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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引狼入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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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19: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天知道,她居然會在瞬間從幸福的天堂跌落到不幸的地獄中──
  她,一個集這世上所有快樂、幸運於一身的富家千金,居然得了不治之症!
  更過分的是,就在這一刻,她才終於得知:
  原來她以為顧家的爸爸──竟然已經出軌!
  原來她以為的富裕家境,竟然已經付不出她那龐大的醫藥費!
  原來……原來她並不是那個她自以為是的幸運兒啊!
  但還好的是,她有個十分照顧她的“青梅竹馬”,
  甚至在她命運最坎坷之時,還是肯拚死替她籌出這筆救命的天文費用,
  所以她當下決定,只要她能治愈,就算她從來都無法真心愛上他,
  她還是會對他以身相許,以報答這份讓她沒齒難忘的重大恩情,
  只是她不懂,那個始終待在她的青梅竹馬身旁的“影子”為何會露出怪異的笑容,
  像是有什詭異的陰謀得逞似的!這讓她隱隱感到有一絲絲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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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20:1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桃園機場,出境大廳前,面對來送機的好友,方靜恩壓抑許久的傷感終於忍不住爆開來。

「佳慧,我……我會好想你……」與黃佳慧相互擁抱,她哽咽了。

「想念是好事,這麼一來,你才會……」黃佳慧也紅著一雙眼眶推開方靜思,緊緊盯住她的眸子,深刻的目光中傳達著無盡鼓勵和期盼。「盡快回來!」

方靜恩深吸一 口氣,然後用力點頭。「我一定會回來!」

黃佳慧噙著淚水擠出笑容。「我等你!」

「好,」橫手背拭去淚水,然後,方靜思回身面對高秉岳,跟她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馬,她知道他從小就喜歡她,但也許是彼此太熟稔了,又缺少能夠激起感情火花的因子,因此除了類似哥兒們的情感之外,她對他實在興不起男女之間的情意。

直到現在,她終於被他感動了!!

為了讓她出國,他竟然向高利貸借錢來負擔所有費用,如此盡心又無私的付出,她怎能不感動。

「阿岳,那筆錢我和媽咪一定會設法還你。」

「我從來沒想過要你還這筆錢。」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因為她起碼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還不起。

「阿岳,」呢喃著,她的眼眶不禁又溼了,情不自禁主動貼向他胸前。

「不要哭……」高秉岳柔聲安撫她,雙臂緊緊的圈住她的嬌軀,唇瓣覆在她耳傍,深情低語。「我只想要你知道,我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她抽噎著落下淚水。

她知道,也相信他這份感情絕不虛假,能夠無條件的為她付出這麼多的,除了親人之外,也只有深愛她的男人。只是……

她又該如何回報他這份深情呢?

「小靜,到時間上機了!」

好半晌後,方媽媽的催促聲自身後傳來,方靜恩才深呼吸幾下,毅然離開高秉岳的懷抱,硬生生將日光移向那位專程開車送她們來機場的人,不再看那兩個會令她依戀不舍的人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她會離不開的。

「謝謝你送我們來機場。」那人是高秉岳的同學,她只記得他姓於。

話落,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不經意瞥見那人唇畔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倣佛他在暗自高興某件不為人所知的陰謀終於得逞,使她心頭驀然升起一股隱隱的不安。

他笑什麼?

但沒時間再讓她多做思考,方媽媽又推推她,於是她猛然轉身跟隨方媽媽進入出境大廳,直到上機前,她都不敢回頭,害怕自己一 回頭就會舍不得離開。

「小靜,我們會回來的。」

「……我知道,我只是到現在還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怎會變成這樣呢?」

「我了解,就連我也依然還有點困惑,前後不過一個月……實在太快了!」

「一個月?不,只有一 天而已!」

是的,只不過是短短的一 天而已,她的世界就整個翻轉過來了。

她的家沒了,她的人生墜入了黑暗的深淵中,就在一個月前的那一 天,一切就從那個平凡又無聊的早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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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2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打從一出生開始,方靜恩便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孩。

因為早在她出生之前,方爸爸、方媽媽就決定只要生一個孩子,因此她尚未出世便注定是父母心目中的第一名,唯一僅有的心肝寶貝。

也因為她是個出世在富商豪門的千金小姐,自小到大沒一樣不是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住的是佔地三百五十坪的豪宅,就讀的是貴族學校,出入也有私家轎車接送,享有最富裕奢侈的生活。

更因為她生性坦率自然,雖然生長在豪富之家,卻絲毫沒有富家小姐的傲慢嬌氣,平常時候,她是親切大方的鄰家女孩,但在必要時,她也可以無懈可擊的展現出上流社會的高尚教養,成為一個眾人讚賞的高雅少女。

不僅如此,她還是個十分聰明又有上進心的女孩子,五歲上小學,十七歲順利升上大學,與那種成天只會吃喝玩樂的紈 子弟截然不同。

無論是先天或後天,她都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孩。

然而這世上除了「幸運」這兩個字以外,還有一種定律叫做「物極必反」,也許是連上天都嫉妒她的幸運,這一年,大二上開學不到兩個月,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發生了一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降臨到她身上來的災厄,一日之間,她的生命徹底被顛覆,瞬間落到谷底。

這天,原只是一個十分平凡的早晨,跟過去十八年來的每個早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向來要過九點後才會起床的方媽媽在這日難得的起了個大早。

「咦,媽咪,今天怎麼這麼早?」

一踏出房門,方靜恩便瞧見方媽媽也自對面房裏出來,立刻三兩步過去,親匿的挽住方媽媽的手臂;溫柔嫻靜的方媽媽疼愛的拍拍她的手。

「我今天有點事要辦。」

「那我們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吧!」

母女倆親親熱熱的一起下樓到餐廳,方靜思隨手扔下背包,愉快的坐上自己的位置,傭人當即送上方媽媽愛吃的中式早餐,以及她慣用的西式早餐——上課來不及時,還可以拿了就走。

「對了,媽咪,清明時……」方靜恩頓住,因為土司不知為何突然自她手中掉落,她困惑的攢了一下眉,隨即聳聳肩,再拿起土司,誰知另一手的果醬匙也莫名其妙的滑落,她翻了一下白眼,用力拿回果醬匙,挖起一大匙果醬抹上土司。「清明時,爸爸回不回來掃墓?」

「……不會。」

「不會?」方靜恩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眼。「可是爸爸已經好久沒有回來了耶,去年聖誕沒有回來,今年舊歷過年也沒有回來,爸爸真有那麼忙嗎?深圳離臺灣又不遠說,」

「你爸爸又開了兩家分廠」方媽媽斯文的端起稀飯輕啜一 口,又放回桌上,因為太燙了。「自然更忙了。」

「Shit,工作比家人重要的男人最差勁了!」方靜恩一邊抱怨,一邊咬下一大口果醬土司。「早知道當初就堅決反對爸爸到大陸開工廠,五年多來,他回來的次數愈來愈少,我幾乎快記不得爸爸長什麼樣了,總有一天,他會變成陌生人!」

「把工廠從臺灣轉移到大陸去,這也是不得已的決定,整個大環境所趨使,你是念財務金融的,應該能夠理解呀!」

「就是見鬼的能理解才可惡,想抱怨都沒理由!」方靜恩低低咕噥。

「那就別埋怨了,你爸爸也是很辛苦的。」方媽媽平靜地說,注意到方靜恩又無緣無故掉了叉子。「倒是你,不是答應我要找時間去醫院檢查一下你的手嗎?究竟什麼時候?」

去醫院檢查?

方靜恩差點呻吟出來,老實說,她覺得媽咪實在是太小題大作了,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問題也要看醫生,就好像被針刺到也要進醫院動手術縫合一樣可笑,偏偏她又無法拒絕,誰教她是爸媽唯一僅有的寶貝女兒。

好吧,不能拒絕,施展推手大法總可以吧?

她對自己裝了一個鬼臉,本想跟過去一個禮拜一樣,隨便找個理由推到下輩子去,誰知叉子剛拿起來又掉落,方媽媽的視線立刻追殺過來,差點把她的手盯出一個洞來,她尷尬的咧咧嘴。

「好啦、好啦,今天下午我沒課,可以吧?」

「我先幫你掛號?」

「掛就掛!」

真是的,她才十八歲,身體一向健康到不行,從小到大連噴嚏都沒打過幾回,自己也沒聽過自己的咳嗽聲到底有多美妙,想裝病蹺課都找不到理由,哪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大病,最多就是缺少維他命ABCDEFG罷了,隨便買瓶綜合維他命來當糖果啃不就行了,還用得著看什麼醫生!

不過……算了,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偶爾也要客串一下孝女讓親愛的媽咪安心一 下吧?

「啊,差點忘了,媽咪,看完醫生之後我要去好樂迪,會晚點回來。」

「跟佳慧一起嗎?」

方靜恩的隨和大方在她的交友態度上即可窺見一斑,通常只要跟她閒聊過三次以上就會被她升級為朋友,所以她的朋友像螞蟻窩裏的螞蟻一樣多,而且不分男女老少貧富貴賤一 視同仁。

不過在所有的朋友當中,只有一個人夠格自稱是她最要好的死黨、無話不談的知己——黃佳慧,兩人從貴族幼稚園一路結伴走到貴族一局中,再一起進入T大,即使半年前,黃佳慧的父親因被長期不景氣拖垮而宣告破產,兩人之間的深厚友情依然未受絲毫影響,反而更堅定。

不含任何現實因素的感情才是最真摯的。

「嗯,還有阿岳,今天是他的生日,晚上我們要在好樂迪為他慶生。」

「阿岳啊……」方媽媽若有所思的放下筷子。「他好久沒來玩了呢!」

玩什麼?辦家家酒?

又不是小學生!

「我們家又沒什麼好玩的。」方靜思咕噥。

方媽媽笑笑。「他拿到碩士學位了嗎?」

「沒!」方靜恩瞄一下手表,漫不經心的說。「學位考試那天他重感冒,結果沒過,論文也沒pass,算他倒楣!」

「真可惜!那麼,他爸媽還好吧?」

「應該不錯吧,聽說他家的早餐店生意超好呢,」

「不過要存夠錢讓阿岳出國留學,可能還不夠吧?」

「絕對不夠!」方靜恩喝一大口牛奶,咽下嘴裏的土司。「我想爸爸應該不會反對支助一下吧?」

高爸爸原是方家的司機,高媽媽也在方家幫傭,夫妻倆住在方宅後的小平房裏,他們的孩子高秉岳、高秉玲自然而然也就和方靜恩玩在一起了。

直到一年前,高爸爸滿六十歲退休,高家四口人才搬出方宅,利用多年的積蓄和方爸爸給付的退休金貸款在新莊買了房子,又開了一家小小的早餐店,雖然賺不了什麼大錢,倒也還能攢點小零錢。

對方靜恩而言,高家兄妹是另一種性質的好友,她幫一下忙也是應該的吧!

方媽媽又笑了。「你喜歡阿岳?」

「喜歡啊!」話落,見方媽媽的笑容曖昧得教人背脊一陣發冷,全身寒毛直豎,方靜思不禁啼笑皆非的叫起來,「喂喂喂,媽咪,請別想歪了好不好?我和阿岳、阿玲從小一起玩到大,早就熟到爆爛了,我怎麼可能討厭他嘛,」方媽媽笑得更深了。「是啊,青梅竹馬呢!」

方靜恩哭笑不得。「我還蜜餞賓士咧!」

方媽媽忍俊不住失笑,但很快又收起笑容,微微蹙起了眉宇。「阿岳是個好孩子,我並不反對你和他在一起,不過你爸爸可能……」

「簡直不敢相信!」方靜恩受不了的拍了一下額頭,「媽咪,就跟你說沒那種事,你還……」中斷,嘆氣。「算了、算了,大概是媽咪大人您的更年期提早發作,老人家的腦筋開始進入戰國時代,成天就愛想一些有的沒有的……」

「胡說,」方媽媽又嗔又笑。「媽咪才四十剛出頭,離更年期還早得很呢!」

方靜恩叉起小熱狗,「那就請別做一些老阿嬤才會做的事!」沒好氣的說完,用力將小熱狗塞入嘴裏。

方媽媽搖搖頭。「好吧,反正你也還小,現在考慮那些的確太早了。」

「對對對,要考慮那種事,再等個二十年也還不遲!」方靜恩又看一下手表,再指指方媽媽那碗才喝兩口的稀飯。「我說媽咪,你真的想跟我一起出門嗎?我可不像你那麼悠哉,人家還要趕第一堂體育課耶!」

「好好好,我快點!我快點!」方媽媽趕緊端起碗來埋頭喝。

「小心別喝到鼻子裏頭去了!」

瞧,多麼無聊的對話、多麼平凡的時光,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在不斷重復同樣的生活而已。

誰會想到如此平常的一頓早餐竟然就是她噩運的開始!

 



距離籃球場還有一小段路,方靜恩心裏就開始嘀咕,因為迎向她而來的黃佳慧一臉滑稽,而且……

她狐疑的朝黃佳慧身後張望——沒人,她日子過糊涂了嗎?

「請別告訴我今天不是星期五,這堂也不是體育課。」

「都是,不過……」黃佳慧嘿嘿笑。「體育課調到下星期的下午了!」

「耶?」方靜思呆了呆。「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這是十分鐘前才公布的。」

「十分鐘前 ?」方靜恩難以置信的驚呼。「超賽,早知道多賴一下床,我昨晚看CSI看到三點才睡的說!」

「三點?佩服!」黃佳慧讚嘆。「不過不是CSI,而是A片吧?」

方靜恩沒說話,一拳飛出去,黃佳慧大笑著拔腿就逃,一追一跑,兩人嘻嘻哈哈的跑向福利社大樓——沒課就跑福利社大樓,這已經是她們的習慣了。

才第一堂課,福利社餐廳幾乎沒什麼人,隨便坐都有位置。

「這優酪乳實在有夠難喝!」黃佳慧皺著臉皮嘟嘟嚷嚷。

「那你還喝。」方靜思也覺得優酪乳很噁心,所以她從來不喝。

「養顏瘦身啊,」這是女人最偉大的特點之一:為了美容,什麼苦都能吃。

「你又不胖。」不過也不瘦就是了。

「我想要跟你一樣的身材嘛!」

其實方靜恩的身材並不是特別好,胸部不夠豐滿,臀部不夠翹,個子也不夠高挑,不過她的合氣道倒是練得十分認真,因而練出一身柔韌有力的曲線,雖不能像擁有魔鬼身材的女人一樣讓男人爆噴鼻血、狂流口水,至少任何款式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

就如同她的長相,雖沒有傃麗奪目的容貌,不會讓人看得神魂顛倒、目不轉睛,但她的五官清新自然,還有一雙神採飛揚的瞳眸,宛如盛開的天堂鳥般朝氣蓬勃,那是她個人獨特的味道,對有眼光的男孩子來講,這可比表相的美麗更吸引人。

「那就跟我一起練合氣道呀!」

「才不要,太辛苦了!」

「好吧,那你就繼續喝你的優酪乳,最好一天喝一公升!」

「你想毒死我?」

「……你很番喔!」

黃佳慧大笑,「好嘛、好嘛,不說這個了。」她用下巴指指方靜恩的背包。

「還是說說你準備了什麼禮物要給高秉岳吧!」

方靜恩順手從背包裏拿出禮物來放在桌上。

「喏,《托福進階字匯》、《托福必考文法》,最實用的書,不錯吧?」

黃佳慧呆了呆。「小姐,這種禮物太沒情調了吧!」

「生日禮物就生日禮物,還要情什麼調?」

「為什麼不要,誰都知道他喜歡你呀!」黃佳慧振振有詞的駁回去。「想想看,不管是生日或聖誕節,他送你的禮物總是那麼貼心又浪漫,天知道他是如何摸透了你的心,每次都嘛正合你的意!而你卻老是送他那種什麼實用啦、實際啦之類的禮物,老天,我聽了就想吐血!」

方靜恩挑了一下眉毛,慢條斯理的再將禮物收回背包裏。

「小朋友,請問你是跟我媽咪說好的是不是?出門前媽咪說我喜歡阿岳,現在你又說阿岳喜歡我,是怎樣,戀愛巴士請你擔任主持人了嗎?」

「耶耶耶,真的?」一聽,黃佳慧的好奇心當場爆炸。「方媽媽也那麼說?」

「是又怎樣?請搞清楚,我這當事人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方靜恩鄭重聲明她年紀尚小,還不適宜交男朋友。「請你們?旁人。別在那邊亂起哄,硬要把人家湊在一起好不好?」

「那方媽媽的意思呢?」倣佛沒聽到「當事人」的否認,黃佳慧繼續她的好奇大質詢。

「喂喂喂,你聽不懂國語是不是?」方靜恩有點不耐煩了。我說我沒……「

「好好好,你沒興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黃佳慧像哄小孩一樣隨便哄兩句,再問:「方媽媽到底認為如何?」

方靜恩面無表情,認真考慮要不要先和黃佳慧來一場對打練習。

算了,就算她把黃佳慧扁成披薩,黃佳慧還是會頂著滿頭番茄醬繼續追問,她何苦浪費那種力氣。

「她說不反對,可是爸爸那邊可能有問題。」隨便應付一下好了。

黃佳慧了解的點點頭。「不奇怪,畢竟你已經訂婚了。」

不敢相信,這女人剛剛才在幫她拉皮條,現在就替她訂婚了,幹脆代她生孩子好了!

「卡,」方靜恩狠狠的大喊一聲,兩只眸子在爆火花。「那是爸爸背著我和林伯伯訂下的婚事,只為了他要和林伯伯合夥到大陸開工廠,事先我根本不知情,媽咪也說那不算數,要不要和林品柏結婚還是由我自己決定,OK?」

「那你的決定呢?」

「絕不!」

「那就好,」黃佳慧大大松了口氣,這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老實說,那家夥超討厭的!」

「何止討厭,每次見到他,我都想一腳把他踢到火星上去移民!」方靜恩忿忿道。「上上個月我的生日派對時,他住在我家,居然半夜摸到我房裏來,說未婚夫妻應該來點‘特別的禮物。,我說沒問題,馬上送給他了,然後他就爬回他房裏,再叫傭人送冰塊去給他……」

「冰塊?幹嘛?」

「敷他的‘鳥蛋。啊!」

黃佳慧怔了一下,驀而爆笑。「他忘了你是合氣道三段!」

「不,那家夥是根本沒腦筋!」方靜恩的聲調愈說愈平板。「清晨他竟然又跑來找我,要我。安撫。他的小弟弟,說是我欠他的。」

「不……不可思議,那家夥真不怕死嗎?」

黃佳慧笑得更瘋狂,口水到處亂噴,方靜恩飛快地橫出手臂保護自己的咖啡牛奶,她又不是喝泡沫紅茶,不需要加泡沫。

「他是打死不認輸!別以為他迷戀上我了,事實是,除了我,被他看上的女孩子都逃不過他的、神奇魔力。他自己說的,他不希望戰無不勝的輝煌紀錄毀在我手裏,了了吧?」

這下子可有好戲看了!

「好好好,那我們就來看看他不認輸到何種地步吧!」

「我跟媽咪說過了,他休想再踏進我家大門半步!」

黃佳慧恍然大悟的彈了一下響指。「難怪最近他沒事就跑來學校找你,原來是被你家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方靜恩咧嘴扯出半臉假笑。「盡管來吧,遲早有一天我會打斷他的鼻子,!」

「那正好,改造一下他那張小白臉,說不定會酷一點喔!」

「酷?」方靜恩不以為然的撇一下嘴。「下輩子吧!」

「說得也是,他那副痞子樣,就算來一場全面大翻修也酷不起來!」黃佳慧咬住吸管,視線斜過來。「那一局秉岳呢?你真的也不喜歡他嗎?跟那痞子一比,他起碼可以打上兩百分喔,又是跟你一起長大的……」

又來了,「你夠了沒?」方靜恩沒好氣的打斷她的廣告推銷詞。「我又沒說不喜歡他,相反的,我很喜歡他呀,可是光是喜歡不夠嘛,沒那種感覺就是沒那種感覺,也許就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太熟了!」

「那種感覺?」黃佳慧茫然重復。「哪種感覺?」

「心動的感覺!」方靜恩不假思索地說。「那種具有強烈震撼性,好像有人縛住了你的心、綁住了你的胸,讓你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那不叫心動,叫心臟病發作!」

「你才精神分裂!」方靜恩啼笑皆非。

「去買個七聲道立體音響吧,保證四面八方讓你震撼個夠本,還有回聲環繞效果呢!」黃佳慧一本正經的建議。「對了,聽說最近正在促銷,有附贈品喔!」

「對,附贈五百抵用卷,」

方靜恩笑罵著一 巴掌拍過去,黃佳慧抱頭閃開,邊笑邊求饒。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說什麼啦,你要觸電的感覺,對不對?」

很好,她總算明白了。

「類似。」

「那容易!」

見黃佳慧又煞有其事地板起一副嚴肅得有點滑稽的表情,方靜恩不由半信半疑的瞇起了眼。

「容易?」

「聖誕節時叫高秉岳送你一 支電擊棒當作禮物,二十萬伏特,保證電到你昏頭!如果還不夠的話,還有一種附帶催淚劑的,不但可以讓你觸電,還可以讓你感動得痛哭流涕哦,」

「……」

看,多麼美好的人生、多麼快活的日子,即使是重復又重復的生活,只要能開心的笑出聲來,又有河不好?

誰又會想到—這已經是她單純的少女生命的最後一天!

 



「小靜最好立刻住院做更詳盡的檢查。」

住院?

一句話惹得方靜恩母女倆一陣錯愕,茫然相對一眼,再望回那位與方家相識近二十年的邱大夫。

「為什麼?」直接告訴她到底缺少哪種維他命不就行了!

「我必須做更進一步的檢驗,以確認小靜所罹患的病症究竟是肌肉萎縮或是運動神經元萎縮。」

「肌肉萎縮?」方媽媽不解的覆述。

「運動神經元萎縮?」方靜恩疑惑的低喃。

母女倆再度對視一下,異口同聲問:「那是什麼?」

邱大夫遲疑一下。「我會盡快安排檢驗,快一點的話,明天就會有結果,待確認之後再詳細向你們解釋,我想這樣比較好。」

把人家的心吊在半空中,哪裏好了?

不過她們相信這位和方家三口都熟到不能再熟的邱大夫,他會如此建議,定然有他必要的理由。

「好吧,住院就住院,可是,邱伯伯,能不能延到明天?」

「依我的意見,愈快愈好,一分鐘都拖不得。」

「好嘛,現在就現在!」

待辦好住院手續,方靜恩也住進了單人病房之後,她就忙著打手機聯絡黃佳慧和高秉岳以延後生日慶祝會。

不到十分鐘,黃佳慧就趕來了,再過三分鐘,高秉岳也出現了。

毫無疑問的,濃眉大眼的高秉岳是個俊男,也是個帥哥,個性更是爽朗快活,總是笑口常開,猶如陽光般燦爛耀眼,人緣好到不行,不但是校園風雲榜上的常勝軍,屁股後面也永遠都跟著一大票老是尖叫得讓天使從天上摔下來的女孩子。

直至上大學之後,他才逐漸收斂起活躍的性子轉趨穩重,但快活的本質依然不變,與他的「影子」恰好相反。

每個人都有影子,高秉岳自然也有,不過他有兩個影子:一個是真正的影子,另一個是像影子似的人口一個沉默寡言得近乎陰沈的家夥,原是高秉岳的高中同學,後來又一起考上T大、一起進碩士班。

不知為何,他從大學畢業後就開始如影隨形的跟在高秉岳身後,不惹眼,又不愛說話,如果不是很用力的注意,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他,因為高秉岳太耀眼,他又太不醒目,所以方靜恩總在背地裏戲謔的說他是高秉岳的影子。

既然是高秉岳的影子,這時候自然也緊跟在高秉岳身後,不過方靜恩兀自愉快的和高秉岳打招呼,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小靜,你是怎麼了,為什麼要住院?」

「嗨,阿岳,你來得可真快,用飛的嗎?」

從高秉岳第一次帶他回家一起K書,至今也有四年多了,她卻只記得他姓於,不但連他的樣子都沒仔細看清楚過 因為他老是「躲」在高大的高秉岳後面,不然就是低頭看書,她甚至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因為他不喜歡跟她說話。

起初,基於禮貌,她還會主動開口跟他哈啦幾句,他卻總是不情不願的回她幾個單字,然後就掉頭走人。

就算她再大方,一再面對這種待遇也會不爽。

於是,討了幾次沒趣後,再碰面,她的目光就會像設定好的程式一樣自動跳過他,連招呼都懶得跟他打了。

除非他主動跟她說話,不然她絕不會再跟他說話了!

「小靜……」

「啊,對了,禮物先送給你,明天再去好樂迪慶祝。」

「該死,小靜,」見方靜恩老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高秉岳似乎有點生氣了,快告訴我,你究竟生什麼病,為什麼要住院?「口氣不悅,焦慮的目光卻不斷在方靜思身上來回巡視。

「放心啦,沒什麼大不了的,」方靜恩輕松的擺擺手。「不過是要檢查一下神經的問題而已,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確定?」黃佳慧同樣擔憂。

我保證,OK?

保證書剛遞一父出去,房門上突然又傳來敲門聲,隨即自動打開,第三批出現的探訪者著實引起眾人一片驚愕,方靜恩最訝異。

「你怎麼也來了?」她並沒有通知他呀!

是她的「未婚夫」林品柏,一手捧著一大把玫瑰,另一手拎著個旅行袋。

「你媽媽叫我先把換洗衣物拿來給你,她還要準備其他東西。」

〔Sh i t!」

也許是方媽媽忙著整理,沒考慮太多,可是方靜思實在受不了林品柏那副自以為是二十一世紀頂級大情聖的姿態,愈看愈想吐給他看,再看下去搞不好會並發胃癌,不到五分鐘她就決定快快打發他們離開 雖然對高秉岳有點過意不去。

「我有點累了,想睡一下。」她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呵欠,作勢要躺下去。

這麼一來,探病者也不好死賴著臉皮不走,只好告辭離去,除了走在最後的黃佳慧,她又被方靜恩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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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29:03 |只看該作者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她咕噥著再把屁股放回原先的椅子上。

「那個痞子,真是賽到不行!」方靜恩吐著舌頭承認。

「同感,比高秉岳的影子更差勁。」黃佳慧頓了一頓。「說到高秉岳的影子,你覺不覺得那家夥有點詭異?」

「何止詭異,根本是危險嘛!」方靜恩嗤之以鼻的道,覺得她的評語實在太輕描淡寫了,應該再乘上一百倍才對。「每次一接近那家夥,我就會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戒心,好像他會對我不利,突然給我一槍什麼的,所以我都盡量避開他遠一點。」

「真的?」黃佳慧的眉心間頓時多出幾道折痕。你沒有跟高秉岳提過嗎?「

「早提過啦,可是阿岳不但不信,還反過來嘲笑我太多疑!」

方靜恩無奈的兩手一攤。

「他說那家夥是軍人家庭出身,除了他和他媽媽,全家都是軍人,父親的管教又十分嚴厲,幾個孩子都是在斯巴達式教育下長大的,不準抽煙、不準喝酒、不準看電影、不準上KTV,好像除了呼吸以外,其他都不準許,也難怪那家夥的個性比較閉俗,因此都交不到朋友,總是獨來獨往,阿岳同情他,才主動跟他交上朋友。」

「怪胎,」黃佳慧喃喃道。「希望高秉岳不是引狼入室,那家夥的詭異可不僅僅是閉俗而已啊!」

方靜恩百分之兩千讚同。「的確。」

「所以,你也不喜歡他?」黃佳慧神態認真地問。

「也不是不喜歡啦,他又沒有真的惹到我哪裏,只是……」

方靜恩的腦袋也歪了,她仔細思索片刻。

「唔,我想我是不欣賞他那種人吧,阿岳說他不用當兵,不是身體上有什麼毛病,而是靠關係,我啊,最討厭那種愛耍特權的人了!」頓了一下,她反問:「幹嘛,你討厭他?」

「這個嘛……」黃佳慧聳聳肩。「再想想,也許不是討厭他,而是不喜歡他那種好像專門在背後使壞點子害人的姦臣樣。」

「姦臣?」方靜恩哈哈大笑。「鰲拜級的?還是趙高?」

黃佳慧也笑了。「還有,他老是跟著高秉岳,還跟得那麼緊,有時候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同志呢!」

方靜恩笑得更大聲。「別說笑了,他怎麼可能會是……會是……」

話,摔然中斷,兩人的笑容也同時僵住,面面相顱。

不會吧?

幾秒後,兩人又不約而同用甩頭,硬甩掉那種可笑的猜測。

不會,不可能!

然後,黃佳慧若無其事的又說:「總之,你最好再警告高秉岳一下,不然哪天被惡搞,他還傻乎乎的不知道誰是兇手!」

「好啦、好啦,我會再跟阿岳多提幾次,不過我可不敢保證他聽得進去,阿岳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這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希望他不會真的因為這點而吃到苦頭。」說著,方靜恩瞄一眼手表。「奇怪,媽咪怎麼還沒回來-。」

「方媽媽回家去幫你拿換洗衣物?」

「對啊,早該回來了說。」

「也許碰上塞車什麼的吧!」黃佳慧瞥一下房門。「正好,趁方媽媽還沒回來,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方媽媽……」雖然沒有旁人,黃佳慧還是刻士忌壓低了聲音。「還沒跟你提你爸爸在大陸包二奶的事嗎?」

方靜恩咧咧嘴。「一個字也沒。」

「方媽媽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完全不知。」

「她不可能打算隱瞞你一輩子吧?」

「不可能。」方靜恩搖頭。「不過媽咪很難對我開口倒是真的,畢竟這跟她的自尊也有關係。」

「自尊?無聊!!那方媽媽究竟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我猜她是想等到我大學畢業之後再告訴我吧,」

方靜恩猜錯了,當天晚上,方媽媽就跟她提起這件事了。

「兩個月前,我跟你爸爸簽字離婚了!」

Gee,幹嘛說得這麼突然?至少先通知她一聲嘛!

方靜恩錯愕的瞪圓了眼,盯住方媽媽說不出話來,後者雖面無表情,但臉皮緊繃,隱約可看出她的緊張與擔憂。

「你爸爸他……」方媽媽吸了口氣。「不會再回臺灣了,因為……」

「他在大陸包二奶,那位二奶又大了肚子,聽說是個男孩子,」很快就回過神來的方靜恩流利的接下去。「我想爸爸畢竟還是想要個兒子吧!」她只是意外媽咪會突然決定說出來,並不是被這件事嚇到了。

「你……你怎會……怎會……」方媽媽的眼睛瞪得比女兒還大,她才是真正被嚇到的人。

方靜恩得意的擠擠眼。「林品柏告訴我的 他聽他爸爸說的,當爸爸回臺灣的次數愈來愈少,我就猜到他早晚會決定要定居在大陸;後來聽說他包的二奶大了肚子,我又猜到他會向媽媽提出離婚;半年前爸爸之所以會回來,也不是為了探望我們,而是因為他跟林伯伯拆夥,又增設兩家分廠,才特地回來籌措資金買下林伯伯的股份,我們現在住的房子……」

她不在意的聳一下肩。「已經被爸爸拿去抵押貸款了對不對?」

方媽媽吃驚得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直至方靜恩說完後又過了起碼五分鐘,她才扶著額頭,不可思議的呢喃。

「天哪,你竟然都知道了!」抬眸,她忐忑的瞅著女兒。「你很生氣嗎?」

方靜恩滑稽的咧一下嘴。「剛開始是很生氣,不過慢慢的也就釋然了,又不是只有爸爸一個人幹這種事,反正變心的人硬挽回他也無意義,既然他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他了,」

是她夠豁達、夠大方,才能夠獨自想通這件事,不過這並不表示她可以原諒方爸爸的背叛,起碼為了方媽媽,方爸爸也該得到一些懲罰。

所以她決定不要爸爸了,這就是她給方爸爸的懲罰!

「你爸爸不是不要你,真的!」方媽媽忙道。「雖然離婚時他只給了我兩百萬應付生活,但他承諾手頭寬裕一點後,會第一優先把房子的貸款還清——那是在你名下的財產,還會替你設立一筆信托基金,好讓你能夠安心出國留學,另外,他也會再給我……」

離婚簽字時沒給,以後還會給嗎?

「你還相信爸爸的承諾?」

「……至少他從沒欺騙過我,包二奶的事也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但他已違背了結婚時的承諾,這還不算欺騙嗎?

「兩個月前爸爸特地回來跟媽媽辦理離婚手續,卻沒來看我一眼,」方靜恩淡漠地說。「他真的還在意我嗎?」

方媽媽窒了窒。「他……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方靜恩搖搖頭,坦然的笑一笑。「算了,我說過我已經不在意了,媽咪就不必替爸爸解釋了。我擔心的倒是媽咪你會不會很傷心?」

方媽媽輕輕落下眸子,但很快又抬起來,堅毅的面對女兒。

「跟你一樣,起初我也很生氣、很難過,但如同你所說的,硬要變心的男人留在身邊又有何意義?」嫻靜溫柔的她,出人出息料之外的堅強。「何況我還有你,我並不是失去了一切!」

「對!」方靜思寬慰又開心的抱住方媽媽。「媽咪,你並沒有失去一切,因為你還有我;而我也沒有失去一切,因為我還有媽咪你;雖然失去了爸爸,但我們的世界絕不會因此而崩潰!」

「是的,小靜,我們母女倆還擁有彼此,對我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放心,媽咪,我不一定要出國留學,」爸爸已經離棄她們了—她怎能再離開媽咪。「等我大學畢業,我就可以去找工作來養你了!」

「不用,我打算回到室內設計的本行。」方媽媽輕輕吐露出她慎重考慮過後的決定。「當初結婚時,由於你爸爸希望一回到家裏就能夠見到我,並隨時都可以專心傾聽他的煩惱,我才放棄剛起步的事業,現在,我想我可以重拾設計簿了,」

「沒問題,媽咪,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挺你!」

見女兒如此支持她,方媽媽不由綻開心滿意足的溫柔笑靨。

之所以能夠在丈夫離棄她之後堅強的站起來,全是因為還有女兒在她身邊,女兒是她心靈上的支柱,也是她不能不堅強起來的理由,於是她告訴自己,即使失去了男主人,她們母女倆還是能夠築建起她們的世界。
 

翌日,她們母女的世界就徹底崩潰了!

運動神經元疾病,俗稱漸凍人症,一般可分為四型,其中最常見的是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症狀為從四肢開始萎縮無力以致癱瘓,逐漸向全身蔓延,最後患者會因吞咽的肌肉萎縮無力而呼吸衰竭致死。

在這中間過程當中,由於患者的感覺神經並沒有受到侵犯,因此患者的心智狀態是正常的,想想一個人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滴逐漸無法動彈,最後甚至無法自行呼吸,內心的痛苦與恐懼可想而知。

「……這種病症目前尚無有效治療方法或藥物,平均發病後的存活壽命在三到五年之間……」

聽邱大夫解釋到這裏,方媽媽便再也承受不住的昏厥過去了,邱大夫急忙喚來護士,兩人合力把方媽媽扶到沙發上;而方靜恩卻始終一動也不動的呆在病床上,腦子裏還在忙著處理適才接收到的資料。

漸凍人症?

她患了那什麼見鬼的漸凍人症?

然後……然後這種病症是無藥可醫的,所以……所以她只剩下短短三到五年的生命,而且她這三到五年的生命還得活得既痛苦又恐懼,比墜落地獄中更可怕?

開什麼玩笑,她才十八歲,屬於她的時代才剛開始,這樣就game over了?

可是……可是……邱伯伯不可能拿這種事來惡整她吧?換句話說,他說的是事實,她已被宣判死刑,那種死得拖拖拉拉、藕斷絲連、欲去還留的死刑……

為什麼?

為什麼是她,而不是路人ABCD?

為什麼她罹患的會是這種無藥可治的絕症,而不是維他命缺乏症?

該死的為什麼?

自然,這種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但除了努力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生命才剛起步,命運卻已經擅 為她決定了終點,她又該如何想?

很高興可以提前上天堂遊樂園了?

當方媽媽醒轉過來時,方靜恩還在那邊思考她究竟該做何反應,而邱大夫,趕在方媽媽的腦袋尚未完全清醒而繼續崩潰下去之前,他把護士趕離開病房,然後拉了張椅子坐下來,神情嚴肅的對她們母女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是看著小靜長大的……」

方媽媽茫然的看著他,而方靜恩好像根本沒聽進去。

「她幾乎等於是我的女兒,一看見她就會讓我想到我那個因車禍去世的女兒,她倆是同一年出世的……」

那又如何?就算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就有辦法救她了嗎?

「所以我願意冒險告訴你們一條路,雖然這條路的希望也十分渺茫,但總比完全沒希望好……」

希望?還有希望?

方媽媽眸中的茫然瞬間散去,她開始認真傾聽。

「國外曾有少數個案,在診斷為漸凍人症後治療恢復的特例,換句話說,倘若小靜的運氣夠好,還是有些微的可能性能夠治愈。但目前最有希望的治療方法仍在動物實驗當中,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用在人體身上……」

但是你知道哪裏有人敢?「方媽媽衝口而出,瞳眸中爆閃出希望的光芒。

邱大夫點點頭。「在瑞士的一家俬人研究所,只要小靜自願加入他們的臨床實驗,他們不會拒絕。但前提是,這件事是秘密,你們絕不能泄漏出去;另外,所有費用你們必須自備,包括住院費、醫療費、看護費等等,住院之前就得先繳至一千五百萬的保證金,倘若尚未痊愈,每過一年就得再追加費用,最重要的是……」

他來回看她們母女一眼。「你們必須確實了解到,這只是一點點幾近於無的渺茫希望,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可能,你們花費了無數金錢,結果小靜仍逃不過原定的命運……」

「即使可能性再渺小,我也不想放棄任何希望!」方媽媽語氣堅決地道。

「好,那我現在就去幫你們聯絡。」

倣佛早就預料到方媽媽的回答,邱大夫即刻離去,方媽媽也隨之起身,用力握一下方靜恩的手,傳達她會不計任何代價治愈女兒的心情。

「我去聯絡你爸爸。」

不待方靜思反應過來,方媽媽也匆匆離去了,病房內只剩下方靜思傻在那裏發愣。

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然而,噩運終究是噩運,想要平安度過並不是那麼容易。

當方媽媽急著聯絡方爸爸時,才發現她根本無法找到方爸爸,根據律師透露,方爸爸擔心老婆好應付,女兒不好應付,為免女兒跑到大陸去跟他鬧,決定在兒子平安生下來之前,他不但拒絕和她們母女聯絡,還會躲起來不讓女兒找到。

因此,方媽媽期待從方爸爸那裏得到三千五百萬保證金的希望頓時宣告幻滅,她只好到處向人家低頭告貸,但已失去企業家夫人名啣的她哪裏借得到多少錢,大部分連見都不願意見她,有也只肯借出一、二十萬,再多就沒了。

即使再加上她變賣所有珠寶首飾所得的兩百多萬、方爸爸給她的兩百萬,以及買掉豪宅的錢,所得也不過六、七百萬,離三千五百萬還遠得很呢!

黃佳慧瘋了似的想幫忙,可是……

「我家破產之後,連我們住的房子都是租來的,以前那些朋友也不跟我們家來往了,一 提到借錢,他們就……」

「我明白、我明白,」方靜思溫聲安慰急得快哭了的好友。「當我們不缺錢的時候,想跟人家借多少都沒問題,但當我們真正需要錢的時候,反而一毛錢都借不到,這就是現實啊!」

「那……那……高秉岳……」

「沒用的,高家的房子雖然是自己的,但還有七成貸款尚未清償,就算賣了也值不了多少錢啊!」

唯一有能力拿出這筆錢的只有方靜恩的「未婚夫」林品柏,但自從方爸爸和林伯伯大吵一架拆夥之後,林家早就和方家斷絕往來,而林品柏之所以會繼續來找方靜恩,只不過是不想認輸,打算先把上她,之後再甩了她,一日一得知方靜思罹患絕症,還想借錢,林品柏立刻畫清界線,翻臉不認人。

就連邱大夫雖有意幫忙,偏偏他兒子炒股票虧了不少錢,連他自己也在為金錢傷腦筋呢!

「那還有誰……」

「沒有了!」

黃佳慧終於忍不住哭出來。「那怎麼辦嘛?」

方靜恩自嘲的一笑。「認命啊,不然還能怎麼辦?」

「可是……可是……」

「其實這樣也好啦,就算真借到了三千五百萬,倘若還是治不好——這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那三千五百萬不就白費了,還要害大家背了一 屁股債,不知道何時才能還清,實在不值得呀!」

「只要有一絲絲希望就值得!」黃佳慧灑著滿臉淚水怒吼。

方靜恩想說什麼,但馬上就放棄了。

她能說什麼?連她自己的心態都尚未調整過來,她又能說什麼?

表面上的鎮定無非是為了安撫方媽媽,其實她比誰都惶恐、比誰都害怕、比誰都憤怒,這件徹底顛覆了她的生命的噩運,眼看就要打敗她了,她卻完全無計可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命運被牽引入黑暗深淵之中。

她到底該怎麼辦?

在確知一切已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之後,她就不停的這麼問自己。這件事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錯,只能怪上天的捉弄。但是……

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然而,盡管她再不甘心也無可奈何,直到休學和出國手續都辦好,瑞士研究所方面也已談妥,方媽媽也只籌到了七百萬,眼看連那一絲絲幾近於無的希望都抓不住,方媽媽急得快崩潰了,就在這時……

「伯母,兩千八百萬,給你!」

方媽媽震驚的瞪住手中的銀行本票,難以置信,以為在作夢,方靜恩與黃佳慧更是失聲尖叫。

「你你你……你哪裏來的兩千八百萬?」

「跟高利貸借的。」高秉岳爽快地回道。

「高利貸?」方靜恩駭異的驚叫。「但高利貸的利息很可怕呀,你怎麼可能還得起?不,你連利息都應付不了啊,」

高秉岳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笑容一如以往般燦爛。

「只要命還在,什麼事都可以應付過去的!」

「可是……」

方靜思還想再說,但高秉岳不再理會她,逕自催促方媽媽。

「伯母,可以出發了,不管是什麼病,愈早醫治,痊愈的希望愈大不是嗎?」

方媽媽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支票,毅然點頭。「好,但我發誓,這筆錢再加利息,我一定會全數還給你的—。」借錢可以還,命沒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何況這條命還是她女兒的,她也顧不了其他問題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無論方靜思再如何反對也無效—只好任由方媽媽決定一切。

三天後,她們出發了。

桃園機場,出境大廳前,面對來送機的好友,方靜恩壓抑許久的傷感終於忍不住爆開來。

「佳慧,我……我會好想你……」與黃佳慧相互擁抱,她哽咽了。

「想念是好事,這麼一來,你才會……」黃佳慧也紅著一雙眼眶推開方靜恩,緊緊盯住她的眸子,深刻的目光中傳達著無盡鼓勵和期盼。「盡快回來!」

她還回得來嗎?

方靜恩深吸一 口氣,然後用力點頭。「我一定會回來!」

黃佳慧噙著淚水擠出笑容。「我等你!」

「好,」橫手背拭去淚水,然後,方靜恩回身面對高秉岳。「阿岳,那筆錢我和媽咪一定會設法還你。」

「我從來沒想過要你還這筆錢。」

「阿岳!」呢喃著,她的眼眶不禁又溼了,情不自禁主動貼向他胸前。

「不要哭……高秉岳柔聲安撫她,雙臂緊緊的圈住她的嬌軀,唇辦覆在她耳際,深情低語。」我只想要你知道,我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她抽噎著落下淚水。

她知道,也相信他這份感情絕不虛假,能夠無條件的為她付出這麼多的,除了親人之外,也只有深愛她的男人。只是……

倘若她再也回不來了,又該如何回報他這份深情呢?

「小靜,到時間上機了!」

好半晌後,方媽媽的催促聲自身後傳來,方靜思才深呼吸幾下,毅然離開高秉岳的懷抱,硬生生將目光移向那位專程開車送她們來機場的人口高秉岳的影子,不再看那兩個會今她依戀不舍的人口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她會離不開的。

「謝謝你送我們來機場。」

話落,就在她準備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不經意瞥見那個高秉岳的影子唇畔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倣佛在暗自高興某件不為人所知的陰謀終於得逞,使她心頭驀然升起一 股隱隱的不安。

他笑什麼?

但沒時間再讓她多做思考,方媽媽又推推她,於是她猛然轉身跟隨方媽媽進入出境大廳,直到上機一刖,她都不敢回頭,害怕自己一回頭就會舍不得離開。

「小靜,我們會回來的。」

「……我知道,我只是到現在還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怎會變成這樣呢?」

「我了解,就連我也依然還有點困惑,前後不過一個月……實在太快了!」

「一個月?不,只有一天而已!」

是的,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天而已,她的世界就整個翻轉過來了。

家沒了,她也不再是原來的她,只是一條茍延殘喘的生命,在沒有希望中尋求奇跡。但是……

在地球遙遠的另一端,她真找得到她的奇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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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30: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年八個月後——桃園機場,一位容光煥發、神採飛揚的少女腳步輕快的踏進入境大廳裏,清澈明亮的眸子微微一轉,不到三秒鐘就發現她的目標,旋即拉開一局分貝嗓門尖叫著衝過去,像東京的新幹線。

「小慧!」

而對方也幾乎是在同一刻裏發現她,同樣扯著女一局音尖叫著撲過來,像幽靈式噴射機。

「小靜!」

兩人尖叫著一把抱住彼此,像瘋子似的又哭又笑、又叫又跳,還轉圈圈。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畢竟是世上最幸運的女孩,在歷經一連串的注射式移植,熬過持續不斷的化學治療和復健治療,又吞下幾乎可以開家藥房的各種藥物,方靜恩終於奇跡似的自漸凍人症的肆虐下逃過一劫。

研究所的主治醫生告訴她,她是研究所成功的第一項病例,有極大可能是因為她幾乎剛發病就開始治療了,其他人都是發病一段時間後才開始治療,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機制。無論如何,她的痊愈帶給其他病患莫大的鼓舞上是病患最需要的。

然後—她遵守諾言回來了。

「我好想你!」她抹著淚水哽咽道,兩手根本放不開黃佳慧。

「我也是,昨天晚上我都睡不著呢!」黃佳慧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

「我也是,我差點半夜打電話去給你呢!」

靜默兩秒,兩人相對失笑。

「回去再說吧!」

於是兩人先到律師那兒拿房子的鑰匙,再上超市採購日用品和打掃用具,然後才回到內湖的家。

「房子是你繼父幫你買回來的?」黃佳慧好奇地問。

「嗯,洛朗,就是我繼父,他知道我要回臺灣念書,想說我習慣住這裏了,就把房子買回來送給我做生日禮物。」

「好大方,這棟房子起碼三、四千萬耶!」

「五千萬,不過他送給我媽咪的結婚禮物才叫闊氣,一座上萬坪的葡萄園!」

兩人卷起衣袖一起整理方靜恩的臥室和書房、客廳—其他用不著的房間照樣保持關閉狀態,最後再整理廚房,一邊聊起她在歐洲的生活。

「嘖嘖,你繼父一定是個超級有錢人。」

「應該是,不過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起初螞咪和我都以為他只是個大學教授或學者之類的呢!」方靜恩笑道。「他不但非常寵愛媽咪,也很疼我,還說將來要把一切都留給我,因為他不能生育,所以我是他唯一的孩子。」

「你的運氣真是超好呢,」黃佳慧讚嘆。

「我也這麼覺得,絕症竟然奇跡似的痊愈了,順便又讓媽咪尋到了更美好的第二春。」清理好冰箱後,方靜恩到洗滌臺前洗杯子。「一剛開始我還擔心媽咪忘不了爸爸,但媽咪說,在她得知爸爸包二奶之後,她對爸爸的感情就逐漸淡然了,當她為了籌措醫療費而找不到爸爸時,她也對爸爸徹底死心了!」

「那他們為什麼沒有陪你回來?」

「兩個月前他們結婚時並沒有去度蜜月,既然我要回臺灣,幹脆叫他們去補度蜜月 !」

「去哪裏?」

「不是去哪裏,而是到處都去,他們搭遊艇環遊世界!」

「環遊世界?」黃佳慧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卯死了!卯死了!」

「我想媽咪的後半生應該會比前半生幸福。」方靜恩嘴角掛著一抹真誠祝福的微笑。

一個能為亡妻守二十五年獨身,六十歲才又續弦的男人,肯定比那種中途變心的男人更能為女人帶來幸福,雖然繼父年長媽咪十六歲,但也因此,繼父更是寵愛媽咪,這麼一來,她就可以放心把媽咪全權轉交給繼父去傷腦筋了。

前半生,媽咪都守在家裏等待爸爸;後半生,媽咪終於可以走出家門,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有多麼廣闊了。

「話說回來,倘若這回你們去不成瑞士,不要說方媽媽,連你都……」

笑容斂去—方靜思橫眸飛快地掃黃佳慧一眼,「我知道,所以……」把洗好的杯子拿到早餐 ,倒入她們買回來的果汁,再和黃佳慧面對面坐下。「我才沒通知阿岳說我要回來,因為我希望能夠先聽取你的意見。」

「嗯哼,當你說要特別挑高秉岳放假的時候回來,卻又不要我通知他時,我就猜到了。」黃佳慧端起杯子喝一口果汁,放下。「不過說到高秉岳,他也真奇怪,你一出國,上學期結束他就辦退修碩士學位,半年後去當兵,算他倒楣被派到金門去,他是哪裏想不開了?」

「也許是擔心我,念不下書吧!」

「唔……或許吧,幸好現在兵役期也縮短了,只有一年六個月,也就是說,再半年他就退伍了,一退伍就得到解脫,想幹什麼都沒顧慮,也好啦!」黃佳慧撫撫手。「好,到底有什麼問題,你說吧!」

方靜恩並沒有立刻開口,捧著杯子好半晌沒動,只顧凝視著黃澄澄的液體。

「記得我曾說過,阿岳和我太熟了,熟得激不起半絲熱情來,不過這回因為我的病,我真的被他感動了,當我要出發到瑞士時,在機場時我就決定如果能夠回來的話,我一定要回報他的深情,可是……」

她抬眸望住黃佳慧,滿眼困惑。「我要回臺灣之前把這些想法告訴媽咪,媽咪卻極力反對,我不懂,當初媽咪不是也很讚成我和阿岳在一起,現在我被他感動了,媽咪卻反而不讚成,到底是為什麼?」

黃佳慧皺眉,腦袋微傾,雙眼眨了眨。「你被他感動了?」

「對。」

「但你觸電了沒有?」

「沒有,可是我真的好感動,真的!」方靜恩反駁似的抗辯。「如果不是他,我的生命最多再兩、三年就結束了,而媽咪也不會得到現在的幸福,一想到這,我就感動得想哭,胸腔漲滿莫名的感情……」

「但是你沒有觸電,」黃佳慧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辯解。

方靜恩張著嘴,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喃喃道:「可是我以為……以為…。:愛情有很多種,並不只有觸電般的愛,難道我這種感情不是嗎?」

「當你這麼問自己的時候,就表示你自己也在懷疑,既然如此,請再加我一票,我也反對。」黃佳慧伸臂越過抬面握住方靜思的手。「小靜,你一定要仔細想清楚,回報恩情絕不能用虛偽的愛來回報,不然到頭來你們雙方都會很痛苦這麼一來,你就不是在回報他,而是在害他了!」

「這點我當然知道,恩情不能用愛情來回報,我清楚得很,我只是……」方靜恩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呃,總之,現在我懂了,我必須先弄清楚自己這份感情究竟是不是愛,不能我以為是就是。如果真的不是,我就不能勉強和他在一起。」

「很好,你總算開竅了!」

「不過這也不太容易呢,我又沒有經驗,天知道愛情到底是什麼感覺?」

「我也不知道,不過……」黃佳慧咕噥。「你不是說要觸電的感覺嗎?」

方靜恩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哈哈,那是我看電影、看小說看來的想法啦,想說如果是我,我才不喜歡那種溫溫吞吞、要死不活的愛情,我想要的是那種轟轟烈烈,倣佛火山爆發般的激情!」

「的確,火山確實比較符合你的個性,好,那我們就到夏威夷去吧,」黃佳慧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那裏火山最多,包你爆發個痛快!」

「少白目了!」方靜恩笑罵著起身。「好了,我們走吧!」

「走到哪裏?」

「去給阿岳一個驚喜呀!」

結果真正被驚嚇到的是她自己!

 



供應早餐的店多半在十、十一點就收攤了,因此最遲中午鐵門就拉下來了,之後,高家的人就會從二樓出入,客人也要直接上二樓找人。

「咦?鐵門沒關耶,」她們不會剛好碰上闖空門的吧?

「因為高媽媽常掉鑰匙,」方靜恩笑著自行扭門把推開木門進去,因為她想給高秉岳驚喜,自然不能按電鈴。「換了四、五次門鎖之後上 媽媽就決定出門不帶鑰匙了,反正家裏都有人在,不怕有人闖空門。」

「今天是星期六,他們會在家嗎?」

「這時候高伯伯應該還在睡午覺,高媽媽去買菜,阿玲沒有約會就會待在家裏,阿岳吃過晚飯後才會出門。」

「有人在睡覺?那我們最好小聲一點。」

於是,她們壓低了聲音,躡手躡腳的往裏走,不到二十坪的屋子隔成三房,想像得出空間有多局促,進大門轉個身就可以看到後陽臺了。

方靜思指指其中一扇房門,示意那就是高秉岳的房間,然後兩人抱著惡作劇的興奮摸到房門一側,房門並沒有關緊,露出一條約兩指寬的縫隙,高秉岳與高秉玲的對話清清楚楚的傳出來。

「大哥,小靜什麼時候回臺灣?」

「不知道,不過應該快了!」

「在你退伍前嗎。」

「八成是。」

原來他們都在家,正好,一箭雙雕!

兩人暗笑,正準備用力推門進去大叫一聲,好嚇他們一個半死,誰知高秉玲下一句話傳出來,瞬間便點住了她們的穴道,讓她們從頭石化到腳。

「我說大哥你也真厲害,居然能騙得小靜一點都不起疑,她也不笨說!」

騙?

方靜思與黃佳慧兩人各一只手停在門上—疑惑的對看一眼。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參加戲劇社?更何況我們從小玩到大,她的脾氣我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想騙她根本不難,輕而易舉。」

「那她回來後,你們的事應該沒問題了吧?」

「從她給我的信來看,應該是成功了!」

「太好了,小靜現在又是有錢人了,等大哥你和她結婚後,別忘了我也幫你出了不少主意,有好處千萬別漏掉我喲!」

「是是是,誰敢忘了你,雖然你也沒幫多少忙。」

「少跩了,沒有那筆錢,大哥你也拐不到小靜,!」

「喂,高秉玲,請別說得那麼難聽行不行?什麼拐不拐的,我是正大光明追上她的好不好?」

「聽你在說,那筆錢明明是那個笨蛋拿出來的,你卻騙小靜說是你跟高利貸借來的,不然她的態度才不會改變,這不叫拐叫什麼?啊啊,我知道了,應該叫惡意詐欺!」

那筆錢?

哪筆錢?

那個笨蛋?

哪個笨蛋?

誰詐欺誰?。

「你閉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給我說出去…:。」

「好啦、好啦,別忘了我的好處就行了啦!不過說真的,我真的很好奇那個笨蛋究竟是如何籌出那筆錢來的,兩千八百萬根本是天文數字,他家也不是有錢人不是嗎?」

兩千八百萬,難道……

是那筆錢?。

「廢話,像我們這種平常人,哪裏湊得出那麼一大筆錢來,他又只是個學生,銀行不可能貸給他那麼多信用貸款,連高利貸都不敢借給他!」

「那他到底是如何籌措出來的?」

「……他把自己賣掉了!」

「耶?」

賣掉自己?!

方靜思與黃佳慧又驚又駭的猛然收回扶在門上的手,反捂住自己的嘴。

「貸不到也借不到,又不能去搶,他只有出賣自己了!」

「我不懂。」

「笨蛋,男公關你沒聽過嗎?」

男公關?

方靜思和黃佳慧又不約而同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住對方的嘴。

「當然聽過,可是……如果是大哥還說得過去,但他那塊料,人老土,個性又陰沈,根本沒那種本錢,誰願意用兩千八百萬買他?我看十萬都有問題!」

「所以啦,我陪著他跑遍了整個大臺北地區,根本沒一家男公關夜店願意讓他用自己抵押預借兩千八百萬的,最後,當我們正準備南下到臺中去試試看時,有位男公關建議我們到一家私人俱樂部去問問看……」

「你們去了?」

「去啦,令人意外的是,那家俱樂部的老板竟然是女的,更教人驚訝的是,那位女老板竟然只隨便看他兩眼就同意借給他兩千八百萬—條件是,他必須簽下一紙無限期的合約,換句話說,他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去換取那兩千八百萬。」

一……一輩子?

方靜思扯開黃佳慧的手,好不容易才咽下卡在喉嚨的唾沫。

「他簽了?」

「簽啦,不然哪裏來兩千八百萬給小靜!」

「難以置信,他竟然簽了!」

「至於一年後追加的兩千萬醫療費,我就不知道他是如何拿出來的。」

「那四個月前,小靜匯來六千萬給你,你拿去給他還債了嗎?」

「我幹嘛還給他?他簽的是無限期的工作契約,並不是還錢就可以解約的,更何況他現在是那家俱樂部的頭牌男公關,俱樂部老板也不可能放他走,就算把錢還給他也沒用,倒不如讓我來活用更有價值。」

「真詐!」

「謝謝誇獎。」

「那他為什麼不自己給小靜?」

「因為我告訴他,倘若小靜知道那是他出賣自己的錢,一定不肯收下。就算他騙小靜是借來的,早晚小靜還是會知道事實,屆時她一定會很尷尬、很為難、很困擾,如果他真為小靜著想,最好從此消失,不要再出現在小靜面前。」

「可是那時候大家都以為小靜活不久了。」

「但還是有一絲絲希望。」

「而你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小靜改變對你的態度。」

「不會把握機會的人永遠成功不了!」

「卑鄙!」

「想在商場上得到勝利,卑鄙是第一要訣。」

「齷齪!」

「只要抓到好處,你管他齷不齷齪。」

「分我兩千萬!」

「貪心的女人,等你結婚時再給你!」

「最好別忘了。」

「你也最好閉緊你的嘴巴。」

「放心,為了那兩千萬,我一定會用線縫緊自己的嘴。不過,小靜不知道那兩千八百萬要真是借高利貸來的,一年利息就不止兩千八百萬,然後不用兩個月,我們全家就會被砍光了嗎?」

「千金大小姐怎會知道那種事,自然是我說什麼她信什麼。」

「說得也是,不然她也不敢收下那兩千八百萬。」

「所以我才騙她說利息是一年一百四十萬,剛好是我們家勉強能應付過去的邊緣。」

「話又說回來,那個笨蛋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哼哼,因為他是世上最悶騷的笨蛋!」

「悶騷?」

「他呀,也不知道單戀小靜多久了,卻一直不敢讓小靜知道,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單戀她?

方靜恩驚愕得兩眼差點爆出來,黃佳慧同等訝異的指住她的鼻子。

「為什麼不敢讓小靜知道?」

「因為我警告過他,小靜是我先喜歡上的女孩子,如果他是我的朋友,就不應該對小靜懷有非份之心。而且,他以為小靜討厭他。」

「是喔,大哥,那是你故意讓他那麼認為的吧?」

「當然。」

「哈,我就知道是你,除非真被惹翻了,不然小靜才不會討厭人,最多沒什麼好感罷了!」

「其實我本來是想讓小靜討厭他的,所以騙小靜說他不用當兵是靠關係……」

「不是嗎?」

「他國中時感染急性肺炎,痊愈後仍有輕度以上肺功能障礙,不然他本來是打算報考軍校的。」

「難怪,他們全家都是軍人嘛,」

全家都是軍人?

不會是……那個笨蛋吧?

方靜恩與黃佳慧面面相襯,驚疑地大眼瞪小眼。

「所以啊,他那個死硬派的老芋仔爸爸一聽說他念不成軍校還跑去做男公關,二話不說就和他斷絕父子關係,軍人家庭的臉面全被他丟光了嘛!」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讓小靜討厭他,別人就不需要?」

「因為他隨時都跟著我,要是小靜不小心喜歡上他怎麼辦?我可不想意外凸這種捶!」

「他跟著你?超好笑,大哥,明明是你纏著他的說!因為他成績好到不行,而你的功課爛到斃,為了能順利考上T大,你才硬纏著他陪你一起K書;考上T大後又擔心要重修被死當,所以你繼續纏著他;他雙主修,你卻連畢業考都要他幫忙才勉強pass;所以他退修,你也只好跟著退修,沒有他,你的考試根本過不了……」

「少扯,後來是他纏著我的!」

「也對,好像是從你們大學畢業後開始的吧,我猜他是在那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小靜,所以反過來老是跟著你,因為只有跟在你身邊,見到小靜的機會最多。」

「沒錯,就是那時候他開始主動跟著我,之後我又發現他老是偷看小靜,當下就明白他喜歡上小靜了,於是我馬上就警告他說不可以奪人所愛,然後努力讓他了解小靜有多麼討厭他,暗示他千萬別去造成小靜的困擾……」

「他相信了,即使如此,他只要能常常看見小靜就滿足了,所以繼續跟著大哥你,跟到小靜都在背後嘲笑說他是你的影子……」

影子?

是他!真的是他!

震驚也不足以形容方靜恩此刻的駭異於萬一,她根本是全然的傻住了;而黃佳慧則張著嘴巴開開闔闔,好像要說什麼,但話卻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他只是一個愚蠢的笨蛋!」

「大哥,那你呢?你是真的喜歡小靜嗎?」

「那當然,在我自己都尚未察覺到時,我就愛上小靜了,不然我也不會在小靜失去富家千金小姐的身分之後,還想盡辦法要奪得她的芳心。」

「但是你更愛你自己。」

「沒辦法,我是男人啊!」

「自私的男人!」

「男人沒有不自私的。」

「那個笨蛋就不自私。」

「他不是男人,他是笨蛋!」

「既然他那麼笨,那大哥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沒錯,我並沒有告訴他小靜已經痊愈了,所以再等四個月之後,我就可以再跟他要兩千萬,既然他之前籌得出來,這回應該也沒問題。」

再要兩千萬?

這人是強盜嗎?

方靜恩與黃佳慧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完美的O型。

「但如果小靜遲早會和你結婚,她繼父的財產就夠你花的了,你還要這些小錢幹嘛?」

「我是考慮到也許小靜並不是真的愛上我,而只是一時被我感動,這麼一來,她會不會和我結婚還是個未定之數。現在我只是未雨綢繆,免得兩頭落空,到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嘖,大哥你可真厲害,樣樣都考慮到了耶!」

「我辛苦了這麼久,總不能最後只抱到一顆鴨蛋吧?」

「可是,倘若小靜回來後被她發現事實了呢?畢竟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連爸媽都不知情,小靜隨便跟他們聊上幾句就可能穿幫了,然後小靜一定會來追問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屆時你怎麼辦?」

「所以我才藉口爸媽會尷尬,事先要小靜千萬別在爸媽面前提起那筆錢的事,就算她不小心提到,爸媽也會否認到底。」

「即使如此,萬一呢?」

「我得不到的,那家夥也別想得到!」

「我懂了,他本來是被你利用的,如果反過來奪去你得不到的,那樣就好像是你自己引狼入室,你不甘心,你會恨死自己!」

「沒錯。」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我會再捏造其他藉口,唯有那家夥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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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6-11 15:31:16 |只看該作者
 
 
聽到這裏,怒發衝天的黃佳慧再也憋不下去了,正想一腳踹破房門闖進去客串殺手,誰知動作慢了半拍,大腳都還來不及抬起來,人已經被方靜恩拖走,一路咚咚咚咚拖到樓下,她才有機會硬扯住方靜恩,暴跳如雷的怒吼。

「他媽的混蛋機車,小靜,你為什麼不讓我……」

「閉嘴!」方靜恩反倒很鎮定。「小慧,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你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

「那你記得他長什麼樣子嗎-。」

「……沒印象。」

「我也沒多少概念。」

因為他只是個影子!

兩人默然相對片刻,忽地同時啟步衝出大門,驚險萬狀的攔住一輛差點撞翻她們的計程車。

「小姐,上哪裏?」

「T大!」

T大管理學院系辦公室

「姓於,常常跟高秉岳在一起?」系助想了一下。「啊,你說博士班的於修凡是吧?唉,說到他,系上原本打算推薦他公費出國留學,誰知他悶聲不吭的突然辦退修,連教授都覺得可惜呢!」

是他,「系上有他的照片嗎?」方靜思緊張地問。

「這個嘛……他好像不太喜歡照相……對了,他大四時曾經和系上同學一起到蘇教授家裏烤肉,好像有照相,你去蘇教授家裏問問看吧!」

於是,她們馬不停蹄又趕到蘇教授家裏。

「於修凡?有啊,他有照相啊!」

「那照片呢?」

「不曉得被誰拿走了,你去問當時的班代,也許他知道。」

她們只好又跑回T大詢問當時那位班代的住址,再趕過去。

「那時的相片啊,嗯,我想想……啊,對了,放在系辦公室的櫃子裏!」

「……」超賽!

兩人又急毛竄火的跑回T大,當系助四處尋找那位班代所說的櫃子的鑰匙時,兩個女孩子的耐性也迅速流失,開始相對踱來踱去。

「我沒印象沒話說,但你至少跟他說過話呀!」黃佳慧忍不住抱怨。

「四年,不,六年前,OK,而且說不了幾句,那四年裏,他也老是躲在阿岳身後,想看也看不到他,真是超白癡的影子!」方靜恩也憤怒的反駁。「你難道沒有那種經驗嗎?國中或高中三年都同班,明明天天都見面,結果畢業時才發現班上某某人你根本沒印象,甚至不記得有那個人嗎?」

「……國中三年,我起碼有四分之一同學都沒印象。」

「那你還說我!」

「我……」

「找到了!」

系助一聲大叫,早已瀕臨抓狂邊緣的兩個女孩子立刻跳過去,等係助拿出那張照片,等不及他遞給她們,四只手便迫不及待的一把搶過來,一人抓一邊,擠著腦袋爭先恐後看向照片,旋即,興奮凍結,下巴落地,看了半天都說不出半個字來。——「這就……就是他?」

「好……好……好銼!」

老土的軍人式小平頭,書呆子型的黑框眼鏡,因為陽光,鏡片後的眼睛瞇成一條線,雖然鼻子很挺,嘴巴也很端正,但整體看上去就是一副毫不起眼的樣子,路人ABCD都比他搶眼。

這種男公關會有人點他的抬?

兩人不死心的繼續盯著看,想找出照片中的人究竟有什麼超值條件值得俱樂部老板付出兩千八百萬「買」他,但不仔細看還好,愈仔細看愈覺得照片中的人簡直是土到爆、銼到斃。

肯定是那個俱樂部老板眼睛脫窗了!

視線好不容易才移開那張照片,方靜思與黃佳慧相對瞪了半天後,黃佳慧才用力咳了兩下。

「記起來了嗎?」

「除了那個超銼的小平頭和那副超土的眼鏡還有點印象,其他都不記得!」

「……遜!」

「換了是你,你不會只注意到那兩個最可怕的地方嗎?」方靜恩辯駁。

「好啦、好啦,那現在怎麼辦?」黃佳慧不耐煩地問。

「我想,呃,先設法找人吧!!」

無論如何,先把人救出「苦海」再說!

 



住臺北的人都知道,位於林森北路一帶的五條通是知名的風化區,不過除了好色的男士們之外,那些牛郎夜店更是吸引女性,從二十歲到五十歲,無論是已婚或未婚,上班小姐或是良家婦女,大哥大大的女兒或上流社會的仕女,全都是牛郎夜店的消費客源,不過以比例來說,還是以上班小姐居多,幾乎佔有七、八成。

這是方靜恩與黃佳慧在五條通「混」了一個月多後的觀察結論,可是……

「這家也沒有。」

「但這裏是五條通最後一家牛郎夜店了。」

「牛郎夜店不只五條通有吧?」

「說得也是,好,我們繼續奮鬥吧!!」

這時候,方靜恩終於感覺到沒有車的不方便,於是報名駕訓班,一 邊準備考駕照,一邊找人。

又過了半個月「臺北市都沒有。」

「那就到臺北縣。」

但這時T大也開學了,幸好牛郎夜店的消夜場是從午夜到清晨,和學校上課時間並不會起衝突,開學之後,兩人才能夠繼續到處去找人,只是早上的課堂容易打瞌睡罷了,因此她們盡量排下午的課,以免人找到了,她們的課也當光了。

再過半個月「臺北縣也沒有。」

「到臺中,然後到高雄。」

「不對,依高秉岳的話來判斷,他們並沒有到臺中或高雄。」

「那就從頭再找一次,他的樣子應該跟以前相差很多,這回我們要看得更仔細一點!」

於是,她們又回到五條通,再次一家家牛郎夜店找過去,為了應付基本消費,她們也點了上回點的男公關的抬,可能相隔兩個月太久,並沒有人記得她們。但就在方靜恩拿到駕照這天,她們到了第四家,那位看上去相當斯文的男公關竟然認出她們了。

「你們兩個月前來過吧?」

「你的記憶力不錯嘛,」

男公關笑笑,要為她們斟酒,她們兩個不約而同蓋住自己的酒杯,於是他收回去倒給自己。

「你們不像是會進這種場合的人,我猜……」他啜一 口酒。「你們在找人?」

黃佳慧兩眼一亮。「對對對,我們在找人,你能幫我們嗎?」

男公關放下酒杯,雙臂環胸,似笑非笑。「憑什麼要我幫你們找人?」

黃佳慧與方靜思相覷一眼。「今晚我們再開十瓶XO,外加小費十萬。」

在牛郎夜店混了兩個多月,一般規矩不想值也懂了。

「果然上道!」男公關又端起酒杯。「你們要找什麼人,也是男公關嗎?!」

「是,但我們只知道他在北部,還有他的本名……」

男公關擺一下手,「我們這一行都用藝名,知道本名也沒用。」他想了一下。

「你們找過什麼地方了?」

「北部的夜店都找過了,」黃佳慧順手把牛郎夜店的名單拿出來給他。

男公關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的確,北部的男公關夜店幾乎都在這上面了。」他把名單還給她們。「但還是漏了一家。」

「咦?真的?」方靜恩和黃佳慧同聲驚呼,她們查得還不夠仔細嗎?

「不過也難怪你們查不到,那家俱樂部就連同行的人知道得也不多。」

「為什麼?」

「因為太高級了,那裏是會員制的,入會費兩百萬,年費一百萬,想進門就得先入會,最便宜的酒一瓶三萬, 最低消費也是三萬——他們每一位男公關都是俱樂部老板親自相中的高檔貨,那裏的會員也全都是具有相當社會地位的女人,不是女強人就是貴婦人,或者是政商名流的千金小姐。」

「三……三百萬?」黃佳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男公關頷首。「所以你們最好先仔細考慮一下,如果在那裏還是找不到人,值不值得浪費那三百萬?」

「我非找到他不可!」方靜恩毫不遲疑的說,十分堅決。

「呃,小靜,我不是反對啦,可是……」黃佳慧壓低嗓門。「你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有沒有那麼多錢?」

「放心,」方靜恩老神在在的拍拍皮包。「我有一張無限度的信用卡……」

「那就好。」黃佳慧松了口氣。

「還有一個帳戶,繼父給我當零用錢的。」

「零用錢?幾十萬還是幾百萬?」

「一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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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6-11 15:3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花了兩個多月時間,她們一 口氣跑遍大臺北區大大小小所有的牛郎夜店,方靜恩幾乎敢自豪的說自己是半個牛郎夜店通,然而一 踏入位於天母山區的「夜之風」,她就開始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除了名字之外,這家俱樂部有哪裏像牛郎夜店了?

挑高的天花板搭配典雅的大型水晶燈,原木精鑲的壁板與真跡油畫古董,還有一整面墻的書櫃,輕柔的樂音擁抱著衣著光鮮的夜客,一瓶洋酒、幾盤水果,男男女女或低語淺笑或輕酌慢飲,絲絨沙發親匿的觸感,陷身其中倣佛是溫柔的陷阱,悄悄地舒緩了所有人的心情。

這裏只像是英國名流私人俱樂部,哪裏有半點牛郎夜店的味道了?

「這裏真的是牛郎夜店?」黃佳慧不可思議的喃喃道。

「呃,我想最好說是男公關俱樂部。」方靜恩咕噥。

「有差嗎?!」

「……沒差。」

再入目「夜之風」裏的男公關,她們更是錯愕不已。

花了兩個多月時間,她們看遍了形形色色的各種男公關,有斯文的、清純的、成熟的、狂野的、粗獷的、俊美的、性格的,甚至還有那種下賤到極點的,可就沒見過眼前這種的。

他們不一定是好看的,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擁有極為高尚獨特的個人風格,每一位都是風度翩翩的紳士,每一個都是風採迷人的男性,超優質的高檔貨,就算挖出眼睛來看都不像男公關。

「我想,於修凡不可能是他們其中之一吧?」黃佳慧嘟囔。

她也這麼認為。不過……

「既然都繳了三百萬,還是留下來看看吧!」方靜恩半步未停的緊跟在帶路的侍者後面,不想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

「說得也是,都花了三百萬,起碼要進去坐坐,瞧瞧三百萬的風景到底有多高檔,不然虧大了!」黃佳慧尾隨在方靜思身後,一 邊環顧四周的女客人和男公關,又看看自己,再補一句,「幸好我們有聽那位男公關的話,穿禮服來。」

再下去,她們更覺得這裏不像牛郎夜店了。

「小姐,請問兩位要點誰坐 ?」侍者有禮的詢問。

「這……」方靜恩與黃佳慧互視一眼。「我們第一次來,誰也不認得……」

「那麼我建議兩位點兩杯飲料和水果,聽聽音樂輕松一 下,或者看看書和雜誌,倘若有中意的,兩位再點即可。
咦,也有這種的呀?

「那如果都沒有中意的呢?」

「這裏基本上是一般休閒俱樂部,男公關是附帶的服務,因此並不一定要點男公關坐 ,兩位小姐甚至可以帶男伴到這裏來約會,另外……」侍者瞥一下另一邊的包廂。「也有人帶客戶到這裏用餐談公事,所以這裏的營業時間是從晚上六點開始,淩晨三點結束,除了點酒、正式用餐和消費之外,其他都是免費的。」

哪裏免費了,她們已經預付三百萬了耶!

「就算我帶一大票人來也免費?」

「女士全部免費,但男士必須付基本消費。總之,只要不在這裏鬧事,客人想做什麼都可以。」

這倒好,她們可以專心找人,不必分心應付坐 的男公關。

「好,那我們要兩杯橘子水,一盤綜合水果。」

侍者一離開,兩人頓時軟癱成兩塊紅豆麻曙。

「SHit,我都忘了要裝千金小姐有多累了!」黃佳慧低低抱怨。

「我也是,」方靜恩忍俊不住笑出聲來。「除了媽咪的婚禮之外,我好久沒穿晚禮服和高跟鞋了!」

「方媽媽的婚禮在哪裏舉行的?」

「在希臘的遊艇上。」

「遊艇?超浪漫!」

「我也這麼覺得,尤其是繼父還特別……」

兩人信口閒聊起來,直到侍者送來她們點的飲料和水果,她們才停下來喝飲料吃水果,一邊東張西望,這並不容易—因為這裏的位子間本來就有相當距離以保持一 定的隱密性,她們又特別要求角落的隱密位置,還有盆栽隔開,想四處張望就得挺直腰身從盆栽上面看出去,用不著兩分鐘就會開始老人風溼痛了。

「小靜。」

嗯?

「你有沒有想過找到他之後,你要如何?」

張望的眼瞬間定住,然後慢吞吞地拉回來,方靜恩瞄一下黃佳慧,再吸一 口橘子水。

「老實說,我想過,但也等於沒想。」

「怎麼說?」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方靜恩老實承認自己的愚鈍。「想想看,我也沒跟他講過幾句話,甚至從沒仔細看過他,在路上碰見起碼有九成九不會認得他,他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真的無法理解!」

「高秉岳不是說了嗎,那個於修凡單戀你呀,」

「可是就算他真的……愛我,」方靜恩的語氣不太自在,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兩個字很拗口。「我們從來沒有任何交集,他卻在我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一廂情願的為我犧牲,就好像那種單方面喜歡上女人的變態,即使人家不喜歡他,他還是要癡纏著你,你不覺得他那種愛不太正常,這種情形也有點恐怖嗎?」

「他並沒有癡纏著你,而且他根本不想讓你知道!」黃佳慧反駁。

方靜恩窒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歡他嗎?為什麼要替他說話。」

黃佳慧淡然一哂,順手叉起一塊哈密瓜。「第一,不管他是不是變態,事實是,因為他的犧牲,你才能夠拒絕跟死神約會,而且他完全不要求任何回報……」

方靜恩啞口無言。

「第二,」黃佳慧用哈密瓜指指她。「請你自己想想,如果一定要你挑一個,你要高秉岳還是於修凡?」

「當然是於修凡!」方靜恩脫口道。

「為什麼?」

「因為他才是真心愛我的!」

「就是這句話!」一 口吃下哈密瓜。「姑且不論你對他如何,單就他對你的真心,我就無話可說。」

「那為什麼我會害怕?」方靜思不服氣的再問。

「因為他對你而言還是個陌生人,對不明人物懷有戒心,這是很正常、也應該的。而且……」黃佳慧又叉起另一塊蘋果。「明明和你沒有任何交集,甚至以為你討厭他,但他還是心甘情願的為你犧牲,又不期待你的回報,甚至不想讓你知道,他對你的愛一定很深,深到讓人覺得……」

她聳聳肩,「真的是有點可怕!因為你不知道應不應付得了他那份深刻的愛,自然會害怕面對他,這並不奇怪。你自己也很清楚,他可不像高秉岳那麼膚淺。所以……」蘋果塞入嘴中,口齒不清的繼續說。「還是趕快找到他吧,這些問題都得直接面對他之後才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我們光是在這裏想破腦袋也沒用。」

方靜思垂眼思索片刻,毅然抬眸。

「好,不想了,先找到人再說,」

於是兩人開始認真盯住每個男公關仔細端詳,還頻頻跑化粧室,好走近一點去看看某個有點像的男公關究竟是不是他。

不是!

那個也不是!

另一個也不是!

不是!

十點過後不久,方靜思和黃佳慧已經瞪著眼找了兩個多鐘頭,差點把眼睛都瞪瞎了,終於能確定她們要找的人並不在這家俱樂部裏。

「包廂裏呢?」

「男公關都要在格面間轉來轉去,他們轉出包廂時我都看過了,沒有半個戴眼鏡的。」

「也許他現在戴隱形眼鏡。」

「就算沒有戴眼鏡,我也看得很仔細,OK!」

「看來他也不在這裏。」方靜恩有點泄氣。

「沒錯,那三百萬算是丟進水裏了!」黃佳慧有點心疼。

「好吧,那我上一下化粧室就走人,你要一起去嗎?」

「還去?你嘛差不多一點,我才剛回來五分鐘耶,你以為我腎虧呀!」

「好嘛、好嘛,我自己去嘛!」

方靜恩笑著起身,緩步橫過廳面,越過張張座位,又繞過格子花架,在通過化粧室前的小走廊時,不經意向走廊旁瞥一下,有點訝異,因為這條小走廊盡頭只有女化粧室,卻有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靠在墻邊。

他在等候女伴嗎?。

但直到她從化粧室出來,那個男人卻仍然靠在那裏,她忍不住又多看兩眼,這才發現他一臉疲憊,雙頰通紅,眼睛是閉上的,頓時恍悟他是喝多了躲到這裏來休息一下,因為這條走廊只通向女化粧室,找他的人不會找到這裏來,走廊入口前又有花架擋住,也不會輕易被發現。

聽說很多男公關都因為飲酒過量、長期日夜顛倒而病倒,看來這行也不太好混,就算賺到了錢,卻賠了健康,真划得來嗎?

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卻在甫經過那男人後一步又突然停下,她狐疑的回過頭來往下看……

那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指間搖搖欲墜的勾著一副金框眼鏡。

她的視線猛然拉起來定在那男人臉上,兩腳也不由自主的一步步接近他,直到整個人幾乎貼上男人胸前,她仰高臉,眸子仍緊緊的盯在他臉上。

是他嗎?是嗎?

二十五、六的年紀,端正的五官既不俊也不帥,更談不上酷,卻有一種十分特別、十分罕見的清耿男人味,層次分明的淩亂黑發稍嫌長了一點,垂覆在額前的濃密劉海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優雅的紳士西裝完美的包裹住他修長的身軀,領帶卻松垮垮的掛在頸項上。

如同俱樂部裏所有男公關,他也有他個人的獨特風格,說他性格卻又透著幾分爾雅的書卷氣,說他豪邁奔放卻又顯得溫文含蓄。

他就像大自然的風,溫柔又狂野,純凈又任性。

是的,他的鼻子很像;是的,他的嘴也很像,但整體而言,這個純粹自然、風味獨特的男人跟照片上那個老土的博士生根本是兩個人呀!

可是,只有他戴眼鏡。

她遲疑著,正在考慮要不要叫他的名字試試看,就在這時,也許是那男人察覺到有人在凝視,他緩緩打開瞳眸,俯下視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蒙矓的眼竟徐徐浮現兩簇火花,然後,火花開始燃燒,愈來愈熾烈,愈來愈狂猛……

不知為何,隨著他眼中火焰愈燒愈熾,方靜恩也愈來愈心驚。

是因為他眼中的火焰是那樣濃烈瘋狂、那樣熾熱癡迷,又包含了多少壓抑、多少煎熬嗎?

最後,方靜恩終於受不了他那種宛如烈焰般燒得她幾乎忘了呼吸的凝視,正想開口打破這份使人愈來愈心慌的氣氛,他卻先一步舉起手來扶起她的下巴,剎那間,火焰化為如水溫柔的愛撫,似羽翼般輕觸在她臉上。

「靜。」倣佛作夢般的呢喃。

靜?

真的是他,於修凡!

方靜恩甫震驚的抽了口氣,還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呼著濃濃酒氣的唇瓣已輕輕覆上她,接下來是她自出生以來最受震撼的經驗。

當他的唇貼上她時,她應該死命閉緊嘴巴以抗拒他的侵犯的,但他實在太溫柔了,溫柔得近乎虔誠的膜拜,猶如謙卑的祈求,又像是千年日月的等待,她竟然情不自禁的融化於其中而不忍心拒絕他。

然而當他帶有淡淡酒味的舌尖探入她齒間時,火焰瞬間又爆發了,狂猛的威力剎那間便將她卷入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激情之中。

適才在他眼裏燃燒的火焰,此刻全燃燒到她嘴裏來了,他幾乎是用蹂躪的方式恣意地吞噬她的唇、掠奪她的舌,用暴力的姿態粗魯地發泄他的情欲、傳遞他的渴望,不容她拒絕,也不容她反抗。

老天,他瘋了,她應該馬上推開他,順便再給他來一個斜打四方摔!

她的理智立刻對身體下達緊急動員令,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只被欲望衝昏頭的禽獸,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身軀完全不肯聽命,半步也不願退,這也就罷了,她的手臂竟還主動圈上他的腰際,踮起腳尖生疏的、笨拙的回應他,全然沉浸在他的瘋狂之中。

天哪,這實在太荒唐了,先不說這是她的初吻,該死的他對她而言還是個陌生人呢!

但是……但是……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

胸腔緊縮,好像有人緊緊縛住了她的心,使她幾乎透不過氣來,腦袋中一片昏眩,只覺得時間似乎已靜止,意識也在她體內逐漸升高的張力衝擊下徹底瓦解,於是,她失去了她的理性,只剩下純然的生物反應。

然後,他的手覆上她悸顫的胸部,她立刻拱起身子迎向他的愛撫,唇間不由自主地溢出陶醉的呻吟,而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喘息愈來愈急促,眼看即將爆發更高層級的攻擊……

「你知道麥修在哪裏嗎?」

「不知道,他又躲起來了嗎?」

冷不防地,兩句對話自花架另一邊傳來。

第一句,他僵住;第二句,她凍結;下一刻,兩人同時睜開眼,四目相對,他眼中升起一股不確定,而後覆在她胸部的手遲疑的捏了一下,旋即驚喘一聲用力推開她,並蹬蹬蹬退開好幾步。

眼見他目光駭異、滿臉驚慌的瞪著她,她頓時明白他一直以為她是他醉眼中的幻覺,是他知覺裏的虛影,所以才敢放膽親吻她。

只有在幻影中,他才能求得一時的發泄。

如今卻發現她不是幻覺,他親的也不是虛影,他慌了,他不知所措,他不解為何會如此?

她應該還在瑞士不是嗎。

「該死,麥修,你果然躲在這裏!快,江小姐來了,她點你的 ,快去應付一下吧,」

另一位男公關強行將他拉走了,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卻依然回過來緊緊地捉住她,顯然仍陷於極度震驚當中,還在想不通怎會這樣?直至兩人轉過花架,那雙揪人心神的視線才消失,方靜恩方才吁出一口氣,整個人虛脫似的癱瘓在墻上,不可思議,她所要的觸電般的震撼感竟然應驗在他身上,一個被她忽視了六年的影子?

看來真正眼睛脫窗的人是她!

「我說小姐,你是小號、中號又大號,外加懷孕生產是不是?怎會那麼久,我都等到快睡著了,你……哇靠,小靜,你的臉怎會那麼紅,而且嘴唇也腫起來了,到底是……」

方靜恩猛然豎起一手阻止黃佳慧繼續大審案,另一手端起果汁一口喝掉,再換冰開水也一 口喝光,還有黃佳慧的飲料……黃佳慧的冰開水……

黃佳慧看得目瞪口呆。

一連牛飲下四大杯,方靜恩砰一聲放下最後一支杯子,自覺夠冷靜了,這才招手喚來侍者。

「麻煩你,我要見你們老板。

「很抱歉,小姐,我們老板半年前移民澳洲了,現在是經理在全權管理。」

「那我就見你們經理。」

片刻後,方靜恩神情堅決的面對俱樂部經理 一個四十多歲的斯文中年人,開門見山的提出她的要求。

「我要替麥修清償所有債務!」

「原來如此。」而那位經理面臨突如其來的要求,竟然臉不改色、鎮定如恒,似乎毫不意外。「但是,小姐,老實說,你並不是頭一個提出這種要求的女人,而你們似乎也都尚未搞清楚狀況……」

狀況?

還錢就還錢,還會有什麼狀況,難不成還要翻農民歷挑個良辰吉日?

「我不懂。」

「首先,麥修的債務早就由他自己還清了,他在俱樂部裏並沒有任何欠債,第二,就算他還有債務,而你們替他清償了,那又如何?清償債務並不能終止他的工作契約,他仍然必須繼續留在我們俱樂部工作……」

「那你說,要如何才能終止他的工作契約?」方靜思忙問。

經理搖頭。「不可能,這種事必須經過老板的同意,但早在第一位要求讓麥修恢復自由的女客人出現當時,老板就特別吩咐過,每當有這種客人出現時,麥修就可以多享有一項特權,在不影響俱樂部經營原則之下,內容他也可以自己決定,但絕不終止合約!」

「好,那我出十億買下他的工作契約,」方靜思毅然道,看她的表情,若是經理不同意,她還可以再繼續往上加,二十億……三十億……

經理終於挑動了一下眉毛。「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恢復他的自由,但我仍得說聲抱歉,要說錢,我們老板也很有錢,事實上,你愈是想用錢砸她,我們老板就愈不吃你那一套,她可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女人!」

吃軟不吃硬?難道要她跪下來哀求不成?

好吧,男人膝下有黃金,女人膝下沒有,只要能讓於修凡恢復自由,跪就跪,沒什麼大不了的,「那我……」

「小姐,看你如此有誠意,我願意破例給你一個建議,」經理在笑,好像能看見方靜恩心裏在想什麼而覺得很有趣。「半年後老板會回來視察,到時候你可以和她好好談談,我一直有種感覺,她會要求麥修簽下那種賣身契約是有特別原因的,也許你和她談談就能夠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會也被於修凡電到了吧?

「我不能現在就去找她嗎?」

「千萬不要,」經理斷然道。「老板的兒子在澳洲適應不良,惹出了許多麻煩,還傷人鬧上警察局,恐怕要打官司,老板正是一肚子火,這時候去找她,她不會跟你談,只會直接把你轟走!」

那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強呢!

「那只好等她回來了。」方靜思沮喪的喃喃道。

「她一回來,我會立刻通知你。」

「謝謝。」

半年啊……對於修凡來講,幾乎等於半世紀了回到大廳後,黃佳慧依然沒機會問個清楚,方靜恩便忙著招呼侍者過來。

「請再給我兩杯橘子水和冰開水;還有,我要點抬。」

「請問小姐要點誰?」

「誰資歷最深就誰。」

侍者一離開,方靜恩馬上環顧大廳,他果然不在大廳,不知是在哪個包廂裏。

而黃佳慧則是愈來愈疑惑,雖然從方靜思自化粧室回來後,她根本沒機會和方靜思說到話,可是從方靜思和經理的談話之中,大致也聽得出方靜思終於找到那個於修凡了……

在女化粧室找到的?

呃,這個姑且不管,無論方靜思是在哪裏找到人的,現在是方靜思和經理談判不成居然要點抬了,是想幹嘛,泄憤?

「小靜,你……」

「我找到他了!」

「我知道,但現在你……」

「我要問問他的狀況如何。」

「原來如此,」黃佳慧恍然大悟。「可是,為什麼不直接點他的抬?」

方靜思橫過去一眼。「你爬帶了,他是為了我才到這邊來做男公關,我卻跑來點他的抬,小姐,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黃佳慧窒了一下。「呃,再想一想,還是不要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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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37:37 |只看該作者
 
一會兒後,侍者送來飲料,一位看上去有六、七分像強尼戴普的混血兒男公關也隨後來到她們這一 ,十分有禮的傾身致意。

「我叫強尼,兩位小姐好。」

還真的叫強尼呢!

方靜恩險些笑出來。「呃,請坐,我們不喝酒,想喝什麼你可以自己點。」

要是在五條通的夜店,那些毫無格調的牛郎們一定會點一整瓶酒,而且是最貴的酒,因為那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之一,但強尼沒有,他只點了一杯X.Y.Z.「我能請教兩位小姐還是學生嗎?」

眼光真厲害!

「她姓黃,大四,」方靜恩指指黃佳慧。「我姓方,大二時因病休學,上個月才剛復學。」

「那麼,兩位怎會想到這種地方來呢?」

方靜恩瞥一下黃佳慧,端起飲料喝一口,放下。

「呃,老實說,我是想請教你一些事。」

「請問。」

「麥修,呃,你跟他熟不熟?」

強尼笑了。「原來你們看上麥修了,不過很抱歉,要點他的抬得入會滿三個月,否則他是不坐你的抬的。」

「咦,原來你們俱樂部還有這種規矩啊,那你怎會來坐我們的抬?」

「那是特權,雖然麥修來到這家俱樂部才兩年,但他半年內就站上頭牌位置,老板很高興,特別通融他享有一些特權,其他人可沒有那種待遇。」

「那為什麼今晚我們都看不到他?就算他進包廂,起碼也要出來轉轉抬吧?」

「那也是他的特權之一,點他的抬他最多只在你抬上坐半個鐘頭,一旦轉走之後,要不要回來是由他做決定,客人沒有權利抗議,不然就不要點他的抬……」

「嘖,這也特權,那也特權,還真大牌耶!」黃佳慧在一旁嘟嚷。

強尼莞爾。「多半時候他都是躲在某位客人的包廂裏不出來了,所以我們常常得到處找他,而點他抬的客人也會選擇包廂,希望麥修最後會躲到她們的包廂裏,因此他幾乎都是在包廂之間轉抬,你們自然看不到他。」

「超跩!」黃佳慧又咕噥。

「他是頭牌呀!」強尼的語氣很自然,並沒有嫉妒或不滿的意味。

「你跟他很熟?」方靜恩猜測道。

強尼頷首,端起酒杯來。「他是我帶出來的。」

「帶?你是說……」

「在正式工作之前,我們俱樂部裏的每一位男公關都要先經過一番嚴厲的密集特訓,談吐儀態、風度禮儀、社交舞等等,甚至服飾品味和浪漫情調……」強尼淺酌一 口酒。「麥修是我帶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一個,不到兩個月就可以做到十全十美了,」

「難怪他改變那麼多!」方靜恩嘀咕。

黃佳慧挑一 下眉,想問什麼卻又忍住。

「但在私人方面,我對他一無所知,那只有老板和經理才清楚,」強尼又說。

「他住哪裏?」方靜恩又問。

「俱樂部後方那排雙層洋房是男公關的宿舍,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一間十幾坪大的套房,十分舒適方便,愛住不住也隨你,用餐可以到俱樂部來,也可以自行到市區裏吃,反正又不遠。」

「那麼,他又為何能夠那麼快就成為頭牌?有人特意捧他嗎?」

「沒有,不過……」強尼猶豫一下。「說實話,這點我們也很困惑,他的外型不錯,但並不是最好的,既不是帥哥也不是酷男,不夠溫柔體貼又不愛說話,說浪漫也沒有,配合度更差,但女客人們就是中意他。我也曾問過她們,她們卻說告訴我也沒用,因為麥修所擁有的東西別人是學不來的……」

他聳聳肩。「我想那是只有女人才看得出來的特質,也許老板就是因為這樣才留下他,你們不知道,我剛開始訓練他的時候,他的樣子實在老土得可怕,絕沒有任何女人會多看他一眼!」

這點她比他更清楚!

「他平日休息時間都在幹什麼?」

「看書,他很喜歡看書,平日很少出門,一出門就是為了買書,買一大堆書,他……咦?」強尼講一半突然愣住,兩眼錯愕的投向右方不遠處的抬位。

在那張抬位上只坐了一位男公關,沒有客人,只有他,這是很奇怪的情形,男公關即使沒有自己的客人,也會陪抬賺小費,倘若有自己的客人,更不允許丟下客人不管,自己坐在那邊涼涼看風景。

難不成他是客人自己帶來的男伴,而客人上化粧室了?

「他是誰?」黃佳慧好奇地問。

「麥修。」方靜恩小聲回道。

「耶耶?他就是?但……」黃佳慧吃驚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不像啊!」

方靜恩默默望著於修凡自己坐在那邊,一瓶酒、一包香煙,他並沒有看她們這邊,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注意力其實都在她們這邊。

「真奇怪,」強尼疑惑的喃喃道。「沒有新客人要坐 ,他卻離開包廂跑出來坐外面自己喝悶酒,我可沒見過他這種情形!」

「強尼。」

「什麼事?」

「請你替我去傳句話給他可以嗎?」

「傳話?」

方靜恩依然盯著於修凡看。「請你問問他是否願意過來和我談談。」

「他絕不會過來的!」強尼不假思索地說。

「請幫我問一下!」方靜恩堅持道。

強尼想一下。「好吧。」客人至上,這是幹這一行必須謹記在心的。

於是強尼起身到那一去,不到十秒鐘就回來了。

「我說過,他不會過來的。」他歉然道。「另外,他還說請你不要再來了,多半是看你們太年輕了吧!別人都希望客人愈多愈好,他就是不一樣,希望最好沒有半個客人。」

不要再來了?

他刻意到大廳來坐,大概就是為了告訴她這句話吧?

「是嗎?」方靜恩眼珠子溜溜一轉,唇畔浮起一抹狡黠的笑。「那請你再去問他一 下,既然他不跟我談,那麼我該和誰談談半個鐘頭前發生的事呢?」

「半個鐘頭前?什麼事?」強尼一臉困惑。

「你這麼跟他說,他一定了解。」方靜恩笑咪咪地說。

「好吧。」強尼再起身。

這回,強尼傳過話之後,於修凡依然不看她們這邊,但是連喝了兩杯酒,又靜默片刻,摔然捻熄香煙,起身走向她們這 ,方靜恩差點忍不住失聲大笑。

可真不情願!

站定在抬位前,於修凡始終不看方靜恩。「強尼,這 由我負責,抬費照算你的,請你幫我到三號包廂看看。」

強尼驚愕地瞥一下方靜恩,再拉回目光看著於修凡。

「你確定?」他要陪抬?他是頭牌,竟然要陪抬?「她們並沒有點你的 ,你不用勉強自己坐她們的抬。」

「我確定,我們只是……談談。」

強尼又躊躇一會兒。「好吧,我去幫你看看你的客人。」語畢,轉身離開。

於修凡慢吞吞的在方靜恩對面沙發落坐,又點起一根煙來,還是不看她。

一側的黃佳慧直勾勾的盯住他,兩眼愈瞪愈圓。「搞屁啊,沒想到他這麼正點,超優!」方靜恩用手肘拐她一下,她才收回驚嘆的目光。「好嘛、好嘛,你們談你們的,我喝橘子水,不插話。」

然後,她果然捧著橘子水不吭聲了,但視線又回到於修凡臉上定住了。

方靜恩啼笑皆非的搖搖頭,再看回於修凡。「你不想問我怎會知道的嗎?」

「……你如何知道的又有何差別?」

「沒錯,我怎麼知道的都沒差,終究還是被我知道了,這才是重點。」方靜恩喃喃道,而後表情一正,認真的注視他。「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剛認識那時候,你為什麼總不愛跟我說話,甚至連看都不屑看我?我那時候才國中,是不是不懂事不小心在哪裏惹火你了?」

「……沒有,我只是不習慣女孩子盯著我看。」

「但那是禮貌啊!」方靜恩抗議。「跟人家說話時要看著人家,這是最基本的說話禮貌嘛!」

「……」抽煙,沒吭聲。

好吧,他不懂說話禮貌,她懂就好!

「那你為什麼好像很不情願跟我說話?」

「……我不知道該跟小女生說什麼。」

「小女生啊……」方靜恩斜著眼對黃佳慧裝個鬼臉,「喂,那時候我們是小女生耶!」再轉回去對於修凡綻開俏皮的笑,雖然他不看她就是不看她。「不過現在不是了,我現在是大女孩,再過十年就變成老太婆啦!」

於修凡突然咳了一下。

「喂喂,你想變成老太婆自己去變,請別拖別人下水好不好?十年後我可是女人三十一朵花兒!」黃佳慧嚴正聲明她是美麗的花朵,不是草,而且花期很久,凋謝速度更慢。

「是喔,你的確是花,塑膠花。」方靜恩低低咕噥。

一拳頭K過去,「你才韭菜花咧!」黃佳慧笑罵。

方靜恩大笑,抱頭躲開。「好啦、好啦,你是玫瑰花,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冰凍過的。」

「方靜恩!」冒火了。

方靜恩硬憋住笑,裝作沒聽到,繼續跟於修凡說話。「那現在你應該很習慣女人的目光了,為什麼還是不看我?」

於修凡埋頭抽煙,不言不語。

因為害怕被她看見他眼中的火焰。方靜恩在心中替他回答,暗笑。「其實你早該跟我說明白,那我就不會生氣也故意不理你,不過那絕不是討厭你,而是有點幼稚的賭氣,這點你一定要搞清楚,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最多只是對你有點不滿,因為你靠關係來免除兵役……」

於修凡驀然抬起眸子,訝異的眼神飛射過來。

方靜恩吐吐舌頭。「現在我知道不是了,都是高秉岳騙我的,多半是嫉妒你可以不用當兵。說到這,你的肺不好,幹嘛還抽煙?你想得肺癌是不是?」

於修凡默默捻熄香煙,不抽了。

「嘖嘖,真聽話!」黃佳慧椰榆道,「哎喲!」又被拐了一肘。

方靜恩又招手喚來侍者,「麻煩你,弄杯食鹽水給他……」她用下巴指指於修凡,「還要三五個鮮橙,去皮的。」再對於修凡露出無辜的可愛笑容。「你酒喝太多了,食鹽水和鮮橙可以解酒。」

侍者有點驚訝地望向於修凡,後者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侍者才離去。

黃佳慧笑翻了,「乖……」整個人趴在沙發上笑個不停。「乖寶寶!」

於修凡似乎有點尷尬,想抽煙,探向口袋的手摸一半又收回去;要喝酒,酒杯又被方靜恩先一步挪開了,只好扶著眼鏡看向他處。

「於修凡。」

「……」

「我的病已完全痊愈,你可以放心了。」

就連黃佳慧都看得出來於修凡很顯然的松了口氣,他用力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安心了,但他睜眼之後的回答卻很無情。

「我的債務都已清償,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哎呀,原來你見過經理了啊!」方靜恩笑笑。「如果我說我非來不可呢?」

於修凡下顎繃了一 下。「不要再來了!」

方靜恩不說話了,專注地凝視他的側臉半晌後才又開口,話卻不是對他說的。

「小慧。」

「幹嘛?」

「我們混在一起好久了對不對?」

「那可不,十幾二十年了,感情好到不行,都有好幾腿了!」

「那你一定知道,為什麼我長這麼大還沒有過初吻?」

聞言,於修凡很明顯的震動了一 下,而剛笑完坐好的黃佳慧卻又樂得哈哈哈笑歪了。

「因為你的合氣道超厲害,人家才剛碰到你的衣服,你就給人家來個天地摔、回轉摔,不然就是正打、斜打,連高秉岳都被你摔過一次,不過多數時候都是高秉岳一露出想吻你的表情,你就當面笑場,爆得他滿瞼口水!」

「那你猜,如果我真被吻了,會是什麼原因?」方靜恩依然緊緊盯住於修凡。

「你被電到了?」黃佳慧脫口道。「是你自己說的,你要的是那種觸電似的震撼,讓你無法呼吸的意亂情迷,所以,除非你被電到了才會被吻吧?」

於修凡又震了一 下,雙拳緊握,眼睛卻打死不肯看過來。

「我是那麼說的,不過那都是我從電影上、小說裏看到的,其實我真的很難想像在現實裏真會有那樣激動的感情,直到今天……」方靜恩喃喃低語。「原來真是有的,只要對方的感情夠癡狂、夠激烈,光是他那倣佛烈焰般的眼神就能夠震撼我的心,使我神魂顛倒的失去自我,於是,明明知道他要吻我,我卻無法拒絕……」

她下意識撫著自己的唇,當時那種心蕩神迷的感受,倣佛被烙印在心頭似的依然十分清晰。

「不,那已不僅僅是觸電而已,根本就是被閃電當頭劈中,真是瘋狂的感覺,教人打從心眼裏戰栗,但我卻全然無法自拔的沉醉其中,他是火焰,我情願被焚燒;他是駭浪,我也願被淹沒……」

聽到這裏,於修凡霍然起身,腳步慌亂的匆匆逃離,方靜恩目注他有點跟蹌的背影,暗暗嘆息。

難怪當他是高秉岳的影子時,她會下意識避開他,因為她的女性本能早已隱約察覺到他那種瘋狂的、危險的、不太正常的感情,也就是每次接近他時,她所感受到的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只是當時她不懂,以為那是他對她懷有惡意,自然會升起戒心,以防備的心態躲開他。

而事實是,他是那種一旦愛上人就會一頭栽下去,直接掉到谷底,根本不管對方愛不愛他,也不管對方是否回應他,只顧單方面愈陷愈深,自己一個人一直愛、一直愛、一直愛……

如今,她終於明白兩年前到機場送行時,他到底在笑什麼——他很高興能夠為她犧牲,縱使她根本不知情,也不會有任何回報,這就是他的愛,如火山爆發般的瘋狂激烈,但也是溫柔似水的犧牲奉獻。

這種男人,只要一秒鐘就足夠讓女人陷入他的情網了。

「小靜,」黃佳慧又驚又疑的來回看她和於修凡的背影。「請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失吻。給他了?」

失吻?

方靜恩噗哧失笑,不但沒有否認,而且又加了一句,「我想我愛上他了!」

黃佳慧差點當場昏倒。「不……不會吧,你們才……才剛見面而已啊!」

方靜恩笑咪咪的搖搖頭。「不對,我們已經認識六年了!!」

張著嘴,黃佳慧無言以對,正好侍者送來食鹽水和鮮橙,她趕緊乘機消化適才收到的震撼炸包,侍者離開,她也消化完畢。

「好,你愛他,沒問題,可是他會怎麼想?」

「以為我在回報他的恩情。」即問即答,方靜恩連一秒鐘也沒猶豫。「這是我的問題,我會努力在他身上下功夫,讓他了解這跟回報毫不相干。」

「OK,只要你有這種覺悟就行了,盡管卯出去吧,我挺你!」

「謝啦!」就知道好友一定會支持她。

黃佳慧挺直腰轉頭張望,見不到於修凡的人影,肯定又躲到哪個包廂裏去抒發怨念了,她立刻低下身來將方靜思扯近一點,兩顆頭顱湊在一起耳語。

「你是不是都不再寫信給高秉岳了?」

「廢話,我幹嘛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黃佳慧翻了一下白眼。「小姐啊,你就這樣突然中斷消息,也不給他一個解釋,難怪他一放假就跑到我家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

「告訴他我死了!」方靜恩不耐煩地說。

「騙他?」

「他能騙我,為什麼我不能騙他?」

「是沒錯啦,可是……」黃佳慧皺起一張苦臉。「說你死了……我真的說不出口啦!」

方靜恩想了一下。「那說我的病復發了,還要繼續治療。」

黃佳慧歪頭打量她。「為什麼不干脆當面跟他說清楚?」

「早晚會的,但不是現在。」方靜思嘴裏說著話,兩只眼睛則穿過盆栽之間到處流浪,搜索那個半途開溜的表種。「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冷靜的跟他面對面。」

黃佳慧點點頭表示了解。「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我也無法相信那家夥竟是那種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好像是專為他發明的,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可怕,他要是戳你一刀,你還不知道是怎麼一 回事呢!」

方靜思瞄她一下。「你都覺得可怕,那我呢?虧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除了我爸媽,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他卻騙我騙得那麼徹底,我不但憤怒,也覺得他好恐怖,當時我不敢見他就是擔心會失去理智當場摔死他,為那種人坐牢可不值得!」

「難怪當時你跑得跟飛一 樣,還要我陪你一起飛!」

「要見他只能等到我不會一想到他就一 肚子火的時候。」

「那要多久?」

「……一輩子?」

「Shit,是說我得應付他一輩子?」

「那倒不……啊,在那裏!」方靜恩忽地跳起來衝出去,不過她的目標並不是於修凡,而是強尼。「強尼,」

「啊,方小姐,對不起,我馬上過去你那 ……」

「不是、不是,」方靜恩忙道。「我是要問你,你知道麥修在哪裏嗎?」

「知道啊,」強尼指指身後的包廂。「在裏頭喝酒。」

「還喝?」方靜恩瞇了一下眼。「麻煩你去跟他講一下,說鹽水來了,請他到我們那桌去喝!」
強尼疑惑地看看她,沒說話,進去了,不到十秒,出來了。

「他說請你不要再來了。」

「是喔!」方靜恩往包廂瞥一下——門關上了,什麼也看不見。「好,最後再麻煩一次,請你去告訴他,既然這裏不歡迎我,我就到五條通去,那裏可比這裏好玩多了,」話落,她轉身就走。

剛回到自己的桌抬坐下,她還來不及向黃佳慧解釋,於修凡已匆忙追上來,一張臉板得跟墓園裏的雕像似的,煞是有趣,不過還比不上他脫口而出的話更有趣。

「我不再愛你了,請你回去,不要再來了!」

方靜恩呆了呆,與黃佳慧相對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他不再愛她了?

他從未說過愛她,卻先說不愛她了,是不是哪裏搞錯順序了?

「他……他抓狂了,」方靜恩笑到眼淚都掉出來了。

不愛她了?

才怪,那樣癡迷火熱的眼神,那樣猛烈急切,倣佛想將她揉入他體內的親吻,說他不愛她了,去騙死人吧!

她們一笑,於修凡立刻察覺自己鬧了什麼笑話,不禁懊惱的漲紅了臉,仍在包廂前注意這邊的強尼馬上趕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畢竟方靜恩點了他坐抬,不管於修凡怎麼說,他都得負責到底。

「什麼事?」他問,一邊好奇的端詳麥修,沒見過麥修如此尷尬的表情,竟然有點可憐。

「沒什麼,我只是……只是……」於修凡吶吶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又想趕我們走了!」方靜恩愉快地說。「既然如此,小慧,我們到五條通去吧,那裏才不像這裏這麼死氣沉沉的,都玩得很瘋狂呢!」

「對對對,我們坐包廂吧,至少要點五個坐 ,」黃佳慧也很有默契的配合起來,眉飛色舞的說出她們的「美好計畫」。「然後大家劃酒拳、玩國王遊戲,你親我、我舔你,在他們離開包廂之前,我們一定要他們脫得只剩下一條內褲,裏面還塞滿千元大鈔……」

「要是像上次那樣碰上臨檢,那更好玩了!」方靜恩愈說愈有勁,因為於修凡的表情愈來愈可怕。「我們又可以和他們互換身分,他們是客人,我們是坐抬的小姐,嘿嘿,超刺激!可惜警察一、兩個星期才去臨檢一次……」

「說到刺激,還有一回我不小心看到有人在包廂裏炒飯呢!」黃佳慧又加上比手畫腳,愈講愈熱烈,口沫橫飛。「如果運氣好碰上變態男客,他們還會穿上水手服、軍人裝、護士制服喔……」

「酷,我沒見過耶!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吧!」說著,方靜恩立刻拎起包包起身作勢要走人,「走走走,說不定今天運氣正旺,恰好可以碰上有趣的!」不過她才走出一步,就前進不得了。「喂,你不是要我們離開嗎?幹嘛擋住我們的路?」

於修凡苦笑,可以看得出來他有多無奈。「你……留下來吧!」

方靜恩斜睨著他。「不趕我們了?」

於修凡嘆氣。「不趕了。」

「可是這裏不好玩。」

「我……陪你們玩。」

「好。」方靜恩馬上坐回原位,把食鹽水和鮮橙推向他那邊。「請坐下,先把這些解決掉!」

於修凡默默坐下,乖乖的先喝光食鹽水,再吃鮮橙,看得強尼直眨眼。

這就是他們的頭牌?那個會讓客人高興的事他從不做,只會用特權來隔開自己和客人,極度缺乏配合性,超難討好的頭牌?

他終於開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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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42: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Shit,這筆記誰抄的?根本看不懂嘛!」

「是你自己。」

「瞎扯,我的字才不會像毛毛蟲一樣扭得亂七八糟,兇手一定是你!」

「小姐去搞清楚,我才大二,沒事幹嘛去上大四的課,抄你們的筆記?」

「……對喔!」

「對你的頭啦!」

由於下星期就要開始期中考了,方靜恩和黃佳慧正在用功,她們是學生,學生就要守學生的本分認真念書,不一定要考第一名,起碼要all pass,所以她們都很認真的用功念書。

在「夜之風」俱樂部裏用功念書。

「真機車,筆記看不懂,我怎麼念?」

「我才死定了,企管教授講的課像機關槍,不要說抄筆記,我連聽都來不及,可惡,他是想全體當死我們嗎?啊,對了,你可以教我!」

「去睡覺吧!我教你,那我怎麼辦?」

「我過就好了咩!」

一旁經過的強尼聽到她們的對話,不禁暗暗失笑。

自那天開始,她倆就天天跑到俱樂部來報到,六點多到達,大剌剌的佔據一張抬位——免費的;叫兩盤三明治、兩杯飲料——免費的;不是看書、看雜誌——免費的,就是叫「閒閒沒事幹」的俱樂部頭牌公關去陪抬——免費的,也沒有小費。

現在居然還跑到這裏來念書了!。

而且人家都穿禮服或正式套裝,她們卻穿T恤、牛仔褲,不然就是休閒運動服,跟所有人格格不入,侍者穿得比她們還整齊。

不過,俱樂部並沒有規定服裝,只好由她們,誰教她們的瞼皮比誰都厚。

「啊,強尼,正好!」黃佳慧連連招手。「你知道麥修在哪裏嗎?」

「知道啊,在那邊……」強尼手臂抬起遙遙一指大廳另一頭。「小姐要找他過來嗎?」

也是從那日之後,由於麥修莫名其妙改變習慣不再躲在包廂裏,反而都待在大廳的抬位,於是那些專為他而來的女客人們也紛紛轉移陣地到大廳來消費,包廂的客人反而少了。

「對對,等他有空就請他過來一下,謝啦!」

「有什麼陰謀?」方靜恩好奇的問。

「你忘了嗎?」黃佳慧得意的嘿嘿嘿。「他在大學雙主修國企和法律,碩士班和博士班也都雙修,雖然他還沒拿到博士學位就退修了,但教我們這種大二、大四生一定沒問題,綽綽有餘!」

她們說得輕松,強尼聽得暗暗心驚。

沒想到麥修竟是雙修博士生,難怪他的客人們都說他的談話內容很有深度、極有見解,是真材實料。

對那些企業女強人們來講,她們不需要唯唯諾諾的討好,也不需要虛情假意的亂捧,在公司裏那種事她們看太多了。她們要的是能夠遠離公事、放松心情的環境,當她們抒發鬱卒的心情時,陪伴她們的人必須能夠聽得懂她們在說什麼,能夠充分滿足她們這點的人,肚子裏沒有一點貨真價實的學問是辦不到的。

「既然你們要念書,為何不到包廂裏?」

「嘖,虧你是俱樂部裏的人,竟然這麼問我們,」黃佳慧橫他一眼。「入會未滿三個月沒資格定包廂,這是你們的規矩不是嗎?」

「的確,不過……」強尼輕笑。「我想經理應該會給你們特別通融。」

「為什麼?」

「為什麼啊?」強尼兩眼又飛向麥修那邊。「我想你們自己也很清楚,麥修對你們很特別不是嗎?」

這一個多月來,再遲鈍的人也看得出麥修對她們兩人有多麼不一樣,她們從不曾點過他的抬,卻常常被她們叫去陪抬,他明明可以拒絕卻「不敢」拒絕;以前麥修喝酒從不懂得節制,客人要他喝他就喝,好像自虐一樣天天都喝到吐,如今,只要她們吭一聲他就會停下來,甚至連煙都很少抽了。

他跟她們之間有什麼特別關係嗎?

「特別嗎?」方靜恩與黃佳慧相對而視,又很有默契的同時笑出聲來,賊兮兮的。「那麼你認為他會陪我們出去玩嗎。」

強尼收回視線。「你們要包他出場?」

「不不不,我們不點他的抬,當然也不會包他出場。」方靜恩急忙搖手否認。「我是說,請他陪我們出去玩,他出錢。」

強尼笑了。「我想方小姐還不夠了解,我們這一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有客人包出場,出場後無論是兜風看電影,或者是唱KTV,飯店開房等費用,全都必須由男公關支付,最後客人才會出一筆錢結帳,如果客人付的帳不夠全部消費,我們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耶,那不虧死了—你們幹嘛還要被包出場?」黃佳慧衝口而出。

「算是投資吧,即使出場時賺不到,但客人往往會以在俱樂部大手筆消費或贈送貴重禮物等方式來回報。再說,會虧本的是一般夜店的男公關,我們俱樂部裏的男公關被包出場很少虧本,因為我們的客人出手向來都很大方。」

「可是我們一毛錢都不打算付呀!不付錢就不算包出場吧?而且我們也從沒有點過他的抬嘛!」方靜恩強調。

「我想那種事最好你們自己問他比較好。」強尼笑道。

「那……」方靜恩又想一想。「他以前曾被包出場嗎?」

強尼靜默一下。「只有一次,他被何董包下四個小時,代價是兩千萬,那可是前所未聞的超高價!」

兩千萬?

難道是……

「去年十二月?」方靜恩脫口問。

「你怎麼知道?」強尼有點驚訝。

果然!

沒想到他竟是以這種方式來籌得她的追加醫療費。「可是,他自己都能夠還清自己的欠債,也就是說,他的收入很高,用得著那麼做嗎?」

兩千八百萬都還得清了,兩千萬會賺不到?

「他開始工作滿半年,一個月就有三百萬收入,現在至少一千萬,最高到三千萬,但在債務清償之前,俱樂部每個月只給他三十萬,而去年十二月時,他的欠債也才剛還清,不得不再向老板借,老板卻要他自己賺,他只好接受客人包出場,我想他一定是有急用吧!」

「Shit!」那女人是哪裏有毛病呀!

「兩年來他被包出場就只有那麼一次,之後,就算客人開更高的價碼,他也不接受……啊!」強尼突然低呼。「何董來了!聽說她出國考察,一個多月沒來,現在終於回來了嗎?」

那個曾包下於修凡四個小時的女人來了?

兩個女孩子立刻將兩雙探照燈移過去,一眼便注意到那位修長優雅的女人,三十多歲,姿色中等,但十分耀眼,因為她的自信、她的貴族氣質。

「看來至少要再過半個鐘頭後,麥修才會有空。」強尼低語。「不,也許要一個鐘頭,畢竟何董不但是唯一包過他的客人,也是第一個永久指定他的客人—而且她每個星期至少來三晚,有時天天都來,是最捧場的客人,麥修起碼要多陪她一會兒吧!」

是喔,原來是那麼「特別」的客人啊!

方靜恩慢吞吞的拉回視線,黃佳慧也徐徐回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表情都很詭譎。

不知道那四個鐘頭裏,他們都在幹什麼?

何穎佩一步入大廳,立刻察覺有些異樣,遊目掃一圈,原來是大廳的抬位已客滿,周末的客人多一點很正常,但……

未免太多了吧?

「何董,今天兩位?」侍者領班親自上前招呼。

「嗯,我帶朋友來看看。」何穎佩朝身旁瞥一下。「這位是周小姐。」

「周小姐,歡迎,請兩位隨我一起到包廂。」

進入包廂後,侍者領班在她們點過飲料後便待離去。

「請兩位稍待,麥修再過十分鐘左右就可以過來了。」

「請等一 下,唔,今天客人似乎特別多……」

「不,」侍者領班笑了。「是很多包廂的客人都跑出去坐大廳。」

「為什麼?」

「因為麥修的習慣改變了,他現在喜歡待在大廳。」

「原來如此。」何穎佩似乎有點困惑。「啊,謝謝,沒事了。」

侍者領班一離開,周琳娜便不耐煩的抱怨起來了。

「我大略看過了,不錯,中上,但也不是十分特別,為何要特別拉我過來?」

「第一,你剛離婚,所以帶你來散散心;」何穎佩耐心解釋。「第二,特別的只有麥修,等你看過他之後再下評論。不過我必須先警告你,千萬不要愛上他!」

「我會愛上一個男公關?」周琳娜嗤之以鼻的翻了一 下白眼。「太可笑了,穎佩,請別把我看得那麼沒品好不好?我周琳娜是什麼人,離婚三次,男朋友用卡車來載都不夠,會被區區一個男公關打敗?沒可能!」

「品?」何穎佩低喃。「什麼叫品?男公關就一定沒品嗎?或者,沒品的是我們?」

見好友話愈說神態愈恍惚,周琳娜不禁狐疑的推推她。

「喂喂喂,你是怎麼了?每次一提起他,你的樣子就不太對勁,那男人究竟是怎樣?很酷?很浪漫?很能幹?不對,能幹的男人哪會來幹這行!」

「不,他一點也不酷,更不浪漫,可是……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我自己看就我自己看,就不信他會是威廉王子,那我就認輸!!」

十五分鐘後——兩瓶夏多奈葡萄酒只喝去兩杯,因為周琳娜光顧著向何穎佩抱怨前夫的窩囊無用,當她終於決定停下來喘口氣,順便喝口酒時,門上傳來兩下有禮的敲門聲,隨即,門自動打開,一個男人逕行進入,也不打招呼就自行在她們對面的沙發落坐,然後,平靜的望著她們。

「麥修,一個多月不見,你好嗎?」

「我很好,謝謝。」

「我中午下飛機,晚上就來看你了。」

「謝謝捧場。」

「這是我特地從歐洲帶回來送給你的手錶,全世界只有三十支喔!」

「謝謝。」

周琳娜立刻注意到向來不把男人放在眼裏,徹底輕視男人,因此決定終身不婚的何穎佩的聲音特別柔和,語氣也有點討好的味道,根本不像是在對待男公關。

相反的,那位外型還不錯,氣質更佳,但仍不配坐上第一名寶座的男公關麥修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可也不是冷酷或淡漠,更不是傲慢或自大,而只是平靜,一種十分安詳、十分幽遠的平靜。

頓時間,周琳娜心中涌起一股為朋友打抱不平的怨念,難道他看不出何穎佩對他有多特別嗎?

「你很跩嘛!」

「……」

見他竟然連應也懶得應她一句,周琳娜更是火上心頭。

「你是男公關,對吧?男公關該做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我叫你喝你就得喝,來……」她將另一支空杯注滿。「喝!」

麥修一語不發,平靜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周琳娜立刻又注滿。

「再喝!」

麥修再次舉杯飲盡,周琳娜一刻也不停的馬上又注滿。

「再喝!」

麥修又一次一口氣喝乾,周琳娜仍不想放過他,又要為他注滿,但這一回,她不小心正正對上了他的眼,瞬間,她愕然定住,筆直地望進他的眼裏好片刻一動也不動。

然後,她又動了,卻不是倒酒,而是把整瓶葡萄酒砰一下放在他面前。

「喝光它!」

麥修依然十分平靜,默默的舉起酒瓶就著瓶口仰首直接牛飲,一口氣也沒停,不一會兒就喝光了。

面對他平靜的表情,周琳娜又盯住他的眼好半晌,而後……

「還有一瓶!」她把另一瓶葡萄酒也挪到他面前。

麥修很快又把第二瓶葡萄酒喝完了,他的瞼也紅了,但他始終保持最平靜的神態,當周琳娜對著他的眼時,她仍舊看不到她想看到的,於是怒氣衝衝的起身去拉開包廂的門,對著在附近等待客人召喚的侍者怒吼。

「再給我送兩瓶混血姑娘來!」

半個鐘頭後扶著墻壁,麥修腳步踉蹌不穩的離開包廂,包廂內半天都沒有聲音,良久後才響起周琳娜的話聲。

「他忘了把你送給他的手錶拿走。」

「他不是忘了,他是不收,不管多麼珍奇昂貴的禮物都不收。」

「……我可以自己來找他嗎?」

「當然可以,愈多人來捧場他賺得愈多,我希望這麼做能夠幫助他盡早離開這裏。但,我再警告你一次,千萬別愛上他,」



「方小姐,抱歉,你能夠幫我照顧他一下嗎?」

聞聲,方靜恩愕然回首,卻見強尼肩上掛著一個人事不省的醉鬼,一臉「求求你,快接手過去吧!」的表情,不禁啼笑皆非,又不能不管,只好往旁挪開位置,好讓強尼把醉鬼放下來。

「掛啦?」

「抱歉,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有新客人來,他都會被灌醉。」

「Shit,」黃佳慧捏著鼻子閃開老遠。「我是要他來幫我們惡補一下功課,你送一個爛醉鬼來給我們幹什麼?教我們練酒量?」

「抱歉!抱歉!」強尼趕緊陪上笑臉。

「以前你們又是如何處理的?」方靜恩問,一面取下於修凡的眼鏡,再把靠枕放到於修凡的腦袋下面。

「送到後面更衣室,我們誰有空就去照顧他,絕不會讓他身邊沒人。」

這大概也是「夜之風」俱樂部的特點之一,其他夜店俱樂部的牛郎男公關們,分組、分抬、分桌,還比賽排名次,彼此間多少都會存在競爭性,有時候還會爭風吃醋,為的是更多的客人、更高的收入。

但在「夜之風」裏,既不分組,也不分抬分桌,更不比賽排名次,沒有嫉妒,也沒有不滿,更沒有競爭心—彼此相處和睦融洽,大家都會互相幫忙。

還有她們,只是天天來「混」免費的餐飲抬位,從不點抬,但男公關們並不會因而用不同的眼光看她們,反而經過她們的抬位時就會跟她們哈啦扯淡兩句,閒閒無事就跑來和她們聊天說笑,很快就和她們混成朋友。

即使身為男公關,他們的心態亦不落流俗,所以各個都能展現出同等高尚的風度氣質。

俱樂部老板的眼光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如果又有客人點他的抬呢?」

「叫得醒人,他會去應付;叫不醒人,只好向客人道歉。」

「好辛苦!」方靜恩心疼的撫挲於修凡熱燙的臉頰。

「頭牌公關雖然收入高,但這種生活對他的精神和身體也是一種煎熬,如果他的身體不夠好,很快就會病倒了。」強尼十分感嘆地道,旋即朝另一方瞄一下,因為有人在叫他。「好,那就交給你了,我還有客人。」

強尼匆匆離開,方靜恩立刻招手喚來侍者,吩咐他準備解酒飲料和冰毛巾來,然後專注地凝視著於修凡,見他眉間蹙滿皺折,充滿濃濃酒味的呼吸又重又急促,顯然很不舒服。

這種生活,他還能夠撐多久?



翌日,何穎佩和周琳娜又來了,不過這晚周琳娜並沒有為難麥修,反而靜坐在一旁聆聽何穎佩向麥修吐露一些工作上的煩惱,而麥修多半只是在仔細傾聽,很少出聲,但每一開口總是能一語切中問題症結,使人茅塞頓開。

半個鐘頭後他一離開,周琳娜就開始抱怨。

「為什麼他總是半個鐘頭一到就走人,而且也不轉回來了?」

「這是他的規矩,要是客人受不了就不要點他坐抬,很簡單。」

「可惡,明明不甘心,但還是想點他坐抬,他吃定我們了!」周琳娜忿忿地咬牙切齒道。「那其他時間他都在幹嘛?」

「以前哪個客人運氣好,他就會躲進那個客人的包廂裏,所以他的客人都會選擇坐包廂。但現在……」何穎佩困惑地攢起眉頭。「他不喜歡人多,為什麼會改到大廳去坐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兩人若無其事的一起上化粧室,出來後回包廂的途中,兩人以烏龜行進的速度慢慢前進,一邊東張西望……

「啊,在那裏!」


「喂喂喂,該換我了好不好?」

黃佳慧一把將於修凡扯過去,但立刻又被方靜恩扯回去。

「誰說的,他剛剛講一半就被叫走了,我的課還沒結束,OK?」

「誰管你那些五四三,照順序,換我了!」

於修凡又被拉到右邊,旋即又被拉回左邊。

「我星期一第一堂就要考了耶!」

「我第三堂要考!」

兩人愈叫愈大聲,於修凡夾在中間繼續右邊、左邊。

「你煩不煩啊,重修一下又不會死。」

「好狠,竟然叫我重修!」

「你已經大四了嘛,我才大二耶,就算等我一下好了。」

「等你一下?現在我們是在上廁所撇條嗎?」

「不,到茅太太的家種芋頭!!」

「喂,你真的很白目喔!」

「你養呆!」

「你火車!」

「你機毛!」

「你……」

「請問……」於修凡慢吞吞地扶正被她們搖來搖去搖歪的眼鏡,再困惑的來回各看她們一眼。「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方靜恩和黃佳慧頓住,繼而相對噗哧,很有默契的一齊指著他大叫。

「他恐龍!」

「恐龍?」於修凡皺眉。「我很胖嗎?」

兩個女孩子頓時笑翻了,好半天後,她們好不容易終於笑夠了,決定用猜拳排順序,結果黃佳慧贏了。

「喔耶,我先!來,快幫我畫必考重點!」

方靜恩有點不甘心,在一旁跟於修凡間搭,反正他畫重點是用手,不是用嘴。

「喂,修。」

會叫他「修」是有學問的,因為她不想叫他麥修——好像是在提醒他是男公關,又不能叫他的名字——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叫他「修」,不是麥修的修,而是於修凡的修。

「嗯?」

「我們昨天照顧你好辛苦,所以,請我們去KTV,你出錢,我們一毛也不出!」

「……我出錢,你們自己去。」

「為什麼不能陪我們去?」方靜思嘟著嘴抗議。

「……我不想陪你們去。」

他不想?

方靜恩徐徐瞇起雙眼,「喔喔喔,原來是你不想陪我們去啊,嗯哼,那就算了!」轉頭,「小慧,我們……」停頓一下,唇畔浮起好笑。「到五條通去包兩個公關陪我們去如何?」

「好耶!好耶!」一如以往,黃佳慧跟她默契十足,連使眼色都不必,聽口氣就了解了。「那我們就可以玩得豐富一點 ?」

「沒問題,來。全套。也行!!」

「全套是不用啦,不過至少要跳舞、看電影、上KTV,啊,對了,還要去看猛男秀!」

「然後我們再帶他們進場,再多叫幾抬進包廂,想玩什麼盡管玩吧!!」

「一定要玩國王遊戲,玩到他們連內褲都脫掉!」

「酷,我還沒見過男生的裸體耶,這回一定要見識一下!」

「但也有可能是我們脫耶!」

「沒辦法,那就脫吧……」

兩人一搭一唱,愈說愈起勁,冷不防一聲「啪!」打斷她們熱烈的「討論」

「喂、喂,我的筆跟你有仇啊,幹嘛折斷它呀!」黃佳慧哭笑不得的從於修凡手中拿回兩截斷筆。

原子筆耶,他居然就這樣折斷了。

「等你們考完試,我再陪你們去。」說完,於修凡「很平靜」的拿方靜恩的筆繼續畫重點。

「好,不過請你不要把我的筆也給折斷了。」

「……」

見於修凡低下頭去裝作沒聽見,兩個女孩子猛然背過身去,用力拍打沙發椅面無聲狂笑,笑到差點斷氣。

竟然把原子筆折斷了!


「她們是誰?」

一回到包廂裏,周琳娜便衝口而出直問,但方靜恩出現在俱樂部的時候,何穎佩還在國外,所以她並不知道。

「我不認識。」

「不認識?好,找人來問!」

不一會兒,侍者被喚來。

「兩位小姐還要點什麼?」

「不,我要問此刻麥修坐的那一抬那兩個女孩子是誰?」

「啊,是方小姐和黃小姐,她們是在一個多月前來的,之後天天都會來,聽說她們是大學生呢!」

誰管她們是大學生還是智障!

「點麥修的抬嗎?」周琳娜追問重點。

「不,」侍者搖頭。「除了第一天點過強尼的抬以外,她們從來不點抬。」

「那麥修為何要坐她們的抬?」

「這我也不清楚,」侍者小心翼翼地說,因為周琳娜的表情不太好,烏雲密布,好像快打雷閃電了。「我只知道麥修一空閒下來,方小姐就會叫他過去,而麥修也總是乖乖的過去陪她們,直到下一位來客把他轉走。」

麥修心甘情願陪 ?為什麼?

周琳娜與何穎佩默然相對片刻。「麥修陪她們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多半是聊天說笑,她們聊,麥修聽,不過她們不喝酒,因此麥修坐那一抬的時候也只喝解酒飲料或者吃水果,而且方小姐也不希望他抽煙,聽說他的肺不好,所以最近也很少看到麥修抽煙了。」

「麥修為什麼在教她們功課?」

「啊,這個……呃,我是聽強尼說的,麥修在進這一行之前,好像是個雙修博士生呢!」

「雙修博士生?」周琳娜與何穎佩同聲驚叫。「強尼怎會知道?」

「好像是方小姐說的。」

「她又怎會知道?」

「這我就不了解了。」

問不下去了,周琳娜一副不甘心的表情,又沒轍,而河穎佩則是一瞼若有所思,眼色有些陰鬱。

她是不是應該去找那個女孩子「談談」?


方靜恩期中考結束之後,於修凡不得不履行他的諾言,陪她們出去玩,他請客,她們一毛錢也不會出。

「哇!」

頭一次見於修兒穿上除了西裝之外的休閒服,兩個女孩子當場異口同聲發出言語難以形容的驚嘆聲。

「超級品味!」

「在T大時,如果他也是這副模樣,風雲人物哪輪得到高秉岳做!」

「這種時候請別提那家夥來掃興!」

「對不起,我懺悔!」

「很好,那你回去吧,現在是大白天,我們不需要電燈泡!」

「……」

十一月中旬的氣溫仍不太低,於修凡的服飾也很簡潔,T恤、長褲、休閒上裝和細腰帶,沉穩又不失灑脫,成熟中透著高雅,雖然不帥、不酷,更不俊美,但男人味十足,讓女人看得目不轉睛絕不是問題。

「好,我們走吧!」方靜恩愉快的挽上於修凡的手臂。

「OK!」黃佳慧也很興奮的拉上弟弟。

為免於修凡不自在,黃佳慧特地帶弟弟黃佳龍一道來,她們全家人都知道這件事,黃佳慧才能夠夜夜陪伴方靜恩上俱樂部「念書」,不然天天三更半夜回家,老早就被判處死刑了。

可是……

「先上哪兒?」於修凡若無其事的拉下方靜恩的手臂。

方靜恩面皮僵硬了一下,旋即又拉開笑臉,快樂的往旁邊走去。「那我挽那家夥的手好了!」

那家夥,一個青春洋溢的大男孩,陌生人A.不到一秒,方靜恩的手又被扯回老家——於修凡的手臂上。「先上哪兒?」

這可是他「自投羅網」的喔!

「看電影!」方靜恩挽緊了他的手臂,笑得闔不攏嘴。「然後上KTV,明天再去……」

「明天?」

「對啊,明天,還有下星期……」

「下星期?」

「幹嘛,你不想陪我們?沒關係,我們到五條通去包……」

「我陪你們!」

「不用勉強喔!」

「……不勉強。」

「OK,既然不勉強,那就走吧!」

一旁的黃佳慧姊弟倆簡直笑到翻,抱著肚子還不夠,又蹲到地上去,好半天才勉強起身追上早已走遠的那一對。

好別扭的男人!

他們嘻嘻哈哈的一起去趕電影場,沒人注意到後頭一直有人跟著他們,還頻頻照相,特別是當方靜恩在跟黃佳慧說話,於修凡專注的凝視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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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5:50: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自那日於修凡陪他們上KTV過後半個月,這晚,方靜恩和黃佳慧照樣來到俱樂部報到,兩人正在討論要不要參加校園馬拉松賽,侍者突然送來一張紙條。

「對不起,這是某位客人交代要交給方小姐的。」

「給我?」方靜恩狐疑的打開來。

可願至—號包廂一談?

PS.不要讓麥修知道。

「來了!」她對黃佳慧擠擠眼,兩人一起笑起來。

她們早已料到會有這種事,客人捧公關捧到走火入魔,這種事時有可聞,無論是男對女或女對男都不少,不然怎會有火山孝子、孝女那種名詞出現,而於修凡對她的特別也已是眾所周知,遲早會讓她變成槍靶,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來吧,誰怕誰呀!

片刻後,她獨自一人來到七號包廂,敲敲門便自行開門進入,目光所及果然是何董,那位曾擁有於修凡四個小時的女人。

「方小姐,我是何穎佩,很感謝你願意來跟我談談,請坐。」

方靜恩有點訝異,因為何穎佩的神態十分友善,並沒有如她預料中的那樣一見面就張口咬過來。

「何董要找我談什麼呢?」方靜恩一落坐便開門見山的問。

「方小姐,我……」何穎佩遲疑又遲疑。「我能不能請問,你和麥修是不是早在他入這一行之前就認識了?」

「是,」方靜恩不想否認這種事。「我們認識六年了。」

「那麼……」河穎佩又猶豫一下。「你知道他為何要籌那兩千萬嗎?」

「為了我。」方靜恩更坦白了。「我罹患一種罕見疾病,必須到瑞士去治療,那筆費用十分龐大,我自己籌不到,是他幫我籌措出來的,所以他才會犧牲學業走入這一 行,不過事先我全然不知情,我是治愈回到臺灣來之後才知道的。」

「是嗎?」何穎佩淡淡笑了,有點落寞、有點憂傷。「果然如此,他愛你,從他看你的眼神就可以察覺到了。」

「是的,他愛我,」方靜思驕傲的抬高下巴。「我也愛他。」

「那很好,不過……」何穎佩的語氣十分真誠,也有些擔憂。「他可能不是那麼容易接受你。」

「我知道,他會以為我是在回報他的恩情,這點我早已……」

「不,不是,我說的不是那個原因,是……」何穎佩端起酒來輕啜一 口,眼神飛掠過一絲痛苦。「另一個原因。」

她的樣子不太對喔!

方靜恩心頭不由浮現一絲戒心。「難不成你要告訴我說你和他……」

「不,也不是,雖然……」何穎佩苦笑。「我寧願是。」

愈聽愈狐疑,愈聽愈不安,方靜恩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到底是什麼事?」

河穎佩深深嘆了口氣,起身到窗前拉開窗簾,凝望夜空好半晌。

「我想我最好從頭說起,」她幽幽低喃。「我父親是個大混蛋,事業成功之後就在外面花天酒地,丟下老婆和孩子們不管。後來他死在外面的女人懷裏,一切財產都留給我哥哥,但我哥哥是另一個大混蛋,他不但小時候就強暴了我,又為了女人殺人入獄,公司也在他的胡搞之下差點倒閉……」

「所以我憎恨男人,不相信這世上有任何一個男人是值得信任的。」她回過身來。「之後,公司在我的努力之下又救回來了,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沒有依靠任何男人,我成功了,於是決定要把男人摒棄在我的生命之外,可以拿他們來調劑我的生活,但絕不會讓他們進入我的生命之中。就在這時,我認識了麥修……」

她的眼神驀轉恍惚,倣佛不小心陷入一種奇異的空間中。

「他並不是那種外表出色得會讓人一見傾心的男人,也不是那種溫柔浪漫得會讓女人融化的男人,更不是女人最愛的冷酷壞男人,但是,你注意過他的眼神嗎?他那種眼神……」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輕輕溢出她唇間。

「我從沒有見過那種眼神,不是驕傲,也不是冷酷,而是不屈,那種堅毅凜然的昂然不屈,如果是在古代,他會是那種萬箭穿心戰死了也不願倒下的大將軍,會是飽受恥辱磨難也不會屈服的戰俘……」

她徐步回到方靜恩前面坐下。「現代男人早已失去那種男子氣概,再也看不到了。所以,對女人而言,他那種純男性的不屈尤其令人心折,然而對女強人來講,徵服他才是最大的挑戰,特別是我,我憎恨男人、不相信男人,自然也不相信他的不屈能夠堅持到底。另一方面……」

瞳眸緩緩落下,她兩手不安的互絞。

「我想當時我已愛上了他,可是我不願意承認,所以極力想說服自己,男人是不值得愛的,愛上那個男人更是錯誤,我必須證明給自己看好讓自己死心。恰好那時候他急需兩千萬,我決定要趁那難得的機會做出證明……」

她咽了口唾沫。「四個小時並不長,我必須一開始就用最強勢的手段,因為我很急,我不能再沉淪下去了,只有這個難得的機會讓我從深淵中爬出來,我必須一次就成功,絕不能失敗,所以……」

她嘴角抽搐一 下,深吸一口氣後才慢吞吞的啟口。

「我找了五個男人來上他……」

啪!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包廂之中,何穎佩臉頰上立刻浮現一幅清晰鮮明的巴掌印,但她沒有一點反應,甚至連一絲絲肌肉的抽動都沒有,好像那巴掌根本不是打在她臉上。

「我告訴他,如果他想要那兩千萬,他就得乖乖讓那五個男人上他,當時我以為在他聽到那種話之後,我就可以在他眼中看到驚慌、害怕、惶恐、無措,只要他讓我看到那些,只要一絲絲就行了,我就會把兩千萬給他,也不會讓那五個男人碰他,真的,我只要看到那些,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可是……」

她苦澀的閉上眼。「在那種時候,他依然不肯丟下他的不屈,我看得出,他不是不在乎那種事—但他就是不肯屈服,也不願放棄那兩千萬。我氣瘋了,因為他不肯讓我看到我想看到的,因為他不肯讓我自己拯救自己,所以……」

淚珠悄悄自她眼角沁出。「四個鐘頭後,面對他飽受折磨、血跡斑斑的身軀,我終於明白我錯了,在他極盡羞辱但依然不屈的目光下,我羞愧極了,但一切都已太遲,錯已鑄下,再也挽回不了……」

「我愛他,卻用最可怕的方式傷害了他,我後悔,真的好後悔……」她哽咽一聲。「之後,我衷心期待能有一個女孩子出現,只要她能代替我撫平他的傷口,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方靜恩猛然起身走向門口。「不要再來俱樂部了!」

「好好好,我不來了,我不來了,」何穎佩慌忙不斷點頭。「但是你一定要幫他……」

「他是我的問題,不用你操心!」方靜恩的聲音冷得像冰、硬得像鐵。

「如果……如果你有需要,盡管來找我……」

「不必,我只想知道……」方靜恩站定。「那五個男人……」

「他們……他們是我在美國的客戶,我招待他們到臺灣來觀光,三……三個白人,兩個……兩個黑人……」

白人?黑人?

天哪!

方靜恩只覺惡心得想吐。「你好狠!」

「對……對不起……我……我……」

現在再說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方靜恩用力甩甩頭。「不要再讓我們見到你了!」

何穎佩抽噎一下,驀地掩面痛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是最優秀的女強人,但在某一方面,她又何嘗不是最脆弱的。

方靜恩再次邁步,頭也不回的離開包廂,沒有當場殺了何穎佩,是為了回報何穎佩勇敢的告訴她這件事,但若不盡快離開,她還是會忍不住出手「教訓」那女人一 下。

那女人比高秉岳更該死!

方靜恩一坐下,黃佳慧就自動自發的躲到遙遠的天涯海角另一方,噤若寒蟬的不敢出聲,連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不要跟我說話!」

黃佳慧拚命搖頭,表示她一個字都不會說,不用方靜恩提醒,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跟方靜恩哈啦瞎扯的好時機。

她們幾乎是從出生就認識了,直到如今都快二十年了,方靜恩什麼樣的面貌她沒見識過,可就沒見過方靜恩如此恐怖的表情,甚至在乍知被高秉岳欺騙的那當下,方靜恩也沒有這麼生氣。

現在的方靜恩,很顯然的誰要是膽敢碰她一下,她一定會立刻用最殘忍的手段將對方分屍,毫不猶豫。

在七號包廂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黃佳慧一邊問自己,一邊謹慎的觀察方靜恩的表情變化,而方靜思渾然不覺好友擔憂的注視,兀自緊咬下唇,緩緩闔上雙眸,雙拳更是卯上全身力氣握緊,指甲都掐進內裏了。

當初在五條通尋找於修凡時,她就知道有許多男公關並不在意那種事,對他們而言那只是「工作」,只要能賺到錢,他們不在乎被男人做任何事。

但於修凡跟他們不一樣,他出身自家教嚴謹的軍人家庭,在斯巴達式的嚴厲教育之下成長,雖然辛苦,然而也因此成功的塑造出何穎佩所說的那種不屈的氣節,使他成為一個有節操、有骨氣的男人。

也因此,那種許多男公關都不在意的事對他來講卻是一種最大的羞辱,就好像女人被強暴一 樣,他的心靈必然也因此被烙印上最醜陋的污點,永遠不會消失。

為什麼他要那麼傻呢?

明明知道想治愈她的病只有微乎其微的渺茫機會,但他依然情願抵押出自己的一生,以換取那幾乎沒有希望的希望。

明明知道砸再多金錢下去,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可能性,一切全都是白費的,但他依然願意承受那種不堪忍受的羞辱折磨,以換取那只有零點零零一的渺小機會。

明明知道這一切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在她心中,他可能永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影子,他卻依然願意為她犧牲一切,付出所有。

他為什麼要那麼傻呢?

「為什麼?」她無意識的溢出心酸痛惜的呢喃,晶瑩的淚珠兒緩緩滑下。

見狀,黃佳慧驚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差點叫出來。

多少年了,她已經多少年沒見方靜恩掉過眼淚,好像是從方靜恩開始練合氣道之後,她就再也沒掉過半滴淚水了。

當她得知她老爸在大陸收二奶,她沒有哭。

當她爸爸、媽咪離婚時,她也沒有哭。

當她得知自己只剩下三到五年生命,她還是沒有掉半滴眼淚。

當她得知被高秉岳騙得徹底,她更不可能哭。

但現在她哭了,雖然沒有哭出聲來,可是一顆接一顆滾落的淚珠卻似乎永遠也停不下來。

黃佳慧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她猛然站起來四顧搜尋,「看見正要轉抬的於修凡便死命招手,不敢出聲,只好比手畫腳要他趕快過來,還比手勢說方靜恩在哭,於修凡當即丟下客人,急步過來……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那樣溫柔而充滿關切的聲音輕輕拂過她耳際,方靜恩慢吞吞的睜開眼,眼前是於修凡焦慮的眼神,他就蹲在她面前。

他還說不再愛她了呢,既然不愛她了,幹嘛這麼關心她?

不知道為什麼,方靜恩竟有股大笑的衝動。「修,為什麼我從沒看過你笑?」

於修凡困惑的怔了怔,「呃……」扶一下眼鏡。「因為我爸爸說笑聲是不夠自律的表現,所以我們兄弟姊妹都不太敢笑,長大以後就習慣不笑了。」

連笑都不準笑,有那種爸爸可真累!

「修,」方靜恩抬臂圈住他的頸項。「叫我靜。」

於修凡眉宇間立刻出現折痕。「不……」

「不然我還要哭!」方靜恩搶先一步發出最高層級的威脅,還把臉仰起,隨時準備大哭給他看似的。

於修凡靜默一下,輕輕嘆息。「靜。」

掛著淚痕,方靜恩展開最甜美的笑靨。「星期六陪我去KTV,我就不哭。」

於修凡輕柔的為她拭去淚水。「好。」

十分鐘後,於修凡確定方靜恩沒事之後,他才回去工作。

黃佳慧欲言又止的看著方靜恩,想說話又不敢出聲,想問也不知從何問起,又抓頭又搔耳,一張嘴又開又闔,十分滑稽。

方靜恩失笑。「好了,我沒事了,OK?」

黃佳慧遲疑著。「可是……」

方靜恩笑容微斂。「小慧,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從沒有瞞過你任何事,對不對?」

黃佳慧點頭。

「我也不想瞞你任何事,但是……」方靜恩眼中又浮現一抹心酸與心痛。「這件事我真的不能跟你說,以後我也不會瞞你任何事,唯獨這件事,我不能告訴你,請你諒解好嗎?!」

黃佳慧若有所悟的瞄向於修凡離去的方向。「有關他的事?」

方靜恩頷首。「對。」

黃佳慧笑了,安撫的拍拍她的背。

「沒問題,我能諒解,畢竟要跟他生活一輩子的人是你,不是我。」

「謝謝!」方靜恩猛然抱住黃佳慧,又想哭了。「如果不是擔心你會誤以為我想染指你,我真想告訴你我好愛你!」

黃佳慧霍然大笑。「那種話去告訴他吧!」

方靜恩放開她,退後,頑皮的眨眨眼。「我會,星期六。」

「星期六?」

「對,等他笑出來之後,我就要告訴他!」

上回到KTV,她們訂的是小包廂,而且幾乎沒唱到什麼歌,因為她們忙著吵架,吵要唱誰的歌,黃佳龍點歌,黃佳慧就給他卡掉;黃佳慧點歌,方靜恩也給她卡掉;方靜恩點歌,黃氏姊弟一起給她卡掉,結果於修凡竟然被她們吵得睡著了。

這回她們訂了中包廂,起初於修凡很困惑,後來才知道她們要「表演」給他看,中包廂才夠寬闊。第一首歌,黃佳龍就躺到地上去了。

他是小強。

「稟大人,小人本住在蘇州的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

我愛周星星,這首歌方靜思可是卯起來苦練了好幾天 舌頭都差點打結了,但眼看於修凡兩眼愈睜得愈大,還拚命扶眼鏡看字幕,一臉驚奇,偶爾還會勾一下嘴角,她就覺得值回票價。

「雙截棍,快,阿龍,你的,打破電視你賠!」

「忍者,小慧,你的,請別太興奮跳到桌上去!」

他們仔細挑揀,專找那種輕松活潑又詼諧有趣的曲子,連歌帶舞了二十幾首之後……

「子日,小慧,你女生,我男生,」

「我才是男生耶!」黃佳龍抗議。

滾一邊去哀怨吧你!「黃佳慧一把將他推到角落去散發怨念。OK,小靜,可以開始了!」

「Why的表現是,搞不懂就問人,搞得懂就答人,沒有人懂還可以問神……」

終於,於修凡笑了,也許他自己也沒察覺,但他確實笑了。

「有了車子想要房子,有了妻子想要馬子,有了銀子想要位子……」

他的笑容擴大。

「先管面子再管裏子,先填肚子再補腦子,先端架子再A銀子……」

他笑出聲來,方靜恩欣喜的和黃佳慧互比勝利手勢:喔耶,成功!

又唱過兩首之後,按照事先講定的計畫,方靜恩使了一下眼色,黃佳慧姊弟倆便若無其事的說要到自助吧抬拿東西吃,離開包廂了,方靜恩很自然的坐到於修凡身旁。

「怎麼不唱了?」於修凡問。

「這是她們點的歌,又不是我要唱的。」她悄悄偎向他,他僵了一下,當即要移開身子……「不準動!」她叫得很兇猛,又很突然,他以為有什麼不對,真的不敢動了,她趁勢探臂環住他腰際。「修。」

「什麼?」

「我愛你。」

「……」

他沒聲音,她仰起臉兒對上他俯視的眸子,鏡片後的目光透著淡淡的無奈。

「你不相信對不對?」

「……」

「好吧,我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不過……」她嘴角撩起一彎詭譎的笑,趁他不注意取下他的眼鏡,藏在背後不給他拿回去。「我還想嘗嘗那天那種神魂顛倒的滋味,你不反對吧?」

「我……」

小強都猜得出來他一定會反對,所以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因此,他才吐出一個字,她已翻身坐到他身上,他剛抽了口氣,她的唇已堵住他欲待驚呼而微啟的口,以一記火辣辣的熱吻瞬間便席卷去他所有意志。

他是一把火,雖然他總是極力隱藏住自己的熱度,但只要稍微挑撥一下,很容易就爆燃開來,因為她正是他的火引。

於是,不過片刻,他便反客為主的扣緊她的嬌軀,讓她緊貼在他身上,雙唇饑渴的揉著她的唇瓣,用欲望的烈火燒得她再度失去自我,只感覺得到他的唇帶給她的那種神奇的甜蜜,像毒品上癮似的沉迷其中。

慢慢的,在兩人都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她躺到了沙發上,而他則覆蓋在她身上,接著,他離開了她的唇,溫熱的喘息移至她耳傍啃嚙她的頸項,使她顫栗不已,他的手不知何時溜至她的衣服底下,以一種折磨人的方式撫挲她,每一個觸摸都使她覺得像被火燃燒,逐漸燃起她體內的原始衝動。

她可以感覺到他熾熱的欲望堅硬的抵著她柔軟的小腹,在她頸間流連的唇瓣開始變得急切,他的手正在一顆顆解開她的鈕扣,而她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任由他掀開她的上衣,火熱的唇瓣也悄悄滑下她的胸脯間……

「喂喂喂,小朋友,我們講好的不包括這個吧?你們想幹全套的。就不要來KTV嘛!」

話聲剛起,於修凡就像被雷極一樣驚跳起來,整個人咕咚一聲跌到地上去,話聲結束,方靜恩哭笑不得的坐起來,沒好氣的瞪向門口的黃佳慧,後者一邊吃開口笑,一邊用調侃的目光欣賞他們的狼狽樣。

「知道人家正在忙就不要來吵嘛,真不識相!」

「你嘛差不多一點好不好,知不知道我們在門口站崗多久了?給你們一個良心的建議,附近有家汽車旅館好像還滿優的,你們可以去試試看那裏的床夠不夠軟,如何?」

「那不如到我家。」

「也可以啊,只要某人敢去。」

黃佳慧依然站在門口擋住後面的弟弟,因為方靜恩還忙著扭上被解開的扣子,而於修凡則像狗一樣爬起來,坐到距離方靜恩至少有十公裏遠處的另一邊,不安的遮掩凸起的欲望象徵。

直到方靜恩整理好衣服,黃佳慧才慢條斯理的踱進包廂裏來,戲謔的向於修凡擠眉弄眼。

「未開封的原裝貨喲,好不好吃,嗯?」

於修凡面紅耳赤的直咳嗽。「呃,我的眼鏡……」

方靜恩瞥一下躺在沙發縫隙間的眼鏡。「請問你在跟誰說話?」

「你。」

「我是誰?」

「……靜。」

「這還差不多。」方靜恩滿意的把眼鏡遞給他。

黃佳慧繼續吃開口笑,一邊坐到方靜恩旁邊,後者也順手拈來一個丟入嘴裏。

「他信不信?」

「你說呢?」

「他是笨蛋,」黃佳慧斜睨著於修凡。「一定不會信。」

「原來你的腦袋並沒有結蜘蛛網嘛!」方靜恩誇張的敲敲黃佳慧的腦袋。

「你才生蛆了!」黃佳慧恨恨的用腦袋去撞她的腦袋。「再接再厲吧你!」

「放心,本人毅力最佳!」方靜恩說著向於修凡拋去一個飛吻。

於修凡尷尬得再也不敢把視線移到她這邊來,黃佳龍則在另一邊大叫。

「你們還要不要唱啊?不唱我要點我的歌了喔!」

「兩首就好,待會兒我們也要唱!」黃佳慧叫回去,再瞄一下於修凡,然後把方靜恩扯近一點,耳語似的說:「提醒你一下,現在是十二月了喔!」

「呃?」

「如果高秉岳又找他要錢,他絕不會告訴你。」

「Shit,我真的忘了,不過……」方靜恩懷疑的瞥向於修凡。「他不會再給錢了吧?他知道我已經痊愈了呀!」

「難講,高秉岳有多會演戲,你應該很清楚了,難保那個笨蛋不會又被騙!」

「嗯嗯,說得也是!」於是,方靜恩開始認真思考,她該如何處理高秉岳的問題呢?

或者,是時候去找一局秉岳面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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