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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黃鷹] [羅剎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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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09:41:12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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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 紅粉劫           第02章 斷腸劍           第03章 青龍十一刀
   第04章 羅剎鬼女           第05章 白玉手鐲           第06章 瓷像
   第07章 幽冥先生           第08章 艷女           第09章 粉骷髏
   第10章 火鳳凰           第11章 疑雲           第12章 兇手
   第13章 地獄使者           第14章 金雷           第15章 圈套
   第16章 女閻羅           第17章 詭殺           第18章 借屍還魂
   第19章 三大美人           第20章 愛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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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0:16:43 |只看該作者
  董千戶繼續說道:「事情現在已告一段落,你在我這裡,更就甚麼也不用害怕了。」 說著一把腰問長刀,道:「誰若是要對你不利,先問我手中的奔雷刀。」

  湘雲截口道:「爹爹又在誇口了,別人不知道,仙仙妹子難道還不知道你的威風?」

  董千戶大笑!

  湘雲道:「爹爹,有件事我要跟你說。」話說到這裡,忽然臉一紅?

  董千戶道:「甚麼事說好了。」

  湘雲欲言又止!

  董千戶目光一轉,道:「仙仙又不是外人,你避忌甚麼?」

  湘雲道:「誰避忌的了。」

  董千戶道:「那麼還不快說?」

  湘雲瞟一眼飛飛道:「仙仙妹子方才說她,她……」

  董千戶道:「她怎樣了……」

  董湘雲還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她……」

  董千戶奇怪道:「你平時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今天是怎樣了?」

  湘雲終於道:「她說她容得下我。」

  董千戶呆了一呆,想了一想,大笑道:「原來這回事,妙極妙極。」

  湘雲的臉更紅了。

  董千戶笑接道:「娥皇女英,千古佳話,只是便宜了蕭七那小子。」

  湘雲紅著臉道:「爹你是答應了?」

  董千戶反問道:「不答應成嗎?」

  湘雲道:「不成。」

  董千戶大笑道:「那你有這樣不害羞的姑娘家?」

  湘雲一嘟嘴,轉問道:「蕭大哥現在去了那兒?」

  董千戶道:「就在門外。」

  飛飛一怔,而董湘雲卻驚喜道:「真的?」

  臉頰接一紅,吶吶道:「那我的說話他豈非都聽在耳內?」

  董千戶搖頭道:「沒有。」

  湘雲道:「不是說……」

  董干戶截口大笑道:「爹不過在跟你說笑。」

  湘雲大嗔道:「爹你壞!」

  董干戶道:「你眼中快要沒有我這個爹了,現在不壞尚待何時?」

  湘雲頓足道:「爹你說老實,蕭大哥現在是在甚麼地方?」

  董千戶道:「他與趙松,幽冥先生,還有金娃的父親去了金家村。」

  湘雲道:「去金村幹什麼?」

  董千戶道:「好像是要開棺驗屍。」

  飛飛聞說渾身一震。

  董千戶並沒有發覺。

  湘雲接問道:「為甚麼要那樣做?」

  董千戶道:「據說幽冥先生借屍還魂,已經有了結果。」

  湘雲道:「甚麼結果?」

  董千戶道:「衙門中的人也不大清楚,但看他們走得那樣的匆忙,必然是有重大的發 現。」

  飛飛目光一覺一寒。

  董千戶仍然沒有發覺,接道:「爹知道的也只有這許多,你們倆且談談,我可要出去 了。」

  湘雲道:「去那兒?金家村?」

  董千戶笑道:「有蕭七與公孫老怪物,還有甚麼事應付不來?我去不去有何關係,倒不 如在家喝喝酒來得快活。」

  湘雲一皺鼻子。

  董千戶哈哈大笑,負手走出了房間。

  飛飛看著他離開,目光更寒冷!

  可是董千戶卻沒有再回頭,也當然始終都沒有發覺飛飛的目光有異。好一個粗心大意的 老頭兒。

  

         ※   ※   ※   ※   



  紅日已開始西墮,樂平縣的城牆已在望。

  兩騎健馬在官道上狂奔。

  蕭七一馬當先,整個身子都貼在自己馬背上,人與馬聯成了一線。沒有馬鞍,蕭七雙手 貼在馬頸,看來始終仍然是那麼穩定,可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他實在騎得很辛苦很辛苦。他 始終堅持下去,心中也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到董家莊!他希望仍然來得及在飛飛殺董湘雲 之前趕到去,制止飛飛再下手殺人。那匹馬已被他催騎得簡直要發狂,他本人也簡直快要發 狂的了!

  在他的後面數十丈,跟著幽冥先生,也是策騎如飛。風吹起了他滿頭的白髮,他整個身 子都弓起,好像隨時都會被吹走。可是他終於沒有被風吹走。他的神態很奇怪,很緊張,心 情也一樣!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趕路救人!一種非常奇怪的念頭,突然在他的心中 冒起來,他忽然不再想趕路,感覺到已絕望,再快也無用,董湘雲非死不可。這是一種非常 不祥的感覺。幽冥先生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匹馬突然一聲悲嘶,一頭 撞在地面上。整匹馬隨即蓬然倒下,口吐白沫,顯然已虛脫了。幽冥先生幾乎同時從馬背上 拔起來,凌空一個大翻身,斜落在路旁。他看著那匹馬,看著殘陽中的樂平縣城,又歎了一 口氣。那種不祥的感覺這剎那更強烈。他搖頭,身形蝙蝠掠出,雖然快,卻是顯得那麼無柰。 不管怎樣,他都得走一趟董家莊,一看究竟。他的一雙手雖然造盡幽冥群鬼,可是他的一顆 心並不怎樣迷信。何況那種不祥的感覺也許只是因為感覺那匹馬要倒下而生來。

  

         ※   ※   ※   ※   



  房間西門的窗戶打開,殘霞的光影使整個戶門看來那麼詭異,是那麼淒涼。

  飛飛又拈起了那管筆,寫下了三個字「黃昏了。」

  董湘雲看在眼內,道:「蕭大哥相信也快要回來了。」

  飛飛再寫下十個字。「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下筆慵懶,一派無奈。

  董湘雲道:「你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不會是想得飛飛太多吧?」

  飛飛無言。

  湘雲接道:「聽說你唸書很多,可惜對於那方面我就是不感興趣,否則也跟你談一 談。」

  飛飛取過另一張白絹,寫道:「我們談武功如何?」

  董湘雲大喜道:「最好不過。」

  飛飛寫道:「你平日用刀,怎麼房中卻掛著劍?」旋即筆指東牆。

  東牆上掛著一支 明珠寶劍,三尺三。

  董湘雲的臉忽一紅,道:「那是我著人仿照蕭大哥那支斷腸劍打造的。」

  飛飛疑惑的望著湘雲。

  湘雲臉更紅,道:「劍掛在我房中好像他的人也在這房中伴著我一樣。」

  飛飛一呆,她又疾筆寫道:「卿何多情?」

  湘雲垂下頭。

  飛飛又寫道:「可否給劍我一看?」

  湘雲頷首,道:「當然可以!」立即跳起來,奔到那邊牆下將劍拿在手。

  飛飛看著她,眼神很奇怪。既似憐,又似恨。

  

         ※   ※   ※   ※   



  劍雖非寶劍,但也非一般可比。七色明珠,三尺三,與蕭七那支斷腸劍並無多大不同。

  飛飛接劍在手,拔劍出鞘。

  劍鋒如一泓秋水。

  飛飛以劍代筆,在地面寫道:「此劍可有名?」

  湘雲道:「也叫斷腸。」

  飛飛以指彈劍,劍作龍吟。

  湘雲接道:「我也知這不是一個好名字,但誰叫蕭大哥那支劍就叫這名字?」

  飛飛無言。

  

         ※   ※   ※   ※   



  馬仍在狂奔!

  董家莊在望,蕭七的心卻更急。

  心急如焚!

  

         ※   ※   ※   ※   



  湘雲嬌靨上的紅霞終於褪下,轉問道:「仙仙,聽說你的劍練得很不錯?」

  飛飛用劍寫道:「到院外,我練給你看看。」

  湘雲立即機成道:「好,總好過整天悶在房中,怎麼不早說!」

  她轉身舉步,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眼角瞥見寒芒一閃,腰際倏覺一涼?一種難言的疼痛 感覺,立即深刺進她的心深處!她吃驚的回頭。

  飛飛劍仍然在手,劍尖卻正在滴血!

  湘雲更吃驚,目光下垂,就看見鮮血箭一樣從自己的腰腹出來!她驚問:「為什麼?」

  飛飛緩步走到東牆下,劍寫道:「因為你喜歡蕭七!」

  湘雲說道:「你……你到底是……是誰?」

  飛飛緩緩在牆上以劍寫下了兩個字。

  飛飛!

  

         ※   ※   ※   ※   



  馬衝上董家莊門前石階,一頭沖在門上,蓬然倒下,蕭七同時離鞍射出,雙掌同時重擊 在大門之上。那道門只是虛掩,馬一撞已開,應掌更大開,蕭七奪門而入,其激如箭!

  對門大堂有燈光,蕭七身形箭射向大堂!

  

         ※   ※   ※   ※   



  「飛飛!」湘雲驚呼掩腹倒下!她的眼瞳中充滿了疑惑。

  飛飛頷首,皓腕一揮,劍脫手飛出,插入牆上「飛飛」那兩個字中。

  湘雲也在這時候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劍斷腸!

  

         ※   ※   ※   ※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

  杯在董千戶手中,他自斟自酌,自得其樂。今天他的心情也還算不錯,到現在,已經喝 了一壺酒。想到湘雲的終身有著落,他老懷大慰,但想到湘雲出嫁之後,自己的孤零,亦難 免有些傷情。

  「也許我該往江湖上走走了。」他不由生出這個念頭。

  「人未老,寶刀也未老,想必仍然有一番作為!」再想到當年帶刀闖蕩江湖種種威風, 他自然又乾一杯。

  這一杯下肚,蓬然一聲就傳來。

  董干戶當然聽得出有人撞門,長身而起,擲杯在地!砰然杯碎,董千戶按刀大笑道: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來闖我奔雷刀的莊院?」這句話說完,刀尚未出鞘,那個 小子便已如箭般射進來。

  董千戶目光所及,「哦」一聲,道:「我道是別人,原來是小蕭,來來來,我與你喝上 幾杯,再告訴一個好消息給你知道。」

  蕭七臉寒如水,截口問道:「湘雲在那兒?」

  董千戶大笑道:「你眼中難道就只有湘雲,沒有湘雲這個父親?」

  蕭七急問道:「老前輩,這不是說笑的時候,快些告訴我,快些告訴我湘雲在那兒。」 他一身汗濕,滿臉汗水,風塵僕僕,說話非獨急速,而且有些嘶啞。

  董千戶這時候才看清楚,一怔道:「莫非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七點頭道:「是?」

  董千戶道:「到底什麼……」

  蕭七截口道:「先找著湘雲再說。」

  董千戶道:「她在房中。」

  蕭七追問道:「那個女孩子?」

  董千戶道:「你說仙仙?也在?」

  「跟湘雲在一起?」蕭七變色。

  「他們倆倒親熱。」

  「不好!」蕭七放步疾起。

  「你是說湘雲不好?還是說仙仙不好?」董千戶奇怪之極。

  蕭七沉聲說道:「那個女孩子不是仙仙。」

  董千戶更加奇怪,道:「不是仙仙又是誰?」

  「飛飛!」

  

         ※   ※   ※   ※   



  飛飛在東牆前坐下,就像是變成了一個瓷像,一動也不一動。房中燈光已亮起。蒼白 的燈光下,她看來是那麼恐怖。

  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很急速,很沉重的腳步聲。飛飛恍若未覺,靜坐如故。腳步 聲陡頓,「砰」一聲,房門被撞開,蕭七董千戶雙雙搶入。

  董千戶立即一聲悲呼:「湘雲!」疾衝了過來,抱起了湘雲的屍體。血染紅了他身上 的錦衣,他的眼睛也立即紅了,一個身子盡在顫抖。

  蕭七同時電殛一樣,怔在當場。

  半晌,董千戶突然抬頭,瞪著飛飛,眼瞳中充滿憤怒,也充滿疑惑,道「你是誰?為 什麼要殺死我的好女兒?」

  飛飛沒有理會他,只是凝望著蕭七。突然,她那張羅剎鬼臉蛛網般裂開,簌簌散落。

  董千戶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情景,可是他並沒有退縮。

  蕭七也沒有,盯穩了那張在散落的羅剎鬼臉。那張鬼臉迅速的散落,現出改面的另一 張臉。一張很美麗的臉。那張臉真的很美麗,只是稍嫌蒼白。

  蕭七雖然意料之中,但仍然忍不住出一聲呻吟:「真的是你?飛飛?」語聲也仍然充 滿疑惑。

  飛飛終於開口,道:「是我。」

  董千戶厲聲問道:「你到底在弄什麼鬼?」

  一股難言的靜寂,難言的恐怖,迅速蘊斥著整個房間。

  

  夜風透窗,燈影搖曳。

  三個人都像是泥塑木雕的一樣,既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飛飛的嘴唇才稍微的起了顫動。

  蕭七卻是第一個開口,道:「你這樣做又何苦?」

  飛飛默默流下兩行清淚。

  董千戶連隨問道:「為什麼你要殺我的好女兒?你說啊?」

  飛飛緩緩道:「因為她喜歡蕭七。」

  董千戶道:「這也該死?」

  飛飛道:「誰喜歡蕭七,都該死。」

  董千戶道:「你是不是瘋了?」

  飛飛道:「也許。」

  董千戶道:「只有瘋子才會為這個原因去殺人?」

  飛飛冷冷道:「蕭七隻屬於我一個人,誰也不能喜歡他,嫁給他!」

  董千戶怒道:「你是什麼東西?是他的什麼人?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飛飛道:「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董千戶回望蕭七。

  蕭七茫然搖頭,道:「找從未說過要娶你。」

  董千戶立即道:「你聽到沒有?」

  飛飛癡望著蕭七,道:「你忘了?你真的忘了?」

  蕭七道:「你說啊,是什麼時候?」

  飛飛道:「在我十一歲生辰那天。」

  蕭七一呆,苦笑,他實在一些印象也沒有。

  董千戶瞪眼道:「你十一歲的時候,蕭七又有多大,兩個小孩子談什麼婚嫁?」

  飛飛望著蕭七道:「那一天我穿著一件大紅衣裳找你,在你家後院中,你我並肩坐在一 起,記得你說過什麼話?」

  蕭七搖頭。

  飛飛眼淚再流下,道:「你說我就像是一個新娘子,我問你,像我這樣的一個醜丫頭, 誰會娶做妻子呢?你說就嫁給你好了,然後,你就以落在地上的樹枝為香,跟我交拜天 地!」

  董千戶又好笑又好氣,嘟喃道:「小孩子的玩意,怎麼竟當真的了?」

  飛飛自顧道:「交拜了天地之後,找問你什麼娶我進門?你說等我們長大之後,而現在 我們的確都長大了。」

  蕭七苦笑道:「怎麼你不跟我說?」

  飛飛淒然問道:「這種事也能忘掉的嗎?」

  蕭七歎了口氣道:「飛飛,我們當時都是小孩子,憧得什麼,也許我當時真的有那意 思,但我相信都是鬧著玩的多,最低限度現在我仍然是一些印象都沒有。」

  飛飛道:「我沒有說謊。」

  蕭七道:「相信你沒有,但……無論如何你應該再跟我說清楚。」

  飛飛道:「婚姻大事怎麼能夠隨便就忘記。」

  董千戶連聲道:「兒戲兒戲,荒謬荒謬。」

  飛飛沒有理會,接道:「那之後我一直在等候你迎娶,多少年了,你一直若無其事,甚 至還說要娶仙仙做妻子。」她恨恨的道:「你就是不喜歡我,要悔約,也跟我早說一聲,好 教我死掉這條心,省得每天半死不活的,老是在為你煩惱。」

  蕭七隻有苦笑。

  飛飛哀聲道:「多少年了,你知道我流下多少眼淚?你不知道的,是不是?」

  蕭七歎息道:「縱然是這樣,你殺我好了,為什麼要殺仙仙,殺金娃?殺湘雲呢?」

  飛飛道:「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既不忍殺你,只好殺她們!」

  蕭七道:「仙仙可是你妹妹。」

  飛飛道:「有一件事,你看來還未知道。」

  蕭七道:「你說好了。」

  飛飛道:「我本來並非姓杜,只是杜茗的養女,我的父母乃是死在一次賊劫中,那時我 只有三歲。」

  蕭七道:「你只有三歲,如何記得到那些事情。」

  飛飛道:「是劉大娘告訴我。」

  蕭七道:「蜘蛛的母親?」

  飛飛道:「她原是我家的婢女,劫後餘生,她便將我送到杜家,因為杜茗乃是當時有名 的大善人。」

  蕭七恍然:「原來如此。」一頓接道:「那麼他們對你到底也有養育之恩,再說仙仙一 直對你很不錯。」

  飛飛道:「這是因為她不知道我並非她的親姊姊。」

  蕭七道:「即使知道相信也會一樣,她……」

  飛飛冷截道:「你就是喜歡她,因為她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熱情。」

  蕭七一聲歎息。

  董千戶插口道:「即使是蕭七喜歡上仙仙,你也不用殺人的,那一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啊,你跟仙仙說一聲,她相信一定會幫助你,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豈非更好。」

  飛飛冷冷的道:「蕭七娶也得先娶我……」

  董千戶道:「我看你只怕沒有仙仙那麼量大。」

  飛飛道:「要就全要,讓自己的夫婿與別人廝混,仙仙也許不會在乎,我可忍受不 了。」

  董千戶皺眉道:「怎麼你的心胸這樣狹隘,連湘雲也不如。」

  飛飛冷笑道:「每一個都有他做人的原則,你管得了我?」

  董千戶瞪眼道:「你殺了我的女兒,可要還我一個公道。」

  飛飛道:「一定還。」

  蕭七再一聲歎息,說道:「飛飛,不管怎麼樣,你這次的所作所為都是不對,我……」

  飛飛截口道:「我知道你也想討一個公道,可是我敢說,你一定不忍殺我。」

  董千戶道:「莫忘了還有我!」

  飛飛道:「你的奔雷刀很快?」

  董千戶道:「我讓你死得那麼痛快,倒是便宜了你!」話口未完,嗆啷拔刀出鞘。飛飛 視若無睹目注蕭七道:「與其死在奔雷刀之下,毋寧死在斷腸劍下。」

  蕭七的手已按在劍柄上,卻不知是要拔劍殺飛飛還是要擋住董千戶的奔雷刀。他的神情 很奇怪,他的劍給終沒有出鞘。有誰知道他的心意?

  飛飛道:「我若是能夠真的死在你斷腸劍下,死也瞑目。」

  蕭七無言。

  飛飛又道:「可是你真的下得了辣手?」

  蕭七按劍長歎。

  飛飛淒然一笑,道:「我既不想死在奔雷刀下,也不想你難為,只好自己動手了。」語 聲甫落,她口中就傳出「波」的一聲異響。

  蕭七面色一變,疾步奔前。

  飛飛看著他,道:「蜘蛛配製的毒藥到底如何,你很快就見到了。」

  她轉向董千戶,道:「你看過之後一定會慶幸湘雲沒有死在毒藥下!」

  一縷黑血立即從她的嘴角流下。

  蕭七脫口呼道:「飛飛!」

  飛飛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你所喜歡的,與最喜歡你的幾個女孩子,現在都死了。」 她緩緩接道:「我原來就是要你難過的。」

  蕭七道:「你何不殺我?」

  飛飛淒然笑道:「若是忍心殺你,我總有機會的,可是我給終沒有起過要殺你的念頭, 這很奇怪?是不是?」她的眼淚不停的流下,語聲已嘶啞,蒼白的臉龐逐漸轉變成淡紫色。

  蕭七呆呆的望著飛飛,董千戶也呆住了。飛飛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一個字也說不 出來。

  她的臉緩緩垂下,身子也倒下。

  蕭七不禁又脫口呼道:「飛飛!」

  這一次再沒有回答。突然間,一縷縷的白煙從飛飛的臉龐冒起來,她的臉開始消蝕。

  董千戶看在眼內,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蕭七的面色一變再變,已變得全無血色,他的眼睛仍睜大,盯著飛飛的臉。

  眼看著,飛飛的臉逐漸的消蝕,美麗的容貌,變成醜陋不堪,皮肉逐漸的消失,露出了 白骨。沒多久,飛飛美麗的容貌只剩白骨,變成了一個骷髏。骷髏的眼窩中彷彿仍有淚流下。

  血淚!

  夜風透窗,蕭七的頭巾飛舞,衣袂也被風吹動,但是他的人,卻一動也不動。

  兩行眼淚終於從他的眼眶流下。男兒有淚不輕流,只因未到傷心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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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愛殺


  午後。

  陽光淡薄,春風輕柔。

  這春風甚至不能夠吹動蕭七他們四人的衣袂,但他們的心湖卻在動盪不已。

  馬車停在金家村外山下的墓地旁,蕭七第一個躍下車座,趙松第二個,隨手車座邊拿起 了一柄鐵鏟。後面車門跟著打開,先是幽冥先生,金保最後也下來了!

  最後一個下車的是金保,最先走進墓地的也是金保,四個人之中亦只有他知道金娃的墳 墓在那裡!金保走得相當快,繞過幾座墳墓,來到一座墳墓之前,停下腳步。那座墳墓明顯 的才造了不久!

  不等他開口,後面蕭七已然道:「這就是金娃的墳墓嗎?」他的目光正落在墳前那塊墓 碑之上!

  金保點頭道:「錯不了。」隨即指著墓旁一株小樹道:「這株樹本就是一個很好的記 認。」

  蕭七目中流露歉疚之色,道:「金老伯,這次我們可要得罪了。」

  金保搖頭道:「蕭公子不必如此說話,老朽實際也滿腹疑惑,很想弄清楚其中究竟。」

  趙松那邊即時一抱拳道:「趙某可要動手了。」

  金保淡然一笑道:「人說趙大人乃是一個盡忠職守,和平待人的好捕頭,現在看來,果 然是不錯。」

  趙松道:「但是對於作奸犯科之徒,趙某可是不和平得很。」

  金保道:「那卻是萬萬和不得!」一偏身,接道:「趙大人,請!」

  趙松也不再多說,舉起鐵鏟,往墳墓上插下去。一插一挑,一大蓬泥土給他剷起來。墳 墓的泥土看來還未結實!也沒有多久,埋在泥中的棺材已露出一角。

  趙松下鏟不停,卻更小心了!棺材附近的泥土終於被他剷掉,整個棺蓋都畢露無遺。

  趙松停下手,道:「應該可以了。」

  蕭七「嗯」了一聲,跳下了土坑,揮袖拂去了棺蓋上那些少泥土,雙手約略量度了一 下,抵住棺蓋的縫隙,也不顧衣服骯髒,整個身子都偎近去。然後他雙手一齊用力將棺蓋往 上扳。眼看著,他手臉上的青筋蚯蚓一樣一條條突起來,那塊棺蓋也同時「勒勒」的往上升。 「格吱」一聲,整塊棺蓋離開了棺材,蕭七順手將棺蓋往旁邊一放,目光已落在棺材之中。 一瞥之下,蕭七整塊臉立時都變了顏色,神態也變了,變得那麼的怪異。恐怖,疑惑,兼而 有之。他的面色也迅速的變成蒼白。

  蒼白如紙。

  趙松從來都沒有見過蕭七的面色變得那麼難看,不由自主走前來一看。他的面色也立即 變了,變得比蕭七並沒有好多少,神態也變得詭異起來。

  棺材中躺著一個屍體,並不是空無一物。 那也是一個少女屍體,而且是一個很美麗的少女的屍體。金娃本來就是一個很美麗的少女, 她若是變成了老太婆,或者變成了一個男人,變得猙獰而恐怖,那麼蕭七趙松兩人即使驚訝 恐怖得掉頭就跑,也不足為怪。可是這個屍體卻一點也不恐怖。

  蕭七趙松驚訝什麼?恐懼什麼?

  

         ※   ※   ※   ※   



  金保和幽冥先生走了上前。幽冥先生目光一落,「哦」的脫口一聲,金保卻恐懼已極的 一聲怪叫。

  「好美麗的女孩子。」幽冥先生這句話跟著出口。

  金保卻接著怪叫起來:「這不是我的女兒金娃。」

  「屍變?」幽冥先生一呆。

  趙松隨即道:「她就是仙仙。」

  「仙仙?」幽冥先生又是一呆,「金娃的屍體怎會變成了仙仙?」

  趙松道:「這正如仙仙的屍體,怎會變成了金娃一樣不可解。」他的語聲不知何時已顫 抖起來。

  「這個,這個……」幽冥先生一連兩聲「這個」,本來已經紙一樣蒼白的臉龐更顯得蒼 白。蒼白得完全就不像是一張人臉。

  蕭七的面色也逐漸變得一絲血色也沒有,他一直都沒有作聲,也一直都沒有移動腳步, 若不是他的面色還有些兒變化,簡直就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像。他的眼旁的肌肉突然顫抖 起來,終於舉起了腳步。橫移一步,然後他欠身伸手進棺材,抱起了仙仙的屍體。仙仙的屍 體已經僵硬。

  蕭七默默的抱起了仙仙,一張臉緩緩的湊近去。他的臉終於與仙仙的臉相貼在一起。他 的臉蒼白如雪,仙仙的也是,而且亦冰冷如雪。沒有任何的聲音,天地問這剎那已完全凝結, 萬物都凝結,完全失去了生命。就連那微風這剎那也彷彿已靜止。

  幽冥先生趙松金保呆呆的望著蕭七,也全都失卻生命也似。誰都沒有作聲,誰都沒有移 動。突然,兩行老淚湧出了金保的眼眶,滾下。

  蕭七即時撕心裂肺的一聲狂感:「仙仙——」

  天地變色!

  蕭七狂叫聲中將仙仙擁入懷中,抱得很緊很緊。只可惜一任他抱得怎麼緊,也已不能夠 將仙仙的生命搶回來。仙仙已經死亡。

  蕭七知道仙仙已經死亡,狂叫一聲,整個房子突然顫抖起來。顫抖著他跪到棺材旁邊, 他的面仍然緊貼著仙仙的臉,雙手也仍在緊緊抱著仙仙,突然開口,問:「怎會這樣?怎會 這樣?」聲音不住在顫抖,完全不像是他的聲音。

  沒有回答。

  金保老淚奔流,倏的亦跪倒在地上。

  趙松欲言又止,他看來好像有很多語要說,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幽冥先生仍呆在那裡。這種事情有生以來,他也是第一次遇上。

  蕭七問了那兩聲之後,整個人又木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聲也不發。他的身子雖然停 止了顫抖,可是他的心深處卻開始了顫抖。整顆心就像是藏在冰水中一樣。

  這片刻之問,他突然起了一個非常可怕,非常奇怪的念頭。他抱著仙仙的雙手在不知不 覺問緩緩鬆開,面色變得更厲害,倏的脫口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幽冥先生也接口說道:「老夫也明白了。」

  蕭七這時候好像才回復自我,回頭望著幽冥先生,道:「看來先生的推測仍然是對 的。」

  幽冥先生笑了,笑得是那麼的苦澀,歎息道:「老夫現在倒希望自己的推測完全錯 誤。」

  蕭七歎息無言。

  趙松一旁忍不住問道:「兩位到底明白了什麼?」

  幽冥先生道:「杜飛飛並沒有死,這一切事情也都是她暗暗策劃。」

  趙松沉默了下去。

  幽冥先生接道:「衙門驗屍房裡的那具屍體毫無疑問就是金娃的屍體,躺在金娃的棺材 內的卻是杜仙仙,那麼杜飛飛的屍體在那裡,我們在捺落迦那裡找到杜仙仙又是什麼人呢? 總捕頭,你難道還不明白?」

  趙松打了一個寒噤,說道:「我明白了。」

  幽冥先生道:「與這件事有關的女孩子,不外四人,杜家姊妹、董湘雲、金娃、杜仙仙 與金娃的屍體我們已看到,董湘雲在我們離開樂平縣城之前,與我在一起,只有杜飛飛。」 他頓了一頓,接道:「以時間計算,杜飛飛的失蹤乃是金娃死亡之前,金娃死亡之後,那個 羅剎鬼女的瓷像才出現,至於那支玉鐲的出現,我們都以為從瓷像內找到的屍體就是杜飛飛, 但後來證實,那其實是金娃。」

  趙松道:「我們曾經懷疑可能是有人相似。」

  幽冥先生道:「不錯,但現在開棺驗屍結果,金娃棺材中躺的並非金娃,乃是杜仙 仙。」

  他語聲一沉,又道:「你們在捺落迦之內,卻偏偏找到了一個自承是杜仙仙的女孩子, 杜仙仙既然在這裡,那個女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趙松道:「有關係有四個女孩子只有杜飛飛一個下落不明,除非她也是被蜘蛛藏起來, 否則我們在捺落迦之中找到的那個女孩子應該就是杜飛飛的了。」

  幽冥先生道:「也只有如此,事情與我的推測才會符合。」

  蕭七插口道:「那個女孩子毫無疑問,就是杜飛飛。」他的語聲顫抖得很厲害,卻說得 很肯定。

  趙松奇怪道:「憑什麼你這樣子肯定呢?」

  蕭七道:「在捺落迦我找到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一些陌生的感覺也沒有,雖然她 的面龐被泥土遮蓋,可是她的眼神在我卻是那熟悉,是那麼親切,在我當時的意識之中,飛 飛已死去,能夠令我產生那種熟悉,那麼親切的感覺的人,除了杜仙仙,還有誰呢?所以我 才會認定她就是仙仙,相信她就是仙仙。」

  趙松道:「你說她就是仙仙,相信她就是仙仙,我們當然就非信不可。」

  蕭七苦笑。

  趙松道:「當時她是必知道已陷入包圍中,知道她絕對逃不了,所以叫蜘蛛將自己捲起 來,套上那麼一個羅剎鬼女面具。」

  幽冥先生道:「以蜘蛛的技巧,要將一個羅剎鬼女的面具套進一個人的頭中,看起來與 那個人的面皮黏合在一起,相信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只要飛飛裝作一碰那面具就疼痛的 樣子,小蕭一定不忍心強行將那個面具撕下來,而且有前例在先,更擔心萬一弄個不好,損 壞了仙仙的容貌,自不免六神無主,如此又如何能夠看出其中破綻。」

  趙松微喟道:「這樣說來,杜飛飛這個女孩子倒頗工心計的了。」

  幽冥先生道:「簡直就城府深沉,否則也想不出這樣奇怪的辦法。」

  趙松道:「這也許是蛛蜘的主意。」

  幽冥先生搖頭道:「蜘蛛這個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他因為生就一副怪相,整天 躲藏起來,像這樣的一個人,世面見得不多,思想難免比較單純,如何想得出這種古怪的主 意來?」

  趙松道:「他跟著你那麼多年,對於他你當然應該很清楚,但是他與杜飛飛是在一起, 你竟然全不知情,可見得對於他你仍然有些不清楚。」

  幽冥先生苦笑道:「這方面我的確完全不知道,不過蜘蛛這個人想不出這種鬼主意,卻 是絕對可以肯定的。」

  趙松道:「難道這真的完全是杜飛飛主意?」

  幽冥先生道:「女孩子通常都有點鬼聰明,鬼心思。」

  趙松摸摸鬍子,道:「這若是真的語,這個女孩子也未免太可怕了。」

  蕭七歎息道:「飛飛看來並不是那種人。」

  趙松道:「一向她對你怎樣?」

  蕭七道:「很好。」

  幽冥先生道:「的確是不錯,否則我將你困在棺材裡的時候,她大可以突然發難,置你 死地,要知道這實在很簡單,在棺材之內你根本沒有閃避的餘地,而我當時人已被迷倒,根 本無力阻止任何人對你不利。」

  蕭七點頭歎息:「不錯。」

  幽冥先生問道:「她對你很好,你對她怎樣?」

  蕭七道:「像姊姊一樣。」

  幽冥先生道:「她比你要大?」

  蕭七道:「大不了多少日子。」

  幽冥先生道:「她若是要嫁給你,你怎樣?」

  蕭七搖頭道:「不會有這種事的。」

  幽冥先生道:「為什麼不會?」

  蕭七沉吟道:「我根本沒有起過這個念頭。」

  幽冥先生道:「你沒有,並不等於她沒有。」

  蕭七道:「她不會有這種念頭的。」

  幽冥先生笑笑道:「你不是她肚裡的蛔蟲,怎知道她的心事。」

  蕭七無言苦笑。

  幽冥先生接道:「不妨仔細想想,她可曾對你暗示過什麼?」

  蕭七沉吟了一會,忽然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想起來,飛飛她──」

  他吶吶地接道:「她好像真的有意嫁我。」

  幽冥先生道:「不用說,你一定沒有答允。」

  蕭七歎息道:「我知道她不過是在說笑。」

  幽冥先生道:「最主要的原因,我看出在你的心目中的對像不是他,是仙仙。」

  蕭七無言頷首!

  幽冥先生道:「像飛飛那聰明的女孩子當然不會看不出你是心有所屬的,因愛成恨,因 妒成仇,她一切作為,事實是不難瞭解。」

  他搖頭接道:「女孩子吃起醋來,是很厲害的。」

  蕭七苦笑。

  幽冥先生道:「這一點卻不能怪責你,否則再建十幢莊院,只怕也不夠你娶妻之用。」

  趙松插口道:「喜歡蕭兄的女孩子以我所知道,著實多得很。」

  幽冥先生道:「好像小蕭這樣英俊瀟灑的男人卻著實罕有,物以罕為貴。」

  趙松上下打量著蕭七,道:「蜘蛛的一時疏忽使到整個計劃出現了無可補救的漏洞,但 他的伏誅並非就表示事情終結。」

  趙松道:「因為主謀是另有其人,並非他。」

  幽冥先生道:「那個主謀現在卻是在董湘雲的身旁,董湘雲曾經是她要毒殺的對象,除 非她改變初衷,否則董湘雲現在可就危險了。」

  趙松聳然動容,說道:「她若是執意要殺害董湘雲,一定不肯錯過這個好機會的。」

  幽冥先生道:「而且她是必已想我們此行,一定會有所發現,對於她將會極之不利,即 便她想不到我們會找到這裡,但為防萬一,她一定採取行動對付董湘雲。」

  說著幽冥先生歎了一口氣,道:「這個女娃子實在城府深沉,在她套上那個女羅剎的面 具那下子,她是必已預測到你們非將她暫時留在董家莊不可了。」

  蕭七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亦自歎息道:「她留在董家莊內,湘雲少不免會伴著她, 和開解她。」

  幽冥先生道:「除非每一次董千戶都在旁。」

  蕭七道:「即使每一次都在旁,她若是突然出手,仍然是來不及制止。」

  幽冥先生道:「所以她要下手殺人的機會實在很多。」

  趙松道:「現在惟有希望她乃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不敢輕率採取行動,否則,董姑娘 性命危殆矣。」

  幽冥先生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這個女娃子,但從她這一次的行動來推測,她顯然是什 麼也豁出來了。一旦拚命,萬夫莫敵,況且是突然下手殺一個好像董湘雲那麼粗心大意的女 孩子。」

  趙松說道:「董姑娘的確粗心大意得很。」

  幽冥先生搖頭道:「有一個董千戶那麼粗心大意的父親,她知道小心謹慎才是奇怪。」

  蕭七苦笑道:「一個人率直一點,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

  幽冥先生道:「現在這種情形之下,卻是一件壞事了。」

  蕭七歎息道:「即使她如何謹慎小心,也是想不到有此一著的。」

  幽冥先生道:「這倒是。」

  趙松道:「無論如何我們還是盡快趕回去的好。」

  蕭七點頭道:「不錯。」將懷中仙仙放下。

  趙松嘟喃道:「好像仙仙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有誰忍心傷害她,何況是她的姊姊?」

  蕭七道:「我也不明白。」

  趙松道:「話雖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從你口中聽來,杜飛飛應該也是一個很善 良,很漂亮,很可愛的女孩子,怎會做出這種事?」一頓又接道:「難道真的如幽冥…… 公孫志先生推測一樣?」

  蕭七搖頭道:「別問我!現在我的思想就像是一團亂草,但是正如你所說,飛飛應該不 會做出那種事,仙仙與她到底是姐妹。」

  幽冥先生插口道:「飛飛平日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蕭七沉吟道:「多愁善感,心胸是比較狹隘一點,但懂得大體,就是下人們做錯什麼, 也很少怪責她們,聽仙仙說除了我之外,與其他的人很少說話。」

  說到這裡,幽冥先生突然脫口一聲:「要命。」

  蕭七一怔,道:「什麼要命?」

  幽冥先生道:「最可怕的就是飛飛這種性格的女孩子。」

  蕭七道:「為什麼?」

  幽冥先生道:「這種女孩子可以說是深藏不露,就是恨什麼人,對方也不容易發覺 !」

  蕭七道:「哦?」

  幽冥先生道:「感情方面也特別來得尖銳,若是喜歡你,你不喜歡她,那麼她不死,你 就得準備被她害死了。」

  蕭七無言苦笑!

  幽冥先生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也罷,且看我們能否及時趕回去。」

  蕭七身形立起,兩個起落,已落在馬車旁邊,躍上其中一匹馬的馬背之上,劍同時出 鞘,「涮涮」聲中,已將那匹馬與車之問的所有連繫完全削斷。

  幽冥先生的身形同時像蝙蝠一樣落在另外一匹馬的馬背上,腰一折,雙手斜落,鳥爪也 似的兩支手掌「咯吱咯吱」的迅速將兩條鏈子拗斷,再一掌反拍馬臀,「叭」一聲,那匹馬 負痛,立時疾奔了出去!

  蕭七一騎早已如箭般奔出。

  趙松並沒有他們那分輕功,走到來馬車旁邊的時候,兩騎已去遠。那輛馬車也就只得那 匹健馬,趙松一時問,只急得團團亂轉,猛一眼瞥見金保,忙奔了過去,一面高聲問道: 「老人家,這附近可有馬匹?」

  金保顫抖著站起身子,道:「有。」

  趙松道:「勞煩你老人家替我找來,這裡我先得弄好墳墓棺材。」

  金保道:「我與養馬的人家認識,就交給我辦好了。」說著舉步疾奔了出去。

  趙松再望向那邊,兩騎已走遠,歎了一口氣,道:「我去其實也是多餘,若是仍然可以 阻止,憑他們兩人應該阻止得了。」

  他又歎了一口氣,俯身抱起仙仙的屍體,走向馬車。屍體已僵硬,觸手一陣難言的寒冷。

  趙松不覺機伶伶的打了幾個寒噤,嘟喃道:「現在只希望董湘雲瞧得出那個女孩子並不 是杜仙仙,乃是杜飛飛,不要太接近。」

  這番話才出口,他就苦笑了起來!因為他這個希望,就連他自己也不以為有可能會實現。 樂平縣的三個美人難道都全得香銷玉殞?趙松歎息在心中。他雖沒有見過杜飛飛的真面目, 但仙仙的嬌憨,溫柔,董湘雲的火性子,與及她們美麗的容貌已深印在他心中。飛飛應該也 有她美麗的一面。像她們這樣美麗的女孩子實在不多,樂平縣人傑地靈,竟然有三個。可是 現在已死了一個,乘下來的杜飛飛與及董湘雲,但杜飛飛只怕也難逃法網,到頭來不免一死, 這是不是可惜?是不是可歎?

  

         ※   ※   ※   ※   



  董湘雲看不出在捺落迦救出來的仙仙其實是飛飛董千戶也一樣看不出。這兩父女就都是 粗心大意得很。以蕭七的精明,趙松的經驗,尚且瞧不出有問題,又何況他們父女?

  不過這也怪不得趙松。對仙仙、飛飛,他到底還是陌生,就是仙仙,他只是衙門驗屍房 中見過那一次。在捺落迦救出來的那個女孩子的面上卻塑上青瓷,一副羅剎鬼女的可怕面貌。 她默認是仙仙,趙松也只好承認她就是仙仙,因為蕭七也相信了。蕭七無疑是一個很精明的 人,可惜人到底是人,始終難免會出錯的。

  當局者迷!再說,這件事情也實在太詭異。

  

         ※   ※   ※   ※   



  清晨。

  陽光透進窗欞照進來的時候,董湘雲已經替飛飛換上了一襲淡青衣裳。仙仙喜歡穿青衣, 董湘雲是知道的,所以她找來一襲青衣。

  碧綠色的羅剎臉龐,淡青衣裳,雖然光天化日之下,飛飛看來仍然不像是一個人,卻像 一個羅剎鬼女。

  董湘雲不止一次有這種感覺,可是她並沒有說出來,她雖然粗心大意,到底心地善良。 她不想仙仙難過。

  仙仙是怎樣可愛。怎樣善良,她是知道的。她雖然口裡不止一次要殺仙仙,其實心中並 沒有這個意思,甚至她曾經以為仙仙與蕭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她真的很喜歡蕭七,要 她默默將蕭七讓與別人,她是絕對做不到。不過,她只是爭取,從來沒有考慮到陰謀殺死杜 家姊妹,這樣來得到蕭七。

  董千戶頂天立地,董湘雲若是生為男兒,絕不比乃父稍遜。她體內流的也是俠義之血。 所以她雖然脾氣暴躁,動輒與別人大打出手,蕭七對她並沒有多少惡感。因為蕭七也知道董 湘雲其實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一直也就當董湘雲自己妹妹一樣。他的心早已被仙仙完全佔據。 董湘雲其實也很明白這一點,只是在事情未絕望之前,她仍然是竭力去爭取。她其實也想學 溫柔一點,學得像仙仙那樣。可是學不來。每想到這件事她就不由自主的歎氣。

  現在她也在歎氣。她看著那一襲青衣,忽然歎了一口氣,問道:「仙仙,我實在看不出 這種青色的衣服有甚麼好看。」

  仙仙沒有回答。

  董湘雲若笑接道:「可惜你現在不能夠說話,否則我實在很想跟你好好談談。」

  羅剎面龐中目光一閃,飛飛取過書案旁的一張素絹與及一管筆。

  董湘雲一呆,道:「怎麼我想不起來,你雖然不能夠說話,卻是可以將要說的寫出 來。」

  她忙去磨墨。那個墨硯一墨不染,一塵不染,乾淨之極。墨也是全新的。筆也是,一排 筆吊在架上,全都是新的。

  飛飛的眼中露出奇怪之色,董湘雲無意接觸到飛飛的目光,居然看得出飛飛的感覺,知 道飛飛在奇怪甚麼。

  她苦笑一笑,道:「這些東西都是爹爹給我買來的,他原是要我學你們姊妹那樣,閒時 唸書寫字,可是我就是不喜歡那樣子。」

  飛飛點頭。

  董湘雲匆匆將墨磨好,道:「你看這個成不成?」

  飛飛以筆蘸墨,寫道:「稍淡一點,但又不是練字,算了。」接寫道:「你要跟我談甚 麼?」

  董湘雲道:「就先談衣服,淡青色有甚麼好看呢?」

  飛飛寫道:「青色看起來比較清雅一點。」

  董湘雲道:「原來如此。」轉問道:「噯,你害怕不害怕相貌變成醜陋?」

  飛飛寫道:「沒有甚麼好害怕的。」

  董湘雲道:「不害怕蕭大哥從此嫌棄你?」

  「不害怕。」

  「為甚麼?」

  「因為蕭大哥並不是那種著重外表的人。」

  「你怎麼知道?」

  「我們青梅竹馬長大的,怎麼會不知道。」

  董湘雲咬咬嘴唇,道:「那麼以你看,蕭大哥可喜歡我?」

  飛飛寫道:「喜歡。」

  董湘雲心中一樂,道:「是真的?他對你這樣說過?」

  飛飛寫道:「他當你是自己的妹妹一樣。」

  董湘雲苦笑!

  飛飛接寫道:「但我們兩姊妹若是都死了,他一定會娶你做妻子。」

  董湘雲一怔,道:「為甚麼?」

  「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實在不多。」

  董湘雲若笑道:「連你也這樣說,看來我若想要嫁給他,得殺你們姊妹了。」

  「只可惜你不是一個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董湘雲道:「我有時候也是很兇惡的。」

  飛飛寫道:「你那種所謂兇惡只不過刁蠻。真叫你殺一個毫無仇怨的人,相信你未必就 下得了手。」

  董湘雲呆呆點頭。

  飛飛突然又寫道:「你真的很喜歡蕭大哥?」

  董湘雲吶吶地道:「喜歡得要命。」這句話說出,她的臉不覺就紅起來。

  飛飛寫道:「這是說。你不能嫁給他,生不如死了?」

  董湘雲無言點頭。

  飛飛竟寫道:「你是一個可憐人,比我還要可憐。」

  董湘雲一怔,道:「是甚麼意思?」

  飛飛寫道:「你這樣喜歡蕭大哥,蕭大哥卻不喜歡你,難道不是可憐嗎?」

  董湘雲道:「你可不可憐啊?」

  飛飛又不笞這句話,只寫道:「不過那一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董湘雲道:「你是說你容得下我?」

  飛飛只寫道:「你不在乎大小嗎?」

  董湘雲笑道:「那有甚麼關係呢?只要能夠跟蕭大哥一起就成了。」

  飛飛寫道:「難得你肯委屈。」

  董湘雲道:「沒有甚麼委屈。」

  飛飛接寫道:「這樣說,你其實並不可憐,可憐的只是一個人。」

  董湘雲道:「是誰?」

  「飛飛!」

  筆緩緩放下,兩行眼淚湧出了羅剎面具之外。

  董湘雲看在眼內,安慰道:「生死由命,你也不要太傷心。」

  她竟然看出不出其中奇怪之處。好一個粗心大意的女孩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突響,一個聲音接呼:「湘雲!」是董千戶的聲音。

  董湘雲轉身說道:「爹爹,你進來好了。」

  董千戶應聲推門進來,隨即問道:「仙仙怎樣了?」

  董湘雲答道:「很好,她還跟我談話呢?」

  董千戶「哦」一聲。

  董湘雲向他解釋道:「我用口,她用筆。」

  董千戶目光落在畫案上,連聲道:「很好很好。」

  接向飛飛道:「仙仙,在我這裡你甚麼也不用客氣,需要甚麼,叫湘雲給你拿來就 是。」

  飛飛欠身一福。

  董千戶又道:「湘雲這孩子脾氣雖然有時暴躁一點,其實是沒有甚麼的。」

  飛飛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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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0:15: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三大美人


  幽冥先生的眼睛雖然沒有閉上,卻垂得很低,一直到蕭七飛步進來,眼皮才一跳動。蕭 七的後面緊很著趙松,一身衣衫已被汗水濕透。

  幽冥先生眼皮子一跳之後,終於緩緩給起了目光,望著蕭七,道:「事情怎樣的了?」

  蕭七道:「也許可以叫做已經告一段落。」

  幽冥先生道:「那是說,是誰在作怪,已經弄清楚了?」

  蕭七道:「嗯。」

  幽冥先生追問道:「誰?」

  蕭七緩緩的道:「蜘蛛。」

  幽冥先生一些也不顯得詫異,歎了一口氣,道:「我早就想到可能是他了。」他一再歎 息接道:「除了他,有誰能弄出那樣的一個羅剎鬼像,竟然教郭老爹一看就想到我頭上。」

  蕭七道:「老前輩這次走眼了。」

  幽冥先生若笑,道:「無論從你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都應該是一個深愛你的女人所為, 男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蕭七道:「一個人的腦袋如果沒有毛病,根本就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一個腦袋有毛病的 人所做出來的事情,自然就不能夠以常理來推測,本該就出人意料。」

  幽冥先生道:「那麼也總會有一個原因才是。」

  蕭七道:「當然。」

  幽冥先生道:「到底為甚麼?」

  蕭七道:「討一個公道。」

  幽冥先生道:「哦?」

  趙松插口解釋道:「樂平這附近一帶,以蕭公子最英俊,卻以蜘蛛最醜陋。」

  幽冥先生笑顧蕭七,道:「這句話倒不錯。」

  趙松道:「也因此,美麗的女孩子不用說,就是一般的女孩子也不會喜歡蜘蛛的。」

  幽冥先生笑道:「相反,小蕭卻是人見人愛。」

  蕭七苦笑。

  趙松接道:「別的不說,就是我們樂平縣的三大美人,也都是大有非蕭兄不嫁之念。」

  蕭七隻是苦笑。

  幽冥先生道:「蜘蛛也就因此仇恨小蕭。」

  趙松道:「他恨的其實是天,恨天怎麼造得他那樣的醜陋,卻造得蕭兄那麼英俊。」

  幽冥先生道:「可是他如何能夠向天討一個公道。」

  蕭七道:「所以他這樣做。」

  幽冥先生又歎息一聲,道:「看來他的腦袋真的有些問題了。」

  蕭七道:「在董家莊。」

  幽冥先生道:「董千戶那兒?」

  蕭七道:「他原是陰謀毒殺董湘雲,但一下疏忽,便被我發現,將計就計,欲擒故 縱。」

  幽冥先生道:「怎麼不當場將他拿住呢?」

  蕭七道:「因為我懷疑他背後有主謀的人。」

  幽冥先生道:「原來你是打算跟蹤他,看情形,將他們一網打盡。」他忽然一笑,又 道:「蜘蛛這個人生性孤僻,脾氣我看要比我還要古怪,好像這樣一個人,相信很難有人跟 他合得來。」

  蕭七道:「老前輩這番話也未嘗不無道理。」

  幽冥先生道:「事實證明他並沒有與他人合謀。」

  蕭七道:「嗯。」

  幽冥先生道:「你追蹤他到了什麼地方?」

  蕭七道:「捺落迦。」

  幽冥先生哦了一聲,道:「我建造的那個捺落迦?」

  蕭七道:「難道還有第二個那樣子的地方?」

  幽冥先生傲然一笑,道:「像我這樣脾氣的人固然是絕無僅有,本領有我這麼高明的相 信也不多。」

  蕭七道:「晚輩也是這樣說。」

  幽冥先生道:「結果怎樣了?」

  蕭七道:「免不了一場血戰,倒給他用弩箭軟劍射殺了幾個捕快。」

  幽冥先生道:「那都是我教給他的本領。」

  蕭七繼續說道:「輕功方面他練得很不錯。」

  「而且別創一格,那是因為他的身形關係。」幽冥先生轉問道:「現在他怎樣了?」

  蕭七道:「已倒在我的劍下。」

  幽冥先生皺眉道:「無情子的斷腸劍法出了名的斷腸奪命,蜘蛛當然是凶多吉少了。」

  蕭七頷首。

  幽冥先生額上的皺紋更深,道:「這在他,未嘗不是一個大解脫。」一頓問道:「是 了,聽說那位杜仙仙姑娘已被人誘拐失蹤,不知是不是他做的手腳?」

  蕭七道:「也是他。」

  幽冥先生道:「人現在如何?」

  蕭七道:「已從捺落迦中救出。」

  幽冥先生道:「未嘗不是不幸中的大幸。」

  蕭七微喟道:「可是仙仙的頭已被他塗上瓷土燒硬。」

  幽冥先生道:「已死了?」

  蕭七道:「還沒有。」

  幽冥先生又是一怔,道:「這小子燒瓷的技術想不到竟也有一手,難道竟真的青出於 藍?」

  蕭七道:「我曾經試圖將之揭下,可是稍為用力,仙仙便已呼痛。」

  幽冥先生忙道:「這個用強不得,萬一弄成飛飛那樣,可就大大不妙。」

  蕭七道:「未知老前輩可有什麼妙法嗎?」

  幽冥先生抓抓腦袋,苦笑道:「現在沒有,仔細想想,也許會想出辦法來亦未可知。」

  蕭七道:「尚請老前輩費費心神。」

  幽冥先生道:「嗯。」

  蕭七接道:「仙仙的嘴巴也給封上,喝水都不成,稍後說不定迫不得已,要先行用強揭 開封著她嘴巴那兒的瓷土。」

  幽冥先生頓足道:「蜘蛛怎變得這樣手段毒辣?」

  蕭七無言歎息。

  趙松一旁插口問道:「是了,先生催促我們回來,到底為了甚麼?」

  幽冥先生抓著腦袋的亂髮,道:「有件事情本來就已經很奇怪,現在再給蜘蛛一鬧,變 得更複雜,更奇怪的了。」

  趙松道:「到底是什麼事情?」

  「你們看?」幽冥先生手指著飛飛的那張蒼白得出奇的臉龐。趙松目光一落,道:「那 是誰?怎麼在這裡?」

  蕭七亦問道:「怎麼又多了一條屍體呢?」

  幽冥先生似笑非笑的望著蕭七,道:「小蕭你看清楚屍體的容貌。」

  蕭七上前兩步,細看了一眼,道:「好像在那兒見過一面。」

  幽冥先生道:「你不認識她?」

  蕭七搖頭道:「不認識。」

  幽冥先生道:「將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拉開。」

  蕭七依言拉開了那塊白布。一陣惡臭立時直撲鼻端,白布下蓋著的是一個肌肉破爛的身 軀。

  蕭七一皺眉道:「這莫非就是飛飛那具屍體?」

  幽冥先生道:「本來就是的。」

  蕭七道:「可是飛飛的容貌……」

  幽冥先生道:「屍體本屬於飛飛,容貌卻不是,這是否非常奇怪。」

  蕭七不明白。

  趙松同樣不明白,問道:「怎麼會這樣的?」一頓突然失聲道:「借屍還魂!莫非這就 是先生所謂借屍還魂?」

  整個房間那剎那彷彿突然一暗,彷彿突然陷入了黑暗幽冥之中。

  

         ※   ※   ※   ※   



  「借屍還魂……」幽冥先生歎了一口氣,忽然道:「老實說,我那裡有這種本領?」

  趙松道:「然則先生的所謂……」

  幽冥先生道:「我那所謂借屍還魂,其實不過是借屍還臉罷了。」

  趙松道:「什麼叫借屍還臉?」

  幽冥先生道:「屍體所以不能夠確定身份,原因不過在肌肉破爛,分辨不出她本來面 目,要回復她本來面目,即使有拔毒生肌的靈丹妙藥,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也是沒有用的 了。」

  趙松道:「當然。」

  幽冥先生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破爛的部份填補起來,這件事在別人無疑是匪夷所 思,但是在一個陶匠來說,雖不是輕而易舉,也不是全無可能。」

  蕭七恍然道:「先生莫非就是將瓷土填補進破爛的地方,根據面部的輪廓,重新塑一張 顏臉出來?」

  幽冥先生道:「正是如此。」

  趙松道:「難怪先生要我們準備白堊細泥與及陶匠的工具了?」

  幽冥先生道:「我那所謂借屍還魂說穿了,其實就這樣簡單。」

  蕭七道:「絕不簡單,屍體面部的肌肉破爛成那樣子,要將她本來的容貌塑造出來,那 是談何容易?」

  幽冥先生道:「增一分往往太多,減一分往往太少,力道,份量等都要準確,稍不小 心,就會變形。」

  蕭七道:「先生也實在太辛苦了。」

  趙松亦說道:「難怪先生看來顯得如此的疲倦。」

  幽冥先生道:「但可見沒有白費心力。」他傲然笑顧屍體那張臉龐,道:「這張臉不敢 說十足十的與原來一樣,但沒有九分,最少也有八分八相似了。」

  趙松連連點頭,機歎道:「高明,高明!」

  蕭七卻怔在那裡。

  幽冥先生回顧蕭七,道:「可是屍體雖然是被認定為杜飛飛的屍體,恢復了容貌,小蕭 卻竟然認不出來。」

  趙松一疊聲,道:「果然奇怪之至,奇怪之至。」

  幽冥先生接道:「這若非我的技術有問題,那就只有一種解釋。」

  蕭七接道:「就是屍體並非飛飛所有。」

  趙松道:「那麼是誰所有?」

  蕭七陷入了沉思之中,一雙眼盯穩了屍體那張瓷土塑出來的臉。跟前那張臉他的確好像 在那裡見過。可是,在那裡?蕭七一時問卻又想不起來。

  幽冥先生即時道:「這位老人家你們見到的了。」手指著金保。

  蕭七趙松早已在意金保的存在,但話說開來,一時問沒有問及,蕭七目光一轉,應道: 「也是好像那裡見過似的。」

  幽冥先生道:「可是那天黃昏在柳堤之上。」

  蕭七一言驚醒,向金保一揖道:「老人家莫非就是那位姓金的老伯?」

  金保慌忙站起身子,顫聲道:「公子如此多禮,折煞老朽了。」

  蕭七道:「金老伯年第長於我,總是前輩。」

  金保道:「老朽正是金保。」

  蕭七道:「那天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金保道:「一個骷髏突然簇擁著白煙出現,聲稱乃是來自地獄的使者,奉女閻羅之令, 凡人間女子,有喜歡公子者一律勾其魂,奪其魄!」

  蕭七苦笑道:「這是否有些荒謬?」

  金保頷首長歎道:「老朽也是這樣說,當時也只以為誰人在開玩笑,那知道一竹竿砸 下去,骷髏竟粉碎,可是語聲仍然從白煙中傳出來,也竟然言出必行,將我的金娃勾魂奪 魄!」他越說語聲顫抖得越厲害。

  蕭七沉聲道:「這都是晚輩不好。」

  金保不住搖手道:「公子千萬不要這樣說,在樂平一帶,誰不知道公子平易近人,對人 一笑,本是極之平常的事。」

  蕭七無言。

  金保接道:「公子人中之龍,瀟灑脫俗,這樂平一帶的女孩子相信也不知有多少為公子 醉倒,所以我那個金娃一見鍾情,也並不難理解。」

  這個老漁夫看來倒也通情達理。

  蕭七卻只有若笑。

  金保的語聲一變,嘶啞著又道:「可是只因為心中喜歡,便要賠上性命,實在豈有此 理,那個女閻羅雖然控制人間生死,隨時都可以取我性命,到現在,無論誰問我,我也還是 那句語一千一萬個不服!」

  蕭七點頭道:「果真有這種事,還有天理嗎?」

  金保不覺流下了兩行老淚,道:「老朽也是這樣想,自金娃死後,附近一帶的山神土 地,都已焚香造遍了。」

  蕭七若笑道:「那倘若真的是神鬼的所謂,除非女閻羅權傾九天十地,否則也該有個什 麼神來管管她了,可惜那並非神鬼所謂,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卻是白費了。」

  金保奇怪的問道:「公子說那些是人為的?」

  蕭七道:「是一個叫做蜘蛛的人幹的,方纔已給我們擊殺了。」

  金保老淚迸流,道:「皇天有眼。」一頓又問道:「真的已死了?」

  蕭七道:「老人家若不信,無妨問一問這位趙總捕頭。」

  金保沒有問趙松,也不等趙鬆開口,立即道:「我不是不信,只是太高興,有點兒意 外。」他的眼淚又流下,淚中有笑,道:「那麼這兒沒有我的事了。」

  幽冥先生奇怪道:「怎麼你連是什麼原因也不問?」

  金保搖頭道:「像我們這種打魚人家,平日根本就不會與人結怨,金娃更不會,這一次 禍從天降,若說是罪在我們的父女兩人,那就是前生造孽,今世報應,否則不用說,壓根兒 與我們父女沒有關係,我們父女二人只是在別人安排中的犧牲品,一切自有官府,自有蕭公 子替我們雪恨,我既無力相助,相信也更沒有插手的餘地,管來幹麼?說到原因,問來也是 無用的,我又何必去查根問底?」

  幽冥先生道:「你倒也看得開,我若是也像你這樣看得開,日子一定沒有那樣子難 過。」

  話口未完,他忽然笑起來。笑得就像是一個白癡。

  金保莫名其妙的望著幽冥先生,蕭七趙松雖然多少都有些詫異,但多少也都明白幽冥先 生話中的含義,明白幽冥先生此刻的心情。幽冥先生若是看得開,又何至於終年躲在捺落迦 之內,不停的塑造地獄諸鬼神呢?

  良久,幽冥先生才收住了笑聲,目注蕭七趙松道:「兩位找金老人家到來,主要的目的 我知道乃是想弄清楚那天柳堤上發生的事情。」

  趙松道:「不錯,只是先生何以將金老伯請進來這裡?」

  「當然有原因。」幽冥先生道:「金老人家到來的時候,我剛好完工,弄妥屍體的容 貌,越看那就越覺得不對,所以知道消息,心血來潮,忍不住就請他進來一看。」

  趙松道:「到底是什麼不對?」

  幽冥先生道:「就是屍體的容貌。」他目光一轉,道:「你們都認定屍體是杜飛飛所 有,但是一開始,我就已覺得有些不像。」

  蕭七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幽冥先生道:「以我所知,杜飛飛乃是樂平三大美人之一。」

  金保插口問道:「是那三個?」

  幽冥先生回答道:「就是董千戶的女兒董湘雲以及杜茗的兩個女兒杜飛飛、杜仙仙。」

  蕭七說道:「我仍然不明白先生的說語。」

  幽冥先生道:「屍體面部的輪廓雖然不錯,但並非極美,還有屍體的雙手也嫌稍粗一 些。」他的目光又轉回屍體臉上,道:「到弄妥屍體的容貌,更覺得奇怪,不是說不美, 卻正如我初時的印象,只是很不錯而已。」

  蕭七轉問道:「那麼金老伯一看之下,又有何發現?」

  金保接口說道:「那分明就是我的女兒。」

  蕭七已多少猜中,仍然問道:「容貌非常像?」

  金保道:「簡直就一樣。」

  蕭七皺眉道:「這是說,死者可能是你的女兒了。」

  金保若笑道:「可是我女兒的屍體怎麼會走來這裡?」

  幽冥先生道:「除非就真的有鬼跟我們開玩笑,否則事情可就奇怪了。」

  金保道:「金娃的屍體是由我親自下葬的,在來這裡之前我還曾到她墓前走一趟,並沒 有什麼異樣,即使是屍變,也該有些兒跡象才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道:「所以我 女兒的屍體應該仍然在墳墓之內,在這兒的屍體雖然那麼相似,我看也只是相似而已,不會 是我的女兒。」

  幽冥先生道:「人有相似,不會這樣簡單的。」他回對蕭七趙松,道:「杜飛飛的屍體 一回復本來面目,竟變了金娃,這件事,以我看絕不能夠漠視。」

  蕭七趙松不由得一齊點頭。

  幽冥先生道:「這也許是蛛蜘的詭計,像飛飛那樣美麗的女孩子,蜘蛛只怕未必會忍心 將之殺害。」

  趙松接口道:「否則他早已殺掉仙仙了。」

  蕭七沉吟道:「飛飛莫非仍活著?」

  趙松道:「相信是,只是不知蛛蜘藏在那兒而已。」

  蕭七道:「捺落迦?」

  趙松道:「我立即吩咐人飛馬去通知各人,窮搜整個捺落迦!」

  幽冥先生立即道:「有一處地方你們也不要疏忽了。」

  蕭七急問道:「是那兒?」

  幽冥先生道:「金家村。」

  金保道:「我那兒沒有聽說有陌生女孩子進出。」

  幽冥先生道:「蛛蜘如果真的是用金娃的屍體來迷惑我們,使我們以為是杜飛飛的屍 體,一定有他的目的,說不定在金家村附近,有他的另一個巢穴。」

  蕭七一想頷首道:「這不錯,他若是在捺落迦燒瓷像,少不免要驚動先生你,由金娃死 亡到現在,並沒有多少天,所以那羅剎鬼女的瓷像是由金娃的屍體燒成,燒瓷像的地方應該 就是在金家村附近。」

  趙松道:「那麼飛飛若是仍活著,也該在那兒的了。」

  蕭七茫然黜頭,他的心神從來都沒有試過這樣亂。

  幽冥先生接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走一趟金家村了。」

  趙松恍然道:「也趁此弄清楚那具屍體是否為金娃。」

  金保奇怪道:「如何弄清楚?」

  趙松一字一字的道:「開棺驗屍?」

  金保一呆道:「什麼?」

  趙松道:「屍體若非為金娃的,金娃的屍體便該仍然在墳裡的棺材內?」

  金保呆呆的點頭。

  趙松道:「事情到這個地步,金老伯,開棺驗屍是在所不免的了。」

  金保歎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事實連我現在也有些懷疑金娃那丫頭的屍體是否仍然 在棺材內。」

  趙松道:「那麼事不宜遲,我立即吩咐人準備馬車,趕赴金家村!」

  幽冥先生撫掌道:「馬車最好不過,否則我這個老怪物坐在馬上,只怕未進金家村,就 給村民當妖怪趕跑。」

  趙松一怔,道:「老前輩也準備走一趟?」

  幽冥先生道:「說不定有很多地方還用得著我這個老怪物。」

  趙松道:「一切有勞前輩了。」

  幽冥先生抓著腦袋,道:「對於這件事,我越來越感到興趣了。」他笑笑又道:「有生 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奇怪的事情。」

  蕭七那邊應聲道:「我也是。」

  幽冥先生走過去一拍蕭七的肩頭,道:「生死由命,你也不必太擔憂。」

  蕭七無言點頭,他現在的心情仍然亂草一樣。

  趙松喃喃自語道:「我只道捕殺蛛蜘後,事情便了結了,誰知還有這許多枝節啊。」

  蕭七道:「事情也快接近解決的階段。」

  趙松苦笑道:「做了捕頭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棘手,這樣奇怪的案子,這 一次若非你們幫忙,只怕我得要變成瘋子。」

  蕭七歎息道:「這件事的本身根本就瘋狂之極。」

  趙松轉對金保道:「又要勞煩老人家奔走。」

  金保道:「應該的,金娃的墳墓所在,雖然你們不難打聽出來,總不如我領路走一趟方 便。」他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何況這件事,也與我有關,不去怎成呢?」

  趙松道:「那我也該親自去督促兒郎們準備馬車才像樣。」說著邁步疾奔了出去。

  

         ※   ※   ※   ※   



  黑暗終於消逝。

  拂曉,一輛大馬車疾從衙門的後門駛了出來。趙松蕭七雙雙坐在車坐之上,蕭七緊皺的 雙眉到現在也仍未開展。鞭在趙松的手中,韁也是。他親自揮鞭策馬,這件案子給他的刺激 實在太大,無論如何他都要弄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這是他職實所在。但他現在的責任心卻 已經完全被好奇心取代。

  在車廂之內,坐著幽冥先生與金保,幽冥先生不住抓腦袋,金保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兒緊 張。開棺驗屍的結果將會怎樣?又豈獨金保,其他三人都渴望很快能夠知道。

  馬蹄飛快,馬車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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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0:13: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借屍還魂


  大堂仍然是那麼陰森,只是空氣中已多了一股血腥味。是風將血腥味從大堂外吹進來。

  蕭七也仍然一個人,手持火把,走進大堂內來。這一次他的腳步放得很快,迅速走到對 門那面照壁之前。照壁之上本來畫著鮮紅的、飛揚的火焰,但現在已經被那一場真實的、猛 烈的火焰燒得焦黑。那面照壁亦已因為烈火的焚燒而龜裂,所以蕭七很容易就將那道暗門找 出來。他以手中明珠寶劍將那道暗門挑開。

  「依呀」的開門聲中,一蓬慘綠色的光芒立時灑在他的面上。暗門之內是一條甬道,甬 道的兩旁隔不了多遠就嵌著一盞油燈。那些油燈的火焰卻是慘綠色的。

  蕭七毫不猶疑的走了進去,手中劍卻握得更緊了。他並沒有放輕腳步,寂靜中聽來,腳 步聲分外清楚。只不過是腳步聲,在蕭七本人聽來,竟完全沒有腳步聲的感覺。他甚至懷疑 那是否自己的腳步聲。在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條毒蛇在地面上遊走。

  他忽然留意到腳下的並非磚地、石地,也並非泥它,竟然是沙地。整條甬道的地面鎘滿 了沙石,走在那上面,就像走在沙灘之上。

  這當然又是幽冥先生的傑作。想到幽冥先生,蕭七不由得苦笑,這個人的所作所為,本 來就不能拿來與一般人相提並論。

  甬道進門約莫兩丈,就到盡頭,一列石級出現在蕭七的面前。那列石級大得出奇,斜斜 往下伸展,左右兩邊牆壁之上,也有那種油燈嵌著。在蕭七的跟前始終就是一片慘綠色。蕭 七竟然始終那麼穩定,給終不變。一種難言的恐怖感覺卻已在他體內滋長。

  

         ※   ※   ※   ※   



  石級走盡,又是一條甬道。這條甬道卻有一丈長短,盡頭是一道石門。那道石門在慘綠 色的燈光照耀下,也變成了慘綠色,但是本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石門的兩旁,站著兩個羅 剎鬼女,線條之優美,實在是少有。

  那兩個羅剎鬼女碧綠閃亮,渾身赤裸,高度與一般人並沒有多大的差別,面貌也與一般 的女人無異。她們的面貌並不相同,但都是美麗之極,也都是晶瑩碧綠,只有那一雙眼睛例 外。那雙眼睛是血紅色,就像有鮮血要滴出來。

  碧綠的面龐,血紅的眼睛,美麗雖然是美麗,但這種美麗又豈是人間所有!看見這兩個 羅剎鬼女,蕭七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女閻羅。

  他看見這兩個羅剎鬼女,同時也看見了石門上的兩組奇怪的花紋。那其實是梵文,蕭七 也當然看得懂。

  「人間──」

  蕭七不禁嘟喃道:「人間怎麼反而在地下?唉,這個幽冥先生。」

  他歎息著走前兩步。那兩個羅剎鬼女瞪著他走過來,但並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蕭七當 然看得出,那只是兩個瓷像而已。

  他在石門前收住腳步,上下打量了那道石門一遍,暗忖道:「這道石門又如何開啟?」 石門上並沒有匙洞也沒有任何把柄。蕭七將左手火把往壁縫一插,抵在門上,上下左右推托。 可是,那道石門一些反應也沒有。

  「奇怪?」蕭七目光轉向左右,沉吟道:「關鍵莫非是在這兩個羅剎鬼女的身上?」

  那兩個羅剎鬼女像聽到她的說話,一雙眼睛那剎那問彷彿更紅了。左邊的那個本來擺手 作請客內進之狀,那剎那之問,請進的意思更加濃厚。

  蕭七明知道是自己的錯覺,可是仍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著牽那個鬼女的右手,道: 「你告訴我如何進去成不成?」語聲突斷!

  觸手冰冷,那分明是一個瓷像,可能是剎那之問,蕭七突然發覺那支手竟然是能夠活動 的。那支手就隨著蕭七的手往下沉去。

  蕭七吃驚的望著那個羅剎鬼女,正想放開手,耳旁就聽到軋軋一陣聲響。他循聲望去, 就看見那道石門正在向旁移動。那個羅剎鬼女的右手竟然也就是石門開關機鈕的所在。蕭七 不禁苦笑,但仍說一聲:「謝謝你。」才將手放開。

  石門開啟,一蓬刺眼的光芒就射在蕭七面上。蕭七半瞇起眼睛,一動也不動,人與劍卻 已蓄勢待發!一個奇怪的念頭即時在她的腦海浮起來。

  人間到底又怎樣?

  一個生存在人間的人,竟然會生出這個念頭,是不是有些可笑?動念不已,蕭七不禁就 苦笑起來,舉步往門內走去。

  這時候,他的眼睛已經能夠完全適應那種光芒。

  

         ※   ※   ※   ※   



  光芒是來自七盞琉璃燈。那七盞琉璃燈高懸在承塵之下,七彩繽紛,瑰麗而奪目。燈光 照亮那個地下室。

  但無論什麼人看來,相信都沒有地下室的感覺。因為那個地下室實在太華麗了。所有的 陳設裝飾顯然都不過一番心思,也顯然化了不少的金錢。硬要譬喻的話,那簡直就是像皇宮 一樣。

  蕭七並沒有進過皇宮,但他到過的地方也實在不少的了,卻從未見過有一處地方這樣華 麗。所以那剎那之問,在他不由就有置身於皇宮的感受。

  傳說中的皇宮是否這樣呢?

  蕭七不知道,也沒有多想,那剎那之後,他的目光,以至整副心神,都已經完全被一個 女人吸引。

  一個赤裸的女人。

  那個女人臥在琉璃燈光下的一張誘榻之上,擁著一張誘著龍風的錦被。那張錦被在繽紛 七彩的燈光之下,更見瑰麗。那個女人的肌膚卻是雪白無瑕,在燈光下散發著一抹難以言喻、 令人一瞥心蕩神搖盡光澤,散發著一種命人難以抗拒,難以將目光移開的強烈誘惑!在錦被 的襯托下,這種誘惑也就更加強烈了。

  蕭七仗劍江湖,詩酒風流,但一向都非常自愛,雖然有很多方面,他不足被稱為一個君 子,亦有很多方面他足以做一個君子有餘。有生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一個赤裸裸的女 人。他從來未想過一個女人的身體竟然會這樣美麗,這樣迷人。

  他的目光不覺已凝結,呼吸也變得急速起來。

  那個女人好像知道已有人走進來,整個頭都埋在被窩裡,一個身子不停的在顫抖。她顯 然是很想將整個身子也縮進被窩之內,可是她不能夠。因為她的四肢都已被四條紅綾的另一 頭則繫在錦榻的四角,雖然並沒有拉緊,她亦只能夠作有限度的移動。

  這是誰?是不是仙仙?

  蕭七一想到這裡,整顆心立時懸了起來,忙急步向前,伸手抓住了那張錦被。

  那個女人彷彿有所感覺,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一種顯然是出於恐懼的顫抖。

  蕭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將那張錦被扯開。

  他終於看到那個女人的面龐!一股強烈的恐懼立時電殛一樣震撼他的心弦,他整個身子 都顫抖起來。顫抖得很厲害。

  因為他看到的並不是一張人臉!是一張鬼臉!這個女人的臉龐赫然與那些羅剎鬼女一樣, 慘綠色的晶瑩而閃亮。不同的只是眼睛。那些羅剎鬼女的眼睛沒有眼珠,一片血紅色,這個 女人的眼睛只是以血紅色描了一道眼線,眼睛是中空的,之內另有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卻是 活的。

  黑漆一般的一雙眼瞳,孕滿了淚珠,在懂光之下晶瑩而閃亮。這雙眼睛本來充滿了恐懼, 可是與蕭七的視線一接觸,那種恐懼竟完全消散。換過來的是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似驚又 似喜。好像意外之極,又好像在意料中。

  這眼神在蕭七卻是如此熟悉。「仙仙?」蕭七不由自主失聲驚呼。

  兩行眼淚應聲從那雙眼睛之內湧了出來。

  蕭七看在眼內,心都快要碎了,他顫抖著聲音,道:「是仙仙你嗎?」

  這個女人頷首,淚如泉湧。

  蕭七利劍急揮,刷刷刷的四劍,盡將紅綾削斷!

  仙仙渾忘全身赤裸,從錦榻上爬起身子,投向蕭七的懷抱。

  蕭七雖然知道跟前人是仙仙,但目睹那樣的一張羅剎鬼臉向自己湊近過來,不免亦有些 心驚膽顫。可是他仍然張開臂,將仙仙緊摟入懷中。

  芬芳的肉體,眩目的膚色,溫軟的肌膚,這情境原來是很旖旎的,但因為那張臉龐影 響,就非獨旖旎,且有些恐懼。蕭七從來都未有過這種經驗。在那片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 什麼感受。

  也不過片刻,他肩頭的衣服已經被淚水濕透。

  蕭七又是感慨,又是難過,道:「仙仙,不要哭了,一切已成為過去。」

  仙仙仍然淚流不止。只有淚,沒有聲。

  蕭七由得她哭了一會,才將她放開。

  這時候,他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仙仙的心情也顯然開始平靜了。她好像忽然想起 身無寸縷,掙扎著從蕭七的懷中脫出,半曲著身子,雙手掩住了胸膛。蕭七歎了一口氣,伸 手將那張錦被拿起,裹住了仙仙的身子。仙仙的眼淚不禁又流下。

  蕭七憐惜的摟著仙仙,道:「那支蛛蜘將你嚇壞了。」

  仙仙只是流淚。

  蕭七又道:「他可有欺負你?」

  仙仙搖頭。

  蕭七伸手輕撫著仙仙的臉頰,道:「只是將你的臉弄成這樣?」

  仙仙頷首。

  蕭七目光由下至上,再又由下至上,道:「看來他是準備將你整個人燒成瓷像,幸好我 來得及時。」

  他說著一再輕撫仙仙那張恐懼的羅剎鬼臉。觸手冰冷,一點也沒有撫著活人面上的感覺。 他不覺打了一個寒噤,道:「我替你將瓷土弄掉。」一面說一面手往下移。那些瓷土只是塑 到仙仙的脖子,蕭七捏著其中一角,正準備將之扳下,那知道,才一動手,仙仙已將頭亂搖, 眼瞳中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蕭七驚覺,道:「很痛?」

  仙仙頷首。

  蕭七立時想起飛飛那個被藏在瓷像之中的屍體。那具屍體被弄出來之後,皮肉盡爛,不 就是黏在瓷片之上!以仵工郭老爹的經驗,而且又是陶匠出身,雖則那麼小心,仍然不能避 免屍體的損壞。仙仙現在顯然又像飛飛那情形。

  蕭七看看仙仙那張羅剎鬼臉,看看自己的手,不由心寒了起來。應該怎樣?

  蕭七一時問六神無主。

  他細心再打量仙仙那張羅剎鬼臉,除了眼睛鼻子下有兩個透氣小洞,耳朵也有兩個,此 外便完全被瓷土封閉,連嘴唇也沒有例外。所以仙仙能看,能聽,也能呼吸,不致窒息,但 卻不能說話,也不能吃東西和喝水。一個人不喝水,不吃東西,短時間還不成問題,但再多 幾天,就很難支持得住,不餓死,也得渴死的了。怎樣是好?

  蕭七頭大如斗,整個人都陷進沉思之中。

  仙仙凝望著蕭七,眼淚間歇地湧出來,看來是那麼淒涼。淒涼而詭異。

  良久,蕭七歎了一口氣,道:「仙仙,我先抱你上去好不好?」

  仙仙頷首。

  蕭七將仙仙抱了起來,往室外走去。

  他不停的說著安慰的說話,說得要弄掉那些瓷土,簡直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 他裝出一臉笑容。仙仙並沒有任何表情,只從她的眼睛中,也根本很難看出她真正的感受。 可是她的淚仍然不斷湧出。

  蕭七隻看得肝腸寸斷,他也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勉強,也知道自己的說話聽來並不太真 實。況且仙仙曾到過驗屍房,看見過飛飛從瓷土之下弄出來的屍體。但他仍然不停地安慰仙 仙。畢竟他是一個多情的人,也是深愛仙仙的。

  

         ※   ※   ※   ※   



  夜色仍深沉,距離黎明卻已不遠的了。

  羅剎群鬼之中,群捕手拿火把靜立,一聲不發,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蕭七懷中那裹在錦 被內的仙仙。那些目光大都充滿了憐憫,他們大都曾經見過這個可愛的女孩子。

  仙仙閉上了眼睛,緊偎在蕭七懷中。她當然害怕接觸到這種目光。

  董千戶也在盯著她,目光也充滿了憐憫,他雖然脾氣暴躁,慣施霹靂手段,但並不是一 個冷酷無情的人。

  董湘雲亦是,對仙仙她雖然妒忌得要命,到底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現在看見仙仙變成 這個樣子,非獨不再怒她,反而替她難過。

  不只是蕭七,所有人都不能夠替仙仙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這種事情在他們來說,畢竟 是破題兒第一趟。他們既覺得奇怪,又感到恐怖。那個侏儒,那個「蜘蛛」的腦袋莫非真的 是出了毛病?

  良久,董千戶第一個打破沉默,道:「我們呆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先回去看看如 何再說呀。」

  趙松接道:「城中多的是陶匠,集合眾人,相信也許能夠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清除仙 仙小姐面上的瓷土,回復她本來的花容月貌。」

  蕭七微微頷首,道:「說的也是。」

  董湘雲忽然道:「萬一都無法可施,那如何是好?」

  沒有人回答她這句話。

  董湘雲等了一會,歎息道:「若是真的弄到面目全非,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蕭七緩緩道:「一個人只要內心美麗,外表就是怎樣醜陋,又有何要緊?」這句話出口, 仙仙的眼淚又自奪眶而出。

  蕭七看在眼內,歎息道:「仙仙,你放心,一定有辦法的?」

  仙仙只是流淚。

  董湘雲那遏聽著,也不知什麼滋味,忽又道:「我現在倒希望自己變成仙仙那樣子了。」

  蕭七瞥了湘雲一眼,苦笑。

  董千戶那邊卻輕叱道:「你在胡說什麼?」

  湘雲道:「我是說真的。」

  董千戶一怔,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反而歎了一口氣。

  湘雲轉向蕭七道:「蕭大哥,你打算將仙仙安置在那兒?」

  董千戶插口道:「當然送回杜家。」

  湘雲道:「這不成,死了一個飛飛,杜家伯母已夠傷心的了,再看見仙仙變成這樣子, 叫她如何抵受得住這個打擊?」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蕭七道:「我家也不成。」

  董千戶道:「為什麼?」

  蕭七道:「家中的上下人等與杜家伯母那邊平日都有往來。」

  趙松插口說道:「衙門方面卻也不是不便。」

  董千戶道:「如何是好?」

  湘雲道:「以我看,還是暫時送到我們家好了,一來我可以照顧她。」

  董千戶撫掌道:「是極是極。」

  蕭七道:「這個……」話說到一半,又住了口。

  湘雲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瞪眼道:「蕭大哥,難道這個時候你還不相信我,擔心我會 傷害仙仙?」

  蕭七搖頭道:「不是這意思,問題在仙仙……」

  話口未完,仙仙已經頷首。

  湘雲立即嚷道:「你看,仙仙也同意了。」

  蕭七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依你好了。」

  湘雲道:「那麼我們現在就得動身,否則天亮回城,被旁人看了出來,可是不妙。」

  蕭七目注湘雲,道:「什麼時候你變得這樣細心了。」

  湘雲歎了一口氣,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不是你心目中那樣不好的。」

  蕭七苦澀的笑笑。

  趙松一旁插口問道:「蕭兄,你看那蜘蛛是否還有同黨?」

  蕭七道:「這種人即使要找同黨,也不容易找得到,能夠做得他同黨的人,也是個見死 不救的人。」

  趙松一想道:「有道理。」

  一頓接道:「看來這件事到現在已是告一段落的了。」

  蕭七道:「也許。」

  董千戶道:「這個結局雖然不怎樣好,幸而也還不算太壞。」

  蕭七道:「嗯。」又歎息一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馬蹄聲遙傳而來。

  董干戶也許並不是第一個發覺,卻是第一個開口,道:「有馬來。」

  蕭七道:「是兩騎。」

  董千戶道:「向這邊靠近,不知是什麼人?」

  趙松立即揮手吩咐道:「兒郎們小心戒備!」眾捕快如驚弓之鳥,一時問全都緊張起來。

  蹄聲迅速移近,很快已到莊門外,陡然一頓,一個聲音立即嚷道:「頭兒!」

  另一個聲音接嚷:「總捕頭?」

  蕭七一聽,目注趙松道:「來的相信是你的手下。」

  趙松點頭,振吭道:「我在莊內,進來!」

  兩個捕快應聲匆匆從門外奔入。

  蕭七目光一落,道:「那不是你叫去那個漁村找尋金保的人?」

  趙松道:「相信有消息的了。」

  說話問,兩個捕快已經走近來。

  趙松立即問道:「有什麼事,如此匆忙?」

  一個捕快應道:「回捕頭,我們已找到那個老漁夫金保,帶返衙門。」

  趙松道:「那又怎樣了?」

  一個捕快道:「幽冥先生叫他進入驗屍房,之後不久,不如何故金保驚呼連聲,我們以 為發生了什麼事,衝過去一看,只見金保一面的驚惶之色,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幽冥先生 立即就叫我們去將頭兒與蕭公子找回去!」

  趙松道:「還有什麼說話?」

  那個捕快道:「他一再催促我們趕快起程,並沒有多說其他。」

  趙松目注蕭士道:「看來這件事只怕又生枝節的了。」

  那個捕快道:「幽冥先生請你們趕快回去。」

  蕭七皺眉道:「這樣說,事情只怕還並不簡單。」

  他當機立斷,將懷中仙仙送向湘雲,道:「仙仙現在開始交給你照顧的了。」

  湘雲將仙仙接下,甚麼也沒有說,只道:「放心?」

  蕭七點頭。

  仙仙卻張開眼睛,哀憐的望著蕭七。

  蕭七看在眼內,道:「仙仙,湘雲會好好照顧你的。」

  仙仙好一會才點頭。

  蕭七回頭對董千戶道:「這些事老前輩也請費心一點,回頭我們在老前輩那兒再見。」

  董千戶笑道:「老實說,我實在想與你們走一趟,看一看那個老怪物在幹什麼,但讓湘 雲這丫頭一個人回去,卻又是放心不下。」

  蕭七若笑,道:「一切拜託。」轉對趙松打了一個招呼,領先奔了出去。

  

         ※   ※   ※   ※   



  兩匹馬留在莊門外,蕭七也不多說,縱身躍上其中一匹。趙松亦很快奔出來,亦自躍上 另外一匹馬上。

  一聲叱喝。雙騎奔出。馬快如飛,迅速奔入了柳林中那條道路。

  月色淒涼,夜風蕭索。搖曳的柳條有如群鬼亂舞,彷彿隨時都會勾奪兩人的魂魄。

  蕭七面寒如水,趙松心頭冰冷,但控韁之手仍然很穩定。兩騎飛快的去遠。

  

         ※   ※   ※   ※   



  月光斜照進衙門的驗屍房。驗屍房中有燈。懂光與月光同樣朦朧。

  燈光月光照耀下,幽冥先生幽然坐在一張椅子上,神態顯示出一種說不出的疲倦。」

  老漁翁坐在他們對面,那正是金娃的父親金保。只不過幾天,金保好像已老了幾年。 金保只有金娃一個女兒,但卻因為蕭七那無心的一笑,而被骷髏勾去她的魂魄,心中難 免充滿了悲哀。悲哀往往會使一個人容易衰老。

  在進來這個驗屍房之前,他本來一面憂傷之色,可是在進來之後,這憂傷之色已經被另 外一種神色代替。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神色,驚訝,恐懼,彷徨,兼而有之。這種奇怪的神 色一直到現在也仍未減退,在他的眼瞳之中更見明顯。

  他一雙眼睛,現在正盯在放著飛飛那個屍體的榻上,正盯著飛飛的臉龐。飛飛的臉龐本 來破爛不堪,恐怖之極,但現在破爛的地方已經填補。金保現在所看見的,已經是一張完整 的臉龐。這張臉龐雖然完整,卻一絲人氣也沒有,眉毛是白色的,嘴唇也一樣。整張臉龐白 得出奇,白得妖異,映著燈光,幽然散發著一種令人心寒的冷芒。這無疑是一張人臉,但細 看之下,完全就不像是一張人臉。飛飛破爛的臉龐會變成這樣?

  難道這就是幽冥先生「借屍還魂」的妙法所產生的奇效?飛飛的一雙眼睛仍然緊閉。

  借屍還魂,是否就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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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0:13: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詭殺


  「果然不出我所料。」蕭七劍指著蜘蛛,眼盯著蜘蛛。

  其他人迅速湧至,董千戶長刀一展,便正待殺過去,後面的趙松卻高聲大呼道:「老前 輩刀下留情。」董千戶頭也不回,只是咆哮著道:「這廝竟然敢毒殺我的女兒,不殺他如何 消得我心頭上的怒火?」

  趙松卻呼道:「先問聲他的動機也不遲,能夠活捉,當然更好。」

  董千戶捋鬚道:「不錯不錯。」

  蜘蛛即時一聲冷笑,道:「豈有這麼容易?」

  趙鬆快步奔至,步一頓,低聲道:「今夜你還走得了?」

  蜘蛛只是冷笑。

  蕭七目光一落,道:「好一身的輕功。」

  蜘蛛回顧蕭七道:「好一手劍法。」

  蕭七接問道:「是蜘蛛?」

  蜘蛛道:「是?」一聲冷笑,道:「你知道的倒真不少?」

  「也不多?」蕭七接問他道:「你姓劉。」

  蜘蛛道:「我姓劉。」

  蕭七道:「劉大娘是你的母親。」

  「是?」蜘蛛冷笑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少找我母親麻煩。」

  蕭七道:「你若是為她設想,為何又棄她而去?」

  蜘蛛道:「我本來也是一個孝順兒子,可是方才卻完全沒有想到她的安全,也許我已經 感覺到危機迫近?」他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應該早就想到有問題的了,因為這件 事實在太順利。」

  蕭七道:「你這個以毒藥殺人的計劃不能說不高明。」

  蜘蛛道:「你怎會察覺?」

  蕭七道:「這是你弄巧反拙。」

  蜘蛛道:「哦?」

  蕭七道:「你不該將那些燈火完全弄熄的。」

  蜘蛛一呆,脫口道:「是不是黑暗中那些毒藥呈現出光澤?」

  蕭七道:「如果燈火不熄滅,根本就發覺不到。」

  蜘蛛頓足長歎。

  蕭七道:「所以我將計就計。」

  蜘蛛長歎道:「我實在高興得太早了一些,但無可否認,你實在是一個很仔細的人。」

  蕭七道:「你也是。」

  蜘蛛冷笑。

  蕭七道:「董湘雲是不是你最後要殺的一個人?」

  蜘蛛道:「應該是。」

  蕭七道:「一個人在事情接近完全成功的時候,難免都會特別緊張,在事情完全成功之 後,亦難免有些得意忘形,縱使是怎樣仔細的人,在那種情形之下,也會很容易有點疏忽。」 一頓又道:「任何輕微的疏忽都會變成致命傷。」

  蜘蛛道:「有道理。」

  蕭七轉問道:「近日來,出現的粉骷髏可都是你。」

  蜘蛛道:「這附近一帶,除了我,還有誰能夠弄出那樣的一個粉骷髏?」他冷然一笑, 接道:「好像我這種身材的人,不要說這附近,就算走遍天下也未必能夠找到多少個?」

  蕭七道:「你跟了幽冥先生那麼多年,對於塑造瓷像多少當然都學到一些。」

  蜘蛛道:「比起那個老頭兒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比起一個陶匠,相信差不了多少。」

  蕭七道:「日前黃昏從馬車撲下那個羅剎鬼女瓷像是否出自你手?」

  蜘蛛道:「是,駕車的那個人也不是別人,就是我。」

  蕭七道:「有意?」

  蜘蛛道:「當然是有意。」

  蕭七道:「想嫁禍幽冥先生?」

  蜘蛛道:「有此打算。」

  蕭七道:「瓷像中那個女屍到底是誰呢?」

  蜘蛛道:「你應該知道的了。」

  蕭七道:「杜飛飛?」

  蜘蛛道:「正是她。」

  蕭七心中一陣刺痛,又道:「那個金娃?」

  蜘蛛道:「也是我殺的。」

  蕭七追問道:「仙仙呢?現在在什麼地方?」

  蜘蛛道:「在黃泉路上。」

  蕭七厲聲道:「她到底怎樣了?」

  蜘蛛道:「已變成了一個瓷像。」

  蕭七震驚,喝問道:「在那裡?」

  蜘蛛只是冷笑。

  蕭七盯著他,咬牙切齒的問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為什麼?」

  蜘蛛的神態陡地一變,變得異常的猙獰,道:「你不知道為什麼?」

  蕭七道:「不知道!」

  蜘蛛忽然問道:「樂平縣附近一帶最英俊,最瀟灑的一個男人是誰?」

  蕭七實在想不到蜘蛛竟會這樣問,不由怔在那裡,董湘雲卻替他回答道:「當然是蕭七 蕭大哥的了。」

  董千戶亦道:「我雖然是一個男人,也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眾人也沒有異議。

  蜘蛛接問道:「那麼附近一帶最醜陋,最難看的一個人你們以為又是誰?」

  董千戶上下打量蜘蛛一眼,道:「以我看,該是小子你了。」

  董湘雲接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一個像你這樣難看的男人。」

  蜘蛛盯著他們,眼瞳中似乎有怒火射出,忽然歎了一口氣,道:「這句話也不只是你們 說的,我也不是現在才聽到這種話。」他的目光緩緩轉向蕭七,緩緩的道:「總之,我蜘蛛 人如其名,完全像蜘蛛一樣醜陋而難看,永遠只能夠躲在暗角。」

  董千戶道:「男人長得醜陋一些有何要緊?」

  蜘蛛道:「話不是這樣說,醜陋一些,不錯是沒有要緊,太醜陋,就非獨人見人厭,而 且會變成一般人嘲笑的對象。」

  董千戶道:「這與蕭七有何關係,與杜家姊妹,與我的女兒董湘雲又有何關係,為什麼 你要殺害他們?」

  蜘蛛道:「蕭七與我是兩個極端,極美與極醜,大家的遭遇也是極端不同。」他的語聲 變得很陰沉,接道:「杜家姊妹與你的女兒都是樂平這附近一帶最出色的美人,我不在話下, 即使一般人都未必能夠得到手,可是蕭七呢,根本不用求,她們簡直就是在奉送,惟恐他不 要。」

  蕭七隻聽得雙眉緊皺,董湘雲那邊卻漲紅了臉龐。

  董千戶冷笑道:「你瞧不順眼?」

  蜘蛛道:「當然,上天實在太過不公平,造物實在沒有理由這樣的極端。」語聲更陰沉 接道:「所以好像我這樣的一個人固然不適宜存在人間,好像蕭七那樣的人也是不適宜存在 人間的。」

  董千戶搖頭道:「你小子的腦袋莫非有什麼問題?」

  蜘蛛道:「也許有吧。」目光又轉向蕭七道:「無論我怎樣做,目的也只有一個──那 就是討一個公道。」

  蕭七盯著蜘蛛,雙眉緊鎖。

  董千戶即時對蕭七道:「這小子的腦袋一定有問題,否則怎會有這種念頭?」

  蕭七點頭,目注蜘蛛道:「有一點你必須明白,我蕭七長成這個樣子,並不是我的錯, 杜家姊妺與董湘雲之喜歡我同樣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她們的錯,若說是上天不公平,你必須 討一個公道,該向上天討,不應歸咎於我們。」

  蜘蛛道:「可惜除了這麼做之外,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向上天討一個公道。」

  蕭七語聲一沉,道:「蜘蛛!」

  蜘蛛截口道:「不必多言,事情是我蜘蛛所做的,你能夠找到我蜘蛛,是你本領,蜘蛛 人在你面前,你怎樣做就怎樣做好了。」

  董千戶厲聲道:「與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多說什麼,乾脆一刀砍掉了他的腦袋就是。」

  蜘蛛應聲道:「這才是爽快。」語聲未落,身形暴起。

  蕭七的明珠寶劍立即刺出,董千戶一聲暴喝,三尺七長刀同時斬了過去。劍刀齊下,斬 裂了空氣。劍氣刀光激起蜘蛛一身的衣裳獵獵作響,可是蜘姝仍然能夠從劍刀交擊之中脫出。 半空中手腳一翻,嗤一聲,一支弩箭從他的手中射出,疾取董湘雲胸膛。

  董千戶一聲:「大膽!」奔雷刀急回,「叮」一聲,凌空將那支弩箭斬下。

  蜘蛛冷笑一聲,雙手齊揮,袖菅中當當連聲,四支弩箭分射董湘雲,蕭七,董千戶,趙 松。董千戶長刀再揮,「叮」的又將那一支弩箭擊下,蕭七的劍同時將射向自己的那支弩箭 震飛!董湘雲的刀也不慢,趙松亦手急眼快,他那對天門棍交搭一擋,正好將弩箭擋下。

  蜘蛛弩箭出手,身形已著地,伏地一滾,又是兩支弩箭射出。兩個捕快首當其衝,雙雙 倒下,一被弩箭射中咽喉,當場斃命。另一個被弩箭射進胸膛,伏地慘叫連聲。

  蜘蛛立時奪圍衝出,左右兩個捕快雙刃齊展,交錯劈下。蜘蛛閃左刀,左手一托右來那 個捕快的手腕,右拳同時擊在那個捕快的咽喉之上。「嚓」一聲,那個捕快的咽喉立時陷了 下去。蜘蛛雙手特長,出拳奇速,勁力而且相當雄厚。那個捕快的身子也被擊得倒飛了出去, 仆地不起。

  蜘蛛身形不停,一滾又躍,又掠前了三丈。也許是身形關係,他的姿勢非常怪異,完全 就像一支蜘蛛無異。

  他身形雖然迅速,蕭七也不慢,箭矢般凌空一射數丈,竟反而搶在蜘蛛前頭。蜘蛛只覺 得跟前人影一閃,蕭七已攔在身前,腳步才一頓,後面勁風颯然襲至,董千戶已然殺到。他 冷笑,曲身,四肢著地猛一掠,身形已打橫飛出,一飛又三丈,身形轉變之迅速,實在是非 同小可。

  蕭七橫身急追,明珠寶劍刺向蜘蛛肩頭。蜘蛛身一彈,人已飛上了一個羅剎惡鬼的瓷像 之上。董千戶的奔雷刀迅速刺至。「嚓」一聲,那個羅剎惡鬼的瓷像攔腰兩斷。

  蜘蛛不等瓷像倒下,身形已然飛起,半空中一招手「嗤」一聲,一支弩箭急射董千戶前 頸。董千戶手急眼快,一刀封開,厲聲道:「倒要看你還有多少弩箭。」 蜘蛛沒有回答,也無暇回答,蕭七的明珠寶劍已然「嗤嗤嗤」向他連刺三劍。

  蜘蛛身形滾動,凌空連閃三劍,手一抖,一支軟劍颼的在手中飛出,捲向蕭七咽喉。

  蕭七道:「你也是用劍?」一句話才不過五個字,他已經閃一劍,回刺十三劍。

  蜘蛛連閃十二劍,還有一劍卻閃不了,左肩嗤的裂開了一道血口,一道鮮血飛虹般的射 起。他無動於中,身形倒退,竟退回群捕之中。

  蕭七倒想不到蜘蛛有此一著,一堵不住,急喝道「人小心。」

  話口未完,蜘蛛的軟劍已纏住一個捕快的脖子。那個捕快的脖子立刻斷截,一股鮮血沖 天飛起,頭顱也飛進半空!蜘蛛劍都不停,一抖一挑,迅速削進了另一個捕快的腹。那個捕 快狂吼一聲,翻身倒地。

  趙松看在眼內,眼都紅了,一聲吆喝,天門棍走宮一齊撞向蜘蛛胸膛。蜘蛛也不封擋, 身形一側,轉撲向左邊的群捕。一道劍光,立即飛來,擋在蜘蛛的身前。是蕭七的明珠寶劍!

  蕭七一刺十三劍,一面厲喝道:「你這是作甚?」

  蜘蛛道:「我一生孤獨,現在眼看快要進黃泉了,總得找幾個伴。」一面說一面退,連 退十二步,猛一聲悶哼。一個捕快旁來一刀,正劈在蜘蛛的腰際。蜘蛛雖然及時閃開要害, 腰際仍然被刀鋒劈開了一道口子。血怒噴,蜘蛛怪叫一聲,軟劍猛一旋,捲向傷他那個捕快 的咽喉。

  眼看那個捕快就要身首異處,那支軟劍突然停在半空!蜘蛛的動作那剎那完全停頓,左 手卻就在那剎那一落,掩住了自己的小腹。鮮血從他的指縫不住外滲。他雙目圓睜,瞪著蕭 七,一瞬也都不瞬。

  蕭七木立在蜘蛛面前,劍低垂,劍尖在滴血。那個捕快驚魂甫定,荒忙退開。

  蜘蛛即時問道:「這就是斷腸劍?」

  蕭七道:「不錯!」劍嗡一聲龍吟,震飛了劍鋒上的余血!

  蜘蛛說道:「好,斷腸劍果然名不虛傳。」他突然笑了起來,笑接道:「現在我真的要 進地獄去。」

  董千戶那邊冷笑道:「你本來就該進地獄。」

  蜘蛛大笑道:「就是進去我現在也已毫無遺憾。」笑話聲中,血從他的嘴角不住涔下。 他笑顧蕭七,又說道:「黃泉路下我毫不寂寞,有杜家姊妹,有金娃,還有好幾個捕快相陪, 蕭七你呢?」

  蕭七渾身毛管逆立,沉聲道:「即使是在黃泉路上,她們也不會與你走在一起的!」

  蜘蛛道:「真的麼?」

  蕭七不能夠回答。

  蜘蛛嘶聲道:「蕭七,你何不隨我在黃泉路上走一趟。」

  蕭七冷冷的盯著蜘蛛,一聲也不發。

  蜘蛛也盯著蕭七,那個身子緩緩的倒下,蜷縮,死亡的蜘蛛般蜷縮。他的眼睛至死仍然 是睜大,莫非他仍然死不瞑目?眾的目光都落在蜘蛛的身上,沒有人作聲,所有的目光彷彿 都已凝結。

  

         ※   ※   ※   ※   



  夜風淒冷,吹衣有聲。

  董千戶伸手霍的一掃衣袂,道:「這種人可謂已喪心病狂,死不足惜!」

  趙松接說道:「我看他的腦袋一定有毛病。」

  董湘雲道:「否則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蕭七聽若罔聞,木立在原地,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中。

  董湘雲終於發覺,道:「蕭大哥,你在想什麼?」

  蕭七脫口應道:「仙仙。」

  董湘雲嘟嘴道:「人都死了,還想什麼?」

  蕭七喃喃道:「蜘蛛方才說,仙仙已變成一個瓷像。」

  董湘雲道:「是啊。」

  蕭七道:「塑造一個瓷像並不是一天半天可以,就拿今天來說,蜘蛛一直都很忙。」

  趙松插口道:「所以蜘蛛也許只是說說,仙仙目前也許以不過被囚禁起來而已。」

  蕭七道:「蜘蛛既然要回來這裡,以常理推測,仙仙應該也就在這理的。」

  湘雲道:「我們現在就搜索這個莊院,將她找出來。」

  董千戶奇怪道:「湘雲……」

  董湘雲苦笑道:「爹爹,我想你也得承認仙仙實在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董千戶道:「不錯。」

  湘雲歎了一口氣,道:「好像一個她那麼可愛的女孩子,誰也不忍心看見她受到傷害 的。」

  董千戶看看董湘雲,好一會才大聲道:「這才是找的好女兒。」

  湘雲無言垂頭。

  蕭七旁邊忽然道:「湘雲,你也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湘雲一笑,笑得只是有些苦澀。

  蕭七指著對趙松道:「趙兄先料理傷者。」

  趙松歎息道:「這個蜘蛛心狠手辣,一擊必殺,方纔我已經留意,他們都無可救藥 了。」一頓強笑道:「做我們這種工作,死傷難免,蕭兄不必掛在心上。」

  蕭七無言頷首,舉起腳步。

  趙松接問道:「蕭兄,你準備從那裡著手?」

  蕭七道:「仍然是大堂內的地下室。」腳步漸加快。雖快而沉重,一如他現在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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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女閻羅


  夜深風寒!

  淒冷的月光照耀下,「捺落迦」那塊橫匾仍然隱約可辨,蕭七這是第二次立足這「捺落 迦」的門前。他的目光落在那塊橫匾之上,心頭不知何故竟冒起了一股寒意來。

  董湘雲緊跟著他,看見他停下腳步,腳步自然亦停下,光亦落在那橫匾之上! 她雖然看不懂,但是看來不免也覺得有些特別,脫口說、:「那些花紋好生奇怪。」

  董千戶在後面接口道:「誰說那些是花紋啊?」

  董湘雲道:「不是花紋是甚麼?」

  董千戶道:「三個字。」

  董湘雲嘟嘴道:「那有這樣的字,我可不認識。」

  「因為那是梵文。」

  董湘雲一怔道:「梵文?」

  董千戶道:「那就是捺落迦三個字。」

  董湘雲更加詫異,道:「捺落迦又是甚麼意思?」

  董千戶一字一頓道:「地獄。」

  董湘雲又是一怔,忽然失笑道:「爹就是喜歡胡謅。」

  這次到董千戶怔住了,趙松一旁擂口道:「令尊並沒有胡謅。」

  董湘雲瞪了趙松一眼,道:「我爹爹的事情難道你比我還要清楚?」

  趙松道:「這要看是甚麼事情了。」

  董湘雲道:「就是梵文這件事情我爹爹甚麼時候懂得梵文了。」

  趙松道:「前天,憧的只是這三個,我也是。」

  董湘雲道:「是誰教你們的,不會是蕭大哥吧?」

  趙松道:「除了他我們這些人中,還有誰懂得這門子學問?」

  董湘雲問蕭七道:「你又不是和尚,怎麼竟憧得梵文?」

  趙松替蕭七回答道:「那是因為他的腦袋曾經不知出了甚麼問題,研究了好些日子佛 經。」

  董湘雲瞪著蕭七:「你不是想出家當和尚吧?」

  蕭七淡然一笑道:「當秈尚其實沒有甚麼不好,最低限度我沒有那麼多煩惱。」

  董湘雲卻問道:「你打算到那間寺廟去?」

  蕭七反問道:「你問來作甚?」

  董湘雲道:「拿把火去燒掉它。」

  董千戶在後面放聲大笑,說道:「那就真的是不著袈裟嫌多事,著了袈裟事更多了。」 笑語聲是那麼的響亮,完全忘記了他現在在甚麼地方,在準備幹甚麼。

  蕭七不由一皺眉,歎息道:「我們現在得進去了。」語聲一落,舉步走上門前石階。

  董湘雲一面追前,一面道:「這裡頭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蕭七道:「地獄。」

  董湘雲道:「又到你胡謅了。」

  蕭七微喟道:「這事實是一個人間的地獄。」

  說話問,他經已來到門前。那道門又閉上,蕭七記得很清楚,他帶著幽冥先生離開的時 候,並沒有將門戶關閉,那麼,那裡頭藏有人是毫無疑問的了。他雙掌才抵在門上,後面董 湘雲又說道:「這豈非就是地獄門?」

  「正是。」蕭七應聲推門。門只虛掩,一推即開。

  董湘雲探頭往內望了一眼,驚呼一聲,慌忙躲回蕭七的後面。她平日雖然膽大包天,到 底是一個女孩子,對於鬼神這一類東西,自然也特別來得敏感。

  幽冥先生塑造的幽冥群鬼事實也栩栩如生,恐怖猙獰之極。幽冥群鬼仍然直立在原來的 位置,一個不缺,院中及膝的荒草,卻已大半被燒去。對門那個大堂的一角亦已崩塌,日前 那一場大火造成的損壞看來也不輕,幸好沒多久來了那陣傾盆大雨,否則這個捺落迦只怕難 免被火完全燒燬。

  蕭七連隨放步走了進去。董湘雲亦步亦趨,寸步不離。董千戶趙松跟著雙雙搶進,一大 群捕快相繼蜂湧而入。

  趙松追前兩步,忙問道:「蕭兄,我們從那兒開始搜索?」

  蕭七目注對門那個大堂,道:「根據幽冥先生的敘述,地下室的進口就是在那個大堂之 內,蜘蛛雖然未必就只會躲在那裡,我們仍然無妨由那裡開始。」

  趙松點頭道:「不錯,整個莊院相信也就只有那裡還能夠住人。」一頓霍地回頭吩咐道: 「兒郎們準備火把、燈籠。」

  火石敲擊之聲,一時問不絕於耳,松枝火把,油紙燈籠一一亮起。火光照耀下,那些羅 剎惡鬼的形像尤其猙獰恐怖。風吹燈火,光影搖動,那些群鬼就更像已有了生命,隨時都准 備撲下,擇人而噬。院子中立時平添了幾分陰森詭異的氣氛。那些捕快幾曾置身過這種地方, 不由都打從心底寒了出來。

  趙松也沒有例外,他雖然已到過這裡一次,卻是白天。何況給火一燒,這裡已變得不一 樣,本來荒涼的院子,更是荒涼,那一角經已崩塌的大堂就更不像是一個住人的地方。無論 怎麼看,這都只是像一幢荒宅。一般人口中的鬼屋也正是這個樣子。但那些所謂鬼屋又那裡 有這兒恐怖?真的不用說,就算是假鬼,這兒已觸目皆是。

  

         ※   ※   ※   ※   



  火光搖曳,鬼影幢幢。

  蕭七從一個捕快手中取過火把,道:「大夥兒千萬小心。」說完這句話,他就舉步向大 堂走去。

  董湘雲自然跟前。

  蕭七回頭望了董湘雲一眼,道:「湘雲你留在爹爹身旁。」

  董湘雲卻道:「我跟你一起。」

  蕭七道:「你還是留在外面的好,也容易照顧。」

  董千戶插口道:「莫非你小子準備一個進去?」

  蕭七道:「晚輩正是這意思。」

  董千戶道:「這怎成,如何怎可少了我的一份,小子你敢在門縫裡瞧人,將我這個老前 輩瞧扁了。」

  「非也。」蕭七不住搖頭。

  董千戶道:「那麼便與我一起進去,少教我這個老前輩生氣。」

  董湘雲接嚷道:「爹要進去我也要進去。」

  蕭七沒有理會董湘雲,目注董千戶,解釋道:「老前輩誤會了,晚輩所以堅持老前輩留 在外面,只為了對方未必藏在大堂內的地室中,萬一在外面突然發難,也得有一個照顧。」

  董湘雲搶著應道:「外面有趙松,還有那麼多捕快。」

  蕭七道:「對方的武功只怕非尋常可比。」

  趙松一旁聽得清楚,也不介意,插口道:「我這些手下,應付一般小毛賊雖然輕鬆,若 是遇上了高手,卻是心有餘,力不足。」

  董千戶道:「這怪不得他們。」

  趙松道:「便是我那雙天門棍,遇上了高手,也只有挨打的份兒。」

  董千戶道:「別人不知道,你手底下有多少斤兩難道我還不清楚?」

  他點點頭,接道:「看來我真的要留在外面,照應一下。」

  董湘雲隨即道:「那麼就讓我跟著蕭大哥好了。」

  董千戶搖頭道:「不成,他若是分心照顧你,如何應付得了敵人?」

  董湘雲道:「你就是當我酒囊飯袋,也不想想,這半年以來,我在江湖上闖蕩,還不是 自己照顧自己,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董千戶道:「這是因為你還未遇過真正的高手。」

  董湘雲笑道:「藏在這兒的若是高手,又何須藏頭縮尾,裝神弄鬼?」

  董千戶道:「就因為這樣才可慮。」

  董湘雲道:「可慮甚麼?」

  董千戶說道:「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呀。」

  董湘雲瞪眼道:「難道你就放心蕭大哥一個人冒這個險?」

  董千戶道:「你以為他斷腸劍那個名堂是僥倖得來的?」

  董湘雲道:「偏就是他了得。」

  董千戶道:「你難道否認他本身的武功,臨敵的經驗不在你之上?」

  董湘雲道:「這是你說的,我可沒有這樣說過。」

  董千戶忽然一笑道:「小蕭終究不是外人,難道爹爹我不關心他的安全?」

  董湘雲俏臉一紅!

  董千戶接道:「你若是為他設想,就不要讓他分心。」

  董湘雲不由不點頭。

  董千戶笑顧蕭七,道:「放心,外面有我這位老前輩坐鎮,保管萬無一失。」

  蕭七道:「拜託了。」

  董千戶瞪眼道:「這是說的甚麼話?」

  蕭七一笑不語,舉起腳步。

  趙松連隨吩咐手下道:「兒郎們四面散開,將這個大堂包圍起來,莫教賊人溜走了。」

  眾捕快一聲宏應,紛紛退開包圍大堂四周。

  

         ※   ※   ※   ※   



  火光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大堂!

  一支火把的光亮雖然不大,但藉著這光亮,蕭七已能夠看清楚堂中的情形。

  碧紗幔已經灰飛煙滅,那張長几亦經已燒燬,堂中的柱子全都被燒黑,其中兩條甚至已 燒成焦炭。地獄諸神的瓷像卻大都還完整,只是失卻光澤,被煙火燻黑。男閻羅的紅臉已變 成黑臉,女閻羅碧玉一般的那張臉龐卻竟然能夠維持原來的色澤,一雙無情的眼瞳也仍然紅 得怕人。

  蕭七第一眼就落在女閻羅的臉龐之上,一轉又轉回,目光凝注。女閻羅也好像在凝望著 蕭七。

  風穿堂戶,光影搖曳。

  蕭七的心頭陡然冒起了一股寒意,他歎了一口氣,忽然問道:「你真的是喜歡我,真的 要嫁給我?」

  低沉的聲音在堂中迴盪,帶著點無可奈何,說不出的淒愴。沒有回答。

  那個女閻羅俏臉上的投影隨著火光的搖曳起了移動。她的表情好像正在變,又好像根本 沒有變化,無情的雙瞳似乎帶著幾分揶渝之色,又似乎帶著幾分憐愛。

  蕭七等了一會,又歎了一口氣,道:「那縱然是真的,你勾我的魂,奪我的魄就成了, 何苦要多傷無辜?」

  仍然沒有回答,沒有反應。

  蕭七的語聲更蒼涼,接道:「飛飛、仙仙、湘雲都是很好的女孩子,若是因為我盡殺她 們,天亦難容。」

  他說著再次舉起腳步,向那個女閻羅走過去,走得雖不怎樣快,但也並不怎樣慢。十一 步之後,他終於來到女閻羅的面前。那個女閻羅瞪著他走來,一些反應也沒有。 也許只不過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瓷像吧!

  蕭七腳步一頓,忽然又說道:「或者你並非這個樣子,但縱然這樣,亦美麗得很,但無 論人也好,神也好,外表美麗與否並沒有多大關係,最重要的是內心。」

  他說著一聲歎息,伸手輕輕一拍女閻羅的肩膀。好大的膽子!

  他那支手一落下,整個女閻羅的身子就四分五裂,簌簌的散落地上!

  蕭七不由脫口一聲驚呼!

  差不多同時,一聲慘叫從堂外傳來。入耳驚心,蕭七一聲輕叱,身形一轉,一拔,疾往 大堂左側一扇窗戶射去,其快如箭。「嘩啦」的一聲,那扇已經燒成焦炭的窗戶片片碎裂, 蕭七箭矢般奪窗飛出。慘叫聲正是從這個方向傳來。

  

         ※   ※   ※   ※   



  大堂左側也放著好些羅剎惡鬼瓷像,趙松命令一下,十幾個捕快就向這邊走來,每隔丈 許留下兩人,陸續繞向堂後。那個大堂的建築非常奇怪,三尖八角,雖然相隔只不過丈許, 那些捕快幾乎每一組都是處於孤立的地方。

  丁豹、馬伯棠是其中的一組,他們就站在大堂左側那扇窗戶的外面。兩人都是趙松屬下 的好手,尤其是馬伯棠,跟了趙松已經有六年。六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置身於這種境地。一 股寒意正在他體內滋長。丁豹的寒意更甚,腳步一停下,就問道:「老馬,你以前來過這裡 沒有?」

  馬伯棠搖頭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丁豹道:「好在這件事只是人為。」

  馬伯棠道:「是人為抑或神鬼的所為,目前如何仍然未能肯定。」

  丁豹歎息道:「不要說真鬼,就那些假鬼已經叫人膽顫心驚了。」

  馬伯棠苦笑道:「若是都變成了真鬼,根本不用打,隨便做一個鬼臉,你我只怕就得癱 軟在地上。」

  丁豹聽說不由自主回頭一望。在他的身後不遠,放著一個羅剎惡鬼的瓷像,他一路走來, 已經不下望了三十眼,並沒有發現有何不對之處。可是現在再望,他渾身毛管立時倒豎起來。 那個羅殺惡鬼的右側,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骷髏鬼。慘白的骷髏,咧著嘴,似笑而非笑,披 著一襲及地黑長衫,骷髏頭亦用一條黑巾裹著。這豈非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勾魂使者」粉 骷髏!

  丁豹想叫,可是咽喉卻好像已經被封閉,一聲也發不出!

  馬伯棠這時候亦已發覺丁豹有些不對路,問道:「怎樣了?」

  丁豹好不容易從口中吐出一個字:「粉……」

  「粉骷髏!」馬伯棠的反應也實在敏銳,連隨回頭向後望。他的頭寸轉過去,一股氣已 噴在他面上。那股氣並不寒冷,但那剎那給馬伯棠的,卻是有如墮進冰窖的感覺。那剎那之 間,他亦已看見了那個骷髏鬼!

  「粉骷髏!」這一聲恐懼之極,也尖銳之極!驚呼聲未絕,那個粉骷髏已到了他的面前, 他刀已在手,一聲暴喝,疾斬了過去!刀還未斬落,骷髏胸前的衣襟陡然一分,一道寒芒從 中射出,射入了馬伯棠的胸膛。是一支弩箭。

  鮮血飛濺,馬伯棠慘叫一聲,撲地倒下,那把刀亦失了準繩,從骷髏的肩旁砍空,砍進 泥土之內!幾乎同一時,丁豹亦慘叫一聲,連人帶刀倒下去。在他的胸膛之上,也釘進了一 支同樣的弩箭。

  「嘩啦」的一聲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窗戶片片碎裂,蕭七箭矢般穿窗而出。

  人在半空,劍已出鞘。三尺三明珠寶劍。

  

         ※   ※   ※   ※   



  第一聲慘叫入耳,蕭七身形已展開,到丁豹的慘叫聲入耳,蕭七人劍已經在堂外。

  蕭七身形未落,他手中明珠寶劍已刺出。那個粉骷髏實在想不到蕭七竟來得如此迅速, 待要隱藏起來已來不及,也來不及閃開蕭七刺來的那一劍。

  「奪」一聲骷髏頭粉碎,黑頭巾萎縮,那個粉骷髏的身子卻沒有倒下,衣襟陡然又一 分,一支弩箭從中射出蕭七胸膛。蕭七身形已下,劍竟然能夠同時收回,劍光一閃,叮的一 響,弩箭被劍擊下。

  「嗤嗤嗤」連隨又三下暴響,三支弩箭幾乎不分先後飛射蕭七三處要害。蕭七長劍急揮, 劍光飛灑,「叮叮叮」,接連擊下那三支弩箭。三劍之後還有一劍!劍疾如流星,反刺粉骷 髏胸膛。

  骷髏無頭的身子急退,說不出的詭異,蕭七心頭雖然驚駭,但劍勢並朱受到絲毫的影 響!劍雖快,骷髏還是閃開這一劍,身形已閃進暗處。

  蕭七冷笑,長劍連挑,將丁豹、馬伯棠手中的火把挑起來。嗤嗤聲中,那兩支火把流星 般飛射丈外,分別插在兩個羅剎惡鬼手中的兵刃之上!火光照亮了那附近,那個骷髏的身形 又畢露。

  蕭七右手明珠寶劍,左手火把,緊緊接著凌空飛過去。火光如流星,明珠寶劍斜映火光, 閃電般輝煌,飛刺向那個無頭身軀。

  周圍呼喝相繼雷動,趙松與數十個捕快,分從不同的方向殺奔過來。

  他們尚未致,一條人影已然天馬行空般掠至,手握三尺七長刀。「奔雷刀」董千戶。

  董湘雲緊跟住董千戶身後,她的輕功雖然沒有乃父那麼高強,但比起趙松一眾卻也快了 很多,眨眼間便已搶在他們之前。

  趙松發力急追,一面在聲叱喝,道:「莫教走了。」眾捕快紛紛回應,呼喝聲震撼夜空。

  

         ※   ※   ※   ※   



  那個無頭的骷髏鬼身形方待後退,蕭七閃電一般的明珠寶劍已刺至。他怪叫一聲,無頭 的身軀疾倒。閃電般的明珠寶劍仍然刺在肩頭上,「篤」一聲,如刺朽木。蕭七一聲暴喝, 劍一挑,那襲黑袍「呼」地飛上了半天。黑袍裹著的那個人立時畢露無遺。

  一個完整的人。有四肢,也有一個頭,只是這個人比任何人都矮小,赫然就是一個侏儒。 這個侏儒比一般的侏儒也不同,他的四肢特別長,驟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支蜘蛛。他不是 別人,也就是蕭七他們方才追蹤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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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0:11:35 |只看該作者
         ※   ※   ※   ※   



  圍牆外是一條小巷,蜘蛛雖然翻過圍牆,卻並沒有落在地上。他就以雙手勾著牆頭,半 吊著身子,左右手交替,身形迅速的向前移動。這時候雖則應該沒有人從小巷走過,但他仍 然是這樣小心。到出了巷口,看清楚周圍都沒有人,他的面容才放寬,雙手一鬆,身形落地, 鬼魅般地從長街走過,走進了另一條小巷。然後他整個人都鬆弛,手舞足蹈的繼續前行,一 面得意的神色,中間還發出幾下笑聲。

  看來他非常開心。也難怪,殺死湘雲的事情在他就告一段落,此後就是他人生的另一個 開始。當然,是美好的開給。

  

         ※   ※   ※   ※   



  穿過小巷,走過大街,一路東行。

  蜘蛛越走越開心,也越走越放心,這時候小巷不用說,夜街上都已沒有行人。周圍一片 靜寂,疏落只有幾點燈火。大多數的人這時候都已在夢中。在這種情形之下,蜘蛛如何不放 心?

  他怎也想不到在劉大娘房中的時候,外面已經有人監視,在他離開同時,那個人亦跟著 離開,追躡在後面。他走在大街,那個隨後追蹤,他若是進小巷,那個人就搶先繞到出口, 等在出口附近。蜘蛛始終都沒有發覺。那個人的輕功也實在高明。

  不是別人,就是蕭七。

  

         ※   ※   ※   ※   



  蕭七一追出董家莊,董千戶董湘雲就跟著出現。他們都是以蕭七為目標。

  董湘雲剛才分明已中毒身亡,現在卻顯然一些問題也沒有。因為她根本沒有中毒,這根 本就是一個圈套。

  蜘蛛現在已隨進圈套!

  在董千戶父女之後,跟著趙松,還有屬下三十六個捕快。他們卻是以董千戶父女為目標。 一連串追蹤就在深夜中展開。

  

         ※   ※   ※   ※   



  踰過城牆,蜘蛛繼續東行。

  蕭七沒有追出去,冷然站立在城牆垛子之上,目送蜘蛛遠去。

  夜更深,風更急,月卻已脫出雲外。目光如流水,涼如水,所以相距雖然遠,蕭七仍然 能夠看得到。

  城外是一片空曠的地方,他若是追下去,不難就會被蜘蛛發現。

  

         ※   ※   ※   ※   



  他還不想被蜘蛛發現。因為他的目標並不是蜘蛛,因為他實在不相信主謀人乃是蜘蛛。 在此之前他既不認識這個人,也沒有與劉大娘結怨,事情卻是因為他而起,殺害的雖然並非 他的親人,卻都是喜歡他的女孩子。

  目的明顯是針對他,是間接以他作為報復的對像,也正如幽冥先生推測,完全是女性化 人行事作風。

  蜘蛛是一個男人。蕭七實在想不出蜘蛛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一定是受人指使!是誰? 蕭七百思不解,正在沉吟,董千戶父女已追至。

  董千戶即開口:「人呢?」

  蕭七手指道:「在那邊?」

  董千戶循所指望去,目光陡然一亮,搓手道:「這次你還走得了?」語聲一落,拔身便 待追下,卻被蕭七一把拉住,道:「現在追下去一定會被他發覺。」

  董千戶道:「發覺又如何?合你我之力,難道他還走得了?」

  蕭七搖頭道:「若是目的在抓住他,在莊院之內我就已經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董千戶道:「我正要問你為什麼不抓住他?」

  「為什麼?」第二個聲音,趙松也到了。

  蕭七道:「因為我相信另有主謀。」

  董千戶道:「何以見得?」

  蕭七道:「老前輩無妨想想,這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對我?」

  董千戶道:「這要問你了,誰知道他與你有什麼過不去?」一頓突然一笑,道:「莫非 你曾經迷惑過他的妻子或者他的心愛的女孩子?所以他對你作此報復?」

  蕭七微喟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董千戶半信半疑的,道:「是麼?」

  蕭七道:「老前輩,還有湘雲呢?」

  湘雲道:「我也是沒有見過。」

  董千戶反問道:「為什麼你會想到我們曾經見過他?」

  蕭七道:「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這個人就是劉大娘的兒子。」

  董千戶皺眉道:「劉大娘的兒子?」

  湘雲沉吟道:「我記得劉大娘曾經說過她是有一個兒子。」

  蕭七道:「可有說她的那兒子在什麼地方?」

  「讓我想想,」湘雲又沉吟了一會。「好像在一戶富有人家裡做僕人的。」她忽然歎了 一口氣,道:「你知道我的脾氣的,怎會菅這種事?所以當時沒有追問她什麼,後來好像也 都沒有。」

  蕭七道:「那麼她嫁的……」

  董千戶道:「以我所知,她那個漢子在她來我家之前,已經去世。」

  蕭七道:「相信他就是老劉。」

  趙鬆脫口道:「老劉,那一個……」

  蕭七道:「在幽冥先生那兒工作的那一個。」

  趙松一怔道:「那麼我們現在追蹤的是……」

  「就是小劉,亦即蜘蛛。」

  「蜘蛛?」

  「他外表看來,的確像一支蜘蛛。」蕭七目光一閃。「那一身輕功,幽冥先生的指點固 然功不可沒,他那種身材亦是不無幫助的。」

  董千戶頷首道:「不錯。」

  趙松嘟喃道:「好一支蜘蛛。」

  董湘雲插口道:「那麼說,主謀人只怕就是幽冥先生了。」

  蕭七道:「我相信不是。」

  董湘雲道:「你憑什麼相信?」

  蕭七道:「也許是直覺,幽冥先生相貌舉止與及平日作為雖然是那麼詭異,但看來仍然 不像一個壞人。」目光轉向董千戶,又道:「關於這個人,老前輩應該清楚。」

  董千戶點頭道:「公孫白當年人若是不好,我們也不會交他那個朋友,別人也不會將他 與我們拉在一起,合稱做樂平四公子。」一頓又道:「不過現在他變成怎樣我不清楚,是否 與以前一樣也不敢肯定。」

  趙松道:「人總會變的。」

  董千戶接道:「何況經過那麼大的打擊,從他弄那一個捺落迦與及他自稱幽冥先生這些 事情看來,已可知他實在改變了很多。」

  蕭七道:「人本質如果善良,即使變,相信也總會不致完全兩樣,再說,事情乃是針對 我,他與我素昧平生,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

  董千戶沉吟道:「這件事並非只是完全針對你,飛飛,仙仙是杜茗的女兒,湘雲是我的 女兒,你則是蕭西樓的兒子,倒像有點是針對我們樂平三公子。」

  趙松說道:「也許是當年結下來的仇怨。」

  蕭七反問董千戶:「老前輩與家父,杜叔叔三人當年有什麼地方過不去?」

  董千戶一怔,搖頭道:「沒有啊。」

  蕭七道:「莫忘了被害者還有金家村那個金娃。」

  董千戶不能不點頭,目光一轉,脫口道:「我們只顧說話,人給走了。」

  蕭七道:「不要緊。」

  董千戶道:「為什麼?」

  蕭七道:「好像蜘蛛這樣觸目的人,無論他走到什麼地方我們都不難打聽出來,而一個 好像他那樣的人,多數會離群獨居,城東適合他居住的地方我看就只有一處。」

  趙松失聲道:「捺落迦。」

  「不錯。」蕭七道:「他來也就是住在捺落迦之內。」

  「可是……」

  「莫忘了,捺落迦之內是設有地室。」

  「不錯,不錯!」趙松連連點頭。

  蕭七又說道:「事情現在總算有點明朗了。」

  董千戶急問道:「明朗什麼?」

  蕭七道:「這件事相信並非神鬼作怪,乃人為。」

  董千戶道:「何以見得?」

  蕭七道:「蜘蛛的出現,劉大娘的幫手下毒是一個原因。」

  董千戶道:「他們母子倆可能是被鬼迷。」

  蕭七道:「但根據以前所發生的事情,鬼神似乎用不著假手於人。」

  董千戶道:「這次也許例外。」

  蕭七道:「那我就無話可說。」

  董千戶道:「說說你的見解。」

  蕭七道:「蜘蛛自少就侍候幽冥先生,武功也學成這樣,對於塑造瓷像這方面,相信亦 不會太差。」

  董千戶道:「很有道理。」

  蕭七道:「幽冥先生只喜歡塑造地獄群鬼,蜘蛛若是也學得這種技術,當然亦是以地獄 群鬼為對象。」

  董千戶道:「技巧方面當然也是很相似。」

  蕭七說道:「所以我們最後見到那個羅剎鬼女的瓷像,郭老爹一看,就以為是幽冥先生 所為,因而我們找到那個捺落迦。」

  董千戶道:「那又如何?」

  蕭七道:「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嫁禍幽冥先生,二是安排捺落迦之內發生的怪事,以 證明這乃是地獄女閻羅的所為,這當然亦不無可能有第三個原因。」一頓又道:「那就是蜘 蛛的一切所為並沒有考慮到我們會追查到捺落迦那裡去,這個可能性並不高。」

  董千戶沉吟道:「我也是這樣說。」

  蕭七又接道:「幽冥先生在莊院大堂之內的昏迷也可能是中毒的嘍,蜘蛛顯然在捺落迦 長大,對於那裡面的環境當然熟悉得很,所以在酒中下毒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董千戶道:「不錯。」

  趙松插口道:「粉骷髏的出現呢?」

  蕭七道:「我心中已想到有一個可能,只是目前尚未能肯定。」

  趙松忍不住追問道:「什麼可能?」

  蕭七道:「粉骷髏是蜘蛛的化身。」

  趙松道:「可是蜘蛛那麼矮。」

  蕭七道:「就因為蜘蛛那麼矮才能夠弄出那樣的一個粉骷髏。」

  趙松愕然道:「說清楚一些。」

  蕭七道:「以我推測蜘蛛乃是穿著一件與一般人等長的黑袍,將一個粉捏的骷髏頭以黑 布包裹起來,頂在頭頂上。」

  趙松恍然道:「所以骷髏頭雖碎,頸以下仍然能夠移動。」

  董千戶撫掌笑道:「有道理。」

  趙松皺眉道:「看來真正難明的就只有一個問題。」

  董千戶道:「為什麼蜘蛛這樣做?」

  蕭七歎了一口氣,嘟喃道:「為什麼呢?」

  趙松道:「難怪你懷疑另有主謀,蜘蛛實在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董千戶道:「想清楚將他抓起來就明白了。」

  蕭七回答道:「只怕他死也不肯說出來。」

  董千戶道:「老夫可不相信這小子那麼硬骨頭。」說著他雙手一搓,爆栗子一樣筋骨一 陣亂響。

  蕭七微喟道:「老前輩有所不知。」

  董千戶道:「不知什麼?」

  蕭七道:「蜘蛛若即是小劉,劉大娘就是他的母親。」

  董千戶道:「這又如何?」

  蕭七道:「劉大娘若非他的母親,以她一個那麼善良的人實在沒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情。」

  董千戶道:「我們父女倆一向待她不薄。」

  湘雲插口道:「我也想不到她竟然會這樣做。」

  蕭七道:「所以這件事應該是很成功的。」

  湘雲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董千戶接道:「你還未回答我啊?」

  蕭七道:「蜘蛛在事情成功之後,只是一個人離開,他並沒有將大娘一併帶走。」

  董千戶道:「也許他是考慮到脫身問題。」

  蕭七道:「以方才後院之內的情形,他要帶劉大娘離開實在很容易。」

  董千戶想想道:「不錯。」

  蕭七道:「所以這個母親在他的心目中如果是重要,絕不會就那樣的一個人離開。」

  董千戶嘟喃道:「人心不古,即使是這樣也不值得太奇怪。」

  蕭七道:「再說蜘蛛這樣做法,非獨向法律挑戰,而且向你我挑戰,憑你我的武功,不 被發現則已,一被發現,必死無生。」

  董千戶胸膛一挺道:「幽冥先生公孫白也不是我對手,何況他這個徒弟!」

  蕭七道:「可是他仍然要這樣做。」

  董千戶道:「這對他似乎並沒有什麼利益可言。」

  蕭七道:「但毫無疑問,這乃是出於自願。」

  董千戶道:「以他那樣的一個人,應該沒有什麼能夠要脅得到,所以若說被迫,他的確 是沒有這司能。」

  蕭七道:「那是為什麼他捨生忘死,不惜一切做這種事情?」

  董千戶道:「以你看為什麼?」

  蕭七道:「看不出,但肯定令他變成這樣的因素,並非掌握在我們手中。」

  董千戶道:「這個當然。」

  蕭七道:「所以我們要從他口中將說話迫出來有沒有可能!」

  董千戶道:「應該沒有。」

  蕭七道:「也所以,我們只有採取現在這一步行動我們先找出他們的藏身的地方, 然後一舉成擒。」

  董千戶道:「不錯。」目光一轉,又道:「只希望你的推測沒有錯,否則我們現在動身, 恐怕追不及了。」

  蕭七無言點頭,一振衣袂。

  湘雲上前一步,道:「現在動身?」

  蕭七一再點頭,道:「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湘雲道:「為什麼?」

  蕭七道:「他既然有意殺你,看見你未死,一定會再次採取行動。」

  湘雲道:「我可不害怕。」

  蕭七道:「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湘雲道:「讓我一個人留在家中,豈非更危險?」

  蕭七沉吟道:「這也是。」

  董千戶道:「有我在一旁,不會有危險的,要殺她,就得先將我殺了。」

  湘雲卻噸嘴道:「才不跟你。」

  董千戶「哦」的一聲。

  湘雲道:「我要跟蕭大哥一起,那安全得多。」

  董千戶一瞪眼,不服氣的道:「小蕭的斷腸劍有什麼了不起!你爹爹的奔雷刀可厲害得 多。」

  湘雲道:「爹卻是有勇無謀。」

  「胡說。」董千戶按刀道:「奔雷刀董千戶智勇雙全,誰個不知道那個不曉?」

  湘雲鼻哼道:「若是這樣,方才怎麼連杯中有毒也瞧不出來?」

  董千戶一怔,歎了一口氣,道:「難道真的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

  湘雲道:「可不是?」

  董千戶瞅住蕭七,道:「是了,你小子方才怎的瞧出杯中有毒?」

  蕭七道:「這只怪蜘蛛弄巧反拙,將燈火弄熄。」

  趙松道:「那些燈火怎麼會熄滅?」

  蕭七道:「因為燈盞中所盛的是大半是水,只有表面一層油,這時候,若油盡了,燈火 自然會熄滅。」

  趙松道:「那是誰幹的?」

  蕭七道:「當然是蜘蛛,這在他簡直易如反掌。」

  趙松道:「不錯,以他那份輕功,要偷空進出那兒,實在很容易。」

  蕭七道:「估計的準確倒是驚人。」

  趙松道:「那只怕早有預謀,有過多次的實驗。」

  蕭七道:「不難想像。」

  趙松道:「毫無疑問,這個人是一個聰明人。」

  蕭七道:「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他一心弄熄燈火,弄出窗紙上那個無常鬼影,卻疏忽 了燈火一熄滅,塗在杯底的毒藥在黑暗中就會出現光澤!」

  趙松恍然道:「原來如此。」

  蕭七道:「毒藥並不是下在茶壺裡,乃塗在杯底,但茶斟下,毒藥溶開,那杯茶就有毒 了。」

  董千戶咬牙切齒的道:「怪不得那個老婆子親自將茶杯放在湘雲的面前。」他連隨一拍 蕭七有肩膊,道:「好小子,有你的。」

  蕭七微喟道:「若說險,這實在險得很,湘雲若是在燈火熄滅之前喝下了那杯茶,又或 者在燈火熄滅的時候,我也破窗追出去,便完了。」

  董千戶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趙松插口道:「蕭七也實在有本領,片刻之問便已弄清楚這許多事情,而且還想出了這 一條欲擒故縱的妙計。」

  董千戶道:「這真個是妙計。」

  蕭七道:「不過現在我們也得動身了,否則趕不上,他放棄那個地方,那便是弄巧反 拙。」

  董干戶道:「相信不會,我有這個信心。」

  蕭七若笑道:「莫忘了,這仍然只是推測而已。」

  董千戶道:「你的推測一向都八九不離十的。」

  蕭七隻有苦笑。董千戶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揮手道:「好,我們就現在動身。」語聲一 落,右手一按身旁城垛,翻身一縱,向城外躍下去。月色下,只見他有如一頭大鳥,一陣衣 袂聲響,剎那已然落在地上。

  蕭七幾乎同時落下,姿勢瀟灑之極。跟著是董湘雲,她的輕功居然也非常好。

  趙松卻沒有這個本領,一頓足,急奔城牆,一面高聲呼叫道:「來個人,快將城門打開 哪。」

  那些捕快聽說那敢怠慢。守城的值夜兵卒這時亦已被驚動,雖不知什麼事,但看見總捕 頭趙松率領那麼多捕快如臨大敵也知道必然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連忙幫上一把。城門打開, 趙松當先衝出。

  蕭七三人已起步,但並沒有走得太遠,趙松忙追上了去。他們看來都充滿了信心,但──

  蕭七這一次的推測是否又準確?蜘蛛真的如他所料是藏身「捺落迦」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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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0:11: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圈套


  三月十七。夜。

  月黑風高。

  

         ※   ※   ※   ※   



  子時已將至,董家莊內堂燈火通明!所有窗戶全都緊閉,門戶卻大開,左右守著兩個 捕快。

  董湘雲一身勁裝,坐在內堂正中八仙旁邊,一面不耐煩之色,但仍然老老實實坐在那 裡,這並非因為恐懼,也不是因為董千戶坐在她的身旁。完全是因為蕭七也在堂中。在蕭 七面前,她一向都是比較老實。 口口口

  桌上無酒。

  董千戶雖然很想喝兩杯,但始終壓抑住這股想喝兩杯的衝動,因為他實在清楚自己, 一喝上兩杯,跟著就會喝第三第四杯,直到醉倒為止。今夜他非獨不能醉倒,而且一定要 絕對清醒。他只有湘雲一個女兒。所以他只好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

  他一雙濃眉皺在一起已多時,事情也不由他不擔憂。要取湘雲性命的到底是人還是幽 冥閻羅目前仍然是一個謎,他雖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卻也不敢完全否定鬼神的存在。萬 一真的有鬼神,真的是幽冥閻羅要來取湘雲性命,湘雲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傳說中的 幽冥閻羅,豈非就是人問生死的主宰。即使是人為,那個人殺害杜飛飛在前,誘拐杜仙仙 在後,所用的手段,無不是令人毛骨悚然。好像那樣一個手辣心狠,詭計多端的人,既然 發出死亡通知,限時殺人,是必已經有一個出人意料,精密巧妙的殺人計劃。董千戶如何 不擔憂?

  

         ※   ※   ※   ※   



  蕭七雙眉比董千戶皺得更深。到現在為止,杜仙仙仍然下落未明,趙鬆手下的捕快城 內城外到處去搜索打聽,始終一些消息也沒有。杜仙仙彷彿就已經魄散魂飛,被拘入幽冥, 不存在人間。即使是這樣,也應該有一具屍體留下來。

  蕭七絕不希望找到的是一具屍體,但無論如何,那總算也有一個清楚明白。除非事情 水落石出,否則蕭七是絕不會罷手的了。他是真的喜歡杜仙仙,況且他體內流的乃是俠義 的血,對於這種事,又豈會袖手旁觀?

  今夜毫無疑問是一個機會!這個機會蕭七當然不會放過,才入夜他便已到來。只要那 個地獄使者出現,事情應該就會有一個解答,問題卻是在那個地獄使者是否會出現。蕭七 所顧慮的也就是這一點。

  時問已接近了,一切看來仍然是這樣平靜。蕭七背負雙手,徘徊堂中,心頭感覺到前 所未有的焦躁。

  

         ※   ※   ※   ※   



  趙松也是背負雙手在徘徊,卻是在堂外院子。

  他的心情也是很沉重。為捕多年,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棘手的案子,這在他來說無 疑是一項挑戰。前所未有,也非要接受不可的一項挑戰。

  除了他之外,還有他手下三十六個捕快,分佈在堂外周圍。那些捕快的武功雖然有限, 但都是趙松一手訓練出來,追蹤監視方面,無不經驗豐富。在他們重重監視下,要不被他 們發覺進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進來的不是人,是鬼,當然例外。

  

         ※   ※   ※   ※   



  夜風中忽然吹來了腳步聲!

  守候在月洞左右的兩上捕快首先察覺,齊皆面容一緊,一個脫口道:「有人來!」 另一個立即道:「噤聲!」

  趙松亦跟著察覺,他正向這邊巡過來,卻一聲冷笑,道:「來的若是我們等的人,絕 不會弄出那麼響亮的腳步聲,鬼更加就不會有腳步聲發出來。」

  一頓又接道:「大概是董大爺方才吩咐去燒茶的那個老婆子回來了。」

  話口未完,腳步聲已到了月洞門外,一個人隨即走進來。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子, 雙手捧著一個木盤,上面放著個茶壺,四支杯子。老婆子相貌慈祥,雙眉深鎖,一股強烈 的恐懼溢於言表,進門一收步,左右望一眼,顫聲道:「我……是送茶來的。」

  左右兩個捕快赧然道:「請。」

  趙松的推測並沒有錯誤。

  老婆子目光轉落在趙松的面上,恭身道:「趙大人。」

  趙松偏身說道:「劉大娘不必多禮,請!」

  那個劉大娘這才繼續舉步走向內堂那邊。

  趙松回顧那兩個手下,道:「小心當然要小心,不要太緊張。」

  

         ※   ※   ※   ※   



  董千戶一見劉大娘,第一句就道:「怎的一壺茶也弄這麼久?」

  劉大娘一面將木盤在桌上放下,一面道:「奴婢已盡快了。」她非獨聲音,連整個 身子都在顫抖。

  董湘雲忽然一旁問道:「劉大娘,你燒茶的時候,有沒有鬼找你?」

  劉大娘不禁一怔,連連搖頭道:「沒有啊。」

  董湘雲又問道:「你怕不怕鬼?」

  劉大娘道:「怎麼不怕?」

  董湘雲接問道:「你曾經見過鬼?」

  劉大娘又是一怔,又搖頭道:「沒有啊。」

  董湘雲道:「既然沒有見過,害怕什麼?」

  劉大娘顫聲道:「可是奴婢卻見過廟宇裡供奉的鬼,有的青面獠牙,有的瞪眼吐舌

  董湘雲截口道:「那是假的。」

  劉大娘道:「誰知道真的是不是那樣子?」

  董湘雲道:「是那樣子,喏,有兩瞪眼吐舌的就站在你身後?」

  劉大娘一聲驚叫,回頭急望去!在她身後什麼也都沒有。

  董湘雲咯咯笑聲:「你一回頭那個鬼就不見了。」

  劉大娘身子一縮,顫抖得更厲害,那張臉已經變青。

  董千戶即時喝道:「湘雲,你嚇她什麼?」

  董湘雲笑道:「我不過跟她說笑,想不到她竟然怕成這樣子。」

  董千戶搖頭道:「這個時候開這種玩笑,你這個丫頭就是愛胡鬧。」

  劉大娘驚魂甫定,哀聲道:「奴脾膽子小,受不了這種驚嚇。」

  董湘雲笑道:「那麼你得趕快離開這裡了,子時一到,這裡就會有鬼出現。」

  劉大娘一面點頭一面顫抖著右手拈起了一支杯子,放在董湘雲面前。

  董湘雲揮手說道:「這個不用你侍候了。」

  劉大娘應聲忙退下,走得很快,就像一支受驚的老母雞。

  董湘雲目送劉大娘的背影消失,嘟喃道:「鬼真的這樣可怕。」

  蕭七那邊應聲道:「別的不知道,就使我認識的人來說,到現在為止,除了飛飛、仙 仙姊妹與及幽冥先生也許見過鬼之外,其他的都還沒有這種經驗,傳說中,鬼卻是那麼可 怕,在他們的潛意識之中,鬼理所當然是很可怕的了。」

  董湘雲道:「偏就是那麼多人,製造這些無聊的傳說。」

  蕭七淡然一笑!

  董千戶一旁卻道:「製造那些傳說的人也許都真的見過鬼亦未可知。」

  蕭七苦笑道:「也許。」

  董千戶道:「看來,見鬼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最低限度,並不是人人都有這種 機會。」

  蕭七道:「嗯。」

  董千戶笑接道:「所以今夜留在我這個莊院的人都應該開心才是。」

  蕭七道:「可是想到傳說中的鬼那般恐怖模樣,有誰還開心得來?何況——」

  一頓接道:「今夜的來鬼並不是抱著善意,乃是要勾奪湘雲的魂魄。」

  董湘雲道:「我才不怕。」話說得雖然響亮,神態卻顯得有些不大自在,看來她還是 有些害怕。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

  蕭七道:「怕也怕不來。」

  董干戶陡地一挺胸膛,道:「老夫可不信那些鬼敢膽闖進來這裡。」

  董湘雲奇怪問道:「為什麼?」

  董千戶環眼一瞪,道:「你爹爹煞氣何等之強,鬼神看見也得要退避三舍。」

  董湘雲笑道:「退避三舍?那個骷髏頭就放在門前呢。」

  董千戶捋鬚道:「可不敢送進莊院之內來。」

  董湘雲轉問蕭七,道:「蕭大哥,你說呢?」

  蕭七微喟道:「那些鬼是否有膽量闖進來,很快就清楚了。」

  董湘雲望了一眼堂外,不安的移動一下身子,探手拿起木盤上那個茶壺。茶還未斟下, 突被蕭七一手按住,道:「慢!」

  董湘雲愕然道:「怎麼?」

  蕭七道:「現在已快將子時,一切小心一點兒的好。」

  董湘雲仍然不明白,董千戶卻懂了,詫異的問道:「你是說這茶可能有古怪嗎?」

  蕭七道:「我是有這種懷疑。」

  董干戶皺眉道:「怎會?劉大娘在我這裡工作已經十多年,一向行規步炬,又是出了 名的菩薩心腸。」

  董湘雲也道:「是啊,大娘她絕不會是一個壞人。」

  蕭七道:「我沒有說劉大娘這個人有問題。」

  董湘雲道:「那麼你的意思……」

  蕭七道:「劉大娘到底年紀老了,又不是練家子,在她煮茶的時候,別人動那壺茶的 主意並不是一件難事。」

  董湘雲頷首道:「不錯。」

  董千戶道:「這是說,要殺湘雲的並非是鬼,而是人了?」

  蕭七道:「是人抑或是鬼,現在豈非仍都有可能,在我們現在豈非仍然是一個謎?」

  董千戶點頭道:「要證明這壺茶有沒有問題的,其實也很簡單。」隨即拈起了木盤上 的一支杯子,將杯子口轉過來。

  董湘雲不待吩咐,滿滿的斟下了一杯茶。一股芬芳的茶香立時湧進了三人的鼻子。

  董千戶一吸鼻子,道:「這是上好的雨過天青。」

  蕭七道:「晚輩嗅得出。」

  董千戶接道:「茶葉是上好的茶葉,劉大娘煮茶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蕭七道:「晚輩亦早有耳聞。」

  董千戶再一吸鼻子,道:「若只嗅這茶香,這壺茶應該就沒有問題。」語聲一落,端 起杯子湊近嘴唇,才接道:「到底怎樣,呷一口就會清楚了。」

  蕭七方待阻止,董千戶的語已又接上,道:「憑我的內功造詣,茶中即使人了劇毒, 亦不難將它迫出來,至於這茶中是否真有問題,一入口,我是一定立即清楚。」語聲再落, 茶已入口。董千戶徐徐的呷了一口,一會,才將余茶一口飲盡。

  蕭七董湘雲的目光都盯在董千戶的面上。

  董千戶面色無異,神態自然,從容將杯子放下道:「這壺茶沒有什麼不妥。」

  蕭七面容一實,董湘雲亦自展顏一笑,轉顧蕭七道:「你就是這樣多疑。」

  「都是為了你好。」蕭七微喟。

  董湘雲嬌靨微紅,一時問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話才好,無言在自己面前的杯子斟下了 滿滿的一杯茶。茶滿得快要溢出了她才醒覺,也才省起問一聲蕭七:「蕭大哥,你要不要 喝一杯?」

  蕭七尚未回答,董千戶一旁已笑道:「就是他不喝,你也該行替他斟下一杯才對。」

  董湘雲道:「為什麼要這樣?」

  董千戶道:「你是主他是客,主人禮貌上當然得先招呼客人,就不管這些,你是女人, 他卻是男人。」

  董測雲道:「男人又怎樣?」

  董千戶道:「地位卻比天還高。」

  董湘雲一皺鼻子,道:「誰說的?」

  董千戶笑道:「天字不出頭,夫字卻是出頭的。」

  董湘雲這下子才明白,但居然沒有發作,而且還垂下頭去。

  董千戶笑接道:「將來你嫁給了他,也千萬要記得的是夫唱婦隨,並不是婦唱夫隨。」

  董湘雲頭垂得更低。

  蕭七聽著,只有苦笑,走前去拈起一支杯子,正想從董湘雲手中將茶壺接過,董湘雲 已半給起頭來,道:「你喝我這杯好了。」

  蕭七歎了一口氣,說道:「別聽你爹的。」

  董湘雲沒有勉強,道:「那麼我替你斟過一杯。」

  她雙手捧著茶壺,小心翼翼的將茶斟下,蕭七沒有推辭,卻一再歎氣。

  董湘雲有些奇怪,道:「蕭大哥,你怎麼老是歎氣,是不是那兒不舒服了?」

  蕭七搖頭道:「沒有這種事。」

  董湘雲垂頭道:「那是不高興我替你斟茶?」

  蕭七道:「怎會,別胡思亂想,子時快到了。」

  語口未完,堂中的燈光倏的緩緩暗下來。

  蕭七第一個感覺,脫口道:「是怎麼回事?」

  董千戶也發覺了,給頭道:「奇怪?怎麼燈光會突然這樣?」

  說話問,燈光又暗了幾分。

  董湘雲不由亦給起頭,面色微變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蕭七面色凝重,答道:「應該是子時了。」

  董千戶亦自變色,道:「莫非那種東西出現?」

  董湘雲心裡明白,可是仍然不由自主的問道:「是什麼東西?」

  董千戶脫口一聲:「鬼!」

  話聲未已,堂中四盞宮燈已經先後熄滅。

  一條人影此時從堂外竄入。董千戶蕭七沒有出手,那眨眼之問,他們都看出竄人來的 乃是捕頭趙松。

  黑暗剎那將整個內堂吞噬。

  趙松的聲音跟著響起:「到底是怎麼回事?」

  董千戶應道:「我們也不清楚,大概鬼出現了。」

  趙松道:「難道竟真的有鬼?」他的話聲很奇怪,詫異中隱約夾著一絲恐懼。

  董湘雲的聲音緊接著黑暗中響起來:「蕭大哥,不要離開我。」

  蕭七一聲輕叱:「噤聲!」

  堂外繼續有腳步聲傳來,一到門外就被叱退:「緊守崗位,不要進來!」是趙松的聲 音。

  腳步聲響立即暴退。

  堂東那面的窗戶,即時猛可一亮。那也不知道是什麼光亮,窗上糊著的白紙被映得更 白,一個黑影同時出現在窗紙上!那個黑影高瘦得出奇,半側著身子,面向著蕭七他們這 邊,頭上戴著高高的帽子,頷下拖著長長的舌頭,左手似抓著一條鎖鏈,右手卻分明握著 一支哭喪棒,那支哭喪棒也是向蕭七他們指來,看來就像在指著董湘雲。

  黑影不住的在晃動,好像要破窗而入,又好像已經在堂中,正準備向董湘雲走來。

  董湘雲驚呼。

  趙鬆脫口一聲:「無常!」無常黑白,傳說乃是地獄鬼官,專職奪魄勾魂!

  蕭七第三個開口,只一聲道:「出現了!」

  「湘雲留在堂中,不要妄動!」董千戶最後一個出聲,語聲沉重。

  一頓猛喝道:「何物無常,吃我一刀!」刀應聲出鞘,人刀飛向那邊窗戶。人到刀到, 寒光暴閃,「喀喇」一聲,那扇窗戶刀光中粉碎!

  窗紙上那個無常鬼影,同時粉碎,奪雷刀果然名不虛傳!

  窗戶粉碎,一道光芒照在董千戶的面上,那個無常鬼影散而復聚,那剎那之問已穿窗 而入,穿堂而過,出現在對窗那邊牆壁之上!董千戶看在眼內,卻沒有殺奔那邊牆壁,身 形陡縱,奪窗標出,迎著那道光芒撲去!

  一個人緊跟著奪窗撲出,那是趙松。

  蕭七沒有動,守護在董湘雲身旁,左手一晃,一個火摺子迅速亮起來。

  董湘雲也沒有動,呆坐在那張椅子之上,眼瞳中隱約露出了恐懼之色。她平日膽大包 天,可是目睹鬼影,在窗紙出現,那個膽子不由自主就弱了,至少弱一半。女孩子本來就 是比較怕鬼,但很快她更回復自我,欠身欲起,可是立即被蕭七按住。

  蕭七道:「坐著不要動。」

  董湘雲啞聲問道:「為什麼?」

  

         ※   ※   ※   ※   



  蕭七道:「這樣我才容易保護你。」

  董湘雲歎息一聲,道:「我現在簡直就像個小孩子。」

  蕭七道:「小孩子沒有什麼不好。」

  董湘雲無言歎息,不覺拿起面前那杯茶。喝下這杯茶,心情也許會比較容易平靜。董 湘雲也是這樣想。

  光芒從窗外院中一株大樹上射出來。董千戶趙松飛身奪窗出來時候,那株樹已被十多 個捕快包圍起來。其餘捕快亦聞聲奔向這邊。

  董千戶奔馬一樣奔到樹下,厲聲道:「什麼人躲在樹上?」

  一個捕快應聲道:「不見人,那盞燈亮得非常突然……」

  董千戶一怔,道:「燈?什麼燈?」

  「好像一盞孔明燈。」

  「沒有人,燈怎會出現在樹上?怎會亮起來?」

  「我們發覺的時候,燈差不多已完全燃亮,就是不見人──」

  另一個捕快接著道:「我們這邊也不見。」

  再又一個捕快道:「也沒有聽到任何異聲。」

  董千戶瞪眼道:「那盞燈難道會是鬼燈?」

  沒有人回笞,一個個的面色都顯得有些兒不自在。

  趙松在後面聽得清楚,沒有問什麼,一聲:「我們到樹去瞧瞧!」縱身拔起。 他雖然先動身,但還未落下,眼旁人影一閃,董千戶後發先至,已先落在樹幹上。在對著 那扇窗戶的一個樹叉上,插著一塊大小適中的板,一側果然就放著一盞孔明燈。那盞孔明 燈三面封密,不漏遺光,只剩對著窗戶的那邊開啟,讓燈光射出來。這燈光也當然強烈得 多。在木板的另一側,放著一個小小的瓷像,塑的正是地府中的白無常,手工精細,神態 活現,就連高帽子上「一見發財」那四個字竟也清晰可辨。瓷像放在燈與窗之問,燈光一 亮,白無常影子自然就落在窗紙之上。那個白無常的瓷像雖然小,但由於距離問題,影子 落在窗紙之上便與人差不多高矮。

  董千戶看在眼內,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冷哼道:「原來如此。」

  趙松身形落下,目光及處,亦看出是怎麼一回事,接道:「看來這件事是人為的。」

  董千戶點頭道:「不錯。」

  語聲甫落,內堂那邊突然傳來蕭七一聲驚呼,董千戶入耳驚心,面色一變,失聲道 「不好,我們中計!」

  趙松不由自主的問道:「什麼計?」

  董千戶道:「調虎離山!」

  說話出口,這條老虎就飛身從樹上撲下,連人帶刀殺奔內堂。身形飛快,簡直就像是 一條插翼虎!

  

         ※   ※   ※   ※   



  內堂中這時候已亮起了一盞燈籠。燈籠放在桌旁地方,一支杯子破碎在燈籠之前,杯 中茶打濕了一片地面。那片地面竟變成了青紫色。

  毒茶!

  董湘雲就倒在那灘毒茶一側,一動也不動。

  蕭七卻不在堂中。

  董千戶穿窗撲入,他的目光一落,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撕心裂肺一聲哀呼 「湘雲──」

  

         ※   ※   ※   ※   



  哀呼聲撕裂夜空,傳出很遠,董家莊內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

  劉大娘也沒有例外。哀呼聲入耳,她渾身就像遭電殛,猛可一震,連隨顫抖起來。顫 抖得很厲害。她現在是在自己的房間之內。

  出了院子,她就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奔回來,閉上房門,挨著旁邊牆壁呆在那裡,一 直呆到現在。房中的桌上有一盞油燈。窗戶半開,堂風吹透,油燈的火焰不住在搖晃。劉大 娘的眼淚不覺流下。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尖細的聲音在窗外傳進來:「娘,成功了。」語聲未已,一個人 影從半開的那扇窗戶閃進來,毫無聲息的在窗前地上落下。那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很矮,比 常人最少矮上一個頭,可是他的四腳卻最少比常人長上三分之一,瘦而細。他的頭也很細小, 五官不怎樣明確,鼻子扁而短,眼睛細而長,嘴唇小而薄,耳朵貼而尖,頭髮疏落,眉毛淡 薄得簡直就沒有一樣。軀體也是比常人矮很多,穿著一襲緊身的黑布衣裳。驟看來,這個人 簡直就是一支大蜘蛛。

  蜘蛛。

  劉大娘應聲回過頭去,嗚咽道:「是我害死了小姐。」

  那個蜘蛛卻應聲道:「殺人乃是孩兒。」

  劉大娘道:「那個……」

  蜘蛛截口道:「茶杯雖然是娘你送去,毒卻是孩兒下的,事情到這個地步還說什麼,一 切有孩兒擔承。」

  笑笑又說道:「他們就算懷疑到娘親頭上,但娘親只要矢口否認使成,塗在杯底的毒藥 溶在茶中,一任他們怎樣聰明,想出毒藥是這樣下的,也無法證實。」

  劉大娘歎息道:「小姐平日對我也不壞,現在我卻將她害死,問心如何過意得去?」

  蜘蛛道:「不過如果她不死,孩兒就得死了。」

  劉大娘淚眼模糊,道:「娘卻只是有你一個兒子,你死了,娘也活不了。」

  蜘蛛微喟道:「兩條人命換一條人命,所以娘親也無須難過。」

  劉大娘搖頭道:「這種傷天害理,可一不司再。」

  蜘蛛道:「娘親放心,孩兒不會再害人的了。」

  劉大娘一再叮囑:「記牢了。」

  蜘蛛點頭道:「一定的。」

  轉望一眼窗外,又道:「孩兒不能久留,現在得離開了。」

  劉大娘急一問道:「什麼時候再來?」

  蜘蛛一笑道:「很快的,到時我會帶娘親一起離開這兒,也好教孩兒盡一點孝心。」

  劉大娘的眼睛立時一亮,道:「近來老是聽你說及我那個小媳婦,就是不見帶來讓娘瞧 瞧,到底那戶人家的女兒,也得教為娘有個明白才是?」

  蜘蛛笑道:「說那有看那麼清楚,日子快到了,娘親又何妨再等一等!」

  一頓接著又道:「總之,是很好很好的。」

  劉大娘滿臉哀愁一掃,道:「說真的,你早該成家立室了。」

  「現在也不晚。」說完這句語,蜘蛛的身形開始倒退,毫無聲息的倒躍上窗欞,一閃不 見。

  劉大娘不由自主移步窗前,這片刻之問,蜘蛛已經不知所蹤。她歎了一口氣,一個身子, 又顫抖了起來。

  這時候,董家莊的內堂那邊亦已經亂成一片,燈光閃動,人聲嘈雜。其中最響亮的當然 是董千戶的呼喝聲,霹靂一聲,聽來令人魄動心驚。

  

         ※   ※   ※   ※   



  蜘蛛迅速穿過後院,翻過圍牆。

  對於趙家莊的環境他顯然非常熟悉,走的是捷徑。

  這時趙家莊上上下下所有人已完全驚動,不少走經後院,但沒有一人發現蜘蛛的存在。 蜘蛛的身形非常輕巧。

  輕巧而迅速,迅速而詭異,活像一支大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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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已逝,夜色漸濃。

  董家莊前門簷下那兩盞燈籠已燃亮,兩扇朱漆大門卻緊閉。

  蒼白的磴光照耀下,那個骷髏頭顯得更加白。

  慘白,死白!

  只是一個骷髏頭,就放在石階之上,之中,面向大門,沿著燈光散發出一抹淒涼、陰森 森的光澤,驟看下,就像籠在一層霧氣之內。

  骷髏的眼窩深陷,燈光下只見兩團黑影,鼻竇也只是一個黑穴,兩排牙齒微開,似笑非 笑,既恐怖,又詭異。

  是誰將那個骷髏頭放在董家莊的門前?

  蕭七第一個奔上董家門前的石階,也是第一個看見那個骷髏頭,不由自的怔住。

  趙松與兩個捕快緊跟在蕭七後面,看見有異,連忙加快腳步。

  蕭七目光一掃,除了那個骷髏頭之外,並不見其他伍何東西,這才緩緩彎下身子,仔細 打量那個骷髏頭。

  趙松奔至蕭七身旁,目光一落,脫口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蕭七道:「一個骷髏頭。」

  趙松當然不會看不出,接說道:「好像並不是真的。」

  蕭七「嗯」的應一聲,雙手將那個骷髏頭捧起來。

  趙松實在有些佩服了,道:「蕭兄好大的膽子。」

  蕭七淡笑道:「即使是真的骷髏頭也沒有什麼可怕,何況只是粉捏的。」

  趙松一怔道:「粉骷髏?」

  蕭七放開捧著骷髏頭的一支手,燈光下趙松看得清楚,那支手已經被粉染白了。

  「果然是粉捏的。」趙松摸摸鬍子,道:「杜姑娘在那幢荒宅一劍刺碎的只怕也就是這 種骷髏頭了。」

  蕭七道:「說不定。」屈指彈向那個骷髏頭的牙齒。

  「噗」一下輕響,骷髏頭的三顆牙齒立時碎裂,白色的粉未蕭蕭落下。

  趙松看在眼內,道:「這種骷髏頭造得雖然是真的一樣,但並不堅固,難怪杜姑娘一劍 刺去立即碎成了粉屑。」

  蕭七沒有作聲。

  趙松接問道:「到底是誰將這個骷髏頭放在這裡?」

  蕭七道:「想不出,也許就是那個地獄勾魂使者。」

  趙松道:「這樣做有什麼作用?」

  蕭七站起身子,道:「你看。」將手中那個骷髏頭對著趙松。

  「看什麼?」趙松一面的詫異之色。

  蕭七道:「骷髏額上刺的字。」

  趙松這才發現。

  骷髏客上有兩行字,左四右三,每個字都是拇指甲般大小,由一個細小的針孔連成。 十七子時。

  董湘雲。

  趙松又是一怔,道:「什麼意思?」

  蕭七沉聲道:「這若是來自那個地獄使者,那個地獄使者倘若又真的是來自地獄,你說 是什麼意思?」

  趙松道:「十七子時就是董湘雲死期,他到時將會前來去取董湘雲的魂魄。」

  蕭七道:「不錯。」

  趙鬆動容道:「這當然又是女閻羅的主意。」

  蕭七不作聲。

  趙松接著說道:「蕭兄風流瀟灑,人中之龍,喜歡蕭兄的女孩子只怕不止杜家姊妹與這 位火鳳凰董大小姐,難道那位女閻羅一個也不肯放過,定要殺個乾淨才肯罷休?」

  蕭七歎了一口氣。

  趙松目光一寒,道:「倘真如此,不可謂不是一場浩劫了。」

  蕭七道:「這簡直就是瘋子所為,殺我一個人就是了,何必殺害無辜?」

  趙松道:「大概是蕭兄得天獨厚,她雖然是幽冥死神,也不能夠隨心所欲,卻又瞧不過 人問的女孩子喜歡上蕭兄。」

  蕭七沉吟不語。

  「對蕭兄她雖然無可宗何,對其他人她總有能力的,」趙松笑接道:「看來那位女閻羅 並非打翻醋罈,簡直就掉進醋罈裡。」

  笑語聲中,燈光搖曳,那個骷髏頭在燈光下的投影亦移動起來,眼窩彷彿在滾轉,鼻竇 彷彿在抽搐,牙齒彷彿在磨動,看來更猙獰,就像在怪賣趙松出冒不遜。

  趙松的目光仍然留在那個骷髏頭之上,看著不由得心頭一寒,再也笑不出來了。

  蕭七好像看得出趙松的感受,微喟道:「我們似乎台這一連串的怪事,弄得連自己意志 也把持不定了。」

  趙松偏開目光,苦笑道:「不錯,這其實大有可能是人為。」

  蕭七道:「否則這個骷髏頭盡可以在湘雲的面前突然出現。」

  趙松道:「也許因為知道我們來這裡,假手我們送進去。」

  蕭七搖頭道:「聽你這句話,你仍然有些相信這是女閻羅的所為。」

  趙松反問道:「難道你真能夠完全否定?」

  蕭七搖頭,道:「無論是人為抑或是神鬼的所為也好,這個粉骷髏都是一份帖子。」

  趙松詫異的道:「帖子?」

  蕭七道:「死神帖。」

  「死神?」趙松更加詫異。

  蕭七道:「帖主人是人也好鬼神也好,只要他有意思殺某人,有把握殺某人,就是那個 的死神了。」

  趙松一面頷首一面道:「這個骷髏頭放在這裡相信沒有多久。」

  蕭七道:「不然早已被發現。」

  趙松忽然道:「也許是董湘雲在做弄玄虛!」

  蕭七聳然動容。

  趙松接道:「她將骷髏頭擺放在家門之前,刺上自己的名字,豈非也變成受害者,也正 好洗脫她自己的嫌疑?」

  蕭七目光落在骷髏額頭那些字上,沒有作聲。

  趙松接道:「說不定她已經知道我們在懷疑她了。」

  蕭士道:「這果真是湘雲的所為,到現在為止,可一直都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她自己 相信也很清楚。」

  趙松道:「你不明白了,一個人作賊心虛,就是沒有被懷疑,也會以為自己已經被懷 疑,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頓接道:「她若也是成為受害者,我們若非先已懷疑,正所謂擔心她受害也惟恐不 及,又如何會考慮到其他問題?」

  蕭七點點頭道:「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現在都要全力保護她。」

  趙松道:「當然了。」

  語聲未落,門閂起落聲忽響,一扇大門在內打開了。

  蕭七回頭一瞥,就看見一個蒼老頭子。

  那是董家的老僕人董忠,探乎一望,見是蕭七,大笑道:「老奴還以為什麼人在門外說 話,原來是蕭公子,快請進來。」

  蕭七道:「正要拍門進去。」

  董忠目光一轉,道:「那位不是趙頭兒,怎麼也來了,都請進來坐。」

  主人好客,僕人也是一樣。

  蕭七連隨問道:「忠伯,怎麼這樣早就關上門戶?」

  董忠道:「是主人吩咐,說是小姐離家半年,要好好聚聚,不想別人來騷擾,關上門, 別人看見,也就知道我家主人不想見客了。」

  一頓忙又說道:「蕭公子當然是例外的。」

  趙松道:「我們是一起來的。」

  董忠道:「這個老奴如何看不出來,請,請!」

  趙松道:「你家主人現在在那兒?」

  董忠道:「在內堂與小姐用膳,也已經兩個時辰有了。」

  趙松道:「一頓飯吃這麼久?」

  董忠道:「半年不見,老爺自然與小姐好好的談談,問問她這半年來的遭遇,不過以老 奴看,老爺現在雖然還是興致勃勃,小姐已早就不耐煩了!」

  蕭七道:「要湘雲坐兩個時辰實在不容易。」

  董忠道:「可是她又不敢不聽話。」

  蕭七道:「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聽話了?」

  董忠道:「今天開始,因為老爺對她說過一句話。」

  蕭七道:「什麼話?」

  董忠神秘的一笑,壓低嗓子道:「老爺告訴她如果再不聽話,她與公子的婚事,他也就 不再管了。」

  趙松一怔,失笑。

  蕭七亦笑,卻是苦笑,轉問道:「湘雲回來之後有沒有外出?」

  董忠搖頭道:「沒有,大概小姐給老爺那句話唬住了,換過衣服後,她就老老實實候在 老爺左右。」

  蕭七望一眼趙松,道:「我們的推測似乎要重新考慮了。」

  趙松道:「但無論如何,我們也得進內一見她。」

  蕭七目光一落,道:「這個當然。」

  董忠到這個時候,才留意到蕭七捧在手裡的那個骷髏頭,一呆道:「公子手裡捧著的是 什麼東西?」

  蕭七道:「你看是什麼東西?」

  董忠道:「骷髏。」

  「粉骷髏?」蕭七應聲舉起了腳步。

  他的腳步沉重。

  沉重的腳步有如他現在的心情。

  

   ※

   ※

   ※

  堂中燈光明亮。

  桌上杯盤狼籍。

  董千戶看來已有五分醉意。

  但他仍然談笑風生,不住追問董湘雲這半年來的遭遇。

  董湘雲卻真的已經不耐煩,說話有氣無力的,一再被催促,才回答那一句半句,眼睛盡 往別處溜。

  她眼睛溜著溜著,忽然瞥見蕭七幾人向這邊進來。

  喜出望外,長身立起。

  董千戶立即叫道:「坐下坐下!我還有話要問你。」

  董湘雲目光一轉,道:「爹!你看誰來了?」

  董千戶呷了一酒,說道:「誰來了?看你大驚小怪的,總不成是蕭七那個小子。」

  說著亦側首望去,一望之下,放聲大笑道:「怎麼真的是?」

  笑語聲未落,蕭七已大踏步走進來。

  董湘雲不由自主迎上前去。

  董千戶笑語聲不絕:「一見蕭七就連爹也不管了,女生向外,難怪,難怪?」

  突然一頓,「咦」的一聲。

  他是看見跟在蕭七後面的趙松與兩個捕快,好像他這種老江湖,當然明白必定又有事發 生,而且必定與自己多少有些關係。

  董湘雲亦有看見趙松他們,卻沒有理會那許多,走到蕭七面前,道:「怎麼現在才來, 我快要台爹悶死了。」

  聽她這樣說,倒像是蕭七曾經答應她,非來一趟不可。

  蕭七並不在乎,對於董湘雲的性格他實在清楚得很,淡笑道:「現在豈非正是時候。」

  董湘雲目光一落,道:「你捧著這個骷髏幹什麼?」

  蕭七道:「送給你。」雙手將那骷髏頭遞上。

  董湘雲驚呼急退。

  蕭七一怔道:「你不是說過天不怕,地不怕的?」

  董湘雲瞪眼道:「我才不要這種東西呢。」

  蕭七道:「我送的,也不要?」

  董湘雲道:「不要!」

  她的眼睛瞪得比方才得更大,接道:「你就是憧得欺負我,什麼不好送的,送我這種東 西,真是。」

  董千戶那邊看著,大笑道:「想不到這個丫頭也有東西害怕,看來我也得到那裡弄一個 骷髏頭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董湘雲霍地回頭,道:「爹你這是存心幫他,欺負我了?」

  董千戶大笑不絕,道:「他是他,我是我,你怎麼混在一起說?」

  董湘雲嬌靨一紅,退過一旁坐下,偏開臉,索性不去瞧他們。

  董千戶也不菅她,笑問蕭七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七道:「這個骷髏頭的確送給湘雲,只不過與我並無關係。」

  董千戶詫異問道:「那是誰送的?」

  蕭七道:「也許是地獄使者。」

  董湘雲回頭道:「胡說!」

  董千戶卻問道:「是那一個地獄的使者?」

  董湘雲冷笑道:「地獄也有這個、那個的麼?」

  董千戶揮手道:「你丫頭先別打岔好不好?」

  董湘云「哼」一聲閉了嘴巴。

  董千戶再問蕭七,道:「是不是幽冥先生那個?」

  蕭七搖頭道:「不是。」

  董千戶手指向地,道:「難道是地下這個?」

  蕭七道:「也許就是了。」

  董千戶一怔道:「你不能肯定?」

  蕭七微喟道:「這種事情有誰能夠肯定?」

  董千戶拭探問道:「是不是與那件案子有什麼關係?」

  蕭七頷首。

  董千戶又問道:「怎麼連湘雲也牽涉在內?」

  蕭七道:「這要說,得從老前輩離開那個捺落迦後開始……」

  董干戶擺手道:「坐下與我細說。」

  連隨又對趙松二人道:「趙頭兒,你們也請坐,要不要來一杯?」

  趙松搖手道:「公事在身,心領了。」在一旁坐下。

  隨來那兩個捕快立即上前,侍候在趙松左右。

  兩個捕快這左右一站,趙松更顯得官威十足。

  董千戶目光一轉,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果然生來就是做官的材料,就隨便一坐,已經 官威八面了。」

  趙松一愕,方待說什麼,董千戶已連聲催促蕭七,道:「說!快說!」

  

   ※

   ※

   ※

  蕭七說得很快,並沒有細說。

  雖然簡單,卻很清楚。

  這已不是第一次覆述事情經過,已能夠完全掌握重心。

  董千戶只聽得目瞪口呆,董湘雲也沒有例外。

  他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怪詭異的事情。

  蕭七說語聲越低沉,堂中的氣氛隨著他的說話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連燈光也彷彿已變得朦朧。

  董湘雲不由自主的一再回顧身後,就好像害怕那個地獄者突然在身後出現,奪魄勾 魂。

  幽冥先生的推測,蕭七並沒有遺漏。

  董湘雲居然沒有打斷蕭七的說話,但蕭七一住口,第一個說話的卻也就是她。道「你

  這次到來,莫非就懷疑,是我誘拐杜仙仙?」

  蕭七尚未答話,董千戶已接道:「湘雲回來之後,並沒有再外出。」

  蕭七道:「這個我知道。」

  董湘雲瞪著蕭七,道:「我承認很妒忌杜仙仙,誰叫她也喜歡你,你又很喜歡他。」

  蕭七道:「這與你有何關係?」

  董湘雲道:「關係可說大了,我是喜歡你的,她也來喜歡你,就是跟我作對。」

  蕭七不由苦笑。

  董湘雲接道:「跟爹我也是這樣說,誰跟我作對,我就砍他的腦袋。」

  她這番話說得既響亮,又迅速,董千戶待要喝止,如何來得及。

  趙松一旁聽得真切,冷笑道:「看來我們的懷疑並不是無的放矢。」

  董湘雲沒有理會趙松,瞪著蕭七道:「不過我就是砍誰的腦袋,也不會在你面前,裝神 弄鬼作什麼,婆婆媽媽的,我才不來那一套。」

  董千戶擊掌道:「對,要就爽爽快快,這才像我的好女兒。」

  趙鬆脫口道:「你這是縱子行兇!」

  董千戶大笑道:「說不定我還會幫上一把?」

  趙松怔住。

  蕭七歎了一口氣,目注董湘雲,道:「你真的忍心殺死杜仙仙?」

  董湘雲一愕半晌才道:「不忍心。」

  她歎息接道:「她實在是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女孩子。」

  蕭七道:「嗯。」

  董湘雲又道:「好像她那樣的女孩子,真的要我傷害她,只怕我下不了手。」

  她呆呆的沉思了半晌,頹然往椅背一靠,歎息道:「想起來,她比我好得多了,也只有 她才配得上你。」

  董千戶一旁聽得直眨眼睛,他可也想不到董湘雲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蕭七道:「那有什麼配不配的,大家都是人。」

  董湘雲道:「你就是喜歡她,也許就因為她那樣的溫柔。」

  她搖頭接道:「這個我可學不來。」

  蕭七道:「你只是脾氣暴躁一些,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好。」

  董湘雲道:「天生這樣,我看是改不了。」

  蕭七道:「不一定。」

  董湘雲搖搖頭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

  蕭七道:「沒有這種事。」

  董湘雲道:「最低限度我前後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

  蕭七道:「算不了什麼?」

  董湘雲一正面色,道:「不過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仙仙被誘拐,與我一些關係也 沒有,飛飛的失蹤也是。」

  蕭七頷首道:「我相信。」

  董湘雲委屈的垂下頭,那剎那之間,眼睛似乎已濕了。

  蕭七目光一轉,岔開話題,道:「回頭說這個骷髏。」

  骷髏已放在桌上。

  董千戶接口道:「這個骷髏並不是真的。」

  蕭七點頭道:「是用粉捏的。」

  董千戶道:「你在那裡弄來?」

  蕭七道:「這個骷髏頭就放在老前輩這個莊院的大門外。」

  董千戶詫異的道:「怎麼是在我家門口拾來的?」

  蕭七道:「嗯。」

  董千戶說道:「可不知是那個開的玩笑。」

  蕭七道:「以晚輩推測,這絕不是玩笑。」

  董千戶道:「不成真的是那個所謂地獄使者送來的?」

  蕭七道:「相信就是了。」

  董千戶道:「用意何在?」

  蕭七道:「請看骷髏頭額上的字。」

  董干戶將骷髏頭捧在手中,一面看一面道:「十七子時,董湘雲,這是什麼意思?」

  蕭七道:「只怕就是十七那夜子時,來取湘雲的性命。」

  董千戶面色一變,道:「你是說,這個骷髏頭乃是……」

  蕭七道:「死神帖?」

  董千戶胸膛起伏,道:「好大的膽子,竟敢犯到老夫的頭上。」

  一頓沉吟道:「湘雲這個丫頭又那裡開罪她了,難道也就因為喜歡上你這個小子?」

  蕭七苦笑。

  董千戶突然大笑起來,道:「他媽的,這個女閻羅好大的醋勁。」

  董湘雲忽然道:「只怕真的有這種事情。」

  董千戶「哦」一聲,說道:「何以見得?」

  董湘雲卻問蕭七:「蕭大哥,你回來那天黃昏經過那條柳堤是否遇上漁家父女二人?」

  蕭七沉吟道:「嗯。」

  董湘雲又問道:「你是否曾對他們一笑?」

  蕭七道:「好像有,怎樣了?」

  董湘雲道:「就因你的一笑,那個漁娘以為你喜歡她,竟然對你默許終生。」

  蕭七一怔,道:「什麼?」

  董湘雲接道:「也就在你走後沒多久,柳堤上出現了一團煙霧,煙霧中出現了一個骷 髏,自稱是地獄使者,奉命來人問,又說女閻羅已決定下嫁你,人問女子有對你妄生愛念, 一律勾其魂,奪其魄!」

  蕭七驚訝道:「那個漁娘怎樣了?」

  董湘雲道:「立被勾魂奪魄,倒斃小舟之上,據說渾身並無傷痕。」

  一頓接道:「我經過那條漁村的時候在飯店裡聽到這件事,因為與你有關,所以著意打 聽一番,還找那個老漁翁問一個清楚明白。」

  蕭七呆然地問道:「真的有這種事情麼?」

  董湘雲斬釘截鐵的道:「是事實,不騙你。」

  趙松插口道:「那個漁村叫做什麼名字?」

  董湘雲道:「叫金家村,據說村人大都姓金,那個老漁翁也就叫金保。」

  趙松又問道:「那個漁娘呢?」

  董湘雲道:「她叫金娃。」

  趙松立即回頭問那兩個捕快:「金家村你們是知道的了?」

  兩個捕快齊聲應是。

  趙松連隨吩咐道:「你們兩個立刻催馬前去金家村,將金保與驗屍的仵作帶來。」

  一個捕快問道:「頭兒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趙松揮手道:「只是這些,速去!」

  兩個捕快應聲退下。

  董湘雲奇怪道:「這有什麼作用?」

  趙鬆解釋道:「金娃的暴斃毫無疑問與杜家姊妹的失蹤,以及藏在瓷像中那具女屍有 關,找他們到來一問,對事情多少也許有些幫助。」

  她歎了口氣,道:「我應該親自走一趟,只是,這裡要做的實在太多了。」

  蕭七道:「話雖是十七,但由現在開始,那個所謂地獄使者,隨時都可能出現。」

  趙松連聲道:「不錯不錯,蕭兄可要多費些心力。」

  蕭七道:「還用說。」

  董千戶即時問道:「今天是十五還是十六?」

  蕭七道:「是十六。」

  董千戶道:「這是說明夜子時那個地獄使者就會到來勾奪湘雲的魂魄了。」

  蕭七道:「只不知是否依約到來。」

  董千戶大笑道:「我倒要看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膽來害我的女兒?」

  他笑得雖然響亮,但誰都聽得出他笑得並不自然。

  若真的地獄勾魂使者,又豈是人力能夠抗拒。

  笑語聲一落,董千戶就將那個骷髏頭痛摔在地上。

  「噗」一聲,那個骷髏頭當場爆裂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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