什麼樣的物事,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又再孤單起來。梁山伯化蝶我也化蝶,但在化蝶之後,偏偏還是不能夠繼續活在一起,那又有什麼意思?」
  我道:「命運的安排,每每令人痛不欲生。」
  祝英台道:「那時候,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我要再度毀滅自己的生命。」
  「可是,那時候我已變成了一隻蝴蝶,在那個空蕩蕩的地方,身為蝴蝶想自殺,原來又是一件難比登天的事情。」我道:「但在此之前,你和梁山伯是在怎樣的情形下,變成一對蝴蝶的?」
  祝英台的臉,看來有點異樣地蒼白。但無論如何,她應該是世間上最美麗的蝴蝶。她幽幽地歎了口氣:「在跳墳之後,我的腦袋是一片空白的,我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知道一顆心早已完全碎裂,我要和梁山伯永遠在一起,那管自己陷入了一個怎樣漆黑可怖的世界。
  「等到我恢復知覺的時候,梁山伯化成的蝴蝶,已然陪伴在我身邊。」
  「我知道這另一隻蝴蝶就是他,他也知道我化成了蝴蝶,但怎會變成這樣,我倆都不知道。」
  「直至我倆又再被分開之後,我在一個空空蕩蕩的空間胡亂地飛翔,直至筋疲力竭。」
  「然後,我被一種神奇的力量,帶引到一張我從沒見過的大床上。」
  「我很快陷入了迷糊境界,我再度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變成了另一種人。」
  「另一種人?」我陡地呆住,覺得她這句說話,大有深意,絕不尋常。
  事實上,以她的經歷而言,早就絕不尋常!
  她由一個人的形態,在跳墳殉情之後,能夠轉化成一隻蝴蝶,已經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在此之前,相信任何人都只會把「化蝶」這一個情節,當作是神話故事般看待。
  但倏然之間,在溫守邦和維夢身上所發生的種種遭遇,竟逐漸把
  我立時追問:「你認為自己已變成那一種人?」
  祝英台的神情,相當奇特。她眨了眨眼睛,悠悠地道:「一個懂得怎樣在床上纏住大島正的日本情婦。」
  「什麼?」我的眼珠幾乎從眼眶裡跳了出來,「你在說……大島正?」
  祝英台輕輕的喘息著。眼中似是籠罩著濃濃的雲霧:「大島正是個強壯的男人,但我卻能令他三番四次在床上死去活來。他不斷用日語稱讚我,也在咒罵我,所用的詞彙豐富而複雜,總之,我令他極度亢奮,他在我的胴體下,完全臣服。」
  我深深的吸一口氣:「大島正是東京一個黑幫的首領,行事作風心狠手辣,綽號是『都市樹蛇』!」
  樹蛇原產於非洲,是地球上三千種蛇類之中,最凶悍最歹毒的毒蛇,其毒液可於二十分鐘內致人於死命,更具有連環襲擊的特性。
  曾經有一個家庭,給樹蛇從煙囪裡爬入屋內,偏偏給其中一人在睡覺時把它壓住,樹蛇狠勁大發,閃電般把屋中七人連環噬咬,七人之中包括一個嬰孩,無一倖免,統統被樹蛇的毒液殺害!
  大島正能夠擁有「都市樹蛇」這個綽號,其人之可怖可畏,著實不難想像。
  但更難想像的,是祝英台在化蝶一千二百年之後,竟然會和一個日本黑幫頭子混在一起。
  而且,她懂得日語!
  不但懂,而且十分純熟!竟變成了一個地道的日本女子!
  我怔怔地望著她:「究竟是什麼力量,使你作出一連串如此巨大的改變?」
  她的回答,十分簡短:「是我的主人!」
  「誰是你的主人?」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又怎能肯定你自己真的有一個主人?」
  「雖然看不見,也聽不到任何有關於主人的聲音,但我知道,我的確有這麼一個主人。不但我有,梁山伯也有。但在我感覺中,梁山伯是個愚蠢的人,在化蝶之前如此,到了化蝶之後,仍然一樣!」
  我心中充滿疑惑,道:「你是怎樣跟大島正混在一起的?」
  祝英台道:「我發覺自己忽然在一個五光十色的地方,身上穿著的衣服,布料少得令人吃驚。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旗袍。」
  旗袍是中國女子的服裝,但在東晉時代,還遠遠沒有面世。
  祝英台穿上了旗袍,那種美態倒不難想像。
  祝英台接道:「那是一個喝酒的地方,我很快就適應下來,而且對於這個國家的言語,掌握得十分純熟。不久,我就和一個外貌粗悍的男人打得火熱!「他叫大島正,在這個地方很有勢力。他對我十分傾慕,我也感到很需要一個這樣的男人。」
  「不到一個月,我完全控制了大島正。他對我的說話,言計聽從。我要他對付那一個人,那一個人就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大島正只是我的踏腳石,我要利用這個黑幫頭子,一步一步實踐我的理想!」
  「我的理想,是挑起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只有通過血腥的廝殺、卑鄙的騙局,人類才會得到最大的刺激!那時候,真的太好玩了……」
  她的眼神,竟在這一番說話之間,變得十分邪惡!這是我意料不及的。也就在這時候,我想起了溫守邦的說話……他早就認為,祝英台是有問題的!
  溫守邦的預感,果然應驗!祝英台的確大有問題,她已變成了邪惡的女子!
  就在這一瞬間,我下了一個決定。我要把祝英台逮住!
  我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臂!首先,我要看看,她究竟是人還是個鬼!假如她是一個鬼,我這一抓,也許什麼都抓不著,只是抓中了空氣!
  但我這一抓,立刻就感覺得到,我是實實在在地抓住祝英台的。但也就在我抓住祝英台手臂之際,祝英台的嘴唇間,突然吐出了一陣白霧。
  這一陣白霧,來得十分突然,而且在這一陣霧氣之中,還有一根長長的軟管,向我的面頰上舐了過來!
  這豈不是蝴蝶長長的攝食管嗎?
  雖然,我已盡快屏息呼吸,而且身子急速向後仰退,但那一陣白霧,已令我在不到十分一秒之內,感到暈眩。
  我努力加強自己的意志,不讓自己昏迷過去。
  但我還是在極短暫時間之內,感到天旋地轉,隨即陷入一片漆黑的死寂世界。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張呈現在眼前的臉孔,是方維夢。
  她正在用一塊熱毛巾在抹我的臉。我抓住她的手:「祝英台呢?我和她在講話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她淡淡一笑:「我在另一間房子,和溫總裁談論梁祝事件,想不到我一回來,就發現你暈倒在我的床上,怎麼了?到現在,你是否相信,祝英台真的很有點問題?」
  我把燙熱的毛巾一手搶了過來,用力抹自己的臉:「我在你的房子裡,給一個一千二百年前的美女弄得頭暈轉向,你有什麼感覺?」
  維夢道:「這是難得的奇遇,令人羨慕。」
  我跳了起來,叫道:「要是她在我臉上吹的是毒氣,怎辦?」
  維夢道:「你是我的朋友,她就算再邪惡,也不會把你殺掉。」
  我又再叫了起來:「什麼?我只是你的朋友嗎?」
  維夢歎了口氣:「別像個五六歲的孩子好嗎?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是我的未婚夫兼男朋友,OK?」
  我立時滿意地微笑:「OK!OK!」
  我正要親親她的臉,和她親熱親熱時,溫守邦和蘇羅有如一對活寶貝般走了過來。
  溫守邦一看見我,立刻便說道:「我們又要攀山啦,明晨一早出發。」
  我歎了一聲道:「你不是有畏高症嗎?怎麼忽然之間把喜瑪拉雅山當作是公園裡小朋友玩的滑梯?」
  溫守邦乾笑一聲,道:「由此可以證明,人類是會隨著環境而作出重大改變的,事實證明,我曾經攀上海拔超過五千公尺的高山,但卻沒有患上任何程度的高山症。」
  我把視線望向蘇羅:「銅碟上的喇嘛寺,在那一座山峰之中?」
  蘇羅道:「我們叫它做謎山。」
  「謎山?什麼意思?」
  蘇羅道:「謎山之上,有一座喇嘛廟,也許,謎山的謎,就在這一座喇嘛廟之內。」
  我思索片刻,道:「高山喇嘛留下來的鑰匙,既然和這一座喇嘛廟有關,我們要知道的謎底,也許就在這座廟宇之中。」
  溫守邦道:「要到這座喇嘛廟,需時五天,一來一回,便是十日。」
  我道:「我是個游手好閒的人,只要維夢陪伴左右,便是需時十年八載,也不成問題。」
  溫守邦道!「但這一次旅程,將會有新的團友加入。」
  我還沒有追問,已看見一男一女,面色沉重地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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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6:52:06 |只看該作者
九 隱蔽之神  

  這一男一女,都是四十不到年紀,男的精悍威嚴,女的戴玳瑁眼鏡,臉龐清秀,眼神充滿智慧。
  竟是嚴東昌和費簡娜一起來了。
  嚴東昌能夠到這裡來,當然是費簡娜邀約他一起啟程的。
  嚴東昌是嚴鐵天的幼子,平素氣焰逼人,到了加德滿都,仍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他冷冷的瞅了我一眼,道:「洛會長,久違了。」
  我和這位嚴三公子,曾經在一些公開場合中,算是有過一面之緣,但我給他的印象,看來並不太好。
  他的態度欠佳,我暫時懶得和他計較,但費簡娜卻對我執禮甚恭。
  我是驚奇俱樂部會長,她是第七十九號會員,會員對會長十分尊敬,足以證明我這個會長,在會員心目中的地位,著實非同小可。
  嚴東昌看見費簡娜對我尊敬得「有點過份」,他的臉色越來越是不好看。
  忽然間,他把費簡娜一手拉開,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他的態度不但囂張,甚至是粗暴不仁。我再也按捺不住,道:「嚴先生,我們的行程,並沒有把閣下預算在內!」
  嚴東昌臉色倏變:「你在說什麼?」
  我冷冷一笑:「我是說,我們不歡迎你的加入!」
  嚴東昌陡地大笑,笑聲放肆旁若無人:「你憑什麼阻止我的去路?」
  我沉聲道:「不憑什麼,就憑我說的這三個字——你不配!」
  嚴東昌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狠狠的盯著我,過了片刻,他道:「我要向你挑戰!」
  我點了點頭,說道:「本來,你還是不配的,但我接受了你的挑戰!」
  溫守邦似是給我嚇了一跳,忙道:「洛會長,他是個技擊高手,連我的兩個保鑣……」
  我哂然一笑,道:「你聘請的兩個保鑣,雖然不能算是飯桶,但卻缺乏對付流氓的經驗,今天,你可要看清楚一點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嚴東昌已滿面怒容地一掌向我面上直擱過來。
  我立時把臉龐向左一側,避開他這一記巨靈之掌。他一擊不中,右足踏前一步,反手又是一掌,再向我的右頰直掃過來。
  我冷笑一聲,倏地右膝一抬,重重地撞向嚴東昌的小腹。在此同時,他左拳連環抽擊,來勢極是兇猛。
  嚴東昌果然是武學高手,他身手不凡,出手更是絕不留情。
  可是,他遇上了洛會長,仍然是難免相形見絀。不到十招八式,他已吃了我四五下重拳,整個人有如一隻掏空了的麻布袋,癱軟在地上,神情極度狼狽。
  費簡娜是和他一起到這裡來的,但嚴東昌自取其辱,費簡娜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翌日,我們依照計劃出發,嚴東昌在我手底下吃了大虧,再也不敢厚顏跟著。
  在攀山途中,我問費簡娜:「嚴鐵天近況怎樣?」費簡娜道:「看來,他最少還可以再活二十年以上。」
  我想了片刻,道:「當年,他給仇家射中一槍,你是怎樣把他救活過來的?」
  費簡娜道:「我把他催眠,然後叫他簽了一份賣命的合約。」
  「賣命的合約?你把他的性命賣給了誰?」
  「薩那。」
  「薩那?薩那是一個人?還是一個組織的名字?」
  「薩那並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一個組織的名字。薩那是一個隱蔽之神,擁有難以言喻的神秘力量。」
  我深深吸一口氣,道:「嚴鐵天中槍垂危,全憑你要他簽了這份合約,才能死裡逃生?」
  費簡娜點了點頭,道:「不錯!只有薩那的神秘力量,才可以救回他的老命!但自此之後,嚴鐵天的性命,已賣給了薩那,無論將來薩那要他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反抗。」
  我道:「江湖傳言,嚴鐵天近年一直閉關練功,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費簡娜道:「那是真的,薩那給了嚴老先生一份宗卷,上面記載著好幾種練功心法,對人體大有裨益,但卻也會有重大的副作用。」
  我一怔,道:「這些副作用,是否會把一個人的形態,產生難以控制的改變……例如……是否會把一個人,變成了一隻昆蟲?」當我說到最後這句說話的時候,就連我自己也感到聲音有點顫抖。
  費簡娜聽見我這樣說,也是怔呆了好一會,才期期艾艾地說道:「確切的後果,我暫時還不太清楚,但看來可能性相當之高……」
  我不禁為之毛髮直豎:「你這樣說,等於是把嚴鐵天從一個人。透過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程序,逐漸地變化,成為一隻昆蟲!……他……他將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東西?是一隻蜜蜂?一隻有巨大眼球的蒼蠅?又還是梁祝事件的另一個版本,將會變成一隻美麗的蝴蝶?」
  費簡娜不住的在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當年,他若不簽那一份合約,早已死掉!」
  我道:「一個人的生死,冥冥中自有定數!但你所知道的那個隱蔽之神薩那,卻藉著一個人的生死大關,企圖把人類變成各種各樣的昆蟲,難道你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嗎?」
  費簡娜臉上的表情,看來充滿矛盾。她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緩緩道:「是非對錯,我不懂得怎樣分辨。但有一個早已成為事實的歷史,那是早已眾所周知的一一梁祝!化蝶!」
  「梁祝化蝶,並不是今天才發生的,早在一千二百年前,這一對情侶,已給薩那的力量改造,成為一雙美麗的蝴蝶!難道我們又有辦法和力量可以阻止嗎?」
  我忿然道:「一千二百年前的事,我們當然沒法子可以加以改變,但嚴鐵天事件,卻是在你親手安排之下,把一個人的性命,以合約的方式賣給一個邪惡之神!」
  由於我的語氣十分之重,費簡娜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極其難看,我肯定,她是第一個給會長厲言疾色痛罵的驚奇俱樂部會員。她沉默下來,沒有反駁。
  我對她井沒有任何成見,只是以事論事,看見她內心難過,也就不為己甚。
  過了一陣,我漸漸冷靜下來,道:「薩那是一個怎樣的神?你曾見過薩那嗎?」
  費簡娜搖搖頭,道:「我沒見過薩那,但卻知道薩那的存在,因為我相信薩那的使者。」
  「薩那的使者?誰是薩那的使者?會不會是一些別具私心的神棍?」
  「假如在這些事件中有神棍的存在,那麼,任何人都可以把我當作是神棍之一!因為我的丈夫堂本英夫,正在向溫總裁勒索二十億美金!」
  她提起堂本英夫,我自然也就立刻想起了甘爾。
  我陡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恍然大悟:「甘爾就是隱蔽之神薩那的使者?」
  費簡娜的身子震動了一下,接著苦笑:「洛會長心思敏捷,我很佩服。不錯,甘爾在年輕時,曾經是一個修行者,他在那個時候,就已跟隨著隱蔽之神,而且為薩那忠心辦事。」
  我沉吟良久,道:「照你這樣說,早在一千二百年之前,隱蔽之神薩那已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把梁祝化成蝴蝶。何以到了這個年代,還要使用其他方法,把一個老人透過『練功』的程序,才能變成一隻昆蟲?」
  費簡娜道:「這是不同的,梁祝化蝶,全然是被動性質,和嚴老先生現時的境況,大不相同。」
  我想了一想,道:「你是說,梁祝化蝶,全然是受到薩那的操控,但嚴老先生若能化蝶,又或者是變成任何類昆蟲,那是透過他自己本身的修練,才能達到目標的,換而言之,這就是『自動』,對不?」
  費簡娜呆了片刻,才道:「也不一定算是『自動』,而是『半自動』!」
  「半自動?」我深深地吸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說嚴老先生在修練一段時日之後,身體會產生一定程度的變化,到了那個時候,再由隱蔽之神『加工』,他就會成為某種昆蟲?而且,這種昆蟲,又可以以人類原來的形態出現在世上……就像是梁祝?」
  費簡娜點點頭,道:「雖然會長的分析,也許和事實會略有出入,但在整體而言,應該相去不遠。」
  我愣愣地想著,良久歎一口氣,道:「一個人,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工夫,把自己變成一隻昆蟲?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什麼好處?」
  費簡娜道:「不同的人,對生命的價值觀便有不同的看法,做一隻昆蟲,最少可以在空氣中輕盈地飛翔。」
  我苦笑一下:「除此之外呢?還會有什麼樣的好處?」
  費簡娜道:「也許涉及宗教。」
  「宗教?」我陡地一凜,「不錯!我竟然沒有想及這一點!」
  世上有許多令人莫名其妙的怪事,往往和各種各樣的宗教有關!
  每一個宗教尊崇的偶像都不相同,事情一旦涉及宗教,要把人類生命和昆蟲扯上密切關係,也就不是全然不可理解的什麼「怪事」。
  我忍不住問:「如此說來,隱蔽之神薩那的本身,究竟是一個人?還是昆蟲?」
  費簡娜的神情,忽然變得苦澀起來:「我也很想知道,但他既然是隱蔽之神,請恕我在這一方面,完全沒有什麼資料可以向會長提供。」
  我忍不住又問:「當年,嚴鐵天在生死懸於一髮之間,在催眠術之下簽署合約,以後的事情怎樣演變,那是後話,但他又如何能夠得以不死?」
  費簡娜道:「當他簽約之後,我就可以根據合約上所賦予的權力,在嚴老先生中槍的身體上,貼上一塊兩寸丁方的透明膠布。」
  我道:「這一塊透明膠布,你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又有什麼樣的功用?」
  費簡娜道:「這是甘爾給我的,它具有神奇的治療功效,大可以媲美地球上最先進的急症室。」
  「事實上,以當年嚴鐵天的情況看來,他很有可能捱不到醫院的急症室,便已魂歸天國嗚呼哀哉去也!」
  「不錯,那是分秒必爭的搶救過程!」
  「但單憑這一塊膠布,再神奇還是未能把傷勢治癒的,到了後來,又怎樣更進一步,使嚴鐵天康復過來?」
  「透過電腦的指示,我掌握了一些治療嚴老先生的方法,其中包括要到一個指定的地點,向一個神秘的喇嘛,討取一些不明來歷的藥汁、藥未。」
  「這算是什麼樣的治療?」我「哼」的一聲,「看來就和巫術沒有什麼分別。」
  費簡娜卻道:「這是不是巫術,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否成功地把一個人的性命,從死亡邊緣挽救回來。」
  在「成」與「敗」的角度看來,她是可以振振有詞的。
  但我卻對此有所保留。
  一個人的性命,固然是重要的,但若從某種原則來衡量,卻並不絕對作如是觀。
  然而,無論如何,隱蔽之神薩那擁有不可思議「神力」的證據,已是越來越更強大。
  是以我不再在這方面和她繼續爭論,話題一轉,指向梁祝事件。
  我道:「溫守邦有求於你,但你卻堅持要他觀看有關梁祝的書本、電影、小說、劇本等等著作,你在這方面,究竟有什麼部署?」
  費簡娜歎了一口氣,道:「洛會長,在你心目中,我表兄被捲入漩渦,我是難辭其咎的,對嗎?」
  我道:「在你沒有明確解釋之前,我有這種想法,那是十分正常的。」
  費簡娜道:「我可以告訴你,就算在這世間上,溫守邦沒有我這一個中巴混血兒的表妹存在,在他這一生之中,已命中注定擺脫不開梁祝事件的漩渦。」
  我目注著她:「你的意思,是說在這件事情上,你根本也是身不由己的角色?」
  費簡娜道:「『身不由己』這種說法,未免是太被動了,這恐怕與事實不符,但就算不是由我來負責這件事,也會有其他人,令溫守邦和梁祝事件連串在一起。」
  我皺了皺眉:「理由是因為他十分富有?」
  費簡娜道:「不!對於金錢,隱蔽之神薩那永遠不會放在眼內。」
  我冷冷一笑:「你這樣說,不嫌過早武斷嗎?」
  費簡娜也冷笑一聲:「我只知道,以薩那的力量,大可以把數以千億計算的美金輕易賺取到手,但對於隱蔽之神而言,金錢根本就毫無意義可言。」
  我又再皺了皺眉:「聽你這樣說,似乎對隱蔽之神薩那的認識,已達到了相當深刻的地步。」
  費簡娜搖頭否認:「對於薩那的認識,我所知極其有限,最少,遠遠不如高山喇嘛和甘爾!」
  我道:「為什麼要挑選溫守邦?」
  費簡娜道:「這一點,我全不知情。正如在一千二百年前,何以只是梁祝二人才會化蝶,若要考究箇中情由,恐怕是人類永遠都沒法子可以尋找出來的答案。」
  我「哼」一聲,「看來,你越來越不像個科學家,倒像是那些到處宣揚怪力亂神言論的神棍!」
  費簡娜臉色陡變,我不等她發難,已然搶先一步兜截:「我的語氣太過份,你若要求我道歉,我可以馬上奉上,但我說的都是事實,就算我向費博士三跪九叩負荊請罪,情況的確就是如此這般!」費簡娜不禁為之失笑:「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做我的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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