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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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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2-10-2 21:22 編輯




目錄︰

卷一
第一章 投鞭斷流   第二章 大難臨頭   第三章 死裡逃生     第四章 雄材偉略
第五章 各師各法   第六章 黃天大法   第七章 寨夜煮酒     第八章 蛇蠍美人
第九章 太平玉佩   第十章 患難真情   第十一章 胸怀大志   第十二章 秦淮之月
第十三章 功虧一簣

卷二
第一章 險死還生   第二章 避難之所   第三章 彌勒異端     第四章 因禍得福
第五章 異端邪說   第六章 柳暗花明   第七章 魚目混珠     第八章 完成任務
第九章 突圍逃生   第十章 三雄分道   第十一章 知遇之恩   第十二章 逍遙妖教
第十三章 逍遙大帝

卷三
第一章 御龍之君   第二章 動人眼睛    第三章 別無退路    第四章 銅壺丹劫
第五章 弟繼兄位   第六章 大戰前夕    第七章 淝水之戰    第八章 淝水流絕
第九章 噬臍莫及   第十章 慘遭妖害   第十一章 丹劫之難  第十二章 火冰異象
第十三章 南北雙雄

卷四
第一章 送君千里   第二章 劫後餘生    第三章 掙扎求存    第四章 彌勒南來
第五章 明爭暗鬥   第六章 士庶之別    第七章 飛來橫禍    第八章 切齒痛恨
第九章 時不我與   第十章 路轉峰迴    第十一章 三天之約  第十二章 天下孤本
第十三章 不懷好意

卷五
第一章 玄功初成   第二章 天意難測    第三章 自然之道    第四章 以眼還眼
第五章 扭轉乾坤   第六章 大任臨身    第七章 佳人有約    第八章 秦準之夢
第九章 名妓本色   第十章 無敵組合    第十一章 陰神陽神  第十二章 統一之夢
第十三章 邊荒驚變

卷六
第一章 初試啼聲   第二章 野火晚宴   第三章 風虎雲龍     第四章 最佳武器
第五章 邊荒之夜   第六章 夜窩風情   第七章 變化橫生     第八章 千金散盡
第九章 佳人有約   第十章 洞天福地   第十一章 公開挑戰   第十二章 大地飛鷹
第十三章 靈手卻敵

卷七
第一章 江湖手段   第二章 頑強對手   第三章 大敵當頭     第四章 邊荒尋夢
第五章 追兇大計   第六章 有危有機   第七章 坦誠合作     第八章 情人如夢
第九章 其人之道   第十章 權力遊戲   第十一章 永遠開始   第十二章 鐘樓議會
第十三章 首名顧客

卷八
第一章 超級神捕   第二章 一路順風   第三章 除妖大計     第四章 天師孫恩
第五章 戰雲密布   第六章 殺身禍源   第七章 真假花妖     第八章 愛情遊戲
第九章 夜窩戰士   第十章 除妖行動   第十一章 難忘舊愛   第十二章 誰是花妖
第十三章 因果循環

卷九
第一章 花妖逞威   第二章 死裡逃生   第三章 惡貫滿盈     第四章 誘人提議
第五章 掙扎求存   第六章 往事如煙   第七章 滴血為盟     第八章 一番好意
第九章 大禍臨頭   第十章 透澈入微   第十一章 敵友難分   第十二章 誓師北上
第十三章 殺人滅口

卷十
第一章 大魏遺臣   第二章 誰是內奸   第三章 只許勝利     第四章 真情對話
第五章 戰雲密布   第六章 統一邊荒   第七章 各展奇謀     第八章 邊荒之戰
第九章 萬眾一心   第十章 旗開得勝   第十一章 最高統帥   第十二章 兵法女神
第十三章 穎水中伏

卷十一
第一章 穎水之戰   第二章 除名之日   第三章 巧遇玉人     第四章 後有追兵
第五章 戰火真情   第六章 戰谷任務   第七章 高寒之隔     第八章 一念之間
第九章 各施謀法   第十章 誰與爭鋒   第十一章 誰主穎河   第十二章 紅燈高懸
第十三章 軍事天分

卷十二
第一章 勝利關鍵   第二章 吐露心聲   第三章 巧遇玉人     第四章 陰差陽錯
第五章 鎮荒之戰   第六章 眷寵不再   第七章 心有靈犀     第八章 私奔大計
第九章 男兒之諾   第十章 心內鬥爭   第十一章 取捨之間   第十二章 劫後重逢
第十三章 痛苦抉擇

卷十三
第一章 雄材偉略   第二章 只爭朝夕   第三章 建立互信      第四章 生離死別
第五章 反攻大計   第六章 只欠東風   第七章 邊荒行動      第八章 密謀反攻
第九章 各懷鬼胎   第十章 剌殺巧計   第十一章 反攻前夕   第十二章 投石問路
第十三章 靈活應變

卷十四
第一章 應變計劃   第二章 鐘樓刺殺   第三章 失而復得      第四章 功成身退
第五章 先鋒部隊   第六章 爭雄南北   第七章 密謀造反      第八章 雁門平城
第九章 邊荒作用   第十章 謝玄歸天   第十一章 保命靈符   第十二章 巧遇故人
第十三章 以毒攻毒

卷十五
第一章 拓跋之主   第二章 懷壁其罪   第三章 以妖治妖      第四章 最後一棋
第五章 心生懼意   第六章 料敵如神   第七章 大局已定      第八章 搜魂邪術
第九章 真情對話   第十章 道門怪傑   第十一章 仍是朋友   第十二章 火劫水毒
第十三章 唯一出路

卷十六
第一章 肉體交易   第二章 將計就計   第三章 有益謊言      第四章 入城之計
第五章 美麗盟友   第六章 天時地利   第七章 重見嬌娃      第八章 謠言滿集
第九章 忠義之會   第十章 兇踪再現   第十一章 巧破陰謀   第十二章 團結內部
第十三章 玉人來見

卷十七
第一章 心佩妙用   第二章 軍情第一   第三章 功虧一簣      第四章 退敵之計
第五章 急轉直下   第六章 絕處生機   第七章 決戰孤峰      第八章 扭轉乾坤
第九章 逃過死劫   第十章 交心之言   第十一章 擄人大計   第十二章 大敵追至
第十三章 唯一生路

卷十八
第一章 謀定後動   第二章 大江風雲   第三章 一言為定      第四章 死亡香吻
第五章 皇天有眼   第六章 還看氣數   第七章 馬車密會      第八章 意外之變
第九章 誤中副車   第十章 和氣收場   第十一章 兒女恩怨   第十二章 盡聽天命
第十三章 角力邊荒

卷十九
第一章 戰雲密布   第二章 千里戰書   第三章 雪中送炭      第四章 不歡而散
第五章 幸福之門   第六章 問天無語   第七章 荒外聚義      第八章 末路豪雄
第九章 三天之期   第十章 截擊戰術   第十一章 心驚肉跳   第十二章 連環毒計
第十三章 天大喜訊

卷二十
第一章 道法交鋒   第二章 執假為真   第三章 雪中送炭      第四章 淮水風雲
第五章 白雲古剎   第六章 三佩合一   第七章 英雄救美      第八章 洞天福地
第九章 天降凶兆   第十章 大獲全勝   第十一章 淮水夜話   第十二章 荒村鬼踪
第十三章 佛藏之秘

卷二十一
第一章 災異呈祥   第二章 刺激好玩   第三章 敵友難分      第四章 忍辱負重
第五章 如意嬌妻   第六章 患難真情   第七章 白雁之戀      第八章 放君一馬
第九章 橫生枝節   第十章 宿命對手   第十一章 玉石俱焚   第十二章 反攻大計
第十三章 雪下生機

卷二十二
第一章 賭卿一吻   第二章 打鐵趁熱   第三章 人面全非       第四章 圓夢之計
第五章 以命為註   第六章 神秘刺客   第七章 有備者勝       第八章 蛇蠍美人
第九章 識見過人   第十章 戰略部署   第十一章 生死之間    第十二章 風雨過後
第十三章 新仇舊恨

卷二十三
第一章 好大喜功   第二章 邊荒勁旅   第三章 變陣以待       第四章 龍潛敵集
第五章 紅顏禍水   第六章 改張易調   第七章 敬謝不敏       第八章 大顯神通
第九章 集底臥龍   第十章 西瓜皮炮   第十一章 天意難測    第十二章 大戰之前
第十三章 直指邊集

卷二十四
第一章 傾吐衷曲   第二章 操奇計贏   第三章 兵分多路       第四章 初戰得利
第五章 狂風雷暴   第六章 出奇制勝   第七章 鐘聲克敵       第八章 奇穴妙用
第九章 免死金牌   第十章 玄之又玄   第十一章 不敗之地    第十二章 觀光大業
第十三章 脫胎換骨

卷二十五
第一章 真龍不死   第二章北方望族   第三章擇木而棲       第四章保命金牌
第五章 會稽失陷   第六章重歸北府   第七章天師毒手       第八章風流盡散
第九章 明主擇士   第十章得道多助   第十一章好自為之    第十二章高門子弟
第十三章 觀光首炮

卷二十六
第一章 預作警告   第二章 免致後患  第三章 離間大計       第四章 速決之法
第五章 台壁之戰   第六章 擒王之計  第七章 太守上任       第八章 願者上鉤
第九章 狹路相逢   第十章 決戰龍王  第十一章 故夢如煙    第十二章 孤島戰術
第十三章 大勝可期

卷二十七
第一章 追擊千里   第二章 荊州之爭   第三章 柔然公主      第四章 情侶之盟
第五章 後會無期   第六章 生死一線   第七章 死裡求生      第八章 形勢有異
第九章 各式人物   第十章 變亂即臨   第十一章 智士輓歌   第十二章 建康戰線
第十三章 老臣受辱

卷二十八
第一章 反目決裂   第二章 最後一夜   第三章 都城密會      第四章 秘密協議
第五章 幽靈使者   第六章 麻煩貴客   第七章 階下之囚      第八章 日益孤立
第九章 軍心渙散   第十章 窈窕淑女   第十一章 密謀兵權   第十二章 天下第一
第十三章 最佳刺客

卷二十九
第一章 救命真氣   第二章 不死之人   第三章 感情風波      第四章 驅羊之法
第五章 好戲在後   第六章 絕局求生   第七章 枉作小人      第八章 護花使命
第九章 心靈結合   第十章 參合之戰   第十一章 仙門劍訣   第十二章 千里報信
第十三章 趕盡殺絕

卷三十
第一章 居心難測   第二章 匡濟之才   第三章 仙門難渡       第四章 意假情真
第五章 悔不當初   第六章 鐵漢柔情   第七章 最後通牒       第八章 洞極仙丹
第九章 破碎虛空   第十章 白雁北飛   第十一章 稱帝時機    第十二章 謀定後動
第十三章 快樂離別

卷三十一
第一章 命中註定   第二章 秦淮戰雲   第三章 淮月之會       第四章 公才公望
第五章 人盡其才   第六章 刺殺行動   第七章 芳心難測       第八章 半把仙匙
第九章 荒墟追兇   第十章 秘中之秘   第十一章 榴閣午宴    第十二章 奇才異能
第十三章 鞭長莫及

卷三十二
第一章 逆我者亡   第二章 亂世情鴛   第三章 女王本色       第四章 心靈約會
第五章 長生毒咒   第六章 九流招數   第七章 與敵周旋       第八章 擒王之策
第九章 魔道之爭   第十章 嫡傳弟子   第十一章 縹緲之約    第十二章 兵來將擋
第十三章 愛恨糾纏

卷三十三
第一章 愛的宣言   第二章 情難言表   第三章 公子心聲       第四章 預知戰果
第五章 軍情告急   第六章 一場春夢   第七章 唯一機會       第八章 攜手赴險
第九章 素女心法   第十章 殺人名額   第十一章 尋人遊戲    第十二章 同床共寢
第十三章 弄巧反拙

卷三十四
第一章 魔門高手   第二章 妙言要道   第三章 殊死之戰       第四章 亡命鴛鴦
第五章 遙訴心聲   第六章 復仇之旅   第七章 四大奇書       第八章 縹緲之戰
第九章深入敵境    第十章覆舟之喜   第十一章一士難求      第十二章 逃出生天
第十三章 卿卿我我

卷三十五
第一章 戲假情真   第二章 交換條件   第三章 白雁南飛      第四章 反擊行動
第五章 太陰無極   第六章 絕局求生   第七章 神火飛鴉      第八章 北線之戰
第九章 抽絲剝繭   第十章 心靈失應   第十一章 天穴夜話   第十二章 誤會了他
第十三章 命中註定

卷三十六
第一章 球內玄虛   第二章 靈劍護主   第三章 重返邊集       第四章 因愛成恨
第五章 秘密基地   第六章 一個提議   第七章 離間之計       第八章 不堪回首
第九章 因愛成恨   第十章 雪中送炭   第十一章 魔門鬼影    第十二章 沙漠真情
第十三章退隱之心

卷三十七
第一章 雄心壯志   第二章 對付影子   第三章 金丹魔種       第四章 唯一機會
第五章 滅影行動   第六章 海南之戀   第七章 時機成熟       第八章 平城之行
第九章 費盡唇舌   第十章 海鹽太守   第十一章 盛樂之戰    第十二章 舊歡如夢
第十三章 穩定軍心

卷三十八
第一章 恩怨情仇   第二章 騎虎難下   第三章 佳偶天成       第四章 眾志成城
第五章 求死之戰   第六章 春蠶到死   第七章 逝水如斯       第八章 定情之吻
第九章 策劃未來   第十章 孤注一擲   第十一章 靈機再動    第十二章 開花結果
第十三章 死不瞑目

卷三十九
第一章白日報信    第二章一個秘密    第三章北府英雄        第四章生死存亡
第五章豪賭一鋪    第六章打正旗號    第七章前路艱難        第八章最後決戰
第九章復仇之旅    第十章重修舊好    第十一章圓謊之話     第十二章仙道之盟
第十三章 進軍建康

卷四十
第一章 公然決裂   第二章 危機之夜   第三章 噬心之恨       第四章 走投無路
第五章 成敗關鍵   第六章 帝皇夢醒   第七章 愛的交易       第八章 新的起點
第九章 元神夢會   第十章 帝皇視野   第十一章 殘酷本質    第十二章 魔門聖君
第十三章 神秘女尼

卷四十一
第一章 看破世情   第二章 心病心藥    第三章 危險交易      第四章 鬥智鬥力
第五章 能者當之   第六章 一己好惡    第七章 佳人有約      第八章 政治妥協
第九章 勝券在握   第十章 秦淮魔踪    第十一章 稱帝之心   第十二章 心戰之術
第十三章 謝府風雲

卷四十二
第一章 苦中作樂   第二章 笑談天下    第三章 選擇之權       第四章 共嘗丹方
第五章 迷離境界   第六章 全新想法    第七章 驚聞噩耗       第八章 烈火乾柴
第九章 前生情孽   第十章 洞庭春色    第十一章 江乘之戰    第十二章 以武會友
第十三章 天命難違

卷四十三
第一章 覆舟之戰   第二章 進占建康    第三章 此地一別       第四章 揭露真相
第五章 褪色回憶   第六章 乍聞喜訊    第七章 水中火發       第八章 誓師出征
第九章 踏上征途   第十章 無名有實    第十一章 馳想未來    第十二章 喚醒元神
第十三章 三年為期

卷四十四
第一章 天地之秘   第二章 破敵之策    第三章 茶飯不思       第四章 馳想未來
第五章 惡毒謠言   第六章 三個錯誤    第七章 聚散無常       第八章 陳兵日出
第九章 命運之手   第十章 各就其位    第十一章 等待黎明    第十二章 霧鄉之戰
第十三章 無回之勢

卷四十五
第一章 千鈞一發   第二章 門庭依舊     第三章 兄弟之情      第四章 心態逆轉
第五章 最後機會   第六章 終極考驗     第七章 戰爭前線      第八章 對峙之局
第九章 隨機應變   第十章 崢嶸洲之戰   第十一章 大局已定   第十二章 決戰之前
第十三章 一戰功成

後  記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6-12 22: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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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44:36 |只看該作者

後  記

老人嘆道:「終於說完這台書了,多少天哩?」

團團圍著他坐在宗祠長石階上的三十多個小孩子,連忙豎起小手指數日子。這小孩最大的只有十二歲,最小的不到五歲,其中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首先嚷道:「今晚是第二十三夜哩!」

在老人兩旁的風燈映照下,三十多雙天真的眼睛充盈著期待、渴望和好奇的神色,牢牢的瞧著他。

自從老人到這個民風純樸的小山村後,村內的孩子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娛樂,晚飯後集中到這襄來,聽老人講邊荒的故事。

小男孩抱怨道:「書還未完結呢!怎麼就說說完了?」

說書老人大部份臉龐都被花白的發須掩蓋,令人感到他額頭上三道深深的皺紋特別明顯矚目,一雙眼睛更被眼皮半掩著,有點似看不見東西,可是當他說書說到心馳神往的時候,他的眸珠會從眼皮內射出懾人的神采。聞言微笑道:「任何故事,總有終結的時候,今夜將是我在曲水村最後的一夜,你們有甚麼事想知道的,趁現在問,錯過今夜將再沒有機會,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會到哪裡去,更不曉得會不會回來。」

一個小孩嚷道:「那惡人慕容垂最後是否被燕飛宰掉了?」

老人乾咳兩聲,點頭道:「問得好!慕容垂雖然傷勢頗重,但在手下拚死保護下,逃回營地去。如果慕容垂能拋開一切,立即覓地療傷,說不定可以復元過來。可是他為了大燕國,強把傷勢壓下,連夜通過浮橋往北岸撤軍,繞過太行山東端,欲返回中山去,還親自領軍抗拒拓跋珪的追擊,終於傷勢復發,未到中山便一命嗚呼,應了他違諾的誓言。自此大燕國一蹶不振,而拓跋珪則取慕容垂而代之,成為北方的霸主。」

另一個小女孩問道:「紀千千有沒有嫁給燕飛呢?」

老人拈鬚欣然道:「荒人並沒有參與追擊慕容垂的戰役,大隊返回邊荒集去,邊荒集由那一天開始進入她的全盛期。紀千千有沒有嫁給燕飛,沒有人清楚,也沒有人著意,邊荒集從來不是一個講禮俗的地方,只知燕飛和紀千千一直形影不離,他們在邊荒集生活了近三年,然後飄然而去,從此不知所踪,再沒有人見過他們,也沒有人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 唉!」

年紀最大的小孩訝道:「老公公你為何嘆氣呢?」

老人苦澀的道:「沒甚麼,只是一時感觸吧!至於紀千千的愛婢小詩姐,成了第一樓的老闆娘。老龐是個認真的人,迎娶小詩時在第一樓大排筵席,但賓客太多了,結果喜酒喝足七日七夜,是邊荒集罕有的盛事。」

年紀最小的女孩羞怯的問道:「之後呢?」

老人雙目射出緬懷的神色,道:「燕飛攜美離去後,邊荒集的興盛仍持續了十幾二十年,直至邊荒集的元老死的死,走的走。到最後一個元老、夜窩族的領袖姚猛離開邊荒集,邊荒集終走上衰亡之路。此時的天下,逐漸形成北方的拓跋珪和南方的劉裕對峙的局面,兩人均明白邊荒集在戰略上的重要性,在再無顧忌下,雙方力圖取得邊荒集的控制權,荒人夾在中間成為磨心,情況轉趨惡劣,商旅更視邊荒集為畏途,再不能回复以前的盛況。」

又嘆道:「唉!我真的要走了!」

  眾孩童紛表不依。

老人微笑道:「我也捨不得你們,可是別村的孩子正等待著我呢?」

一個小孩天真的問道:「你說的故事是真的嗎?」

老人緩緩起身,道:「你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當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真假假,人生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接著從紛紛起立的小孩之間穿過,踏上通往村口的石板路。眾小孩追在他身後,直送他至村口。

老人轉身張開雙手,攔著孩童,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龐老闆的婚宴雖長,七天后還是結束了。回家睡覺吧!願你們今晚人人有個好夢。」

  接著轉身便去。

其中一個小女孩高聲叫道:「邊荒集還在嗎?」

老人長嘆道:「為何要知道呢?」接著以他蒼老沙啞的聲音唱道:「北望邊荒猶萬里,狂歌烈酒惜凋殘!英雄美人今何在?孤石大江獨釣魚。」

歌聲遠去,隨老人沒入林木間的暗黑裡,但他悲愴的歌聲,仍縈繞眾人的耳際。

義熙十二年八月,劉裕大舉北伐,先鋒部隊分四路挺進,一路由王鎮惡、檀道濟自淮、泗進取許昌、洛陽;一路由沈林子、劉遵考率領水師,以配合和支持王鎮惡;一路由沈田子、傅弘之領軍,進攻武關;最後一路是王仲德的水軍,自淮入泗,自泗入清,由清水進入大河。

劉裕則親率主力大軍,進入邊荒,直撲邊荒集,當他抵達邊荒集,荒人早作鳥獸散,人去樓空彷如鬼域。

劉裕在眾將簇擁下,由東門入城,策騎於東大街上,第一樓矗立前方,

記起前塵往事,當年在邊荒集的日子,不勝稀獻。

「邊荒集終有一天,毀在你的手裡。」

屠奉三這句話,言猶在耳,似是在昨天說的,但眨眼已過十多個寒暑。

  劉裕生出無奈的哀傷感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次北伐不論成敗,邊荒集將再不存在。勝的話,邊荒重歸版圖之內,變成帝國其中一座城池;如是無功而返,他必須下令徹底摧毀邊荒集,以免落入勁敵拓跋珪手上,成為拓跋珪最前線的基地、攻打南方的踏腳石。憶起了往昔在邊荒集的動人歲月,比對起眼前荒涼圮毀的情景,尤添愁緒。

邊荒集的故人中,他見過高彥,前年高小子從兩湖攜妻兒來見他,方曉得小白雁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劉裕還破戒陪他喝了三晚酒。

自手刃桓玄後,他沒有一天閒著,無法抽身到邊荒集去探一眾老朋友,到得知燕飛和紀千千離開邊荒集,也就大感意興索然,再沒有動過到邊荒集來的念頭。今天終於來了,卻是這麼的一個局面。

正想得入神,親兵來報,說在古鐘樓上發現一個鐵箱,以條子封著,條子上寫著「劉裕親啟」四個字。

劉裕大訝,連忙催馬朝古鐘場奔去,直上鐘樓之巔,只見在觀遠台正中處,四平八穩放著一個尺半見方、高二尺的鐵箱子,封條果然寫著「劉裕親啟」四字。

劉裕認得是卓狂生的墨跡,心中一動,道:「你們給我退下去。」

眾親兵親將依言離開,到只剩下他一個人,劉裕在鐵箱前曲膝跪坐,撕去封條,找到鐵盒的開關,揭開盒蓋,一看下熱淚登時奪眶而出,再忍不住被邊荒集勾起緬懷不能挽回的過去的深刻情緒。

鐵盒內裝載的是一疊厚厚的手抄本,上書《邊荒傳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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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戰功成(2)

  離戰圈只餘十多步遠。

慕容垂雙目神光電射,一眨不眨地瞪著燕飛,每一步都是那麼肯定,每一步都保持同樣的速度,由雙手持槍改為單手持槍,接近他的炬焰呈現出受壓的異況,往內彎折過去。

燕飛體內陰水陽火同時運行,在這一刻,他忽然感激起孫恩來,如非與孫恩有合力開啟仙門的寶貴經驗,他燕飛將沒法拿捏開啟仙門力道上的輕重,現在他卻是心中有數。

  「嗤嗤嗤嗤!」

慕容垂的北霸槍彈上天空,化作無數槍影,形象姿態威猛至極點,盡顯其北方霸主不可一世的氣概,令人見之心寒瞻喪,卻沒有人吶喊喝采,因為觀戰的每一個人,心中的負荷實在太難消受了。

  兩人同一時間進入決戰場。

  「錚!」

蝶戀花出鞘,人人生出奇異的感覺,反映著焰光的蝶戀花,再不是普通利器,而是充盈靈性的神物。除向雨田和紀千千外,沒有人明白為何對蝶戀花有這種古怪的感覺,可是事實偏是如此。

慕容垂踏入戰圈,矛影消去,北霸槍真身現形,被他以右手握著槍尾,直指星空,情景詭異。

  蝶戀花遙指慕容垂。

驀地北霸槍從高處落下,到槍鋒遙對蝶戀花劍鋒的剎那,慕容垂改變單手擎槍的握槍法,變為雙手持槍,接著也不知是人推槍還是槍帶人,北霸槍如離弦之矢,以驚人的高速向燕飛標刺而去,觀者立時生出慘烈的感覺,彷似草原星空、天和地,全被此能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槍牽引,這在真氣積蓄至頂峰發出的一槍,實有無可抗禦的威勢。更令人震栗的是慕容垂在戰略上的高明處,把長兵器和重兵器的優點發揮致盡,只要搶得一線的上風,可乘勢追擊,直至對手落敗身亡。

就在慕容垂發動攻擊的一刻,燕飛掠出,蝶戀花橫過虛空,往慕容垂的北霸槍刺去,正面迎擊慕容垂。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對手慕容垂在內,燕飛在在移動的速度上是克制著的,極力保持著與慕容垂同樣的速度,依目前雙方的距離,蝶戀花和北霸槍的交擊點,恰在戰圈正中的位置。

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明白,燕飛為何如此愚蠢?縱是兩人功力所差無幾,但如此正面硬撼,慕容垂勢佔上長兵器和重兵器的便宜,尤其是北霸槍為精鋼打製,燕飛的蝶戀花動輒有寸斷碎裂的可能性。

沒有人能在事前料到,情況竟會如此發展。

慕容垂雖感到不妥當,可是他的北霸槍已成一去無回之勢,連他身為物主亦沒法改變即將發生的事。

圍起決戰場的百支火炬均呈現焰火收縮的奇異情況,可見兩人的氣場,是如何強大和驚人。戰圈一帶倏地轉黯,令情況更趨凶險。

倏忽間,兩人從五百步的距離,縮減至三十步,眼看劍槍眨眼間交擊,令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變化出現了。

在快無可快的速度下,燕飛驀地增速,這個超越了凡人體能的改變,頓然令似是注定了的命運徹底改變過來。

交擊點再不是在圈內正中的位置發生,而是偏往慕容垂的一方。

高手相爭,特別是慕容垂和燕飛這個級數的絕頂高手,每招每式,均心連手、乎連兵器,自然而然達至最精微的計算,得出最佳的成果。慕容垂的一槍,正是這種計算下的攻擊,其真氣的運轉,恰於接觸對手劍鋒的剎那,攀上最巔峰的狀態,催發出他能臻達最強勁的攻擊。燕飛的改變,是根本不可能的,偏偏在眼前鐵證如山的發生,登時令慕容垂預算落空,出現了差之毫釐的破綻,可是慕容垂已沒法變招,根本不可能變招。

燕飛一方的拓跋族戰士和荒人,來不及喝采叫好,不但因他們緊張至難以呼吸,更因戰況變化得太快,沒有人趕得上那種速度。

  二十步。

燕飛臻至他陰陽二神合一的速度上限,蝶戀花再生微妙變化,由直擊改為往下沉去,然後往上斜挑。

人人心頭遽顫,上挑的力道當然及不上直擊,且燕飛如此臨時變招,肯定在氣勢和勁力上都及不上先前直擊而去的威力,縱是可挑中槍頭,肯定沒法改變慕容垂的槍勢,燕飛為何如此愚蠢?

只有燕飛和旁觀的向雨田明白,別人的不了解是當然的,因為燕飛用的並不是凡世的招數,而是能破碎虛空的終極絕招--「仙門訣」。

  水中火發,火中水生。

至陰之水和極陽之火,從燕飛腕脈注進蝶戀花去,最奇異的現像在觀者不能置信的情況下出現,長劍一邊變得雪般淨白,另一邊則化為火般通紅,便像一白一紅兩道光焰,從下往上以一個充滿了某種無法形容玄理的弧線,疾挑北霸槍鋒。

燕飛和慕容垂在萬眾期待下,終於正面交鋒。

  蝶戀花挑中北霸槍。

  四周火炬同時熄滅。

所有人期待劍槍交接的聲音沒有響起,戰圈在兩方火把光不及的中間處沒入黑暗裡,決戰的兩人也似從草原上消失。

在敵對雙方所有人的心臟似要躍咽喉而出,緊張得要命的時刻,戰圈中心處現出一點強烈至今人不能直視的烈芒,接著是激雷般的爆響。

最奇怪是烈芒的照射並不及遠,只映照出蝶戀花挑中北霸槍尖的剎那光景,倏又消去。

  「轟!」

除燕飛和向雨田外,沒有人能明白髮生了甚麼事,但後果卻是清楚分明。

燕飛和慕容垂再次現出身形,感覺便像適才他們被絕對的黑暗吞噬,星光月照再不起絲毫照明的作用,到此刻黑暗才再次把他們吐出來。

  兩人同時往後拋飛。

燕飛首先著地,艙踉挫退數步,方勉強立定。

慕容垂卻如斷線風箏直往己方拋擲,落地後直滾往地上,翻翻滾滾十多步,始跳將起來,手上仍握著北霸槍,但只剩下槍柄,槍鋒兩尺多長的另一截,消失得無影無踪。

兩人的距離拉遠至十多丈,慕容垂更跌出戰圈外。

草原上鴉雀無聲,剛才發生的事太震撼了,兩方的人均尚未回過神來。

慕容垂握著槍柄在發呆,既不能相信,更不明白。

卓狂生等則全看呆了眼,沒有可能的事終於變成可能,燕飛不但成功把慕容垂擊倒地上,還成功使他的武器「離手」。

燕飛此時全身發軟,剛才在蝶戀花劍鋒開啟了一個一閃即逝的「小仙門」,雖未足供人穿越,但已成功破掉慕容垂驚天動地的一槍。

所有人仍是駭然無語,目光則全落在提斷槍呆立的慕容垂,看他肯否認敗服輸,履行諾言。

燕飛更擔心的是,慕容垂雖受創傷,卻並非很嚴重,如果他堅持再戰,真力過度損耗的自己,肯定會喪命於他的斷槍之下。

慕容垂仰望夜空,臉上現出決斷的神色,忽然拋開斷槍,沉聲道:「我輸了!」

拓跋珪的一方首先爆起震天的喝采歡呼,接著是月丘和崔宏的戰士,最後輪到軍都關的荒人狂呼大叫,人人都知道燕飛贏了。

燕人觀戰隊伍內的紀千千亦欣喜如狂,卻因周圍所有人都神情麻木,故不敢表現出來。紀千千把握時機呼喚燕飛,可是燕飛卻因耗用真元,茫無所覺。

慕容垂目光投往燕飛,沒有說話。

呼叫聲逐漸沉落下去,片刻草原又回复先前肅默的情況。

另一邊的拓跋珪容色不變的看著慕容垂,他最希望看到的情況,正在眼前發生著,對燕飛,他是盡了兄弟的情義,現在一切就要看慕容垂是否肯履行誓約承諾。他保持緘默,因他比任何人更明白慕容垂,不願因自己的說話影響情況的發展。

燕飛的真氣逐漸回复,但仍未達可以再次全力出手的程度。

慕容垂往後退去,連退二十多步後方停下來,縮短了與己方人馬的距離,背向著己隊,沉聲喝道:「給我把千千小姐和小詩送過來。」

小詩驚喜的「呵」的一聲叫出來,往紀千千瞧去,後者卻現出戒備的神色,沒有響應她的目光。

左右眾將正欲執起牽引紀千千主婢的馬韁,風娘喝止道:「千千小姐和小詩兩人,由老身負責。」

紀千千朝風娘瞧去,見她一臉堅決的神色,顯然在此事上絕不會讓步。

慕容農瞼現難色,道:「這是……」

風娘毅然截斷他,接著兩手探出,分別抓著紀千千和小詩座騎的韁繩,排眾而去,在這樣任何微小動作也可招致誤會的時刻,誰敢動粗阻止她?

荒人們大感不妥當,照協議,此時慕容垂該先行派出手下,把糧車駕回營地去,收糧和還人同時進行。可是因紀千千主婢仍在慕容垂手上,沒有人敢出言反對。

燕飛亦心生疑惑,只恨最少尚要-盞熱茶的工夫,他方可勉強出手。由於他現時距離慕容垂近五十丈,遠水難救近火,妄然出手反會招致慕容垂的激烈反應,故只能靜觀其變,心中的焦慮,直接影響到他復元的速度。

紀千千往風娘瞧去,她看來神情平靜,紀千千卻曉得風娘如自己般,正懷疑慕容垂履行諾言的誠意。

剛才慕容垂的全力一擊,仍在紀千千腦海裡留下深刻的印象,天下間恐怕只有燕飛能破他這力能裂石開山的一擊,自己雖然有長足的進步,可是未成氣候的至陽之氣,實是難抵慕容垂如此一擊。

她終於明白了,際此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慕容垂不但拋開了個人的榮辱,還拋開了對她的愛戀,準備犧牲她和小詩,好惹得荒人亡命來攻,拓跋珪則進退兩難,當荒人被收拾後,拓跋珪的末日也不遠了。

看著愈來愈接近的燕飛,她的情緒愈趨低落,雙方是如此接近,可是無形的刑場卻把他們阻隔開來,劊子手正是離她只有三十多步,背向著她的慕容垂。紀千千默默運功,提聚功力。

從沒有一刻,她是如此痛恨慕容垂。

倏地慕容垂拔身而起,在高空連續兩個翻騰,凌空一拳朝紀千千轟去。

拓跋珪一方人人驚駭欲絕,向雨田首先飛身下馬,如飛奔去,接著屠奉三、慕容戰等夾騎衝出。

  拓跋珪大喝道:「殺!」

領先追著荒人而去,登時帶動全軍,人人不顧性命的朝慕容垂所在處殺去。

這邊的慕容農亦祭出佩刀,大喝道:「為慕容鮮卑族而戰。」領軍朝前衝去。

燕飛就在慕容垂雙腳離地的一刻掠出,只恨速度及不上平時的一半,不由生出絕望的感覺。

誰都知道,沒有人能挽回即將發生的慘事。

拳風令紀千千差點窒息,她沒暇去看小詩的情況,正要拚死還擊,旁邊的風娘已躍離馬背,大喝道:「小姐快帶小詩走。」

紀千千醒覺過來,完全出乎慕容垂和風娘意外的騰身而起,掠往小詩,安然落在小詩身後。

  「砰!」

慕容垂一拳命中風娘胸口,連他也沒想過風娘會全不擋格的捱他一拳,風娘眼耳口鼻同時綻出鮮血,全身骨骼碎裂,但死前一雙眼神仍似在告訴慕容垂,她再沒有欠慕容垂甚麼。

風娘屍身往後墜跌的一刻,紀千千催馬斜斜街出。

慕容垂臨危不亂,先消去風娘護體氣勁的反震之力,雙腳落地後橫移過去,又一拳往紀千千背心擊去。不過氣勢已洩,加上剛才一拳牽動到被燕飛重創的內傷,此拳實大不如前,用不上平時兩成的功力。

紀千千見燕飛已奔出戰圈,離她和小詩不到百步的距離,精神大振,拋開對慕容垂武功的恐懼,扭身反手,一掌往慕容垂的鐵拳擊去。

拳掌相接,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啪」的一聲,紀千千嬌軀劇震,慕容垂卻應掌拋飛,還凌空噴出一口鮮血。

趕來的燕飛、向雨田、荒人和拓跋珪一方的戰士,人人喜出望外,不能相信。

紀千千不理翻騰的血氣,一手控韁,另一手摟著小詩,雙腳則不住夾馬催行,戰馬放開四蹄,如飛奔向燕飛。

  拓跋珪一方歡聲雷動。

燕飛此時眼內只有紀千千和小詩兩人,再沒有閒心去留意慕容垂的情況。

紀千千勒收韁繩,令戰馬減速,一股莫以名之的喜悅,在全身流動,唯一的遺憾,是風娘犧牲自己,以換取她們的生命和自由。

小詩渾體抖顫,今回卻不是因驚慌所致,而是不可能的事終於變成可能,再沒法控制心中的激動情緒。

燕飛終於趕至,大叫道:「千千!」

紀千千從馬背上俯身落下,投入燕飛安全溫暖的懷抱裡。

戰士們從他們兩旁馳過,潮水般往敵人衝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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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22:43: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一戰功成(1)

紀千千和小詩並騎而行,隨大隊緩緩馳出營地西面的出口,往決戰場去。自離開營帳後,風娘一直不離兩人左右,女兵們則換上慕容垂的親衛,看外表便知無一不是精銳高手。

依協議雙方可各派出五百人在近處觀戰,其它人則必須留在本陣裡,且不得有任何軍事上的調動。

紀千千往月丘方向瞧去,由於內功受到禁制,令她的視力大受影響,如此遠的距離,只勉強看到己方人馬同時離開月丘陣地而來。

圓形決戰場的百多支特大火炬正熊熊燃燒,映得草原紅光閃耀,情景詭異可怖,尤增人心頭沉重的壓力。

紀千千往右旁的風娘瞧去,她似是滿懷心事,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紀千千循她目光望去,發覺她在註視慕容垂。

慕容垂離她們十多個馬位,簇擁著他的是二十多個胡漢大將,包括他的兒子慕容隆和慕容農。他們正在交談,人人神色凝重,似乎在爭論某件事。

紀千千心中一顫,照道理若有事商量,該在離營前說好,且慕容垂說的話就是命令,豈容其它人爭辯。想到這裹,禁不住用心去聽,只恨內力被制,除馬蹄踏地的聲音外,再聽不到任何對話。

就在此時,丹田忽然滾熱起來,紀千千尚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被風娘施法後一直沒法凝聚的內勁,倏地利箭般從丹田往後街上督脈,過玉枕關,經天靈穴,再下通任脈,真氣運轉,聽覺立時回复靈銳,剛好捕捉到慕容垂說的話,道:「個人榮辱,比起民族的盛衰存亡,是微不足道的事,我意已決,你們照我的話去辦。」

慕容垂這番話結束了爭論,再沒有人敢發言。

  紀千千又驚又喜。

驚的是慕容垂這番話該是大有深意,但她卻沒法掌握他意之所指;喜的是風娘的禁制竟然約束不住她的至陽之氣,令她提早恢復武功。

隊伍此時離決戰場約半里的距離,依協議停止前進,隊形變化,改作打橫排開,令人人可面對決戰場。在風娘指示下,紀千千和小詩移往最前方的位置,風娘則策馬來到兩人中間處,不著痕蹟的把她們分隔開。

紀千千朝前方望去,登時視野無限的擴闊,以火炬築成的決戰圈呈現眼前,越過不停跳閃的焰火,己方的隊伍已抵達另一邊離決戰場半里許處,以同樣的方式變陣。她的心忐忑狂跳,不由自主地搜索燕飛的影踪,驀地其中一人躍下馬來,大步朝決戰場走去。一股莫以名之的動人感覺進占她全心全靈,他的步伐是如此肯定有力,充盈著節奏的美感,顯示出一往無前、排除萬難的決定和信心。

在這一刻,她直覺感到,即使強如慕容垂,亦沒法阻止燕飛。

慕容垂冷哼一聲,在紀千千右方甩鑑下馬,沒有看紀千千一眼,直朝燕飛這個他平生最大的勁敵和情敵邁開步伐。

太陽沒進西山之下,枚回洲漆黑一片,河風陣陣拂來,可是馮該和他的手下卻一去不回,沒有任何動靜聲息。桓玄終按捺不住,派出親兵去問個究竟。

他的氣力回復大半,開始感到飢腸轆轆,才想到已十多個時辰沒有吃過東西,想到自出生後,一直豐衣美食,今天還是首次捱餓,大感英雄氣短,又心生悔意,後悔沒有聽桓偉的忠言,魯莽出兵,致招崢嶸洲全軍覆沒的苦果。自醫事以後,他不論做甚事,都從不後悔,此刻尚是首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恨悔之已晚。

再等了一會,前往尋人的親兵亦是去如黃鶴,桓玄不妥當的危機感覺愈趨強烈,倏地跳將起來,眾親兵連忙隨之躍起,人人面面相覷,手腳冰冷,心寒膽跳。

  桓玄道:「我們走!」

話猶未已,獵獵聲起,四周千多步外現出無數火把光,把他們團團圍在正中處,數以百計的弓箭手,正彎弓搭箭,瞄准他們。

桓玄和眾親兵嚇得魂飛魄散,沒有人敢移動分毫。

前方一人大步走來,喝道:「除桓玄外,其它人只要拋下兵器,可自由離開,這是最後一個機會。」

桓玄壓下心中的驚惶,怒叱道:「來者何人?」

那人仰天長笑,笑聲透露出無盡的悲愴,然後笑聲倏止,道:「桓玄你聽清楚,本人劉裕是也。」

「叮叮噹當」,武器立即拋滿桓玄四周的草地上,接著眾親兵一哄而散,保命逃生去了。到劉裕來到桓玄前方三丈許處,只剩桓玄孤零零一個人。

劉裕打出手勢,包圍的箭乎收起弓矢,改為拔出長刀。

桓玄現在最想做的事是硬闖突圍,可是劉裕的氣勢正緊鎖著他,令他不敢妄動。在這要命的時刻,桓玄心中浮現出司馬元顯被俘後,押送來見他時的臉容神態,耳鼓內似乎仍響起他說劉裕會為他報仇的那句話,當時自己還譏笑他,卻沒想到司馬元顯的話竟會變成眼前的現實。

兩人還是首次見面,目光像刀劍般交擊。

劉裕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自淡真死後,他一直苦待的一刻終於盼到了,想起若非此人,自己的一生絕不會如眼前的樣子,一時百般滋味在心頭。冷然道:「桓玄你想不到會有今天的情況吧!念在你貴為『九品高於榜』的首席高手,我就予你一個決鬥的機會,看看你的斷玉寒有多大的能耐?」

桓玄生出希望,連忙道:「勝的是我又如何呢?」

劉裕啞然笑道:「你以為會如何呢?如果你真的這麼有本領,便試試看能否再避過萬箭穿心貫體的死運。哈!」

  桓玄大怒道:「這不公乎!」

劉裕神態輕鬆起來,聳肩訝道:「公平?你何時曾對人公乎過呢?你以前恃勢凌人、以強欺弱時,有想過公平嗎?桓玄你不但愚蠢,且是混賬!」

桓玄露出疑惑神色,忍不住的問道:「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我們不是今天才首次見面嗎?為何你卻像對我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猶記得當年王淡真縱體投怀的一刻,她毫無保留熾烈的愛,令他變成天地間最幸福的男人,擁有她便像擁有人世最珍貴的寶物,但正是桓玄,以最鄙卑可恨的方式,把淡真奪去,令她含辱而終。那種仇恨,是傾三江五河之水,也沒法清洗的。

劉裕沉聲道:「當我的刀子貫穿你身體的一刻,我會讓你知道答案。」

恆玄仰天長笑,然後笑聲倏止,雙目凶光畢露,道:「我只想問一句,我們動手期間,會有其它人插手嗎?」

劉裕搖頭嘆道:「每一個人都在進步,只有你這蠢材不住退步,這是否高門子弟的劣根性呢?從來不懂得從錯誤中學習。」

驀地拔出佩刀,照頭向桓玄劈去。

桓玄斷玉寒出鞘,架著劉裕的厚背刀,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

眼看應是勢均力敵,桓玄的臉孔忽然脹紅起來,接著挫退半步。

眾人齊聲歡呼喝采,更添劉裕的氣勢,叫得最兇的是小白雁。此時人人看出若純以刀勁論,劉裕實勝桓玄半籌,但高明如小白雁者;更知桓玄已被逼處下風守勢。

桓玄卻是心中叫苦,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他這半步不但不會退,且可施展精微手法,絞擊對手的厚背刀,來個連消帶打,只要能搶占上風,大有機會殺死對方。最理想當然是製著劉裕,那時便可討價還價,保命逃生,只恨現在卻非是正常的情況。

從崢嶸洲逃到枚回洲,是他一生中最惶恐無助的時刻,彷如從天上的雲端直掉到地上的污泥裡,體能大幅消耗,心膽俱喪,武功發揮不出平時的五成,縱有拚死之心,卻無拚死之力。反之劉裕卻正處於最佳的狀態下,這平乎無奇的一刀,實是劉裕精氣神全注其內的一刀,有撼天搖地的威勢。

桓玄終於明白劉裕剛才冷嘲熱諷的含意,是笑自己仍是不明形勢,眼前擺明是絕不公平的情況,而這種情況正是劉裕一手營造出來的。劉裕並不是要予自己公平決鬥的機會,而是一心要殺死自己。

明白歸明白,可是高手過招,棋差一著,回天乏力。桓玄真氣被劉裕狂猛的刀勁硬逼回手上去,逆脈而街,登時血氣翻騰,眼冒金星,不要說反擊,能於退半步後立穩已非常不容易。

劉裕鬱積的仇恨和怨氣盡洩於此一刀之中,心中的痛苦卻是有增無減。更曉得已爭取得主動上風,厚背刀從斷玉寒彈起,旋風般轉身,厚背刀回飛一匝,橫掃桓玄腰身,不予桓玄回氣的空檔。

他之所以在反攻桓玄的連場大戰中,取得節節勝利,皆因戰略運用得宜。今次與桓玄的決戰,亦經過精心的部署。

他一直深深記著屠奉三的提點,桓玄縱有千萬缺點,但無可否認的是桓玄確為武學的奇才,其斷玉寒能繼九韶定音劍後,成為江左高門的第一名器,實非僥倖。而他的目的是要手刃桓玄,為淡真洗雪恥恨,而非是要得到擊敗「九品高手榜」上第一高手的榮耀,所以他巧妙佈局,務要削弱桓玄的體力鬥志,使他在眾叛親離、四面楚歌的絕境裹,失去戰力和高手的沉著。

正因掌握了桓玄的弱點,所以一上場,他採取以硬撼硬的策略,逼桓玄硬拼,他要讓死亡的陰影籠罩桓玄,令桓玄恐懼害怕,受盡壓力和折磨,直至他授首的一刻。

當他旋轉之際,劉裕一直強壓著對王淡真的思憶和愛憐,此刻似山洪暴發,狂潮般湧過心靈的大地,再抑制不了。

  「當」!

厚背刀橫掃在桓玄反手疾擋的斷玉寒處,發出如悶雷般勁氣正面交鋒的響音,相擊處綻出火花。

今回桓玄更是不濟,被劉裕掃得連人帶刀,橫跌往左方。

四周爆出轟天吶喊聲,人人看得喜出望外,皆因料不到戰況如此地一面倒,桓玄如此不中用。

北府兵一眾將領,卻明白這樣的戰果方是合理,此更馬上慣沙場的北府將領如何無忌、魏泳之者,看不起高門子弟的原因。劉裕的刀法是從沙場實戰千錘百煉培養出來的刀法,而養尊處優的高門子弟如桓玄者,卻欠缺這種沒有其它方式可取代的鍛煉。在正常的情況下,桓玄或可以壓倒劉裕,但在沉重的壓力下和逆境裡,劉裕登時把桓玄比下去,更何況桓玄正處於絕境,其意志力連一個普通上慣戰場的北府兵也不如。

劉裕的心神正處於極度異常的狀態中,他的心被復仇的恨火熊熊燃燒著。最大的痛苦,來自他對王淡真噬心的內疚,如果當日他不顧謝玄的反對,與王淡真私奔往邊荒集,王淡真便不用受辱自盡。另一方面他的精神卻保持在晶瑩通透的巔峰狀態下,有如在烈火裡一點永不溶解的冰雪,完全絕對地掌握著最大仇敵的狀況,更清楚桓玄已失去平反敗局的能力。

桓玄根本沒有機會發揮他精微的刀法,劉裕的以拙制巧,打開始便克制著他。

劉裕狂喝一聲,厚背刀如迅雷擊電般襲向桓玄。

  桓玄瞼上血色褪盡,奮起還擊。

  「叮叮噹當!」

劉裕的厚背刀堅定不移的向桓玄砍去,一刀比一刀強勁,一刀比一刀刁鑽,全無成法可言,卻是沙場殺敵最實際有效的刀法,每一刀都是避強擊弱,針對敵人的破綻弱點而發,如水銀瀉地,無隙不覷。

  桓玄節節敗退,全無反擊之力。

圍觀者人人心向劉裕,搖旗吶喊,高彥首先帶頭大嚷道:「桓玄倒下!」接著全體附和,只聽「桓玄倒下」的呼喊聲,潮水般起落,撼動著枚回洲,刺激著桓玄的心神。

  「嗆!」

桓玄跆踉跌退,劉裕則凝立不動、厚背刀鋒直指桓玄。

四周登時變得鴉雀無聲,人人睜大眼睛,看桓玄會否就此一倒不起。

桓玄終於勉強立定,披頭散發、容色蒼白如厲鬼,雙唇顫震,握刀的手也抖動起來,再沒有半點風流形相,更不要說帝皇的風采。

接著桓玄的左肩、右腰和右大腿處同時現出血跡,滲透衣褲,原來已中了劉裕三刀,變成強弩之末。

劉裕仰天笑道:「桓玄你有想過會有今天一日嗎?還呆在那里幹甚麼?是否想流盡鮮血?還不過來受死?」

桓玄狂喝一聲,提起全身勁氣,箭矢般往劉裕投去,斷玉寒化作長芒,反映著四周的火把光,直擊劉裕。

王淡真盛裝坐船往江陵的情景,浮現劉裕心湖,這是令他最神傷魂斷的一幕,他永遠不會忘記,不過一切會隨著即將發出的一刀作個了結,過去會隨他手刃桓玄深深埋葬在記憶的淵海裡,他要面對的,正是眼前撲過來拚命的人,間接或直接為他締造的未來。

劉裕心神晉入止水不波的武道至境,左拳擊出,正中斷玉寒,轟得斷玉寒激蕩開去,收回拳頭時,腰身猛扭,趁桓玄空門大露之時,厚背刀直搠而去。

桓玄留不住勢子,幾乎是把自己送往刀鋒。

  厚背刀貫腹而入。

  桓玄全身劇顫,軟伏劉裕身上。

劉裕湊到他耳邊以他僅可耳聞的聲音道:「這一刀是為淡真送給你的,淡真正是我劉裕最心愛的女子,桓玄你清楚了嗎?」

桓玄雙目射出難以相信的神色,接著兩眼一瞪,就此斷氣。

  紀千千同時矛盾得要命。

她終於想通慕容垂那幾句有關個人榮辱的話,極可能是與他履行諾言的誓約有直接關係,因為慕容垂立誓時說,如有違誓,他將永遠見不到都城,那亦只是與個人有關,非如拓跋珪的以整個拓跋族立誓。慕容垂赴決戰場時沒有看她,是不是心中有愧呢?

以拓跋珪的精明,怎會察覺不到慕容垂在誓言中取巧。或許對拓跋珪來說,只要慕容垂死掉,其它的事再不放在他心上,但拓跋珪難道沒想過慕容垂即使戰敗,拚著犧牲自己的個人榮辱,也不會把她們主婢交出來嗎?

這個與她和小詩最有關係的切身消息,也是最關鍵的消息,她卻沒法向燕飛傳送,怕的是擾亂燕飛心神,令他因方寸大亂而飲恨於慕容垂的北霸槍下。

這是生命裹最奇異的時刻,她再分不清楚甚麼是希望?甚麼是絕望?兩者間似難有明顯的分界線。

當慕容垂甩鑑下馬的一刻,燕飛的注意力從紀千千和小詩處移開,集中往慕容垂去。

向雨田說得對,慕容垂的武技確已臻達凡人體能的極限,任何一個動作,動作與動作之間,都是完美無瑕,不露任何弱點破綻。要在不殺他的情況下擊敗他,是根本沒有可能的,而最有可能的結果,是自己在避忌下,落敗身亡。

要擊敗慕容垂,須要雙管並下,就是出奇不意,再加上使出小三合的終極招數。

由於兩人曾經交手,所以慕容垂對他早有定見,對他的劍法更是心中有數,正是慕容垂這種柢固根深的偏見,成為慕容垂沒有破綻中的唯一破綻。

  破綻是慕容垂的心。

慕容垂不但是兵法大家,且是武學的一代宗師,不論群戰獨鬥,經驗均無比豐富,一旦讓他守穩陣腳,展開攻勢,而自己又不能施展小三合與他比拼誰能捱至最後的一刻,將會重演當日與向雨田詐作生死決戰的情況,他燕飛只能見招拆招,以保不失,陷入被動的劣況。

而憑慕容垂的識見眼光,會逐漸摸清楚他的虛實,陰水陽火對慕容垂的威脅力,將不住削減。

當那種情況出現時,他唯一保命的方法,就是以小三合作反擊,結果仍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也是燕飛最不願見到的情況。

此時他和慕容垂離決戰場各有百多步的距離,兩人以同一速度緩緩邁進,宛如預先約好似的。

整個日出原鴉雀無聲,除了火炬獵獵作響,和夾雜在吹過草原長風中的馬嘶騾鳴,天地一片肅殺。

兩方於近處觀戰者,無不生出透不過氣來、難堪壓力的沉重感覺。

燕飛曉得自己必須在這百步間想出取勝的方法,否則他一是永遠再沒法憑自己的力量離開戰圈,一是永遠失去紀千千和小詩。

荒人的所有希望、拓跋族的盛衰存亡,全落到他肩頭去。

  對!

要擊敗慕容垂,勝負須決定於一招之內,如此方能出奇不意,以奇制勝,便像今次慕容垂在戰場上被逼處下風,不得不冒險接受挑戰,正因他們有紀千千暗中通風報信,遂能以奇制奇,令慕容垂一籌莫展,不予慕容垂另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

同樣的道理,可用於眼前的決鬥中。

  「轟!」

燕飛的腦際如被閃電擊中,元神提升,陰神陽神渾融為一,精神靈覺提高至超越凡人的無上層次。

一切都變慢了,慕容垂的速度也似放緩下來,事實當然是一切沒變,變的是燕飛本身的速度,他的感覺正以快上一線的速度在運轉,相比下慕容垂的步伐慢了起來,雖然只是微僅可察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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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決戰之前

  日出原上,形勢清楚分明。

表面上,慕容垂夾河成陣,雖是三面受脅,仍是佔有上風。可是荒人據軍都關之險,進可攻退可守;崔宏的部隊,則有騾車陣作防禦屏障,亦可穩守陣地。如兩方相持下去,一俟燕人糧盡,將是慕容垂末日的來臨,現時慕容垂手上唯一可討價還價的本錢,就是紀千千主婢。

震駭過後,慕容垂回复無敵主帥的氣概,移到高台西欄處,遙望月丘。

紀千千默默立在他後方,強壓卜心中的興奮和激動,不露於形色,以免觸怒慕容垂。

此時一隊人馬從月丘越壕而爭,直抵燕營外二千多步的近處。

慕容垂發出不得妄動的指令,緊盯著一馬當先的拓跋珪。

紀千千還是首次見到拓跋珪,心情古怪,一方面她曉得拓跋珪是可活埋數以萬計生人,而容色不變的狠心人,又知道他是燕飛最好的兄弟,她和小詩的命運正控制在他的手中。

拓跋珪勒馬停定,身後的百多個親隨連忙止步。

慕容垂雙目殺機大盛,冷哼一聲。

拓跋珪現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大喝道:「拓跋族之主拓跋珪,請燕主慕容垂對話。」

慕容垂從容道:「兩軍相對,只有手底見個真章,還有甚麼廢話要說?」他沒有提氣揚聲,聲音自然而然的廣傳開去,營內燕人無不聽得清楚分明,齊聲叱喝,以助其主的威勢,表示死戰的決心。

遠在數里外的荒人和拓跋族戰士雖聽不到他們的對答,但卻聞得燕人的喝叫,忙作反應,一時吶喊之聲此落彼起,震動草原。

待喊叫聲漸消,拓跋珪目光箭矢般射往高台上的慕容垂,冷然道:「我說的是否廢話?燕主聽過後自然分明,敢問燕主仍有一聽的興趣嗎? 」

慕容垂後側的紀千千暗叫厲害,拓跋珪正針對慕容垂的話作出反擊,欺的是慕容垂被逼處下風,儘管心中千萬個不情願,也要聽清楚拓跋珪要求對話的原因,看是否會有有利於他的轉機。

果然慕容垂臉色微變,顯是心中大怒,但仍不得不壓下怒火,道:「我在聽著!」

拓跋珪肅容道:「我拓跋珪今回來此,是要為我的兄弟燕飛向燕主叫陣,雙方單挑獨鬥一場,如果燕主得勝,我拓跋珪立即送上糧車百輛,並立即撤返盛樂,在燕主有生之年:水不踏入長城半步。我拓跋珪於此立誓,以拓跋族的榮譽作出承諾,沒有一字是虛言。」

他說的話傳過來的一刻,燕營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戰馬的嘶叫聲,點綴沉重的靜默。

紀千千芳心遽顫,這才明白燕飛說過的,拓跋珪會開出慕容垂沒法拒絕的條件,後果竟是這般嚴重。

慕容垂雙目射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沉聲道:「敗的是我又如何?」

拓跋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登時化去了他予人狠辣無情的感覺,道:「燕主仍可得到百輛糧車,但必須立即送還毫髮無損的千千小姐和婢女小詩。燕主如肯接受我的建議,請為此立誓,以保證履行承諾。」

慕容垂回頭瞥紀千千一眼,才再望往拓跋珪,道:「如何方算分出勝敗?」

  紀千千心中忐忑狂跳。在整個日出原數以萬計的人裡,她是第一個曉得慕容垂心中決定的人。從慕容垂看她的眼神,她掌握到他的心意,他明亮起來的眼睛,正顯示出他心中因能扭轉敗局而來的興奮和必勝的信心。

拓跋珪笑道:「高手對決,誰勝誰敗,自是清楚分明,如果我的兄弟燕飛不幸落敗的話,我拓跋珪留下百輛糧車,收屍掉頭便走,不會再有多半句說話。」

慕容垂長笑道:「好!你的兄弟燕飛既要送死,我慕容垂怎會拒絕?並於此立誓,一切如拓跋族主所言,如有違諾,教我慕容垂永遠回不到中山。」

拓跋珪欣然道:「好!好!請燕主派人到我營地來,商量大家可以接受的安排,希望決戰可在日落後立即進行,燕主可有異議?」

慕容垂大喝道:「一切如你所言,日落後,我便與燕飛決戰於日出原上,看是他的蝶戀花厲害,還是我的北霸槍了得。」

話聲剛落,燕營已爆起震天喝采聲,令人感受到燕人對慕容垂近乎盲目的信心。

紀千千心中一陣激動,在敵人的營地裡,只有她明白這場決戰得來的不容易,同時亦患得患失,心忖若燕飛有甚不測,自己想自盡亦辦不到。

拓跋珪哈哈一笑,掉頭返月丘去了。

在西斜春陽的照射下,桓玄隨著馮該,在三十多名親兵護送下,沿著大江南岸慌不擇路的急奔,忽然馮該停了下來,桓玄來到他身後,滔滔江水橫亙前方。

  桓玄訝道:「為甚麼停下來?」

馮該道:「皇上聽不到追兵的馬蹄聲嗎?」

桓玄功眾雙耳,果然東面處隱隱傳來蹄音,自己因心神不屬,竟沒有留意,駭然道:「怎麼辦?」

馮該冷靜的道:「我們泅水到江中的枚回洲,休息半個時辰,待天色全黑,再泅往北岸,如此必可避過追兵。」

桓玄不悅道:「那為何早先我們不坐船渡江,節省時間?」

馮該從容道:「皇上明察,我們首要之務,是要令敵人不知我們逃往哪裡去,故必須採取惑敵之計,方有機會潛赴漢中,如果人人看到我們在北岸登陸,便難收惑敵之效。」

桓玄一想也有道理,同意道:「我們泅水過去。」

  領頭投入河水里去。

紀千千迴到帳幕內,小詩不顧一切的投入她懷裡,喜極而泣。

紀千千擁抱著渾身抖顫彷如受驚小鳥的愛婢,憐惜的道:「沒事了!沒事了!」

  小詩只懂哭泣。

紀千千此時與一般弱質纖纖的女子沒有任何分別,辛苦的扶她坐下,道:「詩詩現在相信了嗎?」

小詩抬起頭來,淚眼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愧然點頭。

紀千千舉起羅袖為她揩抹淚痕,微笑道:「詩詩該笑才對!今晚我們便可重獲自由了。讓我們再次舉行夜火會,由龐老闆主持烤羊腿的慶祝儀式。還記得龐老闆的烤羊腿嗎?建康高朋樓的烤羊腿也還不如呢?對嗎?」

小詩點頭同意,又擔心的道:「燕公子真的可以打贏慕容垂嗎?」

紀千千正為此憂心,只好安慰她,湊到她耳旁輕輕道:「讓我告訴詩詩一些秘密,甚麼竺法慶、孫恩全是燕郎的手下敗將,他們均是有資格與慕容垂一爭長短的絕頂高手,還有甚好擔心的?」

小詩根本不曉得竺法慶是何方神聖,但孫恩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聞言稍覺安心,乎靜下去。想說話,忽又害羞的垂下頭去。

紀千千蘭心蕙質,觀其神知其意,欣然道:「詩詩是否想問,龐老闆是不是來了呢?」

小詩霞燒粉臉,不依道:「小姐!」

紀千千微笑道:「來營救我的詩詩,怎可以缺了龐老闆的一份兒?待會詩詩便可以見到他。」

接著又道:「順便告訴詩詩,高公子因事留在兩湖,故今次並沒有隨大隊來。」

小詩點頭表示知道,卻沒有絲毫介懷的神色。

倏地帳門揭開,風娘神色古怪的現身帳門處,舉步而入,帳門在她後方垂落。

紀千千心叫糟糕,自己因穴道受制,不能察覺她來到帳門外,憑風娘的靈耳,也不知她聽去她們多少對話。

風娘來到兩人前方,緩緩跪坐,難以置信的道:「小姐怎曉得邊荒集的首席風媒到了兩湖去,今次沒有來呢?」

小詩嚇得花容失色,望向紀千千。

紀千千則強作鎮定,若無其事的道:「我只是隨口安慰詩詩,大娘不必認真。」

連她自己也感到這個藉口牽強,要安慰小詩,該說高彥來了才對。同時也曉得慕容垂對荒人做足了蒐集情報的工夫,故清楚高彥的行踪。

風娘用神的看紀千千,滿瞼疑惑之色,道:「可是小姐說得一點也沒錯,高彥的確到了兩湖去。」

紀千千知道自己愈要解釋,欲蓋彌彰下,愈會惹起風娘的疑心,只好苦笑道:「我還有甚麼話好說呢?」

風娘審視紀千千好半晌後,嘆道:「甚麼都好!希望今次因小姐而來的危機,可以用和平方法解決,只要大軍能安全回到中山,其它的事我便不管了。唉!也不到老身去管。」

紀千千低聲問道:「大娘以為燕飛可以勝出嗎?」

風娘神色凝重起來,道:「我不知道。不過我們由上到下,都沒有人認為皇上會輸給燕飛。最關鍵的原因,是皇上可殺死燕飛,但燕飛卻絕不能殺皇上,小姐該明白當中微妙的情況。」

紀千千點頭表示明白,道:「既然如此,為何大娘的語氣,卻似看好燕飛?」

風娘苦笑道:「或許只是我的願望,希望你們能重獲自由。還有另一個原因,像拓跋珪這種人,絕不會因兄弟之情而斷送了民族的未來,如果他不是有十足的信心,是不會答應這樣的一場決戰。」

  紀千千欲語無言。

風娘道:「是時候了!千千小姐和小詩姐請隨我來,拓跋珪開出的其中一個條件,是你們必須在最前線觀戰,讓他們清楚你們的情況。」

桓玄和手下們甫登枚回洲南岸,對岸便傳來人聲蹄音,往西而去,不由暗叫好險。

馮該喝了一聲「搜」,其手下的十多個親兵立即四下散開,隱沒在江島的林木里去。桓玄心中一陣感動,想不到自己落難之時,仍有如此忠心耿耿之士,誓死追隨。

他生為桓溫之子,一生呼風喚雨,橫行霸道,哪想過有這麼的一刻,心中的惶恐,確是難以向外人道。不由想起當日司馬道子倉皇逃離建康,也該是這般的心情,這個想法,令他的心酸痛起來,非常難受。

馮該道:「皇上請隨臣屬去!」領路穿過岸林,直抵位於島中央的空曠平地。恭敬的道:「請皇上好好休息。」

桓玄和親隨們折騰了一夜,又徒步趕了十多里路,身疲力倦,聞言連忙坐下,此時日降西山,江風徐徐吹來。馮該道:「臣屬們會在四方放哨,如有追兵到洲上來,我們可立即從江水遁走,保證可避過敵人。」

桓玄感動的道:「將來朕東山再起之時,必不會薄待卿家。」

馮該連忙謝恩,然後離開,當抵達桓玄視野不及之處,展開身法,往島東的一座高丘掠去,登上丘頂,奔下斜坡,兩道人影從岸緣的林木間掠出,攔著馮該去路,赫然是高彥和尹清雅。

馮該欣然止步,道:「幸不辱命!」

尹清雅雀躍道:「奸賊中計了。」

高彥老氣橫秋的道:「馮將軍做得好,統領大人必重重有賞。」

馮該謙虛的道:「能為統領大人效勞,是馮該的光榮,只希望以後能追隨統領大人,為他盡心辦事,便心滿意足。」

一個聲音從林內傳出來道:「馮將軍肯為我效力,我無任歡迎。」

馮該大喜望去,只見一人龍行虎步地領先從林木間大步走出來,身後是數以百計的北府兵將。馮該慌忙下跪,恭敬道:「末將馮該,拜見統領大人。」

劉裕來到他身前,雙手同時打出手勢,部下們立即兵分兩路,從他左右繞過,潛往桓玄的方向。

劉裕把馮該扶起來,雙目閃閃生輝,輕描淡寫的道:「桓玄的時辰到了。」

  日出原。月丘。

百輛糧車,聚集在燕營南面里許處,讓慕容垂派人檢驗,以確保沒有欺騙的成份。崔宏親自領軍監督,如慕容垂稍有異動,試圖奪糧,會立即發射火箭,焚毀糧車,當然交易立告中斷。依協議當慕容垂戰敗放還紀千千主婢,糧車會同時讓燕人駕返營地,一交一收,清楚分明。

在月丘陣地和燕營間的正中處,插著數十支尚未燃點的火炬,圍繞成一個直徑約五百步的大圓圈,界劃出慕容垂和燕飛決戰的場地。

太陽此時降至西面地平上,在平城後方散射著艷麗的霞光,襯托得平城似接連起仙界,乎添神秘詭異的美態。

平頂丘上卻瀰漫著使人心情沉重的緊張氣氛,雖說人人對燕飛信心十足,可是誰都知道要擊殺慕容垂,燕飛可以辦到,可是在不殺他的情況下,要他輸得口服心服,或無法不認輸,卻是難比登天的一回事。荒人盼望多時的一刻終於來臨,但戰果是如此難以逆料,怎不教荒人心如鉛墜,被得與失決定於一戰之內的沉重壓力,逼得透不過氣來。

拓跋珪一方的人更不好過,比起荒人,他們對燕飛的了解和信心遠有不如,但燕飛的成敗卻決定著他們未來的命運。燕飛一旦敗北,他們多年來的努力和所流的鮮血,將盡付東流。

拓跋珪在此等生死成敗的時刻,盡顯他對燕飛的兄弟之情,以堅定不移的神態,下達一個接一個的命令。

燕飛是丘上神態最輕鬆自如的人,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雙目閃閃生輝,令人感到他正處於巔的狀態下。

荒人領袖除王鎮惡留在軍都關指揮荒人部隊外,全體移師平頂丘,好作此戰的觀者和見證。

此時卓狂生、龐義、慕容戰、屠奉三、拓跋儀、紅子春,姬別、姚猛和向雨田在燕飛左右排開,目光全投往燕營的方向,

卓狂生道:「只要小飛能把慕容垂擊倒地上,那任慕容垂如何不服氣,也要俯首稱臣。」

屠奉三歎道:「像慕容垂這樣的高手,只要一息尚存,便不會倒下。」

龐義道:「不如就令他北霸槍離手,他亦不能賴賬不認輸。」

慕容戰苦笑道:「都說你是外行,要慕容垂鋼槍離手,恐怕比擊倒他更困難。」

向雨田沉聲道:「慕容垂被譽為北方第一高手,數十年來從未遇上敵手,可知他的內功槍法,已臻達凡人體能的極限。要擊敗他,卻又不能殺他,只有非凡人的的武功才能辦到。」

眾人聽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豈非是說,根本沒有人能在這樣的限制下挫敗他嗎?

燕飛卻知道向雨田在提點他,須以小三合的終極招數,方有擊敗慕容垂的可能,但如何巧妙的運用小三合,又不致發展到變為硬拚個你死我亡的局面,並不容易。

另一個曉得燕飛非是一般凡人的卓狂生,聞言精神一振,點頭道:「對!只有非凡人的武功,方可以擊倒慕容垂。」

龐義擔心的道:「最怕在某種情況下,小飛不得不全力反擊,一時錯手殺了慕容垂,那便糟糕透頂。」

姚猛打個寒噤害怕的道:「如果慕容垂命喪小飛劍下,燕人肯定會把千千和小詩姐亂刀分屍。唉!」

紅子春「呸」的一聲,喝道:「不要說不吉利的話。我最怕的是小飛因不敢傷慕容垂的小命,有所忌憚下發揮不出威力,變成一面倒的捱打局面。」

姬別苦笑道:「老紅說出我心中最害怕的情況。」

拓跋珪的聲音在眾人後方響起,笑道:「對我的兄弟最要緊有信心,小飛我祝你旗開得勝,載美而歸。是下場的時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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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局已定

  「小詩!到我身旁來。」

容色蒼白的小詩,來到紀千千右側坐下。自天明後,她們被禁止離開營帳,外面的守衛顯著加強。風娘來看過她們兩次,每次都是默然無語,神色凝重,愈發添加即將有大事發生,那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紀千千倒沒有甚麼,小詩卻抵受不住沉重的壓力,怔仲不安。

紀千千神色平靜的柔聲道:「我曉得詩詩心中非常害怕。雖然我們看不見,卻聽到外面軍馬調動的聲音,大戰似將一觸即發。但詩詩定要信任我,我和詩詩都會度過難關,今天將是我們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一切苦難會在今天結束。」

小詩熱淚泉湧,飲泣道:「可是……」

紀千千道:「不要哭泣,在這個時刻,詩詩須堅強起來。今天絕不易過,你對我最好的支持,就是勇敢的面對一切。」

小詩強忍淚水,但仍忍不不抽噎:

紀千千愛憐的摟苦她肩頭,湊到她耳旁輕柔的道:「燕郎已想出拯救我們的完美計劃,情況在他的控制之下,慕容垂當然不會這想,還以為自己穩立不敗之地,町是戰爭從來是你死我活的無情玩意,事實會令他大吃一驚。」

小詩仰起淚眼,看著紀千千悲切的道:「小姐!如果你有機會逃走,千萬不要像上回般錯過,不用再理我。」

紀千千痛心的道:「傻瓜!小姐怎會舍你而去?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一起離開。」

  小詩顫聲道:「小姐!」

紀千千又湊到她耳旁輕輕道:「我曾告訴你的事是真的,主動權已落入燕郎手中,再不由慕容垂有別的選擇,待會拓跋珪會代燕郎向慕容垂提出單打獨鬥的挑戰,賭注便是我們。不論發生甚麼事,你都要保持信心,縱然似在絕望的環境襄,也不要失去希望。」

小詩道:「真的是燕公子告訴小姐的嗎?」

紀千千道:「到了這個時刻,我還會騙你嗎?我們的荒人兄弟,已抵達日出原邊緣林區處,正等候適當的時機。另一支拓跋族的精銳部隊,現朝日出原推進,於正午進入日出原。」

小詩嬌軀一顫,道:「真的嗎?」

紀千千沒好氣的道:「原來你這丫頭到此刻仍是半信半疑。我不答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答案立即揭曉,我要你親身目睹即將發生的事。」

接著秀眸射出憧憬的神色,道:「生命不是挺奇妙的嗎?人並不懂得珍惜其眼前所擁有的東西,直至當他失去擁有的一切,方驚覺曾擁有過的是多麼的珍貴。得而復失固令人難受,但失而復得卻令人格外驚喜,而最精彩處是你重新得到的再不是以前的東西,因你會以全新的態度去珍惜和看待它,縱然是以前視之為乎常不過的事物,也有了嶄新的意義。小姐在建康時,總愛追求新鮮的事物,到今天才明白,問題並不在是否新鮮和刺激,而在乎個人的心境。回到邊荒集後,詩詩勿要忘記我這番話,要好好的珍惜周遭的一切,好好的掌握自己的生命。」

小詩想要說話,紀千千低聲道:「風娘來了!」

話猶未已,風娘揭帳而入,神情木然的道:「小姐請隨我來,皇上要見小姐。」

拓跋珪負手立在平頂丘東邊緣處,俯瞰慕容垂的營地,目光落在燕兵南岸營地正中處的一座高台。

每逢在乎野立寨,須在周圍設置望樓箭塔,以收憑高制下之效。但營寨的將帥,亦必須能登高望遠,俾可掌控全局,指揮作戰。燕營高起三丈的高台,正是慕容垂的指揮台,有慕容垂在其上坐陣,在其糧盡之前,任拓跋族和荒人如何狂攻猛打,肯定是損兵折將而回的結果。

拓跋珪搖頭嘆道:「慕容垂你真的可以那狠心嗎?」

俏立在他右後側的楚無暇問道:「族主何有此言?」

拓跋珪若無其事的道:「你看不到堆積在營地南端的柴枝嗎?如我估計無誤,慕容垂會在荒人到達後,把柴枝移往寨外,堆成小山,然後在柴堆中間豎起兩枝木樁,把紀千千和小詩縛於其上,再引火燃點,先燒外圍的柴枝,那時荒人再沒有其它選擇,只好拚死去救火救人,而慕容垂則全軍出動,順手奪糧。」

楚無暇道:「可是到來的只是我們的戰士呵!」

拓跋珪啞然笑道:「這正是最精彩的地方,當慕容垂看到來的只是崔宏的人,方驚覺又輸一著,且是沒法翻身的一著。」

楚無暇由衷的道:「人說邊荒集人材濟濟,奇人異士不計其數,我一直對此心存懷疑,但到今天再不得不服氣。」

拓跋珪心忖奇人異士正是燕飛,若不是他擁有與紀千千互通心曲的能力,今仗肯定敗得一塌糊塗。

楚無暇目光投往地平遠處,位處太行山脈北端的軍都關,道:「當荒人奪下軍都關,族主會怎麼做呢?難道真的依荒人的計劃,為奪得紀千千主婢,任得慕容垂離開嗎?」

拓跋珪微笑道:「我的目標是擊敗慕容垂,燕飛的目標是奪得美人歸,乍看兩個目標似有矛盾,事實上卻是二合而為一。當紀千千主婢安全回來的一刻,我已完成了對我兄弟燕飛的承諾,那時將由我主事。明白嗎?」

楚無暇一雙美眸明亮起來,點頭道:「明白了!」

整個營地沸騰起來,燕兵一組組有秩序的在調動,留在本營的亦忙著整理裝備,訓兵秣馬,充滿大戰即臨的氣象。

紀千千在二十多個燕人高手押送下,隨風娘朝高台的方向走去。沿途風娘一言不發,臉無表情,令人難知她心中正轉動著的念頭,又或許只是一片空虛。自被慕容垂俘虜後,紀千千首次生出自己是囚徒的強烈感受。她不理落在身上的目光,保持心境的澄明,默默跟在風娘後方,也不去猜想慕容垂因何事召她往見。

終於風娘停下來,原來已抵登上高的木梯,紀千千往上瞧去,見到圍繞台頂四周的木欄杆,卻不見有人。

風娘沉重的道:「皇上在台上,千千小姐請自行上去見他。」

紀千千往風娘望去,風娘垂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紀千千暗嘆一口氣,走前兩步,正要舉步登階,忽然心生驚兆,但已來不及應變,風娘的十指像十支利箭般刺在她背上,剎那間擊中她三十多個大小穴道。

紀千千渾身麻痺,血氣不暢,似是全身提不起任何勁力,往後便倒。風娘從後把她扶著,湊到她耳旁淒然道:「小姐!對不起!我只是奉命而行,到這時刻我已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聽天由命。我這套手法只會禁制你的真氣,令你沒法提氣運勁,其它一切如常,酸麻過後,你會回复氣力。禁制的功效只有六個時辰,禁制會隨著你氣脈的運轉天然解除。唉!」

紀千千方寸大亂,也不知該否恨風娘,果然酥麻的感覺轉眼消失,她又憑自己的力量站直嬌軀。

風娘退後一步,回復平靜,冷冷道:「小姐!請登階。」

到這時候還有甚好說的,紀千千往上望去,慕容垂正憑欄看下來,淡淡道:「千千!上來吧!」

紀千千心忖剛才風娘偷襲自己的情況,定是在慕容垂的監視下進行,難怪風娘說沒有別的選擇。暗一口氣,舉步登上木階,慕容垂往後退開。

紀千千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暗想幸好這不是慕容垂的帥帳,而是光天化日下眾目睽睽的高台,否則後果不堪想像,她縱想自盡也有心無力。不過又想到慕容垂行事難測,他要幹甚麼便做甚麼,誰敢干涉他?幸好又想到風娘絕不會讓他公然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心裹稍有著落。就是在這種忐忑不安的惡劣心情下,紀千千登上高台。

慕容垂正憑欄遠眺日出原南面草野盡處的丘林。沉聲道:「千千!請到我這邊來。」

紀千千輕舉玉步,抵達他身後,嘆道:「我們之間還有甚麼話好說的呢?」

慕容垂滿懷感觸的道:「我們怎會發展到這種田地?上天對我真不公平。」

  紀千千默然不語。

慕容垂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厲若暴閃,灼灼的打量紀千千,道:「這是千千最後的一個機會,只要你說一句話,血流成河的場面便不會出現,否則不但燕飛要死,你的荒人兄弟亦沒有一個能活著回邊荒集去,一切已控制在我手上,沒有人能改變這個情況。」

紀千千衝口而出道:「情況真的控制在你手上嗎?」

慕容垂雙目射出警覺的神色,倏地街前,探手抓著她雙肩。

紀千千抿嘴不語,心知他誤會了,以為風娘陽奉陰違的沒有製著她,故此她仍有自盡的能力。

慕容垂現出古怪的神色,顯然察覺風娘的禁制仍是牢不可破的生效,接著雙目熾熱起來。紀千千心叫糟糕,知他因接觸自己致獸性發作,失去自製力,意欲侵犯她。

紀千千終鬥不過心中恐懼,掙扎道:「放開我!」

慕容垂搖頭嘆道:「放開你!這算甚麼話?我得不到的,任何人也得不到,千千太不明白我了。」

  就在此時,號角聲起。

  慕容垂一震放手,轉身望去。

蹄聲從草原南面傳來,忽然間數以下計的騎士從林木間馳出,隊形整齊,旗幟飄揚,燕營內的戰士人人舉頭望去。

慕容垂像忘記了紀千千似的,瞪大雙目,直抵欄緣處。

紀千千鬆了一口氣,差點想趁機溜下高台去,又捨不得居高臨下目睹眼前動人心弦的情景。

  太陽高懸中天。

她心忖:燕郎沒有騙我,拓跋族的五千精銳果如他所言般,於正午抵達日出原,攻擊軍都關的時候亦到了。

數千戰上浪潮般湧來,直抵燕營南面五里許處,布成戰陣,還不斷叱喝呼叫,上氣激昂至極點。

隨後而來的是八組騾車,秩序井然地到達騎陣後方,然後一字排開。不論是紀千千還是慕容垂一方的人,均曉得二百多輛騾車是特製的,隨時可變身為有強大防禦能力的騾車陣,不怕衝擊。

慕容垂縱目四顧,忽然目光凝定往東面十多里處軍都關的方向,臉現恐懼之色。

紀千千心想你現在該知主動再非在你手上,也不由佩眼慕容垂腦筋的靈活,當發覺來者沒有荒人,立知不妙。

  營地驚呼四起。

一團又一團的濃重黑煙,從軍都關峽道處冒起來。

慕容垂尚未有機會作出反應,蹄聲驟響,無數的荒人戰士,從貼近太行山的林區疾馳而出,像衝破堤岸的河水般傾瀉往日出原,沿太行山萬馬奔騰的往峽道的入口鋪蓋而去。

營地的燕人除了目瞪口呆外,再沒法作出任何阻止的行動。

慕容垂不是沒想過敵人封鎖退路的可能性,他派出猛將精兵,據守軍都關,又開闊峽道,設置檑木陣,正是針對如眼前般的情況。只要一方面固守峽道,另一方面出兵夾擊,肯定可粉碎敵人的圖謀。卻從沒有想過敵人拿捏的時機如此精確,乘軍都關守軍連續三天不停工作,力盡筋疲的一刻,發動猛攻。

大批的燕人被荒人突襲軍都關的部隊驅趕出來,當他們驚覺荒人正從左方漫野殺至,登時失去鬥志,亡命的往營地奔去。

  軍都關已告失守。

現時燕人唯一的退路,只剩下連接桑乾河兩岸的四道浮橋,先不說浮橋負荷力不足和難抵從上游來的攻擊等問題,縱能撤往對岸,要返中山,還要繞過太行山,在缺糧的情況下兼要應付敵人的追擊,後果不堪想像。

慕容垂別頭往紀千千瞧去,臉上再沒有半點血色。

風帆抵達江陵城的碼頭,入目的情景,令桓玄看得心驚膽顫,不明所以。

江陵城門大開,城民扶老攜幼的從城門逃出來,出城後四散落荒而逃,卻不見任何守兵。碼頭上一片混亂,舟船紛紛駛離,彷如末日來臨。

桓玄不待風帆靠岸,從船上躍起,落在碼頭上,向四周狼奔鼠竄的人大喝道:「發生了甚麼事?」

一人迎了上來,後方還跟著十多個守軍,道:「禀告皇上,千萬勿要入城,城內亂民作反,非常危險。」

桓玄定神一看,才瞧清楚來人是心腹大將馮該,失聲道:「桓偉到了哪裡去?」

馮該答道:「皇上船隊於崢嶸洲被伏擊的消息傳回來後,桓偉大將軍立即收拾細軟財物,離城去了,臣將曾勸他留下,他卻說了一番難聽的話,然後不顧而去。」

桓玄整條脊骨寒森森的,體內再沒有半絲暖意,更忘了痛 桓偉,不能置信的道:「消息怎會這麼快傳回來的?」

馮該頹然道:「崢嶸洲燒船冒起的火光黑煙,數十里內清晰可見,往東去的漁舟貨船紛紛折返,消息已傳遍整個荊州。」

桓玄臉上血色褪盡,顫聲道:「朕該怎麼辦?」

馮該道:「現在江陵再不可持,皇上必須立即離開。」

桓玄生出眾叛親離、山窮水盡的絕望感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道:「到哪裡去?」

馮該仍保持冷靜,道:「愈遠愈好!如能逃往蜀境內的漢中,當可保安全。臣願全力保護聖駕。」

漢中由桓玄堂兄弟桓希鎮守,念在親屬之情,當肯收留桓玄。

桓玄不由回頭朝風帆瞧去,昨夜他見大勢已去,立即知機跳上風帆,憑其輕快靈活,掉頭逃回來,幸保小命。回想起來,仍猶有餘悸。

馮該看穿他的心意,道:「皇上絕不能經大江入蜀,聽說毛修之的船隊正沿江東下,朝江陵駛來,要走便須走陸路。」

桓玄環目四顧,身邊剩下不到二十人,自己則如喪家之犬,舉目無助,當日威風八面的進占建康,哪曾想過會有今天一日。

桓玄慘然道:「我還有甚麼路可走呢?就走陸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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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崢嶸洲之戰

劉裕的船隊分作三隊,以「奇兵號」為首的主力部隊共三十二艘戰船,包括十二艘雙頭艦,藏在崢嶸洲的束端,如敵艦順流而來,一意全速直撲下游的尋陽,將於過了崢嶸洲後方驚覺他們的存在,且順流水急,其時悔之已晚。這支船隊戰力最強,「奇兵號」固有老手這水戰高手把持,負責雙頭艦的又全由原大江幫精於水戰的兄弟掌控,肯定可把敵人的船隊分中截斷,變成纏戰的局面,桓玄勢失順流勝逆流之利。

另兩支船隊各二十五艘戰船,分由劉毅和何無忌兩人率領,埋伏於崢嶸洲下游兩岸,當桓玄的船隊被截斷,前頭的戰船被逼往下游躲避,他們會從藏處奮起狠擊,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三十座投石機和二十架火弩箭,卸往崢嶸洲,佈於南北岸緣處,覆以樹枝草葉,以掩人眼目。這個陸岸戰陣由程蒼古指揮,劉裕撥了二千戰士給他,當桓玄的船隊大亂的當兒,他們對敵艦的破壞力是無可估量的。

劉裕於天明前抵達崢嶸洲,到日上中天的時候,一切佈置均已妥善完成,餘下的就是等待桓玄來自投羅網。

「奇兵號」的艙廳裡,劉裕和魏泳之吃午飯之時,高彥神情興奮的回來,報告道:「警報系統完成,用的是我們荒人的手段,第一個哨站設於離崢嶸洲五十里處的上游高地,日間以鏡子反射陽光,晚間則以燈火傳信,保證可先一步掌握敵人的形勢。」

又道:「晚間通信用的是由我親自設計的大燈籠,五面密封,只有一面見到燈光,不虞會給敵人看到。」

魏泳之笑道:「我們北府兵也有這個玩意,也是由你設計的嗎?」

高彥笑道:「讓我威風一次成嗎?我這條不知是甚命,無論到哪裡去,總有人愛和我抬槓。咦!為何不見我的小雁兒,她肚子不餓嗎?」

劉裕道:「不用擔心,我們已照你小雁兒的吩咐,把飯送到她的艙房去。嘿!她像有點兒怕我,你究竟在她處說過我甚麼壞話呢?」

高彥叫屈道:「我不但沒有說你壞話,還在她面前大贊你英明神武、夠江湖義氣,絕不會因當了大官忘記昔日的江湖兄弟。」

不待劉裕答話,又向魏泳之道:「老魏!特製燈籠或許是你有我有,沒啥出奇,但傳信手法卻肯定是老子我獨創的,可精確報上敵艦的情況,例如分作多少隊,前後左右分隔多遠,桓玄的帥艦在哪個位置諸如此類,明白嗎?」

魏泳之沒好氣道:「我現在明白的是為何會有這多人和你過不去了。」

劉裕道:「你猜桓玄大約於何時到達這裡?」

高彥看看毫無反應的魏泳之,訝道:「你在問我嗎?」

劉裕淡淡道:「你是邊荒的首席風媒,最善觀風,不問你問誰呢?」

高彥大感光采,道:「據老子猜測,現在吹的是柬風,桓玄是順流,我們則是順風。哈!扯遠了!如果桓玄沒有作中途停留,該於戌時前抵達崢嶸洲。」

魏泳之搖頭道:「桓玄是不會作中途停留的,要偷襲尋陽,必須藉夜色掩護,先燒掉我們泊在碼頭的戰船,隨之登岸把尋陽包圍,待陸上部隊到達後再全力攻城。」

劉裕平靜的道:「我要教桓玄來得去不得。」

高彥道:「桓玄今仗肯定輸個一敗塗地,甚至全軍覆沒,不過桓玄逃生的機會卻比任何人大,因為這奸賊的膽子比我還小,你們沒有聽過嗎?他的帥艦旁永遠跟著四艘特快的風帆,每艘有六個力士負責撐舟,名之為護航,事實上是桓玄怕死,形勢不對時,只要跳上其中一艘,立即可以遠揚,逃之夭夭。」

魏泳之訝道:「你怎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高彥傲然道:「我是甚麼出身的?以出賣消息維生的人,最懂收買情報。有錢使得鬼推磨,我買通桓玄下面的人,自然甚麼都清楚。」

  劉裕道:「你到過江陵嗎?」

高彥神氣的道:「今時今日我是甚麼身份地位?何用我去冒險?只要發出指示,自有兩湖幫的兄弟去做。」

劉裕頭痛的道:「如給桓玄逃返江陵,要抓他須再費一番工夫。」

高彥道:「他今次是傾力而來,留在江陵的兵員只有數百之眾,桓玄豈敢待在江陵等我們去宰他?我敢肯定他回家後,立即踏上逃亡之路。」

接著雙目亮起來,道:「我有個擒殺桓玄的計劃,就是我先一步趕往江陵去,親自指揮在江陵的情報網,設法收賣桓玄的將領,只要桓玄返回老家,他的一舉一動將全落入我眼內,那時不論他逃到哪裡去,也沒法逃出劉爺的掌心外佔。」

劉裕精神大振,又擔心的道:「我最怕你有甚閃失,我如何向你的小白雁交代呢?」

高彥信心十足的道:「我別的不行,但說到跟踪和逃跑,卻是一等一的高手。待我現在去和雅兒說幾句話別,立即上路:哈!她肯定會隨我去的。」

劉裕道:「記著!不論情況如何變化,桓玄的小命必須由我負責收拾,明白嗎?」

高彥答應一聲,一縷輕煙般的去了。

夜霧迷茫裡,荒人兵分二路,朝軍都關進發。

經議會討論後,荒人修正了向雨田最初提出的計劃,令整個行動更切拿現實的情況,更能生出效用。

一路是負責突襲軍都關石堡部隊,人數不過五百,但全是高手,包括燕飛、向雨田、屠奉三、卓狂生、慕容戰等在內。他們深入太行山,攀山越嶺,晝夜不停地趕路,到此時已走了一晝半夜,中間隻小休半個時辰,是為要在抵達軍都關後,仍有數個時辰好好養息,恢復元氣,以待適當時機攻奪要隘。

另一路是近萬的荒人戰士,人人輕服輕騎,攜帶三天的干糧,由王鎮惡指揮,緊貼太行山西面借林木掩護,晝伏夜行,務求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日出原。這支部隊還派出百個精選的好手,由姚猛、小傑、紅子春和姬別領隊,在前面開路,遇上敵人的探子,先一步把對方收拾,以免洩露主力大軍的行藏。

崔宏的五千拓跋族戰士和糧車隊,則依原定路線行軍,目標地點是燕人營地南面五里處的平原。

這時領路的向雨田剛登上一個山嶺,蹲了下來,往下望去,還向後方的燕飛等人打出停止的手號。

屠奉三忙令隨來的荒人止步,留在各自的位置。

燕飛等直抵向雨田兩旁,齊朝下方瞧去,無不倒抽一口涼氣。

太陽剛下山,劉裕收到桓玄船隊進入五十里的警戒範圍,立即全軍動員,艦隻紛紛起錨,移往指定的攻擊位置。

「奇兵號」在六艘雙頭艦的護航下,埋伏在崢嶸洲東南角的位置,艦上不論投石手或火箭手,人人蓄勢以待,只要接到命令,立即向敵艦發動最猛烈的攻擊。

立在指揮台上的劉裕,心情亦不由緊張起來,不過他曉得這只是暫時的現象,當戰爭如火如荼的展開,他的心神會晉人澄明通透的境界,像當年謝玄於淝水之戰般,帶領軍隊取得全面和決定性的勝利。

江風徐徐吹來,崢嶸洲及其上下游一帶水域,暗無燈火,一片死寂,愈發蘊含著一股暴風雨般欲來前的壓力。

身旁魏泳之看罷崢嶸洲南面近處山頭的燈號傳信,欣然道:「桓玄的船速沒有半點慢下來的跡象,桓玄今次肯定中計。」

劉裕深吸一口氣,道:「離我們有多遠?」

  魏泳之答道:「還有十五里!」

劉裕道:「我們盡量讓敵人駛往下游去,最好是敵人全駛往下游,我們才順流吃苦他們尾巴追殺,如此將可在這裡解決桓玄。」

魏泳之道:「恐怕很難辦到,據燈號顯示,桓玄的艦隊分作三隊,每隊又分左右兩組,光頭部隊共三十艘戰船,與中隊的五十艘戰船相隔兩里許的距離,主力艦隊離中隊更遠,足有三、四堅。當先頭船隊越過崢嶸洲,桓玄的「荊州號﹄仍在七、八里外,如果我們尚不發動,會失去時機。」

又道:「最佳的攻擊時機,是當敵人中隊駛經崢嶸洲的一刻,我們可把敵隊斷為兩截,再藉崢嶸洲的投石機和弩箭機,迎擊敵人停不下勢子順流而來的主力船隊,當無忌他們重創下游的敵艦後,便可逆流而上,與我們合殲敵人的主力船隊。」

  劉裕罵道:「膽小鬼。」

魏泳之曉得他罵的是桓玄而非自己,笑道:「幸好他是膽小鬼,否則我們可能仍在攻打建康呢!」

  劉裕低聲道:「來了!準備!」

佈在他們身後的號角手、鼓手、旗手、燈號手,人人提起精神,準備把劉裕發下來的命令第一時間傳送開去?

  卓狂生脫口嚷道:「我的娘!」

他們伏身處離下方峽道尚有四、五里遠,山嶺間更是水霧繚繞,卻完全不影響他們的視野,因為峽道燈火通明,映照出數以千計的大燕戰士,正在辛勤忙碌的開山劈石,把峽道擴闊。

從他們的位置看下去,可見到軍都關的石堡和中間那截三里許長的山道,首尾都在視野之外,不過叮以想像情況該與眼前所見相同,燕人正忙個不休。

路中坐著一批批燕兵,人人精赤著上身,顯是暫作休息,回氣後會接替力竭退下來的燕兵,繼續開闊山道。

軍都關頂彷如城牆,四周由垛子環繞,中設城樓,內藏往下層去的信道。石堡位於山道正中的高地,接通石堡的山路往東西傾斜,形成兩道長坡。石堡本隔斷東西,不過此時石堡兩邊均開出通路,可從左右繞過去。

石堡頂上佈滿箭手,山路兩旁的高處亦有燕兵站崗守衛,刁斗森嚴,令人望之生畏。

眾人晝夜不停地趕來,卻從沒有想過會有眼前局面出現。

  燕飛道:「你們看!」

眾人循他的指示瞧去,在石堡西道斜坡的兩旁,大批燕人在砍伐道旁的樹木,樹倒下後立即去枝清葉,只剩下主乾後,便送往坡頂,堆滿路邊。

慕容戰沉聲道:「慕容垂用的是撤兵之計,這些木幹是要設檑木陣,阻截追兵。」

屠奉三搖頭道:「慕容垂是不甘心就這麼退卻的,何況仍未能解決軍糧的問題。他開闊山道,是怕我們於他處死千千主婢時,竟能苦忍著不出手,他便須由軍都關撤返太行山之東。慕容垂確不愧北方第一兵法大家,算無遺策。」

向雨田道:「我同意屠當家的見解,憑其優勢兵力,邊戰邊退,慕容垂確大有機會撤往軍都關,再憑關固守,大軍改在太行山東面布陣,如此可立於不敗之地。至於軍糧的問題,由於我們被阻截於軍都關之西,他便可從容四出打獵,採摘野果、野菜,只要中山方面送來糧食,他將可全面反攻,取得最後的勝利。」

卓狂生道:「現在該怎麼辦呢?」

燕飛微笑道:「我們先派人到首尾兩端探看,弄清楚整條峽道的情況,然後進入攻擊的位置,一切依原定計劃進行,那時櫺木陣該已弄妥,敵人的氣力亦用得所餘無幾,我們則至少有四、五個時辰好好休息,在有心算無心下,縱然對方人數在我們十倍之上,也擋不住我們突如其來的猛攻。」

向雨田欣然道:「就這麼決定,現在我最想看到的,是慕容垂驚聞軍都關被奪的反應和表情。」

敵艦從兩旁魚貫而去,駛往崢嶸洲下游,只在船首船尾各掛上一盞風燈,像飄蕩江水上的磷光鬼火,情景詭異陰森。

大江一帶被水霧籠罩,令人有點分不清楚是雨還是霧。崢嶸洲黑漆一片,埋伏東端的船隊與霧夜渾為一體。

  劉裕放下心頭大石。如果敵艦遍掛燈火,肯定己方的船隊會無所遁形,兼之敵艦為怕撞上崢嶸洲,採取遠離崢嶸洲的航道,使他們能避過敵人耳目。

不到兩刻鐘,敵人先頭部隊的三十艘戰船,離開崢嶸洲的水域範圍。

  劉裕發出升帆的指令。燈號手立即傳出訊息,燈光只向南北兩方發放,不虞被正往下游駛去敵艦上的敵人察覺。

三十二艘戰船上的戰士全體動員,帆帳迅速升起。同時點燃掛在主桅的巨型綠色風燈,以資識別敵我。

此時敵人中隊剛至,經崢嶸洲南北的水道,疾駛往下游去,片刻光景,已有近二十艘敵艦駛經兩旁。

  劉裕大喝道:「去!」

  鼓聲立即轟天響起,號角長鳴。

最先發動的是崢嶸洲上蓄勢以待,由程蒼古主持的伏兵,一時投石機、弩箭機齊奏催命之音,巨石、火弩箭、火箭分從崢嶸洲南北兩岸高地送出,交織出由一道道火痕組成的羅網,往駛經的敵艦暴雨般罩去。

埋伏在東端的北府兵艦隊,從隱藏處蜂擁而出,戰士射出的火箭,雨點似的投往被攻個措手不及的敵人。

  「轟!」

領頭殺出的「奇兵號」,鐵鑄的船首攔腰撞上駛過的敵艦,硬生生撞得對方木屑濺飛,船體破裂,往橫移開,碰上另一艘不幸剛於此時駛至的己方戰船,兩艘船同時傾斜下沉。

  「奇兵號」的戰士齊聲歡叫。

老手大喝連聲,指揮手下,「奇兵號」借風力來個急轉彎,逆流西上,一艘正著火焚燒、迎頭而來的敵艦避無可避,又被「奇兵號」攔腰撞個正著側傾下沉。

隨行的六艘雙頭艦,如出柙的猛虎,憑其靈活的特性,從左右搶出,直攻敵艦。

劉裕朝大江上游望去,已曉得勝券在握,入目皆是潰不成隊的敵方船艦,或著火焚燒,或緩緩下沉,至或互相碰撞,亂成一團。敵人的中隊已潰不成軍,再無反擊之力。

下游方向亦傳來震江的喊殺聲,顯示何無忌和劉毅的兩支船隊,正向敵人發動無情的攻勢。

視野可見的江面盡成火海,濃煙蔽天,情況慘烈至極點,而大戰仍是方興未艾,敵方的主力部隊收不住勢子,隨傾瀉而來的水流進入崢嶸洲的水域,也進入了崢嶸洲陸岸戰陣火箭投石的射程內,紛被擊中。

劉裕再發命令,擂鼓聲再起,戰船上的戰士齊聲吶喊,三十二艘戰船分作兩路,從崢嶸洲南北水道逆流順风西上,對敵艦迎頭痛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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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隨機應變

  「燕郎!燕郎!」

燕飛閉上眼睛,進入元神的精神層次,響應道:「我離千千愈來愈接近了,如計劃不變,後天可抵日出原。」

紀千千喜孜孜的道:「燕郎燒掉慕容垂的軍糧,開始見成效哩!風娘剛才告訴我,她曾勸慕容垂以我們來交換糧食和安全撤退,只是慕容垂仍不肯服輸,但風娘預估他遲早要屈服。」

燕飛道:「千千要有心理準備,風娘的猜測只是她主觀的願望,像慕容垂這種人,只要有一線機會,絕不會罷手放棄。」

紀千千不解道:「糧盡之時,慕容垂如何撐下去呢?」

燕飛道:「所以我說千千心裡須有個準備,現今慕容垂手上唯一的籌碼,就是千千和詩詩,他會設法營造一種形勢,令我們荒人不得不捨命來救,讓他可盡殲我們。」

紀千千大吃一驚,差點心神失守,中斷心靈的連結,道:「那怎辦好呢?肯定會嚇壞詩詩。」

燕飛暗嘆一口氣,道:「你必須鼓勵詩詩,教她堅強起來,千萬不要氣餒,苦難轉眼便會過去,詩詩必須為未來的好日子提起勇氣。」

紀千千道:「慕容垂只能以我們來威脅你們,對拓跋珪該沒有任何作用。你們可否待慕容垂糧盡的一刻方到日出原來,那便不愁他不屈服了。」

燕飛苦笑道:「難在我們沒法知道慕容垂何時糧盡,若讓慕容垂知道我們用的是緩兵之計,絕不會坐以待斃,而會不顧一切的徹退,那時我們只有狂追的份兒,恰正墮入慕容垂的陷阱去。」

紀千千沮喪的道:「千千高興得太早了。」

燕飛道:「千千放心,當適當的時機來臨,我會公開挑戰慕容垂,開出他不能拒絕的條件。相信我,我定可把你們救出來,很快我們又可以再在一起。 」

紀千千道:「千千信任你,燕郎珍重。」

  聯繫中止。

燕飛睜開虎目,映入眼簾是拓跋儀的臉孔,他正呆瞪著自己。

  燕飛問道:「甚麼事?」

拓跋儀道:「崔宏和他的人到了。」

依照原定的計劃,崔宏和他手下五千拓跋族戰士,負責把載滿糧食的騾車護送到平城去。現在形勢有異,計劃隨之改變,大夥兒會合後,共赴日出原,以應付燕人或許會趁他們長途跋涉、人疲馬倦、陣腳未穩的時刻來襲。

燕飛聞言起身,道:「我們須立即舉行到日出原前最後一場議會。一

拓跋儀明白過來,曉得燕飛定是從紀千千處得到最新的情報。

八十二艘戰船,披星戴月的在遼闊的大江航行,逆流西上。

劉裕卓立在「奇兵號」的指揮台上,迎著河風,衣袂拂揚,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勢。左右伴著他的是魏泳之和老手,兩人見他神馳意飛的模樣,都不敢說話擾他。

這一刻劉裕心情的暢美,是沒法形容的。桓玄今次自尋死路,事實上是有跡可尋,雖然他從未見過這個平生最痛恨的大敵,但對他的了解,卻或許超越桓玄對自己的了解。

像桓玄這種高門子弟,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他要得到的東西,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去奪到手上。在荊州,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當他想得到某人或某物,會一意孤行,從來不理後果,淡真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成了犧牲品。當桓玄成為南方最有權勢的人,再沒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可遏制他篡朝奪位的野心。

  事實上他並沒有顧及後果。

在魔門精密的佈署和周詳的計劃下,桓玄輕易除去聶天還和郝長亨兩大勁敵,還以風捲殘雲的姿態,不費吹灰之力的攻克建康,斬殺司馬道子父子,聲威之盛,一時無兩。

如果他能於此關鍵時刻,沉著氣和魔門繼續合作,依照原定的計劃,憑其尊貴的出身,推行正確的策略,確大有機會成為新朝的天子。可是桓玄的劣根性很快顯露出來,以為一切功勞全歸於己,建康只是另一個江陵,令他完全失控。內則視建康高門如無物,把司馬德宗當作奴材,再不肯聽魔門的逆耳之言,還把魔門的人排斥於權力中心之外;外則不把他劉裕放在眼內。

當魔門驟然撒手再不管桓玄的事,如果桓玄能認清楚形勢,集中全力對付他劉裕,即使失利,亦不致敗得這快這慘。可是桓玄的性格和出身害了他,使桓玄打從心底裹看不起他劉裕,而桓玄本身是絕經不起挫折和打擊的人。忽然間,桓玄醒覺建康並非江陵,在建康他只是個不受歡迎的佔領者,沒有人真心的支持他,這個想法令他生出懼意,棄建康逃返老家江陵。

可是重返江陵後,荊州諸將均向他表態效忠,他的錯覺又回來了,以為一切依舊,荊州軍仍是桓溫時期的無敵雄師,而他更急於雪恥,重振威風,就是在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心態下,妄然發動孤注一擲的反擊。

劉裕比任何時刻更清楚知道,桓玄的小命正緊握在他手上。

  淡真呵!為你洗雪恥恨的時刻真的來臨了。

  「咯!咯!咯!」

尹清雅的嬌聲,在艙房內響起道:「是不是高彥那個小子?又有甚麼事哩!」

高彥推門而入,向坐在艙窗旁的尹清雅嘻皮笑臉道:「老夫老妻,還有甚麼事比為你解悶兒更重要。哈!我見你的艙房燈光火著,當然要過來看看。」

看著高彥掩上房門,來到身旁坐下,尹清雅沒好氣道:「誰和你是老夫老妻?你最好檢點些,不要以為立了些小功小勞,我會格外寬容你。噢!放手!」

高彥收回剛捏了她臉蛋不規矩的怪手,心滿意足的嘆道:「終於到了收拾桓玄這個奸賊的時候,雅兒開心嗎?」

尹清雅雀躍道:「人家正是因太興奮,所以睡不著。我們真的可以打敗他嗎?」

高彥道:「你可以放十萬個心。桓玄比起我們的小劉爺,實在差遠了。老劉這小子真的不賴,場場硬仗,卻是每戰必勝。桓玄這蠢傢伙打過甚大仗?兩人根本不能相比。」

尹清雅半信半疑的道:「希望今次不會是例外。」

高彥神舒意暢的閉目道:「雅兒只須看我的神情,便知我這個最害怕上戰場的人也毫不害怕,尤其我們現在乘的是『奇兵號』,有南方第一操舟高手老手把舵,縱然在戰火漫天的大江之上,仍可倒頭大睡,高枕無憂。上戰場哪有上得這般寫意的?而事實偏偏是這樣。」

尹清雅兩眼上翻,罵道:「真誇張!」

高彥睜眼朝她瞧去,道:「我們生多少個孩子好呢?」

尹清雅左右臉蛋立即各升起一朵紅暈,大嗔道:「誰和你生孩子?」

高彥大樂道:「雅兒猜會是誰呢?來!讓我哄雅兒入睡,醒來時,該身在崢嶸洲哩!」

燕飛偕向雨田,來到遠離營地北面的一個小山崗上,苦惱的道:「看來慕容垂是不肯罷休的了。」

接著把與紀千千的最新對話詳細道出。

向雨田皺眉苦思片刻,道:「你的心是否很亂?」

  燕飛點頭應是。

向雨田道:「這正為慕容垂最厲害的手段,可利用紀千千主婢,擾亂你們的心神,令你們喪失理智,作出錯誤的判斷、錯誤的行動。換過是拓跋珪,保證慕容垂難以得逞。」

燕飛道:「你說出了我們最大的弱點和破綻,不過縱是曉得如此,但關心則亂,所以我找了你這個最清醒的人到這裡來想辦法。」

向雨田道:「你肯定找對了人,我是旁觀者清,慕容垂既拒絕了風娘和平解決死結的提議,顯示他心有定計。可預見他只有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方肯接受你的挑戰,而現在明顯他仍末陷進這個田地。」

燕飛頹然道:「我最害怕的情況,是甫抵日出原,慕容垂趁我們人疲馬乏之際,公然表示要在某時某刻處決千千和小詩,那時我們該怎麼辦呢?」

向雨田斷然道:「慕容垂只是虛張聲勢,他肯定不敢下手。」

燕飛搖頭道:「你太小覷慕容垂了!當如他般的一個人,作出了於他最有利的選擇後,是絕不會改轅易轍,教人恥笑。試想如下的-種情況,如他在陣地外架起高台,堆滿淋上火油的柴枝,然後把千千和小詩縛在高台的木樁上去,再點火焚燒,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向雨田仍保持冰雪般的冷靜,點頭道::晅個大有可能發生,且是無法化解的毒計,我們肯定會發了瘋般街過去拚命,結果會是我們全軍覆沒,還被慕容垂搶去糧食,拓跋珪也同時完蛋。 」

接著思索道:「可是慕容垂同樣要冒最大的風險,如果我們忍得住手,完蛋的肯定是他,那時他只好把千千和小詩從火場裹救出來。對嗎?」

燕飛道:「我們忍得住嗎?且你還算漏了一個可能性,就是慕容垂處死她們後,可循太行山北的軍都關退卻,再派人死守軍都關,讓他可以從容退往中山,只要途上得中山來的援軍接應,他便不用完蛋。記著他的兵力仍是在我們之上。」

向雨田道:「另一個可能性,是慕容垂於我們長途跋涉抵達日出原的一刻,立即帶苦幹千和小詩詐作從軍都關退走,引我們去追擊,吃虧的也肯定是我們。」

燕飛痛苦的道:「我們不得不承認,主動權仍緊緊控制在慕容垂手上,而我們則被他牽著鼻子走。」

向雨田雙目異芒閃閃,沉聲道:「你沒有想過奪取軍都關,斷慕容垂的退路嗎?」

燕飛道:「當然想過。可是或許我們能攻下軍都關,卻絕無法抵受得住慕容垂的反撲,最後軍都關仍要重入他手上,沒有任何分別。」

向雨田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攻陷軍都關的時機,你真的心亂了。」

燕飛倏地進入晶瑩剔透、萬里通明的精神境界,不是因向雨田的警告,而是掌握到救回紀千千的訣竅。

慕容垂之所以敢拿大燕的命運來豪賭一場,皆因他仍有退路,九死裡尚有一生,可是如能斷去他的退路,慕容垂仍敢冒這個險嗎?

慕容垂將會陷身絕局,唯一的出路就是接受燕飛的挑戰--一個他沒法拒絕的挑戰,不論是勝是敗,他和七萬戰士均可安然渡過此劫。

當然勝和敗是有天淵之別的,勝則不但可繼續擁有紀千千,且可把勁敵逐出中原,敗仍可以安全離去,再謀束山復起的機會。

這是慕容垂在進退無路下最佳的選擇。

向雨田欣然道:「老哥回復正常了。凡事有利必有弊,你因有與紀千千心靈傳遞消息的異能,故可以掌握慕容垂的一舉一動,至乎慕容垂的心態,故令我們著著領先,可是亦因與紀千千的心靈聯結,深切感受到紀千千情緒上的波動,反過來影響你的情緒,致道心失守。」

燕飛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愈接近成功的階段,我得失之心愈重,千千對我太重要了,若失去她,我絕對消受不起。」

向雨田道:「如果沒有紀千千暗裡的通風報信,我們會猜測慕容垂將因惡劣的形勢屈服,而誤判敵情。你到過軍都關嗎?那是穿越太行山北端的峽道,兩邊是高山野林,道路崎嶇不平,忽起忽落,只可容雙騎並行。長達五里的峽道中間處有座石堡,樓高二丈,可容納百來個戰士。以慕容垂近七萬之眾,要從這麼狹窄的山道撤走,怕要二、三天時光,所以如果慕容垂膽敢殺死她們,絕對是冒上天大的危險。」

燕飛道:「你既熟知軍都關的情況,由你來告訴我該如何做吧!」

向雨田雙目奇光閃閃,道:「我們仍然依計劃往日出原推進,好令慕容垂以為我們中了他的奸計,事實上到日出原去的只有崔宏的拓跋族戰士和裝滿糧貨的騾車。抵達日出原後,於慕容垂陣地南面平野布下騾車陣,只守不攻。由於拓跋族戰士絕不像你們荒人般,會因紀千千主婢遇險而不顧一切的進攻,故此慕容垂本萬無一失的毒計,將再不起任何作用。」

燕飛深吸一口氣道:「說下去!」

向雨田道:「我們的荒人部隊全體潛往軍都關,包括你和我在內的精銳特擊隊先行一步,在崔宏抵達日出原前半個時辰,攻陷軍都關的石堡。憑你和小弟的身手,加上姬大少凌厲的火器,肯定可以辦到。然後我們將慕容垂把守軍都關的軍隊逐出峽道,我們則蜂擁而出,在軍都關外布陣,斷去慕容垂的退路。慕容垂雖然兵力遠在我們之上,可是在拓跋珪和崔宏兩軍牽制下,肯定動彈不得,這時便該是向慕容垂送出戰書的最佳時刻,逼他接受你的挑戰。」

  燕飛叫絕道:「好計!」

向雨田道:「慕容垂當然仍可以紀千千主婢威脅我們,卻變成拿全軍至乎整個大燕國的命運作賭注,實乃智者所不為。」

燕飛道:「小珪可親赴敵陣外與慕容垂公開對話,親口代我向他挑戰,讓慕容垂的手下人人清楚明白是甚麼一回事。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慕容還退縮不敢應戰,改而拿千千她們來要脅我們,會失盡軍心。小珪明白慕容垂,他會懂得拿捏分寸。」

向雨田沉聲道:「拓跋珪會依你的話去做嗎?」

燕飛道:「他是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賣我的,我會著小儀去向他解說清楚。」

向雨田道:「這是拓跋珪證明自己是否燕兄好兄弟的最佳機會,很快我們便會知道答案。」

燕飛道:「我們回去吧!人該到齊了,可以立即舉行議會,研究行動的細節。」

向雨田微笑道:「慕容垂向以奇兵制勝,今次我們卻反以奇兵制他,肯定他到現在仍不曉得岔子出在哪裡,想想也覺諷刺荒誕。今回慕容垂受挫而回,威名盡喪,實非戰之罪。」

燕飛欣然道:「千千固是今仗成敗的關鍵,是慕容垂夢想不及的事,但向兄的幫忙亦起了決定成敗的作用,我是非常感激的。」

向雨田啞然笑道:「我們之間何用說這些話呢?你感激我,我感激你,你我心照不宣。」

燕飛笑道:「大家不用說客氣話了。我有滿天陰霾散去的美妙感覺,精神更回復清明的境界,似能看透未來的情況,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

向雨田道:「信心歸信心,卻千萬勿要輕敵,慕容垂是個難測的人,不可以常理來測度他,我們至要緊隨機應變。」

兩人對視而笑,充滿知己難求,有會於心的意味,然後趕返營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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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對峙之局

經過兩天晝夜不息的努力,燕人植木為垣、周圍掘壕塹,建成所謂「塹柵」的營寨。

營帳夾河設置,以四道浮橋連接桑乾河兩岸,周圍砍木立柵,成為能抵禦矢石的防禦工事,高低不齊的木柵頂部,便是現成的女牆,供箭手藏身其後發箭,柵後還挖掘壕溝,即使木柵被破,敵人仍難越溝而來。

塹柵完成後,燕人方歇下來好好休息,以應付將臨的戰事。

外圍防禦與最接近的營帳相距幹步,是要防止敵方重施故技,以能飛遠的神火飛鴉襲營。位於桑乾河南岸的營地比對岸營地長上三、四倍,橫互日出原,達四里遠,假如燕人從營束撤走,營寨將成有效的障礙,阻擋敵方追兵。

緊貼塹柵有三十多座高達五丈的哨台,戰士在其上可監察遠近形勢,一覽無遺,作戰時又可作箭樓之用,居高臨下射殺來犯的敵人。

橫貫草原南北的營寨,充份地顯示出燕人不愧北方無敵的雄師,擁有驚人的備戰效率,絲毫不因被敵方燒掉大部份糧食而有半點驚惶失措。

憑其優勢兵力,加上有防禦力的營寨、將士對慕容垂的崇拜和信念,燕人幾可說立於不敗之地,唯一的問題在糧食方面,當糧盡之時,任燕人三頭六臂,亦抵不住飢餓的侵蝕,最後也要任人宰割。勝敗的關鍵,就看在那可怕的情況出現前,慕容垂能否率領燕人,大破拓跋族和荒人的聯軍。

  情況微妙異常。

紀千千主婢被安置在柵內之柵的營帳裹,由風娘率高手看管監護。木柵圍起方圓五百步的地方,位處南岸營地離河二千步處,若遇上危機,可迅速把她們主婢遷往北岸,確是用了一番心思。

這晚天氣極佳,夜空星羅棋布,氣候溫和。紀千千和小詩坐在帳外地席處,視野被局限在柵欄內,只有仰首觀天,方感受到失去已久的自由。

紀千千向神情木然的小詩道:「詩詩!不用害怕呵!」

  小詩淒然道:「小姐!」

紀千千低聲道:「詩詩該開心才對!最後的時刻終於來臨,我們脫身在望。」

小詩垂首道:「小姐沒察覺到燕人對我們的態度有很大的改變嗎?大娘也沒那和顏悅色了。小詩有甚麼事並不打緊,最怕他們對小姐不利。」

紀千千想起燕人近日仇視的目光,心中也很不舒服。道:「燕飛燒了他們的糧食嘛!他們的怨恨無處發洩,只好拿我們作出氣的對象。不過詩詩不用擔心,慕容垂絕不敢對我們怎樣,因為我們已成他的護身寶符。」

小詩愕然,大訝道:「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怎會曉得山寨的火是燕公子放的呢?」

紀千千微笑道:「詩詩想知道答案嗎?」

  小詩肯定地點頭。

紀千千輕輕道:「還記得我說過能和燕飛作遠距離的心靈傳信嗎?當時詩詩還怕我變瘋了,擔心得要命。現在我再重申一次,這教詩詩難以相信的情況,確切的存在著,所以我們並不是孤立的。今次慕容垂的奇兵之計之所以觸礁,正因我向燕飛送出消息。現在慕容垂陷入快要缺糧的絕境,而我們的荒人兄弟離開這裡只有兩天的馬程,當他們抵達後,慕容垂敗勢已成,而唯一可解決問題的方法落在我們身上,在別無選擇下,慕容垂亦只有放人換糧,所以我說詩詩你不但不用憂心,還該高興才對。」

  小詩聽得目瞪口呆。

紀千千笑道:「仍不敢相信嗎?」

此時風娘來了,直抵兩人身前,容顏灰黯的在對面坐下,嘆了一口氣。

自火燒山寨後,風娘尚是首次主動和她們近距離接觸。

  兩人呆瞪著她。

風娘看看紀千千,又看看小詩,神情苦澀的道:「我剛從皇上處回來。」

紀千千正心忖不是慕容垂又要自己去見他吧!

風娘續道:「你們心裹在怪老身嗎?」

紀千千搖首道:「我們怎會怪大娘呢?事實上千千很感激大娘的維護,更明白大娘的為難處。」

風娘現出一個心力交瘁的表情,道:「沒有人能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情況,老天爺真愛作弄人。」

紀千千和小詩交換個眼神,試探地問道:「現今是怎樣的情況呢?」

風娘微一錯愕,似在考慮可透露多少予她們主婢知曉,沉吟片刻,滿懷感觸的道:「皇上終於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敵人高明得教他難以相信,蓄著領先。現在我只希望此事能和平解決。皇上雖然堅拒我的提議,認為仍大有勝算,但老身卻不是這想,以對方顯示出來的能力和才智,皇上最終也要認命。希望千千小姐和小詩姐可早日回家吧!」

她雖是語焉不詳,但深悉內情的紀千千,已猜到風娘剛才是力圖說眼慕容垂,請他交出她們倆,以換取安然撤返中山。只是慕容垂仍不肯答應,故風娘氣憤難乎,忍不住向她們吐苦水,同時安慰她們。

風娘對她們的愛惜,確是發自真心。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風娘是她們尚覺溫暖的唯一源頭。

  紀千千感動的道:「風娘!」

風娘生出警覺的神色,低聲的道:「我說的話,千千小姐和小詩心裡知道便成,勿要讓其它人知道。夜哩!早點休息吧!」

紀千千返回帳裡,小詩放下門帳後,移到她身旁耳語道:「真的嗎?」

紀千千愛憐的摟著她肩頭道:「小姐何時騙過你呢?慕容垂之所以著著落在下風,正因為有小姐我這個神奇探子,暗中向燕飛通風報訊,慕容垂便像詩詩般,作夢也想不到世間竟有此異事。」

小詩雀躍道:「我到現在仍感難以相信,但我知道小姐是不會誆我的。」

紀千千柔聲道:「還記得江大小姐以邊荒公子的名義,送了幾車女兒家的用品來嗎?」

小詩悠然神往的道:「怎會忘記呢?到邊荒集的第一夜,真的是非常刺激,當時我怕得要命,但現在回想起來,卻教人懷念。」

紀千千欣然道:「記得龐老闆說過甚麼話嗎?」

小詩忘形的嬌笑道:「當然記得,他大叫甚麼兄弟們上,看看究竟是一車車的刺客,還是一車車的禮物。哈!說得真有趣。」

紀千千大有深意的笑道:「詩詩記得很清楚。」

小詩立即霞燒玉頰,一時無言以應。

紀千千最擔心的是小詩,能開解她,令她對將來生出希望,紀千千亦因此心情大佳。

自離開邊荒集後,她還是首次有心花怒放的動人感覺,因為未來再不是漆黑一片。

慕容垂策馬沿塹柵緩馳,巡視南岸的營地,這是他的一貫作風,不論對手是誰,從不輕敵大意。

追隨他身後的將領親隨,見他沒有說話,都不敢作聲,默默跟著。

慕容垂表面看神色冷靜,事實上他內心的思潮正翻騰不休。

直至目睹數十座糧倉陷進火海的一刻,他仍有勝利在手的把握。不論是拓跋珪進軍日出原,至乎龍城兵團被破,皆未能動搖他必勝的信心。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實力,也清楚對手的實力。

可是當糧倉化為黑煙灰燼,他像首次從不敗的美夢中驚醒過來,面對殘酷無情的現實,認識到自己也有被擊倒的可能性,並首次對強擄紀千千生出悔意。

他本以為可以憑自己的過人魅力、誠意,讓她目擊他東伐西討的威風,改變紀千千,令她把對燕飛的愛轉移到他身上去。可是他失敗了,且是徹底的失敗。

假如他任由紀千千留在邊荒集,現今該不會陷於進退兩難的局面。天下間亦只有憑燕飛的身手,加上荒人凌厲的火器,方能於軍營最森嚴的戒備下,造成如此致命性的破壞。

他曾考慮過風娘的建議,以紀千千去換取糧食和安全撤返中山,但隨之而來的後果卻是他難以承擔的。在我消彼長下,拓跋珪會乘氣勢如虹的時機,輕易奪取平城和雁門以南的馬邑、陽曲、晉陽、離石、潞川、長子至乎洛陽諸城,而無功而返的己方大軍,在元氣未復下,又被太行山阻隔,只能坐看拓跋珪不住壯大,直至無人可壓制他。

慕容垂很清楚拓跋珪的本領,縱然在兵微將寡的時候,仍能威脅他大燕國的存亡,而大燕國除他本人外,再沒有人能是他的對手。

慕容垂目光投往月丘的敵陣,這兩天拓跋珪並沒有閒下來,不住加強陣地的防禦力,增加他攻破月丘的難度。

他想過繞道進攻乎城或雁門,可惜建造攻城工具需時,糧食的短絀也不容他這般做,唯一扭轉局面的方法,仍係於紀千千主婢身上,他再沒有別的選擇。

慕容垂為這個想法感到痛苦、無奈和歉疚。不過若是過去可重演一次,他仍是會帶走紀千千。

卓狂生來到倚樹獨坐的向雨田身旁,蹲下道:「還有天半的行程,後天正午前,我們將會抵達日出原。」

向雨田「嗯」的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卓狂生微笑道:「你該是喜歡獨處的人,所以遠離營地到這裡來休息,更舍營帳而幕天席地。」

向雨田仰望星空,淡淡道:「你說得對!我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坦白說,我不但不愛居,還不喜歡和人說話,因為很少人能令我感到有趣,他們說話的內容大多是不著邊際,沒有意義的。至於我為何到這裡來?倒與是不是愛住帳幕無關,而是我要守在最前線,以比任何人更快一步察覺到危險。 」

卓狂生啞然笑道:「你老哥是否在下逐客令呢?」

向雨田道:「若我要逐客,才不會長篇大論的說出來。不過如果你是想听我說自己的故事,大可省回時間,勿要白費心機。」

卓狂生搖頭道:「我不是想知道你的任何秘密,而是要向你表達心中的感激。」

向雨田訝道:「為何要感激我?」

卓狂生欣喜的道:「因為你沒有下手宰掉高小子,以實際的行動,來表明你是我無可懷疑的忠實擁護者,難得你是如此超卓高明的人物,令我大感榮幸,人生難求-知己,我不感激你該感激誰呢?」

  向雨田苦笑以對。

卓狂生道:「真不明白你這樣一個人,競忽然會變成小飛的朋友。」

  向雨田頭痛的道:「又來了!」

卓狂生舉手道:「不要誤會,只是隨口的一句話,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又問道:下你是不是常有危機四伏的警覺呢? 」

向雨田想也不想的聳肩道:「這是個態度的問題,就瞧你如何去看待生命。人自出生後,事實上無時無刻不受到死亡的威脅,生命本身同時包含了脆弱和堅強的特質,一般人會選擇忘掉死亡,我的選擇卻是面對它,且因此而更能體會活著的意義。你老哥還有別的問題嗎?」

  卓狂生識趣的去了。

桓玄一身鎖甲軍服,在十多個親衛高手簇擁下,直奔外院,桓偉攔苦他去路,道:「皇上千萬三思,現今是宜守不宜攻。」

桓玄止步皺眉道:「不要攔著朕,朕已仔細考慮過利害,此實為扭轉局勢的最佳時機。」

桓偉嘆道:「現在我們剛立穩陣腳,但士氣末复,絕不宜輕舉妄動。」

桓玄不悅道:「勿要危言聳聽。桑落洲之戰,我軍雖敗,但敵人亦有傷亡,如能趁此機會,以雷霆萬鈞之勢、順流之利,攻其措手不及,一舉破敵,將可令整個形勢逆轉過來,再駐軍湓口,阻敵人西上,然後從容掉頭對付毛修之,收復巴陵,那時天卜仍是我們桓家的天下。勿要多言,你給朕好好看緊江陵。」

桓偉苦惱的道:「我們對敵人現今的情況只是一知半解,而江陵城內卻滿佈敵人的奸細,妄然出兵,後果難測。」

桓玄怒道:「抓奸細是你的責任,還要來說朕?」

  桓偉退往一旁,垂首無語。

  桓玄冷哼一聲,徑自出門去了。

劉裕剛從船上下來,何無忌、劉毅、程蒼古和高彥等一擁而上,人人神色興奮。

跟在劉裕身後的魏泳之道:「發生了甚麼事?」

高彥搶著道:「小劉爺金口一開,果然天從人願,個許時辰前,收到江陵來的飛鴿傳書,桓玄已於黃昏時,分水陸兩路傾巢而來,意圖偷襲尋陽,請小劉爺定奪。」

劉裕渾體遽震,雙目爆起前所未見的異芒,緩緩道:「真想不到,桓玄竟會這麼便宜我。」

劉毅道:「從水路來的荊州軍戰船共一百三十五艘,戰士達一萬二千人,由桓玄親自指揮,陸路來的有五千人,領軍者是其部將劉統和馮稚兩人。」

又道:「只要我們作好準備的工夫,據城堅守,可重挫桓玄,令他無功而回。」

劉裕像沒有聽到劉毅說話般,沉著的道:「我們有多少人?」

何無忌答道:「我們現今叮用的戰船共八十二艘,戰士一萬一千人,可以隨時起行。」

劉毅愕然道:「大江上無險可守,且對方戰船比我們多,佔有順流之利,我們如與他在大江上決戰,於我們不利。」

劉裕淡淡道:「在崢嶸洲伏擊他又如何呢?」

  劉毅無辭以對。

崢嶸洲位於尋陽上游半天船程的位置,像桑落洲般是位於江心的小島,可供他們把戰船隱藏起來。

劉裕斷然道:「桓玄若晝夜不息地趕來,也要近兩天的時間方可以抵達崢嶸洲,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在島上設置投石機和火弩箭。事不宜遲,我們須在一個時辰內起航。」

魏泳之道:「陸路來的荊州軍又如何應付?」

劉裕道:「何須應付?只要我們能擊垮桓玄,其它人還成甚麼氣候?」

又向高彥道:「你著藏身江陵城的兄弟,收到我們在崢嶸洲的捷報後,立即廣為傳播,務要令江陵人心惶惶,失去反抗之心,明白嗎?」

  高彥大聲答應。

劉裕深吸一口氣,徐徐道:「桓玄的末日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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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戰爭前線

劉裕船抵尋陽,舉城歡騰,民眾爭相出迎,在劉毅、何無忌、魏泳之、程蒼古、老手、高彥等簇擁下,進入太守府。

於大堂坐下後,劉裕無問桑落洲之戰,劉毅立即眉飛色舞、繪影繪聲,詳細報上。劉裕只看何無忌等人的神色反應,便知劉毅誇大了自己的功勞,不過在這等時刻,哪來閒情與他計較。

劉裕聽畢先誇獎眾人,然後問起桓玄的現況。

眾人目光都落在高彥身上,顯然這個邊荒集的首席風媒,即使遠離邊荒,仍是消息最靈通的人。

高彥欣然道:「桓玄令我想起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他在荊州的底子確是非常深厚,就在返回江陵的二十多天,集結了二萬兵力,戰船一百餘艘,武備完整,表面看來確是陣容鼎盛,但我們都曉得他是外強中乾,不堪一擊。」

劉裕微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正是桓玄最精確的寫照,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和他鬥智鬥力,否則縱能勝他,亦要傷亡慘重,不利將來。 」

又笑問道:「為何不見小白雁呢?」

高彥若無其事輕鬆的道:「我的小雁兒雖已為人婦,可是仍是那麼害羞,怕見大人。」

  他的話登時惹起哄堂大笑。

程蒼古瞇著眼陰陽怪氣的道:「小白雁何時嫁了你呢?我好像沒喝過你們的喜酒。」

高彥沒有絲毫愧色的昂然道:「遲些補請喜酒,包管不會收漏了你賭仙的一份賀禮。」

劉裕心中湧起溫暖的感覺,遙想當年在邊荒集高彥初遇小白雁立即暈其大浪、神魂顛倒的傻模樣,似才在昨夜發生,當時自己還嚴詞警告他,勸他勿惹火焚身,那時怎想得到,竟然會是一段天賜良緣的開始。世事之難以逆料,莫過於此。

何無忌道:「告訴大人,保證大人你也不會相信,前天桓玄竟派人來游說我們,說如果我們肯撤離尋陽,把軍隊解散,可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的娘!桓玄是否正在作夢呢?」

魏泳之嗤之以鼻道:「他正是癡人說夢。」

劉裕皺眉道:三逗顯示桓玄仍是信心十足,他為何這有信心呢? 」

劉毅道:「說到底仍是高門和寒門對立的心結作祟。荊州一帶城池的將領,全是出身高門大族,更累世受桓家的恩惠庇蔭,對大人自是抱懷疑的態度,故而桓玄方能在這短的時間內重整兵力,集結大軍。現時巴陵的兩湖軍已移師尋陽,毛修之則守著白帝城,不敢妄動,令桓玄可全力對付我們。以桓玄的狂妄自大,加上順流之利,大有可能於我們北上途中,順水反撲,我們仍不是佔盡上風。」

儘管劉裕對劉毅心存芥蒂,但亦不得不承認劉毅這番話有見地,並想到如果他真的成了自己的敵人,絕不容易應付。

點頭道:「宗兄所言甚是。所以若要擊垮桓玄,不可只憑勇力,必須無分化桓玄的支持者,否則縱能斬殺桓玄,仍是後患無窮。」

接著又道:「各位有甚麼好提議?」

眾人均臉露難色,正如劉毅所言,高門和寒門的心緒並非朝夕間發生的事,兩者間沒有信任的基礎,高門將領支持桓玄,不是對桓玄有好感,而是希望保著特權和利益。

劉裕胸有成竹的道:「桓玄和荊州將領的關係,驟眼看似是牢不可破,事實上是非常脆弱,只要我們能讓他們曉得利益不會受損,當可達到分化他們的目標。」

程蒼古皺眉道:「問題在他們根本不信任我們,更不要說在他們心裹根本看不起寒人。」

劉裕道:「我們可以用誠意打動他們。」

劉毅道:「如何令他們感覺到我們的誠意?」

劉裕問道:「我們可以從支持桓玄的人中,找出一個聲譽高且有影響力的人來,作點的突破。便如我在建康重用王謐,立即安定了建康高門的心,現在則是重施故技,但保證有神效。」

  眾人無不精神大振。除程蒼古和高彥外,人人清楚王謐效應的威力。

何無忌的腦筋靈活起來,道:「這樣的一個人,非桓玄的大將胡藩莫屬,此人忠良正直,在荊州聲譽極高,但一向不為桓玄所喜,雖然如此,要說動他卻不容易。」

劉裕道:「若讓他曉得桓玄毒殺己兄又如何呢?」

程蒼古拍腿道:「此正為削減荊州軍民對桓玄支持的絕計,可是大人有真憑實據嗎?」

劉裕信心十足的道:「人證物證,早給桓玄毀滅。不過我已掌握桓玄弒兄的確切情況,而胡藩該是清楚當年桓沖忽然病死的情況的人,只要以當年的事實印證我的話,他當懂得作出正確的判斷。此人現在哪裹?」

魏泳之答道:「胡藩是有份參加桑落洲之戰的荊州將領,他的船被我們以火箭燒掉後,一身鑑甲仍能在水中潛行十多丈爬岸逃生,但因所有通往江陵的水陸交通,全被我軍封鎖切斷,他只好逃往附近的鄉鎮去。」

何無忌笑道:「算這小子走運,因我們正準備去抓他。」

只聽魏泳之等對胡藩逃走的情況和去向了若指掌,便知道他們控制一切,掌握主動。

劉裕道:「我會親自去見他,以表示我對他的誠意。」

  眾人無不稱善。

程蒼古道:「假如桓玄弒兄的醜事通過胡藩之口廣為傳播,桓玄會作出怎樣的反應呢?」

劉裕微笑道:「當然逼得他更急於求勝,以免夜長夢多,軍心更趨不穩。去見胡藩更是事不容緩,我要立即動身。」

  魏泳之請纓道:「由我領路。」

劉裕沉聲道:「胡藩最能影響的主要是荊州的高門將領,但民間我們亦要做工夫,須在短時間內把桓玄弒兄之事廣為傳播。」

高彥拍胸道:「這個包在我身上,三數天內,桓玄弒兄會成為江陵城內街談巷議的事。」

劉裕道:「高彥你同時放出消息,任何人能斬下桓玄的頭顱,提來見我,均會獲賜黃金百?。」

又沉聲道:「我不是認為取桓玄的首級可由別人代勞,我的目的是要桓玄在風聲鶴唳下步步驚心,飽嚐眾叛親離之苦,逼他不得不孤注一擲,與我決戰於大江之上。」

  眾人轟然應諾。

劉裕微笑道:「一切依計而行,希望我回來時,桓玄的船隊已離開江陵。」

說罷隨即起身,眾人慌忙隨之站起來。

高彥神色古怪的道:「我有幾句話想私下和劉爺說。」

劉裕欣然道:「我們邊走邊談如何?」

  太行西原。

邊荒大軍在日落前停止前進,在一道小河兩岸紮營,生火造飯。離日出原只有兩天的行程,沒有人敢懈怠下來,由姚猛和小傑指揮的探子隊,偵騎四出,並於高地放哨。

王鎮惡、龐義、慕容戰、拓跋儀、屠奉三、紅子春、卓狂生和姬別七個荒人領袖,來到北面一處高地,眺望遠近形勢,趁尚有落日的餘輝,觀察明天的行軍路線。

自昨天開始,他們改晝伏夜行為白晝行軍,以防慕容垂派人借夜色的掩護伏擊施襲,對用兵如神的慕容垂,瞻大包天的荒人亦不敢掉以輕心,因早領教過他的手段。

紅子春仰首望天,道:「看天色,未來數天的天氣該不會差到哪裡去。」

太行山在右方縱貫千里,雄偉峻峭,險峰屹立,危岸羅列,幽岩疊翠,巉絕石怪,山花爛漫,嘆為觀止。

姬別道:「慕容垂似是全無動靜,究竟是吉兆還是凶兆呢?」

龐義擔心的道:「燕飛和向雨田早該回來了,可是直到現在仍未見兩個小子的踪影,令人難以放心。」

屠奉三微笑道:「沒有人須為他們擔心,他們不立即趕回來與我們會合,該是看準慕容垂沒有異動,如果我所料無誤,拓跋族已成功牽制著慕容垂。拓跋當家,我的猜測有道理嗎?」

拓跋儀同意道:「敝主該已在月丘立穩陣腳,以敝主一向的作風,必有能抵擋慕容垂全面攻擊的完整計劃,不會被慕容垂輕易攻破。」

卓狂生欣然道:「今戰我們已佔盡上風,穩握主動,當我們抵達日出原的一刻,慕容垂該知大勢已去,因為我們兵精糧足,慕容垂則失之後援不繼,糧線過遠,相持下吃虧的肯定是敵人。」

慕容戰憂心忡仲的道:「換了對手不是慕容垂,我會同意館主的看法。慕容垂是經得起風浪和考驗的人,何況他兵力仍在我們一倍之上,更令人憂慮的是千千和小詩在他的手上,如果他拿她們的性命作要脅,我們將陷於進退維谷的處境。」

王鎮惡苦笑道:「他不用拿千千小姐和小詩姐的性命威脅我們,只要帶著她們撤返中山,我們該怎麼辦?追擊嗎?明知那是死亡陷阱,卻又不得不投進去。」

龐義色變道:「怎辦好呢?以前沒聽過你提及這個可能陸,現在才說。」

拓跋儀道:「老龐不要怪鎮惡,事實上人人心中有數,只是沒有說出來,而我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王鎮惡道:「戰場上瞬息萬變,很多事要臨場方可作出決定。到日出原後,形勢將清楚分明,到時再想辦法。」

卓狂生道:「龐老闆你不用擔心,我總感到小飛和小向兩個小於眉來眼去,似有他們的辦法,不過因事尚未成,故不說出來吧!對燕飛我們要有信心,他既能屢創奇蹟,今回諒不會例外。」

慕容戰點頭道:「對!燕飛不是說過會營造出一個令慕容垂屈服的形勢嗎?他們之所以尚未回來與我們會合,可能正朝這方向努力。」

姬別嘆道:「這是最樂觀的看法。坦白說,愈接近日出原,我愈害怕,慕容垂可不是容易應付的。」

王鎮惡沉聲道:「慕容垂是我爺爺最忌憚的人,曾多次向苻堅進言要除去他,只是連苻堅也沒有那個膽量,更怕因而令帝國四分五裂。」

卓狂生道:「不要再說令人喪氣的話,慕容垂又如何?我們能行軍直抵此處,足證明慕容垂也有破綻和弱點。」

屠奉三一震道:「哈!看是誰來了。」

眾人依他的指示看去,在夕照的最後一抹輝芒裡,兩道人影出現地平遠處,如飛而來。

龐義大喜道:「是小飛和老向。」

姬別渴望的道:「希望他們帶來的是好消息,我現在很脆弱,受不起任何打擊。」

燕、向兩人轉眼間來到里許外的山丘上,還向他們揮手打招呼。

卓狂生笑道:「看他們龍精虎猛的模樣,便知他們勝券在握,不會令我們失望。哈!我的天書該有個圓滿的結局。」

接著一拍背囊道:「否刖我就把天書燒掉,因為再沒法寫下去。」

  兩人迅速接近,最後奔上丘坡。

龐義按捺不住,大喝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向雨田長笑道:「當然是好消息,我們立即舉行沒有鐘樓的鐘樓議會,讓我們作出可令人人興奮的佈告。」

說到最後一句話,兩人已抵眾人身前。

眾人齊聲歡呼怪叫,一洗沉重的氣氛。

劉裕和高彥並肩舉步踏出大門,走下台階,劉裕見他仍是欲言又止,似是難以啟齒,訝道:「有甚麼事,這麼難說出口嗎?」

  高彥向他打個眼色。

劉裕會意過來,著左右退往遠處,道:「放心說吧!」

高彥湊到他耳旁道:「小白雁著我向你老哥求情,希望能放胡叫天一馬。」

劉裕想了想,方記起胡叫天是聶天還派往大江幫的奸細,同時省覺自己的確不大把江海流的仇恨放在心上,心中不由有點歉疚。道:「你高小子既為他說話,我當然會把此事包攬在身上,再不追究他,請清雅安心。」

高彥想不到劉裕這容易說話,為之大喜,又懷疑的道:「大小姐該不會有問題吧?」

劉裕記起江文清送別時的神態模樣,欣然道:「大小姐怎會有問題?她現今不但沒有閒情去理江湖的事,對任何事都沒有過問的興趣,只要我們能幹掉桓玄便成。何況是你高小子親口為胡叫天求情,她那方面你不用擔心。」

高彥大感臉上有光采,道:「你真夠朋友,劉裕仍是以前的劉裕。」

劉裕笑罵道:「你當我是甚人,少說廢話,你是否準備留在兩湖呢?」

高彥雙目射出憧憬的神色,悠然神往的道:「串掉桓玄後,我會和小白雁到邊荒集去,聽千千在鐘樓之巔彈琴唱曲,然後會在邊荒集過一段寫意的日子,之後要看小白雁的心意,她喜歡回兩湖嘛!我陪她回來,只要她高興便成。」

劉裕笑道:「人說出嫁隨夫,你卻是娶妻隨妻,你這小子真幸福。」

高彥有感而發道:「當年因我你們才有機會去見千千,豈知卻便宜了燕飛那小子,我真是忌妒得要命,哪想得到幸運轉眼降臨到小弟身上。我之所以和雅兒有今天,自身當然有努力,但若不是諸位大哥幫忙,肯定不會有眼前的局面,我心中很清楚。」

劉裕心中感慨,高彥比起自己,單純多了,在遇上小白雁前,努力賺錢,努力花錢,猶記得自己正為淝水之戰忘情投入的時刻,這小子還邀自己到建康去花天酒地,現在則有雁萬事足。可憐自己宰掉桓玄後,還要返回建康去,面對永無休止的明爭暗鬥。誰是聰明人?清楚分明。

道:「想不想當官呢?我可以派你當老程的副手。」

高彥嚇了一跳,道:「萬萬不可,否則雅兒會揍扁我。」

劉裕嘆道:「你的雅兒肯定是聰明人,為官實在不易。」

此時魏泳之親自牽馬至,笑道:「你們談完了嗎?」

劉裕拍拍高彥肩頭,道:「好好的享受老天爺的賞賜,現在你不用忌妒人了,但羨慕你的人肯定不會是小數,包括我在內。」

高彥欣然道:「快去快回,宰掉桓玄後,雅兒將再沒有心事。」

劉裕從魏泳之手上接過韁繩,踏鍰上馬。

魏泳之和十多個親隨,紛紛翻上馬背,隨劉裕走出大開的外院門,旋風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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