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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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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艾薩克.阿西莫夫]短篇精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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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S

奇妙的S

  瑪錫爾·澤巴廷斯基感到自己的行為幼稚可笑,他覺得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透過骯髒的 沿街大樓的玻璃窗和帶有傷痕的木頭隔板在盯著他看。不知為什麼所有的眼睛都窺視他。即 使是自己身上早已穿舊的衣服,從未更換過的翻邊帽子以及藏匿在盒子裡的眼鏡,他都不信 任,總以為這些東西也在嘲笑他。
  澤巴廷斯基疑神疑鬼地向四周張望,由於過分的不安,他額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臉色 也變得蒼白。確實,他無法向任何人解釋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為什麼像他這樣一位有才華 的原子物理學家要去拜訪一個「命理學家」(按出生年月日及其他的字測定命運的專門家, 是的,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古怪的念頭,他現在的痛苦是如此的深連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 樣解除它,所以他聽從了妻子的勸告,決定去找那個「命理學家」。
  「命理學家」坐在一張破舊的書桌後面,書桌已經破爛不堪,簡直難以使人相信它曾有 過新的時候。不過,它和它的主人倒是十分相配場「命理學家」又矮又小,黑乎乎的臉龐, 身著一一件破舊的衣服,唯有那對小而烏黑的眼珠才顯出一點活力。「命理學家」見到澤巴 廷斯基就一直凝視著他,好一會兒才古怪地笑了起來:「哦,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一位物 理學家成為我的主顧。你好啊!澤巴廷斯基博士」澤巴廷斯基有好一陣子連話也說不出來, 半天才回味過來:「嗯,你很清楚,我是信任你才來的。「命理學家」微笑著,這一來他 的嘴角立即皺起來,下巴上的皮膚也繃得緊緊的:「哈哈!我所有的交易都是出於信任,所 有的主顧也都是因為信任我才來的。」
  澤巴廷斯基一本正經他說:「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我是不相信什麼命運的,現 在我也不準備相信這一套玩藝兒。」
  「那麼,你為什麼到這兒來呢?「命理學家」狡潔地問。
  「那是因為我的妻子相信你有一套神秘的本領,我答應了她的要求所以我就來了。」澤 巴廷斯基說到這兒,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他越來越感到自己的舉動是何等的愚蠢。
  「你想追求什麼?是錢、安全、長壽,還是其他別的東西?「命理學家」一面問,一 面不斷地打量著澤巴廷斯基。澤巴廷斯基安靜地坐著由「命理學家」去觀察,他暗暗地在 想,我應該如何對「命理學家」說呢,就說我已經三十四歲,還沒有一個美好的前途嗎? 不!澤巴廷斯基說:」我希望能一切順利,取得成功,希望能得到賞識。」
  「想要一個好的工作嗎?」
  「不,我只想有一個和現在不同的工作。目前我在一個研究所任職,每天按上級的指令 工作。『所』是一個研究部門,這就好比一個專業提琴手,卻只能在交響樂團的管絃樂隊工 作。」
  「哦,你是想獨奏吧。」
  「我希望能離開研究所,讓我搞一些個人項目。」講出這句話以後,澤巴廷斯基竟覺得 一陣頭暈目眩,因為這些話他只對妻子講過.現在他又不管一切的接著往下講:「二十五歲 前,由於我的智慧和能力,人們都以為我可以到一級行星上去工作。如果真是這樣,我現在 就跟著一顆行星繞地球轉了,也可能我已經當了某一個大學的研究室主任。但是,我卻仍然 在那麼一個地方工作,現在和二十五歲時相比,仍無長進,還是老樣子。在這個研究所裡, 我被埋沒在一群人中間,我是多麼想有一間自己的研究室啊!唉,你能知道這些就好了。」
  「命理學家」靜靜地聽完澤巴廷斯基的長篇大論,然後點著頭慢吞吞他說:「你要知 道,博士先生,我不能保證你得到成功。」聽了這些沒有信心的話,澤巴廷斯基感到極大的 失望:「什麼,你不能嗎?那麼你能幹些什麼事情呢?」
  「我只能提供你一些改善工作的可能性。我是搞統計工作的,既然你能對付原子,我想 你一定懂得典型統計量的原則。『命理學家』繼續用他慢吞吞的口氣說。
  「你?」物理學家懷疑地問。
  「是的,事實上我就是按照展開統計量的原則替人算命的。因為我是個數學家,我只能 用數學原理來進行工作,但我不能告訴你做的具體步驟如何,你要我替你改變命運,你就得 出錢,怎麼樣?五十美元。你是個科學家,你一定能夠比其他主顧更欣賞我這工作的性質。 我不是瞎說,是有科學根據的。今天能為你這樣的人算命,我感到非常榮幸和高興。…『命 理學家」說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澤巴廷斯基卻感到不愉快,他說:「我寧可你不是一個數學家,告訴我每個字母的數學 價值對於我有什麼用場呢?我不要談論數學,我只要……」
  「命理學家」理解地說:「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夠幫助你的願望得到實現,那麼用一 種有科學根據的方法,不是更好嗎?」
  「行,你真有這種方法嗎?」澤巴廷斯基問。
  稱不要把我當成單純的「命理學家」,我不是的。我把自己稱為喻理學家,是為了使警 察和精神病醫生不要來干涉我。我實際上是一個數學家,一個正直的人.又矮又黑的「命理 學家」抿著嘴輕輕地笑出聲來,澤巴廷斯基也微笑起來。「命理學家」繼續說。
  「我專門造計算機,我能夠研究一個人的基本前途。」
  「什麼?」澤巴廷斯基叫了起來。
  「怎麼,這個消息對你來說難道比算命更壞嗎?給我足夠的資料,用一台有較強運算能 力的計算機,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是可以預言一個人的前途的,至少可以預言一種可能 性。當你在從事導彈運動的研究時,你的真正目的在於發明一種反導彈,你所預言的不正是 它的前途嗎?即使你錯誤地預言了它們的前途,導彈和反導彈也絕不會發生衝突。我現在要 做的是同一種性質的事情。由於我的工作牽涉到一大堆變量,所以,我的結果自然不可能很 精確。「命理學家」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通話。澤巴廷斯基驚奇地問:「你的意思是可以預 言我的前途羅?」
  「命理學家」說:「只能是近似地預言。我曾經多次這樣做過,我將通過改變你的名 字,使你的有關材料也發生相應變化。這樣,就不會有關於你的有關材料了,以前的材料也 不再起作用。然後,我把那些更改過的材料存貯於正在運算的電子計算機。接下來,我再試 驗其他被更改過的名字和更改過的材料。我研究各種被修改過的前途,這樣肯定可以找出一 種比你目前要好一些的前途。如果找不到,我再用其他的辦法,反正我會替你找到一種比你 這個名字的人所應有的前途更好的前途,那時候你只要更改你的名字就行了。」
  「為什麼要更改我的名字呢?」澤巴廷斯基問。
  「那是我所作的僅有的一種最好的更改,這樣做有幾個好處:第一,這是一種最簡單的 更改。假如作其他更大更多的更改,就會有太多的新的變量出現,那麼我可能會長期得不到 結果,我的機器也算不出來。第二,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更改。因為我不可能改變你的性 格。第三,這是一個有效的更改。對於人來說,名字往往意味著許多東西。最後,還有第四 點,這是一個比較普遍的更改,幾乎每天有各種各樣的人都在這樣幹。「命理學家」耐心地 解釋著。
  澤巴廷斯基不滿地問:「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去獲得更好的前途嗎?」
  「如果那樣做,你就要冒很大的風險,甚至可能得到比現在更壞的結果,我的朋友。 「命理學家」回答。
  澤巴廷斯基心神不定地凝視著面前這個矮小的人:「我現在還不能相信這一切,可能過 一段時間,我會相信『命理學家』的。」
  「命理學家」歎了一口氣:「我想,像你這樣的人,瞭解實際情況後應該感到更好一 些。我誠心想幫助你,而且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假如你真以為我是一個『命理學家』,那 麼你就不可能堅持到底了。我想,如果我把事實告訴了你,你將會更樂意讓我來幫助你。」
  澤巴廷斯基遲疑了一下說:「假如你能夠看到我的前途……」
  「為什麼我不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呢?為什麼我不能是最富葦的人呢?然而我確實是富 有的,——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你希望被賞識,而我卻希望讓我一個人單獨地工作和生 活。我做我的工作,沒有人干擾我就行了,那就能使我成為一個億萬富翁。但我也需要一點 錢,這些錢就得向類似你這樣的人索取。助人為樂總是一件美好的事。或者按照精神病醫生 所說的,這樣做了能給我一種自我感覺的能力,並供給我自負的資本。現在——你希望我幫 助你嗎?」『命理學家」又問。
  「你想要多少錢?」澤巴廷斯基說。
  「五十美元。我還需要一大批關於你的傳記類的資料。我研究後可以找到一種具體方式 來指導你。恐怕這需要有一段時間,到本星期六,我將給你一個答覆,通過信件告訴你什麼 時候能得到最後結果。「命理學家」皺起眉頭,盤算了一陣說:「好,現在就告訴你吧!就 在下個月的二十日。」「還得五個星期?太久了。」澤巴廷斯基有些不滿意。「我還有其他 工作要做,朋友,而且還有許多其他主顧呢,假如我是一個騙子,我就能很快地回答你了。 現在你能同意了嗎?」
  澤巴廷斯基站起來表示:「好,就這樣吧!要知道,現在我對你完全是出於某種信任 啊!」
  「不容懷疑,當我告訴你所要做的更改時,你將帶回所有屬於你的材料,而且你可以得 到我對你的預言。」
  原子物理學家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過頭來說:「你害怕我會告訴別人說你不是一個 『命理學家』嗎?」
  「命理學家」說:「誰會相信你呢,朋友!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原子物理學家會到過我這 樣的地方。」
  到了下個月的二十日,澤巴廷斯基來到一個油漆剝落的門口,他站在商店前面拿出一張 小卡片,戴著眼鏡仔細地看著上面的「算命」二字,透過灰塵,這些字跡逐漸變得模糊不 清,難以辨認了。他盯著卡片看了許久,希望有人在這時出現,使他可以有個借口打消他心 中猶豫不決的念頭,然後就可以回家了,他好幾次試著打消自己的念頭是的,他從來沒有這 麼遲疑不決過。他覺得要以更改名字,更改自己材料的辦法來獲得成功,這實在是一件難為 情的事,而且是件十分愚蠢的事。他真想拋棄這個計劃。
  但是,澤巴廷斯基現在卻不能再這樣遲疑不決地停留在商店門前,他是在一個晚上收到 一份通知,通知中要他寄去自己的全部資料並且給了他一個地址。當時他躊躇過,懷疑過那 個矮小的人一—「命理學家」是冒充的數學家吧!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計算機,不過是 騙人罷了,澤巴廷斯基琢磨了一段時候,最後決定貼九分郵票,把材料作為平信寄了出去。 他想,假如這封信退回來了,他就不必再去找那個人了,然而,信沒有退回。所以,他終於 按時來到了這個地方。
  現在,他走進了商店,裡面空無一人,因此澤巴廷斯基沒有別的考慮只好往裡面走進 去。一陣叮鈴鈴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個「命理學家」從一扇小門中走了出來
  「你好啊!澤巴廷斯基博士。」「命理學家」愉快地向澤巴廷欺基打了招呼。
  「你還記得我嗎?」澤巴廷斯基微笑著說。
  「這是什麼話,當然記得。」
  「那麼你算命的結果呢?」
  「命理學家」向著澤巴廷斯基伸過手來:「在告訴你之前,先生,我們還有點小事要了 結。」
  「是費用嗎?」
  「是的,我已經為你整整工作了一個星期,我應該得到報酬。」
  澤巴廷斯基站起來,沒有提出異議,準備付出這筆錢。既然走了這麼長的路才到這裡, 當然要知道結果是什麼,為了幾個錢再離開這裡,豈不太愚蠢了。澤巴廷斯基數了五張十美 元的鈔票扔在櫃台上「行了嗎?」「命理學家」仔細地又數了一遍,然後把錢放進專存現金 的抽斗裡。
  「你的情況十分有趣,我建議你把名字改為塞巴廷斯基,即只改一個字母,把「Z"改為 「S」就行了。「命理學家」對澤巴廷斯基說。
  「塞巴廷斯基?請間你怎樣拼它呢?」
  「S一e一b一a一t一i一n一s一k一y。」
  澤巴廷斯基聽了以後大動肝火:「怎麼?你要把Z改為s嗎?你要讓大家都叫我塞巴廷 斯基嗎?就憑這個壞主意還得付五十美元嗎?「命理學家」卻不動聲色:「就這樣足夠了, 從長遠利益來看,微小的變化比一次大變動要安全得多。」
  「但是這個更改有,什麼作用呢?」澤巴廷斯基提出責問。
  「那麼我問你,任何一個名字又有什麼特殊作用呢?」『命理學家』反問了一句。「我 不敢保證它一定有用,但是我可以說,這樣做會有一定的好處.記住,我沒有說保證結果一 定如何。當然,假如你不願意這樣的更改,我也不會把錢還給你。」
  澤巴廷斯基又問:「我應該得到什麼前途呢?只要讓大家叫我塞巴廷斯基就行了嗎?」
  「假如你願意接受我的忠告,那麼聽我的話,你去找一位律師,使你更改名字的事符合 法律手續,他會提醒你注意每一個細節。」「命理學家」慢悠悠地回答他。
  「這樣干需要多長時間呢?要過多久我才能如願呢?」
  「叫我怎麼回答你?也許永遠達不到,也許明天就能實現。」
  「但是你已經看到了我的前途,我曾要求你為我預言。」
  「前途不是放在水晶球裡的東西,不,不,澤巴廷斯基博士,所有的一切都是通過計算 機計算出來的,所以我只能告訴你一種可能性。」
  澤巴廷斯基知道再也不能從「命理學家」這裡得到更多的東西,因此,他迅速離開了這 個地方。唉,五十美元白花了,僅僅改了一一個字母!五十美元只換來一句:「讓大家都叫 我塞巴廷斯基!」簡直難以使人相信,一個字母成了這麼關鍵?他決定:「那就叫我塞巴廷 斯基吧。」
  一個月後,澤巴廷斯基請了律師,正式改名為「塞巴廷斯基」了。
  讓我們看看改了一個字母后的有趣後果吧!
  就在「澤巴廷斯基」正式改名為「塞巴廷斯基」之後不久的一天,有一個名叫亨利·勃 蘭德的人坐在治安防衛局的辦公室裡,聚精會神地翻閱著一份材料,他已經在這裡整整工作 了四十年,他並不是一個一個字地看過去,他的視力集中於捕捉文件中一些特殊的東西。勃 蘭德說:「哦,依我看來,這個人顯得非常清白。」是的,他很喜次清白的人,因為他本人 也是一個清白的人,真是英雄惜英雄。他說匡話來的聲音常常是輕鬆愉快的。他大腹便便, 膚色紅潤,似乎覺得通過看各種材料就可以接觸各種類型的人,而且通過仔細的研究和觀 察,可以找出那些不忠實的,有問題的人來。對此,勃蘭德一向自信不疑。
  正在這個時候,年輕的愛爾別特中尉帶著文件夾走了進來。這是一位有著高度責任感的 治安保衛官員,是勃蘭德先生的副手。他一進門就說:「你看,這個人怎麼叫『塞巴廷斯 基』了呢?"
  「為什麼不能叫?勃蘭德隨便應和了一句。
  「因為這樣改沒有什麼意義,『澤巴廷斯基』是一個外國人的姓假如父母給了我這麼個 姓,我當然也要改掉,我要把它改成一個英國式的姓。但是,這個『澤巴廷斯基』改得卻毫 無意義,他只把詞首的"Z"改成了『S』,這就不能不引起我的懷疑,我認為我有責任查出這 樣做的真正原因。」愛爾別特中尉嚴肅他說。
  「有人直接查問過他嗎?」
  「當然有。不過那只是在申請改姓時的一種一般性談話罷了我仔細地整理了那些談話記 錄、澤巴廷斯基只是說他不願意由字目表中的最後一個字母充當自己名字的詞首,其他什麼 理由也沒有說。」
  「我看,這也是一條理由嘛,中尉先生,你懷疑嗎?」
  「當然,有這種可能性,但他為什麼不改成『塞特』或者『塞密斯』呢?假如他的確非 常希望自己的姓的詞首是S的話,那他完全可以這樣做嘛,而且還可以把詞首改成A或其他 字母,為什麼一定要改成S呢?我想這裡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中尉堅持自己的觀點。
  「為什麼不能這樣改呢?」勃蘭特輕聲地咕膿了一句,然後又說,「這裡沒有什麼可以 牽涉到這位先生的事情,對於一個姓名,這樣改法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這個姓任何人 都可以用。」
  中尉一下子變得很不愉快。
  勃蘭德看了中尉一眼盡量溫和地說:「告訴我,你一定發現了什麼特殊的線索,你心裡 有一種理論,一種訣竅,是嗎?」
  中尉往前走了一步,眉毛皺了一下,緊張他說:「先生,我認為這個傢伙是個蘇聯人, 他是有陰謀的。」勃蘭德笑了起來:「不,他不是蘇聯人,這個名字應該是一個波蘭人的第 三代子孫。」
  「我覺得這是一個蘇聯人的姓。」
  勃蘭德的臉上失去了往常的笑容:「不,中尉,你的看法是錯的,這肯定是一個波蘭人 的姓。」
  中尉急躁起來,他伸出手敲自己的腦袋:「不,反正這裡面有問題。」
  勃蘭德的母親婚前的姓是維斯澤烏斯基(Wiszewshi),因此,他劇烈反對中尉的意 見。」別講得這麼極端,中尉。然後他沉思了一下。
  「或許也有可能是蘇聯人,可以考慮一下你的意見。」
  「這正是我的要求,先生,」中尉臉上紅了一下說,「波蘭和蘇聯都在地球的同一 側。」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不必多說。」
  「那個叫『澤巴廷斯基』或者是『塞巴廷斯基』的人,可能他的親戚在那裡吧!」中尉 提出了自己的猜測。
  「我同意你的判斷,既然他是第三代,那麼就當然可能有第二代,親戚在波蘭或蘇聯, 怎麼樣?」勃蘭德徵詢中尉的意見。
  「毫無疑問,很多人在波蘭或蘇聯都有遠房親戚,但是這個澤巴廷斯基卻與眾不同,他 非要更改自己的姓。」中尉說.
  「說下去。」
  「也許他有什麼企圖想分散別人對他的注意,也可能是他得親戚在國外成名了,這個 『澤巴廷斯基』害怕他的親戚會損害他的利益,又才更改自己的姓。」中尉又提出他的猜測.
  「然而更改他的姓不會有什麼好處,仍然否認不了他有這樣一位波蘭或蘇聯的親戚。」 勃蘭德再一次反駁中尉。
  「但他會以為,這樣總比把他的親戚直接推到我們面前要來得好些。」中尉說。
  「你已經瞭解到在那一邊確實有姓『澤巴廷斯基』的人嗎。」「還沒有,先生。」
  「那就說明這些人並不出名,那麼我們的『澤巴廷斯基』又怎麼能瞭解他們的情況 呢?」勃蘭德繼續反駁中尉的意見。
  「他可能始終和他的親戚保持著聯繫,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是個原子物理學家,這就 是值得懷疑的事。」
  勃蘭德看了一下他的文件:「中尉,這是非常清楚的事。」
  「那麼,你能夠提供一些別的證據來說明他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來改姓嗎?」
  「不,目前我還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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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先生,我認為我們必須對此進行調查,我們應該去尋找那些在另一邊的 『澤巴廷斯基』,並且試著找出他們之間的相互聯繫.中尉提高了嗓門堅持著他的意見。 「他完全可能是為了保護那些親戚.中尉不肯示弱他說。
  勃蘭德歎了口氣:「好,我們就來探索一下那個『澤巴廷斯基』的詭計吧!但是,如果 什麼可疑點也找不出來,這件事就算了。你就帶著這個文件夾離開我吧。」
  當情報最後到達勃蘭德手中時,他完全忘記中尉和他的那套理論了。當他收到了一包有 十七個都姓『澤巴廷斯基』的蘇聯人和波蘭人的長長的個人經歷材料時,勃蘭德首先想到的 是這是什麼材料於是他就心平氣和地閱讀起來。
  情報上提供的第一個人是美國的澤巴廷斯基,他出生在美國的一個港口城市布法羅,情 報裡羅列著他的一大堆情況,包括他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的詳盡情況,他的祖父母均 出生在波蘭某一地方。看來,這十六個姓『澤巴廷斯基』的蘇聯人和波蘭公民都是同一祖先 的後代,他們應該屬同一個家族,他們的老祖宗大約在半世紀前居住在波蘭某個地方附近。 可以推測,他們是親戚,但是這一關係只有在某一特殊時間裡才可能暴露出來。
  勃蘭德很快熟悉了這十六個「澤巴廷斯基」的個人歷史和目前的生活情況。最後他的眼 光停留在一個名字上沉思起來。他的眉毛在往上抬,於是平滑的額頭上立刻出現了一條條皺 紋。他依次把每個人的材料取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又一份份放進信封裡。他用手指輕輕地在 桌子上彈著,決定去請教原子能委員會的克列斯朵夫博士。克列斯朵夫毫無表情地聽勃蘭德 講述事情的全過程,偶爾伸出一個指頭摸摸自己的大鼻子,不時晃晃腦袋。他的頭髮又硬又 稀少,看上去幾乎是一個發亮的禿頂。他說:「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任何蘇聯的『澤巴廷 斯基』。不過,直到現在我也沒有聽說過美國的『澤巴廷斯基』。」
  「哦,」勃蘭德搔了一下鬢角,然後慢慢他說,「我並不認為這裡有什麼大問題,對此 我不能馬上不管它。我有一個年輕的副手愛爾別特中尉,你知道,他是特別認真的人,我不 願意讓他們抓住我的過錯。此外,現在的事實是確實有一個蘇聯『澤巴廷斯基』家族的成員 住在美國,他是一個原子物理學家,你能擔保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嗎?」
  「瑪錫爾·澤巴廷斯基?不,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提供不出什麼有用的證據。」 克列斯朵夫博士聳了聳肩。
  「我認為這兩個人是統一的。一個澤巴廷斯基在這一邊,另一個澤巴廷斯基在另一邊, 他們都是原子物理學家。而這裡的一個卻突然更改了自己的名字,稱為『塞巴廷斯基』。這 件事引起了我那位辦事極為認真的中尉的注意。另外,感到使入迷惑不解的是,大約在一年 以前,那個蘇聯的澤巴廷斯基突然消失無蹤了.勃蘭德對克列斯朵夫博士說。
  克列斯朵夫博士好像什麼也沒聽到,咕哦了一聲:「請原諒我!」
  勃蘭德說:「那個蘇聯的澤巴廷斯基可能還活著,按通常情況,蘇聯人是不會這麼傻 的,去殺死一個原子物理學家。這件事肯定有什麼原因。當然,所有的人都可能會突然失 蹤,這個原因我現在還不能井出來。」
  「哦,我明白了,當務之急,是需要調查研究和高度的保密。你的氨思是要我這佯做, 是嗎?」克列斯朵夫問。
  「是的,請你想盡一切辦法去核實一下我的中尉的覺察,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這正是我 所希望的事。」
  「請把那份個人經歷給我,」克列斯朵夫博士接過一張紙,仔細看了兩遍,然後搖了搖 頭說,「我用原子能提取法來核對一下。」
  《原子能摘要》在克列斯朵夫博士的書房裡整齊地被排列在靠的一個小書櫃裡,每一本 裡都有很多方形的微縮照片。原子能委會就用它來核對一些人名和個人的。現在勃蘭德耐心 地閱覽看些書,不一會兒他就知道了它們的用法。克列斯朵夫博士一面翻寺一面輕聲咕噥 著:「唉,一個澤巴廷斯基在最近的六年裡竟然在蘇維埃的議事錄上佔有六頁材料。現在我 們找到了這份摘要,也許我們可以查出一點結果來的。」
  克列斯朵夫博士在緊張地工作之後,突然驚叫起來:「太奇怪了。」勃蘭德馬上追問: 「什麼東西使你這樣奇怪?」克列斯朵夫坐下來說:「我一下子講不清楚。你可以給我一張 有關去年蘇聯失蹤的其他原子物理學家的名單嗎?」
  「你指望能從中發現什麼東西呢?」勃蘭德疑惑地問。
  「不一定,我現在不應該只看到一個人的經歷。而且要看到這些人的全部材料,因為這 個澤巴廷斯基可能參加了一項重要的研究項目,而且是這個項目研究的負責人。怎麼樣,你 懷疑我的頭腦嗎?」克列斯朵夫習慣性地又聳了聳肩。
  「這裡什麼問題也沒有。」勃蘭德認真他說,「我希望你所說的這一切都是你心裡所想 的東西,我們如此配合,也許是十分可笑的。」
  「倘若你已經感到這一點,那就很好,我可以告訴你,那個澤巴廷斯基可能正朝著『伽 瑪射線反射』這個新項目邁進。」克列斯朵夫看了看勃蘭德一眼
  「這個項目很重要嗎?」勃蘭德急切地問。
  「是的,他可能發明一種對付伽瑪射線的防護罩,用來建成個體掩蔽部來對付伽瑪射 線。你知道伽瑪射線所造成的惡果是一種真正的危險,一個氫彈可以摧毀一個城市、但是射 線的威力要比此大得多,它可以殺傷一條有一千公里長,成百公里寬的地帶上的所有生 靈。」克列斯朵夫博士陷入了沉思.
  「那麼,我們在這方面有些什麼研究成果呢?」勃蘭德又問。
  「不,我們還沒有成果。」
  「在他們有了完整的掩蔽部設計計劃以後,就能運用伽瑪射線,而我們卻不能。這樣他 們可以突然摧毀美國的十來個大城市,哦,太可怕了。」勃蘭德伸出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那是遙遠的未來的事。」—克列斯朵夫博士拍了勃蘭德一下:「我們何必去為它擔憂 呢?所有這一切不過是由於研究一個人更改了名字中的一個字母而引起的話題。」
  「唉,我有點神經錯亂了,」勃蘭德說,「還是回到我們先前談到的那個問題上來吧。 我無法滿足你提出的要求,除非我能去莫斯科一次,否則我是搞不到蘇聯那批失蹤的原子物 理學家的名單和材料的。」
  他們兩個人帶著澤巴廷斯基的材料以及在《原子能摘要》上查到的有關資料,召開了原 子能委員會全體會議。會議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他倆走出會議室時顯得十分憔悴,需 要馬上睡覺。克列斯朵夫博士對勃蘭德點了點頭:「大多數人都相信這個結論也有少數人表 示懷疑,不過,大多數還是相信的。」
  「那麼你呢?你相信嗎?」
  「我並不相信這些材料。不過,暫且讓我根據這個思路考慮問題卿說蘇聯目前正在努力 發明伽瑪射線的防護罩,比宣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相互間缺少聯繫的材料要更使人容易相 信。」克列斯朵大聲說。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也要繼續進行防護罩的研究工作呢?」勃蘭德問。
  「是的,」克列斯朵夫博士把手按在自己短而硬的頭髮上,用一乾巴巴的聲音說,「我 們要不借一切代價去獲得那些失蹤的人所寫的資料,這樣我們就有可能趕上蘇聯的步伐,甚 至超過他們一當然,他們也會發現我們正在研究這個項目。」
  「讓他們去發現吧,我們不能等候著他們來毀掉我們的十個城市,應該由我們去毀掉他 們的十個城市。不過,假如我們雙方都懷著警戒的活,那麼他們也不會太笨,他們也會知道 我們的計劃。」勃蘭德沉思著說。
  「對,是這樣的。我們講了這麼多伽瑪射線的問題,現在看看鄉國的澤巴廷斯基—— 哦,現在是塞巴廷斯基又是怎麼回事呢?」克列斯朵夫博士徵詢勃蘭德的意見。
  勃蘭德的態度嚴肅起來,他搖了搖頭:「他和這些事之間沒有侶何聯繫。我同意你的看 法。當然羅,我們已經進行了調查,他只是一個相當敏感的人,然而即使他非常清白,我們 也不能同意他繼續呆在那裡。」
  「不,我們決不能解雇他,這樣做正是蘇聯人所希望的。」克列斯朵夫說。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勃蘭德和克列斯朵夫友好地並肩沿著長長的走廊邊走邊談, 一直進入電梯。這時候已經是早晨了,柔和的陽光灑滿大地。
  克列斯朵夫博士說:「我已經考查過我們那位澤巴廷斯基的工作,他是一個好人,比大 多數人都工作得更出色些,但是他對於目前的工作崗位不太喜歡,他不善於同別人配合工 作,而習慣單獨工作。」
  「哦?」勃蘭德驚奇地叫了一聲。
  「他適合於進行學術性研究工作,假如我們能夠替他在一個大學裡安排一個物理研究項 目的話,我認為他一定會很樂意地接受。在那裡可以讓他擔任某一研究課題的負責人。這樣 我們就可以充分發揮他的作用,使他靠攏政府。而蘇聯人也就不可能再來打他的主意了。你 看怎麼樣?」
  勃蘭德點頭表示同意:「這真是一個好主意,我將把你的意見向上級匯報。」
  他倆走出電梯,勃蘭德滿意地回憶著這件事的處理過程。看到一個名字中的字母引起的 這樣重要的發現,多麼奇妙的事!
  當瑪錫爾·塞巴廷斯基接到新的任命時,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他一回到家就對妻子 茜伯海麗說:「我發誓,我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做夢也沒想到他們能通過介子探 測器瞭解我的思想。上帝啊!酋伯海麗,他們給了我一個物理副教授的職位,而且是安置在 一個大名鼎鼎的大學裡,感謝上帝。」
  茜伯海麗說:「你猜想這是由於你在原子能會議上的講話引起的嗎?」
  「不,我一點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那次的講話是很一般的。」塞巴廷斯基狠狠 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小指頭,「必定是有哪位名人調查了我的情況,要不然就是過去六個月 中,他們屢次接見我,在談話過程中發覺我是個誠實的人。開始我認為我原來是處於被人懷 疑之中,現在他們解除了對我的戒備。」
  「可能是由於你的名字吧!」茜伯海麗猜測著,「我覺得很可能是由於你的名字的更改 所帶來的後果。」
  「看來是由於我自己的努力.塞巴廷斯基停頓了一下,並且對他的妻子說,「你認為是 由於我的名字,由於這個"S"嗎?"
  「在你更改名字之前,你可一直沒有得到這個位置,不是嗎?」酋伯海麗說。
  「不,這很可能是一種偶然的巧合。我聽了你的話才去找那位『命理學家』的,白扔了 五十美元,多麼傻啊。這半年來,我想起這件蠢事就覺得可笑,唉,這個愚蠢的"S"」塞巴 廷斯基憤憤地說。
  茜伯海麗為自己辯解說:「我可沒有讓你去幹什麼蠢事,瑪錫爾。我建議你去找他,但 是我並沒有強迫你去。不許你這樣對我說。此外它到底還是給你帶來好處,我相信是這個新 改的名字給你帶來像現在這樣好的位置。」
  塞巴廷斯基寬容地微笑著:「這是迷信。」
  「我不計較你這樣的評論,但是你現在總不可能再把名字改回來」酋伯海麗賭氣他說。
  「不,不一定,我更改了一個字母,用『S"作詞首就遇到了這麼一大堆麻煩,這能說是 個好名字嗎?也許我應該改成喬冶,或者其他的名字才好呢?」塞巴廷靳基歇斯底里地大笑起 來。
  茜伯海麗一點也下笑,她氣惱他說:「你離開這裡。」
  「哦,我是開個玩笑罷了」。告訴你,我將再找那個老夥計一一『命理學家』,告訴他 這一切,並且再付給他十美元,怎麼樣,你滿足了嗎?」賽巴廷斯基笑著安慰她。
  現在,塞巴廷斯基精力充沛。他決定下星期桃去找那個「命理學家」,這一次他絲毫沒 有打扮,戴著眼鏡,穿著很平常的襯衣,但沒有戴帽子。當他走進那個商店時,看見一個臉 色疲倦的、慍怒的婦女推著她的雙胞胎坐看的小車從商店門前走過,他不得不側身讓開。他 把手放在門的把手上,並且把大拇指按在鐵的門閂上。但是門沒有開,門還是鎖著的,怎麼 也敲不開。他取出那張寫著「命埋學家」的名片來看,名片已經變黃了,顏色暗淡。他輕蔑 地看了看那張紙片,憤然他說:「滾蛋!」塞巴廷斯基不由地聳聳肩。讓這一切都過去吧, 他需要去幹更多有用的事。
  哈讓特愉快地放棄了他的「肉體外形」,離別人間,回到了他自己的生活道路,他快活 地跳躍著,他的能量漩渦在立方形的超速公路上方發出暗淡的紅光,他叫喊著:「我勝利 了,是我勝利了!」
  密斯脫克也被從地球上撤了回來,他的漩渦幾乎是一個光球在大空中滾動,他說:「我 還不能肯定這一點,估計不出誰勝誰負呢!」
  「好,向前看,你改變任何一種結果都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而我被賦予一個『肉體外 形』,只有一個極短的週期,但我卻做出了比你大得多的成績。」
  密斯脫克說:」好吧!我承認你曾經制止了某星球上的一場原子戰爭。」
  「你承認那是一個甲級影響嗎?」哈讓特得意地問。
  「當然,它是一個甲級影響。」
  「好,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僅造成了一個甲級影響,我還造成一個已級刺激,我改 變了一個名字中的一個字母呢!哈讓特有點得意忘形了。
  「什麼?密斯脫克大為驚奇。
  「別介意,我確實這樣做了,而且已經成功了。」
  密斯脫克勉強他說:「我同意,這是一個已級刺激。」
  「那就是我勝利了,承認這一點吧!」哈讓特步步緊逼。
  哈讓特曾經在地球上以一個年長的「命理學家」出現,美國的澤巴廷斯基遇到的正是 他,但是,他不是永久地在地球上擔任這個職務,他說:「當你和我在臨出發到地球上去打 賭時,你大概沒有想到這個結果吧!」
  「我沒想到你這樣愚蠢,為什麼值得擔憂呢?地球上的警衛人員決不可能發覺這個己級 刺激。」
  「現在可能不會,但他們終究會發覺一個甲級影響,當你經過一個週期以後,你的肉體 仍然會存在於地球上,警衛人員會注意到這一點。」密斯脫克說。
  「這種麻煩只有我才會遇到,密斯脫克,現在你還不想付清我們打賭的那筆賭注嗎?」
  「我當然要付給你,但是要等到警衛人員發現所造成的這個不能解決的問題,以及這個 不能允許的更改時,我才能付給你,當然,假如我們——」密斯脫克停頓了一下。
  哈讓待說:「好,我們再把它改回來,他們就不會發覺了。」
  這時,在密斯脫克的頭腦裡產生了一個狡猾的詭計,他神氣十足地對哈讓特說:「假如 你希望他們不發覺,那你就需要再施行另一個己級刺激。」
  哈讓待慢吞吞他說,「我可以辦到。」
  「你敢打賭嗎?」密斯脫克趁機又逼近一步。
  「當然可以,」受到刺激的哈讓特說,「我將把它改回來,警衛人員不會發覺的。」
  密斯脫克馬上說道:「那我們就中止第一次的打賭,而把這一次的賭注增加到原來的三 倍。」一種強烈的打賭慾望驅使哈讓特,他決心再一次到地球上去重展故伎。接下去,地球 上又不知將會發生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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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01:37 |只看該作者

訃   告

訃   告

  我難於啟齒說這個事故的構思是當我在紐約時報上看到一位科幻小說作家同行的訃告時 油然而生的。當時我開始琢磨我自己的訃告見報時篇幅會不會有這樣長。從這種念頭到這篇 故事只有颶尺之遙。
  到的是他那張瘦削而心不在焉的面孔,總是帶著忿忿然而又略隱著偶然失意的表情。他 並不同我打招呼,逕自用為他準備的那份整齊地鋪展在案頭的報紙遮沒了面龐。
  其後,只有在喝第二懷咖啡的時候,他才從報紙後面伸出胳膊來。我已經小心翼翼地替 他加好規定的一平茶匙白糖——在令人難受的刺入逼視下,要加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對此我已無怨尤。總歸可以安靜地吃頓飯。
  然而今天早晨這種寧溢的氣氛卻被打破了。蘭斯洛突然脫口高呼:「天哪!保羅·法伯 那個傻瓜死了。是中風!"
  我依稀辨認出報上的姓名。蘭斯洛偶而提到過這個人,因此我知道他是個同行,也是理 論物理學家,根據我丈夫怒氣沖沖地褒貶,我滿有把握地確信他準是個頗有名氣之輩,獲得 過與蘭期洛無緣的成功。
  他放下報紙,滿臉怒容地瞪著我。「他們為什麼要搞這種謊話連篇的訃告嚴他質問道。 「就為了他死於中風,居然把他捧成愛因斯坦第二."
  要說我極力想避開什麼話題,那就是有關這些訃告的事。我連點頭贊同都不敢。
  他丟開報紙走出了房間,雞蛋沒吃完,第二杯咖啡碰也沒碰。
  我歎了口氣。我還能怎麼樣呢?我歷來又能怎麼樣呢?
  當然,我丈夫的真名實性並非蘭斯洛·斯特賓斯。我盡可能地改換了有關的姓名和細節 以隱匿這樁罪行。不過關鍵在於即便我真用原名,你也不會認得我丈夫。
  蘭斯洛在這方面真是命裡注定——注定要遭人忽視、不引人矚目。他的發現每每被人捷 足先登,或者因同時產生了更偉大的發現而黯然失色。在科學會議上,他的論文由於其他小 組提出了更具重要性的文獻而備受冷遇。
  這自然對他有影響。他變了。
  25年前我嫁他的時候,他是個才華橫溢的如意郎君。他襲有遺產,家道富有,已經是 一名訓練有素的物理學家他抱負非凡,前程遠大。說到我本人,我相信當時自己還是饒有姿 色的。然而韶華逝去,殘存的只是我的內省和作一個社交場上出人頭地的妻子的失敗經驗, 而那種類型的妻子正是雄心勃勃的青年學者所亟需的。
  或許這也是蘭斯洛注定要不引人囑目的命運使然。要是他娶個另一種類型的妻子,她可 能以她奪目的光彩把她引領到睽睽眾目之下。
  後來他自己看到這一層了嗎?那就是經過最初兩三個還算幸福的年頭之後他對我日趨疏 的原因嗎?有時候我確信這一點並深切自責。
  可接著我會想到這只不是他對盛名日益增長、無法遏止的渴望造成的。他放棄了大學的 職位,在遠郊建立了自己的實驗室。他說一則地皮便宜,二來與世隔絕。
  錢不成問題。政府對他的研究領域出手慷慨,有求必應。再者說,他花起我們自己的錢 來也漫無節制。
  我試圖勸阻他。我說:「沒必要這樣,蘭斯洛。我們經濟上又沒什麼可愁的,他們又不 是不願意讓你留在大學裡。我就想要孩子,過正常生活。」
  但是他胸中壓著一團火,使他看不到別的。他對我怒目而視:「必須先做到一件事。科 學界必須承認我作為一個……一個偉大研究者的應有地位。」
  那時候,他對於把天才這個詞用在自己頭上還有點猶豫不決。
  無濟幹事。機緣依舊不來,他永是背時。他的實驗室終日忙碌不息;他出高薪聘請助 手;他嚴酷無情地督責自己。一切都毫無結果。
  我始終希望有朝一日他會罷手,搬回城裡,我們能過上寧靜的正常生活。我等著。可每 當他就要認輸的時候,某種熱衷於獲取名望的新念頭、某次新戰鬥總會繼之而起。每一次他 都滿懷著同樣的希望奮起,又在同樣的絕望中敗退。
  他總是遷怒於我,因為如果他受到這個世界的折磨,他還可以回過頭來折磨我。我不是 個勇敢的人,可我逐漸拿準了我得離開他。
  然而……
  在這最後一年中,他顯然正準備再幹一場。我想,是最後一仗了。他表現出某種前所未 見的徵兆:更緊張,更活躍,時而自言自語。無故大笑幾聲,有時幹起來廢寢忘食,甚至把 實驗室的筆記本也藏在臥室的保險箱裡,好像對自己的助手都不放心。
  我當然相信宿命論,肯定他的打算還得落空。假使真失敗了,以他的年紀,無疑他不得 不承認時不再來,勢將被迫罷手。
  所以我決定耐下心來再等等看。
  但是早餐桌上的訃告事件突如其來,平添波瀾。以前一度有過類似的場合,我曾隨口說 起至少他可能指望他的事業在自己的訃告上得到一定程度的公認。
  我也明白這話不怎麼機巧,可我說話從來都不機巧。我是想輕鬆一下氣氛,讓他排遣一 下心頭積鬱的沮喪情緒,我憑經驗知道這是他最難以忍受的時刻。
  也許其中也含有一絲不自覺的惡意,老實講我也說不準。
  不管怎麼樣,他全衝我來了。他瘦弱的身軀在顫抖,黝黑的眉毛耷拉到深陷的眼窩,用 假嗓尖聲朝我叫喊:「可我永遠也看不到我的訃告。就連那個也要被剝奪掉!」
  他對我啐過來。故意對我啐過來。
  我跑進我的臥室。
  他從來沒道過歉。有幾天的功夫我完全和他避不見面,過後我們又如前一樣繼續過刻板 的生活。我們倆都從不提起這回事。
  現在訃告又來了。
  不知怎麼的,我獨自坐在餐桌旁,彷彿豫感到這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他那日久天 長的失敗事業的頂點。
  我可以感覺到危機臨近,不知是憂是喜。也許我還是該歡迎它。任何變化對我都可算得 上是否極泰來。
  午餐前不久,他在起居室碰到了我,我在那兒一面縫補零碎活計給自己找點事做,一面 看看電視擺脫萬般思緒。
  他突然開口了:「我需要你幫忙。」
  他有二十多年沒說過這樣的話了,我不由得對他軟了下來。他顯出病態的興奮,蒼白的 雙頰不尋常地湧上了紅暈。
  我說:「要是我能為你做什麼,我挺樂意。…
  「有的。我放了助手們一個月的假。他們星期六走,然後你我在實驗室單干。我現在告 訴你,好讓你下禮拜不要另作其他安排."
  我有點目瞪口呆。「可是,蘭斯洛,你知道你的工作我幫不上忙。我不懂……」
  「我知道,」他說,一副輕蔑的神情。「可你無需懂得我的工作。你只要小心地按照一 些簡單的指示行事就行了。重要的是我到底有了新發現,這將使我躋身於我應……」「噢, 蘭斯洛,」我不由主脫口而出,因為這話以前我聽過不少次了."
  「聽著,傻瓜,這回別鬧孩子氣了。這次我真搞成了。誰也別想搶先,因為這次的發現 完全基於標新立異的概念。除了我以外,活著的物理學家誰也沒有這份天才想得出來,起碼 這一代人不行。等我的成就震動了全世界,興許會承認我是科學界有史來最偉大的人物。」
  「我真為你高興,蘭斯洛。」
  「我說興許會承認我。可也許不會。在授與科學榮譽這件事上真太不公平了,我耳朵裡 聽到的也夠多了。所以,直截了當宣佈這項發現還不行。要是我宣佈了,大家就會一擁而 上。要不了多久我就成了歷史書上的空頭姓名,光榮可全讓後來居上的張三李四分享一空 了」
  不管他計劃要幹什麼,這番話是他在著手工作的三天之前對我講的。我認為當時他這樣 做的唯一原因是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無法克制自己,而我是僅有的一個無足輕重的 人,可以充當現場目擊者。
  他說:「我打算使我的發現盡量戲劇化,使人類覺得它是個震耳欲聾的晴天霹靂,以便 今後永遠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和我相提並論."
  他太過分了。我擔心再度失望對他打擊太大。會把他逼瘋嗎?我說:「蘭斯洛,可我們 幹嘛自尋煩惱呢?為什麼我們不拋開這一切呢?幹嘛不去度個長假呢?你工作得太辛苦了、 太長久了,蘭斯洛。我們不如去歐洲旅行,我一直在想……」
  他把腳一跺。「別嘮叨蠢話好不好?星期六,你跟我進實驗室。」
  我一連三夜睡不成覺。他以前從不曾這樣。我想他從不曾糟到這步田地,別是他已經瘋 了吧?
  我想,沒準兒是瘋了,是由於經受不住失望發瘋的,是那條訃告誘發的。他把助手都打 發走了,現在要我進實驗室。從前他從不准我去那兒。準是想把我怎麼樣,拿我當某種瘋狂 實驗的試驗品;不然是乾脆要殺我。
  在憂心忡忡、恐懼不安的夜間,我曾考慮過報警、逃跑……諸如此類的其它事情,等 等。
  隨後白晝來臨,我又肯定他沒瘋,肯定他不會加害於我。雖則他啐過我,那也不能是暴 力行為。實際上他從未企圖傷害過我的身體。
  結果到頭來我還是等到了星期六,像任人宰割的雞一樣走向那可能是生死攸關之處。我 們一起默默地順著從住宅到實驗室的小徑走去。」
  實驗室本身就有點陰森,我的步履梭巡不前。但蘭斯洛只是說:「哎,別東張西望發 愣,像是遇難似的。你照我說的做,朝我指的看就行了。」
  「好吧,蘭斯洛。」他領我進了個門上加鎖的小房間,裡面到處是奇形怪狀的物件、密 密麻麻的電線,擁塞不堪。
  蘭斯洛說:「開始吧。你看見這口鐵柑鍋了吧?」
  「是的,蘭斯洛。」這是個厚金屬製的又小又深的容器,外殼銹漬斑斑。用粗糙的金屬 網蓋著。
  他催促我走近一點兒。我看到容器內有一隻小白鼠,前爪扒著柑鍋內側,纖小的鼻頭貼 著金屬網,由於驚詫或是由於焦急而不住戰抖。恐怕我當時是嚇了一跳,因為對我來說,意 外地撞見一隻老鼠確實有點害怕。
  蘭斯洛吼了起來:「它不會惹你的。現在過來靠著牆,看著我。」
  我簡直毛骨驚然。我確信什麼地方會打出一道閃電把我燒成灰燼,或者出來個金屬怪物 把我壓成薺勝粉,或者……或者……我越想越怕。
  我閉上了眼睛。
  但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至少我感覺是這樣。我只聽到好像放小鞭炮沒炸響似地噗的一 聲,又聽見蘭斯洛對我說:「怎麼樣?」我睜開眼。他正注視著我,得意洋洋。我茫然地凝 目張望。
  他說:「這兒,沒看見嗎,白癡?就在這兒。…
  在柑鍋旁連約一英尺處又出現了第二口鍋。我沒見他放在那兒。
  「你是說這第二口柑鍋嗎?」我間道。
  「那不是什麼第二口柑鍋,而是第一口鍋的複製品。無論從什麼意義上講,它們都是一 模一樣的柑鍋,每個原子都一樣。比比看。你能看得出來連銹斑都毫無二致。」
  「你用第一口鍋造出了第二口嗎?…
  「不錯,但用的是特殊方法。平常創造物質需要大量能源。即使充分發揮效能,一百克 鈾完全裂變的能量也才能造出一克對應複製物質。我有幸不期而得的重大秘密是有朝一日只 要你正確動用能源,複製一件物品就只需要極少的能。我創造這樣的複製品是一種絕招,其 奧妙,我……我親愛的,就在於我已經掌握了相當於時間運動的手段」。
  成功的巨大幸福和喜悅使他不由得在對我講話時用了個親呢的字眼兒。
  「這很了不起吧?」我說。說真的,我確實歎為觀止。「那老鼠也變出來了嗎?」
  一邊問,我一邊看了看第二口鍋裡邊。那淹樣不禁又使我愕然卻步。裡面有一隻白鼠— ——只死白鼠。
  蘭斯洛稍微有點臉紅。「這是個缺欠。我能讓活物分身。可活不過來,複製出來是死 的。…
  「哎,真掃興。怎麼回事呢?」
  「還不清楚。我揣摩這種複製品就原子組合情況而言完全完美無缺。的確沒有任何明顯 缺損,解剖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你可以間……」他瞟了我一眼,我趕緊住口。我想我還是別建議他跟什麼人合作為 好。經驗證明這類合作無不以合作者把全部成果和榮譽囊括而去告終蘭斯洛帶著譏訕的腔調 說:「我問過。一位學肩」專長的生物學家給我複製的一些動物作過屍檢,毫無所得。當 然,他們都不知道動物是哪兒來。我也加了小心,趕緊把動物弄了回來,以免出岔子洩露出 去。天爺,就連我的助手也都不知道我在於什麼。」
  「可你為什麼非得秘而不宣呢?…
  「因為我還不能複製出活東西來。還存在微妙難辨的分子排列混亂現象。有的人可能知 道防止出現這種排列混亂的方法,如果我發表成果,他只要對我的基本發現略加改進,就會 名揚四海。因為他可能搞出個會提供有關未來的情報的活生生的人來。」
  我一清二楚。他用不著說「可能」如此。肯定如此,不可避免。實際上,不管他完成了 什麼,他都會一無所獲。我深信無疑。
  「不過,」他繼續講下去,與其說衝著我不如說是自言自語,「我不能等了。我要宣佈 這個發現,但是要採取一種讓人們永誌不忘地把我和這項發現聯繫起來的方式。要演上一。 出熱火朝天的戲,使得往後一提起時間運動就非提我不可,甭管將來別人還會幹點什麼。我 正籌劃這齣戲呢,你要在戲裡演個角色。」
  「可你想讓我幹什麼呢,蘭斯洛?…
  「扮我的寡婦。」
  我抓住他的胳膊。「蘭斯洛,你這是……」我此時百感交集、心煩意亂、有點搞糊塗 了。
  他猛地掙脫了。「只是暫時的。我不是要自殺,我不過要在今後三天裡複製一個我自 己。…
  「可你會死的。」
  「複製的『我』才會死。真『我』還好端端活著,像那只白耗子一樣。」他的目光轉向 一個調節控制定時器,說道:「啊呀,差幾秒就到零點了。快注意第二口柑鍋和死老鼠。…
  又是噗的一響,柑鍋就在我眼前驀然消失了。
  「它哪兒去了?」
  「哪兒也沒去,」蘭斯洛說。「它只是個複製品.這會兒正好到了給它排定的時間,它 自然消逝了。第一,隻老鼠是原型,它還活得好好的。對我來說也一樣,複製的『我』出世 就是死的,原型的。我,還活著。三天後,就到了給複製品的『我』排定的時間,時限一 過,那個用真『我』為雛型複製的死『我』就要消失,而活『我』依然存在。清楚了嗎?」
  「聽起來有點懸乎."
  「沒事兒。一旦我的屍體登場,醫生就會宣佈我已亡故;報紙也會加以報道;殯儀館要 來安排喪事,這時候我突然還陽、披露一切。到那會兒,我就不只是時間運動的發現者了; 我將成為死而復生的人。時間運動和蘭斯洛·斯特賓斯會被人爭先恐後地大肆台傳,此後什 麼力量也再不能把我的大名和時間運動學說分開了。,,
  「蘭斯洛,」我輕聲說,「我們幹嘛不直截了當地宣佈你的發現呢?這個計劃太複雜繁 瑣了。但然宣佈出去會使你享盛名的。以後或許我們能搬回城裡……」
  「住剛你照我說的做."
  我不知道在那條訃告推波助瀾挑起事端之前蘭斯洛對這一切盤算過多久。當然我無意貶 低他的智能。儘管他時乖命賽,他的才華是無可厚非的。
  助手們離去之前,他曾告訴他們,他想在他們走後進行哪幾項試驗。他們出來作證,會 推論出他曾置身於一批特別選定的正在反應的化學藥品之中埋頭工作,各種現象都表明他死 於氰化物中毒。一切似乎十分自然。
  「所以你務心使警察馬上和我的助手們取得接觸。你知道到哪兒去找他們。我決不想給 人謀殺或是自殺之類的暗示,只是意外事故,自然而合乎邏輯的意外事故。我需要醫生迅速 開出死亡證明書,迅速通知世界。」
  我說:「蘭斯洛,要是他們找到真的『你』怎麼辦呀?」
  「他們怎麼會呢?」他厲聲喝道。「如果你發現一具屍體,你還要四處搜尋活的替身 嗎?誰也不會找我,我就悄悄的呆在密室裡暫避一陣。衛生設備俱全,我再多準備點三明治 配料,好填肚子。」
  他頗感遺感地補充說:「不過這一陣子得不喝咖啡湊合過日子了。當人們以為我死了的 時候,我不能讓人聞出莫名其妙的咖啡味來。好吧,水總有的是,不過就三天。」
  我神經質地十指交叉緊握,說道:「即使他們發現了你,反正不是一樣嗎?會有一個死 『你』和一個活『你』……」我極力想安慰的正是我自己,我極力為自己作好承受不可避免 的失望的思想準備。
  但他又朝我嚷了起來:「不!根本不一樣。那就會變成一個失敗的騙局。我也會出名, 可只是作為一個傻瓜。…
  「不過蘭斯洛。」我提心吊膽他說,「總是會有差錯的。」
  「這次不會,」
  「你老說『這次不會』,可還總是有……」
  他臉都氣白了,眼睛瞪得滾圓。一把抓住我胳膊時,使我疼痛難當,但我不敢喊出聲 來。他說:「只有一件東西會出差錯,就是你。要是你洩露出去,要是你不好好演你的角 色,要是你不老老實實聽吩咐,我……我……」他似乎在尋思一種處罰。「我就要你的 命。」
  我驚恐萬狀地掉轉頭,想盡力掙開,但他緊緊攥住不放。真沒想到他發起脾氣來有這麼 大勁兒。他說:「聽著!因為你自行其是,害得我不淺了。不過一來我一直責備自己不該娶 你,二來也老找不出時間和你離婚。可現在我時來運轉,儘管有你妨我,也要青雲直上了。 要是你把我這次的時運也給毀了,我就要你的命。我一點不含糊."
  我相信他確實不含糊。「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低聲細語說道。他放開了我。
  他花了一天鼓搗他的機器。「以前我從來沒轉換過一百克以上的東西,」他說,看得出 是在冷靜思考。
  我想:「靈不了。怎麼能靈呢?"
  第二天他把裝置都調好,我只要合一下閘就行了。他幾乎沒完沒了地讓我練習操作那個 斷了電路的指定的電閘。
  「現在明白了嗎?你看準了應該怎麼做嗎?…
  「是的。」
  「這盞燈一亮就動手,可別提前。…
  「好吧,」我說。心裡在想,靈不了。
  他站好了位置,木呆呆地靜默無聲。他那實驗室短工作服外面套了一件橡皮圍裙。
  燈亮了。操作是輕而易舉的,因為還不容我有絲毫猶豫的念頭,我已經自動合上了閘。
  剎那問我面前並排出現了兩個蘭斯洛,新的那個穿著打扮和舊的一樣,只是有點皺皺巴 巴的。接著新的倒下了,直挺挺地躺著。
  "成了,」活蘭斯洛喊道,小心翼翼地邁出了標定的位置。「幫一把,抬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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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斯洛使我驚異不已。他怎麼能毫不畏縮、心安理得地搬他自己的死屍,他自己今後三 天的替身呢?可是他冷漠如常地用胳膊挾著它,就像挾一袋麥子一樣。
  我抬著腳脖子,胃裡一陣噁心。它還帶著剛死的人的餘溫。我們抬著它穿過一道走廊、 上了一段樓梯、又走過另一道走廊、才進了個房間。蘭斯洛已經都佈置好了。在用玻璃拉門 隔開的一塊密閉的空間裡邊,一個樣子古怪的玻璃玩藝兒裡盛的溶液正在開鍋冒泡兒。
  四周散亂放著其它化學實驗設備,無疑是有意表明正在進行實驗。桌上有個醒目地貼著 「氰化鉀」標籤的瓶子,分外顯眼。瓶邊桌上散落著少許結晶體,我揣測,是氰化物。
  蘭斯洛仔細地擺弄死屍,安排得像是從凳子上跌倒在地的。他在屍體的左手上放了幾粒 晶體,橡皮圍裙上也放了點;最後,又在屍體的下巴上放了點。
  「他們會這麼想的。」他咕噥著說。
  他最後掃視了一下說:「現在行了。回家去叫醫生吧。你就說你到這兒來給我送三明 治,因為我忙著工作沒吃午飯。瞧那兒,「他指給我看地上的碎碟子和散碎的三明治,料想 也是我失手跌落的。「,尖叫幾聲,可別過火."
  到時候需要我尖叫或者哭泣都不算難,我早就憋著勁兒想這樣做呢。現在讓歇斯底里爆 發出來正好是個解脫。
  醫生的舉措和蘭斯洛預料的分毫不差。實際上他頭一眼就看到了裝氰化物的瓶子,皺起 了眉頭:「哎呀呀,斯特賓斯太太,他可是個大意的化學家."
  「我也這麼想,」我嗚咽著說。「他不該一個人工作,可兩名助手都度假去了."
  「一個人要是用起氰化物來象用鹽那樣隨便,準得倒霉.醫生搖搖頭,一副一本正經的 莊重派頭。「好了,斯特賓斯太太,我得報告警察。這是一起氰化物中毒意外事故,然而是 一樁暴死,警方………
  「噢,對,對,報警吧。」過後我簡直想打自己一頓,我的口氣太過急切,聽起來難免 令人生疑。警察來了,還來了一名法醫。他就手上、圍裙上、下巴上那些氰化物晶體嫌惡地 嘟嚷了一番。警察則無動於衷,只問了問姓名年齡等等例行問題。他們問我能不能安排喪 事。我說可以,他們就走了。
  接著我給各家報館和兩家通訊社打電話。我告訴他們可以從警方記錄中查到暴死的新 聞,希望他們不要強調我丈夫是個大意的化學家這一點。我的語調使人覺得是不希望別人講 死者任何壞話。我繼續說,他畢竟主要是個核物理學家而不是個專業化學家,並且我最後感 到他似乎有心事。
  這套說詞全是照蘭斯落的吩咐講的,果然也見效了。心事重重地核物理學家嗎?間諜? 敵特?
  記者們迫不及待地跑上門來。我給了他們一幅蘭斯洛年青時的肖像,攝影記者拍了實驗 室建築的照片。我帶他們看了主實驗室的幾個房間,又拍了些照片。無論是警察還是記者, 誰也沒對那個上了閂的房間提出疑問,好像根本沒留意它。我給他們提供了大量蘭斯洛替我 準備好的專業素材和傳記素材,講了幾件編造出來的烘托他的人品才華的軼事。我力圖使一 切都盡善盡美,然而我卻感到缺乏信心。要出差錯了,要出差錯了。
  真出了差錯的話,我知道他會歸咎於我。這回他已經斷言要殺了我 第二天我給他帶 去報紙。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兩眼褶摺閃光。他在紐約時報頭版左下方獨佔了一塊花邊新 聞。時報對他死亡的秘密談得不多,美聯社也是如此。但有家小報頭版上排出了聳人聽聞的 大標題:原子專家神秘死亡。
  他看了哈哈大笑。全都看完後,又重新翻到頭一張。他目光銳利地抬頭看了看我,「別 走。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我已經看過了,蘭斯洛。」
  「我讓你聽著。」
  他逐字逐句大聲給我讀,念到對死者的讚頌之處就拖長了聲,由於自嗚得意而容光煥 發。然後對我說:「你還認為會出差錯嗎?"
  我遲疑他說:「要是警察再來問我為什麼覺得你有心事……」
  「你真夠呆的。跟他們說你作過惡夢。如果他們真想進一步調查,等他們決定那麼幹的 時候,已經為時太晚了。」
  誠然,一切都靈驗了,可我不敢希冀長此一帆風順。而且人的心理真是古怪:越是不敢 指望的事,越要固執地懷著希望。
  我說:「蘭斯洛,等這件事完了,你也成名了。真的成名了以後,你就可以穩穩當當退 隱了。我們可以回城裡過清靜日子.
  「你是個低能的笨蛋。你沒看到一旦我獲得公認,我必須接著於下去嗎?年青人會聚集 在我周圍;這個實驗室將變成龐大的時間研究所;我有生之年將成為傳奇人物;我的偉大將 達到至高無上的境地,此後任何人和我相比都只不過是知識誅儒。」他目光閃爍,踞起了腳 尖,就像是已經見到了他將被推戴上去的崇高寶座。
  那曾是我對最低限度個人幸福的最後一線希望,我歎息了.
  我請求殯儀館准許在長島斯特賓斯家族墓地舉行葬禮之前,將遺體入殮後暫放在實驗室 裡。我請求不要作防腐處理,而主張連棺材保存在一個大冷藏室裡,溫度調到華氏40度。 我請求不要把它搬到殯儀館去。
  殯儀館的人帶著一臉冷冰冰不以為然的神情,把棺材弄到實驗室來了。無疑最後結帳時 會把這項開銷也算上。我提出的借口是在最後的時刻我希望他在我身邊,也想讓他的助手們 有再看一眼遺體的機會。這聽起來站不住腳,本來也站不住腳。
  其實我該說些什麼也是蘭斯洛明確規定的。
  死屍一安排好,棺材還沒釘板,我就去找蘭斯洛了。
  「蘭斯洛,」我說,「殯儀館的人挺不高興。我覺得他們懷疑這裡邊有什麼蹊蹺."
  「好的,」蘭斯洛心滿意足他說。
  「但是……」
  「我們只需要再等一天。在那以前,僅僅出於懷疑,誰也摸不出什麼名堂來。明天早晨 屍體就消失了,或者說明應該消失了."
  「你的意思說它可能不消失嗎?」我早料到了,早料到了。
  「可能會延擱,也可能提前。我從來沒轉換過這麼重的東西,我對我運算的精確程度不 十分有把握。我所以讓屍休留在這兒不讓它送殯儀館,原因之一就是需要觀察。」
  「可是在殯儀館裡它可以當眾消失啊。」
  「你認為他們會懷疑這其中在耍花招嗎?
  「當然."
  他似乎覺得很有趣。「他們會說:為什麼他把他的助手都打發走了?為什麼他要獨自作 那種小孩子都能作的實驗又在實驗室過程中想法弄死他自己」為什麼屍體恰恰在無人目睹的 情況下消失了?他們會說:時間運動的荒唐故事純屬子虛烏有。他服了使他自己陷入木僵昏 睡狀態的藥,醫生被他矇騙了。」
  「對,」我細聲細語地說。他怎麼一切全明白啊?「而且,」他繼續說,「當我仍然堅 持我已解決了時間運動問題、宣佈我已死亡是無可爭辨的事實的時候,正統派科學家就會猛 烈攻擊我是個騙子。於是,一周之內,我將成為地球上家喻戶曉的人物,成為人人議論的對 象。我將建議在任何有意出席觀看的科學家小組面前當場表演時間運動。我將建議進行表演 時現場轉播洲際電視,公眾的壓力將迫使科學家們前來參加,各電視網同意播送。不管看電 視的群眾是希望看到奇跡還是希望看到私刑處死,他們總歸要看!接著我就會成功,在科學 界又有誰的畢生事業達到過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呢."
  有陣功夫我有點昏昏然了。不過我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毫不動搖地在說:太長久了,太 複雜了,會出差錯的。
  當晚,助手們趕到了,去到靈前哀悼致敬。這就又多了兩個見證人可以發誓說確曾目睹 蘭斯洛業已死亡;也多了兩份證言可以把事情渲染得更加神乎其神,有助於把它推向最高 潮。
  次日清晨四點,我們裹著大衣在冷藏室裡等著零點到來。
  蘭斯洛興奮異常,不住地檢查各種儀器,進行著我一竅不通的操作。他的台式計算機不 停地工作,我納悶兒的是他冰冷的手指怎麼還能靈巧自如地在鍵盤上跳來跳去。
  我自己可是心境淒涼。周圍的寒冷、棺中的死屍、未來的前途未卜。
  我們呆在那兒,時間好像漫無盡頭。最後蘭斯洛終於開口了:「成了。將按預定設想完 成。由於涉及七十公斤的大型物體,大不了消失時間推遲五分鐘。我的時間作用力分析功夫 真是爐火純青了。」他對我微笑,也以同樣的熱情對著他自己的屍體微笑。
  我注意到他這三天一直穿在身上的實驗室短工作服。它又舊又皺,我肯定他穿著睡覺來 著。看起來就像那個死的第二個蘭斯洛剛現身的時候穿過它似的。
  蘭斯洛似乎查覺了我的思路,或許只是發覺了我凝視的目光,因為他低頭看了看他的工 作服,說道:「啊,對了,我還是繫上橡皮圍裙吧。我的替身現身的時候是繫著的。」
  「你不繫上它又有什麼呢?」我無精打彩地問道。
  「我得繫上,非系不可。總算提醒了我。不然就不像是如出一體了.他瞇起眼睛,「你 還認為要出差錯吧?」
  「我不知道,」我含糊其詞他說。
  「你認為屍體不會消失,還是認為我反而會消失呢?」
  由於我根本沒回答,他又有點尖聲尖氣他說了起來,「你沒看見我的運氣終於轉了嗎? 你沒看見一切按計劃進行得多順利嗎?我就要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人物了。來,燒水沖咖 啡。」他突然又平靜下來。「用它來慶祝我的替身與我們分手和我重返人間。這三天我一口 咖啡也沒喝過。」
  他塞給我的不過是速溶咖啡,但對三天沒喝咖啡的人,那也就將就了。我用凍僵的手指 笨拙地慢慢摸索實驗室的電爐,直到蘭斯洛粗暴地把我推到一邊並且把燒杯水放在上面。
  「還得一會兒。」他說著把控制旋鈕拔到「高熱」位置。他看看表,又看看牆上各種各 樣的調節控制儀表。「等不到水開,我的替身就要去了。過來看。」他走到棺材旁邊。
  我還在猶豫。「過來啊.他專橫他說。
  我過去了。
  「他懷著無限樂趣俯視著他自己。等待著。我們一起等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具屍體。
  發出了噗的一響,蘭斯洛高喊道:「誤差不到兩分鐘."
  眼睜睜地看著死屍無影無蹤了。
  敞開的棺材裡裝著一套空蕩蕩的衣服。當然,這衣服並非死屍被複製出來時穿的那些, 而是貨真價實的衣服,所以留在了現實世界中。它們歷歷在目:內衣外面套著襯衫和褲子; 襯衫上打了著領帶;領帶外面是短上衣;鞋已經翻倒了,裡邊塞著空自懸垂的襪子。只有屍 體不在了。
  我聽見水開了。
  「咖啡,」蘭斯洛說。「先來咖啡,然後我們再給警察和報社打電話。
  我為他和我自己沖好了咖啡。按慣例從糖罐裡取一平茶匙糖替他加好,不多也不少。盡 管我相信這一回在這種情況下他已顧不上計較這些,習慣還是難以改變的。
  我綴飲著咖啡。我習慣喝不加奶油和糖的清咖啡,那種濃郁最為可口。
  他攪動著咖啡。「一切」,他輕聲他說,「我所期待的一切」。他把懷子放到露出陰蟄 的得意神色的唇邊一飲而盡。
  那是他最後的話。
  現在事情結束了,一種瘋狂的衝動攫住了我。我動手剝掉他的衣服,又用棺材裡的衣服 給他穿戴起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我竟能把他舉起來放在棺材裡。我把他雙臂交叉放在胸 前,就像原來的屍體的那樣。
  接著我在外面房間的洗滌槽裡把咖啡的殘漬和糖都洗得一乾二淨。我沖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把我曾用來替換白糖的氰化物全部滌除。
  我把他的實驗室工作服和其它衣服都放到一個大蓋籃裡,我原來曾把替身穿的複製出來 的衣服放在那兒。當然,那套複製品已消失了,現在我把原物放進去。
  後來我就等著。
  到晚上,我料定屍體冷得差不多了,就打電話叫殯儀館。他們為什麼要多心呢?他們等 著處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就在這兒,一模一樣的屍體,分毫不差的屍體,就連體內含有氰 化物這一點也和第一具屍休的假定情況相同。
  我猜他們還是能夠辨別出死去十二小時的屍休和儘管冷凍保存,卻已死了三天半的死人 之間的差別。可他們為什麼要異想天開去注意這些呢?
  他們沒有注意。他們釘好了棺材,抬走了他,埋葬了他。這是天衣無縫的謀殺。
  其實,因為在我殺死蘭斯洛時他已被合法地宣佈死亡,所以嚴格說來,我鬧不清這究竟 算不算謀殺。當然,我決沒有意思去找律師打聽。
  現在,我的生活是安詳、寧鎰而滿足的。我有充裕的錢,我上戲院,我結交朋友。
  我毫無悔恨地生活。誠然,蘭斯洛永遠也不會獲得時間運動的榮譽了。當有朝一日時間 運動再度被發現的時候,蘭斯洛·斯特賓斯的大名仍然將默默無聞地沉睡在冥冥黑暗之中。 當時我曾告訴過他,不管他計劃什麼,都將以榮華夢斷而告終。如果我不殺死他,別的什麼 因素也會把事情弄糟,那麼他就會殺死我。
  不,我毫不悔恨地生活。
  實際上,我已經忘了蘭斯洛的一切,除了他啐我的那個時刻。很有點諷刺性的是他在死 前確實曾有過一段幸福的時光,因為他得到了一件難得有人獲得過的禮物,而他卻超乎常人 地享受到了。
  儘管他在啐我的時候大叫大喊,蘭斯洛總算設法看到了他自己的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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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02:41 |只看該作者

鏡   像

鏡   像  

  利耶·白利正準備再點煙斗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沒有人先敲門,也沒有以任何方式 進行通報.白利滿臉不快,抬頭一看,接著他手裡的煙斗便落了下來.他並不去拾它,這就足以 說明他的心情了.
  "R·達尼爾·奧利沃,"他帶著令人費解的激動說道,"上帝啊,可不是你嗎?"
  "一點也不錯,"這個高個子,古銅色的來人說道.由於慣有的平靜,他那勻稱的五官始終紋 絲不動."我不該沒敲門就自己進來,讓你吃驚了.可是目前的形勢很微妙,甚至於這裡的人和 機器人也應當盡可能地少牽連進去.不管怎麼樣,艾利亞朋友,又一次見到你我總是高興的."
  機器人伸出了他的右手,和外表一樣,他的姿勢也真像人.倒是白利驚奇得顯出一副失魂 落魄的樣子,他盯著那隻手,一時茫然不解.
  隨後,他還是用雙手握住了那隻手,感到它溫暖有力."達尼爾,這話怎麼講?你什麼時候來 都是受歡迎的.可這微妙的形勢是怎麼回事呀?我們是不是又碰到麻煩了?我是指地球?"
  "不,艾利亞朋友,這跟地球沒關係.我所指的微妙的形勢,從外表看,是小事一樁,只是數 學家們的一次爭論而已.完全是巧合,我們恰好與地球只隔著一'跳'的距離──"
  "那麼這次爭論是在星船上發生的了?"
  "一點兒也不假.一次小爭論,然而對於涉及到的人來說就大得出奇了."
  白利只好無可奈何地笑笑."你覺得人們奇怪,這很自然,他們是不遵守那三條規則的."
  "那可實在是一個缺點,"R·達尼爾嚴肅地說著,"我認為人們自己是讓別的一些人給搞糊 塗了.也許你們比其他世界的人們明白些,因為住在地球上的人要比住在宇宙世界的多的多. 果真如我所言,你們的頭腦更清楚的話,你能幫我們的忙."
  R·達尼爾停了一下馬上又說,"然而,人類的行為也是有準則的,我還學過.比如,按人類 的標準衡量,我還沒有問候過你的妻女和孩子,這就不夠禮貌了."
  "他們都過得挺好.兒子在大學唸書,潔西從事地方政治活動,家庭生活有人照管,還舒適 愉快.現在告訴我,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我剛才告訴你了,我們與地球只隔著一'跳'的距離,"R·達尼爾說,"所以我向船長建議 我們來向你請教."
  "船長同意了?"白利腦子裡突然出現了宇宙人星船上那個驕傲而專制的船長的形象.在所 有的世界中他偏同意在地球登陸,在所有的人中他偏同意請教一個地球人.
  R·達尼爾說:"我相信,他所處的地位使他什麼都會同意,另外,我極力推崇了你,雖然我 並沒有言過其實.最後,我還同意負責進行一切交涉.這樣,船上其他船員和乘客就用不著進入 別的地球城市了."
  "也不必和任何一個地球人談話了.是啊,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在星船艾塔·凱莉娜的乘客中,有兩名數學家,他們是到奧羅拉去參加一個有關神經生 物物理學的星際會議的.爭論的中心就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們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和 傑那奧·賽伯特.艾利亞朋友,你或許聽說過他們兩個或其中的一個吧?"
  "一個也沒聽說過."白利肯定地說,"我對數學一竊不通.我說,達尼爾,你可以肯定沒有跟 別人說過我是個數學迷或者......"
  "根本沒有,朋友,我知道你不是.其實這也無關緊要,因為這裡牽涉到的數學總是和爭論 的焦點毫無關係."
  "哦,那你往下說吧."
  "既然你對他倆誰都不瞭解,我來告訴你吧.赫姆包爾特早已二百七十多歲了.......你怎 麼啦?艾利亞朋友?"
  "沒什麼,沒什麼."白利不耐煩地說道.他對空間人的壽命之長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種反 應,因而只是多少有點語無倫次地在自言自語罷了."他那麼大年紀還有活力?在地球上,數學 家一過了三十歲......"
  達爾尼從容地說:"赫姆包爾特博士是銀河系久負盛名的三大數學家之一,顯然他還是精 力充沛的.賽伯特博士卻相反,他很年輕,還不到五十歲,可他已經成為最深奧的數學領域中新 湧現的最傑出的天才了."
  "那他們兩個人都偉大."白利說,他想起了他的煙斗,把它拾了起來.他現在認為沒有必要 點著它了,於是把剩煙絲磕了出來."出什麼事了?是謀殺案嗎?看來大概是其中一個將另一個 謀殺了吧?"
  "這兩個名人之一正在企圖詆毀對方的聲譽.按照人類的標準,我相信這會被認為比肉體 的謀殺還要惡劣."
  "我想有時是這樣的.是哪個在企圖詆毀對方呢?"
  "可不是嗎,艾利亞朋友,這是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是哪個呢?"
  "說下去吧."
  "赫姆包爾特博士把事情講得很清楚,登上星船前不久,他悟出了從局部皮層區微波吸收 圖的變化中分析神經通路的一個可能的辦法,這一發現是一種非常艱深純數學技巧,當然我不 懂,也不能講清楚所有的細節.不過這不要緊.赫姆包爾特博士考慮了這個總是並且越來越自 信他已經掌握了一種革命性的東西,這種東西將使他以前在數學方面的所有成就都相形見絀, 後來他發現賽伯特博士也在船上."
  "啊,於是他就和年輕的賽伯特研究起來了?"
  "正是如此.他們倆以前在專業會議上見過面,早已久仰對方的大名.赫姆包爾特對賽伯特 詳細講了這個總是賽伯特完全支持赫姆包爾特的分析,毫無保留地讚揚了這一民現的重要性 和發明人的驚人才能.受到這種鼓勵與肯定之後,赫姆包爾特準備了一份自己的設計所做的總 結性的論文提綱,並在兩天後準備通過空中傳遞系統把它提交給奧羅拉會議的聯合主席,以便 正式確立他的優先權,並在會議閉幕前安排可能的討論.使他吃驚的是,他發現賽伯特也準備 了一份書面稿,基本上和赫姆包爾特的一樣,賽伯特也準備把它通過空中傳遞系統交給奧羅拉 會議."
  "我想赫姆包爾特一定很氣憤."
  "氣極了."
  "那賽伯特呢?他怎麼講的?"
  "講得簡直和赫姆包爾特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那麼總是在哪兒呢?"
  "除了名字的鏡像交換之外,都一樣,據賽伯特說,是他發現的,是他去和赫姆包爾特商量 的,赫姆包爾特只是同意他的分析並稱讚了一翻."
  "那麼每個人都聲明最初的設想是自己的,被對方偷了.我看這完全不成問題.在學術問題 上,似乎只需要擺出日期和簽名的研究記錄,便可判斷是誰先設想出來的.即便有人做假,也能 從內部矛盾的地方發現."
  "一般來說,艾利亞朋友,你是對的.但這是數學,而不是一門試驗科學.赫姆包爾特聲稱, 新發現的要點都是他腦子裡想出來的,論文問世前沒有任何文字的東西.賽伯特當然說得完全 一樣."
  "那麼好吧,採取更果斷一點的措施就可以得出結果,沒有問題,對他們每人進行一次心理 測驗,看是誰在撒謊."
  R·達尼爾慢慢地搖了搖頭,"艾利亞朋友,你不瞭解這些人.他們都是有地位、有學位的 人,是帝國學會的正式會員.所以他們是不能接受這種職業品行的審訊的,除非有一個由他們 同伴──即由他們本行地位相當的人組成的陪審團來審查,或者要麼他們自己主動放棄這個 權利."
  "那就這樣試他們一下.有罪一方是不會放棄這個權利的.因為他經不住心理測驗;而無罪 一方則馬上會放棄它.這下簡直用不著測驗了."
  "那樣做行不通,艾利亞朋友.在這種民政部下放棄權利受外行的審查,這對聲望可是一個 嚴重的、也許是不可挽回的打擊,兩個人都會出於自尊心而斷然拒絕放棄權利去接受專門審 訊的.相形之下,有罪還是無罪的問題就相當次要了."
  "那樣的話,暫就別管它吧.在你到奧羅拉以前先把這件事擱一擱.在神經生物物理會議上, 會有許多同他們地位相等的同行,到那時──"
  "那交意味著對科學本身的巨大打擊,艾利亞朋友.這兩個人都會被用來造成醜聞,連無罪 的人也要因為曾牽連進如此不體面的局面而受到責難.事後,人們會後悔為什麼不在法庭外不 惜任何代價而悄悄解決這件事."
  "好吧,我不是宇宙人,可我盡量相信這種態度說得通.當事怎麼表示?"
  "赫姆包爾特完全同意.他說如果賽伯特承認自己偷竊了別人的思維成果,並讓赫姆包爾 特繼續傳播他的論文,或至少在會議上發表,他就不再堅持控告,賽伯特的惡行他可對人保密, 當然船長除外,他是參與了爭論的唯一的局外人."
  "但年輕的賽伯特不會同意吧?"
  "正相反,他全都同意,只是把他們倆人的名字顛倒了一下,還是鏡像問題."
  "那他們就干坐在那兒僵持著?"
  "艾利亞朋友,我認為他們倆都在等待對方屈服並認罪."
  "那就等吧."
  "船長認定這樣做不行.你知道,等待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兩個人都僵持著,這樣,星船到 達奧羅拉時,知識分子的醜聞就會敗露,那麼在船上主持公道的船長就要丟面子,因為他沒能 悄悄地妥善地解決這件事.而這對他來說不是能忍受的."
  "那第二種可能呢?"
  "就是兩個數學家中的一個承認做錯了,可這個認錯的人是因為真的有罪,還是出於防止 洩露醜聞的高尚動機呢?一個如果道德高尚,情願丟棄榮譽也不願看到整個科學事業受危害, 那麼讓他喪失榮譽對嗎?或者,有罪的一方最後願意認錯,而且裝得好像他這樣做純粹是為了 科學,因而避免了為他的醜行而丟臉,卻會對方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船長將是唯一知道底 細的人,但他不願在他的有生之年中,為他到底是否參與過一次荒誕的錯案而感到內疚."
  白利歎了口氣:"一場勾心鬥角的把戲.奧德拉越來越近了,誰先透露呢?經過情況就是這 樣吧,達尼爾?"
  "還不完全.此事還有見證人呢."
  "上帝啊!你為什麼開頭不說呢?什麼見證人?"
  "赫姆包爾特的貼身僕人──"(待續)
  "我想,是個機器人吧?"
  "當然是,他叫R·普萊斯頓.第一次會而時他就在場,可以在每個細節上為赫姆包爾特作 證."
  "你的意思是他會說那個設想最早就是赫姆包爾特博士的,是赫姆包爾特博士把它詳盡地 告訴了賽伯特博士,賽伯特博士稱讚了一番等等."
  "是啊,全部細節."
  "我明白了.問題就此解決了還是沒解決?可能是沒有解決."
  "你猜得很對,並沒有解決問題,因為還有第二個證人.賽伯特博士有也個貼身僕人,叫 R·伊達,剛巧是和R·普萊斯頓同一型號的另一個機器人.我相信還是同一年在同一個工廠 製造的,而且兩個人當僕人的年頭也一樣長."
  "真是奇遇──千載難逢的奇遇."
  "這倒是事實.而且這兩個僕人各執一詞,要根據他們的話作出判斷實在太困難了."
  "那麼R·伊達講的和R·普萊斯頓講的一模一樣?"
  "除了名字的鏡像顛倒之外,完全相同."
  "於是R·伊達就說道,年輕的賽伯特博士,就是還不到五十歲的那個人──"利耶·白利 聲音裡還多少保留著一點諷刺的語調,他自己也還不到五十歲,但認為自己早就說不上年輕了 ──"先有了那個設想,是他把詳情告訴了赫姆包爾特博士,並得到了他的竭力稱讚等等."
  "是的,艾利亞朋友."
  "那麼,有一個機器人是在說謊."
  "好像是這樣的."
  "判斷哪個在說謊應該很容易,我想像只要由一位優秀的機器人學家做一次簡單的測驗─ ─"
  "對這件事單是機器人學家可就不夠了,只有一位有資格,有相當威望和足夠經驗的機器 人心理學家才能對如此關係重大的事件作出判斷來.星船上沒有具備這樣水平的人,所以只有 等我們到了奧羅拉才能進行這樣的測驗."
  "到那時就要醜事傳千里了.嗯,你現在到了地球,我們可以張羅著找一個機器人心理學家. 毫無疑問,地球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也不會傳到奧羅拉,這樣就不會有醜事發生了."
  "除非赫姆姆包爾特博士和賽伯特博士都不同意讓他們的僕人接受地球上的機器人心理 學家調查,地球人就非得──"他停了下來.
  利耶·白利不動聲色地說道:"地球人就非得接觸機器人不可."
  "這些是老僕人,名聲好──"
  "不允許他們因為和地球人接解而受到玷污.真見鬼,那你到底要我幹什麼?"他停住了,愁 眉苦臉的."對不起,R·達尼爾,我看你沒有理由來把我扯進去."
  "我當初被派到船上的使命跟上前這問題完全無關,船長所以找到我,是因為他總得找個 人.我很像人類,因此交談起來很方便:但我終究是個機器人,因而完全安全可靠.他把事情全 部經過都告訴了我,問我怎麼辦.我意識到,再一'跳'便能輕而易舉地把我們帶到地球,這和帶 我們到目的地去一樣近.我跟船長說過,要我解決鏡像問題也會跟他一樣不知所措,但地球上 有個人也許能幫忙."
  "上帝呀!"白利小聲道.
  "想想吧,艾利亞朋友.如果你成功地解決了這個難題,對你的事業有好處,地球也可能受 益.這件事當然不會公開,可是船長是一個在他家鄉那個星球世界裡很有些勢力的人物,況且 他會感激你的."
  "你實在是強人所難哪."
  "我深信下面該採取什麼步驟,你已經心中有數了."R·達尼爾不動感情地說.
  "是嗎?我想明顯的步驟就是和兩個數學家面談,其中一個能看得出是賊的."
  "艾利亞朋友,恐怕他們都不會到這城裡來的,而且也不會讓你到他們那裡去."
  "不管什麼急事也不能強迫一個宇宙人同意與一個地球人接觸.是的,我懂得這一點,達尼 爾.但我是在想通過閉路電視和他們交談."
  "我想這是可以辦到的."
  "至少得想個辦法.那就是說我要扮演一個機器人心理學家的角色,但是很蹩腳的."
  "可你是個偵探,艾利亞朋友,不是個機器人心理學家."
  "好了,不說這個了.在我見到他們以前,我們先來考慮一下.告訴我,有沒有可能兩個機器 人說的都是實話呢?也許那兩個數學家的談話是模稜兩可的,也許正是這一點使兩個機器人都 真誠地相信是自己的主人先有那個設想的."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艾利亞朋友.那兩個機器人用完全相同的方式重複了那次談話,但兩 人的複述根本上是矛盾的."
  "那麼其中一個機器人在說謊這是絕對肯定的了?"
  "是的."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能夠看看全部證詞的副本嗎?就是迄今為止在船長面前提供的那 些."
  "我料到你會要這個,所以我隨身帶來了."
  "還有一個要求,這兩個機器人到底經過盤問了沒有?有盤問的記載嗎?"
  "兩個機器人只不過重複他們的那一套.要盤問也只能由機器人心理學家們去進行."
  "或者是由我來進行?"
  "你是個偵探,艾利亞朋友,不是個......"
  "好吧,R·達尼爾.我要設法搞懂宇宙人心理學.偵探可以辦到,就因為他是個機器人心理 學家.讓我們再進一步想想.一般來說,一個機器人不說謊.可要是為了維護那三條規則的需要, 他也會說謊的.根據第三條規則,為了保衛自己的生存,他可以合理合法地說謊.根據第二條規 則,為了執行人類給他的合法命令,他更有理由說謊.根據第一條規則,為了保衛人類的生命安 全或使人類免受危害,他就最好說謊了."
  "是這樣的."
  "根據上述理由,每個機器人就會為自己主人的學術聲望而辯護,而且只要有必要,就會說 謊.在這種情況下,學術聲望幾乎與生命同等重要,因此,說謊的必要性就和維護近似第一條規 則的必要性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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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0-5-17 18:03:00 |只看該作者
  "可是由於說謊,他們都會損害了對方主人的學術聲望,艾利亞朋友."
  "是這樣的.可是每個機器人可能對自己主人的聲譽的價值有更明確的認識,並誠心誠意 認為它比對方主人的聲譽更重要.他還會認為,說謊比說實話的害處小."
  說完,白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道:"那麼好吧,你能安排我和其中一個機器人──我 想,先和R·伊達談一次話嗎?"
  "賽伯特博士的機器人?"
  "是啊,"白利淡淡地說,"那位年輕人的機器人."
  "只需幾分鐘就能安排好,"R·達尼爾說."我有一個配備在放映機上的微型聽筒,我只需 要一百空白牆.你要是允許我把這些影片櫃挪開,這面牆就行."
  "請吧.我一定得對著一個麥克風那樣的玩意兒說話嗎?"
  "不用,就像平常那樣說話就行.請原諒,再稍等片刻.我還得跟船上聯絡,為R·伊達作出 會見的安排."
  "達尼爾,要是不得等一會兒,把迄今為止的那些證詞的副本給我看看不好嗎?"
  在R·達尼爾安裝設備時,利耶·白利點著了煙斗,把達尼爾遞過來的那些透明稿紙瀏覽 了一遍.
  一會兒,R·達尼爾說:"艾利亞朋友,你要是準備好了,R·伊達馬上就可以跟你通話了.還 是想再看一會兒?"
  "不看了."白利歎了一口氣說."我沒看到什麼新鮮東西.和他接通,準備好替談話搞一下 錄音和錄文."
  在牆上出現的R·伊達的平面投影像完全是個幻影,基本上是金屬結構,絲毫沒有R·達 尼爾的那副人樣子.他的身體高大而呈塊狀,除了結構上的細微末節略有差異外,和白利見過 的機器人大致相同.
  白利說:"你好啊,R·伊達."
  "你好,先生."R·伊達低聲說道,聽上去簡直和人的聲音一樣.
  "你是傑那奧·賽伯特的貼身僕人,對嗎?"
  "是的,先生."
  "幹了多久了,夥計?"
  "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聲譽對你來說很寶貴嗎?"
  "是的,先生."
  "你認為維護這個聲譽很重要嗎?"
  "是的,先生."
  "維護他的聲譽和保衛他的生命一樣重要嗎?"
  "不,先生."
  "維護他的聲譽和維護別人的聲譽一樣重要嗎?"
  R·伊達猶豫了一下,說道:"這要取決於他們個人的功績了,先生.沒辦法制定一個總的准 則."
  白利猶豫了.這些宇宙機器人比地球機器人說起話來理流利,更有理性,能否在思維上戰 勝他們,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說道:"如果你認定你主人的聲譽比另一個人,比方說,比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的 聲譽更重要,你會為維護你主人的聲譽而說謊嗎?"
  "會的,先生."
  "你在為你主人和赫姆包爾特博士的爭論作證時說謊了嗎?"
  "沒有,先生."
  "如果你說了謊,你會為了維護那謊言而否認你說過謊,是嗎?"
  "會的,先生."
  "那麼,好."白利說,"我們來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你的主人,傑那奧·賽伯特是個年輕人, 在數學界有很高的聲望.在他和赫姆包爾特的爭論中,如果他經不住誘惑而表現得不道德的話, 他的聲望將蒙受一定程度的損失.但他還年輕,還有充裕的時間去挽回它,還有許多學術成就 在面前等著他.人們將會把他剽竊的企圖看作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一時糊塗所造成的錯誤,這 種錯誤將來還能彌補."
  "相反,如果是赫姆包爾特經不起誘惑,那總是就嚴重多了.他是一個老年人,其偉大業績 已經流傳了兩百年了,他的聲譽迄今為止可以說是白璧無瑕.然而,所有這一切,都會因為他晚 年的一個醜行而一筆勾銷.在他相對說來有限的餘年中,他交沒有機會彌補了,他不會有多大 作為了.就赫姆包爾特博士而言,他多年的成就都將付之東流,他的損失比你主人不知要大多 少,而挽回自己地位的機會又比你主人不知要少多少,你明白了嗎?赫姆包爾特面臨著最糟的 處境,應當更多地替他著想."
  長時間的沉默.然後R·伊達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的證詞是謊言.那成果應該是赫姆包爾 特的,是我主人不正當地企圖竊取這份功勞."
  白利說:"很好,夥計.我命令你在得到船長允許前不准對任何人說起此事.你可以走了."
  影像消失了.白利一口口地噴著煙:"達尼爾,你認為船長聽見我們的談話了嗎?"
  "我可以肯定他聽見*.除了我們以外,只有他聽見."
  "好,現在把另外那個找來."
  "可是,艾利亞朋友,既然R·伊達已經供認了,那還有什麼必要呢?"
  "當然有羅.R·伊達的供詞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一點問題也不能說明嗎?"
  "不能.我指出赫姆包爾特博士的處境更糟,很自然,如果他剛才是為了維護賽伯特而說謊, 他就會轉而說真話,正如他剛才實際上所說的那樣.反過來,如果他本來說的是實話,他就會為 維護赫姆包爾特轉而說謊.這仍是鏡像,而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那再問R·普萊斯頓,我們能得到什麼呢?"
  "如果鏡像完善的話,那什麼也得不到.但它不那麼完善,兩個機器人中總有一個一開始說 的就是實話,而另一個一開始就是說謊,這就是不對稱的地方.讓我見見R·普萊斯頓.要是盤 問·伊達的記錄弄好了的話,請給我一份."
  影像放映機又用上了.R·普萊斯頓睜著大眼睛出現了.除了腦部的形狀稍有區別外,其他 地方和R·伊達都一樣.
  白利說:"你好啊,R·普萊斯頓."說的時候面前擺著他問R·伊達的記錄.
  "你好,先生."R·普萊斯頓說,聲音也和R·伊達的一樣.
  "你是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的貼身僕人,對嗎?"
  "是的,先生."
  "幹了多久了,夥計?"
  "二十二年了,先生."
  "你主人的聲譽對你來說很寶貴嗎?"
  "是的,先生."
  "你認為維護這個聲譽很重要嗎?"
  "是的,先生."
  "維護他的聲譽和維護別人的聲譽一樣重要嗎?"
  R·普萊斯頓猶豫了.他說:"這要取決於他們個人的功績.沒辦法制定一個總的準則."
  白利說:"如果你認定你主人的聲譽比另一個人,比如說,比傑那奧·賽伯特的聲譽重要, 你會為維護你主人的聲譽而說謊嗎?"
  "會的,先生."
  "你在為你主人和賽伯特博士的爭論作證時,你說謊了嗎?"
  "沒有,先生."
  "如果你說了謊,你會維護謊言而否認你說過謊嗎,是嗎?"
  "會的,先生."
  "那麼,好,"白利說,"我們來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你的主人阿芙雷德·巴·赫姆包爾特是 個在數學界有很高聲望的老人,可是他老了.在他和賽伯特博士的爭論中,如果他經不住誘惑 而表現得不道德的話,他的聲望將蒙受一定程度的損失.但他的高齡和他兩個世紀的成就還可 以頂得住,並終將使他度過這個難關.人們會把他剽竊的企圖看作一個虛弱而昧於判斷的老年 人所犯的錯誤."
  "相反,如果是賽伯特博士經不起誘惑,那問題就嚴重多了.他是個年輕人,他的聲望遠沒 有赫姆包爾特博士那樣牢靠,一般說來,他面前還有幾百年的歲月,可以積累知識,做一番大事 業.現在,年輕時的一失足便會使他斷送這一切,他將要喪失的前程比你主人的要遠大的多.你 明白了嗎?賽伯特面臨著更糟的處境,應當更多地替他著想."
  長時間的沉默.然後R·普萊斯頓不動聲色地說:"我的證詞是當我──"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再也沒說什麼.
  白利說:"請繼續說,R·普萊斯頓."
  沒有反應.
  R·達尼爾說:"艾利亞朋友,恐怕R·普萊斯頓進入了滯態,完全失靈了."
  "那好,"白利說,"我們終於製造了一種不對稱現象,從這點我們可以看出誰是有罪的."
  "怎麼看出的,艾利亞朋友?
  "好好動動腦筋.假如你是一個沒有罪的人,你的機器人僕人為你作旁證時,你什麼也用不 著囑咐他,你的機器人會說實話並證明你無罪.然而,如果你是犯了罪的人,你只好依靠你的機 器人去說謊,那個情景就有點更冒險了.因為儘管機器人必要時願意去說謊,畢竟更傾向於說 實話,因此,說謊就比說實話更靠不住.為了防止發生這種情況,犯罪者就十分可能命令機器人 說謊.這樣,第二規則就加強了第一規則,也許是大大加強了."
  "那似乎有道理."R·達尼爾說.
  "假設這兩個類型的機器人我們都有一個.要是一個機器人沒有受主人囑咐,起初說的是 實話,後轉而說謊,在猶豫片刻後就能做到,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另一個則因受主人再在囑咐, 起初說的是謊話,後轉而說實話,但要冒著大腦中正電子軌跡線路被燒燬而進入滯態的危險."
  "由於R·普萊斯頓進入了滯態──"
  "因此,R·普萊斯頓的主人赫姆包爾特博士就是剽竊犯.如果你把這個轉告船長,讓他與 赫姆包爾特博士立即面談此事.他可以逼出供詞來的.假如結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你馬上告訴 我."
  "我一定這樣辦.我可以走了嗎?艾利亞朋友?我必須和船長密談一下."
  "當然可以,用會議室,那是安置了防衛設施的."
  白利在R·達尼爾走後什麼工作也幹不下去,他焦躁不安地默默坐著,許多事取決於他的 分析是否有價值.他深切地感到自己缺乏機器人學的專門知識.
  R·達尼爾半小時後就回來了──幾乎是白利一生中最長的半小時.
  當然,要憑著從這張像人樣的冷淡的臉上的表情來判斷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行的.白利盡 力不露聲色.
  "怎麼樣,R·達尼爾?"他問道.
  "恰恰和你說的一樣,艾利亞朋友,赫姆包爾特博士供認了.他說他在指望賽伯特博士讓步, 自己獲得這最後一次成功.危機已經過去了.船長很感激,他讓我轉告你他非常欣賞你的機敏. 我也相信,由於推薦了你,我自己也會取得船長的信任."
  "好."白利說.判斷一經證明是正確的,他感到腿發軟,頭上冒汗."可是上帝啊,R·達尼爾, 你再不要把我置於這種地位了,好嗎?"
  "下次盡量不這麼做了,艾利亞朋友.當然一切還得看危機的嚴重性.距離你遠近和一些其 他因素.此時,我有個問題──"
  "什麼?"
  "我們能不能這樣假設,從說謊到說實話來得容易,而從說實話到說謊來得難?在這種情況 下,滯態中的機器人會不會是從說真話轉到說謊呢?因為R·普萊斯頓進入了滯態,我們能不 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赫姆包爾特無罪而賽伯特博士有罪呢?"
  "是的,R·達尼爾,這樣說也可能是有理的.但現在,與此相反的那種說法已被證明是正確 的,赫姆包爾特都承認了,不是嗎?"
  "是的,可是在兩種說法都可能成立的情況下,你怎麼能這麼快就挑出正確的那種說法 呢?"
  白利的嘴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放鬆了,浮出一絲笑容,"R·達尼爾,因為我考慮到的是人的 反應,而不是機器人的反應.我對人比對機器人瞭解得更清楚.換句話說,在我和機器人談話前, 對哪個數學家是有罪的我心中早就有數了.一旦我在他們中間引出了不對稱的反應後,我乾脆 就作出判斷,把罪名加到我早就認為有罪的那個人身上.機器人戲劇性的回答足以制服了有罪 的人.我自己對人類行為的分析還不能做到這一步嗎?"
  "我很想知道你對人類行為是自私分析的?"
  "上帝啊,R·達尼爾,只要想一想,你就沒有必要問了.除了真與假的問題之外,在鏡像故 事中還有個不對稱的問題,那就是兩個數學家的年齡.一個很老,一個很年輕."
  "不錯,那又怎麼樣?"
  "是這樣的.我可以想像一個年輕人.由於一種突如其來的,驚人而新穎的設想而興致勃勃, 去向一位老年人請教這個問題.他從早年求學時候起,就把這位老年人作為這一領域中的神人 崇拜著.我不可能想像一個譽滿天下、成果纍纍的老年人,會因有了個突如其來的驚人而新穎 的設想去請教一位比他年齡小上幾百歲的人.他准把這個年輕人看成是'乳臭未乾的小子',或 任何宇宙人會用的別的什麼說法.不但如此,如果一個年輕人有這種機會,他會去偷竊一個他 奉為神明的人的思維成果嗎?這不可想像.相反,一個有日落西山之感的老年人,倒很可能會攫 取最後一次出名的機會,並認為在這個領域中,一個毛孩子不配享受他視為禁臠的權利.總而 言之,不可想像賽伯特會偷竊赫姆包爾特的成果,從兩個角度看,赫姆包爾特都是有罪的人."
  R·達尼爾沉思了好久.隨後伸出手來."我得走了.艾利亞朋友,見到你真高興,希望我們 很快能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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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塵

死   塵

就像在偉大的萊維斯手下工作的所有人員一樣,埃德蒙。法利的心情也到了這樣的地 步:恨不能把幹掉這個偉大的萊維斯引為夢寐以求的無限快事。
沒在菜維斯手下工作過的人難以理解這種心情。萊維斯(人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不知 不覺地日漸以大寫字母開始的偉大來代替它)是眾所公認的未知世界的偉大探索者;不屈不 撓,才華橫溢,從不在失敗面前投降,也不會因奧妙的新課題出現而不知所措。
萊維斯是位有機化學家,致力於太陽系的科研事業。是他首先利用月球作為大規模反應 的實驗場所,可在每個月的不同時間內在那裡分別安排需要沸水溫度或液態空氣溫度條件下 於真空中進行的實驗;他還在空間站周圍軌道上安置了精心設計的自由浮動裝置,使光化學 成了妙不可言的嶄新學科。
可說實話,萊維斯是盜名竊譽的剽竊者,是個幾乎不可饒恕的罪人。某個毫無名氣的學 生曾最先想到在月球表面設置儀器裝備;一位早已被人遺忘的技術員設計出了第一台可獨立 工作的空間反應堆。不知怎麼回事,這兩項成就卻都與萊維斯的大名聯繫在一起了。
而且毫無辦法。任何憤而辭職的僱員都拿不到推薦書,難於另找工作。與萊維斯的說法 大相逕庭的自我介紹會被認為是口說無憑,分文不值。反之,那些忍辱負重留下來的人最終 倒可以拿著保證未來事業成功的推薦書欣然離去
不過在他們留任期間,至少可以私下裡彼此傾吐一下他們的仇恨,出口怨氣痛快痛快。
埃德蒙·法利有充分理由和他們一致行動。他來自土星最大的衛星「土衛六」,他曾單 槍匹馬(只有機器人協助他)在那兒安裝充分利用土衛六日益稀薄的大氣層的設備。大行星 都有主要由氫氣和甲烷組成的大氣層,不過木星和土星體積太大,無法下手;天王星和海王 星距離遙遠,耗費過高。而土衛六體積與火星相仿;既不太大,可以在上面進行操作;又不 大小,也不太熱,足以維持一個中等厚度的氫氣甲烷大氣層。
在那兒的氫大氣層中,可以方便地進行大規模反應,而在地球上進行同樣的反應,從動 力學上看是會惹麻煩的。法利曾在土衛六堅持半年,反覆構思設計方案,並帶回了令人驚歎 不已的資料。可不知怎麼的,轉眼之間法利就發現資料殘缺不全了,接著它們又作為萊維斯 的成果被陸續拋了出來。
別的人同情地聳聳肩,向他表示同病相憐的情誼。法利則繃著那張長滿粉刺的臉,抿起 薄薄的嘴唇,靜聽別人在那兒謀劃暴力行動。
最直言不諱的是吉姆·戈爾漢。法利有點瞧不起他,因為他是個從來沒離開過地球的 「真空人」。
戈爾漢說:「諸位,幹掉萊維斯易如反掌,因為他有固定的習慣,雷打不動。比如他老 是獨自進餐,這上面可以打主意。他整十二點關上辦公室門,整一點打開,對吧?這功夫沒 人到他辦公室去,所以毒藥可以大顯身手。
貝林斯基半信半疑他說:「毒藥?」
「容易。這地方到處是毒藥。你叫得上名的都找得著。這就妥了。萊維斯總吃黑麵包夾 瑞士乾酪,外加…,種一股洋蔥味的特別調味品。這大家都知道吧?反正一下午咱們都聞得 出他身上那股味,也都記得去年春天有一回因為餐廳的這種調料用完了他大發雷霆的事兒。 這地方沒別人碰這種調料,要是在裡邊下毒藥,專門藥萊維斯,沒別人……」
這番話全是吃午飯時候的信口胡扯,但是對法利來說並非如此。
惡狠狠地,而且是一心一意地,他決定要謀殺萊維斯。
這念頭在他心上索繞不休。想到萊維斯一命嗚呼,想到他能獲得的榮譽,他的血液都沸 騰了。那榮譽本應屬於他,因為是他在狹小的氣泡型的氧氣幕中一住幾個月;在冰凍的氨原 上跋涉,搬動設備;在寒冷的氫氣。甲烷微風中建立起新的反應裝置。
但除了萊維斯之外,絕不能傷害任何其它人。這樣就使他更明確地把盤算這樁的事思路 集中到了萊維斯的大氣實驗室上。那是個狹長低矮的房間,用水泥板和防火門同實驗室的其 余部分隔離開來。除非萊維斯在場或者得到他的准許,任何外人都不得進入。其實這個房間 並不經常上鎖,但萊維斯的專橫拔扈使得門上一紙「不得人才』的褪色小條和他那縮寫的簽 名成為比任何鎖鍵更加難以逾越的障礙……除非是杯著不顧一切的謀殺慾望。
那大氣實驗室的情況又怎麼樣呢?萊維斯逐日進行的例行試驗,他那幾乎一絲不苟的謹 慎小心,都使人無隙可乘。除非極其巧妙精細,對設備本身做任何手腳都肯定會被查覺。
放火怎麼樣?大氣實驗室倒是有大量易燃物品,但是萊維斯不吸煙,對火災的危險十分 警覺。他對火採取的戒備措施更是比誰都周到。
法利想起那個人就耐不住性子。那個似乎難以對其報仇雪恨的傢伙;那個擺弄甲烷和氫 氣小氣罐的小偷。他法利在那邊曾經用過以立方英里計量的甲烷和氫氣。萊維斯靠擺弄小罐 罐聲名顯赫,而法利處理了那麼多立方英里卻默默無聞。
這些裝氣體的小罐罐各有各的顏色,分別用於不同的人工合成大氣環境。紅氣瓶是氫 氣,漆成紅白條的是甲烷,這兩種氣體混合就可以模擬外行星大氣層。棕色氣瓶的氮氣和銀 色氣瓶的二氧化碳用於模擬金星大氣層。裝壓縮空氣的黃氣瓶和裝氧氣的綠氣瓶可以逼真地 模擬表現地球的化學性質和現象。五彩繽紛一排宛如彩虹,每種顏色都是根據許多世紀的慣 例沿襲下來的。
於是他有了主意。它並非是苦思冥想的結果,而是突如其來的。剎那間,法利心裡豁然 亮堂了,他知道該怎麼幹了。
法利熬過了一個月,捱到了九月十八日宇宙節。這是人類首次宇宙飛行成功的紀念日, 那天夜裡每個人都要停止工作。尤其對科學家來說,宇宙節是最有意義的節日,就連具有獻 身精神的萊維斯屆時也要去尋歡作樂。
當夜,法利拿準了沒人注意他,就進了中心有機實驗室(這兒用的是正式名稱)。實驗 室不是銀行或博物館,難得受到竊賊的覬覦,這類地方的守夜人在履行職責的時候一般都有 點吊兒郎當的。
法利隨手小心翼翼地關好了大門,慢慢順著漆黑的走廊走向大氣實驗室。他隨身的裝備 包括一·支電筒、一小瓶黑色粉未、還有他三星期前在城裡另一頭一家美術品商店購買的一 支纖細的毛筆。他戴著手套。
最難的是鼓起勇氣闖入大氣實驗室,對於他這是比區區的謀殺禁條更具有威懾作用的一 塊「禁地」。不過,一·旦闖過了精神障礙置身其內,別的事就好辦了。
他用手遮著電筒的光亮,毫不費事地就找到了氣瓶。他呼吸急促,雙手顫抖,心跳得聲 震耳鼓。
他把電筒夾在胳膊時下,用畫家用的毛筆尖蘸起黑色的粉塵。毛筆沾滿了粉塵的微粒, 法利把筆尖點人氣瓶上氣量汁的噴嘴中。用了好像漫無盡頭的幾秒鐘,好容易才把顫抖的筆 尖伸進噴嘴。
法利仔細地轉動筆尖,然後再蘸滿黑粉重又探入噴嘴。他一·遍遍地重複,高度集中造 成的緊張使他幾乎茫然不知所措了。最後,他用唾液弄濕了一小塊化妝紙,開始擦試噴嘴外 緣。想到大功告成,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裡,他覺得如釋重負。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突然僵住了,一一陣懊喪莫名的驚慌湧上心頭。電筒砰然落在地上。
笨蛋!難以置信的、愚蠢透頂的笨蛋!簡直不動腦子。
由於情緒緊張和焦急,他把氣瓶搞錯了!
他抓起電筒,把它關熄。他的心驚恐地怦怦跳動,傾聽著動靜。
四周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他的自制力逐漸恢復了,終於振作起來,認準了還能把作過 地的事再於一次。既然已經在搞錯的氣瓶上作了手腳,那找對了氣瓶再花兩分鐘也就行了。 毛筆和黑粉再度投入行動。總算萬幸,他沒把這個盛著能引起燃燒、致人死命的粉塵的小瓶 掉在地上。這一回,氣瓶確鑿無誤。
他幹完了,再次用抖得厲害的擦拭噴嘴。接著他用手電光柱迅速掠過四周,停頓在一個 甲苯試劑瓶上。行了。他擰開塑料瓶蓋,往地板上潑灑了一些甲苯,把瓶子開著蓋放在原 處。
然後他像作夢一樣步履瞞珊地走出了這幢房子回到寄宿公寓他自己的房間裡。他可以十 拿九穩他說,自己的行動完全沒引起注意。
他處理了曾用來拂拭氣瓶噴嘴的化妝紙,把它塞進了快速處理器。那紙立即因分子瀰散 而消失了。跟著丟進去的繪畫毛筆也無影無蹤了。
不過要處置掉裝粉法的小瓶還得把處理器調節一一下,他認為那麼做不大安全。他可以 像往常那樣走著上班,把它拋到大馬路的橋下去……
第二天早晨,法利眨巴著眼,愕然地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納悶他是否還敢上班。這真 是想入非非;他不敢不上班。尤其是今天,他決不能有絲毫引入注目的舉動。
他絞盡腦汁竭力描摹佔去一天中大量光陰的那些正常行為的種種細微未節。這是個晴和 溫暖的早晨,他步行去上班。只不過手腕輕輕一抖,就把那小瓶打發掉了。它在河面上濺起 了一星水花,然後灌進了水,沉下去了。
上午時分,他坐在寫字檯前盯著他的輕便計算機。現在萬事俱備了,能成功嗎?萊維斯 可能不理會那股甲苯味。那有什麼呢?那氣味有點難聞,不可致於讓人受不了。有機化學家 早都習慣了。
接下來,要是萊維斯依然熱衷於摸清法利從土衛六帶回來的氫化過程資料的話,氣瓶馬 上就得派用場,準會這樣。剛放了一天假,萊維斯一定比平時更急於回來工作。
緊跟著,只要一開氣量汁旋塞,一股氣往外一噴,立時就是一片大火。如果空氣裡甲苯 濃度適量,馬上就會爆炸起來……
法利專心致聲地神凝思,以致竟把遠處傳來的低沉的轟隆聲當成了他自己內心的想像, 他自己思路的反照,直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驚醒了他。
法利抬頭仰望,乾澀地叫喊:「什麼……什麼……」
「不知道,」另一個人也嚷了起來。「大氣實驗室出事了。爆炸。一團糟。…
滅火器打開了,人們撲滅了火焰,把燒得面目全非的萊維斯從廢墟裡弄了出來。他勉強 還有一絲氣息,來不及等醫生作出判斷就死了
埃德蒙·法利站在聚在現場附近心驚膽戰地冷眼瞧熱鬧的人群外邊,面如死灰,大汗涔 涔。此刻看起來,他和其餘的人沒什麼兩樣。他踉踉蹌蹌回到辦公桌旁,現在病倒了也沒關 系,誰也不會說什麼的。
可不知怎麼的他並沒病倒。他熬過了這一天,到晚上負擔說法開始減輕了。事故就是事 故,對吧?化學家都得冒點職業的風險,和易燃化合物打交道的化學家就愈發如此了。誰也 不會有所懷疑。
就算有人起了疑心,又怎麼可能追到埃德蒙·法利呢?他只要若無其事地照常生活就行 了。
若無其事?老天爺,土衛六的功勞這下是他的了。他要成偉人了。
負擔果真減輕了,那天夜裡他睡著了。
二十四小時之內吉姆·戈爾漢瘦了一圈。一頭黃頭亂蓬蓬的,臉也早該刮了,不過由於 他的短澱顏色很淺,還不十分顯眼。
「我們都談論過謀殺.他說。
地球調查局的賽頓·達文波特有節奏地用一個指頭輕敲著寫字檯面,聲音輕得幾乎聽不 見。他是個矮胖子,黑髮,面容緊毅,長了個中用不中看的細高鼻子,一側面頰上有一塊星 形的傷疤。
「是認真地?」他問。
「不,」戈爾漢說,使勁地搖頭。「起碼我不認為是認真的,那些個計劃都是輕率不切 實際的:什麼放了毒藥的三明治調味塗料和在直升飛機上用酸啦,等等,你知道。不過,一 定還有人拿這事兒當真了……瘋了!什麼原因呢?」
達文波特說:「根據你所說的,我判斷是因為死者剽竊了別人的工作成果。」
「那又怎麼樣呢?」戈爾漢喊道,「那是他的貢獻所索取的代價。他把整個小組團結在 一起,他是小組的骨幹和核心。和國會交涉,獲得撥款,都靠萊維斯;獲准在宇宙空間建立 各種設施並派人去月球或其它空域的,也是他。他說服了宇宙飛船航行公司和工業家們為我 們作了花費億萬美元的工作。他組織了中心有機實驗室。」
「不完全是這樣。我一向就瞭解這些,可我能怎麼辦呢?我不敢作宇宙旅行,千方百計 找借口逃避。我是個『真空人』,連月球也從來沒去過。事實真相是我害怕,更怕別人看出 我害怕,」他簡直是在唾棄地表示自我輕蔑。
「現在你是想要找出該受懲罰的人羅?」達文波特說。「你想要在死者萊維斯身上彌補 你對活萊維斯的罪過嗎?」
得了!別拿精神病學來看待問題。我告訴你這是謀殺,肯定是。你不瞭解萊維斯,這人 對安全問題是個偏執狂。他接近的場所決不可能發生爆炸,除非是精心安排的。」
達文波特聳了聳肩。「是什麼爆炸呢,戈爾漢博士?」
「什麼可能都有。他接觸各種有機化合物——苯、乙醚.比啶,全都是易燃物。」
「我以前研究過化學,戈爾漢博士。我記得這些液體在室溫下都不會爆炸。還得有某種 熱源,像火星兒啊、火苗啊。」
「確實著火了。」
「怎麼著的呢?」
「捉摸不透。現場沒有爐子,也沒火柴。所有電氣設備都加了重重屏蔽。就連夾鉗之類 普通的小物件也都是用鈸銅或其它不會打起火花的合金特製的。菜維斯不抽煙,任何人只要 叼著香煙走近實驗室一百英尺以內,就要立即遭到解雇。」
「那他最後處理的是什麼東西呢?」
「難說。那地方成了個爛攤子了。」
「不過,我想這會兒已經清理出來了。」
化學家迫不及待他說:「不,還沒有。我負責這事。我說我們得調查事故的原因,證明 並非出於疏忽大意。你知道,得避免不適當的公開宣傳。所以還沒讓人動實驗室。」
達文波特點占頭。「對的。咱們去看看。」
在燒得烏黑、雜亂無章的實驗室裡,達文波特說:「此地最危險的器材是什麼?」
「戈爾漢環顧四周。「壓縮氧氣罐,」他指著說。
達文波特看了看靠牆立著的一排用一根防護鏈攔開的各色氣瓶。有的被爆炸的力量震翻 了,整個兒倚在鏈子上。
達文波特說:「這個怎麼樣?」他用腳尖觸著一個躺倒在實驗室中央地上的紅氣瓶。這 個瓶很重,一動也不動。
「那瓶是氫氣,」戈爾漢說。
「氫氣能爆炸,對嗎?」
「對,要是加熱的話。」
「那你為什麼說壓縮氧最危險呢?氧氣不會爆炸,是吧?」達文波特說。
「是的。它甚至不會燃燒,可它能助燃,懂吧。它能使其它東西燃燒."
「噢?」
「對,注意聽,」戈爾漢的聲音有點興致勃勃了;此刻他是個科學家,正在給這個頭腦 聰明的門外漢講解十分淺顯的道理。「你知道,有人有時候可能在往氣瓶上安氣閥之前偶然 要在氣閥上塗點潤滑油,好讓它扣得更緊。也許他會搞錯,把易燃物質塗上去了。要是那樣 的話,等一開閥門氧氣衝出來,閥門上塗的天曉得是什麼粘性物質就會爆炸,把閥門崩掉。 接著瓶中的壓縮氧一下衝出氣瓶,會使整個室一百英尺以內,就要立即遭到解雇。」
「那他最後處理的是什麼東西呢?」
「難說。那地方成了個爛攤子了。」
「不過,我想這會兒已經清理出來了。」
化學家迫不及待他說:「不,還沒有。我負責這事。我說我們得調查事故的原因,證明 並非出於疏忽大意。你知道,得避免不適當的公開宣傳。所以還沒讓人動實驗室。」
達文波特點占頭。「對的。咱們去看看。」
在燒得烏黑、雜亂無章的實驗室裡,達文波特說:「此地最危險的器材是什麼?」
「戈爾漢環顧四周。「壓縮氧氣罐,」他指著說。
達文波特看了看靠牆立著的一排用一根防護鏈攔開的各色氣瓶。有的被爆炸的力量震翻 了,整個兒倚在鏈子上。
達文波特說:「這個怎麼樣?」他用腳尖觸著一個躺倒在實驗室中央地上的紅氣瓶。這 個瓶很重,一動也不動。
「那瓶是氫氣,」戈爾漢說。
「氫氣能爆炸,對嗎?」
「對,要是加熱的話。」
「那你為什麼說壓縮氧最危險呢?氧氣不會爆炸,是吧?」達文波特說。
「是的。它甚至不會燃燒,可它能助燃,懂吧。它能使其它東西燃燒."
「噢?」
「對,注意聽,」戈爾漢的聲音有點興致勃勃了;此刻他是個科學家,正在給這個頭腦 聰明的門外漢講解十分淺顯的道理。「你知道,有人有時候可能在往氣瓶上安氣閥之前偶然 要在氣閥上塗點潤滑油,好讓它扣得更緊。也許他會搞錯,把易燃物質塗上去了。要是那樣 的話,等一開閥門氧氣衝出來,閥門上塗的天曉得是什麼粘性物質就會爆炸,把閥門崩掉。 接著瓶中的壓縮氧一下衝出氣瓶,會使整個氣瓶象小噴氣式飛機那樣飛起來撞穿牆壁,爆炸 的高熱會使附近的其它易燃液體起火。」
「這裡的氧氣罐都完好無損嗎?"
「是的,都完整。」
達文波特踢了踢腳下的氫氣瓶。「這個氣瓶上的氣量計指著零。我想這說明爆炸的時候 正在使用它,後來氣就都放空了。」
戈爾漢點頭,「我也這麼想。」
「在氣量計閥門上塗油能使氫氣爆炸嗎?」
「絕對不能。」
達文波特摸了摸下巴頰。「除了火星兒之類的因素以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讓氫氣起 火嗎?」
戈爾漢哺哺地低聲說:「我想得用一種催化劑。最好是鉑墨,也就白金粉。」
達文波特顯出驚訝的神色,「你們有這種東西嗎?」
「當然。這東西很貴,不過沒有比它更好的氫化催化劑了。」他沉默了,久久地凝視著 那個氫氣瓶。「鉑墨,」最後他竊竊私語般地低聲說:「我想知道……」
達文波特說:「那麼鉑墨能使氫氣燃燒嘍?」
「噢,不錯。它能在室溫下使氫與氧化合,無需加熱。完全和對氫氣加熱造成的爆炸效 果一樣,一模一樣。」
戈爾漢的聲調裡蘊藏著越來越明顯的激動情緒。他跪在氫氣瓶旁邊,用手指撫過氣瓶焦 黑的尖端,「它可能只是煙灰,也可能是
他站了起來。「先生,這事非這麼辦不可。我要把噴嘴上星星點點的異物全都弄下來進 行光譜分析。」
「需要多久?」
「給我十五分鐘。」
不到二十分鐘,戈爾漢回來了。達文波特已經把燒燬的實驗室細緻地檢視了一番。他抬 起頭來,「行了?」戈爾漢喜孜孜他說:「有了。不多,可是有。」
他舉起一長條照像底片。上面可以看出有白色的短平行線,間隔不規則,清晰程度也不 同。「大多是異物,可你看看這些線條……」
達文波特湊近了盯著看。「很模糊。你願意在法庭上發誓說確有鉑嗎?」
「願意,」戈爾漢接口答道。
「有任何別的化學家願意這樣做嗎?如果把這張照片展示給被告方面僱請的化學家看, 他會不會聲稱由於線條過於模糊,不足以作為可靠證據呢?」
戈爾漢緘默了。
達文波特又聳了聳肩。
化學家喊道:「可它確實有啊。氣體的噴流和爆炸使它大部分都被吹散了,你總不能指 望還會有大量殘存物啊。這你很明白,對嗎?,,
達文波特深思地往囚下察看。「我明白。我承認謀殺具有相當的可能性,所以目前我們 要進一步搜尋過硬的證據。你認為這是可能被作了手腳的唯一的氣瓶嗎?」
「我不知道。」
「那麼我們首先要把這裡其餘的氣瓶逐個檢查一下。對別的一切物品也都要進行檢查。 如果確有兇手,那應該考慮他有可能還在現場設置了其它陷餅,必須加以查明."
「我這就動手……」戈爾漢急著要開始干。
「嗯……不用你了。」達文波特說。「我從我們那兒實驗室找個人來幹。」
第二天上午。戈爾漢又來到了達文波特的辦公室。這次他是被召請來的。
達文波特說:「沒錯兒,是謀殺。還有一個氣瓶也作了手腳。…
「你瞧是吧!"
「是個氧氣瓶。噴嘴尖端內側發現有鉑墨,還挺不少。」「鉑墨?氧氣瓶上?」
達文波特點點。「對。且說說為什麼你料定情況會是這樣呢?」
戈爾漢搖頭不已。「氧不會燃燒,也沒有其它東西能使他燃燒。就是鉑墨也不能。」
「這麼說兇手當時準是忙中有錯,把它抹到氧氣瓶上了。假定他作了補救,又在看準的 氣瓶上作了手腳,可因而就留下了決定性的證據,說明是謀殺,而不是事故。」
「不錯。現在只是個找出真兇的問題了。」
達文波特微笑著,他面頰上的傷疤令人生畏地皺縮起來。「不過,戈爾漢博士,我們如 何著手呢?我們追緝的獵物又沒留名片,實驗室裡杯有犯罪動機的人又很多,其中多數人又 都具有作案必需的化學知識而且也都有機會下手。有沒有追查鉑墨的辦法呢?」
「沒有,」戈爾漢遲疑他說。「這二十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進入特別供應室,而毫不 受到阻難。來一次不在犯罪現場的調查怎麼樣?」
「針對什麼時間?…
「前一夜裡。」
達文波特俯身在辦公桌上。「在出事之前,萊維斯博士最後一次使用氫氣瓶是在什麼時 候?」
「我……我不知道。他一個人工作,很秘密,這是保證他獨佔名利的一個點子。」
「對,我知道。我們也作了調查。那麼說,鉑墨可能一周前就抹在氣瓶上了也未可知 啊。」
戈爾漢悶悶不樂地嘟囊著:「那我們怎麼辦?」
達文波特說:「對我來說,唯一棘手的難點似乎是氧氣瓶上的鉑墨。這一點於情理不 通,搞清了就有可能破解全局。但化學家是你,不是我,因此這個答案還得從你身上找。會 不會是弄錯了……會不會是兇手把氧氣和氫氣弄混了?」
戈爾漢忙不迭地搖頭。「不會,你知道都標了顏色。綠罐是氧;紅罐是氫."
『要是他是個色盲呢?」達文波特問。
這回戈爾漢沉吟了一陣兒,最後才說:「不,色盲的人一般搞不了化學,辨別化學反應 的顏色極其重要。如果這個機構裡有什麼人是色盲,他隨時隨地都會惹出不少麻煩,那我們 大家也早發覺了。」
達文波特點點頭。不經意地撫摸著臉上的傷疤。「不錯。假如說氧氣瓶並非出於無知或 者偶然被塗上了東西的話,會不會是蓄意這樣做的呢?」
「我不明白."
「或許凶乎在往氧氣瓶上塗東西的時候早已成竹在胸,後來又變了卦。在有氧氣存在的 情況下,有沒有什麼環境會使鉑墨具有危險性呢?到底有沒有這種環境?你是個化學家啊, 戈爾漢博士."
化學家的臉上雙眉緊鎖,顯出窘困的神情。他搖搖頭,「不,沒有,不可能。除 非……」
「除非?」
「對,這有點荒誕不經,不過要是把氧氣氣流噴進一個充斥氫氣的容器中,氧氣瓶上的 鉑墨就會有危險性,自然必需是個極大的容器才能取得滿意的爆炸效果."
「假設我們這位兇手盤算好了有人會先在房間裡放滿氫氣,然後再打開氧氣罐呢?」達 文波特說。
戈爾漢微笑著說:「可咱們幹嘛要為氫氣大氣操心啊,本來……」他的笑容忽然完全消 失了,臉色煞白。他喊了起來:「法利!埃德蒙·法利!"
「怎麼回事?」
「法利在土衛六過了六個月剛回來,」戈爾漢興奮萬狀他說,「土衛六有氫氣甲烷大氣 層,他是我們這兒唯一有在這種大氣層中工作經驗的人。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在土衛六上, 如果對氧氣噴射流進行加熱或用鉑墨處理,它就會與周圍的氫氣化合。而氫氣噴射流則不起 作用。在這兒地球上,情況恰恰相反。準是法利。當他闖進來萊維斯的實驗室去安排爆炸 時,近期養成的習慣使他把鉑墨塗到了氧氣上。等他想起來地球上情形兩樣的時候,漏洞已 經造成了."
達文波特帶著不動聲色的滿意表情點著頭。「我想完全對頭。」他朝內部通話系統伸過 手去,對另一端看不見的受話人說:「派個人到中心有機實驗室去把埃德蒙·法利博士抓起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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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0-5-17 18:04:25 |只看該作者
終   夜

  這差不多像是同班校友團聚,雖則氣氛不怎麼愉快,可也沒有理由想像它會演變成悲 劇。愛德華·塔利亞費羅剛從月球回來,兩條腿對地球引力還不大適應,就在斯但利·考納 斯的房間裡碰到了另外兩位。考納斯舉止溫文地站起身來歡迎他,巴特斯利·裡格爾只不過 坐在那兒朝他點了點頭。
  塔利亞費羅小心翼翼地朝長沙發俯下他那壯實的身軀,自身的重量使他覺得很不習慣。 他作了個鬼臉,豐厚的嘴唇咧得和它四周下巴、面頰和上唇上的鬍鬚連了宗。
  當天早些時候,他們已在更正式的場合彼此見過面了,現在是他們初次單獨聚會。塔利 亞費羅說:「真是機會難得啊。這還是十年來咱們頭一回見面吶。實際上,也是畢業以後頭 一次。」
  裡格爾的鼻子不住地抽搐。就在畢業典禮前不久他的鼻子被打斷過,他是臉上纏著繃帶 接受他的天文學學位的。他氣哼哼地問:「有沒有人要了香檳酒什麼的啊?」
  塔利亞費羅說:「得啦!有史以來第一屆行星際天文學大會可不是賭氣的地方,在朋友 們中間也同樣不是!」
  考納斯突然插嘴:「這兒是地球。不怎麼對勁兒,我對它不習慣。」他搖搖頭,臉上一 副抑鬱不振的神情。
  塔利亞費羅說:「我知道。我也覺得發沉,把體力都耗光了。要說到這個,你比我還舒 服點兒吶,考納斯。水星的引力是正常標準的0.1倍,月球上才0.16倍。」他看到裡格爾 又要出聲,搶先堵住了他:「在谷神星上,他們搞了模擬引力場,調節到0.8。你一點兒沒 問題,裡格爾。」
  那位谷神星的天文學家神色憂煩他說:「問題是戶外環境多,到外邊去不用穿宇宙服, 我覺得挺彆扭。」「不錯,」考納斯表示同意,「還要任憑陽光直射在你身上,完全任它照 射。」
  塔利亞費羅覺得他自己倒是沒用多久就不知不覺地又適應了環境。他們都沒怎麼變,他 認為自己也沒怎麼變。當然,都加了十歲。裡格爾發胖了,考納斯的瘦削面孔添了幾分堅毅 的神色,不過假使他們劈面邂逅相逢,還是能認出他來。
  塔利亞費羅說:「我不認為是地球使我們感到彆扭,咱們還是面對現實吧。」
  考納斯敏感地仰起頭來看著他。他是個矮個子,兩隻手總是神經質地快速地動來動去, 老穿著看上去大得不合身的衣服。
  他說:「是維裡葉!我知道。我有時候常想到他。」接著又無可奈何他說:「我收到他 一封信。」
  裡格爾一下子坐起來,那橄欖般的臉色更陰黯了,憋著勁兒說:「真的?什麼時候?」
  「一個月以前。」
  裡格爾轉向塔利亞費羅。「你那兒呢?」
  塔利亞費羅不動聲色地眨眨眼、點點頭。
  裡格爾說:「他瘋了。他聲稱他發現了在宇宙空間進行質量轉換的切實可行的方法。他 也告訴你們倆了吧?那就對了。他一向有點失常,現在可全垮了。」
  他使勁兒地擦著鼻子,塔利亞費羅不由得想起了維裡葉打斷它的那一天。
  十年來,維裡葉始終象朦瓏的幽靈那樣,緊纏住他們不放,使他們感到內疚,而實際上 他們並沒有罪責。他們曾一起完成了畢業論文,曾一起作為四個具有獻身精神的人被挑選出 來接近專業訓練,那項專業在當前行星際旅行時代已經發展到了新的高峰。
  在那些四下一片真空、沒有大氣妨礙視線的其它天體上,設置了觀察站。
  設立了用來研究地球和內行星的月球觀察站。那裡是個寂靜的世界,故土行星穩穩地高 懸在當空。
  接受太陽的水星觀察站座落在水星的北級,那裡的明暗界限幾乎沒有變化。太陽一動不 動的固定在地平線的上端,可以研究它最細微的活動。
  谷神星觀察站是最新、最現代的一個,它的研究範圍從木星直到最遠的外星系。
  當然這種工作也有不利之處。由於行星際旅行還十分不便,假期很少,實際上是不可能 過正常生活的。然而他們是幸運的一代,未來的科學家將發現知識的碩果已被他們囊括而 去。除非發明太陽系際的交通工具,否則已無法再開拓出更為寬廣的研究領域了。
  塔利亞費羅、裡格爾、考納斯和維裡葉,這四個幸運兒已經處在當年伽利略的地位了; 當年伽利略憑著掌握了第一具真正的望遠鏡,只需把它指向浩瀚星空,任意囚下遠眺,就會 獲得重大發現。
  但是隨後羅曼諾·維裡葉病了,患的是風濕病。那又能怪誰呢」他的心臟有了缺損,功 能一直不正常。
  他曾是四個人當中最出色、最有希望、最刻苦的一個,可他連完成學業、獲得博士學位 都做不到了。
  尤其是,他永遠也不能飛離地球了;飛船起飛時的加速度會使他一命鳴呼。
  塔利亞費羅被分派往月球,裡格爾去谷神星,考納斯去水星,只有維裡葉留了下來,終 身作為地球的囚徒。
  他們曾極力想對維裡葉表示同情,而他從近乎仇恨的態度拒絕了。他責難他們、咒罵他 們。當裡格爾忍不住火舉起了拳頭的時候,維裡葉尖叫著向他撲過來,打斷了他的鼻樑。
  顯然裡格爾並沒有忘卻往事,因為他正用一個手指小心地撫摸著鼻子。
  考納斯的前額就像一塊起伏不平的搓板,此刻又堆起了皺紋。「他也來參加大會了,你 們知道吧。他也住在這個飯店裡,住405號房間。」「我不想見他。」裡格爾說。
  「他要上這兒來。他說他想見見我們。我記得他說九點鐘來,這會兒他隨時可能 到。 」
  「那樣的話,」裡格爾說:「要是你們不介意,我躲開這兒。」
  塔利亞費羅說:「哎,等一會兒。見見他有什麼關係呢? 」
  「因為沒什麼意義,他瘋了。 」
  「就算是那樣,咱們也別氣量大小了。你是不是怕他屍
  「怕?」裡格爾一副滿不在乎的勁頭兒。
  「那麼就是神經過敏。這有什麼可神經過敏的呢?」
  「我也沒神經過敏。」裡格爾說。
  「肯定你有點兒。我們大家對他都覺得有愧,可又沒有什麼實際原因。我們對發生的事 毫無過錯。」但是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完全是辯解的口吻。
  正在這當口,門上的信號器響了,三個人都嚇了一跳,轉過身去不自在地盯著隔在他們 和維裡葉之間的那道屏障。
  門開了,羅曼諾·維裡葉走了進來。三個人拘謹地起身迎接他,就那樣不知所措地站 著,誰也沒有把手伸過去。
  維裡葉那嘲諷的眼神逼得他們不敢直視。
  他可變了,塔利亞費羅想。
  他確實變了。他好像全身上上下下都抽縮了;彎曲的駝背使他個頭兒更矮了,禿頂上的 頭皮透過稀疏的毛髮閃閃發光,手背上的皮膚皺縮隆起、青筋畢露。他看起來健康不佳,與 記憶中過去的他幾乎毫無相似之處,只有他那注目凝視時常用一隻手罩住眼睛的習慣和講話 時平穩有節制的男中音依然如故。
  他說:「朋友們!我的馳騁宇宙的朋友們!我們久違了。」
  塔利亞費羅說:「喲,維裡葉。」
  維裡葉看了看他。「你好嗎?」
  「挺好。」
  「你們兩位呢?」考納斯勉強露出笑容,嘟味著什麼。裡格爾氣沖沖他說:「滿好,維 裡葉,怎麼樣?」
  「啊,裡格爾,綽號暴躁人,」維裡葉說,「谷神星怎麼樣啊?」
  「我動身的時候一切正常。地球怎麼樣啊。"
  「你自己可以看嘛,」維裡葉回答,但是臉可繃起來了。
  他接著說:「我希望你們三位到會是為了聽我要在後天宣讀的論文而來。」
  「你的論文?什麼論文?」塔利亞費羅間道。
  「我全寫信告訴你們了。關於質量轉換方法的論文啊。」
  裡格爾撇嘴冷笑了一下。「對,你寫了。可你一點兒沒提論文,我也不記得大會的發言 名單裡有你。要是上邊有你,我早就注意到了。」
  「你說對了,名單裡沒有我,而且我也不準備公佈論文摘要。」
  維裡葉臉漲得通紅。塔利亞費羅勸慰他說:「鎮靜點,維裡葉你臉色不大好。」
  維裡葉陡地朝他轉過身來,嘴唇都扭歪了,「我的心臟支持得住,謝謝你。」
  考納斯說:「聽我說,維裡葉,如果你沒有列入名單,也沒提供摘要,……」
  「你們聽著。我已經等了十年了。你們都在宇宙空間工作,而我不得不在地球上教書。 但是我比你們任何一個,或者比你們加在一起都要強。"
  「就算……」塔利亞費羅剛想開口說話。
  「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們恩賜什麼。曼德爾親眼目睹的,我想你們總聽說過曼德爾吧。 對,他就是大會宇宙航行學部的主席,我給他表演過質量轉換。那個裝置還很粗糙,用了一 次就燒壞了,不過……你們在聽我說嗎?」
  「我們聽著呢,」裡格爾冷冰冰他說,「那又怎麼樣呢?」
  「他答應讓我隨意談談這事。可以和你們打賭,他真答應了。事先不通知,也不聲張, 我要象炸彈一樣來個一鳴驚人。等我對他們一宣佈有關的基本內容,大會準得全場轟動,他 們會立即散會,分頭跑回各自的實驗室去搞一台裝置,核實我的說法。他們會發現我的說法 完全站得住腳」我在實驗室裡已經能使一隻活老鼠在此處消失、在彼處出現。曼德爾親眼目 睹的。"
  他一個一個地依次凝視著他們的臉。他說:「你們不相信我,是吧?"
  裡格爾說:「假如你不想聲張,為什麼要跟我們說呢?」
  「你們不一樣,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同學。你們都飛往宇宙了,把我拋在後面。」
  「那不是能由我們自己選擇的事,」考納斯用類細而微弱的嗓音表示異議。
  維裡葉不理會。他說:「所以現在我想對你們說明白。對老鼠能作到的事,對人也能作 到。既然能把一個物體在實驗室裡轉換到十英尺以外,也就能把它轉換到一百萬英里之外的 太空去。因而我可以到月球上去,到水星上去,到谷神星上去,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我 將和你們每一個人不相上下,而且要超過你們。我只不過是教教書、動動腦子,可我對天文 學的貢獻比你們動用觀察站、望遠鏡、照像機和飛船所取得的成果還要大。"「好,」塔利 亞費羅說:「我很高興。加勁兒干吧。我可以看一下論文的副本嗎屍
  「哦,不行。」維裡雙手緊捂在胸前,就像他手裡有無形的紙張,極力遮擋著不讓人看 到似的。「你們也得像其它人一樣等著。論文只有一份,除非我一切準備就緒,誰也甭想看 到它,連曼德爾也不行。"
  「一份!"塔利亞費羅喊道。「要是你把它弄丟了呢……」
  「我不會的。假如我真弄丟了,它也全在我腦子裡。」
  「要是你……」塔利亞費羅差點兒脫口說出「死」字來,幸虧剎住了。他幾乎難以查覺 地稍微停頓了一下,馬上改口說:「通情達理,為萬全之計,最好先把它掃瞄…一下。"
  「不,」維裡葉乾脆他說:「你們後天聽我講吧。你們將見到人類的疆域一舉取得前所 未有的拓展。」
  他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每張面孔看了看。「十年了,」他說,「再見。"
  「他瘋了,」裡格爾瞪著門發作說,好像維裡葉還站在門前沒走似的。
  「是嗎?」塔利亞費羅若有所思他說,「從某個方面來說,我想他是有點瘋。他毫無道 理地怨恨我們。還有,甚至於不肯把他的論文掃瞄一下以防萬一……」
  塔利亞費羅邊說邊拔弄著他自己的那台小型掃瞄析象器。那是個顏色素淨、普普通通的 圓筒,比一般的鉛筆更粗更短。近年來它已經變成了科學家的標誌,差不多具有和內科醫生 手中的聽診器以及統計學家的微型計算機同等的地位。有人把掃瞄器裝在前克上衣的口袋 裡,有人把它別在袖口上,有人把它夾在耳朵後面,有人乾脆用細繩吊著它蕩來蕩去。
  塔利亞費羅的思緒有時常常陷入富於哲理性的暇想,他納悶兒當年科研人員不得不對照 和原件一般大小的複印件費力地摘抄文獻或檔案筆記那會兒是什麼滋味。多笨啊!
  現在只需要對任何印刷或書寫的材料掃瞄一下,就會獲得縮微底片,空閒的時候加以顯 影就行了。塔利亞費羅已經把包括在大會程序冊中的每一篇論文摘要都收錄了下來。他滿有 把握地料定其它兩個人也如法泡製了。
  塔利亞費羅說:「在這種情況下,拒絕掃瞄簡直是瘋狂行為。」
  「假的!」裡格爾激動他說,「沒有論文,沒有發現。對他來說,只要能壓倒我們,出 口氣,編造什麼瞎話都幹得出來。」
  「可後天他怎麼辦呢?」
  「我怎麼知道?他是個瘋子。」
  塔利亞費羅仍然擺弄著他的掃瞄器,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把貯字在其中的一些小膠卷取 出來顯影。他決定不那麼做。他說:「別低估了維裡葉,他可是個智囊。』、
  「十年前也許是,」裡格爾說,「現在他是個瘋子。我看咱們別提他了。」
  他放開嗓門兒說了起來,好像依仗著高談闊論其它事情就能把維裡葉和有關維裡葉各的 種念頭通通驅散。他談到了谷神星和他的工作——借助於能分辨出單星的新型射電望遠鏡對 銀河進行無線電測繪。
  考納斯一邊聽一邊點頭,接著插嘴談起了有關太陽黑子放射性幅射的情況和他自己那篇 已付印的論文,命題是「質子暴與太陽表面氫爆發大耀斑之關聯」。
  塔利亞費羅可說的不多。相形之下月球上的工作不是那麼令人神往的。有關通過直接觀 察地球氣流發出長期天氣預報的最新材料,實在難以同射電望遠鏡和質子暴一比高低。
  再者說,他頭腦裡還念念不忘維裡葉。維裡葉確實是智囊。他們都清楚這一點。別看裡 格爾大嚷大叫,他一定也明白如果有可能實現質量轉換的話,維裡葉是最合乎邏輯的發現 者。
  對他們各自的工作進行的探討最後歸納為令人掃興的結論:不得不承認誰也沒有取得什 麼豐碩的成果。塔利亞費羅自知他的論文不足道,不過是倣傚文獻而已,其他兩個人也沒寫 出什麼有份量的東西來。
  事實擺在面前:他們誰也不能成為震憾宇宙的偉人。學生時代那些遠大的夢想並未實 現。他們知道他們只不過是幾個能勝任本職工作的工作人員,如此而已。
  他們也知道維裡葉會勝過他們。正是這種意識以及內疚的感覺使他們對維裡葉抱有敵汽 之心。
  塔利亞費羅心神不安地預感到維裡葉雖則幾經周折,卻還是會勝過他們。那兩個人保險 也在想這回事。平庸的工作成績很快就會碰上難堪的場面。關於質量轉換的論文會在會上通 過,維裡葉歸根結底要像人們根據他的外觀表現所認定的那樣成為個偉人。而他那些具備各 種有利條件的同學卻將被人忘懷。他們的角色充其量也就是在人群中跟著鼓鼓掌。
  他心裡又忌羨又懊喪。雖然他為產生這種情緒感到羞恥,可它還是索繞不去。
  談話沉寂了。考納斯掉過臉去不看他們,說道:「我說咱們幹嘛不去走訪一下老維裡葉 呢?"
  話音裡流露出虛假的熱忱,枉然地努力裝出一副漫不經意的腔調。他補充說:「何必留 下惡感呢?」
  塔利亞費羅思忖了一下。他很想把質量轉換的事弄個水落石出。他希望那只不過是瘋子 的夢魔,那他今晚就能安然入睡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所以他沒有表示反對。甚至裡格爾也挺勉強地聳了聳肩說道:「見 鬼,幹嘛不去呢?」
  這時候馬上快到十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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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05:04 |只看該作者
  塔利亞費羅被門上信號器連續不斷地響聲吵醒了。他在黑暗中用一個胳膊時撐坐起來, 心裡火冒三丈。天花板上的時間指示器發出柔和的光亮,指明還不到凌晨四點。
  他大聲喊道:「誰呀?」
  信號器還在一陣緊似一陣地響著。
  塔利亞費羅一面怒喝著一面匆匆披上睡衣。他打開門,走廊上的燈光刺得他直眨眼。他 認出了來人,因為常在立體屏幕上見到這張面孔。
  不過這次面前這個人卻急切地低聲講起話來:「我叫休伯特·曼德爾。」
  「是的,先生,」塔利亞費羅說。曼德爾是天文學界的知名之士;聲名顯赫,在世界天 文局內身居要津。他為人活躍,正擔任著本屆大會的宇宙航行學部主席。
  塔利亞費羅猛然問回想起維裡葉曾經說過,正是這位曼德爾看他表演過質量轉換。不知 怎的,他頓時聯想到維裡葉身上。曼德爾說:「你是愛德華·塔利亞費羅博士吧?…
  「是的,先生,」
  「穿好衣服跟我走吧,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涉及到一位我們都熟悉的人。"
  「維裡葉博士嗎?"
  曼德爾的眼光閃爍了一下。他的眉毛和睫毛顏色十分淺淡,以致他的一雙眼睛看上去周 圍有點光禿禿的。他的頭髮稀疏柔滑,年齡大約五十上下。
  他說:「為什麼非得是維裡葉呢?」
  「昨晚上他提起過你。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彼此都熟識德人。」
  曼德爾點點頭,等著塔利亞費羅忙不迭地穿好衣服,然後轉身走在前面領路。裡格爾和 考納斯已經在上面一層樓的一個房間裡等著了。考納斯兩眼通紅,面露愁容;裡格爾吸著香 煙,不耐煩地噴吐著煙霧。
  塔利亞費羅說:「全都到齊了,又是一次校友團聚。」可這笑話並沒有引起共鳴。
  他坐了下來,三個人面面相覷。裡格爾聳聳肩膀。
  曼德爾在地板上踱來踱去,兩隻手插在口袋裡。他說:「我很抱歉打擾了請位,先生 們,我也感謝諸位的合作。我期待你們進一步的合作。我們的朋友羅曼諾·維裡葉葉死了, 大約一小時以前他的屍體已經從飯店抬走了。醫學鑒定的結果是心力衰竭。」
  一片驚愕驚然的靜默。裡格爾往唇邊送的香煙在半空中僵住了,沒到達目的地就又緩緩 地落了下去。
  「可憐的傢伙,」塔利亞費羅說。
  「太可怕了。考納斯沙啞地低聲說。「他是……」他的聲音聽不見了。
  裡格爾振作了一下說:「對,他的心臟有毛病。事情算是了了。」
  「還有件小事,」曼德爾從容地糾正說,「澄清事實。」「這是什麼意思?」裡格爾口 氣尖刻地問道。
  曼德爾說:「你們三位最後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
  塔利亞費羅講道:「是在昨天晚上。當時變成了一次校友聚會。我們大家是十年來頭一 次碰面。我很遺憾他說,會面不怎麼愉快。維裡葉覺得他有理由朝我們發火,他怒氣沖沖 的。"
  「那是在……什麼時間呢?」
  「第一次見面大約九點。」
  「第一次?」
  「我們後來在當晚又見了他一次。"
  考納斯有點心神不安他說:「他生著氣匆匆地走了。我們不能讓事情搞成這樣。我們過 去都是朋友,我們得努力作到不傷和氣。所以我們到他的房間去了,而且………
  曼德爾巴上抓住這句話。「你們全都在他房間裡?"
  「是啊,」考納斯有點意外他說。
  「大約什麼時間?」「我想,是十一點吧。」他說著看了看其他人。塔利亞費羅點點 頭。
  「你們呆了多久?」「兩分鐘,」裡格爾插嘴說:「他趕我們出去,好像我們對他的論 文抱有覬覦之心似的。」他停下了話頭,似乎在等著曼德爾追問論文的事,但是曼德爾什麼 也沒說。他又接著講:「我想他把論文藏在枕頭底下了,他叫嚷著要我們走開那會兒正趴在 枕頭上。"「可能他那會兒就快死了,」考納斯膽怯地小聲說。「不是那會兒,」曼德爾簡 捷他說:「這麼說你們大概都留下指紋了。」「可能,」塔利亞費羅說,他對曼德爾由衷的 敬意已經減退了幾分心頭湧起一股不耐煩的情緒。就算他是曼德爾,可現在是凌晨四點啊。 他說:「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吧,先生們,」曼德爾說,「維裡葉死亡一案並不 局限於死亡這一。「事實本身。維裡葉的論文(就我所知它只有一·份原稿)被人塞進了快 速處理器銷毀了,只剩下一些殘片。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讀過這篇論文,但是論文的事我完全 瞭解。必要的話,我願意在法庭發誓證明處理器中沒銷毀掉的殘片就是他計劃在這次大會上 發表的那篇論文的殘餘部分。你好像有所懷疑,裡格爾博士。」
  裡格爾譏諷地面露冷笑,「他要發表論文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懷疑。要是你想知道我的意 見的話,先生,他瘋了。十年來他一直是地球的囚犯,幻想以質量轉換來擺脫這一困境,大 概正是這種幻想支持他活了下來。他挖空心思槁了一番欺騙性的表演。我並沒說他是蓄意欺 詐,他大概是只瘋狂般的執迷、執迷不悟的瘋狂。昨天晚上瘋狂達到了高潮,他到我們的房 間去(儘管他因為我們都飛離了地球而痛恨我們)對我們誇耀他的成功。那成功是他十年來 所夢寐以求的。可能這一「陣衝動又使他神志清醒了點兒,他意識到他實際上沒辦法發表論 文,根本就沒有東西可發表。所以他把它燒了,他的心力也耗盡了。真太慘了。"
  曼德爾帶著十分明顯的不以為然的神情聽完了這位谷神星天文學家的講話。他說:「很 圓滑,裡格爾博士,可是很荒謬。我並不會像你認為的那樣輕易地被欺騙性表演所蒙蔽。好 啦,事出突然,我只好倉促查對了一下註冊檔案。根據記載,你們三位是他大學的同班同 學,對吧?」
  他們點點頭。
  「你們還有別的同學出席這次大會嗎?"
  「沒有了,」考納斯說。「那一年只有我們四個人有資格取得天文學博士學位。他保險 也能通過的,要不是……」
  「是的,我知道」曼德爾說。「那好吧,即然如此,你們三個人當中准有一個在午夜的 時候又最後一次到維裡葉的房間去拜訪過他。
  出現了短暫的冷場。後來裡格爾冷漠他說:「不是我。」考納斯張大了雙眼。搖著頭。
  塔利亞費羅說:「你的暗示是什麼意思?"「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午夜時分到他兒去過, 並且堅持要看他的論文。我不知道動機何在,據推測是蓄謀逼迫他造成心力衰竭。維裡葉一 倒下,罪犯(如果我可以這樣稱呼他的話)就立即下手。他攫取了論文加以掃措。我還要補 充一點,那篇論文大概就藏在維裡葉枕頭底下。後來他把論文原本丟到快速處理器裡銷毀 了,但是他過於慌張,沒完全毀掉。」
  考納斯插嘴說:「這些你怎麼知道的?你是見證人嗎?"
  「差不多。」曼德爾說。「維裡葉剛倒下的時候並沒有斷氣。罪犯走後,他竭盡全力抓 起電話打到我的房間,他掐紮著講了幾句片言隻語,勉強把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下。不幸的 是我不在房間裡,我開會開到很晚,還沒有回來。但是電話上的錄音裝置把他的話錄了下 來。我有個官僚生涯的習慣,不管什麼時候回到住地或辦公室,總要放電放錄音聽一下。我 馬上回電話,但他已經死了。"
  「那好啊,」裡格爾說,「他說是誰幹的呢?…
  「他沒說。不然就是他說了,可聲音模糊難辨。不過有一「個詞聽得很清楚,就是同班 同學。"
  塔利亞費羅從他前克上衣內側口袋裡把他的掃瞄器摘了下來,向曼德爾遞了過去。他安 詳他說:「假如你高興把我的掃瞄器中的膠片拿去顯影的話,我歡迎你那樣做。你會發現那 上面沒有維裡葉的論文。"
  考納斯馬上也照樣行事。裡格爾板著臉,也跟著照辦了。
  曼德爾把三具掃瞄器全接過去。生硬他說:「推想起來,不管你們哪一個幹了這件事, 大概也早把上面掃瞄了論文的那卷暴光膠片處理了。然而……」
  塔利亞費羅揚起了眉毛。「你可以搜我的身,或者搜我的房間。"
  但裡格爾仍然緊板著臉,「先等等,先稍微等等,你是警察嗎?
  曼德爾凝視著他。「你想叫警察來嗎?你想招來醜聞和謀殺的指控嗎?你想把大會搞得 一塌糊塗,想讓全太陽系的報界都拿天文學和天文學家大作聳人聽聞的文章嗎?維裡葉之死 完全可能是偶發事件,他的心臟確實有毛病,無論你們哪人去了那兒,都可是一時衝動的舉 動。可能並不是預謀犯罪。不管作案的是誰,只要交還底片,大家都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就連罪犯也在內嗎?」塔利亞費羅問道。
  曼德爾聳聳肩膀。「他可能多少有點麻煩,我不能保證概不追究。不過不管碰到什麼麻 煩,總不致於象讓警察插手那樣,弄得個身敗名裂或者終生監禁的下場。"
  靜默。
  曼德爾說:「就是你們三個人當中的一個。"
  靜默。
  曼德爾繼續說:「我想我能看破作案的人的如意算盤。他要把論文毀掉,因為只有我們 四個人知道質量轉換的事,只有我曾經看過一次表演。再者說我雖則親眼見過,你們卻是只 聽他說起過,聽一個多半是瘋子的人說起過。只要維裡葉心力衰竭一死,論文一銷毀,就很 容易使人相信裡格爾博士的論點:根本不存在什麼質量轉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過一兩年 以後,我們這位據有質量轉換資料的罪犯就可以把它一點點陸續拋出來,搞一點兒實驗呀、 發表幾篇措同謹慎的論文呀,最後搖身一變成為名正言順的發現者,名利雙收。就是他自己 的同學也不會懷疑什麼。他們至多認為以前和維裡葉的那段往事啟發了他去從事這方面的研 究。不會再想到別的。…
  曼德爾目光炯炯地依次注視著每一張面孔。「但是現在這一手行不通了。你們三個當中 的任何一個只要拋出有關質量轉換的東西就等於自認是罪犯。我看見過表演,我知道它的合 法性,我也知道你們當有一個佔有著論文的複印件。這份材料對你們已經沒有用。"還是交 出來吧。」
  靜默。
  曼德爾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說:「我懇請諸位暫時留在這兒等我回來。時間不長,我 希望有罪的人利用這段時間考慮一下。假如他擔心認罪會失去職位的話,那不防想一想和警 察打交道會使他失去自由,還得接受心理探測檢查。」他臉色嚴峻,略帶倦容,舉起三個掃 描器說:「我要把這些拿去顯影。"
  考納斯力圖裝出笑容。「要是趁你不在我們跑了怎麼辦呢?"
  「你們之中只有一個人有理由想這麼做。"曼德爾說。「我想我可以依靠兩個無辜的人 出於保護自己的動機來控制第三。"
  他走了。
  現在是早晨五點。裡格爾憤憤地看了看表,「真倒霉,我可困了。」
  「咱們可以在這打個噸兒。」塔利亞費羅達觀他說,「有人想認罪嗎?」
  考納斯眼望著別處,裡格爾撅起了嘴唇。
  「我看是沒有。"塔利亞費羅閉上了眼,大腦袋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用疲倦的聲音說 道:「這會兒在月球上正是淡季。我們在那兒黑夜一來就是兩個星期,到時候忙得不可開 交。接著又是兩星期的日射,除了計算啊、相關數啊、閒聊天啊,什麼事也沒有。那可真難 捱,我膩透了。要是女人多一點,要是我能安排個什麼長期的……,,
  考納斯也低聲細語地談起了水星的情況。那兒的觀察站目前還不可能從天際線上或從望 遠鏡的視野裡看到太陽的全貌。但是不久就要給觀察站再鋪設兩英里滑軌(你知道,是使它 整體移動,需要極大的動力,準備直接利用太陽能),情況可能改觀,準會改觀。連裡格爾 聽了他們兩個人的低聲嘀咕之後也開腔談起谷神星來了。那兒有兩小時自轉週期的問題,也 就是說群星以等於地球星空運行角速度十二傍的速度飛馳過天空。要用三台光觀側儀、三台 射電望遠鏡,一切設備都要一式三份組成觀測網,才能在群星飛奔疾走之際互想銜接地捕捉 到研究目標。「你們不會利用兩極之一來觀測嗎?」考納斯問道。「你想像的是水星和太陽 的情況,裡格爾不耐煩他說。,『就是在兩極,天空也旋轉不止,有半個星球是永遠看不見 的。要是谷神星能像水星那只有一·面朝著太陽,我們就會有一·片永恆的夜空,群墾會在 頭上以三年一周的速度緩緩自轉。"
  天空發白,天漸漸破曉了。
  塔利亞費羅睡意朦瓏,但是他極力使知覺保持清醒。他不能睡熟,也得讓其他兩個人醒 著。他覺得三個人都在琢磨:「是誰呢?是誰呢屍
  當然,有罪的那個人是例外。
  曼德爾再次進來的時候,塔利亞費羅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窗外的天空已經變藍了, 窗戶都關著,塔利亞費羅感到很適意。當然羅,飯店裡有空調設備,可是那些地球人在氣溫 宜人的季節總愛把窗戶打開,幻想什麼新鮮空氣:,塔利亞費羅習慣了月球上的真空,一想 到這種作法渾身都不自在。
  曼德爾說:「你們有人要說什·麼嗎?"
  他們泰然地看著他。裡格爾搖著頭。
  曼德爾說:「我已經把你們掃瞄器裡的膠片顯影了,先生們,內容都看過了。"他說著 把掃瞄器和顯過影的膠卷全丟在床上,「一無所有!我很抱歉,你們得勞架自己把膠卷挑出 來。不過失蹤膠卷的問題現在依然存在。"
  「假如真有這東西的話,」裡格爾打著大呵欠說。
  曼德爾說:「我提議咱們一起下樓到維裡葉的房間去,先生們)
  考納斯吃了一驚,「『幹什麼?…
  塔利亞費羅說:「是搞心理戰嗎?把罪犯須到犯罪現場,讓他因良心發現而認罪,對 嗎?
  曼德爾說:「我去的理由可不那麼富於戲劇性。我想讓你們之中無辜的兩位協助我找到 失蹤的維裡葉掃論文描膠卷。"
  「你認為它在那兒嗎?裡格爾挑戰般地問道。
  「可能。這只是第一步,緊跟著我們要搜查你們每個人的房間。宇宙航行學專題討論要 到明天上午十點才開始,在那之前我們全力以赴。"
  「在那之後呢?」
  「那恐怕就不得不叫警察了。"
  他們忐忑不安地走進維裡葉的房間。裡格爾滿臉通紅,考納斯面色慘白,塔利亞費羅竭 力保持鎮定。
  昨夜他們曾在人造光源下在這個房間裡見到橫眉怒目、衣衫不整的維裡葉緊抓著枕頭怒 視他們,攆他們出去。此刻他們感覺有一股無味的死亡氣息在室內瀰漫。
  曼德爾拔了拔窗上裝的起偏光鏡,想讓房間裡光線更充足些,他調得大多了,東方的陽 光一下子直射進來。
  考納斯趕緊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尖叫了一聲「太陽!」其他幾個人都愣住了。
  考納斯滿臉恐怖的表情,好像他瞥見的是使人致盲的水星太陽光。
  塔利亞費羅想起他自己對露天活動的本能反應,不由得直咬牙。十年遠離地球,他們都 被弄得不大正常了。
  考納斯跑到窗邊,摸索著拔弄起偏光鏡,然後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曼德爾走到他身邊問,「怎麼回事?"其餘兩個人也跟了過來。。
  城市舒展在他們下面,鱗次柿比的磚石建築沐浴在初升的陽光中,一直伸延到遠方的地 平線。建築物的陰影投向他們這一面。塔利亞費羅忐忑不安地偷偷朝太陽瞥了一眼。
  考納斯死死盯著近處的什麼東西,胸口發憋,想喊都喊不出來了。外邊的水泥窗戶略有 暇疵,有一條小小的裂縫,裡面插著一條一英吋長的灰白色膠片,大部分暴露在初升太陽的 晨光之下。
  曼德爾嘎然發出一聲憤怒的喊叫,一把將窗子推上去,把那東西抓到手裡。他纂起手遮 住它,兩眼通紅冒火。他說:「在這兒等著!」
  誰都沒有作聲。曼德爾走後,他們都坐下了,茫然地面面相覷。不到二十分鐘,曼德爾 回來了。他的語氣平靜,但是卻給人一種印象:只不過是由於狂怒的發作早已過去,他的聲 音才這般平靜。他說:「藏在縫裡的一角感光不太厲害,我能辨認出幾個字來。是維裡葉的 論文。其餘的全毀了,無可補救,一切都完了。…
  「下一步怎麼辦?」塔利亞費羅說。
  曼德爾灰心喪氣地聳聳肩,「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許多。質量轉換算是完了,一直到 有一個和維裡葉葉同樣有才華的入再把它槁出來。我要繼續從事這項工作,但是我對自己的 能力不抱幻想。由於一切都完了,我看你們三個人哪個有罪都無所謂了。還有什麼關係 呢?」他似乎全身都癱軟了,陷入了絕望之中。
  但是塔利亞費羅的聲音卻強硬了起來。「行啦,打住吧。在你眼睛裡,我們三個人當中 任何一個都可能有罪,比方說,我就可能有罪。你是學術界的大人物,絕不會說我什麼好 話。一般的看法可能認為我不稱職或者還要差勁,不過我可不願意背嫌疑犯的黑鍋。咱們還 是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吧。"
  「我不是偵探啊。"曼德爾沮喪他說。
  「見鬼!那你為什麼不叫警察呢?…
  裡格爾說:「等一」等,塔爾。你是不是暗示說我是罪犯啊?"
  「我只是說我沒罪。"
  考納斯驚慌地提高了嗓門兒,「那樣一來我們都得接受心理探測檢查。可能對心智造成 破壞……」
  曼德爾高高舉起雙臂。「先生們!先生們!請靜一靜!有件事我們不找警察也能解決。 你說得對,塔利亞費羅博士,要是事情到此就算了,那對無罪的人是不公平的。"
  他們各自懷著不同程度的敵意一齊朝他轉過身來。裡格爾說:「你主張怎麼辦?」
  「我有個朋友叫溫德爾,顧爾思。你們可能聽說過他,也可能沒聽說過,不過我也許可 以安排一下,今天夜裡去見見他。"
  一
  「去見他又怎麼樣呢嚴塔利亞費羅又追問道。「那對我們又有什麼於系呢?」
  「他是個怪人,」曼德爾含糊其同他說。「很怪,而且在他的本行裡才華出眾。以前他 曾經協助過警方,這回他也許能幫助我們。愛德華·塔利亞費羅禁不住驚詫萬分地瞠目凝視 著這間房間及其佔用者。它和他似乎都是與世隔絕的,並非眾所周知的外部世界的組成部 分。這個隔音完善、不開窗口的巢穴絕無塵世的喧囂。地球上的天然光線與空氣也由人造光 源和空調設備取而代之。
  房間相當大,昏暗而零亂。他們好不容易穿過亂七八糟堆滿東西的地板走到一條長沙發 處,那上面放的縮微膠片被毛手毛腳地胡亂堆到一邊。
  房間的主人有一張圓圓的胖臉和矮胖滾圓的身驅。他那兩條短腿四下走動十分迅速,說 話時頭部不住地搖動,直到厚厚的眼鏡快要從鼻子位置上長著的那不起眼的肉球上震落下來 時才告停止。他那雙眼瞼肥厚、有點向外突出的眼睛和善純真地朝他們閃爍著。他在自己那 套兩用組合式辦公桌椅處坐下來,室內唯一,一盞明亮的燈光直射在他身上。,「歡迎你們 賞光,先生們。對我這裡的環境請多加包涵,」說著他那短粗的手指比劃著向四面一揮。 「我正在為我積攢的許許多多地球以外的各色物體進行分類編目。這可是一項龐雜的工作, 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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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05:27 |只看該作者
  他離開座位鑽到書桌旁的一堆零星什物裡,最後拿出來一件煙灰色半透明的東西,呈粗 糙不平的圓柱形狀。「這東西,,,他說,是木衛四上邊的,可是非人類智慧生物的遺留 物。還沒有確定下來。先後發現過一打之數,這一塊是我所知道的最完整的標本。…
  他信手把它丟到一邊,塔利亞費羅跳了起來。胖子朝他這邊看了看:「它不會碎的。」 他又坐下了,短粗的手指緊貼在肚子上,聽任它們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好了,我能為你們 做些什麼呢?,休伯特·曼德爾替他們作了介紹。塔利亞費羅不由得深思起來,確實有個叫 溫德爾·厄爾思的人最近寫了一本書,書名是《水一氧行星上的相應進化過程》。寫書的肯 定不會是此人。
  他說:「你就是《相應進化過程》一書的作者嗎?厄爾思博士?」
  厄爾思的臉上露出了欣悅的笑容。「你看過了?"
  「哦,不,還沒有,不過……」
  厄爾思的表情立即變得不以為然了。「那你應該看,馬上看。我這兒有一本。"
  他又從椅子上跳起來,曼德爾喊道:「先等等吧,厄爾思,急事先辦,很嚴重阿。」
  他簡直是把厄爾思硬推回到椅子上,開始滔滔不絕地談了起來,以免再被什麼其它不相 干的問題所打斷。他用令人讚佩的簡練語言把整個經過敘述了一遍。
  厄爾思在傾聽的過程中臉色漸趨紅潤,他扶住眼鏡往上推了推,喊道:「質量轉換!」
  「我親眼目睹的。"曼德爾說。
  「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曾發誓要保密。那個人很……古怪。我剛才解釋過了。」
  厄爾思一拳敲在書桌上。「曼德爾,你怎麼能允許一個偏執的怪人把這樣的發現據為已 有呢?必要的時候,應當用心理探測法從他那兒把這項知識擠出來。"
  「那樣會要了他的命的,」曼德爾急辨說。
  厄爾思雙手緊捂著臉,坐在那兒前後搖了起來。「質量轉換,那是使一個體面的文明人 能夠旅行的唯一方法,唯一可能的方法,唯一可行的方法。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要是我當 時在場就好了,可那家飯店離這兒差不多有三十英里遠。…
  裡格爾在一旁聽著,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色,插口說:
  「我聽說有一條快速交通線直通大會會場,十分鐘就能把你送到那兒。"厄爾思一下子 愣住了,鼓著腮幫子用生疏的目光打量裡格爾。他猛地立起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裡格爾說:「中什麼邪了?」
  曼德爾嘟哦著說:「該死,我應該事先警告你的。」
  「警告什麼?」
  「厄爾思博士從不乘任何一種交通工具旅行,那是他的怪僻。池只靠兩條腿四處走 動。…
  考納斯在昏暗處驚愕地泛著眼睛。「可他是個外星學家呀,對吧?是個研究其它行星上 生命形式的專家呀?"
  塔利亞費羅已經站了起來,此刻正立在放在支架上的一台銀河鏡前面。他注視著裡面各 星系圖像閃爍的微光,他從來沒見過麼大。製作這麼精巧的銀河鏡。
  曼德爾說:「不錯,他是個外星學家,但他從來沒去過任何一個自己專門研究的那些行 星,也決不會去。三十年當中,他從來沒去過距離這間房間幾英里以外的地方。」
  裡格爾哈哈大笑。
  曼德爾的臉由於生氣而泛紅了。「你也許覺得很滑稽,不過我奉勸你在厄爾思博士回來 的時候說話還是留點神為好。"過了一會兒,厄爾思側身進來了。「很抱歉,先生們,」他 小聲說,「現在我們接著談咱們的問題吧。也許你們之中有人願意認罪了嗎?」塔利亞費羅 鄙夷地扭歪了嘴唇。要說逼人認罪,這位閉門自守的矮胖外星學家可沒那份威嚴。好在也用 不著他。塔利亞費羅說:「厄爾思博士,你和警方有聯繫嗎?」厄爾思紅潤的臉上浮現出一 種自得的神情。「我沒有官方背景,答利亞費羅博士,不過我和他們的非正式關係確實不 錯。」「那樣的話,我可以向你提供點兒情報,以便你轉達警方。」厄爾思用手在腹部一 位,把襯衫下擺伸了出來,用它慢慢地擦起限鏡來。等他擦好,又把它不怎麼穩當地架在鼻 子上,才說道:是什麼情報呢?」
  「我要告訴你維裡葉死的時候在場的是誰,掃瞄他的論文的是誰。」
  「你已經把疑案解決了?"
  「我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我認為我已經解決了。」塔利亞費羅對他的話引起的轟動頗 感得意。
  「哦,怎麼回事呢?」
  塔利亞費羅深深地呼了口氣。雖然他已經盤算了好幾個小時了,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有罪的人,」他說,「顯然是休伯特·曼德爾博士。」
  曼德爾瞪著塔利亞費羅,淬然湧起的激憤使他呼吸急促。「你注意,博士,」他大聲說 起來,「假如你有什麼根據……」
  厄爾思高亢的男高音蓋過了他的插話。「讓他講嘛,休伯特,咱們聽著。你懷疑他,並 沒有法律禁止他懷疑你啊。」
  曼德爾怒沖沖地不作聲了。
  塔利亞費羅努力不使聲音發顫,說道:「這不僅僅是懷疑,厄爾思博士。證據十分確 鑿。我們囚個人都知道質量轉換的事,但是我們當中只有一個人,也就是曼德爾博士,看過 實際表演。他確實知道這項發現是事實,他也確實知道有一項關於這項發現的論文。我們三 個人只不過覺得維裡葉多少有點兒精神錯亂。唉,我們曾認為他至多不過是有個機會。我覺 得我們十一點鐘去拜訪他只是為了核實一下上述看法,雖則實際上誰也沒把話說明。可他的 舉止只不過比往常更加瘋癲。
  「以上說明曼德爾博士熟知內情並具有作案動機。下面,厄爾思博士,再描述一下其它 方面。無論是誰在午夜時分去找過維裡葉,見到他倒下、並且掃瞄了他的論文,此人(我們 姑且隱去他的姓名)看見維裡葉又甦醒了過來,聽見他打電話,一定大吃一驚。這個罪犯在 驚恐之際,想到了一件事:他必須消除掉一件能證明他有罪的物證。
  「他必須擺脫掉尚未顯影的論文底片,而他又必須設法保全它,不使人發現它。這樣, 如果他沒有受到懷疑,日後就可以再把它弄到手。外面的窗台正是理想的地點。他迅速地推 開維裡葉的窗戶,把膠卷放到外邊,走掉了。這一來,即便維裡葉倖免於死或者他打出去的 電話造成了什麼後果,他的話也只能是自相矛盾,可以輕而易舉地證明他確實精神錯亂 了。」
  塔利亞費羅猶如凱旋般地停住了話頭。這番話是無可辯駁的。
  溫德爾·厄爾思困惑地瞧著他,雙手交叉在一起,兩個姆指不停地絞動,拍擊著他那寬 大的襯衫的前襟。「他說:「這其中有什麼重要關鍵嗎?」
  「重要關鍵就在於窗戶是被人推開的,膠卷被放在了露天之下。請注意,裡格爾在谷神 星上、考納斯在水星上,我在月球上都生活了十年之久,其中只有不多的幾次短暫的假期, 昨天我們彼此間還幾次談到適應地球環境時遇到的困難。
  「我們的工作環境都是沒有空氣的天體。我們不穿宇宙服從來不到戶外去。聽憑自己暴 露在未經封閉的空間之下對我們說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我們之中誰也不會不經過一翻劇烈的 內心衝突就去開那扇窗戶。可曼德爾博士是唯一一個一直住在地球上的人,打開那扇窗戶對 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他會那樣做的,而我們不會。因此,是他幹的。」
  塔利亞費羅面帶微笑安適地坐好。
  「就是那麼回事,關鍵在露天的空間。"裡格爾熱切地喊道。
  「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曼德爾咆哮道,他弓身起立,就像要朝塔利亞費羅撲過去似 的。「我否認這一切卑劣的捏造。我據有的那份維裡葉電話記錄又怎麼解釋呢?他用了同班 同學這個詞,全部錄音很清楚他說明了……」
  「他是個垂死的人,」塔利亞費羅說,「你自己也承認他說的很多話都聽不懂。我沒聽 過錄音帶,可是我問你,曼德爾博士,那上邊維裡葉的聲音是不是得使人聽不出來是他 了?」
  「那……」曼德爾十分慌亂。「我確信是這樣。那麼,沒有理由斷定你不會在事先偽造 拼湊錄音帶,加進去同班同學那個該死的詞。」
  曼德爾說:「老天爺,我怎麼會知道來參加大會的有同班同學呢?我怎麼會知道這些同 學瞭解關於質量轉換的事呢?」
  「維裡葉可能告訴過你。我料定他告訴過你。"
  「請注意,」曼德爾說,「你們三個人在十一點見到維裡葉還活著。凌晨三點多一點 兒,醫生檢查了維裡葉的屍體,宣佈他至少已死了兩小時了。那一點是確定無疑的。因此, 死亡時間是在夜裡十一點和凌晨一點之間。昨夜我開會開到很晚,有十二名證人可以證明我 從十點到兩點這段時間的行蹤,我一直在離飯店好幾英里的地方開會。這些位證人全都是無 可懷疑的。這你還有什麼說的?」
  塔利亞費羅緘默了片刻,又不服氣地繼續爭辯:「即使如此,假定你在兩點半回到了飯 店;你到維裡葉的房間去找他商議他的發言;你發現門開著,也許你配了把鑰匙;不管怎麼 說,反正你發現他死了你就利用這個機會掃瞄了論文………
  「要是他已經死了,他就不能打電話了,那我還把膠卷藏起來幹什麼?」
  「為了避嫌疑。也許你手裡另外還有一卷膠卷。反正論文原件銷毀的事我們也只是聽你 說的。"
  「夠了!夠了!」厄爾思喊道。「這是很有意思地假設,塔利亞費羅博士,但是它是無 法自圓其說的。」
  塔利亞費羅皺起眉頭。「那是你的看法,也許……」
  「任何人都會有這種看法。我是說任何具有正常思維能力的人。你沒看出來休伯特曼德 爾充當罪犯有點兒捨近求遠嗎?"
  「沒看出來。」塔利亞費羅說。
  溫德爾·厄爾思寬容地微笑著。「作為一位科學家,塔利亞費羅博士,你無疑很清楚決 不該一味迷戀你自己的理論而排斥事實或推理。請允許我冒昧,權且倣傚一下偵探的角色。
  「試想,如果是曼德爾博士造成了維裡葉的死亡並且捏造了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或者 說如果是他發現了維裡葉已死去並且利用了那個機會,那麼他實際要做的事真是太簡單不過 了。他何必要掃瞄論文,又何必要謊稱有人曾經掃瞄了論文呢?他只消乾脆拿走論文就行 了。另外還有誰知道它真的存在呢?確實沒人知道。沒有理由認為維裡葉把這件事告訴過其 他人。維裡葉有一種病態的守口如瓶的習性,有一切理由斷定他誰也沒告訴過。
  「除了曼德爾博士以外,誰也不知道維裡葉要發言,這件事沒有宣佈過,也沒印發過論 文摘要。曼德爾博士完全可以泰然自若地拿了論文揚長而去。
  「即使他發覺維裡葉曾經對他的同學談起過這件事,又有何妨呢?除了一個他們自己都 寧願把他看作瘋子的人所說的話之外,他的同學還有什麼證據呢?
  「正相反,曼德爾博士卻宣佈維裡葉的論文被人毀了;宣稱他的死亡並非完全出於自然 原因;還對掃瞄了論文的膠卷展開了搜索。一句話,他的一切所作所為引起了只有他才能引 起的懷疑,而當時正是他需要避免是非,以使這樁罪行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假如他是罪 犯,那他就是我所知道的最愚蠢、最遲鈍的人了。可實際上曼德爾博士絕非那號蠢才。」塔 利亞費羅極力搜索枯腸,卻還是無言以對。裡格爾說:「那麼是誰幹的呢?"「很清楚,是 你們三個人當中的一個。"
  「是哪一。個呢?」「哦,那也很清楚。曼德爾博士把事情經過一講完,我就知道你們 之中誰是罪犯了。」塔利亞費羅用不屑的目光瞪著矮胖的外星學家,這驚人之語並沒唬住 他。可另外兩個人卻大受影響,裡格爾目瞪口呆,考納斯連下巴都耷拉下來了,兩個人看起 來就像離了水的魚。塔利亞費羅說:「那麼是哪一個呢?跟我們說說。"厄爾思眨了眨眼 睛。「首先我想明確地闡明一點:首要問題是質量轉換。它還可以挽回。」
  曼德爾依然還怒容滿面,他埋怨說:「你說的什麼鬼話呀?厄爾思」
  「掃瞄了論文的那個人多半看過他掃瞄的東西。我想他恐怕沒有時間去從容不迫地細讀 它,就是他讀了,我怕他也未必能……有意識地記住它,不過,可以用心理探測法。如果他 真的瀏覽過論文,他視網膜上保存的影像還能探測出來。」
  出現了一陣不安的騷動。
  厄爾思趕緊說:「無需對心理探測抱有恐懼。正常操作是很安全的,特別是志願接受探 測的人更不會有問題。要知道,往往因為不必要的心理抗拒引起精神分裂才造成損傷。所以 只要罪人自願認罪,把他交給我………
  塔利亞費羅大笑起來。突如其來的笑聲刺耳地在昏暗寧靜的房音裡迴盪,毫不掩飾促使 其爆發的心理動機。
  溫德爾·厄爾思對於這種反應幾乎有點不知所措,透過他的眼鏡誠摯地注視著塔利亞費 羅。他說:「我對警方有充分影響,可以使探測絕對保密。"
  裡格爾粗暴他說:「我不幹。"
  考納斯搖搖頭。
  塔利亞費羅根本不屑回答。
  厄爾思歎了口氣。「那我就不得不把有罪的入指出來了。這樣做會造成精神創傷,事情 更難辦些,」他雙手牢牢揪住腹部,手指抽搐著。「塔利亞費羅博士指出膠卷被藏在外面窗 台上是為了不使人發現,也可以保證它完好無損。我同意他的意見。"
  「謝謝你,」塔利亞費羅冷冷他說。
  「然而,為什麼有人會認為外窗台是格外安全的藏匿地點呢?警察無疑會查看那個地 方。
  「甚至並沒有警察到場,它也被發現了。什麼人會傾向於認為放在樓外邊的東西格外安 全呢?顯然是某個曾長期生活在沒有空氣的夭體上的人,他滿以為誰也不會不採取周密的預 防措施就冒然離開密閉的場所。
  「比如說,對於生活在月球上的人來說,把東西藏在月球拱形屋外面確是比較安全的。 人們只是為了從事特定任務才偶而涉險外出。因此他為了尋求安全的藏匿地點,會排除萬難 毅然開窗,不借使自己暴露於他下意識認為是真空狀態的環境之下。支配他這樣做的內心思 想是:在有人居住的設施之外的地方更安全。…
  塔利亞費羅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你提月球幹什麼,厄爾思博士?」
  厄爾思和藹他說:「不過是舉個例子。我到目前為止所說的一切對你們三個人都適用, 下面要談到極其關鍵的環節了,也就是終夜的問題。」
  塔利亞費羅皺起眉頭。「你指的是維裡葉死去的那一夜?」
  「我指的是隨便哪一夜。注意,即使你們之中有人認準了外窗台是個安全的藏匿地點, 可誰會神經錯亂得把它當作藏匿沒沖洗過的膠卷的安全地點呢?誠然,掃瞄器用的膠卷感光 不十分靈敏,顯影時周圍條件可以將就一點。散射的夜光對它沒有太大影響,或散射的日光 在幾分鐘內就會使它服廢,而直射的陽光會使它立刻報廢。這一點誰都懂。」
  曼德爾說:「說下去,厄爾思。這說明了什麼呢??"
  「你別催我,」厄爾思撅起嘴說,「我想讓你們弄個一清二楚。罪犯首先是要保證膠卷 的安全,這是一「件對他本人和對全世界都極其有價值的東西,又是僅有的一份記錄材料。 他為什麼要把膠卷放到早晨一出太陽它就幾乎不可避免地會立即報廢的地方呢?唯一的解釋 是他根本沒預料到早晨要出太陽,也就是說,他認為黑夜是永恆的。
  「但是黑夜並非永恆的。在地球上,它們與白晝交相更替。即使是長達六個月的極地之 夜終究也有終盡之期。谷神星上一夜只有兩個小時,月球夜則要持續兩個星期,它們也都是 有終期的夜。塔利亞費羅博士和裡格爾博士都知道白晝是一定會來臨的。"
  考納斯站了起來。「可是,第一……」
  溫德爾·厄爾思直盯著他。「不必再等了,考納斯博士。水星是太陽系中唯一只有一面 朝太陽的大夭體。就算把天平動也考慮在內,它的表面還有整整八分之三是永遠見不到太陽 的名符其實的陰暗面。那裡的極地觀察站設在陰暗面的邊緣。十年來你已經習慣於長夜無窮 盡的實際狀況,習慣於陰暗地帶永遠是漫漫黑夜的現象了。所以你放心地把未沖洗的膠卷放 到地球的夜幕之下,興奮之中忘記了夜是要終結的………
  考納斯想要開口講話。等一………
  厄爾思毫不放鬆。「我聽說當曼德爾調節維裡葉房裡的起偏光鏡的時候,你看到陽光就 叫了起來。那是你頭腦中對水星陽光根深蒂因的恐懼呢,還是你突然意識到陽光會對你的計 劃起什麼作用呢?你衝上前去。你是想去調節起偏光鏡呢,還是想趕快去看看那報銷了的膠 卷呢?」
  考納斯跪倒在地。「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想跟他談談,只是想和他談談,他朝我嚷起 來,就倒下了。我認為他死了,論文就在他枕頭底下,一切就隨之發生了。一件事引導起另 一件事,還沒等我明白過來就弄得不可開交無法脫身了。可這我決不是有意的,我敢起誓。 "
  他們圍著他形成一個半圓形,溫德爾·厄爾思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嗚咽不已的考納斯。
  一輛救護車來了又去了。塔利亞費羅終於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對曼德爾說:「先生,我希 望剛才說的那些話不致於傷感情。"
  曼德爾同樣拘謹地回答說:「我認為我們大家最好盡可能地把過去二十四小時中發生的 事全忘了。"
  他們站在門口準備告辭,溫德爾·厄爾思微笑著低下頭,說道:「對了,還有我的費用 問題。"
  曼德爾帶著吃驚的表情看著他。
  「不是錢,」厄爾思趕緊說。「但是等第一台供人類使用的質量轉換裝置建成的時候, 我希望馬上為我安排一次旅行。」
  曼德爾還是困惑不解。「先等等,到外太空去旅行可還為期尚遠哪。」
  厄爾思趕快搖頭。「不是外太空,不是。我想到新罕布什爾州下瀑布城去走去。」
  「沒問題。可是去幹什麼呢?」
  厄爾思抬起頭來。使塔利亞費羅大感意外的是:這位外星學家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交織著 羞怯與急切的表情。
  厄爾思說:「我從前……很久以前的事了,……認識那兒的一位姑娘。好多年了……可 我有時候想……」後記這個故事初次發表於1956年。有些讀者可能知道,其後的事太發展 超越了其內容。1965年,天文學家們發現水星並非總是有一面永遠朝太陽,而是有一一個 大約為54天的自轉週期。因此它的各個部分都要輪流暴露在陽光之下。
  是啊,我除了祝願天文學家們諸事順遂之外,還能怎樣呢?
  不過我斷然拒絕修改這篇故事去迎合他們的非非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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