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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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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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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40:50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戰爭前線

劉裕船抵尋陽,舉城歡騰,民眾爭相出迎,在劉毅、何無忌、魏泳之、程蒼古、老手、高彥等簇擁下,進入太守府。

於大堂坐下後,劉裕無問桑落洲之戰,劉毅立即眉飛色舞、繪影繪聲,詳細報上。劉裕只看何無忌等人的神色反應,便知劉毅誇大了自己的功勞,不過在這等時刻,哪來閒情與他計較。

劉裕聽畢先誇獎眾人,然後問起桓玄的現況。

眾人目光都落在高彥身上,顯然這個邊荒集的首席風媒,即使遠離邊荒,仍是消息最靈通的人。

高彥欣然道:「桓玄令我想起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他在荊州的底子確是非常深厚,就在返回江陵的二十多天,集結了二萬兵力,戰船一百餘艘,武備完整,表面看來確是陣容鼎盛,但我們都曉得他是外強中乾,不堪一擊。」

劉裕微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正是桓玄最精確的寫照,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和他鬥智鬥力,否則縱能勝他,亦要傷亡慘重,不利將來。 」

又笑問道:「為何不見小白雁呢?」

高彥若無其事輕鬆的道:「我的小雁兒雖已為人婦,可是仍是那麼害羞,怕見大人。」

  他的話登時惹起哄堂大笑。

程蒼古瞇著眼陰陽怪氣的道:「小白雁何時嫁了你呢?我好像沒喝過你們的喜酒。」

高彥沒有絲毫愧色的昂然道:「遲些補請喜酒,包管不會收漏了你賭仙的一份賀禮。」

劉裕心中湧起溫暖的感覺,遙想當年在邊荒集高彥初遇小白雁立即暈其大浪、神魂顛倒的傻模樣,似才在昨夜發生,當時自己還嚴詞警告他,勸他勿惹火焚身,那時怎想得到,竟然會是一段天賜良緣的開始。世事之難以逆料,莫過於此。

何無忌道:「告訴大人,保證大人你也不會相信,前天桓玄竟派人來游說我們,說如果我們肯撤離尋陽,把軍隊解散,可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的娘!桓玄是否正在作夢呢?」

魏泳之嗤之以鼻道:「他正是癡人說夢。」

劉裕皺眉道:三逗顯示桓玄仍是信心十足,他為何這有信心呢? 」

劉毅道:「說到底仍是高門和寒門對立的心結作祟。荊州一帶城池的將領,全是出身高門大族,更累世受桓家的恩惠庇蔭,對大人自是抱懷疑的態度,故而桓玄方能在這短的時間內重整兵力,集結大軍。現時巴陵的兩湖軍已移師尋陽,毛修之則守著白帝城,不敢妄動,令桓玄可全力對付我們。以桓玄的狂妄自大,加上順流之利,大有可能於我們北上途中,順水反撲,我們仍不是佔盡上風。」

儘管劉裕對劉毅心存芥蒂,但亦不得不承認劉毅這番話有見地,並想到如果他真的成了自己的敵人,絕不容易應付。

點頭道:「宗兄所言甚是。所以若要擊垮桓玄,不可只憑勇力,必須無分化桓玄的支持者,否則縱能斬殺桓玄,仍是後患無窮。」

接著又道:「各位有甚麼好提議?」

眾人均臉露難色,正如劉毅所言,高門和寒門的心緒並非朝夕間發生的事,兩者間沒有信任的基礎,高門將領支持桓玄,不是對桓玄有好感,而是希望保著特權和利益。

劉裕胸有成竹的道:「桓玄和荊州將領的關係,驟眼看似是牢不可破,事實上是非常脆弱,只要我們能讓他們曉得利益不會受損,當可達到分化他們的目標。」

程蒼古皺眉道:「問題在他們根本不信任我們,更不要說在他們心裹根本看不起寒人。」

劉裕道:「我們可以用誠意打動他們。」

劉毅道:「如何令他們感覺到我們的誠意?」

劉裕問道:「我們可以從支持桓玄的人中,找出一個聲譽高且有影響力的人來,作點的突破。便如我在建康重用王謐,立即安定了建康高門的心,現在則是重施故技,但保證有神效。」

  眾人無不精神大振。除程蒼古和高彥外,人人清楚王謐效應的威力。

何無忌的腦筋靈活起來,道:「這樣的一個人,非桓玄的大將胡藩莫屬,此人忠良正直,在荊州聲譽極高,但一向不為桓玄所喜,雖然如此,要說動他卻不容易。」

劉裕道:「若讓他曉得桓玄毒殺己兄又如何呢?」

程蒼古拍腿道:「此正為削減荊州軍民對桓玄支持的絕計,可是大人有真憑實據嗎?」

劉裕信心十足的道:「人證物證,早給桓玄毀滅。不過我已掌握桓玄弒兄的確切情況,而胡藩該是清楚當年桓沖忽然病死的情況的人,只要以當年的事實印證我的話,他當懂得作出正確的判斷。此人現在哪裹?」

魏泳之答道:「胡藩是有份參加桑落洲之戰的荊州將領,他的船被我們以火箭燒掉後,一身鑑甲仍能在水中潛行十多丈爬岸逃生,但因所有通往江陵的水陸交通,全被我軍封鎖切斷,他只好逃往附近的鄉鎮去。」

何無忌笑道:「算這小子走運,因我們正準備去抓他。」

只聽魏泳之等對胡藩逃走的情況和去向了若指掌,便知道他們控制一切,掌握主動。

劉裕道:「我會親自去見他,以表示我對他的誠意。」

  眾人無不稱善。

程蒼古道:「假如桓玄弒兄的醜事通過胡藩之口廣為傳播,桓玄會作出怎樣的反應呢?」

劉裕微笑道:「當然逼得他更急於求勝,以免夜長夢多,軍心更趨不穩。去見胡藩更是事不容緩,我要立即動身。」

  魏泳之請纓道:「由我領路。」

劉裕沉聲道:「胡藩最能影響的主要是荊州的高門將領,但民間我們亦要做工夫,須在短時間內把桓玄弒兄之事廣為傳播。」

高彥拍胸道:「這個包在我身上,三數天內,桓玄弒兄會成為江陵城內街談巷議的事。」

劉裕道:「高彥你同時放出消息,任何人能斬下桓玄的頭顱,提來見我,均會獲賜黃金百?。」

又沉聲道:「我不是認為取桓玄的首級可由別人代勞,我的目的是要桓玄在風聲鶴唳下步步驚心,飽嚐眾叛親離之苦,逼他不得不孤注一擲,與我決戰於大江之上。」

  眾人轟然應諾。

劉裕微笑道:「一切依計而行,希望我回來時,桓玄的船隊已離開江陵。」

說罷隨即起身,眾人慌忙隨之站起來。

高彥神色古怪的道:「我有幾句話想私下和劉爺說。」

劉裕欣然道:「我們邊走邊談如何?」

  太行西原。

邊荒大軍在日落前停止前進,在一道小河兩岸紮營,生火造飯。離日出原只有兩天的行程,沒有人敢懈怠下來,由姚猛和小傑指揮的探子隊,偵騎四出,並於高地放哨。

王鎮惡、龐義、慕容戰、拓跋儀、屠奉三、紅子春、卓狂生和姬別七個荒人領袖,來到北面一處高地,眺望遠近形勢,趁尚有落日的餘輝,觀察明天的行軍路線。

自昨天開始,他們改晝伏夜行為白晝行軍,以防慕容垂派人借夜色的掩護伏擊施襲,對用兵如神的慕容垂,瞻大包天的荒人亦不敢掉以輕心,因早領教過他的手段。

紅子春仰首望天,道:「看天色,未來數天的天氣該不會差到哪裡去。」

太行山在右方縱貫千里,雄偉峻峭,險峰屹立,危岸羅列,幽岩疊翠,巉絕石怪,山花爛漫,嘆為觀止。

姬別道:「慕容垂似是全無動靜,究竟是吉兆還是凶兆呢?」

龐義擔心的道:「燕飛和向雨田早該回來了,可是直到現在仍未見兩個小子的踪影,令人難以放心。」

屠奉三微笑道:「沒有人須為他們擔心,他們不立即趕回來與我們會合,該是看準慕容垂沒有異動,如果我所料無誤,拓跋族已成功牽制著慕容垂。拓跋當家,我的猜測有道理嗎?」

拓跋儀同意道:「敝主該已在月丘立穩陣腳,以敝主一向的作風,必有能抵擋慕容垂全面攻擊的完整計劃,不會被慕容垂輕易攻破。」

卓狂生欣然道:「今戰我們已佔盡上風,穩握主動,當我們抵達日出原的一刻,慕容垂該知大勢已去,因為我們兵精糧足,慕容垂則失之後援不繼,糧線過遠,相持下吃虧的肯定是敵人。」

慕容戰憂心忡仲的道:「換了對手不是慕容垂,我會同意館主的看法。慕容垂是經得起風浪和考驗的人,何況他兵力仍在我們一倍之上,更令人憂慮的是千千和小詩在他的手上,如果他拿她們的性命作要脅,我們將陷於進退維谷的處境。」

王鎮惡苦笑道:「他不用拿千千小姐和小詩姐的性命威脅我們,只要帶著她們撤返中山,我們該怎麼辦?追擊嗎?明知那是死亡陷阱,卻又不得不投進去。」

龐義色變道:「怎辦好呢?以前沒聽過你提及這個可能陸,現在才說。」

拓跋儀道:「老龐不要怪鎮惡,事實上人人心中有數,只是沒有說出來,而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王鎮惡道:「戰場上瞬息萬變,很多事要臨場方可作出決定。到日出原後,形勢將清楚分明,到時再想辦法。」

卓狂生道:「龐老闆你不用擔心,我總感到小飛和小向兩個小於眉來眼去,似有他們的辦法,不過因事尚未成,故不說出來吧!對燕飛我們要有信心,他既能屢創奇蹟,今回諒不會例外。」

慕容戰點頭道:「對!燕飛不是說過會營造出一個令慕容垂屈服的形勢嗎?他們之所以尚未回來與我們會合,可能正朝這方向努力。」

姬別嘆道:「這是最樂觀的看法。坦白說,愈接近日出原,我愈害怕,慕容垂可不是容易應付的。」

王鎮惡沉聲道:「慕容垂是我爺爺最忌憚的人,曾多次向苻堅進言要除去他,只是連苻堅也沒有那個膽量,更怕因而令帝國四分五裂。」

卓狂生道:「不要再說令人喪氣的話,慕容垂又如何?我們能行軍直抵此處,足證明慕容垂也有破綻和弱點。」

屠奉三一震道:「哈!看是誰來了。」

眾人依他的指示看去,在夕照的最後一抹輝芒裡,兩道人影出現地平遠處,如飛而來。

龐義大喜道:「是小飛和老向。」

姬別渴望的道:「希望他們帶來的是好消息,我現在很脆弱,受不起任何打擊。」

燕、向兩人轉眼間來到里許外的山丘上,還向他們揮手打招呼。

卓狂生笑道:「看他們龍精虎猛的模樣,便知他們勝券在握,不會令我們失望。哈!我的天書該有個圓滿的結局。」

接著一拍背囊道:「否刖我就把天書燒掉,因為再沒法寫下去。」

  兩人迅速接近,最後奔上丘坡。

龐義按捺不住,大喝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向雨田長笑道:「當然是好消息,我們立即舉行沒有鐘樓的鐘樓議會,讓我們作出可令人人興奮的佈告。」

說到最後一句話,兩人已抵眾人身前。

眾人齊聲歡呼怪叫,一洗沉重的氣氛。

劉裕和高彥並肩舉步踏出大門,走下台階,劉裕見他仍是欲言又止,似是難以啟齒,訝道:「有甚麼事,這麼難說出口嗎?」

  高彥向他打個眼色。

劉裕會意過來,著左右退往遠處,道:「放心說吧!」

高彥湊到他耳旁道:「小白雁著我向你老哥求情,希望能放胡叫天一馬。」

劉裕想了想,方記起胡叫天是聶天還派往大江幫的奸細,同時省覺自己的確不大把江海流的仇恨放在心上,心中不由有點歉疚。道:「你高小子既為他說話,我當然會把此事包攬在身上,再不追究他,請清雅安心。」

高彥想不到劉裕這容易說話,為之大喜,又懷疑的道:「大小姐該不會有問題吧?」

劉裕記起江文清送別時的神態模樣,欣然道:「大小姐怎會有問題?她現今不但沒有閒情去理江湖的事,對任何事都沒有過問的興趣,只要我們能幹掉桓玄便成。何況是你高小子親口為胡叫天求情,她那方面你不用擔心。」

高彥大感臉上有光采,道:「你真夠朋友,劉裕仍是以前的劉裕。」

劉裕笑罵道:「你當我是甚人,少說廢話,你是否準備留在兩湖呢?」

高彥雙目射出憧憬的神色,悠然神往的道:「串掉桓玄後,我會和小白雁到邊荒集去,聽千千在鐘樓之巔彈琴唱曲,然後會在邊荒集過一段寫意的日子,之後要看小白雁的心意,她喜歡回兩湖嘛!我陪她回來,只要她高興便成。」

劉裕笑道:「人說出嫁隨夫,你卻是娶妻隨妻,你這小子真幸福。」

高彥有感而發道:「當年因我你們才有機會去見千千,豈知卻便宜了燕飛那小子,我真是忌妒得要命,哪想得到幸運轉眼降臨到小弟身上。我之所以和雅兒有今天,自身當然有努力,但若不是諸位大哥幫忙,肯定不會有眼前的局面,我心中很清楚。」

劉裕心中感慨,高彥比起自己,單純多了,在遇上小白雁前,努力賺錢,努力花錢,猶記得自己正為淝水之戰忘情投入的時刻,這小子還邀自己到建康去花天酒地,現在則有雁萬事足。可憐自己宰掉桓玄後,還要返回建康去,面對永無休止的明爭暗鬥。誰是聰明人?清楚分明。

道:「想不想當官呢?我可以派你當老程的副手。」

高彥嚇了一跳,道:「萬萬不可,否則雅兒會揍扁我。」

劉裕嘆道:「你的雅兒肯定是聰明人,為官實在不易。」

此時魏泳之親自牽馬至,笑道:「你們談完了嗎?」

劉裕拍拍高彥肩頭,道:「好好的享受老天爺的賞賜,現在你不用忌妒人了,但羨慕你的人肯定不會是小數,包括我在內。」

高彥欣然道:「快去快回,宰掉桓玄後,雅兒將再沒有心事。」

劉裕從魏泳之手上接過韁繩,踏鍰上馬。

魏泳之和十多個親隨,紛紛翻上馬背,隨劉裕走出大開的外院門,旋風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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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對峙之局

經過兩天晝夜不息的努力,燕人植木為垣、周圍掘壕塹,建成所謂「塹柵」的營寨。

營帳夾河設置,以四道浮橋連接桑乾河兩岸,周圍砍木立柵,成為能抵禦矢石的防禦工事,高低不齊的木柵頂部,便是現成的女牆,供箭手藏身其後發箭,柵後還挖掘壕溝,即使木柵被破,敵人仍難越溝而來。

塹柵完成後,燕人方歇下來好好休息,以應付將臨的戰事。

外圍防禦與最接近的營帳相距幹步,是要防止敵方重施故技,以能飛遠的神火飛鴉襲營。位於桑乾河南岸的營地比對岸營地長上三、四倍,橫互日出原,達四里遠,假如燕人從營束撤走,營寨將成有效的障礙,阻擋敵方追兵。

緊貼塹柵有三十多座高達五丈的哨台,戰士在其上可監察遠近形勢,一覽無遺,作戰時又可作箭樓之用,居高臨下射殺來犯的敵人。

橫貫草原南北的營寨,充份地顯示出燕人不愧北方無敵的雄師,擁有驚人的備戰效率,絲毫不因被敵方燒掉大部份糧食而有半點驚惶失措。

憑其優勢兵力,加上有防禦力的營寨、將士對慕容垂的崇拜和信念,燕人幾可說立於不敗之地,唯一的問題在糧食方面,當糧盡之時,任燕人三頭六臂,亦抵不住飢餓的侵蝕,最後也要任人宰割。勝敗的關鍵,就看在那可怕的情況出現前,慕容垂能否率領燕人,大破拓跋族和荒人的聯軍。

  情況微妙異常。

紀千千主婢被安置在柵內之柵的營帳裹,由風娘率高手看管監護。木柵圍起方圓五百步的地方,位處南岸營地離河二千步處,若遇上危機,可迅速把她們主婢遷往北岸,確是用了一番心思。

這晚天氣極佳,夜空星羅棋布,氣候溫和。紀千千和小詩坐在帳外地席處,視野被局限在柵欄內,只有仰首觀天,方感受到失去已久的自由。

紀千千向神情木然的小詩道:「詩詩!不用害怕呵!」

  小詩淒然道:「小姐!」

紀千千低聲道:「詩詩該開心才對!最後的時刻終於來臨,我們脫身在望。」

小詩垂首道:「小姐沒察覺到燕人對我們的態度有很大的改變嗎?大娘也沒那和顏悅色了。小詩有甚麼事並不打緊,最怕他們對小姐不利。」

紀千千想起燕人近日仇視的目光,心中也很不舒服。道:「燕飛燒了他們的糧食嘛!他們的怨恨無處發洩,只好拿我們作出氣的對象。不過詩詩不用擔心,慕容垂絕不敢對我們怎樣,因為我們已成他的護身寶符。」

小詩愕然,大訝道:「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怎會曉得山寨的火是燕公子放的呢?」

紀千千微笑道:「詩詩想知道答案嗎?」

  小詩肯定地點頭。

紀千千輕輕道:「還記得我說過能和燕飛作遠距離的心靈傳信嗎?當時詩詩還怕我變瘋了,擔心得要命。現在我再重申一次,這教詩詩難以相信的情況,確切的存在著,所以我們並不是孤立的。今次慕容垂的奇兵之計之所以觸礁,正因我向燕飛送出消息。現在慕容垂陷入快要缺糧的絕境,而我們的荒人兄弟離開這裡只有兩天的馬程,當他們抵達後,慕容垂敗勢已成,而唯一可解決問題的方法落在我們身上,在別無選擇下,慕容垂亦只有放人換糧,所以我說詩詩你不但不用憂心,還該高興才對。」

  小詩聽得目瞪口呆。

紀千千笑道:「仍不敢相信嗎?」

此時風娘來了,直抵兩人身前,容顏灰黯的在對面坐下,嘆了一口氣。

自火燒山寨後,風娘尚是首次主動和她們近距離接觸。

  兩人呆瞪著她。

風娘看看紀千千,又看看小詩,神情苦澀的道:「我剛從皇上處回來。」

紀千千正心忖不是慕容垂又要自己去見他吧!

風娘續道:「你們心裹在怪老身嗎?」

紀千千搖首道:「我們怎會怪大娘呢?事實上千千很感激大娘的維護,更明白大娘的為難處。」

風娘現出一個心力交瘁的表情,道:「沒有人能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情況,老天爺真愛作弄人。」

紀千千和小詩交換個眼神,試探地問道:「現今是怎樣的情況呢?」

風娘微一錯愕,似在考慮可透露多少予她們主婢知曉,沉吟片刻,滿懷感觸的道:「皇上終於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敵人高明得教他難以相信,蓄著領先。現在我只希望此事能和平解決。皇上雖然堅拒我的提議,認為仍大有勝算,但老身卻不是這想,以對方顯示出來的能力和才智,皇上最終也要認命。希望千千小姐和小詩姐可早日回家吧!」

她雖是語焉不詳,但深悉內情的紀千千,已猜到風娘剛才是力圖說眼慕容垂,請他交出她們倆,以換取安然撤返中山。只是慕容垂仍不肯答應,故風娘氣憤難乎,忍不住向她們吐苦水,同時安慰她們。

風娘對她們的愛惜,確是發自真心。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風娘是她們尚覺溫暖的唯一源頭。

  紀千千感動的道:「風娘!」

風娘生出警覺的神色,低聲的道:「我說的話,千千小姐和小詩心裡知道便成,勿要讓其它人知道。夜哩!早點休息吧!」

紀千千返回帳裡,小詩放下門帳後,移到她身旁耳語道:「真的嗎?」

紀千千愛憐的摟著她肩頭道:「小姐何時騙過你呢?慕容垂之所以著著落在下風,正因為有小姐我這個神奇探子,暗中向燕飛通風報訊,慕容垂便像詩詩般,作夢也想不到世間竟有此異事。」

小詩雀躍道:「我到現在仍感難以相信,但我知道小姐是不會誆我的。」

紀千千柔聲道:「還記得江大小姐以邊荒公子的名義,送了幾車女兒家的用品來嗎?」

小詩悠然神往的道:「怎會忘記呢?到邊荒集的第一夜,真的是非常刺激,當時我怕得要命,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教人懷念。」

紀千千欣然道:「記得龐老闆說過甚麼話嗎?」

小詩忘形的嬌笑道:「當然記得,他大叫甚麼兄弟們上,看看究竟是一車車的刺客,還是一車車的禮物。哈!說得真有趣。」

紀千千大有深意的笑道:「詩詩記得很清楚。」

小詩立即霞燒玉頰,一時無言以應。

紀千千最擔心的是小詩,能開解她,令她對將來生出希望,紀千千亦因此心情大佳。

自離開邊荒集後,她還是首次有心花怒放的動人感覺,因為未來再不是漆黑一片。

慕容垂策馬沿塹柵緩馳,巡視南岸的營地,這是他的一貫作風,不論對手是誰,從不輕敵大意。

追隨他身後的將領親隨,見他沒有說話,都不敢作聲,默默跟著。

慕容垂表面看神色冷靜,事實上他內心的思潮正翻騰不休。

直至目睹數十座糧倉陷進火海的一刻,他仍有勝利在手的把握。不論是拓跋珪進軍日出原,至乎龍城兵團被破,皆未能動搖他必勝的信心。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實力,也清楚對手的實力。

可是當糧倉化為黑煙灰燼,他像首次從不敗的美夢中驚醒過來,面對殘酷無情的現實,認識到自己也有被擊倒的可能性,並首次對強擄紀千千生出悔意。

他本以為可以憑自己的過人魅力、誠意,讓她目擊他東伐西討的威風,改變紀千千,令她把對燕飛的愛轉移到他身上去。可是他失敗了,且是徹底的失敗。

假如他任由紀千千留在邊荒集,現今該不會陷於進退兩難的局面。天下間亦只有憑燕飛的身手,加上荒人凌厲的火器,方能於軍營最森嚴的戒備下,造成如此致命性的破壞。

他曾考慮過風娘的建議,以紀千千去換取糧食和安全撤返中山,但隨之而來的後果卻是他難以承擔的。在我消彼長下,拓跋珪會乘氣勢如虹的時機,輕易奪取平城和雁門以南的馬邑、陽曲、晉陽、離石、潞川、長子至乎洛陽諸城,而無功而返的己方大軍,在元氣未復下,又被太行山阻隔,只能坐看拓跋珪不住壯大,直至無人可壓制他。

慕容垂很清楚拓跋珪的本領,縱然在兵微將寡的時候,仍能威脅他大燕國的存亡,而大燕國除他本人外,再沒有人能是他的對手。

慕容垂目光投往月丘的敵陣,這兩天拓跋珪並沒有閒下來,不住加強陣地的防禦力,增加他攻破月丘的難度。

他想過繞道進攻乎城或雁門,可惜建造攻城工具需時,糧食的短絀也不容他這般做,唯一扭轉局面的方法,仍係於紀千千主婢身上,他再沒有別的選擇。

慕容垂為這個想法感到痛苦、無奈和歉疚。不過若是過去可重演一次,他仍是會帶走紀千千。

卓狂生來到倚樹獨坐的向雨田身旁,蹲下道:「還有天半的行程,後天正午前,我們將會抵達日出原。」

向雨田「嗯」的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卓狂生微笑道:「你該是喜歡獨處的人,所以遠離營地到這裡來休息,更舍營帳而幕天席地。」

向雨田仰望星空,淡淡道:「你說得對!我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坦白說,我不但不愛居,還不喜歡和人說話,因為很少人能令我感到有趣,他們說話的內容大多是不著邊際,沒有意義的。至於我為何到這裡來?倒與是不是愛住帳幕無關,而是我要守在最前線,以比任何人更快一步察覺到危險。 」

卓狂生啞然笑道:「你老哥是否在下逐客令呢?」

向雨田道:「若我要逐客,才不會長篇大論的說出來。不過如果你是想听我說自己的故事,大可省回時間,勿要白費心機。」

卓狂生搖頭道:「我不是想知道你的任何秘密,而是要向你表達心中的感激。」

向雨田訝道:「為何要感激我?」

卓狂生欣喜的道:「因為你沒有下手宰掉高小子,以實際的行動,來表明你是我無可懷疑的忠實擁護者,難得你是如此超卓高明的人物,令我大感榮幸,人生難求-知己,我不感激你該感激誰呢?」

  向雨田苦笑以對。

卓狂生道:「真不明白你這樣一個人,競忽然會變成小飛的朋友。」

  向雨田頭痛的道:「又來了!」

卓狂生舉手道:「不要誤會,只是隨口的一句話,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又問道:下你是不是常有危機四伏的警覺呢? 」

向雨田想也不想的聳肩道:「這是個態度的問題,就瞧你如何去看待生命。人自出生後,事實上無時無刻不受到死亡的威脅,生命本身同時包含了脆弱和堅強的特質,一般人會選擇忘掉死亡,我的選擇卻是面對它,且因此而更能體會活著的意義。你老哥還有別的問題嗎?」

  卓狂生識趣的去了。

桓玄一身鎖甲軍服,在十多個親衛高手簇擁下,直奔外院,桓偉攔苦他去路,道:「皇上千萬三思,現今是宜守不宜攻。」

桓玄止步皺眉道:「不要攔著朕,朕已仔細考慮過利害,此實為扭轉局勢的最佳時機。」

桓偉嘆道:「現在我們剛立穩陣腳,但士氣末复,絕不宜輕舉妄動。」

桓玄不悅道:「勿要危言聳聽。桑落洲之戰,我軍雖敗,但敵人亦有傷亡,如能趁此機會,以雷霆萬鈞之勢、順流之利,攻其措手不及,一舉破敵,將可令整個形勢逆轉過來,再駐軍湓口,阻敵人西上,然後從容掉頭對付毛修之,收復巴陵,那時天卜仍是我們桓家的天下。勿要多言,你給朕好好看緊江陵。」

桓偉苦惱的道:「我們對敵人現今的情況只是一知半解,而江陵城內卻滿佈敵人的奸細,妄然出兵,後果難測。」

桓玄怒道:「抓奸細是你的責任,還要來說朕?」

  桓偉退往一旁,垂首無語。

  桓玄冷哼一聲,徑自出門去了。

劉裕剛從船上下來,何無忌、劉毅、程蒼古和高彥等一擁而上,人人神色興奮。

跟在劉裕身後的魏泳之道:「發生了甚麼事?」

高彥搶著道:「小劉爺金口一開,果然天從人願,個許時辰前,收到江陵來的飛鴿傳書,桓玄已於黃昏時,分水陸兩路傾巢而來,意圖偷襲尋陽,請小劉爺定奪。」

劉裕渾體遽震,雙目爆起前所未見的異芒,緩緩道:「真想不到,桓玄竟會這麼便宜我。」

劉毅道:「從水路來的荊州軍戰船共一百三十五艘,戰士達一萬二千人,由桓玄親自指揮,陸路來的有五千人,領軍者是其部將劉統和馮稚兩人。」

又道:「只要我們作好準備的工夫,據城堅守,可重挫桓玄,令他無功而回。」

劉裕像沒有聽到劉毅說話般,沉著的道:「我們有多少人?」

何無忌答道:「我們現今叮用的戰船共八十二艘,戰士一萬一千人,可以隨時起行。」

劉毅愕然道:「大江上無險可守,且對方戰船比我們多,佔有順流之利,我們如與他在大江上決戰,於我們不利。」

劉裕淡淡道:「在崢嶸洲伏擊他又如何呢?」

  劉毅無辭以對。

崢嶸洲位於尋陽上游半天船程的位置,像桑落洲般是位於江心的小島,可供他們把戰船隱藏起來。

劉裕斷然道:「桓玄若晝夜不息地趕來,也要近兩天的時間方可以抵達崢嶸洲,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在島上設置投石機和火弩箭。事不宜遲,我們須在一個時辰內起航。」

魏泳之道:「陸路來的荊州軍又如何應付?」

劉裕道:「何須應付?只要我們能擊垮桓玄,其它人還成甚麼氣候?」

又向高彥道:「你著藏身江陵城的兄弟,收到我們在崢嶸洲的捷報後,立即廣為傳播,務要令江陵人心惶惶,失去反抗之心,明白嗎?」

  高彥大聲答應。

劉裕深吸一口氣,徐徐道:「桓玄的末日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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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隨機應變

  「燕郎!燕郎!」

燕飛閉上眼睛,進入元神的精神層次,響應道:「我離千千愈來愈接近了,如計劃不變,後天可抵日出原。」

紀千千喜孜孜的道:「燕郎燒掉慕容垂的軍糧,開始見成效哩!風娘剛才告訴我,她曾勸慕容垂以我們來交換糧食和安全撤退,只是慕容垂仍不肯服輸,但風娘預估他遲早要屈服。」

燕飛道:「千千要有心理準備,風娘的猜測只是她主觀的願望,像慕容垂這種人,只要有一線機會,絕不會罷手放棄。」

紀千千不解道:「糧盡之時,慕容垂如何撐下去呢?」

燕飛道:「所以我說千千心裡須有個準備,現今慕容垂手上唯一的籌碼,就是千千和詩詩,他會設法營造一種形勢,令我們荒人不得不捨命來救,讓他可盡殲我們。」

紀千千大吃一驚,差點心神失守,中斷心靈的連結,道:「那怎辦好呢?肯定會嚇壞詩詩。」

燕飛暗嘆一口氣,道:「你必須鼓勵詩詩,教她堅強起來,千萬不要氣餒,苦難轉眼便會過去,詩詩必須為未來的好日子提起勇氣。」

紀千千道:「慕容垂只能以我們來威脅你們,對拓跋珪該沒有任何作用。你們可否待慕容垂糧盡的一刻方到日出原來,那便不愁他不屈服了。」

燕飛苦笑道:「難在我們沒法知道慕容垂何時糧盡,若讓慕容垂知道我們用的是緩兵之計,絕不會坐以待斃,而會不顧一切的徹退,那時我們只有狂追的份兒,恰正墮入慕容垂的陷阱去。」

紀千千沮喪的道:「千千高興得太早了。」

燕飛道:「千千放心,當適當的時機來臨,我會公開挑戰慕容垂,開出他不能拒絕的條件。相信我,我定可把你們救出來,很快我們又可以再在一起。 」

紀千千道:「千千信任你,燕郎珍重。」

  聯繫中止。

燕飛睜開虎目,映入眼簾是拓跋儀的臉孔,他正呆瞪著自己。

  燕飛問道:「甚麼事?」

拓跋儀道:「崔宏和他的人到了。」

依照原定的計劃,崔宏和他手下五千拓跋族戰士,負責把載滿糧食的騾車護送到平城去。現在形勢有異,計劃隨之改變,大夥兒會合後,共赴日出原,以應付燕人或許會趁他們長途跋涉、人疲馬倦、陣腳未穩的時刻來襲。

燕飛聞言起身,道:「我們須立即舉行到日出原前最後一場議會。一

拓跋儀明白過來,曉得燕飛定是從紀千千處得到最新的情報。

八十二艘戰船,披星戴月的在遼闊的大江航行,逆流西上。

劉裕卓立在「奇兵號」的指揮台上,迎著河風,衣袂拂揚,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勢。左右伴著他的是魏泳之和老手,兩人見他神馳意飛的模樣,都不敢說話擾他。

這一刻劉裕心情的暢美,是沒法形容的。桓玄今次自尋死路,事實上是有跡可尋,雖然他從未見過這個平生最痛恨的大敵,但對他的了解,卻或許超越桓玄對自己的了解。

像桓玄這種高門子弟,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他要得到的東西,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去奪到手上。在荊州,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當他想得到某人或某物,會一意孤行,從來不理後果,淡真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成了犧牲品。當桓玄成為南方最有權勢的人,再沒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可遏制他篡朝奪位的野心。

  事實上他並沒有顧及後果。

在魔門精密的佈署和周詳的計劃下,桓玄輕易除去聶天還和郝長亨兩大勁敵,還以風捲殘雲的姿態,不費吹灰之力的攻克建康,斬殺司馬道子父子,聲威之盛,一時無兩。

如果他能於此關鍵時刻,沉著氣和魔門繼續合作,依照原定的計劃,憑其尊貴的出身,推行正確的策略,確大有機會成為新朝的天子。可是桓玄的劣根性很快顯露出來,以為一切功勞全歸於己,建康只是另一個江陵,令他完全失控。內則視建康高門如無物,把司馬德宗當作奴材,再不肯聽魔門的逆耳之言,還把魔門的人排斥於權力中心之外;外則不把他劉裕放在眼內。

當魔門驟然撒手再不管桓玄的事,如果桓玄能認清楚形勢,集中全力對付他劉裕,即使失利,亦不致敗得這快這慘。可是桓玄的性格和出身害了他,使桓玄打從心底裹看不起他劉裕,而桓玄本身是絕經不起挫折和打擊的人。忽然間,桓玄醒覺建康並非江陵,在建康他只是個不受歡迎的佔領者,沒有人真心的支持他,這個想法令他生出懼意,棄建康逃返老家江陵。

可是重返江陵後,荊州諸將均向他表態效忠,他的錯覺又回來了,以為一切依舊,荊州軍仍是桓溫時期的無敵雄師,而他更急於雪恥,重振威風,就是在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心態下,妄然發動孤注一擲的反擊。

劉裕比任何時刻更清楚知道,桓玄的小命正緊握在他手上。

  淡真呵!為你洗雪恥恨的時刻真的來臨了。

  「咯!咯!咯!」

尹清雅的嬌聲,在艙房內響起道:「是不是高彥那個小子?又有甚麼事哩!」

高彥推門而入,向坐在艙窗旁的尹清雅嘻皮笑臉道:「老夫老妻,還有甚麼事比為你解悶兒更重要。哈!我見你的艙房燈光火著,當然要過來看看。」

看著高彥掩上房門,來到身旁坐下,尹清雅沒好氣道:「誰和你是老夫老妻?你最好檢點些,不要以為立了些小功小勞,我會格外寬容你。噢!放手!」

高彥收回剛捏了她臉蛋不規矩的怪手,心滿意足的嘆道:「終於到了收拾桓玄這個奸賊的時候,雅兒開心嗎?」

尹清雅雀躍道:「人家正是因太興奮,所以睡不著。我們真的可以打敗他嗎?」

高彥道:「你可以放十萬個心。桓玄比起我們的小劉爺,實在差遠了。老劉這小子真的不賴,場場硬仗,卻是每戰必勝。桓玄這蠢傢伙打過甚大仗?兩人根本不能相比。」

尹清雅半信半疑的道:「希望今次不會是例外。」

高彥神舒意暢的閉目道:「雅兒只須看我的神情,便知我這個最害怕上戰場的人也毫不害怕,尤其我們現在乘的是『奇兵號』,有南方第一操舟高手老手把舵,縱然在戰火漫天的大江之上,仍可倒頭大睡,高枕無憂。上戰場哪有上得這般寫意的?而事實偏偏是這樣。」

尹清雅兩眼上翻,罵道:「真誇張!」

高彥睜眼朝她瞧去,道:「我們生多少個孩子好呢?」

尹清雅左右臉蛋立即各升起一朵紅暈,大嗔道:「誰和你生孩子?」

高彥大樂道:「雅兒猜會是誰呢?來!讓我哄雅兒入睡,醒來時,該身在崢嶸洲哩!」

燕飛偕向雨田,來到遠離營地北面的一個小山崗上,苦惱的道:「看來慕容垂是不肯罷休的了。」

接著把與紀千千的最新對話詳細道出。

向雨田皺眉苦思片刻,道:「你的心是否很亂?」

  燕飛點頭應是。

向雨田道:「這正為慕容垂最厲害的手段,可利用紀千千主婢,擾亂你們的心神,令你們喪失理智,作出錯誤的判斷、錯誤的行動。換過是拓跋珪,保證慕容垂難以得逞。」

燕飛道:「你說出了我們最大的弱點和破綻,不過縱是曉得如此,但關心則亂,所以我找了你這個最清醒的人到這裡來想辦法。」

向雨田道:「你肯定找對了人,我是旁觀者清,慕容垂既拒絕了風娘和平解決死結的提議,顯示他心有定計。可預見他只有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方肯接受你的挑戰,而現在明顯他仍末陷進這個田地。」

燕飛頹然道:「我最害怕的情況,是甫抵日出原,慕容垂趁我們人疲馬乏之際,公然表示要在某時某刻處決千千和小詩,那時我們該怎麼辦呢?」

向雨田斷然道:「慕容垂只是虛張聲勢,他肯定不敢下手。」

燕飛搖頭道:「你太小覷慕容垂了!當如他般的一個人,作出了於他最有利的選擇後,是絕不會改轅易轍,教人恥笑。試想如下的-種情況,如他在陣地外架起高台,堆滿淋上火油的柴枝,然後把千千和小詩縛在高台的木樁上去,再點火焚燒,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向雨田仍保持冰雪般的冷靜,點頭道::晅個大有可能發生,且是無法化解的毒計,我們肯定會發了瘋般街過去拚命,結果會是我們全軍覆沒,還被慕容垂搶去糧食,拓跋珪也同時完蛋。 」

接著思索道:「可是慕容垂同樣要冒最大的風險,如果我們忍得住手,完蛋的肯定是他,那時他只好把千千和小詩從火場裹救出來。對嗎?」

燕飛道:「我們忍得住嗎?且你還算漏了一個可能性,就是慕容垂處死她們後,可循太行山北的軍都關退卻,再派人死守軍都關,讓他可以從容退往中山,只要途上得中山來的援軍接應,他便不用完蛋。記著他的兵力仍是在我們之上。」

向雨田道:「另一個可能性,是慕容垂於我們長途跋涉抵達日出原的一刻,立即帶苦幹千和小詩詐作從軍都關退走,引我們去追擊,吃虧的也肯定是我們。」

燕飛痛苦的道:「我們不得不承認,主動權仍緊緊控制在慕容垂手上,而我們則被他牽著鼻子走。」

向雨田雙目異芒閃閃,沉聲道:「你沒有想過奪取軍都關,斷慕容垂的退路嗎?」

燕飛道:「當然想過。可是或許我們能攻下軍都關,卻絕無法抵受得住慕容垂的反撲,最後軍都關仍要重入他手上,沒有任何分別。」

向雨田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攻陷軍都關的時機,你真的心亂了。」

燕飛倏地進入晶瑩剔透、萬里通明的精神境界,不是因向雨田的警告,而是掌握到救回紀千千的訣竅。

慕容垂之所以敢拿大燕的命運來豪賭一場,皆因他仍有退路,九死裡尚有一生,可是如能斷去他的退路,慕容垂仍敢冒這個險嗎?

慕容垂將會陷身絕局,唯一的出路就是接受燕飛的挑戰--一個他沒法拒絕的挑戰,不論是勝是敗,他和七萬戰士均可安然渡過此劫。

當然勝和敗是有天淵之別的,勝則不但可繼續擁有紀千千,且可把勁敵逐出中原,敗仍可以安全離去,再謀束山復起的機會。

這是慕容垂在進退無路下最佳的選擇。

向雨田欣然道:「老哥回復正常了。凡事有利必有弊,你因有與紀千千心靈傳遞消息的異能,故可以掌握慕容垂的一舉一動,至乎慕容垂的心態,故令我們著著領先,可是亦因與紀千千的心靈聯結,深切感受到紀千千情緒上的波動,反過來影響你的情緒,致道心失守。」

燕飛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愈接近成功的階段,我得失之心愈重,千千對我太重要了,若失去她,我絕對消受不起。」

向雨田道:「如果沒有紀千千暗裡的通風報信,我們會猜測慕容垂將因惡劣的形勢屈服,而誤判敵情。你到過軍都關嗎?那是穿越太行山北端的峽道,兩邊是高山野林,道路崎嶇不平,忽起忽落,只可容雙騎並行。長達五里的峽道中間處有座石堡,樓高二丈,可容納百來個戰士。以慕容垂近七萬之眾,要從這麼狹窄的山道撤走,怕要二、三天時光,所以如果慕容垂膽敢殺死她們,絕對是冒上天大的危險。」

燕飛道:「你既熟知軍都關的情況,由你來告訴我該如何做吧!」

向雨田雙目奇光閃閃,道:「我們仍然依計劃往日出原推進,好令慕容垂以為我們中了他的奸計,事實上到日出原去的只有崔宏的拓跋族戰士和裝滿糧貨的騾車。抵達日出原後,於慕容垂陣地南面平野布下騾車陣,只守不攻。由於拓跋族戰士絕不像你們荒人般,會因紀千千主婢遇險而不顧一切的進攻,故此慕容垂本萬無一失的毒計,將再不起任何作用。」

燕飛深吸一口氣道:「說下去!」

向雨田道:「我們的荒人部隊全體潛往軍都關,包括你和我在內的精銳特擊隊先行一步,在崔宏抵達日出原前半個時辰,攻陷軍都關的石堡。憑你和小弟的身手,加上姬大少凌厲的火器,肯定可以辦到。然後我們將慕容垂把守軍都關的軍隊逐出峽道,我們則蜂擁而出,在軍都關外布陣,斷去慕容垂的退路。慕容垂雖然兵力遠在我們之上,可是在拓跋珪和崔宏兩軍牽制下,肯定動彈不得,這時便該是向慕容垂送出戰書的最佳時刻,逼他接受你的挑戰。」

  燕飛叫絕道:「好計!」

向雨田道:「慕容垂當然仍可以紀千千主婢威脅我們,卻變成拿全軍至乎整個大燕國的命運作賭注,實乃智者所不為。」

燕飛道:「小珪可親赴敵陣外與慕容垂公開對話,親口代我向他挑戰,讓慕容垂的手下人人清楚明白是甚麼一回事。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慕容還退縮不敢應戰,改而拿千千她們來要脅我們,會失盡軍心。小珪明白慕容垂,他會懂得拿捏分寸。」

向雨田沉聲道:「拓跋珪會依你的話去做嗎?」

燕飛道:「他是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賣我的,我會著小儀去向他解說清楚。」

向雨田道:「這是拓跋珪證明自己是否燕兄好兄弟的最佳機會,很快我們便會知道答案。」

燕飛道:「我們回去吧!人該到齊了,可以立即舉行議會,研究行動的細節。」

向雨田微笑道:「慕容垂向以奇兵制勝,今次我們卻反以奇兵制他,肯定他到現在仍不曉得岔子出在哪裡,想想也覺諷刺荒誕。今回慕容垂受挫而回,威名盡喪,實非戰之罪。」

燕飛欣然道:「千千固是今仗成敗的關鍵,是慕容垂夢想不及的事,但向兄的幫忙亦起了決定成敗的作用,我是非常感激的。」

向雨田啞然笑道:「我們之間何用說這些話呢?你感激我,我感激你,你我心照不宣。」

燕飛笑道:「大家不用說客氣話了。我有滿天陰霾散去的美妙感覺,精神更回復清明的境界,似能看透未來的情況,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

向雨田道:「信心歸信心,卻千萬勿要輕敵,慕容垂是個難測的人,不可以常理來測度他,我們至要緊隨機應變。」

兩人對視而笑,充滿知己難求,有會於心的意味,然後趕返營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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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崢嶸洲之戰

劉裕的船隊分作三隊,以「奇兵號」為首的主力部隊共三十二艘戰船,包括十二艘雙頭艦,藏在崢嶸洲的束端,如敵艦順流而來,一意全速直撲下游的尋陽,將於過了崢嶸洲後方驚覺他們的存在,且順流水急,其時悔之已晚。這支船隊戰力最強,「奇兵號」固有老手這水戰高手把持,負責雙頭艦的又全由原大江幫精於水戰的兄弟掌控,肯定可把敵人的船隊分中截斷,變成纏戰的局面,桓玄勢失順流勝逆流之利。

另兩支船隊各二十五艘戰船,分由劉毅和何無忌兩人率領,埋伏於崢嶸洲下游兩岸,當桓玄的船隊被截斷,前頭的戰船被逼往下游躲避,他們會從藏處奮起狠擊,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三十座投石機和二十架火弩箭,卸往崢嶸洲,佈於南北岸緣處,覆以樹枝草葉,以掩人眼目。這個陸岸戰陣由程蒼古指揮,劉裕撥了二千戰士給他,當桓玄的船隊大亂的當兒,他們對敵艦的破壞力是無可估量的。

劉裕於天明前抵達崢嶸洲,到日上中天的時候,一切佈置均已妥善完成,餘下的就是等待桓玄來自投羅網。

「奇兵號」的艙廳裡,劉裕和魏泳之吃午飯之時,高彥神情興奮的回來,報告道:「警報系統完成,用的是我們荒人的手段,第一個哨站設於離崢嶸洲五十里處的上游高地,日間以鏡子反射陽光,晚間則以燈火傳信,保證可先一步掌握敵人的形勢。」

又道:「晚間通信用的是由我親自設計的大燈籠,五面密封,只有一面見到燈光,不虞會給敵人看到。」

魏泳之笑道:「我們北府兵也有這個玩意,也是由你設計的嗎?」

高彥笑道:「讓我威風一次成嗎?我這條不知是甚命,無論到哪裡去,總有人愛和我抬槓。咦!為何不見我的小雁兒,她肚子不餓嗎?」

劉裕道:「不用擔心,我們已照你小雁兒的吩咐,把飯送到她的艙房去。嘿!她像有點兒怕我,你究竟在她處說過我甚麼壞話呢?」

高彥叫屈道:「我不但沒有說你壞話,還在她面前大贊你英明神武、夠江湖義氣,絕不會因當了大官忘記昔日的江湖兄弟。」

不待劉裕答話,又向魏泳之道:「老魏!特製燈籠或許是你有我有,沒啥出奇,但傳信手法卻肯定是老子我獨創的,可精確報上敵艦的情況,例如分作多少隊,前後左右分隔多遠,桓玄的帥艦在哪個位置諸如此類,明白嗎?」

魏泳之沒好氣道:「我現在明白的是為何會有這多人和你過不去了。」

劉裕道:「你猜桓玄大約於何時到達這裡?」

高彥看看毫無反應的魏泳之,訝道:「你在問我嗎?」

劉裕淡淡道:「你是邊荒的首席風媒,最善觀風,不問你問誰呢?」

高彥大感光采,道:「據老子猜測,現在吹的是柬風,桓玄是順流,我們則是順風。哈!扯遠了!如果桓玄沒有作中途停留,該於戌時前抵達崢嶸洲。」

魏泳之搖頭道:「桓玄是不會作中途停留的,要偷襲尋陽,必須藉夜色掩護,先燒掉我們泊在碼頭的戰船,隨之登岸把尋陽包圍,待陸上部隊到達後再全力攻城。」

劉裕平靜的道:「我要教桓玄來得去不得。」

高彥道:「桓玄今仗肯定輸個一敗塗地,甚至全軍覆沒,不過桓玄逃生的機會卻比任何人大,因為這奸賊的膽子比我還小,你們沒有聽過嗎?他的帥艦旁永遠跟著四艘特快的風帆,每艘有六個力士負責撐舟,名之為護航,事實上是桓玄怕死,形勢不對時,只要跳上其中一艘,立即可以遠揚,逃之夭夭。」

魏泳之訝道:「你怎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高彥傲然道:「我是甚麼出身的?以出賣消息維生的人,最懂收買情報。有錢使得鬼推磨,我買通桓玄下面的人,自然甚麼都清楚。」

  劉裕道:「你到過江陵嗎?」

高彥神氣的道:「今時今日我是甚麼身份地位?何用我去冒險?只要發出指示,自有兩湖幫的兄弟去做。」

劉裕頭痛的道:「如給桓玄逃返江陵,要抓他須再費一番工夫。」

高彥道:「他今次是傾力而來,留在江陵的兵員只有數百之眾,桓玄豈敢待在江陵等我們去宰他?我敢肯定他回家後,立即踏上逃亡之路。」

接著雙目亮起來,道:「我有個擒殺桓玄的計劃,就是我先一步趕往江陵去,親自指揮在江陵的情報網,設法收賣桓玄的將領,只要桓玄返回老家,他的一舉一動將全落入我眼內,那時不論他逃到哪裡去,也沒法逃出劉爺的掌心外佔。」

劉裕精神大振,又擔心的道:「我最怕你有甚閃失,我如何向你的小白雁交代呢?」

高彥信心十足的道:「我別的不行,但說到跟踪和逃跑,卻是一等一的高手。待我現在去和雅兒說幾句話別,立即上路:哈!她肯定會隨我去的。」

劉裕道:「記著!不論情況如何變化,桓玄的小命必須由我負責收拾,明白嗎?」

高彥答應一聲,一縷輕煙般的去了。

夜霧迷茫裡,荒人兵分二路,朝軍都關進發。

經議會討論後,荒人修正了向雨田最初提出的計劃,令整個行動更切拿現實的情況,更能生出效用。

一路是負責突襲軍都關石堡部隊,人數不過五百,但全是高手,包括燕飛、向雨田、屠奉三、卓狂生、慕容戰等在內。他們深入太行山,攀山越嶺,晝夜不停地趕路,到此時已走了一晝半夜,中間隻小休半個時辰,是為要在抵達軍都關後,仍有數個時辰好好養息,恢復元氣,以待適當時機攻奪要隘。

另一路是近萬的荒人戰士,人人輕服輕騎,攜帶三天的干糧,由王鎮惡指揮,緊貼太行山西面借林木掩護,晝伏夜行,務求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日出原。這支部隊還派出百個精選的好手,由姚猛、小傑、紅子春和姬別領隊,在前面開路,遇上敵人的探子,先一步把對方收拾,以免洩露主力大軍的行藏。

崔宏的五千拓跋族戰士和糧車隊,則依原定路線行軍,目標地點是燕人營地南面五里處的平原。

這時領路的向雨田剛登上一個山嶺,蹲了下來,往下望去,還向後方的燕飛等人打出停止的手號。

屠奉三忙令隨來的荒人止步,留在各自的位置。

燕飛等直抵向雨田兩旁,齊朝下方瞧去,無不倒抽一口涼氣。

太陽剛下山,劉裕收到桓玄船隊進入五十里的警戒範圍,立即全軍動員,艦隻紛紛起錨,移往指定的攻擊位置。

「奇兵號」在六艘雙頭艦的護航下,埋伏在崢嶸洲東南角的位置,艦上不論投石手或火箭手,人人蓄勢以待,只要接到命令,立即向敵艦發動最猛烈的攻擊。

立在指揮台上的劉裕,心情亦不由緊張起來,不過他曉得這只是暫時的現象,當戰爭如火如荼的展開,他的心神會晉人澄明通透的境界,像當年謝玄於淝水之戰般,帶領軍隊取得全面和決定性的勝利。

江風徐徐吹來,崢嶸洲及其上下游一帶水域,暗無燈火,一片死寂,愈發蘊含著一股暴風雨般欲來前的壓力。

身旁魏泳之看罷崢嶸洲南面近處山頭的燈號傳信,欣然道:「桓玄的船速沒有半點慢下來的跡象,桓玄今次肯定中計。」

劉裕深吸一口氣,道:「離我們有多遠?」

  魏泳之答道:「還有十五里!」

劉裕道:「我們盡量讓敵人駛往下游去,最好是敵人全駛往下游,我們才順流吃苦他們尾巴追殺,如此將可在這裡解決桓玄。」

魏泳之道:「恐怕很難辦到,據燈號顯示,桓玄的艦隊分作三隊,每隊又分左右兩組,光頭部隊共三十艘戰船,與中隊的五十艘戰船相隔兩里許的距離,主力艦隊離中隊更遠,足有三、四堅。當先頭船隊越過崢嶸洲,桓玄的「荊州號﹄仍在七、八里外,如果我們尚不發動,會失去時機。」

又道:「最佳的攻擊時機,是當敵人中隊駛經崢嶸洲的一刻,我們可把敵隊斷為兩截,再藉崢嶸洲的投石機和弩箭機,迎擊敵人停不下勢子順流而來的主力船隊,當無忌他們重創下游的敵艦後,便可逆流而上,與我們合殲敵人的主力船隊。」

  劉裕罵道:「膽小鬼。」

魏泳之曉得他罵的是桓玄而非自己,笑道:「幸好他是膽小鬼,否則我們可能仍在攻打建康呢!」

  劉裕低聲道:「來了!準備!」

佈在他們身後的號角手、鼓手、旗手、燈號手,人人提起精神,準備把劉裕發下來的命令第一時間傳送開去?

  卓狂生脫口嚷道:「我的娘!」

他們伏身處離下方峽道尚有四、五里遠,山嶺間更是水霧繚繞,卻完全不影響他們的視野,因為峽道燈火通明,映照出數以千計的大燕戰士,正在辛勤忙碌的開山劈石,把峽道擴闊。

從他們的位置看下去,可見到軍都關的石堡和中間那截三里許長的山道,首尾都在視野之外,不過叮以想像情況該與眼前所見相同,燕人正忙個不休。

路中坐著一批批燕兵,人人精赤著上身,顯是暫作休息,回氣後會接替力竭退下來的燕兵,繼續開闊山道。

軍都關頂彷如城牆,四周由垛子環繞,中設城樓,內藏往下層去的信道。石堡位於山道正中的高地,接通石堡的山路往東西傾斜,形成兩道長坡。石堡本隔斷東西,不過此時石堡兩邊均開出通路,可從左右繞過去。

石堡頂上佈滿箭手,山路兩旁的高處亦有燕兵站崗守衛,刁斗森嚴,令人望之生畏。

眾人晝夜不停地趕來,卻從沒有想過會有眼前局面出現。

  燕飛道:「你們看!」

眾人循他的指示瞧去,在石堡西道斜坡的兩旁,大批燕人在砍伐道旁的樹木,樹倒下後立即去枝清葉,只剩下主乾後,便送往坡頂,堆滿路邊。

慕容戰沉聲道:「慕容垂用的是撤兵之計,這些木幹是要設檑木陣,阻截追兵。」

屠奉三搖頭道:「慕容垂是不甘心就這麼退卻的,何況仍未能解決軍糧的問題。他開闊山道,是怕我們於他處死千千主婢時,竟能苦忍著不出手,他便須由軍都關撤返太行山之東。慕容垂確不愧北方第一兵法大家,算無遺策。」

向雨田道:「我同意屠當家的見解,憑其優勢兵力,邊戰邊退,慕容垂確大有機會撤往軍都關,再憑關固守,大軍改在太行山東面布陣,如此可立於不敗之地。至於軍糧的問題,由於我們被阻截於軍都關之西,他便可從容四出打獵,採摘野果、野菜,只要中山方面送來糧食,他將可全面反攻,取得最後的勝利。」

卓狂生道:「現在該怎麼辦呢?」

燕飛微笑道:「我們先派人到首尾兩端探看,弄清楚整條峽道的情況,然後進入攻擊的位置,一切依原定計劃進行,那時櫺木陣該已弄妥,敵人的氣力亦用得所餘無幾,我們則至少有四、五個時辰好好休息,在有心算無心下,縱然對方人數在我們十倍之上,也擋不住我們突如其來的猛攻。」

向雨田欣然道:「就這麼決定,現在我最想看到的,是慕容垂驚聞軍都關被奪的反應和表情。」

敵艦從兩旁魚貫而去,駛往崢嶸洲下游,只在船首船尾各掛上一盞風燈,像飄蕩江水上的磷光鬼火,情景詭異陰森。

大江一帶被水霧籠罩,令人有點分不清楚是雨還是霧。崢嶸洲黑漆一片,埋伏東端的船隊與霧夜渾為一體。

  劉裕放下心頭大石。如果敵艦遍掛燈火,肯定己方的船隊會無所遁形,兼之敵艦為怕撞上崢嶸洲,採取遠離崢嶸洲的航道,使他們能避過敵人耳目。

不到兩刻鐘,敵人先頭部隊的三十艘戰船,離開崢嶸洲的水域範圍。

  劉裕發出升帆的指令。燈號手立即傳出訊息,燈光只向南北兩方發放,不虞被正往下游駛去敵艦上的敵人察覺。

三十二艘戰船上的戰士全體動員,帆帳迅速升起。同時點燃掛在主桅的巨型綠色風燈,以資識別敵我。

此時敵人中隊剛至,經崢嶸洲南北的水道,疾駛往下游去,片刻光景,已有近二十艘敵艦駛經兩旁。

  劉裕大喝道:「去!」

  鼓聲立即轟天響起,號角長鳴。

最先發動的是崢嶸洲上蓄勢以待,由程蒼古主持的伏兵,一時投石機、弩箭機齊奏催命之音,巨石、火弩箭、火箭分從崢嶸洲南北兩岸高地送出,交織出由一道道火痕組成的羅網,往駛經的敵艦暴雨般罩去。

埋伏在東端的北府兵艦隊,從隱藏處蜂擁而出,戰士射出的火箭,雨點似的投往被攻個措手不及的敵人。

  「轟!」

領頭殺出的「奇兵號」,鐵鑄的船首攔腰撞上駛過的敵艦,硬生生撞得對方木屑濺飛,船體破裂,往橫移開,碰上另一艘不幸剛於此時駛至的己方戰船,兩艘船同時傾斜下沉。

  「奇兵號」的戰士齊聲歡叫。

老手大喝連聲,指揮手下,「奇兵號」借風力來個急轉彎,逆流西上,一艘正著火焚燒、迎頭而來的敵艦避無可避,又被「奇兵號」攔腰撞個正著側傾下沉。

隨行的六艘雙頭艦,如出柙的猛虎,憑其靈活的特性,從左右搶出,直攻敵艦。

劉裕朝大江上游望去,已曉得勝券在握,入目皆是潰不成隊的敵方船艦,或著火焚燒,或緩緩下沉,至或互相碰撞,亂成一團。敵人的中隊已潰不成軍,再無反擊之力。

下游方向亦傳來震江的喊殺聲,顯示何無忌和劉毅的兩支船隊,正向敵人發動無情的攻勢。

視野可見的江面盡成火海,濃煙蔽天,情況慘烈至極點,而大戰仍是方興未艾,敵方的主力部隊收不住勢子,隨傾瀉而來的水流進入崢嶸洲的水域,也進入了崢嶸洲陸岸戰陣火箭投石的射程內,紛被擊中。

劉裕再發命令,擂鼓聲再起,戰船上的戰士齊聲吶喊,三十二艘戰船分作兩路,從崢嶸洲南北水道逆流順风西上,對敵艦迎頭痛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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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局已定

  「小詩!到我身旁來。」

容色蒼白的小詩,來到紀千千右側坐下。自天明後,她們被禁止離開營帳,外面的守衛顯著加強。風娘來看過她們兩次,每次都是默然無語,神色凝重,愈發添加即將有大事發生,那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紀千千倒沒有甚麼,小詩卻抵受不住沉重的壓力,怔仲不安。

紀千千神色平靜的柔聲道:「我曉得詩詩心中非常害怕。雖然我們看不見,卻聽到外面軍馬調動的聲音,大戰似將一觸即發。但詩詩定要信任我,我和詩詩都會度過難關,今天將是我們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一切苦難會在今天結束。」

小詩熱淚泉湧,飲泣道:「可是……」

紀千千道:「不要哭泣,在這個時刻,詩詩須堅強起來。今天絕不易過,你對我最好的支持,就是勇敢的面對一切。」

小詩強忍淚水,但仍忍不不抽噎:

紀千千愛憐的摟苦她肩頭,湊到她耳旁輕柔的道:「燕郎已想出拯救我們的完美計劃,情況在他的控制之下,慕容垂當然不會這想,還以為自己穩立不敗之地,町是戰爭從來是你死我活的無情玩意,事實會令他大吃一驚。」

小詩仰起淚眼,看著紀千千悲切的道:「小姐!如果你有機會逃走,千萬不要像上回般錯過,不用再理我。」

紀千千痛心的道:「傻瓜!小姐怎會舍你而去?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一起離開。」

  小詩顫聲道:「小姐!」

紀千千又湊到她耳旁輕輕道:「我曾告訴你的事是真的,主動權已落入燕郎手中,再不由慕容垂有別的選擇,待會拓跋珪會代燕郎向慕容垂提出單打獨鬥的挑戰,賭注便是我們。不論發生甚麼事,你都要保持信心,縱然似在絕望的環境襄,也不要失去希望。」

小詩道:「真的是燕公子告訴小姐的嗎?」

紀千千道:「到了這個時刻,我還會騙你嗎?我們的荒人兄弟,已抵達日出原邊緣林區處,正等候適當的時機。另一支拓跋族的精銳部隊,現朝日出原推進,於正午進入日出原。」

小詩嬌軀一顫,道:「真的嗎?」

紀千千沒好氣的道:「原來你這丫頭到此刻仍是半信半疑。我不答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答案立即揭曉,我要你親身目睹即將發生的事。」

接著秀眸射出憧憬的神色,道:「生命不是挺奇妙的嗎?人並不懂得珍惜其眼前所擁有的東西,直至當他失去擁有的一切,方驚覺曾擁有過的是多麼的珍貴。得而復失固令人難受,但失而復得卻令人格外驚喜,而最精彩處是你重新得到的再不是以前的東西,因你會以全新的態度去珍惜和看待它,縱然是以前視之為乎常不過的事物,也有了嶄新的意義。小姐在建康時,總愛追求新鮮的事物,到今天才明白,問題並不在是否新鮮和刺激,而在乎個人的心境。回到邊荒集後,詩詩勿要忘記我這番話,要好好的珍惜周遭的一切,好好的掌握自己的生命。」

小詩想要說話,紀千千低聲道:「風娘來了!」

話猶未已,風娘揭帳而入,神情木然的道:「小姐請隨我來,皇上要見小姐。」

拓跋珪負手立在平頂丘東邊緣處,俯瞰慕容垂的營地,目光落在燕兵南岸營地正中處的一座高台。

每逢在乎野立寨,須在周圍設置望樓箭塔,以收憑高制下之效。但營寨的將帥,亦必須能登高望遠,俾可掌控全局,指揮作戰。燕營高起三丈的高台,正是慕容垂的指揮台,有慕容垂在其上坐陣,在其糧盡之前,任拓跋族和荒人如何狂攻猛打,肯定是損兵折將而回的結果。

拓跋珪搖頭嘆道:「慕容垂你真的可以那狠心嗎?」

俏立在他右後側的楚無暇問道:「族主何有此言?」

拓跋珪若無其事的道:「你看不到堆積在營地南端的柴枝嗎?如我估計無誤,慕容垂會在荒人到達後,把柴枝移往寨外,堆成小山,然後在柴堆中間豎起兩枝木樁,把紀千千和小詩縛於其上,再引火燃點,先燒外圍的柴枝,那時荒人再沒有其它選擇,只好拚死去救火救人,而慕容垂則全軍出動,順手奪糧。」

楚無暇道:「可是到來的只是我們的戰士呵!」

拓跋珪啞然笑道:「這正是最精彩的地方,當慕容垂看到來的只是崔宏的人,方驚覺又輸一著,且是沒法翻身的一著。」

楚無暇由衷的道:「人說邊荒集人材濟濟,奇人異士不計其數,我一直對此心存懷疑,但到今天再不得不服氣。」

拓跋珪心忖奇人異士正是燕飛,若不是他擁有與紀千千互通心曲的能力,今仗肯定敗得一塌糊塗。

楚無暇目光投往地平遠處,位處太行山脈北端的軍都關,道:「當荒人奪下軍都關,族主會怎麼做呢?難道真的依荒人的計劃,為奪得紀千千主婢,任得慕容垂離開嗎?」

拓跋珪微笑道:「我的目標是擊敗慕容垂,燕飛的目標是奪得美人歸,乍看兩個目標似有矛盾,事實上卻是二合而為一。當紀千千主婢安全回來的一刻,我已完成了對我兄弟燕飛的承諾,那時將由我主事。明白嗎?」

楚無暇一雙美眸明亮起來,點頭道:「明白了!」

整個營地沸騰起來,燕兵一組組有秩序的在調動,留在本營的亦忙著整理裝備,訓兵秣馬,充滿大戰即臨的氣象。

紀千千在二十多個燕人高手押送下,隨風娘朝高台的方向走去。沿途風娘一言不發,臉無表情,令人難知她心中正轉動著的念頭,又或許只是一片空虛。自被慕容垂俘虜後,紀千千首次生出自己是囚徒的強烈感受。她不理落在身上的目光,保持心境的澄明,默默跟在風娘後方,也不去猜想慕容垂因何事召她往見。

終於風娘停下來,原來已抵登上高的木梯,紀千千往上瞧去,見到圍繞台頂四周的木欄杆,卻不見有人。

風娘沉重的道:「皇上在台上,千千小姐請自行上去見他。」

紀千千往風娘望去,風娘垂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紀千千暗嘆一口氣,走前兩步,正要舉步登階,忽然心生驚兆,但已來不及應變,風娘的十指像十支利箭般刺在她背上,剎那間擊中她三十多個大小穴道。

紀千千渾身麻痺,血氣不暢,似是全身提不起任何勁力,往後便倒。風娘從後把她扶著,湊到她耳旁淒然道:「小姐!對不起!我只是奉命而行,到這時刻我已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聽天由命。我這套手法只會禁制你的真氣,令你沒法提氣運勁,其它一切如常,酸麻過後,你會回复氣力。禁制的功效只有六個時辰,禁制會隨著你氣脈的運轉天然解除。唉!」

紀千千方寸大亂,也不知該否恨風娘,果然酥麻的感覺轉眼消失,她又憑自己的力量站直嬌軀。

風娘退後一步,回復平靜,冷冷道:「小姐!請登階。」

到這時候還有甚好說的,紀千千往上望去,慕容垂正憑欄看下來,淡淡道:「千千!上來吧!」

紀千千心忖剛才風娘偷襲自己的情況,定是在慕容垂的監視下進行,難怪風娘說沒有別的選擇。暗一口氣,舉步登上木階,慕容垂往後退開。

紀千千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暗想幸好這不是慕容垂的帥帳,而是光天化日下眾目睽睽的高台,否則後果不堪想像,她縱想自盡也有心無力。不過又想到慕容垂行事難測,他要幹甚麼便做甚麼,誰敢干涉他?幸好又想到風娘絕不會讓他公然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心裹稍有著落。就是在這種忐忑不安的惡劣心情下,紀千千登上高台。

慕容垂正憑欄遠眺日出原南面草野盡處的丘林。沉聲道:「千千!請到我這邊來。」

紀千千輕舉玉步,抵達他身後,嘆道:「我們之間還有甚麼話好說的呢?」

慕容垂滿懷感觸的道:「我們怎會發展到這種田地?上天對我真不公平。」

  紀千千默然不語。

慕容垂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厲若暴閃,灼灼的打量紀千千,道:「這是千千最後的一個機會,只要你說一句話,血流成河的場面便不會出現,否則不但燕飛要死,你的荒人兄弟亦沒有一個能活著回邊荒集去,一切已控制在我手上,沒有人能改變這個情況。」

紀千千衝口而出道:「情況真的控制在你手上嗎?」

慕容垂雙目射出警覺的神色,倏地街前,探手抓著她雙肩。

紀千千抿嘴不語,心知他誤會了,以為風娘陽奉陰違的沒有製著她,故此她仍有自盡的能力。

慕容垂現出古怪的神色,顯然察覺風娘的禁制仍是牢不可破的生效,接著雙目熾熱起來。紀千千心叫糟糕,知他因接觸自己致獸性發作,失去自製力,意欲侵犯她。

紀千千終鬥不過心中恐懼,掙扎道:「放開我!」

慕容垂搖頭嘆道:「放開你!這算甚麼話?我得不到的,任何人也得不到,千千太不明白我了。」

  就在此時,號角聲起。

  慕容垂一震放手,轉身望去。

蹄聲從草原南面傳來,忽然間數以下計的騎士從林木間馳出,隊形整齊,旗幟飄揚,燕營內的戰士人人舉頭望去。

慕容垂像忘記了紀千千似的,瞪大雙目,直抵欄緣處。

紀千千鬆了一口氣,差點想趁機溜下高台去,又捨不得居高臨下目睹眼前動人心弦的情景。

  太陽高懸中天。

她心忖:燕郎沒有騙我,拓跋族的五千精銳果如他所言般,於正午抵達日出原,攻擊軍都關的時候亦到了。

數千戰上浪潮般湧來,直抵燕營南面五里許處,布成戰陣,還不斷叱喝呼叫,上氣激昂至極點。

隨後而來的是八組騾車,秩序井然地到達騎陣後方,然後一字排開。不論是紀千千還是慕容垂一方的人,均曉得二百多輛騾車是特製的,隨時可變身為有強大防禦能力的騾車陣,不怕衝擊。

慕容垂縱目四顧,忽然目光凝定往東面十多里處軍都關的方向,臉現恐懼之色。

紀千千心想你現在該知主動再非在你手上,也不由佩眼慕容垂腦筋的靈活,當發覺來者沒有荒人,立知不妙。

  營地驚呼四起。

一團又一團的濃重黑煙,從軍都關峽道處冒起來。

慕容垂尚未有機會作出反應,蹄聲驟響,無數的荒人戰士,從貼近太行山的林區疾馳而出,像衝破堤岸的河水般傾瀉往日出原,沿太行山萬馬奔騰的往峽道的入口鋪蓋而去。

營地的燕人除了目瞪口呆外,再沒法作出任何阻止的行動。

慕容垂不是沒想過敵人封鎖退路的可能性,他派出猛將精兵,據守軍都關,又開闊峽道,設置檑木陣,正是針對如眼前般的情況。只要一方面固守峽道,另一方面出兵夾擊,肯定可粉碎敵人的圖謀。卻從沒有想過敵人拿捏的時機如此精確,乘軍都關守軍連續三天不停工作,力盡筋疲的一刻,發動猛攻。

大批的燕人被荒人突襲軍都關的部隊驅趕出來,當他們驚覺荒人正從左方漫野殺至,登時失去鬥志,亡命的往營地奔去。

  軍都關已告失守。

現時燕人唯一的退路,只剩下連接桑乾河兩岸的四道浮橋,先不說浮橋負荷力不足和難抵從上游來的攻擊等問題,縱能撤往對岸,要返中山,還要繞過太行山,在缺糧的情況下兼要應付敵人的追擊,後果不堪想像。

慕容垂別頭往紀千千瞧去,臉上再沒有半點血色。

風帆抵達江陵城的碼頭,入目的情景,令桓玄看得心驚膽顫,不明所以。

江陵城門大開,城民扶老攜幼的從城門逃出來,出城後四散落荒而逃,卻不見任何守兵。碼頭上一片混亂,舟船紛紛駛離,彷如末日來臨。

桓玄不待風帆靠岸,從船上躍起,落在碼頭上,向四周狼奔鼠竄的人大喝道:「發生了甚麼事?」

一人迎了上來,後方還跟著十多個守軍,道:「禀告皇上,千萬勿要入城,城內亂民作反,非常危險。」

桓玄定神一看,才瞧清楚來人是心腹大將馮該,失聲道:「桓偉到了哪裡去?」

馮該答道:「皇上船隊於崢嶸洲被伏擊的消息傳回來後,桓偉大將軍立即收拾細軟財物,離城去了,臣將曾勸他留下,他卻說了一番難聽的話,然後不顧而去。」

桓玄整條脊骨寒森森的,體內再沒有半絲暖意,更忘了痛 桓偉,不能置信的道:「消息怎會這麼快傳回來的?」

馮該頹然道:「崢嶸洲燒船冒起的火光黑煙,數十里內清晰可見,往東去的漁舟貨船紛紛折返,消息已傳遍整個荊州。」

桓玄臉上血色褪盡,顫聲道:「朕該怎麼辦?」

馮該道:「現在江陵再不可持,皇上必須立即離開。」

桓玄生出眾叛親離、山窮水盡的絕望感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道:「到哪裡去?」

馮該仍保持冷靜,道:「愈遠愈好!如能逃往蜀境內的漢中,當可保安全。臣願全力保護聖駕。」

漢中由桓玄堂兄弟桓希鎮守,念在親屬之情,當肯收留桓玄。

桓玄不由回頭朝風帆瞧去,昨夜他見大勢已去,立即知機跳上風帆,憑其輕快靈活,掉頭逃回來,幸保小命。回想起來,仍猶有餘悸。

馮該看穿他的心意,道:「皇上絕不能經大江入蜀,聽說毛修之的船隊正沿江東下,朝江陵駛來,要走便須走陸路。」

桓玄環目四顧,身邊剩下不到二十人,自己則如喪家之犬,舉目無助,當日威風八面的進占建康,哪曾想過會有今天一日。

桓玄慘然道:「我還有甚麼路可走呢?就走陸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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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決戰之前

  日出原上,形勢清楚分明。

表面上,慕容垂夾河成陣,雖是三面受脅,仍是佔有上風。可是荒人據軍都關之險,進可攻退可守;崔宏的部隊,則有騾車陣作防禦屏障,亦可穩守陣地。如兩方相持下去,一俟燕人糧盡,將是慕容垂末日的來臨,現時慕容垂手上唯一可討價還價的本錢,就是紀千千主婢。

震駭過後,慕容垂回复無敵主帥的氣概,移到高台西欄處,遙望月丘。

紀千千默默立在他後方,強壓卜心中的興奮和激動,不露於形色,以免觸怒慕容垂。

此時一隊人馬從月丘越壕而爭,直抵燕營外二千多步的近處。

慕容垂發出不得妄動的指令,緊盯著一馬當先的拓跋珪。

紀千千還是首次見到拓跋珪,心情古怪,一方面她曉得拓跋珪是可活埋數以萬計生人,而容色不變的狠心人,又知道他是燕飛最好的兄弟,她和小詩的命運正控制在他的手中。

拓跋珪勒馬停定,身後的百多個親隨連忙止步。

慕容垂雙目殺機大盛,冷哼一聲。

拓跋珪現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大喝道:「拓跋族之主拓跋珪,請燕主慕容垂對話。」

慕容垂從容道:「兩軍相對,只有手底見個真章,還有甚麼廢話要說?」他沒有提氣揚聲,聲音自然而然的廣傳開去,營內燕人無不聽得清楚分明,齊聲叱喝,以助其主的威勢,表示死戰的決心。

遠在數里外的荒人和拓跋族戰士雖聽不到他們的對答,但卻聞得燕人的喝叫,忙作反應,一時吶喊之聲此落彼起,震動草原。

待喊叫聲漸消,拓跋珪目光箭矢般射往高台上的慕容垂,冷然道:「我說的是否廢話?燕主聽過後自然分明,敢問燕主仍有一聽的興趣嗎? 」

慕容垂後側的紀千千暗叫厲害,拓跋珪正針對慕容垂的話作出反擊,欺的是慕容垂被逼處下風,儘管心中千萬個不情願,也要聽清楚拓跋珪要求對話的原因,看是否會有有利於他的轉機。

果然慕容垂臉色微變,顯是心中大怒,但仍不得不壓下怒火,道:「我在聽著!」

拓跋珪肅容道:「我拓跋珪今回來此,是要為我的兄弟燕飛向燕主叫陣,雙方單挑獨鬥一場,如果燕主得勝,我拓跋珪立即送上糧車百輛,並立即撤返盛樂,在燕主有生之年:水不踏入長城半步。我拓跋珪於此立誓,以拓跋族的榮譽作出承諾,沒有一字是虛言。」

他說的話傳過來的一刻,燕營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戰馬的嘶叫聲,點綴沉重的靜默。

紀千千芳心遽顫,這才明白燕飛說過的,拓跋珪會開出慕容垂沒法拒絕的條件,後果竟是這般嚴重。

慕容垂雙目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沉聲道:「敗的是我又如何?」

拓跋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登時化去了他予人狠辣無情的感覺,道:「燕主仍可得到百輛糧車,但必須立即送還毫髮無損的千千小姐和婢女小詩。燕主如肯接受我的建議,請為此立誓,以保證履行承諾。」

慕容垂回頭瞥紀千千一眼,才再望往拓跋珪,道:「如何方算分出勝敗?」

  紀千千心中忐忑狂跳。在整個日出原數以萬計的人裡,她是第一個曉得慕容垂心中決定的人。從慕容垂看她的眼神,她掌握到他的心意,他明亮起來的眼睛,正顯示出他心中因能扭轉敗局而來的興奮和必勝的信心。

拓跋珪笑道:「高手對決,誰勝誰敗,自是清楚分明,如果我的兄弟燕飛不幸落敗的話,我拓跋珪留下百輛糧車,收屍掉頭便走,不會再有多半句說話。」

慕容垂長笑道:「好!你的兄弟燕飛既要送死,我慕容垂怎會拒絕?並於此立誓,一切如拓跋族主所言,如有違諾,教我慕容垂永遠回不到中山。」

拓跋珪欣然道:「好!好!請燕主派人到我營地來,商量大家可以接受的安排,希望決戰可在日落後立即進行,燕主可有異議?」

慕容垂大喝道:「一切如你所言,日落後,我便與燕飛決戰於日出原上,看是他的蝶戀花厲害,還是我的北霸槍了得。」

話聲剛落,燕營已爆起震天喝采聲,令人感受到燕人對慕容垂近乎盲目的信心。

紀千千心中一陣激動,在敵人的營地裡,只有她明白這場決戰得來的不容易,同時亦患得患失,心忖若燕飛有甚不測,自己想自盡亦辦不到。

拓跋珪哈哈一笑,掉頭返月丘去了。

在西斜春陽的照射下,桓玄隨著馮該,在三十多名親兵護送下,沿著大江南岸慌不擇路的急奔,忽然馮該停了下來,桓玄來到他身後,滔滔江水橫亙前方。

  桓玄訝道:「為甚麼停下來?」

馮該道:「皇上聽不到追兵的馬蹄聲嗎?」

桓玄功眾雙耳,果然東面處隱隱傳來蹄音,自己因心神不屬,竟沒有留意,駭然道:「怎麼辦?」

馮該冷靜的道:「我們泅水到江中的枚回洲,休息半個時辰,待天色全黑,再泅往北岸,如此必可避過追兵。」

桓玄不悅道:「那為何早先我們不坐船渡江,節省時間?」

馮該從容道:「皇上明察,我們首要之務,是要令敵人不知我們逃往哪裡去,故必須採取惑敵之計,方有機會潛赴漢中,如果人人看到我們在北岸登陸,便難收惑敵之效。」

桓玄一想也有道理,同意道:「我們泅水過去。」

  領頭投入河水里去。

紀千千迴到帳幕內,小詩不顧一切的投入她懷裡,喜極而泣。

紀千千擁抱著渾身抖顫彷如受驚小鳥的愛婢,憐惜的道:「沒事了!沒事了!」

  小詩只懂哭泣。

紀千千此時與一般弱質纖纖的女子沒有任何分別,辛苦的扶她坐下,道:「詩詩現在相信了嗎?」

小詩抬起頭來,淚眼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愧然點頭。

紀千千舉起羅袖為她揩抹淚痕,微笑道:「詩詩該笑才對!今晚我們便可重獲自由了。讓我們再次舉行夜火會,由龐老闆主持烤羊腿的慶祝儀式。還記得龐老闆的烤羊腿嗎?建康高朋樓的烤羊腿也還不如呢?對嗎?」

小詩點頭同意,又擔心的道:「燕公子真的可以打贏慕容垂嗎?」

紀千千正為此憂心,只好安慰她,湊到她耳旁輕輕道:「讓我告訴詩詩一些秘密,甚麼竺法慶、孫恩全是燕郎的手下敗將,他們均是有資格與慕容垂一爭長短的絕頂高手,還有甚好擔心的?」

小詩根本不曉得竺法慶是何方神聖,但孫恩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聞言稍覺安心,乎靜下去。想說話,忽又害羞的垂下頭去。

紀千千蘭心蕙質,觀其神知其意,欣然道:「詩詩是否想問,龐老闆是不是來了呢?」

小詩霞燒粉臉,不依道:「小姐!」

紀千千微笑道:「來營救我的詩詩,怎可以缺了龐老闆的一份兒?待會詩詩便可以見到他。」

接著又道:「順便告訴詩詩,高公子因事留在兩湖,故今次並沒有隨大隊來。」

小詩點頭表示知道,卻沒有絲毫介懷的神色。

倏地帳門揭開,風娘神色古怪的現身帳門處,舉步而入,帳門在她後方垂落。

紀千千心叫糟糕,自己因穴道受制,不能察覺她來到帳門外,憑風娘的靈耳,也不知她聽去她們多少對話。

風娘來到兩人前方,緩緩跪坐,難以置信的道:「小姐怎曉得邊荒集的首席風媒到了兩湖去,今次沒有來呢?」

小詩嚇得花容失色,望向紀千千。

紀千千則強作鎮定,若無其事的道:「我只是隨口安慰詩詩,大娘不必認真。」

連她自己也感到這個藉口牽強,要安慰小詩,該說高彥來了才對。同時也曉得慕容垂對荒人做足了蒐集情報的工夫,故清楚高彥的行踪。

風娘用神的看紀千千,滿瞼疑惑之色,道:「可是小姐說得一點也沒錯,高彥的確到了兩湖去。」

紀千千知道自己愈要解釋,欲蓋彌彰下,愈會惹起風娘的疑心,只好苦笑道:「我還有甚麼話好說呢?」

風娘審視紀千千好半晌後,嘆道:「甚麼都好!希望今次因小姐而來的危機,可以用和平方法解決,只要大軍能安全回到中山,其它的事我便不管了。唉!也不到老身去管。」

紀千千低聲問道:「大娘以為燕飛可以勝出嗎?」

風娘神色凝重起來,道:「我不知道。不過我們由上到下,都沒有人認為皇上會輸給燕飛。最關鍵的原因,是皇上可殺死燕飛,但燕飛卻絕不能殺皇上,小姐該明白當中微妙的情況。」

紀千千點頭表示明白,道:「既然如此,為何大娘的語氣,卻似看好燕飛?」

風娘苦笑道:「或許只是我的願望,希望你們能重獲自由。還有另一個原因,像拓跋珪這種人,絕不會因兄弟之情而斷送了民族的未來,如果他不是有十足的信心,是不會答應這樣的一場決戰。」

  紀千千欲語無言。

風娘道:「是時候了!千千小姐和小詩姐請隨我來,拓跋珪開出的其中一個條件,是你們必須在最前線觀戰,讓他們清楚你們的情況。」

桓玄和手下們甫登枚回洲南岸,對岸便傳來人聲蹄音,往西而去,不由暗叫好險。

馮該喝了一聲「搜」,其手下的十多個親兵立即四下散開,隱沒在江島的林木里去。桓玄心中一陣感動,想不到自己落難之時,仍有如此忠心耿耿之士,誓死追隨。

他生為桓溫之子,一生呼風喚雨,橫行霸道,哪想過有這麼的一刻,心中的惶恐,確是難以向外人道。不由想起當日司馬道子倉皇逃離建康,也該是這般的心情,這個想法,令他的心酸痛起來,非常難受。

馮該道:「皇上請隨臣屬去!」領路穿過岸林,直抵位於島中央的空曠平地。恭敬的道:「請皇上好好休息。」

桓玄和親隨們折騰了一夜,又徒步趕了十多里路,身疲力倦,聞言連忙坐下,此時日降西山,江風徐徐吹來。馮該道:「臣屬們會在四方放哨,如有追兵到洲上來,我們可立即從江水遁走,保證可避過敵人。」

桓玄感動的道:「將來朕東山再起之時,必不會薄待卿家。」

馮該連忙謝恩,然後離開,當抵達桓玄視野不及之處,展開身法,往島東的一座高丘掠去,登上丘頂,奔下斜坡,兩道人影從岸緣的林木間掠出,攔著馮該去路,赫然是高彥和尹清雅。

馮該欣然止步,道:「幸不辱命!」

尹清雅雀躍道:「奸賊中計了。」

高彥老氣橫秋的道:「馮將軍做得好,統領大人必重重有賞。」

馮該謙虛的道:「能為統領大人效勞,是馮該的光榮,只希望以後能追隨統領大人,為他盡心辦事,便心滿意足。」

一個聲音從林內傳出來道:「馮將軍肯為我效力,我無任歡迎。」

馮該大喜望去,只見一人龍行虎步地領先從林木間大步走出來,身後是數以百計的北府兵將。馮該慌忙下跪,恭敬道:「末將馮該,拜見統領大人。」

劉裕來到他身前,雙手同時打出手勢,部下們立即兵分兩路,從他左右繞過,潛往桓玄的方向。

劉裕把馮該扶起來,雙目閃閃生輝,輕描淡寫的道:「桓玄的時辰到了。」

  日出原。月丘。

百輛糧車,聚集在燕營南面里許處,讓慕容垂派人檢驗,以確保沒有欺騙的成份。崔宏親自領軍監督,如慕容垂稍有異動,試圖奪糧,會立即發射火箭,焚毀糧車,當然交易立告中斷。依協議當慕容垂戰敗放還紀千千主婢,糧車會同時讓燕人駕返營地,一交一收,清楚分明。

在月丘陣地和燕營間的正中處,插著數十支尚未燃點的火炬,圍繞成一個直徑約五百步的大圓圈,界劃出慕容垂和燕飛決戰的場地。

太陽此時降至西面地平上,在平城後方散射著艷麗的霞光,襯托得平城似接連起仙界,乎添神秘詭異的美態。

平頂丘上卻瀰漫著使人心情沉重的緊張氣氛,雖說人人對燕飛信心十足,可是誰都知道要擊殺慕容垂,燕飛可以辦到,可是在不殺他的情況下,要他輸得口服心服,或無法不認輸,卻是難比登天的一回事。荒人盼望多時的一刻終於來臨,但戰果是如此難以逆料,怎不教荒人心如鉛墜,被得與失決定於一戰之內的沉重壓力,逼得透不過氣來。

拓跋珪一方的人更不好過,比起荒人,他們對燕飛的了解和信心遠有不如,但燕飛的成敗卻決定著他們未來的命運。燕飛一旦敗北,他們多年來的努力和所流的鮮血,將盡付東流。

拓跋珪在此等生死成敗的時刻,盡顯他對燕飛的兄弟之情,以堅定不移的神態,下達一個接一個的命令。

燕飛是丘上神態最輕鬆自如的人,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雙目閃閃生輝,令人感到他正處於巔的狀態下。

荒人領袖除王鎮惡留在軍都關指揮荒人部隊外,全體移師平頂丘,好作此戰的觀者和見證。

此時卓狂生、龐義、慕容戰、屠奉三、拓跋儀、紅子春,姬別、姚猛和向雨田在燕飛左右排開,目光全投往燕營的方向,

卓狂生道:「只要小飛能把慕容垂擊倒地上,那任慕容垂如何不服氣,也要俯首稱臣。」

屠奉三歎道:「像慕容垂這樣的高手,只要一息尚存,便不會倒下。」

龐義道:「不如就令他北霸槍離手,他亦不能賴賬不認輸。」

慕容戰苦笑道:「都說你是外行,要慕容垂鋼槍離手,恐怕比擊倒他更困難。」

向雨田沉聲道:「慕容垂被譽為北方第一高手,數十年來從未遇上敵手,可知他的內功槍法,已臻達凡人體能的極限。要擊敗他,卻又不能殺他,只有非凡人的的武功才能辦到。」

眾人聽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豈非是說,根本沒有人能在這樣的限制下挫敗他嗎?

燕飛卻知道向雨田在提點他,須以小三合的終極招數,方有擊敗慕容垂的可能,但如何巧妙的運用小三合,又不致發展到變為硬拚個你死我亡的局面,並不容易。

另一個曉得燕飛非是一般凡人的卓狂生,聞言精神一振,點頭道:「對!只有非凡人的武功,方可以擊倒慕容垂。」

龐義擔心的道:「最怕在某種情況下,小飛不得不全力反擊,一時錯手殺了慕容垂,那便糟糕透頂。」

姚猛打個寒噤害怕的道:「如果慕容垂命喪小飛劍下,燕人肯定會把千千和小詩姐亂刀分屍。唉!」

紅子春「呸」的一聲,喝道:「不要說不吉利的話。我最怕的是小飛因不敢傷慕容垂的小命,有所忌憚下發揮不出威力,變成一面倒的捱打局面。」

姬別苦笑道:「老紅說出我心中最害怕的情況。」

拓跋珪的聲音在眾人後方響起,笑道:「對我的兄弟最要緊有信心,小飛我祝你旗開得勝,載美而歸。是下場的時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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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戰功成(1)

紀千千和小詩並騎而行,隨大隊緩緩馳出營地西面的出口,往決戰場去。自離開營帳後,風娘一直不離兩人左右,女兵們則換上慕容垂的親衛,看外表便知無一不是精銳高手。

依協議雙方可各派出五百人在近處觀戰,其它人則必須留在本陣裡,且不得有任何軍事上的調動。

紀千千往月丘方向瞧去,由於內功受到禁制,令她的視力大受影響,如此遠的距離,只勉強看到己方人馬同時離開月丘陣地而來。

圓形決戰場的百多支特大火炬正熊熊燃燒,映得草原紅光閃耀,情景詭異可怖,尤增人心頭沉重的壓力。

紀千千往右旁的風娘瞧去,她似是滿懷心事,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紀千千循她目光望去,發覺她在註視慕容垂。

慕容垂離她們十多個馬位,簇擁著他的是二十多個胡漢大將,包括他的兒子慕容隆和慕容農。他們正在交談,人人神色凝重,似乎在爭論某件事。

紀千千心中一顫,照道理若有事商量,該在離營前說好,且慕容垂說的話就是命令,豈容其它人爭辯。想到這裹,禁不住用心去聽,只恨內力被制,除馬蹄踏地的聲音外,再聽不到任何對話。

就在此時,丹田忽然滾熱起來,紀千千尚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被風娘施法後一直沒法凝聚的內勁,倏地利箭般從丹田往後街上督脈,過玉枕關,經天靈穴,再下通任脈,真氣運轉,聽覺立時回复靈銳,剛好捕捉到慕容垂說的話,道:「個人榮辱,比起民族的盛衰存亡,是微不足道的事,我意已決,你們照我的話去辦。」

慕容垂這番話結束了爭論,再沒有人敢發言。

  紀千千又驚又喜。

驚的是慕容垂這番話該是大有深意,但她卻沒法掌握他意之所指;喜的是風娘的禁制竟然約束不住她的至陽之氣,令她提早恢復武功。

隊伍此時離決戰場約半里的距離,依協議停止前進,隊形變化,改作打橫排開,令人人可面對決戰場。在風娘指示下,紀千千和小詩移往最前方的位置,風娘則策馬來到兩人中間處,不著痕蹟的把她們分隔開。

紀千千朝前方望去,登時視野無限的擴闊,以火炬築成的決戰圈呈現眼前,越過不停跳閃的焰火,己方的隊伍已抵達另一邊離決戰場半里許處,以同樣的方式變陣。她的心忐忑狂跳,不由自主地搜索燕飛的影踪,驀地其中一人躍下馬來,大步朝決戰場走去。一股莫以名之的動人感覺進占她全心全靈,他的步伐是如此肯定有力,充盈著節奏的美感,顯示出一往無前、排除萬難的決定和信心。

在這一刻,她直覺感到,即使強如慕容垂,亦沒法阻止燕飛。

慕容垂冷哼一聲,在紀千千右方甩鑑下馬,沒有看紀千千一眼,直朝燕飛這個他平生最大的勁敵和情敵邁開步伐。

太陽沒進西山之下,枚回洲漆黑一片,河風陣陣拂來,可是馮該和他的手下卻一去不回,沒有任何動靜聲息。桓玄終按捺不住,派出親兵去問個究竟。

他的氣力回復大半,開始感到飢腸轆轆,才想到已十多個時辰沒有吃過東西,想到自出生後,一直豐衣美食,今天還是首次捱餓,大感英雄氣短,又心生悔意,後悔沒有聽桓偉的忠言,魯莽出兵,致招崢嶸洲全軍覆沒的苦果。自醫事以後,他不論做甚事,都從不後悔,此刻尚是首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恨悔之已晚。

再等了一會,前往尋人的親兵亦是去如黃鶴,桓玄不妥當的危機感覺愈趨強烈,倏地跳將起來,眾親兵連忙隨之躍起,人人面面相覷,手腳冰冷,心寒膽跳。

  桓玄道:「我們走!」

話猶未已,獵獵聲起,四周千多步外現出無數火把光,把他們團團圍在正中處,數以百計的弓箭手,正彎弓搭箭,瞄准他們。

桓玄和眾親兵嚇得魂飛魄散,沒有人敢移動分毫。

前方一人大步走來,喝道:「除桓玄外,其它人只要拋下兵器,可自由離開,這是最後一個機會。」

桓玄壓下心中的驚惶,怒叱道:「來者何人?」

那人仰天長笑,笑聲透露出無盡的悲愴,然後笑聲倏止,道:「桓玄你聽清楚,本人劉裕是也。」

「叮叮噹當」,武器立即拋滿桓玄四周的草地上,接著眾親兵一哄而散,保命逃生去了。到劉裕來到桓玄前方三丈許處,只剩桓玄孤零零一個人。

劉裕打出手勢,包圍的箭乎收起弓矢,改為拔出長刀。

桓玄現在最想做的事是硬闖突圍,可是劉裕的氣勢正緊鎖著他,令他不敢妄動。在這要命的時刻,桓玄心中浮現出司馬元顯被俘後,押送來見他時的臉容神態,耳鼓內似乎仍響起他說劉裕會為他報仇的那句話,當時自己還譏笑他,卻沒想到司馬元顯的話竟會變成眼前的現實。

兩人還是首次見面,目光像刀劍般交擊。

劉裕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自淡真死後,他一直苦待的一刻終於盼到了,想起若非此人,自己的一生絕不會如眼前的樣子,一時百般滋味在心頭。冷然道:「桓玄你想不到會有今天的情況吧!念在你貴為『九品高於榜』的首席高手,我就予你一個決鬥的機會,看看你的斷玉寒有多大的能耐?」

桓玄生出希望,連忙道:「勝的是我又如何呢?」

劉裕啞然笑道:「你以為會如何呢?如果你真的這麼有本領,便試試看能否再避過萬箭穿心貫體的死運。哈!」

  桓玄大怒道:「這不公乎!」

劉裕神態輕鬆起來,聳肩訝道:「公平?你何時曾對人公乎過呢?你以前恃勢凌人、以強欺弱時,有想過公平嗎?桓玄你不但愚蠢,且是混賬!」

桓玄露出疑惑神色,忍不住的問道:「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我們不是今天才首次見面嗎?為何你卻像對我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猶記得當年王淡真縱體投怀的一刻,她毫無保留熾烈的愛,令他變成天地間最幸福的男人,擁有她便像擁有人世最珍貴的寶物,但正是桓玄,以最鄙卑可恨的方式,把淡真奪去,令她含辱而終。那種仇恨,是傾三江五河之水,也沒法清洗的。

劉裕沉聲道:「當我的刀子貫穿你身體的一刻,我會讓你知道答案。」

恆玄仰天長笑,然後笑聲倏止,雙目凶光畢露,道:「我只想問一句,我們動手期間,會有其它人插手嗎?」

劉裕搖頭嘆道:「每一個人都在進步,只有你這蠢材不住退步,這是否高門子弟的劣根性呢?從來不懂得從錯誤中學習。」

驀地拔出佩刀,照頭向桓玄劈去。

桓玄斷玉寒出鞘,架著劉裕的厚背刀,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

眼看應是勢均力敵,桓玄的臉孔忽然脹紅起來,接著挫退半步。

眾人齊聲歡呼喝采,更添劉裕的氣勢,叫得最兇的是小白雁。此時人人看出若純以刀勁論,劉裕實勝桓玄半籌,但高明如小白雁者;更知桓玄已被逼處下風守勢。

桓玄卻是心中叫苦,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他這半步不但不會退,且可施展精微手法,絞擊對手的厚背刀,來個連消帶打,只要能搶占上風,大有機會殺死對方。最理想當然是製著劉裕,那時便可討價還價,保命逃生,只恨現在卻非是正常的情況。

從崢嶸洲逃到枚回洲,是他一生中最惶恐無助的時刻,彷如從天上的雲端直掉到地上的污泥裡,體能大幅消耗,心膽俱喪,武功發揮不出平時的五成,縱有拚死之心,卻無拚死之力。反之劉裕卻正處於最佳的狀態下,這平乎無奇的一刀,實是劉裕精氣神全注其內的一刀,有撼天搖地的威勢。

桓玄終於明白劉裕剛才冷嘲熱諷的含意,是笑自己仍是不明形勢,眼前擺明是絕不公平的情況,而這種情況正是劉裕一手營造出來的。劉裕並不是要予自己公平決鬥的機會,而是一心要殺死自己。

明白歸明白,可是高手過招,棋差一著,回天乏力。桓玄真氣被劉裕狂猛的刀勁硬逼回手上去,逆脈而街,登時血氣翻騰,眼冒金星,不要說反擊,能於退半步後立穩已非常不容易。

劉裕鬱積的仇恨和怨氣盡洩於此一刀之中,心中的痛苦卻是有增無減。更曉得已爭取得主動上風,厚背刀從斷玉寒彈起,旋風般轉身,厚背刀回飛一匝,橫掃桓玄腰身,不予桓玄回氣的空檔。

他之所以在反攻桓玄的連場大戰中,取得節節勝利,皆因戰略運用得宜。今次與桓玄的決戰,亦經過精心的部署。

他一直深深記著屠奉三的提點,桓玄縱有千萬缺點,但無可否認的是桓玄確為武學的奇才,其斷玉寒能繼九韶定音劍後,成為江左高門的第一名器,實非僥倖。而他的目的是要手刃桓玄,為淡真洗雪恥恨,而非是要得到擊敗「九品高手榜」上第一高手的榮耀,所以他巧妙佈局,務要削弱桓玄的體力鬥志,使他在眾叛親離、四面楚歌的絕境裹,失去戰力和高手的沉著。

正因掌握了桓玄的弱點,所以一上場,他採取以硬撼硬的策略,逼桓玄硬拼,他要讓死亡的陰影籠罩桓玄,令桓玄恐懼害怕,受盡壓力和折磨,直至他授首的一刻。

當他旋轉之際,劉裕一直強壓著對王淡真的思憶和愛憐,此刻似山洪暴發,狂潮般湧過心靈的大地,再抑制不了。

  「當」!

厚背刀橫掃在桓玄反手疾擋的斷玉寒處,發出如悶雷般勁氣正面交鋒的響音,相擊處綻出火花。

今回桓玄更是不濟,被劉裕掃得連人帶刀,橫跌往左方。

四周爆出轟天吶喊聲,人人看得喜出望外,皆因料不到戰況如此地一面倒,桓玄如此不中用。

北府兵一眾將領,卻明白這樣的戰果方是合理,此更馬上慣沙場的北府將領如何無忌、魏泳之者,看不起高門子弟的原因。劉裕的刀法是從沙場實戰千錘百煉培養出來的刀法,而養尊處優的高門子弟如桓玄者,卻欠缺這種沒有其它方式可取代的鍛煉。在正常的情況下,桓玄或可以壓倒劉裕,但在沉重的壓力下和逆境裡,劉裕登時把桓玄比下去,更何況桓玄正處於絕境,其意志力連一個普通上慣戰場的北府兵也不如。

劉裕的心神正處於極度異常的狀態中,他的心被復仇的恨火熊熊燃燒著。最大的痛苦,來自他對王淡真噬心的內疚,如果當日他不顧謝玄的反對,與王淡真私奔往邊荒集,王淡真便不用受辱自盡。另一方面他的精神卻保持在晶瑩通透的巔峰狀態下,有如在烈火裡一點永不溶解的冰雪,完全絕對地掌握著最大仇敵的狀況,更清楚桓玄已失去平反敗局的能力。

桓玄根本沒有機會發揮他精微的刀法,劉裕的以拙制巧,打開始便克制著他。

劉裕狂喝一聲,厚背刀如迅雷擊電般襲向桓玄。

  桓玄瞼上血色褪盡,奮起還擊。

  「叮叮噹當!」

劉裕的厚背刀堅定不移的向桓玄砍去,一刀比一刀強勁,一刀比一刀刁鑽,全無成法可言,卻是沙場殺敵最實際有效的刀法,每一刀都是避強擊弱,針對敵人的破綻弱點而發,如水銀瀉地,無隙不覷。

  桓玄節節敗退,全無反擊之力。

圍觀者人人心向劉裕,搖旗吶喊,高彥首先帶頭大嚷道:「桓玄倒下!」接著全體附和,只聽「桓玄倒下」的呼喊聲,潮水般起落,撼動著枚回洲,刺激著桓玄的心神。

  「嗆!」

桓玄跆踉跌退,劉裕則凝立不動、厚背刀鋒直指桓玄。

四周登時變得鴉雀無聲,人人睜大眼睛,看桓玄會否就此一倒不起。

桓玄終於勉強立定,披頭散發、容色蒼白如厲鬼,雙唇顫震,握刀的手也抖動起來,再沒有半點風流形相,更不要說帝皇的風采。

接著桓玄的左肩、右腰和右大腿處同時現出血跡,滲透衣褲,原來已中了劉裕三刀,變成強弩之末。

劉裕仰天笑道:「桓玄你有想過會有今天一日嗎?還呆在那里幹甚麼?是否想流盡鮮血?還不過來受死?」

桓玄狂喝一聲,提起全身勁氣,箭矢般往劉裕投去,斷玉寒化作長芒,反映著四周的火把光,直擊劉裕。

王淡真盛裝坐船往江陵的情景,浮現劉裕心湖,這是令他最神傷魂斷的一幕,他永遠不會忘記,不過一切會隨著即將發出的一刀作個了結,過去會隨他手刃桓玄深深埋葬在記憶的淵海裡,他要面對的,正是眼前撲過來拚命的人,間接或直接為他締造的未來。

劉裕心神晉入止水不波的武道至境,左拳擊出,正中斷玉寒,轟得斷玉寒激蕩開去,收回拳頭時,腰身猛扭,趁桓玄空門大露之時,厚背刀直搠而去。

桓玄留不住勢子,幾乎是把自己送往刀鋒。

  厚背刀貫腹而入。

  桓玄全身劇顫,軟伏劉裕身上。

劉裕湊到他耳邊以他僅可耳聞的聲音道:「這一刀是為淡真送給你的,淡真正是我劉裕最心愛的女子,桓玄你清楚了嗎?」

桓玄雙目射出難以相信的神色,接著兩眼一瞪,就此斷氣。

  紀千千同時矛盾得要命。

她終於想通慕容垂那幾句有關個人榮辱的話,極可能是與他履行諾言的誓約有直接關係,因為慕容垂立誓時說,如有違誓,他將永遠見不到都城,那亦只是與個人有關,非如拓跋珪的以整個拓跋族立誓。慕容垂赴決戰場時沒有看她,是不是心中有愧呢?

以拓跋珪的精明,怎會察覺不到慕容垂在誓言中取巧。或許對拓跋珪來說,只要慕容垂死掉,其它的事再不放在他心上,但拓跋珪難道沒想過慕容垂即使戰敗,拚著犧牲自己的個人榮辱,也不會把她們主婢交出來嗎?

這個與她和小詩最有關係的切身消息,也是最關鍵的消息,她卻沒法向燕飛傳送,怕的是擾亂燕飛心神,令他因方寸大亂而飲恨於慕容垂的北霸槍下。

這是生命裹最奇異的時刻,她再分不清楚甚麼是希望?甚麼是絕望?兩者間似難有明顯的分界線。

當慕容垂甩鑑下馬的一刻,燕飛的注意力從紀千千和小詩處移開,集中往慕容垂去。

向雨田說得對,慕容垂的武技確已臻達凡人體能的極限,任何一個動作,動作與動作之間,都是完美無瑕,不露任何弱點破綻。要在不殺他的情況下擊敗他,是根本沒有可能的,而最有可能的結果,是自己在避忌下,落敗身亡。

要擊敗慕容垂,須要雙管並下,就是出奇不意,再加上使出小三合的終極招數。

由於兩人曾經交手,所以慕容垂對他早有定見,對他的劍法更是心中有數,正是慕容垂這種柢固根深的偏見,成為慕容垂沒有破綻中的唯一破綻。

  破綻是慕容垂的心。

慕容垂不但是兵法大家,且是武學的一代宗師,不論群戰獨鬥,經驗均無比豐富,一旦讓他守穩陣腳,展開攻勢,而自己又不能施展小三合與他比拼誰能捱至最後的一刻,將會重演當日與向雨田詐作生死決戰的情況,他燕飛只能見招拆招,以保不失,陷入被動的劣況。

而憑慕容垂的識見眼光,會逐漸摸清楚他的虛實,陰水陽火對慕容垂的威脅力,將不住削減。

當那種情況出現時,他唯一保命的方法,就是以小三合作反擊,結果仍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也是燕飛最不願見到的情況。

此時他和慕容垂離決戰場各有百多步的距離,兩人以同一速度緩緩邁進,宛如預先約好似的。

整個日出原鴉雀無聲,除了火炬獵獵作響,和夾雜在吹過草原長風中的馬嘶騾鳴,天地一片肅殺。

兩方於近處觀戰者,無不生出透不過氣來、難堪壓力的沉重感覺。

燕飛曉得自己必須在這百步間想出取勝的方法,否則他一是永遠再沒法憑自己的力量離開戰圈,一是永遠失去紀千千和小詩。

荒人的所有希望、拓跋族的盛衰存亡,全落到他肩頭去。

  對!

要擊敗慕容垂,勝負須決定於一招之內,如此方能出奇不意,以奇制勝,便像今次慕容垂在戰場上被逼處下風,不得不冒險接受挑戰,正因他們有紀千千暗中通風報信,遂能以奇制奇,令慕容垂一籌莫展,不予慕容垂另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

同樣的道理,可用於眼前的決鬥中。

  「轟!」

燕飛的腦際如被閃電擊中,元神提升,陰神陽神渾融為一,精神靈覺提高至超越凡人的無上層次。

一切都變慢了,慕容垂的速度也似放緩下來,事實當然是一切沒變,變的是燕飛本身的速度,他的感覺正以快上一線的速度在運轉,相比下慕容垂的步伐慢了起來,雖然只是微僅可察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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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戰功成(2)

  離戰圈只餘十多步遠。

慕容垂雙目神光電射,一眨不眨地瞪著燕飛,每一步都是那麼肯定,每一步都保持同樣的速度,由雙手持槍改為單手持槍,接近他的炬焰呈現出受壓的異況,往內彎折過去。

燕飛體內陰水陽火同時運行,在這一刻,他忽然感激起孫恩來,如非與孫恩有合力開啟仙門的寶貴經驗,他燕飛將沒法拿捏開啟仙門力道上的輕重,現在他卻是心中有數。

  「嗤嗤嗤嗤!」

慕容垂的北霸槍彈上天空,化作無數槍影,形象姿態威猛至極點,盡顯其北方霸主不可一世的氣概,令人見之心寒瞻喪,卻沒有人吶喊喝采,因為觀戰的每一個人,心中的負荷實在太難消受了。

  兩人同一時間進入決戰場。

  「錚!」

蝶戀花出鞘,人人生出奇異的感覺,反映著焰光的蝶戀花,再不是普通利器,而是充盈靈性的神物。除向雨田和紀千千外,沒有人明白為何對蝶戀花有這種古怪的感覺,可是事實偏是如此。

慕容垂踏入戰圈,矛影消去,北霸槍真身現形,被他以右手握著槍尾,直指星空,情景詭異。

  蝶戀花遙指慕容垂。

驀地北霸槍從高處落下,到槍鋒遙對蝶戀花劍鋒的剎那,慕容垂改變單手擎槍的握槍法,變為雙手持槍,接著也不知是人推槍還是槍帶人,北霸槍如離弦之矢,以驚人的高速向燕飛標刺而去,觀者立時生出慘烈的感覺,彷似草原星空、天和地,全被此能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槍牽引,這在真氣積蓄至頂峰發出的一槍,實有無可抗禦的威勢。更令人震栗的是慕容垂在戰略上的高明處,把長兵器和重兵器的優點發揮致盡,只要搶得一線的上風,可乘勢追擊,直至對手落敗身亡。

就在慕容垂發動攻擊的一刻,燕飛掠出,蝶戀花橫過虛空,往慕容垂的北霸槍刺去,正面迎擊慕容垂。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對手慕容垂在內,燕飛在在移動的速度上是克制著的,極力保持著與慕容垂同樣的速度,依目前雙方的距離,蝶戀花和北霸槍的交擊點,恰在戰圈正中的位置。

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明白,燕飛為何如此愚蠢?縱是兩人功力所差無幾,但如此正面硬撼,慕容垂勢佔上長兵器和重兵器的便宜,尤其是北霸槍為精鋼打製,燕飛的蝶戀花動輒有寸斷碎裂的可能性。

沒有人能在事前料到,情況竟會如此發展。

慕容垂雖感到不妥當,可是他的北霸槍已成一去無回之勢,連他身為物主亦沒法改變即將發生的事。

圍起決戰場的百支火炬均呈現焰火收縮的奇異情況,可見兩人的氣場,是如何強大和驚人。戰圈一帶倏地轉黯,令情況更趨凶險。

倏忽間,兩人從五百步的距離,縮減至三十步,眼看劍槍眨眼間交擊,令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變化出現了。

在快無可快的速度下,燕飛驀地增速,這個超越了凡人體能的改變,頓然令似是注定了的命運徹底改變過來。

交擊點再不是在圈內正中的位置發生,而是偏往慕容垂的一方。

高手相爭,特別是慕容垂和燕飛這個級數的絕頂高手,每招每式,均心連手、乎連兵器,自然而然達至最精微的計算,得出最佳的成果。慕容垂的一槍,正是這種計算下的攻擊,其真氣的運轉,恰於接觸對手劍鋒的剎那,攀上最巔峰的狀態,催發出他能臻達最強勁的攻擊。燕飛的改變,是根本不可能的,偏偏在眼前鐵證如山的發生,登時令慕容垂預算落空,出現了差之毫釐的破綻,可是慕容垂已沒法變招,根本不可能變招。

燕飛一方的拓跋族戰士和荒人,來不及喝采叫好,不但因他們緊張至難以呼吸,更因戰況變化得太快,沒有人趕得上那種速度。

  二十步。

燕飛臻至他陰陽二神合一的速度上限,蝶戀花再生微妙變化,由直擊改為往下沉去,然後往上斜挑。

人人心頭遽顫,上挑的力道當然及不上直擊,且燕飛如此臨時變招,肯定在氣勢和勁力上都及不上先前直擊而去的威力,縱是可挑中槍頭,肯定沒法改變慕容垂的槍勢,燕飛為何如此愚蠢?

只有燕飛和旁觀的向雨田明白,別人的不了解是當然的,因為燕飛用的並不是凡世的招數,而是能破碎虛空的終極絕招--「仙門訣」。

  水中火發,火中水生。

至陰之水和極陽之火,從燕飛腕脈注進蝶戀花去,最奇異的現像在觀者不能置信的情況下出現,長劍一邊變得雪般淨白,另一邊則化為火般通紅,便像一白一紅兩道光焰,從下往上以一個充滿了某種無法形容玄理的弧線,疾挑北霸槍鋒。

燕飛和慕容垂在萬眾期待下,終於正面交鋒。

  蝶戀花挑中北霸槍。

  四周火炬同時熄滅。

所有人期待劍槍交接的聲音沒有響起,戰圈在兩方火把光不及的中間處沒入黑暗裡,決戰的兩人也似從草原上消失。

在敵對雙方所有人的心臟似要躍咽喉而出,緊張得要命的時刻,戰圈中心處現出一點強烈至今人不能直視的烈芒,接著是激雷般的爆響。

最奇怪是烈芒的照射並不及遠,只映照出蝶戀花挑中北霸槍尖的剎那光景,倏又消去。

  「轟!」

除燕飛和向雨田外,沒有人能明白髮生了甚麼事,但後果卻是清楚分明。

燕飛和慕容垂再次現出身形,感覺便像適才他們被絕對的黑暗吞噬,星光月照再不起絲毫照明的作用,到此刻黑暗才再次把他們吐出來。

  兩人同時往後拋飛。

燕飛首先著地,艙踉挫退數步,方勉強立定。

慕容垂卻如斷線風箏直往己方拋擲,落地後直滾往地上,翻翻滾滾十多步,始跳將起來,手上仍握著北霸槍,但只剩下槍柄,槍鋒兩尺多長的另一截,消失得無影無踪。

兩人的距離拉遠至十多丈,慕容垂更跌出戰圈外。

草原上鴉雀無聲,剛才發生的事太震撼了,兩方的人均尚未回過神來。

慕容垂握著槍柄在發呆,既不能相信,更不明白。

卓狂生等則全看呆了眼,沒有可能的事終於變成可能,燕飛不但成功把慕容垂擊倒地上,還成功使他的武器「離手」。

燕飛此時全身發軟,剛才在蝶戀花劍鋒開啟了一個一閃即逝的「小仙門」,雖未足供人穿越,但已成功破掉慕容垂驚天動地的一槍。

所有人仍是駭然無語,目光則全落在提斷槍呆立的慕容垂,看他肯否認敗服輸,履行諾言。

燕飛更擔心的是,慕容垂雖受創傷,卻並非很嚴重,如果他堅持再戰,真力過度損耗的自己,肯定會喪命於他的斷槍之下。

慕容垂仰望夜空,臉上現出決斷的神色,忽然拋開斷槍,沉聲道:「我輸了!」

拓跋珪的一方首先爆起震天的喝采歡呼,接著是月丘和崔宏的戰士,最後輪到軍都關的荒人狂呼大叫,人人都知道燕飛贏了。

燕人觀戰隊伍內的紀千千亦欣喜如狂,卻因周圍所有人都神情麻木,故不敢表現出來。紀千千把握時機呼喚燕飛,可是燕飛卻因耗用真元,茫無所覺。

慕容垂目光投往燕飛,沒有說話。

呼叫聲逐漸沉落下去,片刻草原又回复先前肅默的情況。

另一邊的拓跋珪容色不變的看著慕容垂,他最希望看到的情況,正在眼前發生著,對燕飛,他是盡了兄弟的情義,現在一切就要看慕容垂是否肯履行誓約承諾。他保持緘默,因他比任何人更明白慕容垂,不願因自己的說話影響情況的發展。

燕飛的真氣逐漸回复,但仍未達可以再次全力出手的程度。

慕容垂往後退去,連退二十多步後方停下來,縮短了與己方人馬的距離,背向著己隊,沉聲喝道:「給我把千千小姐和小詩送過來。」

小詩驚喜的「呵」的一聲叫出來,往紀千千瞧去,後者卻現出戒備的神色,沒有響應她的目光。

左右眾將正欲執起牽引紀千千主婢的馬韁,風娘喝止道:「千千小姐和小詩兩人,由老身負責。」

紀千千朝風娘瞧去,見她一臉堅決的神色,顯然在此事上絕不會讓步。

慕容農瞼現難色,道:「這是……」

風娘毅然截斷他,接著兩手探出,分別抓著紀千千和小詩座騎的韁繩,排眾而去,在這樣任何微小動作也可招致誤會的時刻,誰敢動粗阻止她?

荒人們大感不妥當,照協議,此時慕容垂該先行派出手下,把糧車駕回營地去,收糧和還人同時進行。可是因紀千千主婢仍在慕容垂手上,沒有人敢出言反對。

燕飛亦心生疑惑,只恨最少尚要-盞熱茶的工夫,他方可勉強出手。由於他現時距離慕容垂近五十丈,遠水難救近火,妄然出手反會招致慕容垂的激烈反應,故只能靜觀其變,心中的焦慮,直接影響到他復元的速度。

紀千千往風娘瞧去,她看來神情平靜,紀千千卻曉得風娘如自己般,正懷疑慕容垂履行諾言的誠意。

剛才慕容垂的全力一擊,仍在紀千千腦海裡留下深刻的印象,天下間恐怕只有燕飛能破他這力能裂石開山的一擊,自己雖然有長足的進步,可是未成氣候的至陽之氣,實是難抵慕容垂如此一擊。

她終於明白了,際此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慕容垂不但拋開了個人的榮辱,還拋開了對她的愛戀,準備犧牲她和小詩,好惹得荒人亡命來攻,拓跋珪則進退兩難,當荒人被收拾後,拓跋珪的末日也不遠了。

看著愈來愈接近的燕飛,她的情緒愈趨低落,雙方是如此接近,可是無形的刑場卻把他們阻隔開來,劊子手正是離她只有三十多步,背向著她的慕容垂。紀千千默默運功,提聚功力。

從沒有一刻,她是如此痛恨慕容垂。

倏地慕容垂拔身而起,在高空連續兩個翻騰,凌空一拳朝紀千千轟去。

拓跋珪一方人人驚駭欲絕,向雨田首先飛身下馬,如飛奔去,接著屠奉三、慕容戰等夾騎衝出。

  拓跋珪大喝道:「殺!」

領先追著荒人而去,登時帶動全軍,人人不顧性命的朝慕容垂所在處殺去。

這邊的慕容農亦祭出佩刀,大喝道:「為慕容鮮卑族而戰。」領軍朝前衝去。

燕飛就在慕容垂雙腳離地的一刻掠出,只恨速度及不上平時的一半,不由生出絕望的感覺。

誰都知道,沒有人能挽回即將發生的慘事。

拳風令紀千千差點窒息,她沒暇去看小詩的情況,正要拚死還擊,旁邊的風娘已躍離馬背,大喝道:「小姐快帶小詩走。」

紀千千醒覺過來,完全出乎慕容垂和風娘意外的騰身而起,掠往小詩,安然落在小詩身後。

  「砰!」

慕容垂一拳命中風娘胸口,連他也沒想過風娘會全不擋格的捱他一拳,風娘眼耳口鼻同時綻出鮮血,全身骨骼碎裂,但死前一雙眼神仍似在告訴慕容垂,她再沒有欠慕容垂甚麼。

風娘屍身往後墜跌的一刻,紀千千催馬斜斜街出。

慕容垂臨危不亂,先消去風娘護體氣勁的反震之力,雙腳落地後橫移過去,又一拳往紀千千背心擊去。不過氣勢已洩,加上剛才一拳牽動到被燕飛重創的內傷,此拳實大不如前,用不上平時兩成的功力。

紀千千見燕飛已奔出戰圈,離她和小詩不到百步的距離,精神大振,拋開對慕容垂武功的恐懼,扭身反手,一掌往慕容垂的鐵拳擊去。

拳掌相接,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啪」的一聲,紀千千嬌軀劇震,慕容垂卻應掌拋飛,還凌空噴出一口鮮血。

趕來的燕飛、向雨田、荒人和拓跋珪一方的戰士,人人喜出望外,不能相信。

紀千千不理翻騰的血氣,一手控韁,另一手摟著小詩,雙腳則不住夾馬催行,戰馬放開四蹄,如飛奔向燕飛。

  拓跋珪一方歡聲雷動。

燕飛此時眼內只有紀千千和小詩兩人,再沒有閒心去留意慕容垂的情況。

紀千千勒收韁繩,令戰馬減速,一股莫以名之的喜悅,在全身流動,唯一的遺憾,是風娘犧牲自己,以換取她們的生命和自由。

小詩渾體抖顫,今回卻不是因驚慌所致,而是不可能的事終於變成可能,再沒法控制心中的激動情緒。

燕飛終於趕至,大叫道:「千千!」

紀千千從馬背上俯身落下,投入燕飛安全溫暖的懷抱裡。

戰士們從他們兩旁馳過,潮水般往敵人衝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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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44:36 |只看該作者

後  記

老人嘆道:「終於說完這台書了,多少天哩?」

團團圍著他坐在宗祠長石階上的三十多個小孩子,連忙豎起小手指數日子。這小孩最大的只有十二歲,最小的不到五歲,其中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首先嚷道:「今晚是第二十三夜哩!」

在老人兩旁的風燈映照下,三十多雙天真的眼睛充盈著期待、渴望和好奇的神色,牢牢的瞧著他。

自從老人到這個民風純樸的小山村後,村內的孩子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娛樂,晚飯後集中到這襄來,聽老人講邊荒的故事。

小男孩抱怨道:「書還未完結呢!怎麼就說說完了?」

說書老人大部份臉龐都被花白的發須掩蓋,令人感到他額頭上三道深深的皺紋特別明顯矚目,一雙眼睛更被眼皮半掩著,有點似看不見東西,可是當他說書說到心馳神往的時候,他的眸珠會從眼皮內射出懾人的神采。聞言微笑道:「任何故事,總有終結的時候,今夜將是我在曲水村最後的一夜,你們有甚麼事想知道的,趁現在問,錯過今夜將再沒有機會,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會到哪裡去,更不曉得會不會回來。」

一個小孩嚷道:「那惡人慕容垂最後是否被燕飛宰掉了?」

老人乾咳兩聲,點頭道:「問得好!慕容垂雖然傷勢頗重,但在手下拚死保護下,逃回營地去。如果慕容垂能拋開一切,立即覓地療傷,說不定可以復元過來。可是他為了大燕國,強把傷勢壓下,連夜通過浮橋往北岸撤軍,繞過太行山東端,欲返回中山去,還親自領軍抗拒拓跋珪的追擊,終於傷勢復發,未到中山便一命嗚呼,應了他違諾的誓言。自此大燕國一蹶不振,而拓跋珪則取慕容垂而代之,成為北方的霸主。」

另一個小女孩問道:「紀千千有沒有嫁給燕飛呢?」

老人拈鬚欣然道:「荒人並沒有參與追擊慕容垂的戰役,大隊返回邊荒集去,邊荒集由那一天開始進入她的全盛期。紀千千有沒有嫁給燕飛,沒有人清楚,也沒有人著意,邊荒集從來不是一個講禮俗的地方,只知燕飛和紀千千一直形影不離,他們在邊荒集生活了近三年,然後飄然而去,從此不知所踪,再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人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 唉!」

年紀最大的小孩訝道:「老公公你為何嘆氣呢?」

老人苦澀的道:「沒甚麼,只是一時感觸吧!至於紀千千的愛婢小詩姐,成了第一樓的老闆娘。老龐是個認真的人,迎娶小詩時在第一樓大排筵席,但賓客太多了,結果喜酒喝足七日七夜,是邊荒集罕有的盛事。」

年紀最小的女孩羞怯的問道:「之後呢?」

老人雙目射出緬懷的神色,道:「燕飛攜美離去後,邊荒集的興盛仍持續了十幾二十年,直至邊荒集的元老死的死,走的走。到最後一個元老、夜窩族的領袖姚猛離開邊荒集,邊荒集終走上衰亡之路。此時的天下,逐漸形成北方的拓跋珪和南方的劉裕對峙的局面,兩人均明白邊荒集在戰略上的重要性,在再無顧忌下,雙方力圖取得邊荒集的控制權,荒人夾在中間成為磨心,情況轉趨惡劣,商旅更視邊荒集為畏途,再不能回复以前的盛況。」

又嘆道:「唉!我真的要走了!」

  眾孩童紛表不依。

老人微笑道:「我也捨不得你們,可是別村的孩子正等待著我呢?」

一個小孩天真的問道:「你說的故事是真的嗎?」

老人緩緩起身,道:「你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當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真假假,人生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接著從紛紛起立的小孩之間穿過,踏上通往村口的石板路。眾小孩追在他身後,直送他至村口。

老人轉身張開雙手,攔著孩童,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龐老闆的婚宴雖長,七天后還是結束了。回家睡覺吧!願你們今晚人人有個好夢。」

  接著轉身便去。

其中一個小女孩高聲叫道:「邊荒集還在嗎?」

老人長嘆道:「為何要知道呢?」接著以他蒼老沙啞的聲音唱道:「北望邊荒猶萬里,狂歌烈酒惜凋殘!英雄美人今何在?孤石大江獨釣魚。」

歌聲遠去,隨老人沒入林木間的暗黑裡,但他悲愴的歌聲,仍縈繞眾人的耳際。

義熙十二年八月,劉裕大舉北伐,先鋒部隊分四路挺進,一路由王鎮惡、檀道濟自淮、泗進取許昌、洛陽;一路由沈林子、劉遵考率領水師,以配合和支持王鎮惡;一路由沈田子、傅弘之領軍,進攻武關;最後一路是王仲德的水軍,自淮入泗,自泗入清,由清水進入大河。

劉裕則親率主力大軍,進入邊荒,直撲邊荒集,當他抵達邊荒集,荒人早作鳥獸散,人去樓空彷如鬼域。

劉裕在眾將簇擁下,由東門入城,策騎於東大街上,第一樓矗立前方,

記起前塵往事,當年在邊荒集的日子,不勝稀獻。

「邊荒集終有一天,毀在你的手裡。」

屠奉三這句話,言猶在耳,似是在昨天說的,但眨眼已過十多個寒暑。

  劉裕生出無奈的哀傷感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次北伐不論成敗,邊荒集將再不存在。勝的話,邊荒重歸版圖之內,變成帝國其中一座城池;如是無功而返,他必須下令徹底摧毀邊荒集,以免落入勁敵拓跋珪手上,成為拓跋珪最前線的基地、攻打南方的踏腳石。憶起了往昔在邊荒集的動人歲月,比對起眼前荒涼圮毀的情景,尤添愁緒。

邊荒集的故人中,他見過高彥,前年高小子從兩湖攜妻兒來見他,方曉得小白雁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劉裕還破戒陪他喝了三晚酒。

自手刃桓玄後,他沒有一天閒著,無法抽身到邊荒集去探一眾老朋友,到得知燕飛和紀千千離開邊荒集,也就大感意興索然,再沒有動過到邊荒集來的念頭。今天終於來了,卻是這麼的一個局面。

正想得入神,親兵來報,說在古鐘樓上發現一個鐵箱,以條子封著,條子上寫著「劉裕親啟」四個字。

劉裕大訝,連忙催馬朝古鐘場奔去,直上鐘樓之巔,只見在觀遠台正中處,四平八穩放著一個尺半見方、高二尺的鐵箱子,封條果然寫著「劉裕親啟」四字。

劉裕認得是卓狂生的墨跡,心中一動,道:「你們給我退下去。」

眾親兵親將依言離開,到只剩下他一個人,劉裕在鐵箱前曲膝跪坐,撕去封條,找到鐵盒的開關,揭開盒蓋,一看下熱淚登時奪眶而出,再忍不住被邊荒集勾起緬懷不能挽回的過去的深刻情緒。

鐵盒內裝載的是一疊厚厚的手抄本,上書《邊荒傳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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