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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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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邊荒傳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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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20:30:58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頑強對手

劉裕心中一動,皺眉道:“誰人跟你辦事,是否也如誰是漢幫的人般,人人皆知呢?”

高彥傲然道:“當然非是如此。表面上我只有三、兩個在下面奔跑的小子,事實上我有一張無所不包的羅網,我不在時仍在運作,所以找回來後,須立即論功行賞,在邊蒐集沒有錢誰肯給你辦事?”

劉裕大惑興趣問道:“假若我抓起那三、兩個為你跑情報的小子,不是可以抽絲剝繭的把你整個網根查出來嗎?”

高彥搖頭道:“若是如此輕易翻我的底子,我高彥早給人連根拔起,還可以混到今天嗎?我們有幾套聯絡的手法,層層疊疊、縱橫交錯,大家不用碰頭,不用曉得對方是誰,便可以互通消息,而最後所有情報,均會送到我最隱秘和最得力的手下“老頭子”那裡去,作出歸納和分析,老頭子也不只是一個人。我可以說給你聽的只可以是這麼多。

劉裕進一步了解因何高彥可以成為邊荒集最出色的風媒,點頭道:“你的情報羅網確比我們北府兵的完善和有效率,我想弄清楚其中情況只是希望竺法慶不會漏網而已!”

高彥道:“這個你可以放心,老子蒐集情報的方法千變萬化、層出不窮,主要是分為公開蒐集、秘密偵查和傳遞消息三組門戶,如此才能達致無孔不入的地步,少說也有百來人為我工作,他們平時各有其職業和崗位,表面與我沒有絲毫關係,他們就等若賺外快。”

接著興奮的道:“有很多一般人忽略的東西,事實上正可提供出珍貴的情報。例如棄置的垃圾、便可呈現日用所需、設施和物料流動方面顯而易見的變化,大量羅列下可推論出其中隱藏的機密。我現在正發動手下,盡量蒐集有關竺法慶夫婦的事,特別是生活習慣上的細節、喜好和他們的脾性,當一切全在我掌握中,竺法慶休想飛越我約五指關。完成此事後,希望玄師不會待薄我,因為做情報是很花錢的事,比逛窯子還要昂貴。”

劉裕微笑道:“玄帥在此事上必有準備,你可以放心。”

龐義突地把大頭探進來,道:“有位叫尹清雅的小姑娘求見千千,說要千千逍只求諒,但千千早睡著哩:我仍該怎辦呢?”

高彥和劉裕同時失聲道:“'白雁'尹清雅?”

燕飛開始明白因何慕容戰會被委以重任,到邊荒集來領導北騎聯。

慕容戰的體型外貌很易給人一種錯覺是個有勇無謀之徒,而事實上他不但才智過人、富於謀略,還深懂避重就輕之道,狡猾如狐。

燕飛敢肯定當他們船抵邊荒集碼頭的一刻,便被慕容戰方的人嚴密監規動靜,所以燕飛和高彥離開營地到夜窩子去,他是沒有可能懵然不知的。而慕容戰偏選上這時候來找燕飛,正顯示他精於計算,既可向人顯示他並不害怕燕飛,更借紀千千來緩和雙方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免致破壞他坐山觀虎鬥的有利形勢。最好當然是漢幫與飛馬會和燕飛等拚個兩敗俱傷,他則坐收漁人之利。

現在慕容戰請求燕飛試招較量,更今燕飛陷入進退不得、絕對被動的處境,唯一的收穫,或許是從而推知慕容戰將是他在邊荒集最難纏的對手之一,且是保持邊荒集勢力平衡的一大障礙。

要知慕容戰出言挑戰,且聲明是友誼比試,他燕飛在對方沒有施出辣耆前,當然不能有失身份風度,痛下殺手。這等若任慕容戰有心來摸他的底子虛實,如慕容戰察覺有機可乘,誰敢包保他不會把握機會幹掉他燕飛?

燕飛公然挑戰任遙,已令燕飛一夜間聲威倍增,倘若慕容戰在這場比試上漂漂亮亮的和燕飛來個平分秋色,立可把本身的地位提升至燕飛的級數,且又可向族人有所交待,一石數鳥,慕容戰的心計確是了得。

燕飛雙手垂下,卓立街頭,酒則放在身旁。兩丈許外的慕容戰雙目立即精芒劇盛,於剎那間把功力運轉至巔峰狀態,緩緩踏書力步,手執刀把,形相威猛無倫。

北騎聯和弄幫的人分把長街封鎖,讓出廣闊的空間,原本霖集在該處的人則蜂擁著來圍觀,加上不斷聞風趕至者,頓然增添此戰誰強誰弱的重要性。

十多個火把熊熊燃燒,照得一片火紅,在這個不平靜的晚夜。

燕飛現在反希望慕容戰欲尋隙殺他,那他或可巧布陷阱引他上釣。只要慕容戰傷而不死,邊荒集的勢力均衡將可繼續保持。

慕容戰大喝一聲,掣出馬刀,高舉過頭,猛然下劈,擊於身前空處。

一直不敢作聲的以百計圍觀者,見終於動手,雖然大多數人並不明白慕容戰隔遠劈空的一刀有何作用,表面看是完全威脅不到尚在兩丈外的燕飛,不過見他刀甫出立即營造出擋者披靡,似可君臨天下的威勢,莫不轟然喝采助威。

邊荒集一向如此,崇尚勇力,倒非因對慕容戰特別有好感。

當慕容戰突地變得威勢十足,燕飛已生出警惕之心,曉得慕容戰非但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且是力足以爭奪天下出類拔萃的高手。

邊荒集再不是以前的邊荒集,而是天下豪雄霸主雲集的處所,江湖上最險惡的戰場,若他仍是停留在以前的武學層次,今晚休想活著離開!

單憑慕容戰可以隨心所欲地晉入頂峰的狀態,已可與任遙那級數的高手媲美。

更何況他劈空的一刀,生出潮湧的真氣,漣漪般往四方擴散,當氣浪襲上燕飛,與燕飛本身的真氣互相激盪,即產生微妙的氣機感應,而慕容戰便可憑氣機神妙的感應,出乎天然地運刀進擊,此種能耐,換過是以前的燕飛,怕亦要自愧不如。

  此刻的燕飛當然是兩回事。

  “鏘!”

蝶戀花出鞘,隨即送出一道尖銳的劍氣,往氣浪漣漪的核心筆直刺去,教對方無法窺採自己的虛實,又迫使其刀勢不得不發,從而爭取主動上風。

劍氣“嘶嘶”作響,當遇上慕容戰的刀勁,更生出尖銳的破風聲,駭人可怕之極。

慕容戰大喝一聲“好劍法”,忽然似跟一把無形的劍、又成蝶戀花隱形而延伸丈餘的部分搏鬥般,馬刀使出精妙的絞擊手法,行雲流水地絞卷朝著燕飛攻去。

他雙目明亮,散髮飄揚,全身武服箕張,神態威猛如天上戰神下凡,只憑其迫人的氣勢,足今旁觀者有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更想到換過自己是他對手,可能不戰已潰。

燕飛仍是那副瀟瀟灑灑的樣子,事實上心底亦頗為震撼,慕容戰的刀法,實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在他以精微的刀法絞擊他無形劍氣的一刻,對方的刀勢立時把他鎖死,令他無法變招。

他當然可以變招,不遇等若向慕容戰獻上性命,任由對方把刀勢推上巔峰,而唯一的應付方法,是以攻對攻,硬拚對方此刀。

燕飛同時掌握到對手奇異的真氣與其分佈的情況,表面看慕容戰是全力出手,真正的情況卻是仍留有餘力,待接觸後全力引發,升三重刀勁攻擊他燕飛,一波比一波強暴猛烈,如此武功,邊荒集能擋格他此刀而不傷的,該不會多過十人。

燕飛從容微笑,凝立不動,淡然道:“慕容兄才真的高明。”

  “鏘!”

燕飛大巧若拙、化腐朽為神奇的一劍,反手揮出,砍中刀鋒。

慕容戰渾身一顫,往橫移開,順手一刀掃向燕飛,後者仍是卓立原地,爆起一團劍花,迎上馬刀。高明者當可看出慕容戰已連續抖顫三次。

  “當!當!當!”

刀劍交擊聲連串響起,燕飛的蝶戀花在眨眼的高速和狹小的空間內,三次碰上馬刀,一時勁氣激盪迴旋,生出廝殺纏鬥的慘烈況味。

慕容戰收刀疾退,返回原處,現出驚訝的神色,有點難以置信地瞧著燕飛。

燕飛的驚駭實亦不在對手之下,他曾輕易令祝老大受傷的先熾熱後陰寒的手法,在慕容戰身上竟不起絲毫作用,所以表面雖佔著上風,但接下去則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即使他可以擊殺對手,肯定自己多少也要負傷,假如慕容戰聯同其他夠資格的敵人圍攻他,他燕飛將更是形勢險惡。

圍觀者鴉雀無聲,靜待形勢的發展,誰都不曉得接著會發生什麼事。燕飛和慕容戰,均使人生出高深莫測的感受。

驀地慕容戰仰天大笑,震人耳鼓,盡顯出他性格一無所懼的一面。

燕飛還劍鞘內,心忖自己眼前傲立的人,大有可能是慕容鮮卑族繼慕容垂後最出色的高手。

慕容戰笑罷,心滿意足的抱拳道:“燕飛果然非是浪得虛名之輩,佩服佩服。天下再非慕容垂和謝玄等人的天下,而是屬於我們這新一代的。兄弟們!我們回家睡覺去。”

再向燕飛道:“過兩天找燕兄和呼雷老大喝酒。”

兩番話均以鮮卑語說出來,隱含天下乃北方胡族天下之意,然後領著族人呼嘯去了。

呼雷方走到燕飛旁,厲目一掃道:“熱鬧完哩!還有甚麼好看的?給我滾!”

其他羌族武士立即同聲叱喝,圍觀的閒人豈敢逗留,連忙散去,最後剩下燕飛、呼雷方和二十多名羌幫武士。

呼雷方向手下道:“我和燕老大閒聊兩句,你們回去吧!”

手下依言離開,呼雷方欣然道: “燕兄!讓我送你一程如何?”

燕飛曉得自己顯示實力,已使呼雷方感到他的利用價值,微一點頭,領路而行。

劉裕和高彥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都沒法把眼前婷婷玉立的小姑娘,與能在兩湖區隻手遮天的聶天還聯想在一起。

尹清雅頂多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大眼晴烏溜溜的,襯著兩條小孖辮,橫看豎看仍只是個天真的小女孩,怎可能是以輕身和靈巧身法,在兩湖有飛雁之譽的尹清雅?

高彥首先看呆了眼,如遭雷殛地愕立不動,心中喚娘!她的精靈可人、麗質天生固不用說強烈地震撼著他,可是最使他心動的,是看出她天真得來並不是無邪,且是透骨子而來的狡滑機伶。他敢肯定自己明白她,因為他高彥也屬同一類人。

劉裕首先回過神來,與龐義交換個眼色,曉得龐義亦不清楚地的來意,禮貌地說道:“這位姑娘確是聶幫主的高徒'白雁'尹清雅小姐嗎?”

尹清雅現出甜而純潔的笑容,忽然滴溜溜地轉了一個身,卻沒有予人任何色情的感覺,只會認為是一種充滿遊戲和童真的嬌姿妙態,以一把猶帶三分童稚的嬌嫩聲音“噗哧”笑道:“看清楚了嗎?人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白雁'尹清雅是也!”

當她轉回來時,手上已多出一條裝滿金錠的纏腰囊,雀躍道:“燕飛不愧是燕飛,竟厲害得找到郝大哥頭上去,還迫人家來歸還金錠。人家紀姐姐才不會那麼小器呢。清雅只是鬧著玩嘛!看看燕飛是否真如傳聞般的了得,早準備明天一早物歸原主,完成整個玩意兒。唉!可惜我偷人,人偷我,另一半金錠給另一個小賊順手牽羊偷了!”

說罷雙手捧起金錠帶囊,送至劉裕眼下,道:“紀姐姐既已入睡,清雅不敢打擾,煩兄台轉交予她。你是劉大哥嗎?”

三人聽得面面相覷,無從插嘴,由她演著獨腳戲,她說話那種可愛嬌痴的神態,縱使她做下最壞的事,也令人無法生她的氣,更不忍責怪她。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高彥搶前一步,來到她身旁,像變成另外一個人般雙目發亮的看看她,微笑道:“我是高彥,敢問姑娘是否故意留下蛛絲馬跡,可讓我們把金錠子尋回來呢?”

劉裕和龐義對視一眼,心中均升起古怪的感覺,此刻的高彥似在燃燒其智慧,力圖在尹清雅芳心內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小子不是看上人家吧?哪就極可能是場災禍,聶天還的得意女徒豈是好惹的?

尹清雅的反應更出乎他們料外,鼓掌喝采道:“高大哥真聰明,遊戲要留下破綻才好玩嘛!”

高彥手上多了尹清雅送上來的腰囊,猶帶著她香暖的體溫,靈魂兒差點飛上半空。

在這一刻,他深切明白到自己第一眼的感覺並沒有錯,他終於遇上畢生在找尋的夢想。尹清雅在紀千千的絕代風華相媲下,只是一朵明麗的小花朵,可是高彥卻知自己的幸福和快樂,將全藏在這朵小花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尹清雅縱身輕跳,著地時像完成了壯舉般喜孜孜道:“這事與郝大哥無關,一切全是清雅自把自為,現在向各位道歉哩!明天見!”

就那麼往後飛退數步,接著原地拔起,連續兩個姿態美妙輕盈的後翻,“颼颼”的兩聲,足尖輕撐,仰身射往對街屋頂處,消沒在暗黑裡。

龐義回過神來,見高彥仍瞪著小精靈消失處,喝道:“高彥!你未見過女人嗎?”

  高彥似聞不聞的搖搖頭。

劉裕向龐義笑道:“原來這小子真的未見過女人!”

高彥半點聽不出劉裕說話背後嘲諷的意味,喃喃道:“這個是不同的!”

龐義氣道:“當然不同,這是只由聶天還一手培育的小妖精,不但懂開鎖、玩遊戲、偷東西,更懂勾傻瓜的魂魄。”

高彥雙目射出堅決的神情,狠狠道:“你們是不會明白的,我以後再不去泡妞,只泡她一個,我們注定是世上最好的一對。你們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只有如此方活得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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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20:31:38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大敵當頭

燕飛和呼雷方轉入橫街,朝東大街舉步,街巷靜悄無人,在遠離夜窩子燈火的暗黑裡,這封仍是敵我難走的高手,像好朋友般閒逛,悠然自若。

呼雷方客氣兩句後,轉入正題,道:“我曾勸過祝老大,你燕飛又不是外人,有甚麼事不可以坐下來解決,大家以和為貴。邊荒集剛經歷大劫,元氣朱復,且大敵在外虎視沉沉,我們不但不懂團結,還要拚個幾敗俱傷,對其他幫會亦非好事。我和慕容戰直至看到你下的戰書,方曉得任遙已潛入集內,此人的出現,等若向所有人響起警號。”

燕飛笑道:“呼雷老大是個很稱職的和事老,說得情理兼備,我當然同意支持。只不知老大說的外敵,指的是誰呢?”

呼雷方負手肅容道:“請先容我冒昧問一句,燕兄現在是否謝安、謝玄的人呢?”

燕飛點頭道:“老大你說話很直接,那我也不願繞圈子,我敢對天立誓,我燕飛只屬於一個人,就是我自己,從來是如此,將來也是如此。不過謝家確於我有恩有義,我亦渴望有回報他們的機會,可是我絕不會出賣邊荒集,等若沒人肯出賣自己的家。”

呼雷方欣然道:“我放心哩!邊荒集誰都曉得燕飛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還剩下一個問題,燕兄憑甚麼僅一天時間便揭破任遙藏身此地呢? ”

燕飛道:“這叫事有湊巧,他給我方的人無意碰上。”

呼雷方沉吟片刻,道:“在苻堅之禍前,沒有人想過邊荒集的安全是如此脆弱的。唉!現在我更有大禍臨頭的感覺,據我的線眼說,慕容垂正從各地抽調精銳,準備組成一支勁旅,進占邊荒集,把邊荒集變成他其中一個據點,至於由誰人指揮,則尚沒法弄清楚。我很明白慕容垂這個人,擊則必中,所以來自他的威脅力,不可小覷。”

燕飛早從高彥處聽過此事,那時還以為慕容垂只是派一批高手來邊荒集打天下,此時聽到呼雷方的話,始知慕容垂派出的是一支軍隊,要以壓倒性的姿態一舉控制邊荒集。這可不是說笑的,即使邊荒集所有幫會團結一致,也只是千來人,荒人則人人自私自利、散沙一盤,在此種情況下,邊荒集確是大禍臨頭,還何來自由呢?

呼雷方道:“這消息已秘密在各北方幫會間流傳,適才我方告知祝老大,他聽後臉色很難看,以慕容垂的心狠手辣,必命手下殺盡漢幫的人。”

燕飛皺眉道:“哪邊荒集將會失去價值,誰可代替漢幫作南北貿易的橋樑。”

呼雷方道:“以兩湖幫作新漢幫又如何呢?兩湖幫已和稱霸大河的黃河幫暗中結盟,密謀瓜分邊荒集的利益,而黃河幫的'黃龍'鐵士心正是慕容垂的拜把兄弟,燕兄從此中可有聯想?”

燕飛心中一震,暗忖難道任遙也與此事有關?苦笑道:“呼雷老大的消息非常管用,請告訴祝老大,若他肯坐下來平心靜氣的說話,我們一定奉陪。至於其他的事,我想清楚後再請你老哥指教。如何?請哩!”

呼雷方停下來,向逐漸遠去的燕飛喝道:“明早必有好消息!燕兄晚安!”

營地在四更前的暗黑裡,一片寧靜,走馬燈也暫且休息,只餘下滿空星斗。

劉裕和剛回來的燕飛坐在箱陣頂說話,其他人包括龐義和高彥,均酣然入睡。因有劉裕此力能擊傷任遙的高手在站崗守衛,人人放心倒頭大睡。

燕飛聽罷劉裕述說在他離開後發生的事,露出凝重的神色。

劉裕還以為他在擔心高彥,點頭道:“此事確非常頭痛,若此刻高彥在夢囈,喚的肯定是'我的小白雁',剛才見到尹清雅時,他像給人命中要害的樣子,完全豁了出去。”

燕飛啞然笑道:“這小子很易興奮,更容易沮喪,過兩天便沒事哩!郝長亨這一手非常高明,輕描淡寫便把危機化解,又給足紅子春面子,不愧面面俱圓的長材。”

劉裕見他臉上凝重之色未褪,訝道:“你竟不是為高彥憂心,我卻認為此事可大可小,大有可能令高彥反成為我們的破綻。”

燕飛仰望星空,徐徐呼出一口氣,通:“高彥或許不會聽你和我的說話,但肯定對千千的話聽得入耳。此事我們可靜觀其變,我擔心的只是任遙,你或者遠遠低估了他。”

  劉裕愕然道:“我不明白!”

燕飛往他瞧去,道:“我曾和他交手,此人不但喜歡使詐,且詐得非常高明,我便為此吃過大虧,差點給他把小命詐去。我從羌幫老大呼雷方聽來驚人的消息,兩湖幫和黃河幫已暗中結盟,而黃河幫的龍頭老大'黃龍'鐵士心乃慕容垂的拜把兄弟,三方勢力聯手密謀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佔領邊荒集,若任遙有份參與,你道是怎麼樣的一番情況?”

劉裕為之色變,道:“我須立即通知玄帥。”

燕飛淡淡道:“以慕容垂的雄材大略,如此驚天行動怎會不把北府兵的威脅計算在內,若玄帥派軍前來,說不定正中其下懷。更何況玄師與朝廷關係正處於緊張狀態,正式向朝廷請命肯定不獲批准,私下調軍動員會使情況惡化,進退兩難,如果鬧個灰頭土臉,淝水之戰的勝果會輸個一干二淨。玄帥既把邊荒集交給我們,須由我們來解決。”

  劉裕聽得頹然無語。

慕容垂現時是北方最強大的勢力,力足與整個南方抗衡,若在沙場公平情況下正面較量,合北府兵和荊州軍之力,仍未可言穩勝。現在慕容垂聯合黃河、兩湖兩大幫攜手而來,邊荒集人的反抗與螳臂擋車的膛螂根本不會有分別。

  這樣的一場仗如何打?

劉裕當然不會就此認輸離場,只是一時無計可施。

慕容垂聯結兩大幫的策略,比符堅的百萬大軍更難應付,事發時恐怕想走亦無路可逃。

從這角度去看,高彥若迷上尹清雅,後果更可怕。

燕飛道:“以任遙愛用陰謀手段的性格,邊荒集必有他的眼線,使他對邊荒集發生的事瞭如指掌,否則不能我們這邊立戰書,他那邊使到營地來尋晦氣。”

  劉裕皺眉道:“你是指……”

燕飛道:“我指他是在明明曉得我不在的情況下,故意來鬧事。以他的深沉狠毒,沒可能沉不住氣,他是故意詐作動氣而失手,不是我長他人的志氣,以他出神入化的劍術,即使我和你如何大有精進,絕沒有可能幾個照面下可令他受創,而以他的心性,千千怎攔得他住?”

劉裕動容道:“你的看法很有道理,當時我也有點不相信自己可以得手,只因對他了解不夠深,想不到你想到的。”

又不解道:“這樣做對他有甚麼好處呢?他肯定是高傲自負、目中無人之徒,竟肯容忍如此奇恥大辱?”

燕飛道:“當然是為了更大的利益,為了復國,他可以作出任何的犧牲,何況更是補救他暴露行藏的妙著。他可以藉此迴避與我的決戰,亦使人不再把他放在心上。反之令你一夜在邊荒集成名,令祝老大更受不了。唉!我真的擔心卓狂生是他的人,老卓阻止我追上任青媞,巧合得教人擔心。”

劉裕嘆道:“如此敵我難分的處境,我還是首次遇上,紅子春便有可能是黃河幫或慕容垂的人,那鐘樓議會的八個議席,便有兩席是敵人,使邊荒集更難團結起來。”

燕飛苦笑道:“這裹諸胡混雜,漢人則不但有南北之分,還有地方之爭,南方僑寓世族和本土世族的勢成水火。兼且幫派對峙,山頭林立,要他們團結起來共禦外侮,只像緣木求魚,而且我們尚須為活著待到那一刻而努力。”

劉裕沉吟片晌,道:“我們也不是全無辦法,只要能先一步擊垮郝長亨,將可拖延慕容垂大軍的入侵。”

燕飛一拍額頭,讚道:“還是你老哥有辦法,這麼簡單的事,為何我沒想過呢?雖說困難重重,郝長亨更不好惹,但總有個努力的方向。”

劉裕道:“千千可以在團結邊荒集諸幫上發揮她的魔力,只要我們成功把兩湖幫的勢力連根拔起,又壓制得聶天還不能北進半步,那慕容垂即使得到邊荒集,也唯有與漢人合作,如此至少可以解決掉一半的問題。唉!我的娘!我們可以想到此點,慕容戰和呼雷方也可以想得到此點,怎肯自我犧牲來成人之美呢?拓跋族更是你的族人,你也不能坐視。”

燕飛沉聲道:“只好把黃河幫一併計算在內,連根拔起。他奶奶的,此為安內攘外,捨此別無他法。我現在開始頭痛高小子的問題哩!此人在男女之事上固執得可怕,若我們擺明剷除郝長亨,該如何對待尹清雅呢?弄不好首先我們的所謂無敵組合便要完蛋。”

劉裕卻在思索另一個問題,道:“任遙的故意受傷,會否是針對你呢?譬如他依舊接受你的挑戰,再於決戰時故意露出似是因傷勢而來的破綻,引你墮入陷阱。”

燕飛微笑道:“任遙捨不得殺我,至少要待我和祝老大兩敗俱傷之後,可是他絕不會放過你,還可以嫁禍祝老大,明白嗎?”

劉裕倒抽一口涼氣道:“此招果然毒辣。”

燕飛道:“任遙的動向,很快會現出端倪,今次到賭場我雖敗北而回,卻有兩天收穫,首先是掌握到必勝的賭術,其次是漢幫真正的老大未必是祝天雲,或許是程蒼古。”

劉裕一呆道:“這看法新鮮有趣,漢幫的真正主事者竟是程蒼古。嘿!世上真有必勝的賭術嗎?你敢否包保自己不會出錯。”

燕飛微笑道:“空口白話說來沒用,明晚我將以事實證明給你看。趁現在還有個把時辰,我們好好休息,明天是變得更好或是更壞呢?醒來後將會有答案。”

燕飛從近乎禪定的靜修境界中醒過來,心中留意的不是喧嘩的人聲車響,而是想到昨晚紀千千向他說過“明天睡醒若不立刻見到你將不肯放過你”這句撒嬌的說話。

現在他當然沒有滿足地的期望,她會怎樣地和他沒完沒了呢?以粉拳打他幾記?又成氣鼓鼓的不理睬他。

外面鬧哄哄的一片,箱陣內卻只有他單獨一個人,感覺上挺古怪的。

卸下木材的吵聲不住傳過來,今天是好是壞尚是未知之數,但肯定有個充溢活力和工作的開始。

高彥興奮地從入口探頭進來道:“我們的燕老大終於坐醒哩!還不滾出來當迎賓,你可知整個邊荒集的猛人全來了。”

燕飛嚇了一跳,一頭霧水的道:“不要誇大。”

高彥氣道:“你有手有腳兼兩眼無缺,不懂探出你的鳥頭來看看我有否吹牛皮嗎?”

  “高公子!”

高彥尷尬地閃進來,後面現身的是俏臉燒霞的小詩,捧著一盤水和梳洗的巾帛等物,狠狠瞪高彥一眼,道:“高公子怎可以大清早便說粗話呢?”

盈盈走進來,向燕飛笑臉如花的道:“小姐囑小詩來侍候燕老大梳洗。”

高彥慌忙為她接過盛滿水的木盤,故意捧到燕飛眼下,卑聲道:“燕爺請梳洗,還要出去見客呢!”

燕飛正想著因何紀千千沒有進來和他算賬,頗感失落,聞言沒好氣道:“放在地上行嗎?”轉向小詩道:“謝謝小詩,我慣了蹲在井旁打水上來照頭照臉潑個痛快,小詩快回去照顧小姐,我立即出去。”

  小詩欣然去了。

燕飛雙膝著地,以雙手作掬水狀,敷上臉上去,冰寒的感覺,令他精神一振,咕膿道:“你的小白雁來了嗎?”

高彥蹲下來,笑道:“算你這小子消息靈通,嬌俏的白雁沒有飛來,來的是她英偉的郝大哥,正向千千展開攻勢,你再不出去迎戰,肯定要吃虧。 ”

燕飛一震停下來,看著高彥愕然道:“郝長亨竟敢公然現身?”

高彥道:“他有甚麼不敢的,有紅子春帶他來,他兩湖幫的朵兒更是響噹噹的,除非鐵定與紅子春和兩湖幫為敵,誰敢拿他如何呢?”

燕飛接過高彥遮上的布巾,揩去臉上水珠,嘆了一口氣,心忖郝長亨每一步棋都下得漂亮爽脆,出人意外,肯定是個難纏的對手。即使對他顧忌甚深知呼雷方者,正因曉得他與黃河幫結盟,又與慕容垂有關係,即使恨不得郝長亨突然暴斃身亡,卻是第一個不敢開罪它的人,還希望由燕飛笨人出手,與郝長亨鬥個不亦樂乎,那呼雷方便可以輕鬆得多,從容擬定自保之策。

  他會蠢得當勇先鋒嗎?

  高彥道:“你在想什麼?”

燕飛苦笑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好奇,別人想的事也要尋根究底?”

高彥忙道:“我是在關心你,怕你嫉忌得瘋了。嘿!我有件事想你幫忙。”

燕飛沒好氣道:“是否要我去和郝長亨商量,看怎樣安排你和美麗的小妖精見上一面,對吧!”

高彥拍腿讚道:“老燕你真的是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哈!他確是可以迷死人的小妖精,我正是歡喜小妖精。”

燕飛細看他好半晌,淡淡道:“你可知她或許是名副其實的妖精,可以害得你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呢?”

高彥肅容斷然道:“無論是甚麼代價,更不論成敗,我都要得到她。記得我和你說過從小立下的宏願嗎?現在終於遇上哩!我從未試過對女人生出昨晚見到她時的感覺,我直覺她沒有我是不行的。”

燕飛終於明白劉裕因何頭痛,長身而起,盯著也隨他起立的高彥,道:“現在我們最大的勁敵,不是祝老大,而是郝長亨,你要追求尹清雅,是否自尋末路呢?”

高彥臉上現出堅決的神情,立誓般道:“真正的男女之愛是超越一切的。唾手可得的娘兒有甚麼樂趣?令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愛上你,與不可能結合的美人兒成為鴛侶,方是最偉大的成就。燕飛你便當作做好事,從旁助我一把,我會非常感激你。”

燕飛搭上他肩頭,擁著他往出口走去,點頭道:“誤墮愛河的可憐小子,唉!你也說得對,人總要有夢想,沒有夢想日子確非常難捱。”

高彥道:“見到夢想卻勒著馬頭不去,更是難受。劉裕和龐義兩個傢伙都不明白我,幸好你比較好些兒。”

燕飛待要答話,剛轉出箱陣,入目的情況,立時令他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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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邊荒尋夢

什麼祝老大、慕容戰、呼雷方、夏侯亭、紅子春,在邊荒集有點頭面的人物全來了,正眾星拱月般簇擁著穿上目前最時尚服飾的紀千千,活脫脫是個園遊會。

  “風捲葡萄帶,日照石榴裙

  裙開見玉趾,衫薄映凝脂。 ”

紀千千上穿羅襦白紗衫,下穿絳紗复裙,圍以抱腰,頭扎百花髻,俏臉薄施脂粉,艷光四射的周旋於邊荒集一眾幫會頭領和大小商家間,其綽約的風姿,絕代芳華,燕飛敢肯定營地內的百多賓客,人人感到不虛此行。

在營地與第一樓空址間擺開一列長桌,上面放滿胡族漢人的拿手糕點小食飲料,由香茗、羊奶茶、奶酪至乎燒餅,式式俱備,任由享用。鄭雄、小馬等人便放懷在大嚼他們的早繕,吃個不亦樂乎。

東大街處排滿載木材的騾車,漢幫的人正不住把木材卸下,由忙得一頭煙的龐義指揮木材最後的安放位置。

東大街馬道另一邊的行人道擠滿以千計的邊民,爭睹紀千千的風采,卻沒有人敢踏入場地半步,因為若敢違規,等若同時開罪各大小幫會。

出奇地劉裕也似頗受歡迎,給邊城客棧的老闆娘、風騷入骨的阮二娘,紅子春和匈奴幫老大車廷扯著在說話,卻不見赫連勃勃。

紀千千是第一個發現燕燕現身的人,欣然朝他迎過來,立時領隊似的領著大群人隨她移動,有男有女,其中燕飛熟識的包括祝老大、呼雷方、慕容戰三人。

燕飛心中暗嘆一口氣,暗忖這般一個開始,究竟是好是壞呢?

不過第一樓的重建已撇除了一切障礙,想想他也感諷刺。前兩天龐義剛給轟出漢幫總壇的大門,現在漢幫卻前倨後恭,在老龐的指揮下安放木料。不過邊荒集一向如此,誰的勢子大,其他人必須跟風而行。

紀千千採芒漣漣的眸神集中在燕飛身上,俏臉燃燒著明豔的亮光,唇角輕吐出一抹笑意,漣漪般擴大為一個動人的笑容,口角生春的道:“燕老大終於睡醒哩!大家在恭候大駕呢!”

燕飛心叫不妙,若紀千千如此對他“另眼相看”,豈非人盡皆知紀千千對他有情意,令他立即成為其他對她動心者的公敵。

果然隨在紀千千身後的有一半以上的人臉色立時不自然起來。

燕飛倏地立定,微笑道:“我只是小坐片刻,累得各位久等,實在不好意思。幸好正主兒不是我燕飛,而是紀千千小姐,各位朋友當會不愁寂寞。”

他特別加重說“紀千千小姐”五字時的語氣,點醒紀千千須檢點些兒。

豈知紀千千完全不理會他的提示,白他一眼道:“睡覺是為尋好夢,燕老大以練功代替,是否可惜?”

燕飛從沒有從這個角度去看待打坐,聞言為之錯愕,一時不懂如何回答。而說實在的,他忙碌整夜後,根本沒有足夠時間睡覺,小坐入靜是恢復精神體力最快的方法,以紀千千的善解人意,當然不會不明白此點。她偏要這麼說,顯是另有所指,或許是怪他不夠縱情任性,沒有守候在她身旁,待她睜開眼來立即見著他。若是如此,她似是戲語的話便非隨口說說了事,而是認真的。

  他當然希望她是認真的。

經過昨夜波起雲湧的驚情之夜,在邊荒集起來後的第一個清辰,面對邊荒集的各路英雄,他的腦海只能容納一個紀千千,其他東西再裝載不下。

紀千千既沒有顧忌,自己還顧忌他娘的甚麼呢?邊荒集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一切憑實力決定,沒有皇室平民之分,更沒有高門寒門之別。正如紀千千所說的,她在尋夢,自己也在尋夢,每一個人到邊荒集來都是要找尋自己的夢,高彥的夢便是小白雁。

他更清楚自己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走著,對男女之戀他曾是過來人,深刻的創傷到此刻仍未平復。而紀千千是多情善變的俏佳人,不過他若再次因此弄得遍體鱗傷,絕不會投訴老天爺或惱怪任何人,因為他是明知故犯,重蹈覆轍。

這些一個接一個的思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他腦際。燕飛欣然笑道:“多謝千千小姐指點,今晚我會長駐夢鄉以補回昨夜的損失。”接著向紀千千身後的一眾人等抱拳道:“請各位大人有大量,恕過我燕飛待慢之罪。”

燕飛旁的高彥心中大訝,暗忖不要看燕飛平時沉默寡言,應付起人原來頗有一手,這公開道歉雖似是因“遲起” 而發,事實上等若間接向曾被他冒犯的人說聲“對不起”,尤其是祝老大。

紀千千橫他一眼,眼睛似在說“算你哩!”風情迷人至極。

  小詩來到燕飛身側,奉上盛!羊奶茶、香茗的木盤子,喜歡地道:“燕老大請用茶!”

燕飛含笑瞧她,這妮子再不害怕,皆因邊荒集最令人害怕者,大多集中此處,而人人均臉掛友善的笑容,至少表面如此。

紀千千一把接過盤子,笑道:“讓我們的燕老大先敬祝老大一杯。”

眾人肅靜下來,靜待祝天雲的反應,依邊荒集的規矩,大家敬過酒喝過茶,等若息止紛爭。

照道理祝老大既肯把木料交出,已等若屈服投降,不過他可以推託是看在紀千千的情面上。而現在他和燕飛間最難解決的事,是燕飛把漢幫納人頭稅的事全攬到身上去。

祝老大雙目精芒一閃,盯書燕飛,正要說話,呼雷方已搶前一步,移到祝老大左側處,朗聲道:“我已把燕兄的說話,代傳給祝老大,事實上只是一場誤會,大家喝過茶,坐下來再從詳計議,沒有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出乎所有人料外,慕容戰亦一聲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後,意態豪雄的道:“我已在西大街的古里格尖軒訂下一席酒菜,為千千小姐洗塵,請祝老大和燕兄賞我一個薄面,呼雷老大、夏侯老大和車老大均已同意列席。”

聽到的人無不動容,此等如一個關乎到邊荒集權力分配的重要會議,而燕飛則被提升至幫會龍頭老大的地位,紀千千則以超然的身分成為主賓。

燕飛暗叫厲害,慕容戰分明是抬舉自己來打擊祝老大,祝老大若反對,將立即變成孤立無援,其他幫會雖不會助自己來對付他,但肯定不含在此事上與祝老大同一鼻孔出氣。只是一頓午飯,立即把漢幫獨大的形勢扭轉過來。

同一時間燕飛見到紀千千正俏目生輝地打量慕容戰,顯然被他充滿北方大草原粗獷氣質的丰采吸引。

果然祝老大雙目閃過怒色,或許是因有被慕容戰出賣的感覺,以他的老練亦有點按捺不下去。

高彥心中叫糟時,出乎所有人料外,祝老大在紀千千親手捧起的盤內取起一不杯茶,雙手捧著向燕飛道:“燕飛你既已表明非是建康謝家的人,大家當然可以和平共處,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勿要管我的事,一切依舊。”

燕飛見祝老大態度依然強硬,不由朝呼雷方瞧去,見他微一搖頭,明白祝老大尚未曉得兩湖幫和黃河幫聯手的事,平靜地取起一碗羊奶茶,捧起道: “只要一切依舊,我燕飛哪有興趣管別人的閒事?”

四周仍是鬧哄哄的,搬木的搬木,看熱鬧的議論紛紛,談天的談天,吃東西的吃東西,只有這個圈子的二十多人鴉雀無聲,旁觀事態的發展。

現在是戰是和,由祝老大和燕飛兩人決定,誰都要依規矩不能插口,事後選擇站在那一方,則是另一回事。

祝老大的“一切依舊”,指的是與燕飛保持以前互相容忍、河水不犯井水的關係:燕飛的“一切依舊”,指的卻是保持以前邊荒集的情況,祝老大既不能收人頭稅,更不可以攏斷穎水的航運。

祝老大立時雙目殺氣大盛,一眨不眨地盯著燕飛,假設他力所能及,肯定會毫不猶豫立即捏死燕飛。

祝老大倏地放聲長笑,在眾人難以預料其下一步行動的目光注視下,忽然停下,轉向慕容戰道: “慕容當家可否把為千千小姐設的洗塵宴,推遲至今晚在夜窩子內舉行呢?”

慕容戰聳肩瀟灑的道:“只要千千小姐不反對,我當然沒有問題。”

說罷向紀千千展示詢問的笑容,確充滿男性得體大方的陽剛魅力。

紀千千以甜甜的笑容回應,柔聲道:“千千沒有問題。”

燕飛和高彥交換個眼色,看出對方內心的想法,紀千千對慕容戰,當有一定的好感。事實上,自問有資格追求紀千千者,莫不施展渾身解數,好在她心中留下美好深刻的印象。

自古以來,對有野心的男人來說,離不開權力、財勢、女人三件事,缺一不可。紀千千乃女人中的極品,不惹來狂蜂浪蝶方是不正常。

祝老大目光有點依依不捨地離開紀千千的粉臉,回到燕飛處,從容道:“我們確應坐下來好好一談,今天正午我在敝幫總壇擺一席酒,希望燕兄賞面出席。這一杯留到那時才喝吧!”

說畢把茶原封不動地放回紀千千捧舊的盤子上去。

  仍沒有人說話。

燕飛把羊奶茶一口喝盡,微笑道:“燕飛午時必到。”

祝老大向紀千千謝罪告退,接著再向其他人勉強地打個招呼,轉身便去。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均感事難善罷,且宴無好宴,最後會演變成甚麼局面,再不由任何人控制。

小詩從紀千千手上接過盤子,往桌陣走去,找地方安放,紀千千的目光落在燕飛處,以她的角度看去,燕飛側面的輪廓刀削般清楚分明,高挺長直的鼻樑令他眼睛更是深邃莫測,而他似乎絲毫沒有因祝老大而不快,仍保持著早上起來懶懶閒閒的油然神態。

忽然高彥暗扯燕飛衫尾,燕飛心中好笑時,一人從慕容戰身側移步出來,施禮道:“在下郝長亨,拜會燕兄!”

事實上燕飛適才早留意此君,從其體型氣度猜出對方是誰,只是因要忙於應付紀千千和祝老大,無暇理會他。

最使他捉摸不透的是其他人包括呼雷方在內,對他似乎沒有多大敵意。郝長亨還是初次為邊荒集的人所認識,但仿似已融入集內的社會裡,成為一分子。

郝長亨年紀與燕飛相近,寬肩膀、脖子很粗,顯得他格外結實威武,最引人注目是他擁有一對特長的腿,令他的身高雖與燕飛相若,但總有稍高少許的感覺,卻又奇怪地不失比例,有著使人懾服的體魄和氣概。

他的長相顯露出很強的個性,神采奕奕,長而細的眼睛銳利而具有某種神秘的力量,鼻子高而微勾,本應予人城府深沉的印象,可是他的富於表情和魅力,卻把一切中和得恰到好處,教人不會懷疑它的友善。

燕飛暗嘆一口氣,曉得又多了個難纏的對手,笑裹藏刀最是難防,明刀明槍,反落得痛快俐落。微笑回禮。

紀千千亦蠻有興趣地打量郝長亨,在邊荒集遇上的人,不少既出眾又有特色,均是在江湖上打滾久矣的英雄豪傑,遠非建康高門的紈垮子弟可比。

郝長亨曬然笑道:“清雅確是胡鬧,我也要負上管教不當之罪,幸好千千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那妮子計較。”

慕容戰等人聽得一頭霧水,只曉得尹清雅冒犯了紀千千。

紀千千嬌笑道:“過去的事不用提哩!千千還覺得雅妹子很有趣呢!”

  高彥又在後面推了燕飛一把。

燕飛差點要踢高彥的屁股,在如此眾目睽睽下,自己如何助他去追求尹清雅?只好道:“郝兄今趟到邊荒集來,是否要大展鴻圖呢?”

其他人無不露出留心的神色,要知兩湖幫一向沒有踏足邊荒集,與漢幫背後的大江幫又是勢如水火,竟忽然出動幫內第二號人物到邊荒集來,擺明是要取代漢幫,且是志在必得。其局勢變化可大可小,說不定可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鬧個天翻地覆。

郝長亨再踏前一步,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這一句對別人來說只是場面話,但從燕兄口中道來,卻不無嘲諷之意。可是長亨卻不敢有絲毫怨怪,皆因在我尚未踏足邊荒集前,南北均有人散播謠言,中傷我幫,累得小弟雖在三天前已抵邊荒集,卻不敢露面拜會各位老大老闆,有失禮數。”

燕飛與呼雷方交換個眼色,均暗呼了得。燕飛更開始領教到郝長亨的外交手腕,來個先發製人,最了得是他的語氣表情透出無比的真誠,使燕飛感到他如非確是如此這般的“老實人”,便定是大奸大偽之徒。

慕容戰皺眉道:“誰人敢惹貴幫,肯定是活得不耐煩,只不知是些甚麼風言風語,竟可令郝兄耿耿於懷呢?”

他兜了一個圈子,先捧郝長亨一把,再探問謠言之事,令人聽得舒服,更不能不好好交待清楚。

郝長亨迎上紀千千會說話的眼睛,稍後才移到一側,變成面對眾人,苦惱道:“罪名可大哩!竟有人說我幫已和黃河幫結盟,意圖瓜分邊荒集的利益。唉!若我郝長享確有此妄念,教我不得好死!自有邊荒集以來,從沒有人敢冒此大不韙,符堅曾做到過,各位看他現在是甚麼下場?我們怎會不知道邊荒集是個發財的福地,只有大家和平共存,生意才可以愈做愈大。我郝長亨以人格作擔保,我幫沒有與任何人結盟,到邊荒集來是要做生意,一切依足邊荒集的規矩。不過誰若不跟規矩辦事,我郝長亨有一口氣在,絕對會力爭到底。”

  紀千千鼓掌道:“說得好!”

郝長亨得紀千千附和,立即變成得意忘形的呵呵笑道: “難得千千小姐欣賞,長亨必不會令千千小姐失望。”

燕飛和呼雷方聽得你眼望我眼,同時心忖難道兩幫結盟之事,確是有人刻意中傷兩湖幫。經過郝長亨如此澄清,依邊荒集的規矩,在沒有進一步的憑據下,再沒有人可以拿此事作文章,否則便是與兩湖幫為敵。

不過誰都知道郝長亨到邊荒集來做生意不會是順風順水,有大江幫支持的祝老大,絕不容郝長亨來分一杯羹。

郝長亨目光移往燕飛處,含笑道:“燕兄可否於午前撥點寶貴的時間予小弟,大家坐下來說幾句話,小弟對燕兄是發自真心的仰慕。”

高彥又再推燕燕一把,迫他答應。

燕飛正要答應,忽然一摹六、七個人踏入營地,筆直朝他們走過來,領頭者赫然是羯幫的老大長哈力行,這個矮壯粗豪漢子雙目噴火,一臉憤慨,令人一看便如有嚴重事故發生在他的身上,人人不由生出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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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追兇大計

在淝水之戰前,論勢力依序以氐幫為首,接著是鮮卑、匈奴、漢、羌、羯,六大族幫,瓜分了邊荒集的利益。

符堅的戰敗把一切改變過來,氐幫由於符堅大軍佔領邊荒集期間,不顧江湖規矩,成為符堅的走狗。待到淝水大秦軍崩潰,姚萇放火燒集搶掠,最強大的氐幫成為眾幫出氣發洩的對象,群起攻之,令氐幫死傷過半,其他人落荒而逃,氐幫的勢力瓦解冰消。

其他勢力乘機而起,爭奪龍頭幫會的地位,此時捲土重來的漢幫在大江幫的支持下,一舉收復失地,在夜窩子的地盤更擴充一倍以上,成為最強勢的幫會。更由於其控制南方的水運和貿易,北方諸雄誰都不敢開罪他。

經過連場惡鬥,北方諸幫勝負漸分,拓跋族和羌族由於早有籌謀,故迅速占得席位,而慕容鮮卑則全憑慕容戰的才智、武功魄力,把天下打回來。匈奴幫和羯幫雖沒有給人連根拔起,卻淪為弱幫,再不復先前威勢。

沒有人肯甘於被欺壓削弱,所以赫連勃勃親身來了,助匈奴幫翻身。

羯幫比之匈奴幫更要不及,若非長哈力行一向與漢幫關係良好,恐怕在邊荒集早沒有立足之地。

在眾人惑然不解下,長哈力行著手下在兩丈許外止步,獨自走到眾人前,肅容道:“請千千小姐恕我遲來不敬之罪,昨晚發生了非常可怕的慘事,若我沒有猜錯,曾為禍北方諸地的花妖,現正身在邊荒集內。”

  知情者無不色變。

紀千千一呆道:“花妖是甚麼人?”

慕容戰雙目殺機大盛,怒道:“花妖竟敢到我們邊荒集來撒野,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四周三三兩兩各自閒聊者發覺不尋常處,紛紛聚攏過來,包括劉裕在內。

呼雷方皺眉道: “昨晚發生何事?”

郝長亨向紀千千和沒有聽過花妖的人扼要解釋道:“以洛陽為例,去年便發生過六名美女在短短一個月內遭人以凶殘手法姦殺的大案,手法如出一撤,令洛陽稍有姿色的女子人人自危。洛陽黑白兩道雖全力緝兇,卻連兇徒的衫角都摸不!。而如此可怖的血案更曾在多座城市發生過,轟動北方,這來去無踪的兇徒就被稱為花妖。”

紀千千雙目露出憤慨神色,望往燕飛。

燕飛心中暗嘆,這叫一波末平一波又起,而紀千千和小詩更立即陷身花妖的陰影和威脅裡。

長哈力行悲憤道:“受害的是我的女兒!”

  眾人猛吃一驚,莫不色變。

慕容戰駭然道:“什麼?遊瑩武功高強,又有人保護,怎可能讓花妖得逞?”

長哈力行雙目湧出熱淚,淒然道:“當時她在船上渡宿,準備天明後押一批貨北上,到天亮船仍末開航,我們始發覺情況有異,上船查看,船上十五名兄弟全遭毒手,遊瑩她……唉……她……”

劉裕沉聲道:“長哈老大放心,邊荒集可不同別的地方,花妖必須血債血償。”

燕飛見人人目露恐懼之色,包括慕容戰和呼雷方在內,便知劉裕這番話不起絲毫作用。慕容戰等本身當然不會害怕花妖,還恨不得他現身來犯。問題在花妖針對的是女性,而邊荒集任何男性均脫不掉嫌疑,特別是剛到達不久者,且在防不勝防下,更足令人人自危,不知厄運會否發生在自己身上,又或降臨與自己有關係的女眷身上。

長哈力行的愛女當然不是善男信女,隨船的羯幫戰士亦應人人有兩下子,要殺掉他們,在場者至少有七、八人有十足把握,可是若要在不驚動其他人下辦到,則連燕飛和慕容戰這種級數的高手也未敢肯定自己有此能力。

於此亦可見花妖的高明可怕,難怪肆虐多地仍能逍遙無忌。

高彥道:“長哈老大可否讓我們到船上看看?”

這句話出高彥來說沒有人會有異議,因為他是最出色的風媒,擅長從蛛絲馬跡去根尋來源和真相。而依花妖一向的作風,將會在即臨的一段日子內連續作案,更添事情的迫切性。

花妖不單是長哈力行的大仇人,更是整個邊荒集的公敵。

長哈力行像忽然衰老了十年般,現出身心俱疲的神態,且毫不掩飾自己的傷心絕望,拭淚搖頭道:“我不想任何人再看到她,她死得很慘,我只可以告訴你們,花妖用的是一貫兇殘虐殺的手法,她真的死得很慘。若給我曉得他是誰,我會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飛在人群裡找到小詩,她的俏臉再沒有半點血色。

客帳內,眾人圍成一個圈子,低聲密議,這個因花妖臨時引發卻影響深遠的會議,出席者是燕飛、劉裕、高彥、慕容戰、夏侯亭、呼雷方、郝長亨、車廷、紅子春和費正昌。

費正昌是與紅子春同級的邊荒集大商家,邊人在背後稱他為“貴利王”,專營錢莊押店生意,他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唇上濃密的二撇胡,所以友儕都愛戲稱他為費二撇,年紀三十上下,身形碩長,愛穿白袍,頗有點像一世不愁柴憂米的二世祖的格局。不過領教過他手段者均曉得他不單心狠手辣,武技強橫,且非常精於算計人。而若他不是這樣的一個人,也不能坐入議會裡,每句話均可以影響邊荒集的未來。

除這些人外,紀千千亦有列席,坐在高彥背後,這是她的要求,在座的人誰敢拒絕,惹她小姐不快?

慕容戰的手下負責封鎖營地,不准任何人接近,免致機密外洩。

慕容戰苦笑道:“我們是否應立即找卓狂生,召開鐘樓議會,又特許燕兄、千千小姐等列席,決定該如何對付花妖?”

呼雷力道:“召開鐘樓會是勢在必行,不過現在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動動腦筋,搏殺這個欺到我們門內來的花妖,我真的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郝長亨目光投向紀千千,從容道:“我們首先要決定一件事,就是應否公佈此事?讓所有人生出提防之心,此舉或可令大家團結起來對付公敵。”

燕飛也開始感受到郝長亨的過人魅力,舉手投足豁達大度,且言之有物,發人深省,確是名不虛傳精於縱橫之術的人物。

紀千千給他一眼望來,像給他望進心坎裡般,洞悉了她的心事,芳心微顫,毫不示弱的回望他,輕柔的道:“郝公子因何盯著人家呢? ”

郝長亨微笑道:“因為應否公告天下和千千小姐有著微妙的關係。”

劉裕亦開始佩服他的才智,更曉得他在對紀千千展開追求攻勢,所以故意賣弄。

紀千千暗吃一驚,這個郝長亨真有一手,竟給他看破自己心事,亦可見他很了解自己,而他們尚是初識。

淺嘆一口氣道:“郝公子看得很準,千千確打算把演唱推遲至擒獲花妖的後一晚方舉行。”

紅子春終於明白過來,點頭道:“長亨確有明見,想到若千千小姐取消今晚在鐘樓演唱,而對集人沒有一個好好的交待,後果將不堪設想。”

其他人也開始明白,在慘劇發生下,她大小姐已失去為邊荒集彈琴唱曲的心情,且隱有以此激勵緝兇約含義在內。

燕飛仍是默然不語,神情靜若止水。

高彥則暗叫厲害,郝長亨竟能先一步想到紀千千把演唱無限期延遲,才智之高,教人驚懍。

慕容戰則和呼雷方交換個眼色,同對郝長亨生出戒懼之心。

紅子春向費王昌道:“費老闆的看法如何?”

費正昌正審視郝長亨,不過愈看便有愈難測其深淺的感覺,他鋒芒露得來一副從容不迫、虛懷若谷的神態,令人生出好感。沉吟道:“我感到事情或許非如表面般簡單,是另有蹻蹊。即使行凶者用的是花妖的慣常手法,說不定只是為掩人耳目,令邊荒集陷入恐慌中。”

車廷同意道:“第一個受害者竟是我們集內幫會龍頭的女兒,更是武技高強的巾幗,大有示威挑釁的味道,確令人疑惑。”

在座者都是久經場面的老江湖,思慮周詳,分別想出各種的可能性。

高彥皺眉道:“若有人假借花妖行事,這樣做有甚麼目的?”

夏侯亭接口道:“這一點我們定要弄清楚,否則會因摸錯門路,致處處失!。”

花妖並非首次作案,其作風有跡可尋,眾人可以根據其往績定出應付之計,不過若行事者是假的“花妖”,自會因而出現差誤,慕容戰的“摸錯門路”,正是指此。

劉裕道:“不理是真的花妖或假的花妖,能以這般兇殘的手法作案,本身肯定是個狂人,根本不需任何目的和理由。”

呼雷方嘆道:“說得對!坦白說,我也並非善男信女,可是要我用上這種手段去對付敵人,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行,這根本不是正常人做得來的事。”

紀千千尚未清楚花妖行事的方式,可是聽眾人這麼說,也知必然非常可怕駭人,所以長哈力行不願愛女遺體被人檢視,且提也不願提內中情況。

幽幽一嘆道:“千千想出個懸賞,獎勵能把兇徒逮捕歸案的英雄。”

  眾人為之愕然。

郝長亨欣然道:“千千小姐的懸賞當是別開生面,非是一般錢財的報酬。”

紀千千白他一眼,似在怪郝長亨過分的“善解她意”,平靜而堅決的道:“我的獎勵是陪那位大英雄喝一晚酒,唱最好聽的歌給他聽。 ”

眾人無不動容,此可是人人渴望的恩賜,最吸引人處是頗有擂台比武招親般的況味,大有誰能擒妖除魔,本小姐便以身相許的含義。當然亦可能真的只是喝酒獻曲,不過誰可獲此殊榮,肯定可讓紀千千另眼相看。且是公平競爭,邊荒集每個男人均有機會。

燕飛卻心中一震,隱隱感到紀千千的懸賞是針對他而發,看他對她的愛有多深,會否竭盡全力去對付兇徒。而他若要保持邊荒第一劍的威名,確亦不能任由花妖在集內放肆。而撇開一切功利,他亦不容許花妖在邊荒集做盡傷天害理的事,在他來說這是義不容辭的。

慕容戰精神大振道:“千千小姐的懸賞非常引人,但卻可能帶來反效果,累得人人各自為戰,怕功勞給人分去,不能獨享成果。”

紀千千顯是因花妖的暴行失去說笑的心情,黛眉輕蹙道: “慕容當家是這樣的人嗎?”

慕容戰老臉一紅,尷尬道:“千千小姐請恕我失言,屆時可由千千小姐論功行賞,看看誰能得千千小姐厚待。”

夏侯亭道:“花妖橫行多年仍沒有人奈得他何,必有一手,我們須團結一致,方有除妖的希望。”

轉向燕飛道:“燕飛為甚麼一直沒有說話?”

眾人目光不由全集中到燕飛身上。

燕飛的目光緩緩掃視帳內諸人,平靜的道:“我已感覺到他!”

眾人為之一呆,一時沒法明白他的話。

燕飛解釋道:“這是難以說明的感覺,我感到他離開我很遠,又像近在探手可觸之處,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紅子春苦笑道:“我也有種感覺,卻是不寒而栗的感覺,問題是感覺沒法助我找出真兇。”

聽他的說話,便知他對燕飛的感覺並不放在心上。甚至認為燕飛是故作驚人之語,只有紀千千、劉裕和高彥是例外,百日胎息後醒過來的燕飛充滿靈異,至少他的劍會鳴叫預警。

燕飛長長呼出一口氣,道:“我是個憑直覺辦事的人,這個花妖正是那個貨真價實的摧花狂魔,所以我們可以根據他過往的行事作風定計。例如他只在三更天至天明前一段時間行事,我們便分批行動,輪更守夜,同時把整個邊荒集動員起來,設立簡單有效的示警方法,務要令他下次出手便掉進我們的天羅地網內去。 ”

費正昌道:“如此我們須立即召開鐘樓議會,公佈花妖為公敵,宣布千千小姐的懸賞,儘早把兇徒依邊荒集的規矩五馬分屍,否則邊荒集將永無寧日,且會嚇跑很多人。”

紅子春道:“但長哈老大女兒的事卻須小心處理,不可讓消息外洩,否則長哈老大會更受打擊。”

呼雷方道: “我立即去見祝老大,公敵當前,一切恩怨必須擺到一旁。”

郝長亨嘆道:“祝老大若是懂大體的人,就不會藉大江幫之力意圖壟斷邊荒集的利益,我也不用不遠千里而來看!邊荒集的生意,我可以肯定呼雷老大將徒勞無功。”

眾人首次感受到他與漢幫和大江幫的嫌隙,而他這幾句話正說到各人心坎裡,生出與他站在同一陣線的感覺。

慕容戰帶點不屑的冷哼道:“不論他採取何種態度,他既在議會內有席位,呼雷老大和他打個招呼也是好的。”

車廷道:“對付花妖的行動細節,可在議會內以公投決定,各位若沒有其他意見,我們便分頭行事。”

燕飛道:“我還有一個意見,卻怕要各位接納並不容易。”

慕容戰愕然道:“現在大家同仇敵愾,榮辱與共,只要是對付花妖的好辦法,我們怎會拒絕呢?”

燕飛嘆道:“我們何時曾團結一致?邊荒集由大小幫會黨派,至乎販夫走卒,從來都是一盤散沙,今天我們若不改變過來,到花妖連番暴行後遠揚而去,我們將悔之莫及。”

呼雷方點頭道:“我們確慣於自行其事,不過今趟情況有異,威脅到所有人,影響著邊荒集的安寧,誰敢不盡心盡力。”

燕飛淡淡道:“我的提議很簡單,蛇無頭不行,今日的議會必須選出一個人,作整個'打妖'行動的統帥,所有人由他組織調度,我們方有成功的希望。 ”

  這番話一出,人人臉露難色。

燕飛續道:“這位統帥的權力只限於對付花妖一事上,其他方面一切如舊。”

郝長亨皺眉道:“聽燕兄這般說,心中已有適當人選,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參詳。”

費正昌道:“首先這個人不可以是剛在這兩、三天內抵達的男性,因為難以脫掉花妖的嫌疑。”

郝長亨臉上現出怒意,心知肚明費正昌的話是針對他而說,而且指的肯定不是燕飛、高彥或劉裕,因為他們昨夜的行動均有目共睹。費正昌擺明是為祝老大出頭,報他剛才說祝老大長短的冷箭。

慕容戰和呼雷方的目光同時落在花容慘淡的紀千千身上。

紀千千愕然道:“不會是我吧?噢!人家是不行的!”

此時有人在帳外恭敬道:“逍遙帝后任青媞求見燕爺!”

  眾皆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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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有危有機

東門大街是漢族商舖的集中地,全長若半里,始於城門,終於夜窩子的分野。

第一樓的原址靠近東門,只有數百步的距離,在以前風光的日子裡,由於只她一座是兩層架構,其它均為單層建築,放大有鶴立雞群的雄姿,且是全木構的建築特色,令她成為東門大街有代表性的象徵。

屠奉三在十多名手下的簇擁裡,昂然進入東城門,踏足邊荒集。 “連環斧”博驚雷和“惡狐”陰奇傍侍左右,心中也不由生出感觸。

這是他首次踏足邊荒集,邊荒最傳奇的城集,他帶來的將是新的秩序,而他今次是有備而來,沒有人可以抗衡他,任何反對他的勢力均會被徹底摧毀。最後活著的人將要接受新秩序,邊荒集的玩意須照他的方式來進行。

東門大街便如傳聞所說的興旺得教人難以置信,像浴火後的鳳凰,從火燒廢墟里復活過來,延續淝水之戰前的芒採。唯一的遺憾是見不到東門大街的地標“第一樓”。

博驚雷讚歎道:“真的令人難以相信,尤其當過去十多日每天在馬背上看到的均為荒野廢村、千里無炊的淒涼景況,你更不會相信在這大片荒土的核心處,竟有這麼一個人間勝景。”

另一邊的陰奇笑道:“若不認識博老哥者,還以為邊荒集又多了位愛風花雪月的高門名士。”

屠奉三迎上一對正好奇地朝他打量的眼睛,雙目精芒倏閃,立即嚇得那路人移開目光,加快腳步走了。

事實上早在他們在東門現身之時,已惹得路人側目,在邊荒集人人是老江湖,稍有點眼力者均曉得他們非是一般人物。

屠奉三目光轉投大街前方,一隊三十多輛的驟車隊正聲勢浩蕩地在旁馳過,特長的貨廂空空如也,不是剛卸下貨物便應是趕往接貨。

陰奇湊近屠奉三道:“是漢幫的人,襟頭均繡上漢幫的標誌。”

駕車過的漢幫幫徒,不少朝他們瞧來,顯然也對他們的異乎尋常生出警惕之心,更古怪是屠奉三一行人中,後方的兩個人托著一長丈許,高不過三尺以彩帛緊裹著的物體,益添他們的神秘感。

屠奉三低對騾車隊視若無睹,微笑道:“第一樓開始重建哩!竟惹得這麼多人來看熱鬧,教人意想不到。”

博驚雷欣然道:“當我們坐在第一樓上層喝酒的時候,邊荒集該已臣服在屠爺你腳底之下,完成南郡公統一天下的第一步。”

在一堆堆的木材後,隱見八座營帳的頂部,充滿野外的風情,與車水馬龍的東門大街成強烈對比。

陰奇道:“邊荒集現時論實力,以漢幫稱冠,我們就拿他們來開刀,令江海流的如意算盤再打不響。”

屠奉三搖頭道:“邊荒集最有勢力的絕非漢幫,而是看似如一盤散沙的夜窩族,足有三千人之眾,是由沉迷於邊荒集神話的瘋子組成,由'邊荒名士'卓狂生作精神領袖,我們不可小覷他的影響力,事實上他方是邊荒的土皇帝,在邊荒集最自命不凡的人也不敢開罪他。”

博驚雷和陰奇正左顧右盼林立兩街的各式店鋪,對每座建築物的本身都非常注意,反而對舖內賣的是雜貨還是布料漠不關心。

陰奇道:“我們曾仔細調查過這個人,竟沒法查到他來邊荒集前的任何線索,此人肯定大不簡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把整個邊荒集改變過來。”

屠奉三忽然停在一間規模氣魄比附近店鋪宏大的布行前,舉頭念出布行的名字,道:“興泰隆布行!就挑這一間。”

背負雙手,邁開步伐,進入舖內,博驚雷和陰奇跟在其後,餘下者留在門外,封鎖鋪門,只准人出,不許人入。

一個中年人迎上來,見狀皺眉道:“客官是否要買布?”

屠奉三冷冷道:“是買鋪而非買布,誰是這裡的老闆?”

中年漢臉色微變,卻絲毫不懼,先阻止舖內十多名伙計上來“增援”昂然道:“本人任明幫,祝老大見到我都客氣打招呼,快給我立即離開,多少錢也不賣。”

陰奇移到設於入口旁的掌櫃檯處,從懷內掏出一袋東西,盡傾於檯面,赫然是黃澄澄的金元寶。

屠奉三沒有動怒,從容自若道:“百兩金錠如何?足夠你花霍十年,何用辛辛苦苦在這裡賣布?”

任明幫目光落在堆得像座小金山、耀目生輝的金錠子上,堅決搖頭道:“多少錢也不賣!”

博驚雷取出另一袋金子,傾往小金山上,令小金山誘力倍增,氣勢劇增,獰笑道:“添一百兩,再加上'屠奉三'三個字,任老闆你多活十年,也肯定賺不到這麼多金子和這樣的榮幸。”

任明幫瘦軀劇震,雙目射出恐懼的神色,瞧往屠奉三,嘴唇抖顫,再說不出話來。

屠奉三像作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轉身吩咐門外的手下道:“成交,你們把牌匾拆下來,換上我們的,再準備開張典禮,第一炮最重要,不可以馬虎了事。”

祝老大氣沖衝的走入漢幫總壇北院上賓館的廳堂,江文清正和“銅人”直破天在吃早點,並在研究邊荒集的形勢。

祝老大在兩人對面坐下,一口氣把情況說出來,苦笑道: “我不是不想忍一時之氣,可是燕飛實在欺人太甚,若我屈服,我祝天雲的威信將蕩然無存。”

江文清仍是男裝打扮,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點頭道: “祝叔叔處理得很好,沒有當場與燕飛撕破面皮,讓我們至少在正午前仍可動腦筋想辦法。”

直破天笑道:“到時讓我先摸摸他底子,若他並不如想像般難吃得住,索性送他歸西,一了百了。”

江文清淡淡道:“幹掉燕飛尚有劉裕,謝玄已對我們大江幫非常不滿,在南方他是唯一不懼怕南郡公的人。若他封殺我們的生意,南郡公亦只能袖手旁觀,爹絕不願見到出現這般的情況。”

祝老大嘆道:“可是燕飛已把納地租的事攬了上身,等若公然與我漢幫為敵,不殺他何以立威。”

江文清風目生寒,搖頭道:“祝叔叔這著棋不是不好,時間上卻不適合,會給燕飛抓著來收買人心。”

她雖說得頗為婉轉,卻是在責怪祝老大的不智,同時也把祝老大決意硬拚的唯一理由壓下去。

既然是錯誤,當然只該設法補救,而不是一錯再錯。

祝老大臉露不悅神色,卻沒再說下去。

江文清舉盎淺呷一口茶,漫不經意的道:“聽說郝長亨今早在燕飛營地露臉,祝叔叔沒見著他嗎?”

祝老大為之愕然,想不到她消息靈通如斯,他亦非蓄意隱瞞,只是待商量妥如何應付燕飛,然後提出此事。

祝老大點頭道:“他是紅子春帶來的,對我還相當客氣,表示只為做生意才到邊荒集來。”

直破天冷笑道:“相信他的人從來不會有好收場。郝長亨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最清楚。”

祝老大不忿道:“我真的不明白,現時邊荒集以我們實力最強,區區一個燕飛,任他三頭六臂,只要我們盡傾全力,又有你們從旁協助,他豈能溜出我的五指關。雖說謝玄手握兵權,可是他與司馬氏勢如水火,豈能全無顧忌?若我們畏首畏尾,首先便要把邊荒集得來不易的成果賠出去。”

江文清微笑放下茶盎,道:“祝叔叔切勿動氣,否則郝長亨會正中下懷。我們現在正因是樹大招風,故成為眾矢之的。郝長亨最擅長合縱連橫的手段,祝叔叔有沒有把握同時應付各幫會山頭的明槍或暗箭呢?”

祝老大微一錯愕,露出深思的神色。

直破天語重心長的道:“論智計武功,大小姐均令人沒得話說,局內人有時反不及局外人看得清楚。今次我們來前幫主曾有指示,一切須重新部署,否則我們將會成為第一個被淘汰出局的犧牲者。”

江文清倏地起立,移到祝老大旁的椅子坐下,扯扯他衣袖柔聲道:“祝叔叔啊!我們是從整個天下形勢去考慮,現在大江幫和漢幫是榮辱與共,絕不會不為祝叔叔書想。祝叔叔可知有人以花妖的手法姦殺羯幫老大的女兒嗎?”

祝老大被她像小女兒般癡纏軟語,勾起對她兒時的回憶。心中怨氣早不翼而飛,聽到最後一句話,失聲道:“什麼?”

江文清道:“祝叔叔離去後長哈力行便抵營地報上噩耗,此事發生於昨晚,當時他的女兒在船上過夜,同船的羯幫好手無一倖免。慕容戰、紅子春、費正昌、夏侯亭和呼雷方還因此留下在營帳與燕飛密議呢。”

祝老大變色的臉容仍未回復過來,駭然道:“花妖竟然厲害至此?”

江文清道:“若他不是如此厲害,也不能肆虐施暴多年,無人能製。”

祝老大沉吟道:“會否是有人假借花妖的手法行事,事實上另有目的?”

直破天嘆道:“像花妖那種恐怕可怕的手段,不是人人學得來的。他比禽獸更要兇殘,人性抿滅。我們剛才正在討論此事,看來花妖確已潛入邊荒集來。”

祝老大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覺,漢幫幫眾大部份女眷均留在南方,但仍有女眷居於邊荒集,特別是有職級的幫員,他本身便有兩名妾侍在這裡。

此事既可以發生於武功高強的幫會龍頭的女兒身上,正顯示花妖不懼怕邊荒集任何人,而邊荒集每一位女性均有可能成為他下一個目標。

江文清分析道:“危險和機會隨花妖的來臨同時出現,我們須顯出領袖幫會的風範,把失去的民心爭取回來。”

祝老大精神一振,對江文清生出佩服之心。

江文清續道:“花妖已於一夜間成為邊荒集的公敵,我們可搶在鐘樓議會前重金懸賞,誰能揭破花妖的身分者可得百兩黃金,成功擒殺花妖者則得千金。同時公佈永遠撤消地租之事,以顯示我們與集人同甘苦的意向。”

祝老大點頭道:“此法確是可行,外敵當前,我便暫時撇下與燕飛的紛爭,別人只會說我祝天雲懂得大體,而不會笑我怕了燕飛。”

直破天待要說話,胡沛神色凝重的來到,報告道:“興泰隆的任明幫求見幫主。”

祝老大不耐煩的道:“告訴他我今天沒有空。”

漢幫的軍師胡沛沉聲道:“幫主怎都要撥空一見,他說鋪子給屠奉三以二百兩金子強買去了!”

江文清、直破天和祝老大聽得面面相覷,愕然以對。

  劉裕首先揭帳而出。比對起她以前華裳麗服,任青媞現在的荊釵裙布猶顯得她清麗脫俗,橫看豎看也不像心狠手辣的妖女。

任青媞盈盈立於離客帳三丈許處,美麗的大眼睛深深地看著他,見他現身即毫不吝嗇地奉上甜甜的笑容,還他娘的帶點天真純潔的味道,看得劉裕心頭火發,舊恨新仇,同湧心頭。

四名北騎聯的戰士守在兩旁,後方還有七、八名武士,人人如臨大敵。

  人的名兒,樹的影子。只是“逍遙帝后”四字已足教人提高警覺,步步驚心。

劉裕直覺感到任青媞在觀察他有否被任遙的逍遙氣所傷,仍後患未除,哈哈一笑,舉步朝她走過去,喝道:“其他人退開!”

眾北騎聯武士均為久經戰陣之輩,見狀哪還不知劉裕要出刀子,立即往四外散開。

任青媞立即黛眉輕蹙,“呵喲”一聲嬌呼道:“劉爺想破壞邊荒集的規矩嗎?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嘛!”

此時燕飛、慕容戰、紅子春等已緊隨劉裕身後出帳,見到劉裕手按刀把,大步朝任青媞走過去,均感意外,想不到一向予人冷靜機智的劉裕忽然變得如此悍勇逼人。

  “鏘!”

厚背刀出鞘,隨著劉裕加速的步伐,往任青媞劃去。

任青媞嬌叱一聲,一對翠袖揚上半空,化作萬千袖影,旋身一匝,倏忽間已截著劉裕。

勁氣刀風呼嘯而起,在眨幾眼的高速下,任青媞以衣袖連接劉裕快逾閃電的八刀,看得人人眼花繚亂,既驚嘆劉裕狂猛的刀法,又懍懼任青媞的精微袖法。

劉裕終於領教到“逍遙帝后”的真功夫,他純憑手的感覺隨意變化,著著強攻,但仍是招招給她封死,有如遇上銅牆鐵壁,無隙可尋,更不能把她迫退半步。最可恨是她仍未亮出兵器,只從此點看,自己最少遜她半籌。

不過任青媞亦露出訝色,顯然對劉裕刀法精進至此,大感意外。

劉裕見好就收,他為人實際,不會白花氣力,收刀疾退,回到燕飛身旁,長笑道:“任後不是要來告訴我們,任教主是決定要做縮頭烏龜吧!”

燕飛心中叫妙,他一眼便看穿劉裕攻不破妖女的袖陣,可是劉裕進退合宜,使人感到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裡,只是因對方是代表任遙來說話,所以暫且放過她。

任青媞露出沒好氣的神情,卻又充滿誘惑的味兒,目光落在燕飛旁的紀千千嬌軀上。甜甜的笑道:“原來我的燕爺另結新歡,還是秦淮河的首席美女,難怪會指使劉爺來行凶滅口哩!”

燕飛心中暗恨,妖女終是妖女,甫開口便是挑撥離間,既惹起別人對他的嫉忌,更說得自己和她似是有曖昧的關係,一石數鳥,用心不良。

果然慕容戰等均現出不自然的神色,反是紀千千仍是笑吟吟地打量著任青媞,絲毫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劉裕發覺郝長亨仍留在帳內,心中有數,啞然笑道:“鬼魅妖孽,人人得而誅之,有話快說,我們沒有時間聽你的胡言亂語。”

任青媞白他一眼,接著美目一掃,登時令初認識她者生出魂銷意軟的迷人感覺。這才盯著燕飛道:“燕爺明鑑,敝教主因有急事趕返建康,昨夜來找你又碰巧燕爺外出未返,只好把決戰推遲一個月,到時再約期領教。人家要說的胡言就是這麼多,燕爺請好好保重身體。再見哩!”

  說罷施施然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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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坦誠合作

燕飛鑽人帳內,郝長亨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著燕飛在對面坐下,道:“她走啦?”燕飛生出完全捉摸不著此人的感覺,至少表面看來他並不准備隱瞞與任青媞的關係,又或因曉得隱瞞不了。

燕飛微笑道:“大家各忙各的,慕容當家等為花妖的事分頭進行,務求盡快召開鐘樓會議,千千小姐則與高彥等商量如何重金招聘壯丁進行第一樓的重建大業,我進來卻要看郝兄有甚麼話說,或甚麼都不說。”事實上他是給高彥硬迫進來的,若出帳後不能交待重托,定給高彥埋怨。

郝長亨苦笑道:“燕兄的話頗有欺瞞從嚴,坦白從寬的味兒。我們兩湖幫確與逍遙教有點關係,昨夜我曾與逍遙後首次接觸,看看能否合作對付大江幫。據我所知江海流的女兒江文清已秘密抵達邊荒集,此女不但武功過人,且奸狡如狐,若欺她是女流之輩,肯定要吃大虧。”

燕飛皺眉道:“你們兩湖幫和逍遙教一南一北,風馬牛不相及,怎會搭上關係?”郝長亨道:“穿針引線者是天師道的徐道覆,我們與天師道一向在生意上往來密切,桓玄代桓沖出掌荊州,令我們雙方更感到形勢的險惡,均同意必須在邊荒集找到立足的據點,以打通南北的貿易,衝破大江幫對我們的封鎖,否則將是死路一條。”

燕飛淡淡道:“任遙和孫恩均是邪惡難測的人,郝兄竟想與他們合作,等若與虎謀皮。據我們聽回來的消息,任遙更指使他的妖后來迷惑你,圖謀借郝兄來控制兩湖幫呢。”

郝長亨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道:“任她貌美如花,可是心如蛇蠍的女人我郝長亨怎會看得上眼?妄圖玩弄愛情手段有如玩火,很容易惹火燒身。燕兄請相信我,我對燕兄或劉兄均全無敵意,至於謠傳我們和黃河幫結盟的事,更是荒天下之大謬,極有可能是由逍遙教或天師道某一方面散播開來,迫我們與他們站於同一陣線,而事實上我們要對付的只是大江幫。”

燕飛道:“即是說貴幫有意取漢幫而代之,若循此形勢發展,貴幫始終要和黃河幫合作,因為你們需要對方。”

郝長亨嘆道:“若我們壟斷南方的貨運,燕兄以為桓玄和謝玄肯坐視不理嗎?我們絕不會如此愚蠢。所以只希望一切依邊荒集的規矩辦事,所以我們和燕兄的目標是一致的,一切依舊,在這裡再不存在幫與幫、國與國的分界,大家互比做生意賺錢的本事。”

燕飛點頭道:“郝兄看得很透徹,請讓我斗膽問一句話,貴幫最終的目標究竟是甚麼呢?”

郝長亨凝視他好半晌,沉聲道:“如非我真的希望與燕兄衷誠合作,互相扶持,絕不會回答這麼一個問題。聶天還並不是孫恩,孫恩的野心是沒有止境的,因為他視天下人如奴如僕,而直至今天確沒有人能奈他何。而論武功,他穩坐南方的第一把交椅,於'外九品高手'榜上名列首位。 ”

燕飛訝道:“為何郝兄忽然扯起孫恩來說。”郝長亨雙目精芒閃閃,整個人立即變得悍猛強橫起來,卻平靜地道:“因為他是最希望你成為邊荒第一高手的人,那時他只要把你擊敗,一場仗便足可令他威名大振,省回他很多工夫。希望燕兄明白,我對你是很有用的,我曉得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燕飛愈來愈感到郝長亨是個非常特別的人,說話有強大的說服力,不論所說的如何荒謬,你也容容易易便相信了。聳肩道。 “孫恩不是你的盟友嗎?”

郝長亨苦笑道:“因為我懷疑已被他出賣,且是泥足深陷。於踏入邊荒集的一刻,我再沒法轉身掉頭走,只能盡我之力在此掙扎求存,而此正是我幫的情況,歇力去呼吸可以令我們繼續生存的空氣。在如此情況下,我們怎可能有甚麼終極的目標呢?”

燕飛沉吟片刻,皺眉道:“郝兄的坦白,令我確信郝兄是有誠意的。可是邊荒集放著這麼多人,為何不另覓更佳的人選呢?劉裕與你肯定是敵非友。”

郝長亨道:“我需要的是一個或可勝過孫恩的人,其他人怎管用?聽到'孫恩'兩個字早嚇得差點在褲檔內撒尿。天下能與他對抗的人中,我最看好的是你燕飛。”燕飛啞然失笑道:“郝兄勿要把我贊壞,我們好像並未交過手,你怎曉得我比得上孫恩?”

郝長亨道:“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在到邊荒集前,長亨遇上一位紅顏知己,她向我指出燕兄或許是能超越孫恩的人。”燕飛立即想到是安玉晴,卻不願問個明白,有種不欲曉得事實的古怪心態,道:“有一件事我依然不解,貴幫為甚麼忽然對邊荒集生出興趣?”

郝長亨現出苦澀的表情,嘆道:“我們對邊荒集一向有興趣,從邊荒集我們不單可以賺取經費,還可以得到我們需要的戰馬和武器。可是礙於形勢,以前只能透過第三者去做,邊荒集早成為我們生存的主要命脈。幸好有淝水之戰,不但令北方從統一變成分裂,更打破南方的團結局面。”稍頓續道:“謝安離開京師,軍政大權落人司馬道子之手,與謝玄的北府兵、桓玄的荊州軍分庭抗禮。孫恩更在海南蠢蠢欲動,這種混亂的形勢,令我們生存的空間忽然擴大,只要我們能在這裡立足,兩湖幫將可以堅持下去,不讓高門大族的苛政進人兩湖半步。”

燕飛發覺自己在開始相信他,點頭道。 “我曾親睹妖后任青媞與盧循爭奪兩塊寶玉,顯然是敵非友。因何徐道覆反變成你們和任遙間穿針引線的人,任遙又可以給郝兄甚麼好處呢?”

郝長亨冷哼道:“孫恩和任遙的關係,是近期方建立起來的,而將此兩方拉攏起來的很大可能是黃河幫。當我忽然發覺成為謠言的受害者,更肯定孫恩和任還有個針對邊荒集的大陰謀。我與逍遙教的人見面是為談生意,多交一個朋友,將增添一分應付大江幫的本錢。”

此時紀千千的嬌聲在外面道:“兩位大爺還要談多久呢?招聘的行動立即要開始哩!”燕飛應道:“你們去辦事吧!我隨後來!”紀千千答應一聲,與龐義、劉裕等人興高采烈的去了。

燕飛目光回到郝長亨處,沉聲道:“我們能夠在那方面合作?只要大江幫和漢幫安份守己,我實無意與他們為敵。”郝長亨微笑道:“大江幫我還應付得來,不用燕兄為我操心。我希望與燕兄聯手,是要應付桓玄和孫恩兩個人,南方有甚麼風吹草動,均瞞不過我們的耳目。亦只有這兩個人,能令我生出戒懼。”

燕飛嘆道:“郝兄的提議,確令我心動。不過若盡信郝兄的話,是要冒很大的風險。”郝長亨欣然道:“時間會證明一切,為我個人來說,真的希望能與燕兄交個朋友。順帶告訴燕兄一件事,桓玄已派出於'外九品高手'中名列第三的屠奉三到邊荒集來,此人慣以恐怖和威嚇的手段遂其目的,手底很硬,絕不容易應付。”燕飛一呆道:“屠奉三!” 郝長亨待要說話,爆竹聲從東大街處傳來,聽得兩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

爆竹隆隆聲中,屠奉三親手扯下蒙著橫匾的錦布,現出 “刺客館”三個金漆大宇,筆勢蒼勁有力,先不理其中的涵義,本身便像張牙舞爪的猛獸。

兩大串爆竹分垂入口左右,隨著激烈的爆響、煙火飛屑直送上邊荒集的上空,登時惹得遠近集民爭著來看熱鬧。人人瞧得一頭霧水,不明白東大街著名的大布行為何忽然變成刺客館。而刺客館更是邊荒集從未有過的行業,教人難以想像它可以提供甚麼形式的服務,如何可以賺取荒人的錢。

不過只要看看屠奉三、博驚雷、陰奇和三十多名武裝大漢的體型外貌,便知開刺客館者無一是善男信女,所以看熱鬧的人雖擠得對街水洩不通,卻沒有人敢上前詢問,更不要說乾涉其開館儀式。

屠奉三傲立門外,抱拳施禮,笑道:“多謝各位鄉親父老到來觀禮,本人荊州屠奉三,在此誠致謝忱!”“屠奉三”的大名甫出口,鬧哄哄的大街倏地靜下來,數百名圍觀者似是首次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要知南方武林,有“九品高手”和“外九品高手”之分,而外九品比九品高手更受武人的尊敬,原因在外九品高手只論實力,不論門第出身。外九品高手的聲譽是打回來的,在外九品的九大高手中,屠奉三排名第三,僅次於“天師”孫恩和兩湖幫龍頭老大聶天還之下,從而可知屠奉三在南方武林的地位。

現在此赫赫有名的高手竟現身邊荒集,還以閃電之勢設館放業,肯定會帶來一番風雨,令已是多事的邊荒集更添不明朗的變數。

尤使人生懼者是屠奉三一向奉行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鐵腕手段。他的大名說出來可止小兒夜啼,如此這般的一個人,自然教人心生寒意。

屠奉三此刻卻出奇地客氣有禮,欣然道:“今趟屠某不遠千里到邊荒集來,是要為大家提供刺客殺手的服務。倘若有人違反邊荒集的道義和規矩,而閣下又付得起價錢,不理對方勢力如何龐大,聲名如何顯赫,武功如何強橫,我們收得你的錢,那個人三天內將難逃死劫,否則原銀雙倍奉還,且一切保密,絕不會留下手尾。”眾人聞言齊聲嘩叫,議論紛紛。

事實上聘請殺手刺客對付仇家,在邊荒集是無日無之的事。卻從沒有人敢公然以此為業。更遑論有人敢聲稱對付邊荒集內的任何人。所以只要刺客館沒有倒閉,它的存在足使人人自危,不知會否成為刺客館的暗殺目標。

有好事者高叫道:“殺一個人要多少錢?”路過的馬車騎士均放緩下來,看究竟發生何事?

屠奉三好整以暇的道:“價錢面議!首先要交的是一兩黃金的調查費,確證對方是有違江湖道義,方會與閣下商討細節。”

眾人登時發出一陣噓聲,一兩黃金可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價錢。刺客館徵收的調查費,是未見官先打三百大板,立即令很多躍躍欲試者放棄光顧的念頭。

聞風而至者愈聚愈多,包括各幫派勢力的探子,屠奉三在邊荒集成立的刺客館,已一炮而紅,轟動全集。

忽然有人嚷道:“若老子付了錢,你的館子卻給人連根挑了,老子豈非要白賠錢?”好事者紛紛附和,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屠奉三冷哼一聲,立即震得人人耳鼓鳴叫,不由肅靜下來。

屠奉三曉得此著已震懾眾人,從容笑道:“買賣總有風險的,天下間豈有包保不賠錢的交易。我屠奉三拿命來賺你的錢,一買一賣,天公地道。 ”就於此時,一輛馬車突然駛至,駕車的大漢故意把馬鞭在頭上舞得呼嘯作響,打在馬股上時卻是輕輕一拂,與先前的力道毫不協調,明眼人只看他的手法,便知他不但故意引人注目,且是不凡高手。

在屠奉三旁的博驚雷和陰奇目露凶光,兩人是老江湖,曉得是找茬子的來了。

圍觀者見馬車沒有幫會的標誌,駕車者又是生面人,均大感刺激,又再起哄。

邊荒集這兩天確是好戲連場,昨天是邊荒集第一名劍榮歸邊荒集,還帶來秦淮河絕色紀千千,接著是公然挑戰任遙,第一樓準備重建。現在則輪到名震南方,以狠辣著名的屠奉三來開設刺客館。

照目前情況發展下去,誰都猜不到邊荒集將來會變成何等模樣。

駕車大漢忽然勒馬,馬車倏然停在刺客館的大門外。

大漢一個側翻,輕輕鬆鬆的落在馬車旁,神態恭敬地拉開車門,大聲道:“屠爺請下車,已到達邊荒集的刺客館哩!”屠奉三神色不變,觀者卻感愕然!怎麼會又來一個姓屠的,竟會這麼巧,隱隱知道好戲還在後頭。

只是駕車大漢的身手,已足以令他在邊荒集闖出名堂,而他只似是奴僕的身份,令人更對馬車內的'屠爺'生出好奇心。

在萬眾期待下,一個滿臉虯髯的頎長漢子施施然步下馬車,身穿黑色寬袍,一對眼長而精靈,與他的粗豪外表絕不相佩,腰掛長劍,神態悠閒,絲毫不因白己成為眾矢之的而有半點不安。

  “砰!”

  大漢為他關上車門。

這位屠爺像看不到屠奉三等人般,更似不曉得四周人山人海,迳自負手來到刺客館門前,在距屠奉三等丈許處仰望書上刺客館三宇的金漆招牌,心滿意足地嘆道:“果然來對了地方,今趟有救哩!” 聲音雖沙啞低沉,卻人人聽得一字不漏。

此語一出,登時惹起震街哄笑,大大沖淡劍拔弩張的氣氛。

被稱為屠爺的左顧右盼,喝道:“本人屠奉二,誰是這什麼娘的刺客館的老闆?”哄笑再起,氣氛立即熾熱起來。最糊塗的人都知道是踢館子的來了,奇怪的是敢來捋虎鬚者不但非是邊荒集的名人,且沒有人見過或聽聞過。

屠奉三雙目殺機大盛,神色仍然平靜,淡淡道:“敝館從來不和藏頭露尾的人作交易。”屠奉二訝然向屠奉三瞧去,毫不客氣地由頭看到落腳,不解道:“依邊荒集的規矩,英雄莫問出處,若貴館要對每一個來光顧的大客小客尋根究底,不是自己先壞了邊荒集的規矩嗎?好吧!你開個價錢出來,讓我們目睹你這個壞了邊荒集規矩的人當眾自盡。”博驚雷首先按捺不住,怒喝道。 “找死!”兩把巨斧早來到手上,車輪般轉動,隨其前撲之勢照頭照臉往哪甚麼屠奉二劈去,帶起的勁氣,吹得屠奉二和駕車大漢衣衫拂動,聲勢驚人至極點。

任誰都以為居奉二的話說得這麼硬,必會正面反擊,豈知屠奉二竟驚呼一聲,轉頭一把拉開車門,竟躲了進去。

在眾人目瞪口呆下,一枝鐵棍從車窗標出來,駕車大漢接個正著,毫不停留地使出重重棍影,迎擊博驚雷。

屠奉三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這個搗亂者“屠奉二”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把連串費時復雜的動作在剎那間完成,已充分顯示出實力,亦使人感到莫測高深,不知他想搞甚麼鬼。

  “當!”

  鐵棍終砸上巨斧,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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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情人如夢

棍斧交擊之聲連串響起,駕車大漢以快打快,既是招數精微,更是勁道十足,棍棍挑中博驚雷的巨斧,最精采處是他執著六尺鐵棍正中處,以根子兩端應付對方雙斧,若博驚雷使的是連環斧,他的根法或可稱雙端棍。

以屠奉三的沉著,亦不由生出古怪之極的感覺,要知博驚雷雖然尚未名列於外九品高手榜上,卻是榜外高手頂尖兒人物之一,若對方是外九品的高手,則此刻情況合情合理,可是此人只像是御者奴僕的身分,竟能與博驚雷殺個難分難解,旗鼓相當,便教他難以相信白己的眼睛。

屠奉三首先從大江幫江海流以下的高手想起,卻沒有一個切合大漢的形相、武器和手法,就在此時,倏地想到巴蜀一個以棍法名震當地的獨行大盜,不由心神一顫。

博驚雷車輪般的斧法未能奏功,他乃身經百戰的人物,立即改變攻勢,展開小巧功夫,兩柄巨斧隨著身法向對手施出水銀瀉地的攻擊,巨斧似能從任何角度攻向對手,只要對手稍有失著,可立時取對方之命。

豈知使棍大漢半步不移地硬接下他所有攻勢,一派以不變應萬變的高手姿態。

圍觀者識貨者眾,即使不識貨的也曉得兩人是高手較且裡,不住喝采打氣。既希望比鬥不要哪麼快結束,又急切想看到分出勝負的刺激情況。

使棍大漢乍看只覺他身材魁梧結實,可是當接過“屠奉二”從車窗送出來的鐵棍後,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濃黑的眉毛下雙目閃閃有神,神態白信而從容,絕不似幹御者粗活的人。

當屠奉三想到對方可能是誰後,也禁不住頭痛起來。博驚雷如若敗北,對新成立的刺客館的損害因是難以估且裡,即使博驚雷久攻不下,他們亦要大失面子,讓人懷疑他誇口要殺誰,誰便要遭殃的說話。

對方此著,確是非常高明,於己方甫開張的當兒便予以沉重的打擊。

就在此不可開交的當兒,出乎所有人料外的,“當!當!當!”之聲一下一下敲響,勁敲銅鑼之音由遠而近,不但蓋過棍斧交擊的激響聲,更把眾人吶喊喝采之聲逐漸壓下去,因為人人均朝銅鑼響起處瞧過去,自然而然便閉口收聲。

包括屠奉三在內,人人均看呆了眼。

一位有傾國傾城之色,身穿繡鳳緊身武士服,披上純白外袍的美女,正從車馬道笑臉如花的敲著銅鑼朝兩大高手交戰處悠然舉步而至,似像絲毫察覺不到兵凶戰危的激烈情況。

美女身後跟著十個神氣昂揚的男子漢和一位小姑娘,頗有點跟班嘍羅的味道,當中為眾人熟悉的有風媒小子高彥、第一樓的老闆龐義,縱使未見過紀千千的,也知道打鑼者正是這位艷冠秦淮的大美人。

紀千千的魔力於此顯現無遺,包括屠奉三、陰奇等人在內,再沒有人感興趣把目光投往門前的激鬥,人人用盡吃娘奶的氣力,狠盯著這位儀態萬千,萬種風情的美人兒。

陰奇忍不住輕推屠奉三一把,後者方醒覺過來,喝道: “驚雷退下!”

事實上他對紀千千隻有感激之心,絕無半點怪她來搗亂打岔之意,更何況面對如此千嬌百媚的人間絕色,誰都難生怪責之心。

古怪的情況發生了,全場靜至鴉雀無聲,連經過的車馬亦無一例外也停下來,好讓紀千千安詳的經過。

  “當!當!當!”

紀千千神態輕鬆自然的直柢“屠奉二”的馬車和屠奉三之間,剛好切人棍斧對峙的現場,高彥等人則停在丈許外的遠處,一副隨時出手支援的模樣,情況異常至極點,沒有人能掌握整體的狀況。

  “當!”

紀千千敲了最後一響銅鑼,烏溜溜的美目左顧右盼,採芒流轉,確有勾魂攝魄的能耐。對峙的氣氛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踪,令博驚雷和那持棍大漢均感到在如此一位美女面前拿著兵器要鬥生鬥死是最愚蠢和違反自然的行為。

屠奉三難以控制自己的呆瞧著紀千千,他從來不好美色,但逢場作興的經驗卻不少,可說見盡美女,可是從未見過有女人如紀千千般從頭至腳,沒有一處不充滿誘人的魅力,偏又絲毫沒有予人淫娃蕩婦的感覺。清麗脫俗如一朵盛放的白蓮花,確不負秦淮首席才女的至譽。

紀千千妙目到處,人人生出魂為之銷的感受,即使女的也難例外。

紀千千似是頗滿意眼前狀況,微笑道:“不要再打好嗎?”

以博驚雷的老辣,也慌了手腳,聽她的話不妥,可是不聽她的話更感不妥當,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隻手從車窗破開珠簾采出來,使棍大漢沒別頭看一眼便把六尺鐵棍反手送到“主子”手內去,鐵棍隨其手沒人車廂內。

再沒有棍子的大漢恭敬道: “謹遵千千小姐吩咐!”

博驚雷趁機下台,把雙斧交叉插回身後,退往屠奉三另一邊。他不是未見慣江湖場面,可是如此情況卻是平生未遇,確不知如何應付方合分寸。只好把責任交回屠奉三。

紀千千倒不覺得有任何異常處,可是曾見過“屠奉二”者均心中嘀咕,因為剛才探出窗的手纖長皙白,皮膚嬌嫩,似娘兒的手,與一個滿臉虹髯的漢子絕不相配。

  “當!”

紀千千像在玩遊戲似的再敲響一記銅鑼,此鑼本是高彥張羅回來專作招聘建樓工人之用,連她都沒想過竟然在此情況下大派用場。

  人人靜待她繼續說話。

這位充滿秦淮河傳奇色彩的美人兒,只聽她不假矯扭修飾的聲音,便像溫柔醉人的說書人,令人百聽不厭,彷彿任何平凡不過的事,給她娓娓道來,都會變得再不平凡。

紀千千瞟屠奉三一眼,欣然道:“難得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千千可以趁機為第一樓招聘建築工人嗎?”

屠奉三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躬身道。 “當然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或許只是車內那位仁兄,在下屠奉三,向千千小姐問好。”

紀千千微笑道:“原來是屠老闆!”接善仰望牌匾,訝道:“刺客館?原來邊荒集有這麼古怪的行業。”

以屠奉三的老練,一時也不知如何答她。

幸好紀千千目光移到駕車漢身上,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駕車漢忙還禮道:“小人任九傑,見過千千小姐。”又移到車窗旁,恭敬道:“敝公子想向千千小姐請安問好。”跟著掀開珠簾。

連在不遠處觀看紀千千“表演”的劉裕、高彥、龐義、小詩等人也覺得車內的“公子”古怪,禮貌上那公子好應下車與紀千千見面,豈有要人家小姐透過窗子跟他說話的。

劉裕正打量著聞名已久的屠奉三,在紀千千的芳駕前,他沒有半分傳說中的戾氣,只像來自某處的名士。

紀千千蓮步輕移,朝揭開的簾子瞧進去,在場者雖接近千人之眾,卻只有她看到車廂內的玄虛。

首先吸引她注意的並非對方一臉的虯髯,而是修長秀氣的一對眼睛,內中洋溢著熾熱深篤的感情,帶善叛逆而詭譎,似在號召著追隨者與他到天涯海角去冒險。

紀千千看得怔了一怔,她從未見過這樣一對狂野和深情的眼睛,透射出永不妥協的骨氣。更使她意想不到的事再發生了,車中人忽然往臉上一抹,揭開薄如紙張的面具,把虯髯下的真面目盡現在紀千千美目之下。

本是面相粗豪的漢子,立即變成擁有近乎邪異格調的翩翩佳公子,從似是不解溫柔的魯男子,化身為任何女性的深閨夢里人。那種強烈的對比,本身便具有很大的震撼力,像一個夢般的不真實。

紀千千感到眼前一亮,有點像被催眠了的“啊”一聲驚呼起來。

車廂內的俊男現出真誠的笑意,輕輕道:“'邊荒公子' 宋孟齊,向千千小姐請安,對千千小姐肯賜收小小心意,不勝感激。”

珠簾落下-隔斷雙方目光,駕車大漢任九傑一個聳身,回到御者位置,馬鞭揚上半空,高聲道:“千千小姐請啦!”

馬鞭落下,輕拍馬兒股部,馬車前馳。

紀千千迴過神來,方記起身負的重任。

屠奉三亦清醒過來,趨前一步拱手施禮,長笑道:“原來是宋孟齊兄,失敬失敬!”

一股無形而有實、高度集中的勁氣,隨他的手禮潮衝而去,直撞人車廂內。

“邊荒公子”宋孟齊修長瑩白的手二度從車窗采出,輕揮道:“屠兄不用多禮!”

“蓬”的一聲勁氣交擊,乍看似是平分秋色,可是當馬車前行逾丈,窗簾的珠子雨點般撒落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音。

人人均知此次較量,宋孟齊落在下風,只有高明如劉裕者方曉得姓宋的能以單手擋格屠奉三的全力一擊,已足可令他名動天下。

屠奉三挽回面子,雖試出對方是頑強的對手,仍是心情大佳,轉向仍在若有所思的紀千千欣然道:“千千小姐可以開始招聘人手哩!”

紀千千想不到他一對耳朵厲害至此,竟可在兩丈的距離竊聽到宋孟齊蓄意壓低聲音的說話,不過此時已無暇多想,正事要緊,微笑答應了。

燕飛和郝長亨並肩來到第一樓堆滿木材的場地,紀千千、小詩和龐義等正領著大群壯了聲勢浩蕩的沿街走過來,約略估計肯定有過百之眾,看得兩人你眼望我眼。

紀千千兜兩人一眼,笑吟吟道:“成績不錯吧!”

說罷沒有停留的在兩人身旁進人場地,龐義經過時興奮道:“我們的第一樓將指日可成啦,哈!”

郝長亨嘆道:“這就是邊荒集,有錢使得鬼推磨。”

潮湧而過的“壯士”裡有人答口道:“我們七兄弟是義務幫忙的小鬼,全聽千千小姐的吩咐,將功贖罪。”

燕飛一眼瞥去,竟是邊荒七公子,說話的首領左丘亮,一臉興奮雀躍的神色,看七人的樣子,似在去飲酒作樂而非干建樓的苦差。

賣走馬燈的查重信也是其中一人,嚷道:“我也是免費的!”

百多名壯丁,在兩人身旁分流而過,情景古怪。

劉裕、高彥跑在最後,見到兩人方停下腳步。

燕飛收回目光,向高彥笑道:“郝兄是初來甫到,對邊荒集很多事都不太了解,高彥你是邊荒集通,可隨郝兄回去好好交談。”

郝長亨欣然道:“高兄弟若肯同作我的指路明燈,郝某當非常感激。”

高彥的老臉破天荒地第一次紅起來,更不知燕飛和郝長亨說過甚麼話,如這小子明言自己要追求小白雁,那便非常尷尬。不過已被燕飛抬了上轎,欲拒無從,手忙腳亂道:“郝大哥看得起我,小彥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燕飛和劉裕交換個眼色,發出會心微笑。

郝長亨向燕飛和劉裕話別,領著高彥去了。

  劉裕挽手搭上燕飛肩頭,嘆道。 “千千的魅力真厲害,你有聽到她打響銅鑼的聲音嗎?”

燕飛笑道:“原來打鑼找人的是她,但臨急臨忙怎會找得到這麼大串的爆竹呢?”

劉裕失笑道:“那不關她的事,而是屠奉三在慶祝他刺客館的成立。”

燕飛一呆道:“屠奉三真的來了!”

劉裕拍額道:“這兩天發生的事只可以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來形容,不若我們到對面的食店坐下來,從詳計議如何?”

燕飛摸摸肚皮,點頭道:“我由昨夜的羊肉宴到現在只喝過一杯羊奶茶,當然須找東西填填肚子。不過最好通知千千我們躲到甚麼地方去,否則她找不著人時大發嬌嗔,我們便有難哩!”

郝長亨的目光落在刺客館的牌匾上,呆了一呆。

東大街已回復常狀,刺客館便像鄰近任何一間鋪子,欠的只是光顧的客人,甫進門處擺了座大屏風,使街上的人沒法望進舖內,透出神秘兮兮的味道。

高彥解釋清楚時,兩人踏入白天的夜窩子,朝紅子春的洛陽樓走去。

在人黑後興旺如鬧市的邊荒集聖地,此刻卻像沉睡著,所有賭場、酒館、青樓均門戶緊閉,街道冷冷清清的,有的只是路過前往別區的行人,再不見醉臥街頭或呼嘯而過的尋歡者。夜窩子的金科玉律,並不存在於光天化日之下。

高彥順口問道:“老屠的行動,大有可能是針對你而來哩!”

郝長亨苦笑道:“我很清楚屠奉三這個人,對他的行事作風更不敢苟同。他有個近乎盲目的信念,或可稱為狂熱的鄉土迷,一切以荊州的利益為主,捍衛荊州的地位和權勢,不肯接受他這意念的便是敵人。此種非友即敵的看法,令他處處樹敵,不得不採取愈來愈激烈殘暴的手法對付敵人。若非因他確有真材實學,早橫死街頭。他最擅長的是以威嚇的恐怖手段,要人害怕他,而非要贏得別人的敬重。”

稍頓嘆道:“開設這甚麼娘的刺客館,正吻合他一貫的作風。他針對的是整個邊荒集,而非我郝長亨或某一個人。”

高彥哂道“今次他必像符堅般會遭到淝水之戰式的沒頂大敗,竟敢入鄉不隨俗,也不打聽一下邊荒集是甚麼地方。”

郝長亨搖頭道:“假如高兄弟這般低估他,後果將不堪想像。他故意在東大街強搶別人的鋪子立業,正是要剃祝老大的眼眉,迫祝老大出手。如此他便可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把漢幫連根拔起,立威邊荒集。”

  高彥皺眉道。 “就憑他那些人?”

郝長亨沉聲道:“若我沒有猜錯,他在集外必有一支可以隨時調進來的增援部隊。在桓玄的支持下,他有一批約五百人的死士,人人武功高強,飽受訓練。三年前他便試過潛入兩湖,意圖對敝幫幫主進行突襲刺殺,幸好我們頗得當地群眾擁戴,有人通風報訊,我們盡起精銳,追殺百里,仍給他逃脫。 ”

高彥倒抽一口涼氣道:“竟有此事!”

郝長亨道:“屠奉三等若另一個桓玄,絕不能掉以輕心。在南方,敝幫幫主只看得起幾個人,屠奉三正是其中之一。”

  高彥道:“桓玄又如何呢?”

郝長亨露出凝重的神色,嘆道:“不論兵法武功,桓玄均不在謝玄之下,你說敝幫主會如何看他呢?論武功,孫恩肯定是南方第一人,甚或冠絕天下;論戰場上爭雄鬥勝,則無人能出雙玄之右,可是比起謝玄,桓玄不但野心大,且做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你說誰比較可怕呢?”

此時已抵達洛陽樓後院門處,想到或可以見到美麗的小白雁,高彥的心兒不由忐忑地急躍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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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其人之道

離正午尚有個半時辰,以饅頭名著邊荒集的“老王饅頭” 店內只有燕飛和劉裕兩個客人,看著熱鬧繁盛的大街車來人往的,使人不由有種懶洋洋甚麼都不想做的心情。而對街處第一樓的重建工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因為紀千千的積極參與,搬搬抬抬再不成苦差,而是充滿遊戲樂趣的風流韻事。

飲飽食醉的燕飛伸個懶腰,嘆道:“終於回到邊荒集哩!他娘的!邊荒集從未試過如此刺激好玩。”

劉裕凝望對街,想像著第一樓從廢燼復活過來矗立東大街的壯觀模樣。他明白龐義是怎樣的一個人,絕不會重覆自己的作為,所以正在進行重建的第一樓,會是他最新和最具創意的傑作。

輕輕道:“千千在迫你去追求她,我敢肯定她在懷疑你的誠意。唉!實不相瞞,千千不但令敵人心動,也令我們每一個人心動。這幾天我總有點糊里糊塗,一切都不真實的混噩感覺,直到你耍出送走馬燈的手段,我忽然醒覺過來,感到渾身輕鬆,因為你是世上唯一能令我反會替你奪得美人歸而高興的人。”

燕飛苦笑道:“走馬燈?唉!我真不知該多謝高小子還是狠揍他一頓。”

劉裕失聲道:“竟是高彥弄出來的鬼!難怪不像是你平日的作風!”

燕飛從椅背滑下一寸,一臉米已成炊的遺憾之色,道: “幸好還有你清醒,現在你來教教我該怎麼辦?”

劉裕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以帶點幸災樂禍的口吻道:“這是邊荒第一高手的甄別試,當然不容易過關。可是直至這一刻,你仍做得很稱職。”

燕飛沉吟道:“可是若依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我們一定會輸給慕容垂,例如他派來一万精銳,邊荒集肯定不戰而潰,若玄帥竟遣人來解圍,更會步入慕容垂精心巧布的陷阱去。”

劉裕道:“坦白說!我也為此擔心得要命,卻仍苦無對策。”

又頹然道:“任遙曾說過有取司馬皇朝而代之的大計,當時他是與自己的皇后說密話,沒有吹牛皮的道理,此事更令我昨晚沒有合過眼。”

燕飛思索道:“任遙的陰謀,應是他三個月前南下建康後開始的,建康城有甚麼異樣的情況呢?接著安公便給迫走。”

劉裕肅容道:“我和你的想法不謀而合,這三個月建康的形勢變化得很厲害,司馬曜忽然一面倒的支持司馬道子,縱容他的派系,令安公無立足之地,關鍵全在司馬曜新納的貴人。”

兩人你眼瞧我眼,腦內想的均是任遙的愛妃曼妙夫人。

  劉裕拍腿道:“早該猜到的!”

燕飛嘆道:“我們太忙哩!忙得透不過氣來。任遙此招叫對症下藥,一下子控制了司馬皇朝,連司馬道子也是受害者,如此心計,確是駭人。”

劉裕道:“此事定要知會玄帥,否則他會作出錯誤的估計。”

燕飛道:“還是你親自走一趟穩妥點。順道告訴他邊荒集的第一手情報,請他勿要中慕容垂誘敵之計,因為孫恩、任遙和慕容垂已結成聯盟。”

劉裕皺眉道:“那至少須十五天的時間,我怎放得心下?”

燕飛啞然笑道:“你和我只是紀千千的嘍羅,少個嘍羅有甚麼問題?”

劉裕沉聲道:“我總有個不安的感覺,花妖會以千千為最終的目標。”

燕飛道:“若我們終日提心吊膽,便正中花妖之計,而此正為他慣用的手段。

你不是說這是邊荒第一高手的過關試嗎?花妖正是其中一條題目。你回來時,說不定可以在第一樓的平台和我喝酒聊天。 ”

劉裕岔開道: “你怎樣看郝長亨這個人。”

燕飛的目光投往外面街上經過的一隊騎士,油然道:“我真的看不透他這個人,說話非常了得,乃天生說客之流。他既可以是豪情仗義之輩,更可能是大奸大惡之徒,他自謂在邊荒集只是掙扎求存,令人難辨真偽。”

劉裕道:“話誰不可以說得漂亮,不過其行為將會洩漏其底子。在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擔心他,可是現在我們的情報頭子高彥正給他的小白雁迷得糊里糊塗,對他的監視難免出現偏差,所以你要多留神。”

燕飛曉得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議,決定往南方走一轉,欣然道:“曉得哩!”

劉裕思索半晌,道:“暫時在邊荒集,我們最大的對頭不是祝老大,而是屠奉三,他是桓玄的代表,與我更是勢不兩立,我希望燕兄容許我獨力與他周旋。”

燕飛皺眉道:“一切回來後再說。”

劉裕道:“或許太遲哩!我雖然是首次見到他,但玄帥卻一直留意他,所以我們也曾對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下了一番調查工夫。”

稍頓續道:“屠奉三擅用奇兵,最愛以刺殺突擊的手段削弱敵人的實力,更懂得營造恐懼,令敵人不戰而潰,最可慮的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我的底細,而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將會是我劉裕。照他一貫的作風,由於我和你的關係,他也會把你一併計算在內。”

  燕飛哂道:“那又如何呢?”

劉裕微笑道:“所以我想把對付的責任承擔過去。”

  燕飛搖頭道:“我不明白!”

劉裕湊前道:“只要他曉得我孤身返南方見玄帥,肯定他會不惜一切的追殺我,此等若斬斷玄帥對邊荒集最直接的影響力,更對我們的無敵組合造成嚴重的打擊,你也暫時不用擔心他有空去對付高彥或我方的任何人。”

燕飛道:“這是非常危險的事,離開邊荒集後,屠奉三將全無顧忌,不易應付。”

劉裕欣然道:“別忘記我是北府兵內最出色的斥候,對邊荒我是識途老馬,他肯追殺我,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如此我去也去得安心點。 ”

燕飛對其膽大包天生出敬意,劉裕不單志向遠大,更是無畏的冒險者。

劉裕從容道:“我要當屠奉三以為自己是獵者時,忽然反變成獵物,想想也感刺激有趣。”

燕飛沉吟道:“問題是如何可把你返回南方的消息知會他,又不會惹他生疑?”

劉裕淡淡道:“找人光顧他的刺客館如何?或許還是他的第一單生意哩!”

  兩人對望一眼,會心而笑。

燕飛思忖道:“找誰去光顧他較適合呢?”

劉裕早胸有成竹,道:“拓跋儀如何?因為他不希望你與玄帥有任何關係,想你只站在他們的一方,而他更是有資格曉得我秘密離開的人。”

燕飛點頭道:“換過我是屠奉三,也不會為此引起懷疑。劉兄的腦筋轉得很快,這麼妙想天開以身為餌的計劃,眨眨眼便想出來,真有點捨不得讓你走。”

劉裕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道:“起初我真不願離開,但到想出此計,又恨不得可以立即動身。像千千般,我也是喜歡刺激的人,不會安於平淡的日子。唉!

離開一段時間對我來說是好事,我雖然已對千千死心,可是總有點害怕她多情善變的性格,更要為你和她的關係而操心,離開了卻可以眼不見為淨。 ”

燕飛嘆道:“都是高彥那小子弄出來的禍。”

劉裕笑道:“是福是禍,誰能逆料。千千確是人見人愛的動人女子,且比較適合你。”

燕飛不解道:“為何不適合你呢?”

劉裕目光投往重建場址,雙目射出憧憬的神色,道:“在事業上我雖然愛冒險,可是卻希望回到家中有溫馨安逸的日子可過,我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會理好家中的一切,為我生兒育女,可以令我忘掉外面的陰惡和奸詐。”

燕飛道:“然則你認為千千不會是賢妻良母。”

劉裕道:“千千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是否賢妻良母並不重要,但要她待在家裹等丈夫回來卻是一種浪費。匹配她的該是你這類浪跡天涯的浪子,既有胡族的野性,又不失漢族的溫文爾雅。只有跟隨你去闖蕩,她方可以發光發熱,亦只有你的豁達方不會阻礙她在曲藝上的發展,所以我在千千的事上從沒有勸過你半句話。”

燕飛道:“可是在過去一年我沒有離開過邊荒集,挺安於現狀的。”

劉裕深深望他一眼,道:“那是因為你疲倦了,所以需歇下來好好休息。現在你已逐漸恢復過來,你不覺得今次返回邊荒集後,你的變化很大嗎?”

  燕飛默然片刻,欲言又止。

劉裕真誠的道:“自加入北府軍後,我的眼界開闊了,卻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直至遇上你。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暢所欲言,不用有任何隱瞞,這情形令我自己也感到古怪,因為我自幼都愛把心事密藏心底里,但對著你時竟有不吐不快的街動。你有甚麼話要說的,該像我般坦白才對得起我。”

燕飛啞然失笑道:“對得起你?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曾動過勸我勿要碰千千的念頭。”

劉裕道:“俗語有云英雄難過美人關,若你像我般親睹慕容戰或屠奉三乍見千千時的眼神,當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千千是個很特別的女人,你看她的眼睛便曉得她不會容任何男女駕御她,她的感情更是開放的,大有任性而行的味道。我真怕她傷害你,當我看到她透過車窗盯著哪甚麼邊荒公子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燕飛的目光移往陽光燦爛的晴空,若有所思的道:“少時在我們的逃亡生涯中,我們曾到黃河之南住過一段日子,小圭喜歡捕捉蝴蝶,看到美麗的東西他總要據為已有。可是對我來說,瞧著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已是最大的樂趣,罩在網內的蝴蝶已失去它最動人的一面。千千便是最美的採蝶,要飛便讓她飛吧!我只會衷心祝福她,希望她可以繼續她精采的生命。”

劉裕大鬆一口氣道:“那我更放心哩!我真擔心你抵受不起另一次打擊。”

燕飛苦笑道:“你這個懂猜人心事的傢伙,唉!我的娘!另一次的打擊,說出來也覺得可怕。正如你所說的,說是一回事,行動又是另一回事。這幾天我確有點兒神魂顛倒,糊里柵塗的。”

劉裕笑道:“這就是秦淮首席才女的魔力,從建康移師到邊荒集。好好保護她,事不宜遲,我今晚便動身。”

又道:“若每個人肯坦白說出心事,必然有過為某些永不能得到的人神魂顛倒的經驗,那是成長的當然經歷。可恨的是到你功成業就,一切已變為沒法挽留的過去,成為一段只會惹起悵惘的回憶。”

燕飛訝道:“你似是有感而發,對象應不是千千,而是雖有意卻沒法子得到的美人兒。對嗎?”

劉裕心湖里泛起王恭之女王淡真的秀美嬌容,於烏衣巷謝府分手時的殷殷道別,甜美的笑容,似在昨天發生。

縱然他能在北府軍中攀上大將的位置,礙於高門與寒門之隔,又不論王恭如何看得起他,他仍沒有與王淡真談論嫁娶的資格,這是永不能改變的殘酷現實。

嘆了一口氣道:“我只是想起曾偷偷暗戀過的美女,現在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你該比其他人清楚。玄帥雖然看得起我,可是北府軍山頭派系林立,只有玄帥有駕御的能力。有一天玄帥如他所說的撒手而去,情況實不堪想像。”

燕飛想起謝玄的傷勢,立即心如鉛墜,再沒有閒情向劉裕尋根究底。

兩人各有各心事,不由默然無語。

忽然有人從街外走進來,見到兩人哈哈笑道:“果然在這裡躲懶,這位定是能令任遙負傷的大英雄劉裕兄。在下卓狂生,失敬失敬!”

竟是“邊荒名士”卓狂生,大模大樣的在兩人對面坐下。

燕飛訝道:“你不是白晝睡覺,晚上才出沒的嗎?吹甚麼風可以令你未睡夠便起來呢?”

卓狂生接過劉裕遞來的茶杯,看著劉裕為他斟茶,道: “還不是你燕飛累人不淺,既把紀千千帶回來,又搞到滿集風雨,祝老大晨早便來吵醒我,說要召開鐘樓會議,指明要你赴席。你這小子真行,祝老大要退讓哩!他當然說得漂漂亮亮的,說甚麼為應付花妖大家須團結一致,所以贊同永遠取消納地租的事,且懸紅百面黃金,予任何提供線索擒拿花妖歸案的報訊者。花妖真是他下台階的及時雨。”

燕飛和劉裕聽得瞪目以對,不由因祝老大的沉著多智對他作重新的估計。

他肯容忍燕飛,不與他正面衝突,並非因怕了燕飛,而是因為形勢日趨複雜,保留實力方為上計。

卓狂生向劉裕道:“你老哥和任遙之戰已成轟動全集的大事,若你肯到我的說書館現身說法,我可以付你三兩金子,每晚十場,連說三晚。”

劉裕沒好氣道:“我可以說甚麼呢?刀來劍往,只是眨幾眼的工夫。”

卓狂生欣然道:“你不懂添鹽添醋,我可以負起指導之責。”

燕飛沒有閒情和他胡扯,道:“現在豈非人人曉得花妖已來到邊荒集犯事。”

卓狂生苦笑道:“這叫先發製人,以證明祝老大仍是邊荒集最話得事的人。”

旋又興奮起來,道:“現在我正重金禮聘任何可以說出花妖往事的人,只要有這樣一個說書者,肯定可讓我狠賺一筆,包保你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一雙腿子,到來聽個夠本。愈清楚花妖的行事作風、犯案手法,愈有把握把他逮著,好與紀才女共渡春宵。”

劉裕不悅道:“你倒懂做生意,不過萬勿傳遞錯誤訊息,千千隻是肯陪喝酒唱曲而矣!”

卓狂生面不改容道:“什麼也好,只要能與紀千千孤男寡女獨對一個晚夜,其它的當然看你的本事。”

燕飛淡淡道:“鐘樓會議何時舉行。”

卓狂生道:“離現在不到一個時辰,於正午舉行,紀才女已答應隨你去參加,你們雖然沒有贊成或反對的權責,卻可以參加討論,隨意發表意見。”

燕飛沉聲道:“長哈老大會否出席?”

卓狂生道:“我說服他後才決定會議舉行的時間,他是當事人,若想為愛女報仇,他怎可以缺席?”

說罷起立道:“記著與紀千千準時出席,我還要去通知其他人。”

又咕噥道:“千萬不要當會議的主持,只是大跑腿一名。”

  接著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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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權力遊戲

北門大街最著名的不是昨晚龐義買羊腿子的羊肉舖,而是佔地達數畝的北門驛站。由於邊荒集北門接連從北方來的驛道,所以北門驛站成為陸運貨物的必經之地和貨物集散處。

北方缺船,南方欠馬,是當時大致的情況。所以北方貨運以陸路為主,南方則為海運,於此可見北門驛站的重要性。

驛站佔去北區近八分一的土地,由十多個騾馬厩和近三十座貨倉組成,且有一片空地專供貨攤作臨時擺賣,其餘大多為專售與騾、馬有關器具的店鋪,只是售馬蹄鐵的鋪子便有五間之多。

飛馬會是北門驛站的經營者,也成為貨物交收的當然公正人,他們的仲裁是最後的決定,交易雙方不得異議。

於苻堅南征一役,拓跋鮮卑原本受創最重,不過因拓跋圭有先見之明,即時抽調人手填補空檔,時機比其他人把握得更精準,反成為大贏家。

燕飛在其中一所馬厩找到拓跋儀,後者領他到崩塌的城牆處說話。

燕飛道明來意和要求他去做的事。拓跋儀雙目閃閃生輝,細看他半晌,問道:“此計是你想出來的還是那姓劉的主意。”

他們以鮮卑語交談,分外有親切的感覺,似乎久違的童年歲月又回來了。

燕飛道:“是他想出來的,我怎敢著人去以身犯險。”

拓跋儀點頭道:“此人非常不簡單,極有膽色,小飛和他究竟是甚麼關係?”

燕飛道:“他是什麼出身你勿要計較,現在我們必須團結一致,以應付桓玄和慕容垂兩方勢力的入侵,將來是友是敵,屆時再作計議。”

拓跋儀點頭道:“誰都曉得你是重感情的人,我是要提醒你,勿與漢人這麼親近,除非你再不認為自己是拓跋鮮卑的一份子。我們當然不希望會有那種情況出現。”

燕飛苦笑道:“不要說得這麼嚴重好嗎?胡漢間的界線已愈趨模糊,我本身正是一個例子。這處是邊荒集,是無法無天的地方,只有繼續生存下去,方可以透過貿易壯大自己。不過為安你的心,我可以告訴你,燕飛仍是以前的燕飛,不會受任何人管束,明白嗎?”

拓跋儀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微笑道: “剛才的一番話是小圭著我轉達,我當然明白小飛是甚麼人。你這樣公然來找我,不怕給屠奉三收到風,生出疑心嗎?”

燕飛道:“也是劉裕想出來的,故意讓屠奉三曉得我們會面,而你則因我透露出劉裕的關係,令你對劉裕動了殺機。最妙是屠奉三縱然猜到這或許是個陷阱,仍不肯放過,白白錯失此打擊謝玄的天賜良機。至於該如何與屠奉三說話,不用我教你吧?”

拓跋儀突然雙目充盈殺機,沉聲道:“只有殺了這個姓劉的,方可以斬斷北府兵與燕飛的聯繫,我肯為此付你屠老哥五十兩黃金。哈!扮得和說得如何呢?像嗎?”

燕飛啞然失笑道:“你這小子最擅裝神扮鬼,我差點給你嚇了一跳。”

拓跋儀道:“此事包在我身上,順手讓我探探屠奉三的底子,是否果如傳說般硬淨!”

燕飛望往天空,深吸一口氣道:“你很快會知道。”

拓跋儀凝視他道:“你和紀千千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她對花妖的懸賞似乎很不給你面子。”

燕飛淡然自若道:“她是在玩愛情的遊戲,看我肯否陪她發瘋。她並不像表面看來般快樂,所以要自我放逐,離開建康。我在流浪,她也在流浪,一起流浪到一個叫邊荒集的地方。就是如此般簡單,不存在誰丟面子的問題。”

拓跋儀大力一拍他肩頭,笑道:“說得很灑脫,我再不擔心你這方面的事。我有個感覺,花妖是在向你公開挑戰,而他真正的目標正是我們的千千美人。”

燕飛灑然笑道:“他老哥真的是落力幫忙,予我藉口可以晚晚伴在千千之旁。”

拓跋儀搖頭道:“錯哩!保護紀千千已成了邊荒集每一個人的責任,否則邊荒集將永遠蒙羞。慕容戰這小子剛來找夏侯叔商量,要組成一支只限真正高手參加的緝妖團,一方面可以對付花妖,另一作用是輪番保護紀千千。慕容戰此人絕不是有勇無謀之輩,藉此機會重新調整與我們的關係。 ”

又道:“聽說你在正東居與赫連勃勃說過話,你覺得此人如何?”

燕飛道:“他是要與我拉關係。此人高深莫測,令人難以看透,肯定是非常難纏的人。”

拓跋儀道:“他是我們復國的一個主要障礙,絕不可以讓他活著離開邊荒集。”

燕飛苦笑道:“我們當前的大敵是慕容垂、桓玄、孫恩又或花妖。若只顧自相殘殺,最後會便宜他們。”

拓跋儀道:“對付赫連勃勃並不急在一時,可以見機行事。你們舉行鐘樓會議時我會去見屠奉三。坦白點說,此事對我有利無害,倘或劉裕作法自斃又或屠奉三命斷邊荒,都是值得飲酒慶祝的事。”

  燕飛嘆道:“你勿要出賣我!”

拓跋儀彈起來笑道:“我若是這樣的人,你會來找我幫忙嗎?換了小圭,他肯定會這般做。”

燕飛暗嘆一口氣,拓跋儀說得沒有錯,拓跋圭正是這樣的一個人,誰對他的複國大業有威脅,他可以不擇手段的除去對方。

  他燕飛會否是唯一的例外呢?

高彥撲入“老王饅頭”店,訝道:“燕老大呢?”

劉裕懶洋洋的道:“燕老大日理萬機,當然不像我這閒人般,可以在這裡躲懶。”

高彥見店內沒有其他客人,鋪後則傳來老王和他媳婦兒忙碌工作的聲音,於劉裕對面坐下道:“哈!你看吧,只一夜功夫,一切都不同哩!老燕仍坐穩邊荒第一劍的位子,你老哥則變成邊荒集的名人,我高彥小子亦因此水漲船高,人人對我另眼相看,行情大漲;千千更不用說,立即成為邊荒集的靈魂和象徵,將邊荒集化為世上最美麗的處所,把秦淮河搬到這裡來。”

劉裕此時已對高彥有相當的了解,故意作弄他,偏不問起他見小白雁的情況,道:“我昨夜與任遙交手的事,是否由你散播開去呢?”

高彥搖頭道:“我是給騾車的聲音弄醒的,出帳後四周全是仰慕千千之名而來的人,何來時間為你造謠造勢?讓我告訴你,邊荒集從來是個謠言滿天飛的地方,有甚麼風吹草動,會立即傳遍每個角落。你老哥又不是關起門來和任遙打生打死,被一個人看到,等若給所有人看到。”

劉裕搖頭道:“邊荒集沒有人認識任遙,即使見到,也不曉得與我交手者竟然是他。現在可以如此迅速傳播,肯定有古怪。”

高彥思忖道:“也有點道理。若不是由我們說出去,難道任遙肯自爆瘀事?”

劉裕道:“若然如此,任遙是故意示弱,以減低別人對他的注意,這般的忍辱負重,進一步證明他在進行顛覆邊荒集的大陰謀。”

高彥卻是無心裝載,忍不住道:“你好像一點不關心我的事,還說什麼兄弟戰友。”

劉裕忍著笑,裝作不解的問道:“關心你哪方面的事呢?說罷!要對付何方人馬?不論是刀山劍林,我也陪你硬闖拚命。”

高彥終於發覺對方在作弄自己,笑道:“好小子!竟敢來耍老子。告訴你,我終於見到我的白雁兒。唉!若郝長亨識相點,我便可以和她大說私話兒。只可惜郝長亨賴著不肯走,還枉我大哥前大哥後的叫得唇焦舌燥。他奶奶的,使我空有應付娘兒的渾身解數,卻無從施展。”

劉裕開懷笑道:“好小子!我警告你勿要太過急進,嚇怕人家小姑娘。”

高彥冷哼道:“甚麼小姑娘?小精靈才對。最懂斜斜地兜你老娘的那麼一眼半眼,勾你奶奶的魂魄出來。”

劉裕知他心中極度興奮,所以粗話連篇,也不知該為他擔心還是高興。岔開道:“有甚麼地方可以買到弓矢、鉤索、暗器等一類東西,又不怕被人知道呢?”

高彥一呆道:“你要這些東西來幹甚麼?”

劉裕把今晚離開的事從頭解釋清楚,最後道:“一切必須秘密進行,如讓屠奉三的眼線曉得我買下這批東西,會猜到我在佈置陷阱。”

高彥咋舌道:“你是我認識的人中膽子最大的人。對大部分人來說,屠奉三不來煩你,已可還神作福,你卻主動去惹他。”

劉裕從容道: “此謂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如此方可以牽著屠奉三的鼻子走。我還要回去籌些銀兩,因在邊荒集是無財不行。我剛說的事,你有辦法嗎?”

高彥傲然道:“你當老子我是甚麼人?我不但是邊荒集的首席風媒,更是追踪和反追踪的大行家。你即管開張清單出來,我可以在黑市為你買齊所需的一切,且是最上等的貨色。”

  劉裕訝道:“黑市?”

高彥以指導後輩的神氣道:“有明市當然有黑市,明市的價錢是根據各幫會輿大商家同意的標準釐定。黑市則純看供求的需要,不過卻非人人懂得門路,且做熟不做生,像我這樣的熟客當然沒有問題。”

劉裕大喜下一口氣說出大串須購備的物品,高彥記牢後興高采烈的去了,便像約了他的小白雁在某處談情說愛般快樂。

高彥去後不久,紀千千蓮步姍姍的來了,登時惹得街上一陣混亂。

不知如何,劉裕心中忽然浮現高門貴女王淡真的美麗倩影,思忖著若來的是王淡真,會是怎樣的一番滋味呢?

燕飛從北門大街進入日間的夜窩子,心情平靜閒逸。

他不明白自己怎可以保持這種心境,照道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況,該令他有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或許是在可預見的將來,他又可以蹺起腿子坐在第一樓的平台過其看街喝酒的日子,又隱隱覺得此非為主因。

  難道是因為紀千千?可是他應該感到焦慮和迷惘方對。是否他根本不把紀千千放在心上,這當然也不是事實。

眼前的邊荒集正處於急劇激烈的變化中,諸方勢力角逐之下,不但有勝利者,更有遭殃的人,沒有人敢肯定未來的命運如何發展,一切像給迷霧籠罩著般迷糊不清,能見度減至最低,可是他亦沒有為此憂心。

會否是自己身懷“金丹大法”的當然現象。坦白說,他自大法成功後,他對任何人事確有一無所懼的感覺。縱然他曉得初成的功法仍有破綻與弱點,可是那種看通看透一切的感覺卻賦予他無比的信心。

通靈的感覺令他清楚感到已超越了一般上乘武技的區限,進軍武道沒有人曾夢想過的境界。

即將召開的鐘樓會議對他有很大的意義,只要說服長哈力行,讓他檢視他女兒遭害的遺體,看上一眼,他有把握可以與行凶者生出微妙的感應和聯繫,把這瘋狂殘暴的狂人從邊荒集近十萬名住民和流民中淘金般淘出來,為世除害。

一輛馬車從後方駛至,只聽蹄聲,便曉得尚有十多名騎士隨行護送。

燕飛正思量是哪一位到鐘樓參加會議的幫會老大或商界大豪,馬車騎士在經過他後緩緩停下來。

十五名騎士禮貌地向他致敬打招乎,均是同樣的灰藍武士裝束,令人更感到乘車者的派場和身分地位。

燕飛來到掀開的窗簾窗前,笑道: “姬大少你好!”

窗內現出一張像少見天日的皙白臉容,一頭經過仔細梳理的頭髮,年紀不過三十,時常像若有所思的眼睛正灼灼打量著他。方臉孔,眉清目秀,沒有其他商賈半分銅臭的味道,微笑道:“我們的燕少要坐便車嗎?這不是個邀請,而是要求,讓我姬別可以和你說幾句心事話兒。”

姬別是與紅子春、費正昌同級的大商家,費正昌經營的是錢莊和借貸,紅子春是洛陽樓的大老闆,而其他各行業的生意亦均有涉足。姬別則獨沽一味,專事兵器買賣。

他設於羌幫勢力範圍內的鋪子叫“兵工廠”,不單供人隨意選購各式兵器,更接受訂單,可由客人提供式樣,特別打製。

際此南北戰事連綿的混亂形勢,不少鐵匠到邊荒集來幹活,提供姬別大量打造兵器的能手。且因他在北方很有人脈關係,從不虞缺乏原料,所以在短短數年間,成功壟斷了邊荒集近半的兵器買賣。

他更是邊荒集著名的花花公子,風花雪月的事從來不少得他一份。他今早沒有出現於營地,任何人均感意外。

高彥和他的分別在後者有花之不盡的財富。燕飛在以前與他只說過幾句應酬話,還是因他愛到第一樓嘗龐義的巧手南菜,禮貌上打個招呼而已!

一名騎士跳下馬來,恭敬的拉開車門。

  燕飛登上馬車,坐到姬別身旁。

車門關上,緩緩開行,望古鐘場進發。

姬別探手拍拍燕飛肩頭,道:“歡迎燕少回來。”

  燕飛總感到與他話不投機。事實上他對名利雙收的大商家一類人物,一向沒有甚麼好感,淡淡道:“你找我有甚麼事?”

姬別對他的冷淡不以為忤,欣然道:“聽說你和烏衣巷謝家搭上關係,未知此事是否當真的呢?”

燕飛曉得他的話只是開場白,嘆道:“關係確是有的,卻不是謠傳中的哪一種,只屬朋友的關係。”

姬別道:“這點凡是認識你的人均明白。事實上有關係又如何呢?沒有點關係,如何在邊荒集立足做生意。”

燕飛道:“快到哩!姬老闆究竟有甚麼指教呢?”

姬別沉吟片刻,乾咳一聲道:“據我在北方的眼線通風報訊,慕容永兄弟早猜到你會重回邊荒集,所以不但重金懸賞要你項上的人頭,還派出一批高手,務要殺你報仇雪恨。慕容戰現在肯容忍你,只因殺手尚未抵達,燕少勿要疏忽大意。”

燕飛沉聲道:“為何要告訴我呢?你不怕開罪慕容戰嗎?”

姬別微笑道:“你不說出來,我又不說出去,誰會曉得呢?唉!勿要哪麼瞧著我,我是為千千小姐著想,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燕少該清楚我是天下間最有惜花之心的人。”

  燕飛不知該相信他還是懷疑他。不過想起慕容戰昨晚試探自己虛實,便有理由相信他的話。慕容戰的態度轉變令人費解,但如是包藏禍心,則又變得合乎情理。

馬車駛上廣場,古鐘樓聳立前方,即將召開的會議,是淝水之戰後最關鍵的一次會議,在邊荒集從來沒有休止的權力遊戲將展開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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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永遠開始

紀千千在劉裕身旁坐下,道:“燕老大到哪裡去了?”

劉裕見有武士逐走欲探頭進來看紀千千的過路者,訝道: “那些守衛是甚麼人?”

紀千千無奈道:“是祝老大的好意,派人在附近街上放哨,防止有人來騷擾我,人家推也推不掉,真惱人。”

劉裕悶哼道:“這讓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來監視我們。燕老大辦事去了,他己交待下來,由我這個小頭目負責送大小姐你到鐘樓去。”

紀千千白他一眼,道:“劉老大的心情似乎不佳,咦!聽說這裡的饅頭很有名哩!”

劉裕揚聲喝進蒸爐房去,道:“老王,再給我來一碟十八個的淨饅頭。”

  老王應了一聲。

紀千千吃驚道:“十八個那麼多,你又吃飽了,千千一個人怎吃得下去。”

  劉裕感到無比的輕鬆寫意。有紀千千在眼前現身作法演繹美女的動人神韻,整個天地立即充滿生趣。她小小一個表情,便可以勾去你的魂魄。難怪以燕飛的心如止水,亦被她掀起浪潮。而對他劉裕而言,紀千千更是奇異的催化劑,煉丹般的令劉裕燒著心臟某一不知名的部份,使他今天不斷想念王淡真,這位他沒資格攀摘的大家閨秀。

幸好尚有紀千千,能認識她、親近她,已是一種幸福,還有甚麼好怨的。

笑道:“因為我想多看點小姐你吃饅頭的妙態。哈!我有一半是在說笑,老王的饅頭很精巧的,我可一口吃兩個,千千理該可以一口包辦一個,十八個饅頭十八口。十八口後我們立即起行,時間差不多哩!”

紀千千喜孜孜道:“你有否覺得到邊荒集後,人人都有點變了。像你劉老大便變得輕鬆風趣起來,不再那麼古板。時間方面你不用擔心,邊荒集有'兵工大王'之稱的姬別,使人送來兩匹上等匈奴戰馬給我和小詩代步,待會我們騎這兩匹駿馬,沿東大街馳進夜窩子去,享受在邊荒集策馬長街之樂。”

劉裕皺眉道:“我開始為燕飛擔心。”

矮小精壯的老王托著一盤饅頭昂然步至,驀然發覺來光顧的竟是他曾隔銜看足近半個時辰的紀千千,眼珠差點掉出來,將香氣四溢的饅頭放到桌子上時,抖顫著道:“今趟是免費的。”

劉裕介紹道:“老王本是長安最有名氣的饅頭大師傅,在邊荒集仍數他是第一。”

紀千千早急不及待取起饅頭,一口吃掉一個,神態嬌美巧俏無倫,看得老王更不肯走。

紀千千現出滿意的神情,欣然道:“在建康也吃不到這麼香口松化的饅頭,老王大師傅肯指點千千兩手嗎?”

老王整塊臉燒起來,唯唯喏喏,只是傻笑,竟說不出話來。

劉裕代他道:“當然沒有問題,這是老王的榮幸。”

又暗踢老王一腳,後者方才依依不捨地去了。

紀千千道:“原來邊荒集方是真正人材薈萃的地方,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都來了這裡。噢!我還未和你算賬,你在胡說甚麼呢?你為燕飛擔心?擔心甚麼呢?擔心千千變心嗎?”

劉裕招架不來,苦笑道:“你若真的只傾心於燕飛一人,怎會開出哪種懸賞呢?若擒殺花妖者不是燕飛,豈非大煞風景。”

紀千千像聽不到他的話般,連吃三個饅頭,神態悠閒自得,然後柔聲道:“因為我要燕飛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方是邊荒集的第一高手。你該比我更清楚他的能耐,他已臻達劍道通玄的境界,天下間根本沒人可以擊敗他。而他更可能是唯一勝過花妖的人。所以我一點不擔心那晚我陪的人不是他,這亦是我迫他坦然示愛的唯一辦法。”

劉裕道:“走馬燈不算數嗎?”邊為她斟茶。

紀千千拿起饅頭,若無其事道:“那是第一個開始。捉花妖是第二個開始。只有開始,沒有結尾,明白嗎?我要和他沒完沒了,只有不斷的開始。開始的感覺最美嘛!不要再擔心好嗎?我現在唯一的心願是要把他迷死,這可是人家的秘密,不准你洩露予任何人。”

劉裕咋舌道:“燕飛豈不是想偷點懶也不行嗎?哪會比重建第一樓更辛苦呢。”

紀千千“噗哧”笑道:“不要誇大。燕飛是躲懶的專家,這方面不用你費神。”

劉裕靜默片刻,點頭道:“有千千垂青於他,是燕飛的福氣。咦!馬來哩!”

左丘明等牽著兩匹駿馬來到門外,恭候兩人大駕,再沒有半點邊荒集惡棍的氣焰。

劉裕心忖他們正代表邊荒集的轉變。而今邊荒集逐漸改變的動力,便是身旁的美女,沒有人可以抗拒她,包括最窮凶極惡的人在內。

  馬車在鐘樓前停下。

姬別漫不經意的問道: “祝老大因何哪麼怕你?在你未回來前,對龐義亦只是輕揍一頓,不敢下重手,更怕害了他性命,與你結下解不開的深仇。你回來後,他則步步退讓,更不似他一向的作風。你的劍法了得人盡皆知,不過若他傾巢而出,你怎招架得住,燕少不覺得奇怪嗎?”

燕飛皺眉道:“不要再兜圈子,你究竟想說甚麼呢?”

姬別苦笑道:“不要哪麼不耐煩好嗎?我只是想指出祝老大最顧忌的人確是你,他肯忍氣吞聲,與慕容戰是同樣的情況,肯定是有另外對付你的撒手鐧。事實上你返回邊荒集,立即令整個邊荒集的形勢出現微妙的變化,再不像以前般單憑武力便可以解決一切。”

稍頓片刻,嘆一口氣道:“若非你燕少及時回來,我這幾天便要找地方避禍去。我有非常可靠的消息,慕容垂以兒子慕容寶為帥,在短期內會大舉進侵邊荒集,不要看邊荒集表面興旺,其實人人作好逃難的準備。”

燕飛道:“他得到這樣的一個邊荒集又如何呢?”

姬別道:“幕容垂老謀深算,當然不會破壞邊荒集作為南北貿易貨運樞紐的特殊地位。他耐心苦候數月,是為與黃河幫和天師道達成協議,瓜分邊荒集的利益。也有人說給慕容垂挑中的是兩湖幫,這只是孫恩放出的煙幕,因為只有他敢公然對抗晉室,聶天還應付桓玄和大江幫己使盡吃奶之力,沒有餘力鬧事。”

燕飛微笑道:“你的消息很靈通,不過為何會因我回來而打消避禍之意呢?”

姬別頹然道:“倘能有一線希望,誰肯離開這片遠離戰火又可以發大財的福地?有謂人亡政息。我不像你飄然一身,獨來獨往,我走後辛苦建立的事業便會被瓜分掠奪,邊荒集乃虎狼之地,不要看平時人人與我稱兄道弟,有起事來,只會多捅你兩刀。”

燕飛道:“正如你所說的,我現在自顧不暇,怎麼反會成為你的一線希望?”

姬別道:“因為我曉得你和謝家真正的關係,當今之世,在南方只有謝玄的北府兵和桓玄的荊州軍能跟慕容垂有一較高下的實力。對桓玄我當然不抱任何奢望,此人狼子野心,比之幕容垂的狠辣不遑多讓。現時在北方慕容垂已再無敵手,他統一北方是早晚間的事,只有謝玄的北府兵能阻他南侵,而佔領邊荒集將是他往南擴展的第一步,且是統一南北最重要的一著,既可以截斷北方諸勢力的財路和物資供應,又可以兵脅南方,壯孫恩造反的膽子,謝玄倘若坐視不理,大禍即臨。”

燕飛心中一震,表面當然不動聲色。

他剛和劉裕研究過謠言滿天飛的情況,認為是一個針對謝玄的陷阱。而姬別卻來游說自己請謝玄出兵來對抗慕容垂,雖是合情合理,卻不能抹去他是暗地為慕容垂出力的可能性。

由於謝玄與司馬皇朝關係惡劣,與桓玄又勢成水火,實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不容有失。若在邊荒集遭挫,不單淝水之戰贏回來的威望一朝喪盡,司馬道子還可趁勢削他兵權,把罪名加諸於謝玄身上,三足鼎立的均勢將被打破。孫恩乘機造反,趁南方內部不穩,挑起僑寓世族和本土世族的仇根,後果不堪想像。

而慕容垂再無南面之憂,可全力統一北方,立穩陣腳後揮軍南下,收拾因內戰而四分五裂的南朝殘局,一石數鳥,再沒有另一個方法比在邊荒集擊倒謝玄更具神效。

“陷阱”的想法絕非憑空想像,而是以慕容垂的老練沉著,絕不會在事前洩露風聲,令奇兵再非奇兵。

任遙肯故意示弱,又聲稱決意離開,皆因不願惹起謝玄一方的警覺。

另一使他懷疑姬別的原因,是他先指出慕容戰和祝老大不會放過他,令他生出危機感,更增添他向謝玄求援的逼切性。

姬別肯揭破兩湖幫沒有參與慕容垂的行動,是因郝長亨今早已在營地公開表態,硬拖他下水乃不智之事。

燕飛心忖若姬別曉得自己從他的說話一下子便推論出這麼多東西來,肯定非常後悔。

姬別在邊荒集的影響力不在幫會的龍頭老大之下,有他為慕容垂和孫恩鳴鑼開道,邊荒集更是危如累卵,隨時有覆滅的大禍。

事實上亦只有“大禍臨頭”四字是邊荒集現在最貼切的寫照。

淡淡道:“你以為我與謝玄是甚麼關係?”

姬別微一錯愕,苦笑道: “說出來恐怕不大有趣吧!在邊荒集只有我姬別在南方和北方都是哪麼吃得開,我與建康的王國寶更一向有買賣,他向我透露你的事是不安好心,我當然不會為他散播中傷你的諾言。”

欲要多解釋兩句時,呼雷方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嚷道: “姬大少躲在車內乾甚麼?找了你半天也不見人。更使人奇怪是我們的姬公子竟錯過今早見紀千千的機會,你是否轉性呢?”

姬別掀開車簾,笑道:“我和燕少在閒聊,看到嗎?”

  燕飛隔窗和呼雷方點頭。

呼雷方現出訝異的表情,燕飛心中一動,在邊荒集與姬別表面關係最親密者莫如呼雷方。而他絕不擔心羌族會與慕容垂聯成一氣,故有可能是姬別把呼雷方一併與邊荒集出賣。所以若可善加利用,呼雷方會是箝制姬別的一著好棋。

姬別向燕飛道:“我們下車吧!勿要讓呼雷老大久候哩!”

紀千千在劉裕前方像表演騎術的策馬疾馳,在熱鬧的東大街逢車過車,遇馬過馬,好不寫意放任。

在建康城若如此策馬,肯定會招人不滿。但在這強者橫行的地方,人人皆習以為常,尤其當見到的是秀髮飄飛、美如仙子的俏佳人,更有人鼓掌喝采,處處惹起哄動。

劉裕緊追在她身後,看著她英姿爽颯的動人美態,心中百感交集。

因何自己總是看上得不到手的美女,與自己一向腳踏實地的做人宗旨大相迳庭。

幸好自己對紀千千隻是止於欣賞,她肯視他為知己已心滿意足,且為她垂青自己的好友燕飛而衷心祝福。

他有點感覺是她不但要征服邊荒集,還要征服燕飛。紀千千並非弱質女流,在男女情事上喜歡主動而她並不是霸道的人,只是想把命運控制在手上,盡情和放肆地去享受她輝煌的生命。

可是當想起王淡真,他心內便填滿自卑自憐的失落情緒。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忘不掉她,忘不掉她揮手道別時的甜美笑容,令他生出永誌不忘的深刻印象。她的嫻靜大方,深深地打動他。只恨他對她注定是單思暗戀,而在烏衣巷謝家的邂逅,大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她。既是開始,更是結束。

最聰明的方法是盡快忘記她,再聽不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讓時間把對她的思憶埋葬在內心的至深處。

紀千千一聲歡呼,原來剛闖過夜窩子的邊界。

四周的樓房是如此與別不同,又全未開門營業,行人疏落,很易分辨出來。

紀千千放緩馬速,讓劉裕從後趕上,嬌笑道:“千千可以想像這處在晚上的情景,今晚你們定要陪人家來趁熱鬧。”

劉裕笑答道:“這是燕老大的當然職責,陪邊荒第一美人的,自然該是邊荒的第一名劍。”

紀千千狠狠白他一眼,會說話的眼睛像在說: “又來取笑人家啦”。

劉裕魂為之銷時,十多騎從橫街衝出,領頭的騎士高呼道:“千千小姐請等一等。”

兩人循聲瞧去,赫然是威武不凡的慕容戰,在手下簇擁中飛馳而至。

拓跋儀坐在北門驛站主建築物的大堂內,心內思潮起伏。

他很想找個人來談心事,可是夏侯亭卻要到鐘樓參加會議,只好一個人獨自思量。

  燕飛的話仍縈繞耳際。

他說得對,目前他們的敵人是在北方而非南方,最大的禍患更是慕容垂。

高柳之役擊垮窟咄,令他們轉危為安,但亦種下與慕容垂決裂的危機。慕容寶強行把窟咄這最重要的戰利品擄走,後來慕容垂父子更在窟咄付出贖金後把他釋放,令窟咄可以收拾殘兵,移居於統萬之西的蘇羅丘原,托庇於赫連勃勃的匈奴鐵弗部的翼蔭之下。

由於窟咄在拓跋鮮卑族仍有影響力,且深悉拓跋圭虛實,加上野心家赫連勃勃,立成拓跋族西面大患,令立國一事雪上加霜,被迫延後。

慕容垂這一招非常毒辣,既得贖金,又不用費一兵一卒,耍個花招便令拓跋和鐵弗兩部互相牽制,無法進一步擴張勢力。

對燕飛他是有一份深切的感情,兒時建立的關係最能持久,那時並沒有任何利益的衝突,到成長後,人與人間的交往再不可能像少年時代的純潔簡單。所以燕飛提出要求,他根本沒法拒絕,還要盡力為他辦妥。

心腹手下丁宣來到他身前,恭敬道:“儀爺召小人來有何事吩咐!”

丁宣是北方漢人,很會辦事,拓跋儀特地把他從牛川帶到邊荒集來,是要藉助他的沉穩老練。

重用漢人是拓跋圭一向的政策,拓跋圭對他的左右謀士許謙和張袞便言聽計從,而拓跋圭有今天的成就,兩人居功至偉。

拓跋儀略一沉吟,道:“我已親自挑選了一匹戰馬,你給我送往燕飛的營地去。”

丁宣大為錯愕,心忖這麼簡單的小事,竟要勞動自己去處理?亦因而猜到事情非如表面的簡單。點頭道:“是否須瞞過所有人的耳目?”

拓跋儀苦笑道:“這正是關鍵所在,你不可以太過張揚,又不可以不讓人曉得。唔!以屠奉三的作風,他的線眼應已滲透全集,燕飛的營地亦不能倖免,只要你指明是交給劉裕的,理該瞞不過屠奉三。”

丁宣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總弄清楚自己奉命去做的事。道:“小人明白哩!我會懂得拿捏分寸。”

拓跋儀道:“此事須立即去辦,戰馬送到營地之時,應是我動身去見屠奉三的一刻,如此屠奉三方不會懷疑我以此戰馬故弄玄虛,稍後他收到消息,更可以進一步證實我不是在說謊。”

  丁宣應命去了。

拓跋儀長身而起,走出大堂,在大門外觀察北門人來車往的熱鬧情況,心中卻思忖能使屠奉三深信不疑的方法。

要騙屠奉三並不容易,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桓玄是南方最厲害卓越的人物之一,屠奉三得他重用,本身當然有真材實料。

不過他對屠奉三沒有絲毫懼意,現在邊荒集令他最顧忌者不是慕容戰,更非祝老大或江海流,花妖他更不放在心上。他忌憚的是赫連勃勃。

拓跋族的人,比任何人更清楚他的手段。他肯舍下統萬的基業,到這裡闖天下,正像他拓跋儀般,是要在慕容垂的強大勢力下尋求突破。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與赫連勃勃的正面衝突,只是個時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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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2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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