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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渡心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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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9:45:47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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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生院」是一個殺手組織,專以收錢替顧客殺仇為業。其創立者禹偉行是院主,關孤是首席殺手。兩人早已面合心不合,卻道不同還要勉強為謀。
  關孤的劍,叫「渡心指」,使得出神入化,天下無匹。但他卻成日鬱鬱寡歡,厭惡以殺人為業,被人稱為「殺人如麻的善士」。
在一次執行屠殺舒家母女的任務時,關孤不忍殘殺良善,終於憤而公開叛離「悟生院」。禹偉行聞知此事,大為震怒,急忙調兵遣將,圍追堵截正護送舒家母女逃往關外的關孤等人。
  關孤在眾人的協助下,戰勝了毒翻他並欲將其賣給「悟生院」的含翠樓主胡欽,打敗了幫兇「三人妖」等邪惡幫派。幾經周折後,終於以重傷為代價殺了大魔頭禹偉行。
  舒婉儀受困含翠樓,與關孤同關在一個牢房,為免使關孤殘廢,而當著關孤的面被溫幸成強暴。江爾寧悍野蠻橫被關孤所傷,卻也傾心關孤,大膽追求。最後,在戰勝惡魔的喜慶氣氛中,舒婉儀和江爾寧雙雙同嫁關孤。







第01章 忠、義、黑殺手
第02章 險、薄、人世情
第03章 善、惡、閻王判
第04章 狠、準、渡心指
第05章 追、逃、胭脂虎
第06章 啼、笑、戲嬌娃
第07章 潑、辣、小嬌娘
第08章 酷、毒、獸畜行
第09章 巧、靈、眼前報
第10章 憎、恨、強所難
第11章 軟、硬、笑裡刀
第12章 誠、真、道義交
第13章 狼、狽、互為奸
第14章 正、邪、難兩立
第15章 利、節、不能全
第16章 夜、寂、小精軒
第17章 仁、恕、大丈夫
第18章 驚、釋、英雄膽
第19章 正、義、真好人
第20章 奔、追、趕盡絕
第21章 忍、逼、善心難
第22章 劍、血、力維義
第23章 夜、寂、茫茫道
第24章 堅、減、勇不畏
第25章 嬌、羞、少女心
第26章 險、惡、伏兵起
第27章 正、邪、兼顧難
第28章 林、險、步步艱
第29章 巧、緣、陌路情
第30章 宵、靜、肘生變
第31章 狠、捷、虎狼臨
第32章 火、焰、劍似虹
第33章 絕、毒、大龍卷
第34章 劈、刺、鬼狼號
第35章 威、懾、屠靈箭
第36章 艱、苦、行路難
第37章 惑、疑、不速客
第38章 誠、善、笑天魔
第39章 奸、詭、笑裡刀
第40章 失、困、龍浮難
第41章 淫、邪、心如豺
第42章 陰、險、霉淫魔
第43章 恨、辱、憤成力
第44章 眼、牙、步步還
第45章 果、報、及時臨
第46章 風、雨、三人妖
第47章 理、盡、逞以威
第48章 斬、絕、仇揚灰
第49章 路、窄、遇冤家
第50章 忍、刀、心存厚
第51章 幽、長、兒女情
第52章 堅、決、鐵石心
第53章 郁、憂、前程險
第54章 德、威、感頑石
第55章 義、重、鬼狐子
第56章 計、巧、智較力
第57章 巧、計、安排定
第58章 刁、蠻、小嬌娘
第59章 焦、惶、風雨前
第60章 裝、扮、巧易容
第61章 別、傷、流離夜
第62章 狼、虎、遍關隘
第63章 險、驚、智鬥智
第64章 強、倔、英雄膽
第65章 狡、毒、睚眥心
第66章 情、愛、道心聲
第67章 壯、烈、勇者像
第68章 敵、眾、夕陽血
第69章 策應及時
第70章 衝殺突圍
第71章 傷亡過半
第72章 落花有意
第73章 整補養息
第74章 自薦月老
第75章 柔情似水
第76章 郎心如鐵
第77章 策劃戰術
第78章 生死頃刻
第79章 洞中血劫
第80章 永結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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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56:38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永結同心

  關孤太息道:「對你而言,我倒未曾料及競有如許的吸引力。」
  胡起祿笑道:「相知恨晚,可不是?」
  石殿前的洞道彎折處,這時忽然有光亮透入——逐漸的光度加強,是一種赤紅夾雜著青綠色的光亮,而且,隱約的,有沙沙的腳步聲,宛似許多人列隊前行。
  關孤目光凝注,臉上平靜得連一根筋肉都不見扯動:「他們來了!」
  胡起祿也有警覺,他略現緊張的道:「關老大,我們是否如法泡製——抽冷子打埋伏?」
  關孤淡淡的道:「這個法子難以用在禹偉行身上,我看,還是面對面的見次真章吧。」
  於是,兩個人並肩挺立在石殿中間,石殿很空曠,他們兩人的樣子就更被襯托得有些孤伶了。
  火把的光芒越來越明亮,沙沙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沉緩的,一排排人影映人、拉長、出現——
  在兩列火把的映照下,「弦月千刃」禹偉行走在當中,也走在最前面,他的右邊,跟隨著「玉魔女」程如姬、「兩面人」竇啟元、「黑郎君」莊彪,左邊,則是「晶頁」谷南、「睚眥」金童祥,以外,是長長的兩條人牆——「悟生院」的小腳色。
  隊伍在石殿之前排開,火把的焰苗熊熊燃燒,照耀得四週一片通明,但卻肅靜尤嘩;禹偉行一身純黑勁裝,濃密的黑髮披拂雙肩,只有一根黑色絲帶齊額勒住,方正儒雅的面孔上,是一種倡鬱沉痛的神色,他深深的往定對面的關孤,雙眸裡,似是有大多的惋惜、大多的悲憫。
  自從和「悟生院」破裂以來,經過了無數次的浴血苦戰,生死爭鬥,關孤還是第一遭和禹偉行見面,他直視著眼前這位昔日的搭檔,多年的夥伴,不禁也是感觸萬千;曾幾何時,他們已由形影不離、福禍與共而變成水火難容,勢不兩立,過往的恩義、深厚的悄份,也化做了無比的仇恨與悔怨,為的,只是雙方信仰的分歧,觀念的迥異,為了也只是「仁」同「不仁」的區別,很微小的事麼、當然不,這已足夠以生命來做堅持的代價了……
  在這石洞底部的偌大殿堂裡,空氣已凝凍了,凍得冰寒、凍得冷森、凍得沁心透骨,那忡淒瑟又蕭煞的意韻,便宛如形成了魔鬼,把每個人都懾窒得不能出聲了。
  深氏的歎息——仿若古廟中那一響悠悠的鐘音回鳴在黃昏,空洞又落寞——禹偉行的神色顯得異常悲慼,也異常哀痛,他斤了口,但腔調沙啞,不復再是一貫的鏗鏘。「兄弟!這又是何苦?你害了自己,同時也害了大家……」
  關孤在唇角極其牽強的擠出一抹泛著酸澀的笑意,卻十分平靜的道:「院主!相信你也早就體會到這是個無可避免的結果,為了改變朝這樣的下場發展,我已試過努力去挽回,但我沒有辦到,沒有辦到的原因,是你不肯協助我。」
  禹偉行方正威嚴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痛楚的表情,他低緩的道:「你聰明了一輩子,兄弟!唯獨這件事做得糊塗,做得愚昧,你為什麼不開誠佈公的與我談判?不直截了當的找我明說?卻走上這麼一條絕路上去……」
  關孤僵木的笑笑道:「院主!我們有過十多年朝夕相處的辰光,我們共過生死、同過患難,在這樣長久又這樣密切交往裡,使我對你有著深刻的瞭解,也使我熟捻你的本性,院主!你不是一個肯於妥協的人——尤其不可能與違背你本性的做法妥協——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我最後只有採取和你分道揚鑣的這條路,隨你認為是糊塗也好,愚昧也罷,我已經這樣做了,而且,至今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禹偉行的一雙人鬢劍眉倏軒又展,他似是在強行按捺著自己:「兄弟!如果你一定要離開我,離開『悟生院」,至少,也該有個較為和緩的法子,又何須採用恁般狠毒絕情的手段?不但連連向你的同夥兄弟開殺戒,更且把一部分組合的人手拖走,這樣做,你已不止是在『分道揚鑣』,你是在斷我們的生路!」
  關孤冷清的道:「院主!如果不是我的『同夥兄弟』鍥而不捨的追殺我、截襲我、暗算我,諒我關孤也不會做到絕處,我要求生存,我必須反抗,他們放不過我,我又何甘引頸就戮?再說組合裡的一干弟兄隨我而來,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設若『悟生院』真的那麼令人留戀,恐怕我向他們叩頭,他們也不會傻到跟著我流離受苦,面向血腥……」
  搖搖頭,禹偉行道:「看來,兄弟,你是半點悔意也沒有了?」
  關孤靜靜的道:「本無後悔之事,院主,又何來悔意可言?」
  猛一錯牙,禹偉行雙目暴睜,血光閃閃:「關孤!你自以為你這種叛逆行為是如何高貴聖潔?你又自以為你這種吃裡扒外,殘害夥伴的狠毒手段是如何光明正大?你把你這等狠心狗肺,絕情絕義的齷齪舉止竟然當成了可圈可點,簡直就是無恥、就是荒謬、就是死不足以贖前衍!」
  關孤古並不波的道:「院主!為了求仁求義求心安,為了唾棄你們這於冷血的豺狼、瘋狂的屠夫、貪婪成性的劊子手,我有我該走的路,必須的措施,在你們而言,是背叛,在我來說來棄暗投明,我不必辯駁什麼,天下人的心,定將替我的行徑做一公正的評判!」
  額頭上青筋浮突,面孔的肌肉抽搐,兩邊「太陽穴」也在急速的跳動,禹偉行的模樣猙獰可怖,他厲烈的大吼:「關孤!你要為你的大逆不道償付代價,你要受到『悟生院』的嚴厲制裁,關孤!你這天殺的、卑劣的叛徒,你下地獄去!」
  昂起頭來,產孤凜然不懼的道:「天堂地獄,我早已各插一腿,禹偉行!就看你們將我朝哪裡送了!」
  禹偉行雙手握拳,氣湧如山:「叛逆!你竟敢造我的反、拆我的台、刷我的臉面,我若不把你碎屍萬段,懸頭三千里,我就自絕在這『白頭崗』之前!」
  關孤冷酷至極的道:「你原就為了這個來的——禹偉行!不論是碎我的屍抑或是絕你的命!」
  一邊,「玉魔女」程如姬陰森的一笑,粉臉鐵青:「姓關的!你也真叫心狠手毒,無情無義,院主待你親若手足,愛同骨肉,你居然說翻臉就翻臉,說玩命就玩命,在『悟生院』,你被捧得高高在上,吃香的喝辣的,誰不讓著你,誰不應著你?連院主對你也容忍三分,你享厚祿、握大權,備受優渥禮遇,趕到後來,你就用這個法子來報答院主對你的栽培扶植?人心是肉做的,但你那顆心卻犀利冷硬,和你手上的劍刃是一樣!」
  注視著程如姬——這位擅於翻雲覆雨的二姨太——關孤憎恨的道:「程如姬!禹偉行的失敗,你就要負一半的責任,你深受禹偉行寵愛,但卻不知幫他助他,只會在其中挑撥離間,妖言蠱惑,你推著他朝深淵絕谷邊走,你拖著他一再雙手攪血,你把罪孽一筆筆往他身上加,把詛咒一次次向他身上疊,程如姬!你徹頭徹尾就是個蛇蠍般的毒婦,是個陰刁狡猾的雌狐;是個貪婪專橫的魔女,禹偉行要了你再沒有更大的不幸了!」
  氣得全身簌簌抖索,程如姬妖媚的臉蛋扭曲了,她咬牙切齒的尖叫:「大膽放肆的叛逆狂徒,你竟敢如此污蔑我,辱罵我——」
  關孤冷漠的道:「我嫌太晚了,這些話早就該說出來才是!」
  程如姬恨得兩隻俏眼全似噴火,她倒豎著一雙彎細的長眉在賭咒:「關孤!我會割下你的狗頭,剮出你的心肝生吞下去,你等著,我一定要做到……」
  關孤生硬的道:「我人就在這裡,程如姬!」
  突然踏前一步,禹偉行披肩的長髮無風自拂,他怨毒的盯著關孤道:「多年前,我就有這個預感,關孤!遲早我們兩人會拼上一場;我這預感應驗了,幾經轉折變異,也終於到了這一步——還得由我們面對面的來做了斷!」
  關孤沉重但卻穩若盤石般道:「禹偉行!你是一頭嗜血的野獸,是一個從內到外一成不變的殺手,你整個的形質便是一股戾氣、一股凶性,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原該並不意外!」
  禹偉行又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充滿邪惡寡絕意味的道:「『悟生院』的弟兄們,我們不必留情,不必慈悲,不必做任何圜轉,就是現在——」
  「兩面人」竇啟元發難,他長嘯而動,雙拐揮如山搖岳震,大喝:「叛逆納命——」
  關孤知道對方不會採取公平拚鬥的方式,眼前,不出所料,對方只一動手,便已擺出了這樣的形勢來;他半步不動,「千道芒」灑拒似電!
  竇啟元凌穿翻騰,再次挾雷霆之威暴襲而下。
  兩條人影又閃,「真龍九子」中僅存下的兩個「矗頁」谷南、「睚眥」金童祥雙雙撲到!
  「不要臉的東西!」
  怪叫著「鬼狐子」胡起祿身形立動,手上一條鐵鏈子兩頭連著三角錘的罕見傢伙「雙錘鏈」呼聲飛舞,但他卻未能迎上谷南與金童祥,「黑郎君」莊彪橫截急攔,一柄雙刃刀堵住了他!
  就在這時——
  石殿右角處原己掩上的那道通向秘徑的暗門,突然推開,先前業已離去的「雙環首」夏摩伽一馬當先跳了出來——不是衝了出來,因為他一腳受傷未癒,只能以單足著地——一緊跟在他身後的,居然是李二瘸子、李發,以及舒婉儀和江爾寧!
  見狀之下,禹偉行吃了一驚,隨即又狂笑起來:「好,好,叛逆賊子,正可一網打盡!」
  一聲吶喊二十餘名「悟生院」的爪牙圍攻向夏摩伽等人,刀槍並舉,狠砍猛劈——別看夏摩伽頭頂裹著傷,胸、肩之創未癒,行動之狂悍,竟如瘋虎出押,他吼叫怒叱,暴旋騰飛,雙環回閃,十幾名大漢已慘號著滾跌四仰!
  李發的「虎頭刀」掣掠揮舞,兜頭也搠翻了三個敵人,李二瘸子的一條「鑲銅頭栗木三節棍」「嘩啦啦」捲飛似蛇,兩位仁兄業已被砸斷背脊,跌出去老遠。
  江爾寧卻是卓立不動,手上一柄單刀,一條粗索,保護著面色青白的舒婉儀。
  力擠「黑郎君」莊彪的胡起祿,這時不禁驚喜交集,又是埋怨,又是興奮的叫:「我的天,你們怎的又轉回頭啦?這邊廂好戲才將上場哪……」
  單膝點地,夏摩伽雙環橫帶,「呱」「呱」兩響,兩條人影在鮮血怒噴中拖著傾瀉的五臟六腑摔出,他野性的吼道:「來得不好麼?老狐狸!要拚命大夥一起擠,怎能只容你二人棄英雄?」
  斜刺裡一聲嬌叱,「玉魔女」程如姬直撲夏摩伽,她手中一對青瑩瑩的尺長「竹葉劍」流掣若電,光華森森:「夏摩伽!你要和關孤遭到同一命運!」
  雙環硬迎,翻飛旋走,夏摩伽惡狠狠的罵道:「騷狐狸!臭婊子!我對你憋了這多年鳥氣,正好一併在此消洩!」
  那邊,在谷南、金童祥、竇啟元三人的聯手合攻下,關孤仍然沉穩鎮定,揮灑自若,敵勢如虎,但卻未能對他造成過甚的壓制。
  禹偉行在憤怒的叱喝:「下狠招殺,朝絕處斬,越快越好——」
  猝然間,關孤身形騰起,谷南狂嘯著追迫,巨錘呼轟,密圈緊截,金童祥與竇啟元卻自右夾擊!
  關孤猛由虛懸中回側,七次「如來指」幻做七道破空的精電,絲絲響聲裡,俱對著谷南飛洩而至。
  赤髯箕張,谷南竟是不退不避,他的巨錘抖出千百浮沉縱橫的影子,強行反拒,而金童祥的「仙人掌」、竇啟元的「鼎足拐」,也同時風湧雲蕩般攻到。
  七次「如來指」有三次穿了谷南的身體——咽喉、胸膛,以及小腹——谷南的巨錘也磕震得關孤的長劍連連歪斜跳彈,並且擦過了關孤的面頰,血光齊現裡,金童祥的「仙人掌」扎入關孤的右腰,竇啟元卻怒吼著往外斜落,他未能藉機出拐傷害關孤,因為旁邊突來的一條飛索扯捲住他的足踝!
  於是,關孤驀而橫身翻滾,「渡心指」繞體飛旋,一股冷瑩的、森寒的、長龍般的耀眼光華迅即吞沒了他,紫電燦閃,舒捲若虹——
  禹偉行以快速得令人不能相信的身法掠近,嗔目狂吼:「退——是『大龍卷』——」
  遲了!那股圓桶般的龍形寒光帶著馳聘穹宇之間的無比疾勁之勢,激盪著打旋的空氣,撕裂著空間,矯繞飛騰,剎時只見石殿之中冷芒迸濺,劍氣迷漫,一片透骨的森涼、一片顫心的削銳,一片噴灑如雨的血!
  金童祥與竇啟元兩個便被埋葬進這樣炫目奪神的光之絢燦裡,他們沒受多大的痛苦,雖然,他們的屍體不太完整中看。
  禹偉行陡然間聚集了他生平最大的功力,將之貫注於他最為精銳狠毒的一記招法裡——「天魔斷首」!
  這位吒叱風雲、武功深湛的黑道巨霸,一個原本魁梧的身體,猝然間縮變滾圓,有如一隻奔飛長空的球,而他那兩柄半彎月形的澄藍銅鉤,就在他身體四周帶起了迴繞流旋的光彩,宛如一顆殞星包融在光焰裡,有一道碧綠透明的波影裹住了他,然而,穿射湧掠的弦月鉤刃,卻有如天河崩落般呼嘯著驟洩向一個焦點——那條長龍似的光芒!
  撞擊的開始,是「大龍卷」光華的波顫抖翻,是劍氣的散亂隱斂,更是關孤那含融隱約於紫電精芒中身體的拋滾,熱血的灑濺!
  就在關孤第三個翻滾裡,在禹偉行狂嘯著再度施展他那強悍至極又詭辣至極的「大魔斷音」一式時,關孤的「渡心指」突然長吟急顫——偏偏彷彿怒龍噓月——其聲尖銳昂烈,撼心蕩神,剎那間關孤的影子幻化成千百,「渡心指」的冷芒也幻化成千百,每一寸空間每一個角度,全是關孤旋轉的身影,全是「渡心指」森寒的鋒刃,而當這匪夷所思的幻象甫現,一溜精電如同極西的沸光,從完全違反力道慣性的方向,自禹偉行頭頂暴穿而入——這是關孤睥睨江湖的最高技藝精華所在,也是他的殺手鑭「生死報」!
  「渡心指」還在顫顫抖動,還在餘音裊裊,禹偉趴伏在地下,「渡心指」鋒刃約有一半穿透他的後頸,將他釘進石地裡,這位強極一時的梟雄,兩道上聞名喪膽的頭號煞星。就這樣寂然終結了,永遠再沒有作為了,他已變成一堆死肉,一堆即將腐臭的死肉,好的壞的,也都要隨著他一起糜爛於無形……
  關孤也委頓著倚靠著石壁,現在的關孤,已叫人認不出他是關孤了,他已變做一個血人,頭臉、渾身上下,全是縱橫的傷口,翻捲的皮肉,甚至血糊糊的骨骼也隱現出來,只有兩隻眼還是睜著的,他在緩慢沉重的閃眨著,看清他血污之下的臉上表情,可是,雙眸中的神色,卻恁般空茫,朦朧……
  「玉魔女」程如姬長嚎著,「竹葉短劍」立見散亂,她心魄俱喪般回頭尖位:「偉行!偉行啊——」
  夏摩伽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就算他知道,眼前的程如姬也不是對象,雙環的弧光刃影狂飛急舞,只見如姬的嬌軀連連俯仰旋轉,令人毛髮悚然的慘叫聲裡,程如姬的形狀業已血肉模糊得不忍卒睹……
  「黑郎君」莊彪更是心膽俱裂,他倉皇撤身,拔腿奪路,急亂中,卻被李二瘸子的三節棍掃上了脛骨,「嗷」的一聲猶未及出口,胡起祿的「雙錘鏈」已流星般搗碎了莊彪的腦袋!
  石殿四周,是遍地狼藉的屍體,是猩紅刺目的血跡,是到處拋置的火把——「悟生院」那些掠陣的爪牙們,早已不知何時,奔逃一空了。
  哭泣著,有兩個人奔向關孤,一是踉蹌的舒婉儀,一時行動不便,竟在地下爬行的江爾寧。
  夏摩伽、李二瘸子、李發、胡起祿等人也急忙趕了過去,胡起祿費了好大勁力拉開緊擁著關孤不放的舒婉儀與江爾寧,然後,他迅速檢視關孤身上的傷勢。
  顫著聲,李發悲痛又焦急的問:「怎麼樣?胡爺,我大哥的傷情要緊麼?」
  又再三查看翻動著關孤的身體,胡起祿方纔如釋重負的透了口氣:「阿彌陀佛上天保佑!關老大福厚命大,死不了啦!」
  李發合十向天,滿臉感恩的神情,兩行熱淚汩汩而下,夏摩伽也低重著頭,因為摯友的得慶生還喜悅得忍不住聲聲咽噎,跪在關孤腳下的舒、江二女,更是哭成了一雙淚人兒!
  李二瘸子在嘴裡吟喚幾聲佛,卻又不禁迷惘的道:「起祿,這幾位是怎麼啦?關老大不是可保活命了麼?他們還哭個啥勁呢?」
  瞪了老友一眼,胡起祿道:「喜極而泣,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娘的,真是草包,不學無術!」
  便在此刻,洞外人影連閃,竟是南宮豪與大愣子兩個衝了進來,一見眼前的光景,他們先是一震,又雙雙呼叫著奔向了大家圍繞的這邁。
  「三燈窪」並不似胡起祿與李二瘸子他們原先預料的那等淒慘法,損失是不少,但卻不算太嚴重,李二瘸子的兩家賭場被「悟生院」踹散了,他的三名心腹弟兄及十多個手下也在「悟生院」毒刑逼供之後遇了害,但其他的生意買賣倒未曾破壞,只是那干嘍囉被驚擾得雞飛狗跳,大大的受了陣子活罪。
  關孤便被安置在李二瘸子的一處別宅裡調養治傷,胡起祿自己是歧黃妙手,再加上附近幾個名醫會診,什麼部方便,因此才只兩天光景,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關孤的傷,有些是皮肉之創,有些卻也傷筋動骨,尤其他流血太多,精力消耗過巨再加上多日的優心煩鬱,勞頓奔波,元氣頗有虧損,這一躺下來,怕得幾個月才能起身,但是,這不要緊,正如胡起祿所說,他這條命至少已可保全了。
  在關孤本人,以及所有關切他的人而言,只要能保命已經是莫大的慶幸與安慰,這是他最大的勝利——他憑著一顆赤心,滿腔熱血,三尺青鋒,終於剷除了一個江湖上最為邪惡的凶殘的勢力,終於證明了正義之不可泯,暴力之不可長,為了這個凜然的目標,浩烈的原則,他原已打算捨命以求,如今,卻僅是付了些血肉的代價,這又算得了什麼、
  胡起祿、夏摩伽、李發全住在一起,令關孤尤感欣慰的是,「絕斧絕刀」兩兄弟——「再世斧」南宮豪、「不屈刀」豐子俊、並偕同舒老夫人銀心、大愣子等都趕上過來,大家團聚一堂,那種氣氛,活脫一個融洽無間的家庭。
  當然,有舒婉儀與江爾寧殷殷的侍奉,氣氛就更為親切了——不止是融洽、不止是和祥,更有恁多嗅得到、摸得著的柔情蜜意。
  關孤還知道了一件事——舒子青,那個始作俑的惡徒,挑起這漫天血雨的罪魁禍首,就在南宮豪與大愣子因為憋不住惦念而遠自「占北口」外「斷腸坡」趕來接應的當口,他們在「白頭崗」的秘洞附近恰巧遇上了正在落荒而逃的舒子青,原來,這小子是被「悟生院」強行挾持來的,為了要他目睹這一場索仇濺血的慘劇而甘心付他所有的報償——不僅是他本來答應謀財害命得逞後所討的舒家半片家產——當然,南宮豪沒有饒過他,如今他的屍體恐怕業已餵了野狗,惡有惡報,可不是?
  到現在,苦難總算過去了,一切的煎熬、折磨、痛楚也已消逝,再不淒惶、不驚懼、不寒慄,像是魔夜後的黎明,陰霧後的晴空,爽朗安詳不只他們的臉上也在他們的心底。
  此刻,是晨間,關孤剛用過早膳,他倚枕半坐在榻上,全身包紮著使他頗不舒服,尤其左頰齊頂,也用淨布包上了一半,更令他覺得彆扭得慌。
  這兩天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舒婉儀與江爾寧便來了,她們好像誰也不願晚到一步。
  今天,關孤已下定了決心,要解決他和這兩位姑娘間的情感問題——已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他不能再以任何理由為借口了。
  舒婉儀同江爾寧果然又雙雙蒞臨——很準時,在關孤用過早膳之後。
  微笑著注視這一對美嬌娘,關孤有些吃力的道:「婉議、爾寧,你們過來。我有話對你們說。」
  驚喜的互覷一眼,舒婉議和江爾寧都不禁興奮起來,因為她們全已敏感的察覺。關孤在呼喚她們的名字,在此之前,關孤一向是拒人千里之外的那種禮貌法!
  望著一雙麗人,關孤吸了口氣,卻仍免不了侷促窘迫之色:「我只有一句話問你們——願意嫁給我麼?」
  舒婉儀臉蛋飛霞——她在夢裡都在盼望這句話——過度的喜悅與激動,竟使她不能啟言,她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再點頭!
  江爾寧到底見過世面,比較「老練」,她一面唯恐落後的點著頭,一邊問道:「關大哥!你是問我們之間的一個,還是兩個?」
  關孤吶吶的道:「我自知過份,但我不能捨棄你們之中的任何一位,你們都對我那麼好,所以,我的意思是說——」
  舒婉儀急切的道:「你是說,說要我們兩人?關大哥!我願意,你怎麼說都好……」
  江爾寧趕忙道:「我也願意,只要能跟你,關大哥!我這輩子也就再無他求了。」
  喘息了一陣——也不知是乏力或是興奮,關孤雙眼閃著異彩:「以前,因為環境的煎迫,我對你們有許多欠周之處……我想,你們該能諒解我,其實,我平素並非是個不近情理的人……」
  笑了,笑得好甜好柔好滿足,舒婉儀道:「我們沒有怪你,一點也沒有,關大哥!欠負你的是我們,我們記虧欠你那麼多,以致我們覺得奉獻出自己的一切給你還不夠補報——」
  江爾寧嫵媚的道:「如果這還不夠,容我們將來再補,關大哥,一輩子的辰光,該能使你多少獲得些什麼了吧?」
  當然,一輩子的辰光,是一輩子的情、一輩子的愛、一輩子關懷與慰藉,這,還有什麼填補不滿的呢!
  關孤伸出了微微輕顫著的雙手,分握住舒婉儀與江爾寧的一雙柔荑,然後,他又把兩隻柔荑合在自己的雙掌當中,肌膚的接貼,透過心脈的跳動,三個人的三顆心,也宛若融在一起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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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56:09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洞中血劫

  單眼湊在窺孔之上,關孤可以很清晰的觀察到洞外的情景——那是一副令他血脈賁張,怒髮衝冠的情景;大約四百多名黑衣、「青衫、綠裳、以及白袍的人們,密密麻麻圍聚在洞外四周,火把的光焰吐閃著赤紅泛著幽綠的苗舌,照耀得通明透亮,恍同白晝,更映幻得那些人影有若一個一個旋移不定的鬼魅;六匹健馬分開左右拖拉著的那輛怪異的雙輪車子,便形同一門巨大的鋼炮一般一次又一次反覆衝撞著石壁,有五六名黑衣大漢在揮鞭驅策著馬匹進退,而除了鋼桿撞壁時所發出的強烈震盪聲外,便只有鞭梢破空的呼嘯、以及馬兒吃力的嘶叫了……
  於是,關孤也看到了他——臉上毫無表情,負手卓立在眾人之前的禹偉行!「悟生院」的院主,江湖上第一個黑道殺手群的首領,名懾天下的「弦月千仞」!
  在禹偉行左右,分立著「真龍九子」之首「矗頁」谷南,以及其他『真龍九子』中唯一倖存的『睚眥』金重祥!
  吸了口氣,關孤視線移轉,他又發現了「悟生院」的「紅旗執刑」,那個面孔醜怪如鬼,半邊面頰疾病青黑,半邊面頰自中透灰的「兩面人」竇啟元!
  在竇啟元身邊,俏生生如風擺荷柳的妖媚娘子,是睽違已久的「玉魔女」程如姬,緊隨著程如姬的,是禹偉行的貼身跟班「黑郎君」莊彪,更遠處,關孤也看見了「綠影幫」的幫主「黑魅」馮孝三,這位「綠影幫」碩果僅存的首要人物,帶幾分可憐相的站在六個白袍人物身旁,這六個白袍人為首者身形瘦削、臉膛窄削、鷹眼鉤鼻、形色陰鷙冷漠,其他五個身著白袍的朋友,卻一式金冠加頂,閃閃生光,模樣在奇突中更帶著騰騰殺氣。
  自然,關孤不會不認識他們——鷹眼鉤鼻、形色陰鷙的一個,就正是「白衣教」的教主「雙旗」官九如,五個頭加金冠的人物,同是官九如手下最厲害的角兒:「小羅漢」尚皓、「銀鈴子,汪修道、「黑刀手」洪長貴、「角看法」楊烈、「黃竿」馬海全!
  洞外,鐵杵猛烈撞擊石壁的聲音益為殷切,急厲至已經有「咯」「咯」的破裂音響傳來,而洞外的數百凶人悍匪肅靜無嘩,他們似是只在等待著驟血咽肉,表情於狠酷中更見殘暴……輕輕的,胡起祿問道:「怎麼樣?」
  關孤語調暗啞的道:「全來了,他們。」
  胡起祿小心的道:「很棘手關老大!能拼一下子麼?」
  關孤冷靜的道:「為什麼不能?」
  不帶丁點笑味的笑了笑,胡起祿道:「我是捨命陪君子,關老大!此事了卻之後,如果我們尚能留得命在,這筆帳我可得好好同你算一算,非在你身上狠刮一票不可!」
  關孤低沉卻沉穩的道:「你會有機會得到補償,老狐狸!因為你是這樣的一個好人!」
  突然覺得喉頭有些梗塞,胡起祿強笑著道:「別吃我的老豆腐,有生以來,還沒有誰把我說成個好人!」
  關孤微喟一聲,道:「老狐狸!疾風知勁草,患難顯親朋;你好財,但取之有道,這不算缺憾,何況,這件事,更是財帛所無以衡量的?」
  打了個哈哈,胡起祿道:「越說,越把我說成個少有的聖賢之屬了,我聽在耳裡,幾乎懷疑你說的那人不是我哩!」
  關孤語調中包含著一絲遺憾同惋惜,徐徐道:「人與人相處,要求得某種程度的瞭解,真得有點機緣才行,老狐狸!就以你來說吧,我們彼此之間,也認識許多年了,但這麼多年的總和,遠不如這些天相處相知之深切,我竟一直不曾想到,你是如此一個可交的朋友,我們情感的結合,稍嫌遲了……」
  胡起祿感動的道:「這一輩子,關老大!聽到你這幾句話,我老胡就不算白活了……」
  關孤正想再說什麼,伏身下面的江權忽然仰首急叫:「大哥!門快撞碎了——」
  胡起祿低促的道:「我們往裡撤,分開狙殺,記住只可內走,不往前闖!」
  三個人迅速移動,黝暗中,閃起三道淡淡的磷光。
  就在他們剛剛後撤的瞬息,一陣石破天驚的轟然巨響揚起,山搖地震中,那麼快的,幾十個火把已打著旋轉,呼呼飛拋了進來!
  塵煙迷漫,沙石紛墜,零散拋落的火把在「嘩剝」燃燒,映幻得洞裡洞外一片朦朧,灰沉沉,青森森的朦朧。
  關孤的身子蜷曲在石壁頂上的一處凹窪裡,他一動不動的緊貼其中,乍眼看上去,就有如壁頂岩石的一部份了……
  現在,卻難以發覺胡起祿與江權二人隱伏何處……
  半晌——
  六條白色身影猝然飛鳥般穿掠而入,他們去勢如風,幾閃之下,也已撲向了洞內,隨著這六人之後,又是數十名手執火把的白衣大漢蜂擁衝進,一路奔躍下去。
  嗯!原來是「白衣教」負責打頭陣,任前鋒!
  當「白衣教」的人們腳步聲還在洞內迴響,緊接著「雙面人」竇啟元已率領「黑魅」馮孝三及幾十名「綠影幫」的幫眾衝入接應。
  變化就在這時發生了。
  極細極細的破空之聲響自那邊一個陰暗的角落,五六聲突起的狂叫慘嗥便應聲而起,五六個「綠影幫」的人物滾跌倒地,個個捂面哀嚎!
  「雙面人」竇啟元動作如電,只見他前奔的身影倏而倒翻,人已來至暗器射出的角落,幾乎不分先後,他手上一對沉重粗短的「鼎足拐」已砸碎了一大片岩石!
  鋼鐵掃擊山巖的火星四濺,那一聲震耳的被撞聲甫起,關孤已連人帶劍,暴襲正在惶然四顧的「黑魅」馮孝三。
  當馮孝三察覺到那股急勁得不比尋常的風聲罩頂,他已沒有時間再去察看對方是什麼人,危急中,這位「綠影幫」的幫主就地撲倒,身形翻滾,藍汪汪的一雙「陰陽鉤」猛往上插!
  那抹冷電也似的寒芒,仿若只是閃掣於人們的意識之中——它穿過雙鉤之間的空隙,揚起馮孝三腹部的一溜血水!
  剎那間,馮孝三看清了襲殺他的那個人——在微弱的、暈茫的暗赤色光線裡,關孤的臉容就像是來自九幽之下的索魂者,冷酷寡絕得不帶絲毫「人」的氣息。
  瞬息的掠影,宛如塑鑄成永不變易的形像,馮孝三的疏眉細眼登時擠成一團,心腔猛收,駭怖的尖叫:
  「你——」
  「渡心指」的光華突幻為一蓬繽紛散射的芒彩,冷銳的、鋒利的芒彩,飛流激射的晶電磕彈開馮孝三在驚恐至極中奮力舞動的雙鉤,將這位「綠影幫」的幫主連連撞翻出三四個觔斗,鮮血如注,飛濺四揚!
  前面的十數名綠衫人剛自驚覺,尚不及有任何反應,關孤身形暴騰,劍刃點閃似飛瀑驟下,這十數名漢子同時撞跌滾倒,兵刃拋脫,堆疊僕壓,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致命部位——眉心透穿!
  怒吼如嘯,「兩面人」竇啟元回身橫截,雙拐狂揮猛掃,勢若雷霆,但關孤卻在快不可言的一次側旋中掠過,反手九十九劍彷彿九十九道流矢,逼得竇啟元狼狽後退,但這一挫頓,他已看清了對方是誰,他大喝:「好叛徒——」
  關孤一言不發,早已閃電也似閃掠洞內深處!
  後面,他隱約聽到竇啟元在吼叫呼喊,但是,聲音並未跟著人向裡淌進。
  拐過那個彎,前面已顯出條條的火把火焰,幢幢白色身影,正在煞有介事的大肆搜查;圈在洞壁凹窪處的數十乘馬匹,在不安的低嘶騷動著,而堆積在各個內陷的拗子裡的麻包竹簍等貨物,更形成了絕大的阻礙,進行搜查的「白衣教」所屬,未免疑神疑鬼,提心吊膽,每經過一處類似的所在,全耗費他們不少的精力及大量的膽汁。
  突兀間,響起一片宛似群蜂飛過的細銳聲音,聲音一起,火把跟著相繼熄滅,在一蓬火色迸濺中,尚夾雜著某種極為低弱但卻紮實的硬物擊肉之聲。
  狼哭鬼嚎立時混揚起來,場面大亂,關孤看到黑暗裡磷光倏映——出自一堆竹簍之後,四五名正在瞎摸瞎撞的白衣大漢猛地怪叫如位,「吭」「吭」重擊的音響隨著這幾名漢子的身體起落,那抹磷光迴旋似風,又是四五名白衣漢子慘嗥著撞跌倒地!
  於是,關孤適時按應,他閃身向前,劍刃飛斬,七八個斗大人頭蹦上了洞頂,又反彈而下,人頭尚未著地,他的「渡心指」又五次穿進並拔出了五個白衣人的胸膛。
  那樣的嚎叫法簡直就不似出自人的嗓門了,鮮血的腥味濃稠得化不開,關孤身形上掠,剛好與另一抹磷光擦肩而過——方才躥出自一堆竹簍之後展開狡襲的「鐵牌」江權來!
  斜刺裡,也是從另一個堆集著竹簍的地方,狡然一條人影飛撲關孤,血亮的刀光鋒利無比的對著關孤小腹猛刺!
  騰空的身驅暴沉,關孤的「渡心指」斜伸,「噹」的一響震開了戳來的刀尖,那人橫身翻滾,頭戴的金冠幻閃,刀鋒化成七條匹練,布成一面交叉的羅網罩落!
  劍芒便在此時蓬散飛射,有若正月間射放的焰火煙花——但卻沒有五顏六色,它只是單純的青白、冷瑩的清白、殘酷的青白!
  「黑煞九劍」中的第八式:「千道芒」!
  鮮血是噴出來的,自無數個傷口中噴出來,那人淒厲的長嚎,背部碰上石壁,又往前撲跌——這一剎,關孤看清了對方,「白衣教」五名「大金頂」之一:「黑刀手」洪長貴!
  清脆的銀鈴聲宛若殞星的曳尾掠過蒼穹,那麼快的從洞的另一邊飛響著直射關孤而來,關孤雙目凝聚,待鈴聲臨頭,待綴繫在那桿長矛上的銀鈴叮噹瀉落,他才微挪半步,「渡心指」顫抖不定的閃飛、曲線、直線、弧芒、星點、陡然間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光華圖案,包捲向敵!
  那人急速後翻,嗔目尖叫:「姓關的在這裡——」
  關孤身形猝晃,又是一招「千道芒」攻向對方。
  綴著銀鈴的長矛穿刺攪翻,那人再次後退,卻被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右邊磷光又現,沉重的牌影倏映,正在後退的那人便「嗷」的一聲蹲了下來——他似是挨在腰眼上,被打閉了氣!
  也不知那根細長的、三分之二的前端部位嵌滿了倒須鉤的黃色竿子是從何來,甫行砸了敵人一牌的江權猛覺背後火辣辣的一熱,連皮帶內,已被扯掉了一大片!
  悶吼一聲,江權雙牌暴翻,呼呼轟轟反擊過去!
  手使黃竿的那人極為精滑,他閃挪如鬼,溜溜打轉,卻以竿子的長度來拒迫江權難以靠近。
  當關孤躲過了一處凹窪中疊積的麻包後面兩柄單刀的偷襲後,他的「渡心指」甫自那兩名偷襲者的咽喉內縮回,目光掃視,也已察覺江權的情況。
  劍尖灑起一溜血滴,他低沉的叱道:「讓我來!」
  銀鈴當的驟然毫無徵兆的響起——響在江權的背後地下,響在關孤與江權的中間!江權的身子劇烈的晃動,他猛一挫翻,左手牌回揚,「嗆啷啷」磕落了那根綴著銀鈴的長矛,但是,矛身的尖端——約有半尺許,已完全插進了他的左肋!
  黃竿子怪蛇似的閃飛,江權再度踉蹌,半邊面孔皮開肉綻!
  失去長矛的那人——也是刺中江權的那人,拚命從地下爬著逃開,他迎面碰上的正是關孤。
  只差那麼幾步,關孤未能及時救援江權,他沒有出聲,但是恨極怒極了,牙齒深嚙入下唇,他的「渡心指」在一抹弧光的反彈下把爬過來的敵人猛的挑起,那人一聲慘叫尚未出口,七十劍已將他的胸膛戳成了一個大蜂窩!
  那人,也是「白衣教」的五名「大金頂」之一:「銀鈴子」汪修道。
  血漿噴灑下,關孤縱身前掠,江權身上拖著那根長矛,卻勢若瘋虎般衝撲攻殺,然而,一晃一一晃的竿影,已經笞擊得他血流滿身,喘息得恍似獸曝!
  關孤心痛如絞,他的「渡心指」揮掣旋舞擋在前面,邊低促的問:「江權,江權!你的傷勢?」
  身形搖晃著,江權的面孔只是一團模糊的血肉,他腳步不穩,喉間咻咻有聲:「不……要緊……大哥……不要緊……」
  見過了太多的死亡,也經歷過大多人在瀕臨斷命前的情景,關孤嗅得出這樣可憎可悲的氣息,也感受得到它的震懼與陰霾,他顫抖了,因為他又已在江權身上發現。
  細長的,佈滿倒松鉤的黃竿仍在瘋狂的揮舞,那人便在亢厲的大叫:「他們都在這裡……快來人哪,他們都在這裡……」
  關孤認得出,這使用黃竿子的人便是「黃竿」馬海全,亦屬「白衣教」「大金頂」中人物。
  又一條白影如飛撲來,隔著還遠,已粗暴的吼喝:「馬老五穩著點,我楊烈來了!」
  關孤就在漫空縱橫的竿影裡側身搶進,「渡心指」的流光冷電繞體生寒,兵刃碰撞,跳彈顫蕩,那馬海全正待逃退,關孤的一記「如來指」已經夠上了位置!
  劍刃穿過空氣,形成隱隱的波紋狀霧氣,它的起點是關孤的眉心,彷彿如來的手指自九天遙點九幽之下的血池,這般肯定,又這般無可規避!
  馬海全猛的拋掉竿子,雙手捂喉,鮮血卻泉水般溢自他捂喉的十指,他跪下,仆倒,頭戴的金冠「克啷啷」滾出了老遠。
  龐大的身影挾著震耳的咆哮凌空撲落,一對「牛角錐」摟頭蓋臉劈砸下來——楊烈到了!
  「渡心指」的劍尖明滅不定,但卻流射如矢的彈飛,「叮噹」聲響,又准義快的剎那間點開了楊烈的強猛攻勢,劍刃劃過一道圓弧,劍鋒千百,從弧線中刺出!
  楊烈吼喝如雷,沉重的「牛角錐」硬撞狠搗,竟是只進不退,瞬息裡,他衣破肉綻,血飛似雨,把關孤卻也逼退三步。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豁出死命衝向楊烈,楊烈怪叫著,雙錐反揮,黑影卻悍然迎上,彎曲的「牛角錐」雙雙嵌進黑影的胸腹,可是,黑影的一對鐵牌也斜橫著把楊烈的腦袋砸成了一個血糊糊的爛柿子!
  是的,他是江權,已到了垂死邊緣的江權。
  關孤猛然掠近,一下抱起江權,當兩人的身體甫一接觸,他已忍不住熱淚盈眶,心弦顫震,——他知道,他所接觸的已不再是個活人。
  江權死得很快,當然痛苦,卻不悠長,血污狼藉的面孔上還殘留著豁命斃敵時那一瞬間的快意同猙獰,他半睜著眼,雙手仍然緊握著他的一對鐵牌!
  形勢不容關孤再行悲悼下去,他把江權的遣體拖到一邊,噎著聲,向內摸出。一快到石殿的位置時,一條身影突然飛起,緊接著另一條身影從斜角暴掠狠截。
  兩個人在空中迅速交手,兵刃撞響中,一條人影驚急的大喊:「教主,是我——」
  兩條人影齊齊落下,其中一個怒喝道:「尚皓!你依袍背後怎的也有燦光?」
  那尚皓惶恐的道:「我不知道呀,這是哪一個王八蛋搞的鬼!」
  顯然是「白衣教」教主官九如的那人立道:「我們往外撤吧,這裡的情況不大妙——」
  頭頂光光的「小羅漢」尚皓也悚然道:「其他的人不曉得怎麼樣了?怎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整座洞裡宛如鬼域……」
  官九如一言不發,回頭便走,尚皓緊跟於後,兩人正朝著關孤隱伏的地方奔來!
  黑犀骨冰滑的劍柄在關孤五指之中緊握著,他的背脊已微微弓起——
  又是一陣黃蜂振翅般的聲音倏然響起,奔行中的官九如與尚皓淬然分離,洞壁上已被叮叮之聲射彈起閃閃火星!
  分別躲避暗器的兩人在一剎的靜止後立即起身再奔,可是,關孤旁觀者清——他已發現石殿中竟然多出一條人影,也是身著白袍的人影!
  那條白影迅速靠近較落後的「小羅漢」尚皓,並故意叫尚皓髮覺,於是,他一邊飛掠,邊朝著前面他的教主大吼:「兀那陰毒雜種,你給老子們站住!」
  前行的「雙旗」官九如吃驚之下,愕然回頭,只見那邊兩條白影中一個驀地抽搐,緩緩委頓倒地,另一條白影手中,執著的是一柄爍亮大彎刀——尚皓慣用的珍刃!
  吁了口氣,官九如高聲問:「尚皓!是怎麼回事?你把誰放倒了?」
  白衣人影比了個「趕快走」的手勢,匆匆趕來,官九如更不多說,轉身急行,但見那白衣人堪堪跟上,手起一刀,官九如反應絕快,卻在猝不及防之下仍吃了虧——他貼地暴旋,避開後頸的一刀,但沒能讓過背脊上的一記,血光閃處,被劃開一條尺多長的血口子!
  「尚皓你敢——」
  官九如驚怒如狂的怪吼著,一對三尺長,鴨蛋粗細的鐵桿反揚,鐵桿上的兩面鋼絲三角旋閃閃生輝,起勢宛如風動雲湧!
  白衣人身形飄移,嘻嘻賊笑:「可惜可惜,老官!這一下子竟叫你躲過了要害!」
  猛的一窒,官九如瞪視著對方,棘栗又憤怒的吼叫:「你是誰?尚皓,尚皓在哪裡?」
  那人——胡起祿,他的胸前也仍然微微閃亮著磷光,將刀拄地,他閒閒的道:「尚皓麼?你剛才沒見他躺下去?姿勢相當從容呢,我只沒叫他喊出聲來,因為我從背心插進去的那一傢伙又深又准,而且,我使的是一種名叫『透心鑽』的犀利玩意,裡裝來做暗殺之用。」
  官九如面頰的肌肉痙攣著,鼻孔急速翁動,他覺得口腔干苦,心臟收縮,吶吶的問道:「但……你不是關孤,你!你是什麼人?」
  胡起祿笑吟吟的道:「我不是關孤,我只是關孤的朋友,就如同你們也是禹偉行的朋友一樣。」
  官九如眼珠亂轉,神色惶驚:「關孤呢?關孤如今人在何處?」
  回答官九如的,是空氣的波顫而成白色霧氳分裂的幻象,是那鋒利晶瑩的劍刃,是「如來指」!
  官九如倉促躍避,雙旗捲飛,風聲呼嘯裡,劍刃透入,把他一隻左耳挑落!
  痛苦摻著憤怒,絕望融於驚悸,使官九如也橫了心,他厲叱著,雙旗翻揮,三角形的鋼絲旗光芒流燦獵獵展舞,綿密強猛的攻向關孤!
  關孤不再鏖戰,他恨透了這些助紂為虐的幫兇爪牙,他一出手就是他「黑煞九劍」中最為狠絕的第九式「如來指」,而跟著一招接一招,也仍是持續不斷的「如來指」!
  旗影在縱橫旋飛,官九如也在跳閃奔躲,但「如來指」卻似上天的懲罰,靈魂的枷鎖如影隨形,每一招「如來指」,都在他身上留下一個詛咒後的創傷。
  第四次「如來指」,劍刃透進了官九如的心臟,他全身驀然一挺,發出一聲歎息似的呻吟,往後仰倒,劍鋒滑出他的身體,依舊秋水一泓,點血不染!
  拄刀觀戰的胡起祿哈哈大笑,一伸拇指:「關老大,真是行!」
  關孤的神色有些疲乏,電有些蕭索,他低沉的道:「事情並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完美,老狐狸!」
  微微一怔,胡起祿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忙問:「怎麼說?什麼地方出了漏子?」
  關孤悲痛的道:「江權戰死了。」
  胡起祿猛的一哆嗦,隨即咬牙切齒的道:「是誰幹的?我們要替江老弟報仇……」
  搖搖頭,關孤道:「不必了,殺害江權的江修道和馬海全俱已就戮,但我不能辭那維護不周之咎……」
  胡起祿心裡難受,卻趕緊安慰著關孤:「關老人!刀槍無眼,福禍由天,在這種摸黑死半的混戰衛,更就說不上誰能來護著誰了,你例若自責?倒是得打點精神來對付那場壓軸的好戲!」
  關孤沉默十晌,方才落寞的道:「對方衝進洞來的角色,差不多全被我們殲殺了,『白衣教』白教主『雙旗』官九加以下,五名『大金頂』尚皓、江修道、洪氏貴、楊烈、馬海全等無一倖存,『綠影幫』的幫主『黑灶』馮孝二也未能逃出我的劍下,他們的硬把子裡,只活出一個『兩面人』竇啟元去……」
  胡起祿沉吟著道:「關老大!我們是繼續伏在洞裡誘殺對方的殘餘呢?還是另找地方做了斷?」
  關孤寂然一笑道:「這裡風水不錯,我們就等他們進來了斷吧。」
  胡起祿謹慎的道:「不過,關老大,只靠我們兩個人,是否力量上稍嫌單薄了些?」
  關孤表情肅穆的道:「我們已別無可求,老狐狸!可做幫手的夏摩伽、李發、江爾寧等人,全都帶創未癒,行動不便,我們何忍再累使他們履險犯難?李二瘸子為了我們已是廣受牽連,犧牲慘重,就更不能拖他下水了,好歹,我兩人便撐到底吧。」
  形色壯烈的笑了起來,胡起祿道:「好!就是這話,即便不幸墊了背,關老大,黃泉道上偕你行亦是生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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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發表於 2010-6-25 10:55:37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生死頃刻

  胡起祿道:「夏老兄說得對,這一點,老胡我自有主張!」
  於是,江爾寧只好悶聲不吭了——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掌舵的也已定下了航向,她除了跟著朝前進,還能表示什麼?
  李二瘸子慎重的道:「起祿!別忘了,關老大、夏老兄他們身上都還帶著傷,安排行事的辰光,這些情況全得列入考慮,免得到時候出了漏子……」
  胡起祿正色道:「當然;但我不得不明白指出,儘管我們施策用計,以分散化解各個擊被的手段為主動制敵的原則,可是大梁仍須關老大、夏老兄等幾位來扛,他們少不得要冒風險,擔著千斤重任,大大的辛苦一番!」
  圓眼立睜,李二瘸子嚷了起來:「關老大和夏老兄他們,人已傷成了這副模樣,怎麼還能把全付擔子加在他們身上?我們又是幹什麼吃的?莫非只在一邊看風景、乘風涼?起祿,你這打算,叫人心裡不服!」
  胡起祿慢吞吞的道:「不是我小看自己,更不是低估了二瘸子你,我們設陷坑虎、布網擒狼,所要對付的角兒都是凶悍得緊的一干橫貨,一旦圈套給那些橫貨套上了脖頸,卻得有個來縮扯扣結,二瘸子!你成呢、還是我成?」
  呆了呆,李二瘸子道:「我們可以豁力試試……」
  噗了一聲,胡起祿道:「試試?這種事情豈是輕易試得的?一個試不巧砸了鍋,老命都得墊上!二瘸子,我便明說了吧,我能出點子、想花樣,你可以跑龍套、敲邊鼓,但一到了虎狼落坑的辰光,真正下手剷除的正主兒,只有關老大及夏老兄他們才夠得上份量!」
  嚥了口唾沫,李二瘸子道:「好歹,我們也得盡上心力,在一旁幫襯才對!」
  胡起祿道:「這還用說,但總要記得量力而為,否則事砸了命賠上,才叫他娘的孫!」
  關孤忽然問道:「老狐狸!大愣子呢?」
  一提到胡起祿這位如同親生兒子似的門生高足,他便高興起來,咧開嘴呵呵笑道:「大愣子遠在『斷腸坡』那邊陪著舒老夫人與南宮、子俊二兄哩,有他在,凡事多少有個照應,我也放心點……」
  李發若有所思的道:「大哥!可要把南宮大爺及豐二爺他們請回來助陣?」
  關孤寂然一笑道:「不必了,他們既已歷經艱險,脫離虎口,又何苦再拉他們回來趟這灣混水?況且舒老夫人,及銀心丫頭還須他們保護照顧……」
  望了望一邊的舒婉儀及江爾寧,李發又小心的道:「那麼,舒姑娘及江姑娘……」
  關孤胸有成竹的道:「在我們出動之後,二位姑娘立時覓地遷移隱居下來,直到塵埃落地,結局分明——或者我們勝了,縱然不勝,『悟生院』方面也不一定再有力量阻截他們,那時,二位姑娘便可前往她們要去的地方……」
  舒婉儀臉色蒼白,驀地並出一個字來:「不!」
  江爾寧也尖聲叫道:「關孤!你休想用這個法子拋開我!」
  氣氛馬上變得僵窒及尷尬了,關孤神態窘迫又懊惱,他表情陰沉,嘴唇緊閉,儼然是動了心火!
  李發見狀不妙,趕忙笑著打圓場道:「二位姑娘莫要誤會,大哥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往後的處境將越見凶險,敵如虎狼,刀槍無眼,生恐二位姑娘雜在一起遭到波及,為了二位的安全著想,這才另作安排的……」
  江爾寧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氣咻咻的道:「姓李的!你少在姑娘我面前耍這一套『過門』,長江大河,龍潭虎穴,姑娘我可是經多見多了,至少不比你生嫩,怎麼著?你能去的地方我就去不得?莫不成你還認為你那兩下子強得過我?真是笑話!」
  胡起祿有些看不過眼,插進來道:「話不是這樣說,江姑娘!你這身傷,至今尚未痊癒,就算你是龍是虎,也施展不開呀,關老大與李發老弟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該抹煞人家一番善意……」
  唇角一撇,江爾寧刁蠻的道:「老狐狸!你定是把我看扁了,哼!我身上有傷是不錯,但包管不比你差,要是不信,咱們可以擺開來比劃比劃,試試看誰行誰不行!」
  胡起祿歎了口氣,道:「說著說著,你又老毛病犯啦!」
  江爾寧大聲道:「你才是老毛病犯了,老狐狸!你套得住別人,卻休想套得住我!」
  冷冷的,關孤的語氣更是斬釘截鐵:「再過三天,這段時間用來養息準備,三天之後我們便出發,舒婉儀與江爾寧煩請李兄妥為安排住處,一於傷患弟兄亦分散隱匿,規妥聯絡方法,指定搭線人手,一切即按計劃行動!」
  江爾寧憤怒的叫道:「我反對,我抗議,關孤!你恁什麼命令我,限制我?我有我的自由,我的權利,誰也不能干涉我!」
  關孤峭銳的道:「江爾寧!如果你敢再囂張放肆,你就會知道,姓關的並非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在眾多的生命牽連之下,我不會容許任何一個人拖累大家,影響全局!」
  江爾寧一摔頭,正待再度發橫耍賴,夏摩伽已向她直使眼色,急忙道:「江姑娘!你就不要再說了,以後日子長著,又何苦非要爭這一時半刻,更徒使關老大不快?」
  江爾寧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她體味著夏摩伽所說的,是呀,舒婉儀也一樣不能隨行,可是人家只是一副楚楚憐人的模樣,半句話也不多講,就是自己在大吵大鬧,這樣一來,豈非益增關孤反感,使自己的立場更見不利?同樣都不跟著,這惡人,又何苦要自己來扮?
  關孤目光平視——卻並非在看任何人——他漠然道:「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老狐狸!至於計劃的細節與進行的步驟,這三天裡你得多費心安排,這一次,我們好歹就把整個問題徹底做一了斷!」
  胡起祿恭慎的道:「我省得,關老大!」
  石殿裡,一時沒有人開口說話,每個人的心頭,都似被一層濃重的、泛著血腥味的陰霾復壓著,沉重而窒悶,雖然那一天尚未屆臨,但恁般淒厲慘烈的氣息,卻已隱隱飄漾在意識中了……
  事情並不似關孤與胡起祿他們計劃的那樣順利如意,至少,在時間上,他們已失去了充份準備與圜回的機會。
  形勢的演變與狀況的突兀,多少是出乎他們預料的——就在他們商議停留的當天晚上,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便發生了!
  「悟生院」的大隊人馬竟然那樣毫無徵兆的摸上門來!
  用過晚膳之後,李二瘸子正待向眾人告辭,胡起祿也意欲偕同李二瘸子一起離開,到外面去刺探敵情並預做佈置,他們還站在石殿裡沒有挪腳,一名把守洞口的漢子已氣急敗壞的奔了進來!
  李二瘸子眼睛一瞪,衝著他這跌跌撞撞的手下呵責道:「你他娘的是得了失心瘋啦!於嗎毛躁的瞎碰瞎撞!」
  那漢子一張面孔黃中透青,用力吸著氣迸出了一句話:「他……他們來了?」
  臉色一沉,李二瘸子大聲道:「看你這副德性,活脫掉了魂似的;他們來了?誰來了?閻王爺座下的牛頭馬面,還是你二舅公來了?」
  關孤心腔子猛然收縮,他冷硬的道:「是不是『悟生院』?」
  連連點頭,這位驚得神魂不安的仁兄急快道:「是,是『悟生院』,關爺!現下他們正在強行撞門——」
  一剎間,大家都悸窒得張口結舌,面面相覷!
  是的,雖說這樣的場面遲早都會來臨,但卻未免來得太快了,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關孤目光寒森有如汛汛閃動的刃芒,他低沉的道:「不必驚慌,本本我們期待的便是這一刻,只是來得稍早而已!」
  定定神胡起祿道:「好,來了也好,看他們能否吃得住我們!」
  夏摩伽自木椅上撐起身子,大喝道:「我們還磨蹭什麼?關老大快召集人馬,衝將出去,和那些天殺的豺狼虎豹決一死戰!」
  關孤微微搖頭,問道:「老狐狸!石洞的門戶夠說得上堅固麼?」
  胡起祿道:「洞門乃是由兩尺厚的巨石就原形嵌合在壁間,啟閉全以信號為主,由內部滑輪絞動操作,讓石門沿著既定的滑槽運行,若要硬從外面攻,破門並不容易……」
  關孤又問那奔來傳信的漢子道:「兄弟!你怎麼知道外面攻門的人來自『悟生院』?」
  那人忙道:「回關爺的話,小的是突然聽到洞外有硬物撞擊的沉重聲音,趕緊由一個隱密的窺孔朝外探視,才發覺來人竟是『悟生院』的人馬!
  「他們一律著黑中黑衣,另外尚有大批身穿綠色勁裝與白袍的角色;當家的曾交待過對方的特徵表記,錯不了!」
  李二瘸子緊張的道:「那就是了,我早已傳下話去,叫弟兄注意這種穿著打扮的人物,果然他們就摸上門來啦!」
  胡起祿在旁補充道:「石洞兩側,各有四個隱密的窺孔對著洞外八個不同的高低方向,孔大只如制錢,且內闊外窄,由內朝外看相當清楚,外面的人卻極難發現這些個細小又經過巧妙掩飾的孔洞……」
  點點頭,關孤道:「他們在用什麼東西撞門?」
  那漢子啞著嗓門道:「似是鐵桿一類的玩意,圓粗,頭尾一樣,長有兩丈,粗怕約有半尺,大約有幾千斤重哩,他們把這很大傢伙固定在一輛輪車上,左右橫出一截木柱,一邊拴三匹馬,拖著這輛炮車也似的怪物反覆撞擊洞門
  李二瘸子急叫:「守門的人呢?」
  哆嗦了一下,那漢子忙道:「都聚集在那邊了,當家的,十二個一個不少!」
  胡起祿鎮定的道:「不慌,二瘸子,洞門堅厚,夠他們忙一陣子的!」
  忽然跺起腳來,李二瘸子驚恐的叫:「壞事了!起祿,只怕壞事了!」
  胡起祿早已瞭然於心的道:「大概不妙——二瘸子!他們能夠找來這裡,篤定是由你那幾個心腹人口中逼問出來的,如今你那些聽風兄弟必然凶多吉少,甚至『三燈窪』的老窩,都被他們喘翻了也不一定!」
  李二瘸子面色泛青,不禁抖了起來道:「這些天殺的橫胚……我和他們拼了……」
  胡起祿冷冷的道:「拼是要拼,可不是你這種拼法,好歹總要撈本,卻魯莽不得,否則,只是白白搭上老命,連本帶利,賠個精光鳥淨!」
  關孤十分難過,更十分歉疚的道:「李兄!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說好——」
  長長吸了口氣,李二瘸子強笑道:「關老大千萬不要這樣,全是我自己把持不住,在關老大及各位面前多有失態,真正不是成器的貨!甭提了,朋友要來是做什麼的?這點小折損,我還擔待得起……」
  胡起祿沉重的道:「這就好,留和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娘的皮,他們能喘我們的窩,我們就不能刨那於王八蛋的老根?騎在驢背上看唱本,走著瞧吧!」
  關孤冷靜的問:「你有什麼打算?」
  胡起祿迅速的道:「我們要反擊——先給對方一個血淋淋的下馬威,就在這洞裡;關老大!我們留下幾把好手在此間伏擊襲殺一陣,然後撤走,但傷患及行動不便的人要先離開!」
  夏摩伽大聲道:「洞口被人家堵死了,又從哪裡離開?」
  胡起祿嘿嘿一笑道:「狡兔猶有三窟,何況這姓胡的出點子建造的秘洞?二瘸子!你得先帶領傷患婦女上道。」
  李二瘸子忙道:「不!起祿!我要——」
  胡起祿咆哮起來道:「你要?你要個鳥!你什麼也不要,馬上給我走,越快越好,就在山澗那裡等我們,更別忘了在聚歇處按下插哨,多放眼線,以免等來的不是我們!」
  不待李二瘸子回答,胡起祿又急問關孤:「關老大!點將吧,你這邊留下哪些人?」
  關孤肯定的道:「我與江權。」
  夏摩伽怪叫:「我呢?莫非我就是吃屎長大的?窩囊廢一個?在這等見生死、分存亡的節骨眼上,關老大!你怎麼丟開我?」
  李發也急切的道:「大哥!我得在一邊隨侍你,誰先走,也不能叫我走啊!」
  關孤無表情的叫道:「江權!」
  早已肅立在石殿邊的「鐵牌」江權一個箭步搶了過來,躬身回應:「在!」
  關孤森嚴的道:「傳令所有弟兄隨李大哥撤離,注意扶持傷患。」
  江權低問:「馬匹是否牽走?」
  胡起祿接口道:「不必了,洞後秘徑崎嶇難行,高低起伏不平,只人走了也罷!」
  一揮手,關,孤道:「你聽見胡爺的話了?」
  江權答應一聲,快步回身傳諭去了。
  李二瘸子則奔到石洞右角,在那凸凹不平的粗糙巨石面上伸手摸索了半晌,他似是摸住了某一類把手似的東西,只見他用力扳動,緩慢的、沉寂的,整塊巖面便開始往外張移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形門戶!
  那是一條秘道,一條窄小的黝黑的秘道!
  胡起祿提高了嗓門吆喝:「二瘸子!別的全甭管了,這些銀箱卻得運走,趕緊召你那十二個手下進來,還有關老大,麻煩你的弟兄們也幫一把!」
  關孤立即向率隊奔入的江權招呼,於是,這干忠心耿耿的漢子們便會同剛自前洞撤回的李二瘸子手下,只要身子靈便,尚能出力活動的,都過去幫著搬抬銀箱,有的兩人合抬,有的獨自扛背,在李二瘸子提著一盞風燈前導下,魚貫進入了秘道。
  夏摩伽幾乎是被硬架走的,李發也滿臉的不情願,舒婉儀一邊拭淚一邊離開,而江爾寧,在走進秘道前的模樣似是恨不能痛咬關孤一口!
  直待該走的人最後一個的身影消失在秘道中,關孤才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他神色冷漠,氣韻蕭然的道:「老狐狸!現在,看我們的了!」
  點點頭,胡起祿笑得有些淒厲:「不錯!看我們的了。」
  站在秘道口的江權開口道:「胡爺,這扇石門可要掩上?」
  胡起祿走了過去,自行使肩頭頂著石門緩緩回閉,他邊道:「別關死了,得留點縫隙便於開啟,我們也要從這裡脫身哩!」
  關孤關切的問道:「如果對方也循著這條秘道追過來呢?」
  胡起祿詭異的道:「待我們循入之後,我即會旋開門內壁頂的一塊鋼鐵托板,托板墜落,幾千斤石塊也就跟著掉下,就像整座『白頭崗』頹塌了一樣,會把這條秘道堵個死不透風,我倒要看他們能用什麼手段隨後追來!」
  關孤頷首道:「這是個好法子!」
  此時,胡起祿從懷摸出一隻青玉小瓶來,他仔細拔開瓶塞,微微舉起道:「關老大,江老弟,來,我們每個人的背後及胸前全灑上一點這玩意!」
  關孤不解的問:「這是什麼?」
  胡起祿齜開一口黑牙道:「磷粉!經我特製提煉過的磷粉,毒性甚輕,灑在衣衫上能夠發出瑩瑩青光,尤其在黑暗中更易分辨,但靜止的時候光度卻甚弱,不注意看不出來,這是用來分別敵我的!」
  關孤道:「你打算和他們摸黑干?」胡起祿道:「暗裡下手我們較佔便宜,明晃晃的就大不便了,可是?」
  沒有多說什麼,關孤和江權走了過來,由胡起祿在他們背後及胸前各以磷粉灑沾了一條痕印,然後,胡起祿替自己也如法泡裝,又道:「我們記住了,前胸後背上閃爍光的便是自己人,傢伙別他娘亂招呼,如果被對方識破這個法子,可以暫時隱伏不動,這玩意的亮度在人靜止的當口是並不顯著的,只要掩護得好,不怕被發覺;待到非撤不可的關頭,關老大你便吆喝一聲,我們三個從秘道開溜,記住順序,江老弟先走,關老大次之,我押後,斷他們的路!」
  關孤道:「錯不了!」
  江權也笑道:「希望他們的火把別帶進來。」
  哼了哼,胡起祿道:「帶進火把來也濟不了什麼鳥事,我們包管叫它熄得比燃得炔!」
  當他們一起動手,把所有的燈火弄熄之後,黑暗裡,關孤低沉的道:「前頭去看看吧!」
  以胡起祿為首,三個人飛快奔向了前洞,在曲折回轉的甬道中,越往前走,便越發清楚的聽到那種沉重硬實的撞壁聲:「咚」,「咚」,「咚」,「轟」「轟」「轟」,快要接近洞門的部位時,那種聲音也已形成了震撼,彷彿山搖地動,沙石紛落,好像整座山腹都快要倒塌下來一樣!
  領著關孤摸到山壁問一個適合的窺孔之前,胡起祿小聲道:「『悟生院』你的那批老朋友你比我要熟,關老大,麻煩你自家端詳端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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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55:01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策劃戰術

  嘿嘿一笑,胡起祿道:「你免了,二瘸子!真人面前不用說假話,我們走黑道,撈偏門這一行當,委實裱不上什麼光彩,大家不外,提起來就甭往自己臉上貼金,這裡不算『賊窩』,莫不成還是衙門裡正大光明牌匾下的公堂?」
  李二瘸子臉紅脖子粗的嚷嚷,「瞎扯!你這舌頭帶鉤的臭騷老狐狸……」
  坐在石殿當中木椅上的夏摩伽,這時已忍不住叫了起來:「喂!關老大!我也已在這邊廂屁股都坐痛了,你怎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微微一怔!關孤回頭詫問道:「『反應』?什麼『反應』?」
  夏摩伽沒好氣的道:「『搭橋』呀;直到如今,你們那裡只顧著熱鬧,我卻獨個兒冷清清的坐在這裡悶得慌,你就不會替我引見我們的胡老兄?也好讓我親近親近……」
  「哦」了一聲,關孤笑道:「原來是這件事,你這麼一吆喝,我還以為你吃撐了在消洩郁氣……」
  夏摩伽笑罵道:「去你娘的!你少在那裡出我的洋相!」
  胡起祿趕緊走上幾步,向夏摩伽拱手道:「這一位,想必就是關老大的生死摯交,換命兄弟,大名鼎鼎的『雙環首』夏摩伽夏兄了?」
  夏摩伽抱拳還禮,笑瞇瞇的道:「高抬啦,胡老兄!我對你可是久仰得很哪!」
  胡起祿忙道:「慚愧慚愧,見笑見笑,我是雜木樹下的葉子,上不了大台盤,比起你夏兄老來,呵!差得多嘍……」
  憋了好一陣子的江爾寧,斜脫著胡起祿開了口:「老狐狸!你前比諸葛亮,後較劉伯溫,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正叫做奇才異士,居然也自謙為上不了台盤的雜果子,可確實虛懷若谷,真人不露,幾天不見,你又多了一套!」
  胡起祿有點不敢招惹江爾寧,他乾笑著道:「小姑奶奶!數日之別,不異輪迴一轉,大家等於鬼門關上繞了一圈,陰陽界邊打了個彎,總算再世相逢,正該套套熱乎,你就別再衝著我老胡放冷箭啦!」
  嫣然笑了,江爾寧笑道:「你別當真,老狐狸,我是故意逗著你玩的,其實,這些天來,我想念你得緊!」
  覺得頭皮在發麻,胡起祿受用不起的道:「心領心領,江姑娘,我真是「受寵若驚』了。」
  江爾寧嘻嘻笑道:「你不相信?」
  忙不迭點的頭,胡起祿急道:「信,信,這是我老胡的殊榮,豈有不信之理?美人思念美人恩,正是我這老朽幾生修來的福份……」
  關孤插進來道:「說點正經的吧,老狐狸!別淨扯些閒
  篇了。」
  摸摸八字鬍,胡起祿道:「正經的當然要談,但江姑奶奶,可也不能得罪。」
  江爾寧笑道:「倒是長進不少,老狐狸!」
  看了江爾寧一眼,關孤緩緩的道:「老胡,外面情形如何?」
  胡起祿的神色立時轉變為凝重了,再也找不出剎時之前那種詼諧玩世的戲諺之態,他低咳兩聲,搖搖頭道:「關老大!情形不大好。」
  關孤冷靜的道:「怎麼個『不好』法?」
  胡起祿若笑著道:「在你與夏摩伽夏兄等人突出重圍之後沒有多久,守在關口,『絕春谷』的禹偉行便得著了急報,他立時率領『玉魔女』程如姬、『兩面人』竇啟元、『黑郎君』莊彪,以及『綠影幫』幫主『黑魅』馮孝三等大批人馬加緊馳援,當然,他們只是撲了個空,那辰光,各位早已經鴻飛冥冥了;聽說禹偉行一見到現場的淒慘情形,氣得怒吼狂嘯,雙眼泛赤,就差點沒有吐血,除了程如姬還敢上前相勸之外,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膽子說一句話,當時,禹偉行並曾再次立下毒誓,要把你關老大凌遲碎剮,懸頭曝屍三千里……」
  江爾寧「呸」了一聲,尖銳的道:「姓禹的是在白日做夢,淨放些狂屁,叫他試試看!」
  這一剎裡,舒婉儀的臉色也是一片鐵青。
  重重一哼,夏摩伽凜烈的道:「讓他禹偉行立誓賭咒吧,到頭來,我們終會知道誰能剮了誰?哪一個要被懸頭曝屍三千里!」
  關孤淡漠的道:「不必動氣,生死存亡之分,徒托空言是無濟於事的;老狐狸,你繼續往下說。」
  舐舐嘴唇,胡起祿接著道:「禹偉行在抵達地頭以後,很快便和潰不成軍的谷南那一撥人馬接上了頭,據傳谷南與金重祥兩個都被禹偉行罵翻了祖宗十八代,落了個好大的沒臉沒盤;禹偉行跟著把他的人手又重新做了分配部署,除了大批眼線暗樁密伏在『古北口』內外四周,他全部力量集中到『絕春谷』那裡,準備在那條死路上和你來一場最後了斷……」
  皺著雙眉,關孤喃喃的道:「奇怪……」
  胡起祿道:「什麼事奇怪?」
  關孤嚴肅的道:「這些消息都是從哪裡得來的?」
  胡起祿道:「古北口附近黑白兩道上,我的朋友也不少,我曾仔細向他們打聽探詢過,綜合起來便是這麼個形勢。」
  李二瘸子也點頭道:「不錯!據我的消息來源傳報,大致也是如此……」
  關孤搖頭道:「恐怕有問題,這其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夏摩伽接口道:「我同意你的看法,禹偉行必有好計。」
  李二瘸子不解的道:「會有什麼好計呢?在這周圍幾百里的地面上,我混得比他們要熟,人面也比他們廣,關係路子相當多,如果說他們在掉花槍、耍陰險,我不會一點
  消息也沒有,無論蛛絲馬跡,多少也能聽到些風聲……」
  搖搖頭,關孤道:「不一定,李兄!」
  李二瘸子不大服氣的道:「關老大!不是我自吹自擂,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在『古北口』至『三燈窪』這一畝三分地裡,天老爺是老大,我就是老二,三教九流、牛鬼蛇神,舉凡要在這條路上混的,就好歹得捧著我點,我叫他們吹自己的腦袋是辦不到,問他們點事情,令他們跑腿探探風色,絕對是假不了的……」
  關孤深沉的道:「李兄!我不是指你在這一帶的潛力不夠,我的意思是,你還不太瞭解『悟生院』的詭異作風,以及,你可能疏忽了對人性弱點的探討。」
  胡起祿捻著胡梢,若有所思的道:「二瘸子!關老大說得對,『悟生院』的行動,只怕內中另有蹊蹺,不會似表面上這麼簡單。」
  李二瘤子迷惘的道:「我不明白……」
  關孤低徐的道:「『絕春谷』固個是出關必經之路,但『悟生院』他們如果只是死死的守在『絕春谷』一個點上枯候我們前去自投羅網,這樣做法豈非太過愚蠢?設若我們掉轉頭不出關了呢?中土地域遼闊廣大,盡多隱藏之處,我們何須要拚命闖關不可?我們不會這麼笨,相同的,對方也不會這麼傻;『悟生院』表面上這樣行動,乃是一種掩護,一種詭計,故意施放煙幕,以炫惑李兄的眼線耳目,令我們得到錯誤的結論,如此,才正中了他們的圈套!」
  李二瘸子吶吶的道:「關老大!你是說……」
  關孤神色陰沉的道:「我是說,在『悟生院』有意做作的姿態背面,極可能另有某一項實際的行動正在進行——我懷疑他們表面上的舉動是為了緩和及移動我們的注意力,遲滯我們的積極策劃,他們因此可以爭取時效,進而達成搜尋我們確實下落的目的!」
  半張著嘴巴,李二瘸子愣了好一陣才道:「關老大!你的意思是,對方所謂聚集兵力於『絕春谷』之舉只是一種欺人的障眼法兒,實際上他們正在向這附近地面展開搜查,意圖把我們的根底翻刨出來?」
  關孤道:「不錯!我的判斷便是如此。」
  李二瘸子嚥了口氣道:「但是,我的線索來源卻竟絲毫不見端倪……」
  關孤語調森寒的道:「李兄!這就又談到人性的問題了。你在這方圓數百里的地頭上,稱得上是位霸字號的大人物,江湖上的同道,有的敬你,有的怕你,但這卻要在另一股更大的勢力未曾造成脅迫之前才會如此。
  「更明白的說,一旦有了另一股新銳之勢突入你的範圍之內,而這股新銳之勢又是你所難以抗衡的,那麼,有許多江湖同道便會見風轉舵,不一定仍像以前般的對你俯首聽命了,縱然在大局尚未分明之際,他們還不敢開罪於你,至少,某些人已不會似過去一樣傾向你這邊了。」
  李二瘸子憤怒的道:「這些王八羔子——」
  關孤擺擺手,又道:「你不必生氣,李兄!人情冷暖,世道素來炎涼,而我方纔所說的,也只是就事論事的推測,
  並不能絕對肯定什麼,我目的乃是奉勸你,對某些情況與環境的形態,不要太過信賴,它們是會發生變化的,會隨著局面對你的優劣而轉換,或是好、也或者是壞……」
  一側,夏摩伽點頭道:「李老哥!有關你豁命求義,一力維護我們這干傷兵殘卒的事,固然你做得十分隱秘,但卻不敢保證風聲不會洩漏,這樣一來,消息暗傳,壁壘立分,你也等於在和『悟生院,為敵了,有些不願與不敢反抗『悟生院』的朋友,自然退縮唯恐不及,這些人所說所言,其可靠性就大有疑問啦!」
  關孤沉聲道:「我們在這一帶原也不熟,但進退轉移之間,卻駕輕就熟,來去自如,『悟生院』方面當然會判斷可能是有本地同道暗中相助的結果,他們也會查訪刺探,全力找出幫助我們的友人來。
  「同時,更會向附近的江湖朋友施壓力、用脅迫,就算有人不肯洩露內情,這些人亦當畏於形勢,不甘趟渾水,受牽悻了……」
  李二瘸子臉色泛白,顯得極為不安的道:「如此說來,關老大,情形已是大大的不妙了?」
  關孤平靜的道:「也沒有什麼不妙,只是該來的,終必會來而已,我唯一祈求者,只是不要因為我們的恩怨糾葛,而累使李兄蒙受太大損失才好……」
  李二瘸子立時情緒有些激動起來道:「關老大!你這樣說,可就把我李某人看低看扁了!
  「不錯,與關老大相比較,我李某人是的的確確差了一大截,從哪裡論也論不上邊,但我也總算吃了大半輩子的江湖飯,這幾十年下來,別的未能學上,至少還學得『義氣』兩個字,為朋友兩肋插刀是小把戲,為朋友豁命才見真情!
  「關老大!我敬你服你,打心底崇拜你,只要是你的事,莫說賠上我這小小局面毫無怨言,即便把我及一乾兒孫的性命全墊進去,也在所不惜,你若再提什麼連累,什麼損失,就是你看不起我,那,我可以一刀割下自己的腦袋來向你明心跡!」
  關孤十分慎重的雙手抱拳,嚴肅的道:「李兄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真是一條血性漢子,關孤只是就本身立場對事實做考慮,並無其他含意或影響,尚祈李兄多包涵!」
  重重一哼,胡起祿大聲呵叱他的老夥計道:「二瘸子!你他娘的是吃多了火藥沫啦?淨放這等的辛辣屁?關老大自有他的算計,也是對你出自一片好心善意的關懷,你就個舅子沒不住氣了?看你那副熊樣,還有臉自稱在道上混了半輩子?好歹香臭全不分?」
  李二瘸子又是窘迫,又是羞慚的只有咧嘴乾笑的份,他直搓著一雙肥手,口中卻期期艾艾的接不上一句話來……
  關孤和悅的道:「老狐狸!你也別再說了,李兄是直性子人,想到什麼講什麼,他心裡所含蘊的熱誠及情義,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只濃不淡,交朋友,往往終生也難交到像這麼一位磊落漢子!」
  夏摩伽大笑道:「得啦!越說居然越他娘的斯文客氣起
  來了,我這廂聽著覺得肉麻;我們別再窮表心跡了,大伙如今是在一條船上,誰也脫身不了事外,為了救自己、救朋友,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正該和衷共濟,協同一直才對,閒篇扯多了,就是自己在耽誤自己的辰光了!」
  嘿嘿一笑,胡起祿道:「夏兄說得乾脆爽快,正是我的想法。」
  江爾寧似笑非笑的道:「老狐狸!你有六十二變之能呀!不但又是人形又是狐形,竟然還能變成人家肚裡的蛔蟲!」
  張口結舌了好一會,胡起祿才脹得老臉赤紅的道:「小姑奶奶!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且還同甘共苦的患難之交,一般過渡尚有五百年的緣份哩,你又何必老拿著我逗樂子?」
  江爾寧格格笑道:「我這是喜歡你,老狐狸,你不受抬舉?」
  胡起祿忙道:「受,受,我哪敢不受?但你如能嘴下積德,多放我一馬,我就更受得刻骨銘心了!」
  夏摩伽十分有越的道:「胡老兄!看來天下事生生相剋,物物有制,這個話是不錯的了。」
  打著哈哈,胡起祿道:「我老胡是天不怕、地不怕,三千玄機乾坤大,唯獨含糊一個她——江家小姑奶奶是也。」
  江爾寧笑了個掩口葫蘆,連關孤同舒婉儀等人也忍不住莞爾了。
  胡起祿整整臉色,乾咳一聲道:「行了,大家別光看我的笑話,還是談正經的要緊;關老大,『白衣教』的人已經趕到『古北口』了,你知道?」
  石殿中的空氣,有剎那間的沉寂;關孤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我預料他們該趕來了。」
  夏摩伽恨恨的道:「原來起先他們是來不及趁場熱鬧的!」
  關孤淡淡的道:「這不知是我們的不幸,抑或是他們的不幸,對『白衣教』而言,只怕他們急著來淌著灣渾水,並不會是一樁愉快的事。」
  不屑的一撇唇角,江爾寧道:「『白衣教』那干牛鬼蛇神有什麼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莫非還強得過『火珠門』『三人妖』那些死鬼去?連這幾撥角色都被我們擺平了,『白衣教』尚充得什麼人士?至多也只是讓我們耗費一番手腳罷了!」
  搖搖頭,關孤道:「此時此勢,江姑娘,『白衣教』所可發揮的牽扯力量便要比諸往常為大,你千萬不能小看了他們!」
  江爾寧不服的道:「此時此勢,他們都服了仙丹靈藥不成?個個恁空增長了一申子功力?否則為什麼這些人的牽扯力會突然加強?」
  關孤毫不動氣的道:「因為我們的力量削弱了——,南宮兄子俊兄都不在,我、摩伽、李發全受了不輕的傷,甚至連你也行動不便,江姑娘!在這種情形之下,對方的援兵,是否力量上就等於變相的增強了?」
  江爾寧吶吶的道:「這個……」
  胡起祿暗暗高興——江爾寧總算被逼窒住了一次——他緊接著搭腔:「關老大說得不錯,我們固不能自挫銳氣,可更不能輕估敵人;關老大!『白衣教』這趟來了二百餘騎,自教主以下五名『大金頂』全跟來了,可謂傾巢而出,聲勢不小,我們可不能不預為防範……」
  關孤冷沉的道:「『白衣教』教主『雙旗』宮九如,為人陰鷙多疑,城府極深,尤其他在兩個以鋼絲編裝而成的三角旗上有其獨到的詭異造詣,頗不易與;他手下有五名硬把子,就是方才老狐狸所說的『大金頂』,此五人白袍金冠,扮像怪誕奇突,但卻是『白衣教』的五名重要人物,這五個人是『小羅漢』尚皓、『銀鈴子』汪修道、『黑刀手』洪長貴。『角牛』楊烈、『黃竿』馬海全,他們的功夫,亦各有所長,皆非泛泛,再加上二百名驍騎,這股力量,對我們也是能形成相當的威脅……」
  李二瘸子義形於色的道:「關老大,莫忘了我也有一批派得上用場的弟兄供驅使!」
  胡起祿道:「這個當然,二瘸子!你的人到時候少不了有借重之處,但這一仗,我認為智取較力敵來得適宜,關老大以為然否?」
  關孤道:「你可已有了什麼應對之策?」
  胡起祿笑笑,道:「還得再斟酌斟酌,不過,要比出點子、耍花招,恐怕『悟生院』那一邊就多少差了一點。」
  關孤道:「但也不能小覷了他們,老狐狸,那些人也全是專門出歪主意的行家!」
  摸摸八字鬍,胡起祿自傲的道:「別的不敢說,若提到動腦筋麼,我老胡可是『祖』字輩的人物了,在我靠這一門吃喝的辰光,『悟生院』的夥計們還只懂得掄拳頭、扎馬步的賣硬功呢!」
  江爾寧插嘴道:「說說看你的高見能否派上用場,老狐狸!這是件拚命的大事,光用嘴嗆喝可令人放心不下。」
  胡起祿忙陪笑道:「我省得,我省得!老胡幾曾出過差錯來?」
  江爾寧道:「那麼,我們都在洗耳恭聽你老人家的卻敵妙計了。」
  胡起祿又黑又皺的一張瘦臉上浮起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他慢條斯理的道:「細節麼,尚待再加琢磨,不過原則卻已決定了。」
  關孤也相當重視的道:「什麼原則?」
  胡起祿清清嗓門,沉聲道:「主動,關老大!」
  想了想,關孤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應在此坐候對方找上門來,反該主動去向『悟生院』挑戰?」
  胡起祿頷首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一聲冷笑出自江爾寧的鼻腔,她譏誚的道:「我說胡老仙,我看你八成是吃錯藥了,居然想出這麼一條嗖主意來,我們雖然並不畏懼『悟生院』殘存的這股惡勢力,但傷獸反啄,凶性仍大,我們如今情況不佳,事若臨頭,自得豁命拼抗,可是,人家找不著我們反倒搶著去招惹人家,這個『妙策』,豈非硬是豬八戒照鏡子——自尋難看?你出的
  點子,卻叫人怎生恭維法?」
  胡起祿皮笑肉不笑的道:「江姑娘!我們出去找機會對付敵人,總比坐在這裡等敵人來堵上我們一窩子要強;人一旦動開了,便有游移回轉、進退自如之妙,局處一隅,則呆板緩滯,失之靈便,大大不是兵家制勝的道理!」
  哼了哼,江爾寧道:「眼前我們將傷兵弱,力量大減,此時此地,悶著頭去喝風吃沙,四處奔命,和一撥最狠辣的對手捉迷藏,老狐狸!真叫合宜嗎?」
  胡起祿不溫不怒的道:「沒什麼不合宜的,兩軍拼戰,其勝負之分,並不在於表面上力量的強弱,亦非為形勢上優劣之判,千變萬化,法則不一,而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唯不可缺者有二:自信勇氣。我認為,我們目前至少這兩樣是足了。」
  江爾寧大聲問關孤道:「關大哥!你同意老狐狸的做法?」
  關孤平靜的道:「我很贊成,江姑娘!」
  氣得小嘴噘起,江爾寧悻悻的道:「你,你就是和我唱反調,什麼事都故意與我作對!」
  搖搖頭,關孤道:「江姑娘,你錯了,在我們自己人當中,我不會唱任何人的反調,更不可能與任何人作對小誰的主張合乎道理,我便支持誰,誰的看法適應情勢,我就贊同誰。在這種需要以生命為賭注的爭鬥上,我個人的喜惡愛憎並不存在,只有就事論事,為大家活下去或盡量增加活下去的機會而盡心力。」
  夏摩伽接口道:「事實上,關老大,胡老兄的高見確有道理;『悟生院』從來行事的傳統都是凶悍強烈的,他們陰詭狡詐、手段狠毒,慣於聲東擊西,神出鬼沒,他們是活躍的、飄移的,有如旋飄的卷風,充滿了機動性!因此,我們也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坐以待斃,遠不如奮而挑戰的成功希望大,當然,就是技巧與方法上,還得再做妥善的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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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54:33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郎心如鐵

  舒婉儀道:「怎麼樣才會是個了局?」
  關孤坦然道:「去愛一個該愛的人,嫁一應嫁的人!」
  舒婉儀平靜但卻堅定的道:「那就是你,天下也只有你!」
  眉峰間聚起一抹濃濃的陰影,關孤的嗓門發沙:「我是一個生死未卜,半個身子埋在土裡的人,舒姑娘,你可知?」
  羞澀地點點頭,舒婉儀道:「這並不能影響什麼,關大哥!」
  關孤道:「大好的青春白白虛耗,美麗的遠景空自拋棄,人生的幸福輕易閒置,舒婉儀,這不是傻?又是什麼?」
  舒婉儀柔柔的道:「若沒有你,這些將蕩然無存;關大哥!我不知道其他女孩子的思想是否和我一樣——心裡認定,也就鑄牢了,直到人也死,心也死,否則,不會改易。」
  舐舐枯乾的嘴唇,關孤覺得背脊上有點寒冷:「一天一天的,你使我精神上的負累逐漸加重……」
  舒婉儀歉然道:「我不是有意的,關大哥!我不知道如此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竟會使那被愛的人覺得這樣痛苦!」
  關孤苦澀的道:「當那個被愛的人感到被愛是一種加諸對方的折磨時,這愛,便重逾千鉤了……」
  舒婉儀安詳的道:「我不認為是折磨,關大哥!如果是,在我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慰藉,為所悅的人承受一切苦難,才是情感的高度昇華。」
  窒迫了一下,關孤道:「你,你叫我怎麼說?」
  舒婉儀深摯的笑了:「什麼都別說,關大哥!你或許可以改變我其他的很多,但你決改變不了我已經投注在你身上的,那有如五嶽不移!」
  關孤回頭探視,木榻上的夏摩伽正酣聲如雷,睡得好沉好香。
  舒婉儀明白關孤的顧慮,她輕輕的道:「這不是什麼恥辱,我不怕人家知道我情感的寄托與情之所鐘,關大哥!你是個男人,該更不怕,尤其,當我還是單方面的形勢下。」
  關孤忙道:「我不是怕,舒姑娘!只是我不願被別人聽到……」
  舒婉儀的唇角微微抽搐:「為了維護我的自尊?」
  搓搓手,關孤道:「這不是一件適宜公開的事,對麼?」
  忽然,舒婉儀神往的道:「假設我們能夠永遠住在這個洞裡,那該多好,哪怕再也不見天日,我也心甘情願。」
  關孤怔了怔,搖頭道:「這是逃避現實的想法,舒姑娘。
  舒婉儀的聲音立時低落了:「現實只是一場可怖可憎可恨的夢魔,一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冷酷、殘暴、生硬涼薄……我寧肯死去,也不願面對它!」
  默然良久,關孤徐緩的道:「你累了,舒姑娘!」
  甩甩頭,舒婉儀吸著氣道:「生命真是一種負擔,莫大的負擔,為什麼我偏要這世上走一遭?」
  關孤沉重的道:「生命也是一種責任,舒姑娘!」
  舒婉儀苦澀的道:「責任?哪一方面的責任?」
  關孤祥和的道:「你必須要盡你的本份,用這短短數十年的光陰去做該做的事;生命是一種燃燒,一種消耗,重點只在燃燒與消耗的價值上面,舒姑娘蘭質慧心,相信比我更能體會。」
  舒婉儀癡癡的道:「對我來說,生命中只要有你就夠了,至少,在我二十歲以後的生命中,有了你即是擁有了全部。」
  臉色不是赤紅,卻是微微的蒼白,關孤笑得有些牽強:「我們先不談這些,好不好?」
  舒婉儀柔順卻帶著幾分哀傷的道:「隨你吧,我也知道你不願談這些……」
  關孤輕輕的問:「江爾寧睡著了?」
  舒婉儀頷首道:「她身上創傷未癒,加以沿途勞頓,睡得很沉,這些天來,她也真算受盡了折磨,而這樣的折磨,她原是不該受的……」
  關孤道:「說起來,江爾寧不失是個性情中的少女,有膽識、講道義、重情份,就是太過任性了點,是她家大人把她嬌縱慣了……」
  提起江爾寧,舒婉儀心中便有股子說不出的複雜感受,這股感受,是由多種情感組合的,有點酸,也有點苦,更有點憐惜,也融了點親切,她不否認自己是喜歡江爾寧的,喜歡也的坦率、豪爽,喜歡她的精刁、古怪,更欣賞她獨有的嬌蠻勁兒,然則,她又不能不承認,如果江爾寧沒有和她同樣愛上了一個人,她就會益加分潤出自己的好感了
  在男女相悅的一般情形來說,舒婉儀已經算得上是十分豁達與大度的,但是,如果認為她對這種微妙的三角關係毫不介意,那也是不切實際的,問題是,在目前這種景況之下,你又叫她怎麼辦呢?
  發現了舒婉儀的恍惚,關孤低聲道:「你在想什麼?舒姑娘!」
  努力勾動著唇角,舒婉儀扮出一抹掩飾性的笑容:「我在想,江家姐姐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關孤淡淡的道:「還算不錯——除了她的脾氣以外。」
  舒婉儀忽然問道:「關大哥!我們在這裡還要住多久?」
  關孤道:「等我們的傷養得差不多的時候,或者十天半月,也或者二三十天不等,假如沒有意外發生的話。」
  舒婉儀不安的道:「意外發生?」
  關孤沉著的道:「也許對方不容我們有這麼一段喘息的機會,他們搶先摸了上來也極有可能;舒姑娘,『悟生院』及其黨羽,每在我們多活一天之後,他們的焦急憤恨便越甚一日,這是一種十分難忍的煎熬,因此,他們會傾一切力量及方法尋找我們,在做一場徹底了斷之前,他們是決不會甘休的……」
  舒婉儀驚悸的道:「但……這個山洞如此隱秘,大概不會太容易被他們找到吧?」
  笑笑,關孤道:「很難說。」
  舒婉儀惴惴的道:「為什麼?」
  關孤道:「如何在形跡冥渺,甚至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搜索敵人,『悟生院』在這一門中是行家,他們可用的手段多得不可勝數,千奇百怪,無所不至,無所不包,往往在一般人認為漫無頭緒或束手無策的形勢裡,他們卻有別出心裁的一套法門,這是極難防範的;此地雖然夠得上隱秘,但對『悟生院』而言,尚不算最完美,也不算無懈可擊,你不要把他們低估了!」
  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舒婉儀恐布的道:「對於那種血腥殘酷的殺伐,關大哥!我真是從心底怕了,甚至連晚上做夢,都時時夢見令人悸怖的情景,一抹鮮血的濺灑,一顆人頭的猙獰,一段肢體的拋飛……天!多少次,聲聲突如其來的慘叫就彷彿響在耳邊,自虛無幽渺中傳來,似遠若近,真幻不定,醒轉之後,駭得全身肌肉起栗,冷汗涔涔……」
  關孤同情的道:「我知道你的感受,舒姑娘!苦了你
  就這兒句話,舒婉儀便己獲得了少有的溫暖與體貼,剎那間,她竟覺得恁般滿足,恁般的欣慰,方纔所訴的痛苦感受,如此迅速便消逝無蹤了,她凝視著關孤,悄細的道:「我怕,關大哥!但還不太怕……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關孤表情嚴肅的道:「這是我所允諾的責任,我一定會貫徹到底——除非我失去了生命或能力,否則,你們的安危便該由我一肩承擔!」
  舒婉儀感動的道:「在此生當中,關大哥!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忠義無雙的摯誠君子,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人……」
  關孤淡淡的道:「我是麼?」
  用力點頭,舒婉儀肯定的道:「我可以用我生命中所能表達的一切來證實!」
  望了望石壁上懸掛著的那盞風燈,幽冷青白的光茫映幻得關孤瘦懼的面龐帶有幾分落寞的憔悴,他輕輕的道:「你去睡吧!舒姑娘,夜深了!」
  舒婉儀似乎捨不得讓這兩人單獨相處的寶貴辰光就此成為過去,她彷彿想抓住什麼似的,雙手扣著桌沿,有點急切的道:「時間還早一關大哥!還是你不願和我多談?」
  關孤平靜的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你該去歇著了,如此而已。」
  咬咬下唇,舒婉儀的音調變得淒迷了:「今晚我們在此敘說相對,很快這一刻便將成為回憶,以後,不知道是否尚能有似今晚你我單獨聚首的機會……有些事,過去了,就永無過去了……」
  關孤的眼波微微顫動了一下,他低沉的道:「不要想那麼多,舒姑娘!人的際遇是難以揣測的,我們不要空托期盼,只需往我們所企望的去做,或者,有些形勢上的逆境
  會有變異亦未可知。」
  舒婉儀略現迷惘的道:「你是說……」
  關孤緩緩的道:「去睡吧,舒姑娘!」
  三分無奈,七分不捨的依依站起,舒婉儀目光垂視:「關大哥!你也早些安歇吧。」
  等這位癡心的少女走進了她的臨時「香閨」之後,關孤仍然空茫的坐著未動,他深切體會到恁般窒迫的壓力——被愛的確是一種負擔,一種痛苦,尤其是在難以接受又難以推卸的時候!
  在「白頭崗」秘洞中的第三天,李二瘸子近午時便匆匆趕來了,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令人由衷歡迎並且思盼的人——「鬼狐子」胡起祿。
  關孤幾乎想要擁抱這位詼諧刁鑽,卻又義薄雲大的鬼才奇士,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方始克制住自己這種少有的衝動。
  大伙圍了上來,出自心底的以歡笑和熱誠迎近著胡起祿,關孤、李發、舒婉儀,甚至連行動不便的江爾寧也參加了。
  胡起祿只這幾天不見,倒像衰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益發深密,一張又瘦又黑的枯乾面孔,也益加乾癟了,不過,精神還蠻好,兩撇八字鬍仍然挺有趣的輔襯著他的表情。
  關孤開朗的笑著道:「老狐狸!你果是千年成精,滑溜得見形不見影,來去這一段遍佈虎狼的地面如入無人之境,我們還在惦著你,你已經到了。」
  胡起祿打了個哈哈連連拱手:「托福托福,這全是關老大鴻福高照,我是沾了你的光啦!」
  關孤笑道:「你是怎麼找了來的?」
  胡起祿未開口前,先長長歎了口氣:「關老大啊!你可差一點把我姓胡的坑死了哇!這大半輩子來,我還沒有遭遇過這種活罪,心驚肉跳,神魂不安猶且不說,那種焦切巴已、又咬牙切齒的感受更熬得人眼裡出火,天爺,自己也已是把持不定,尚得一面安慰老的,勸說小的,求爹告娘般攔著『絕斧絕刀,哥兒倆來拚命;愁雲慘霧加上哭聲震天,那邊廂還有人非鬧著轉頭闖關不可,想想吧,這是個什麼的光景?時辰過了,你們後面跟的一個不來,等在『斷腸坡』的我們,可就要了命啦!」
  一邊,舒婉儀急忙問:「胡爺!我娘她老人家不要緊吧?」
  胡起祿道:「還好,當時總算叫我說好說歹給勸住了,唉!舒姑娘,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令堂為了牽掛著你的安危,幾手就哭得閉了氣,那等肝腸痛斷法……」
  舒婉儀的一雙丹風眼中立時熱淚盈眶,泫然欲啼,她咽著聲道:「都是我不好……胡爺,我娘真的沒有事嗎?」
  胡起祿坦率的道:「精神上自是免不了多少受點刺激,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體稍差,憂慮過度,身子就顯得虛弱,但好在沒多大要緊,倒是為了要安撫下南宮豪、豐子俊二位老兄,費了我吃奶的工夫,這兩位仁兄非拗著轉回頭來
  接應你們不可,那等激昂衝動法,叫人捺都捺不住,只為求他們暫且稍安,我就差點向他們下跪叩頭,我的皇天,這兩位活祖宗在那一刻裡,就像是發了瘋!」
  關孤道:「事情真像未明,南宮兄與子俊兄又何苦如此激動憤慨?『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拼著一死以維義固是不錯,但『悟生院』及他們那批爪牙卻尚不一定有這個能耐要我的命!」
  又歎了口氣,胡起祿道:「我的關老大,你現在說得很簡單,只因你自己明白自己的處境同遭遇,但我們當時可就全不是這碼子事啦,大伙在那喪氣的勞什子『斷腸坡』下窮等,乖乖!這一次,才叫我體會到『望眼欲穿』這四個字竟是這樣個貼切的含意;約定的時間一過,誰也沉不住氣,而越等你們越是一個也不見來,在那種形勢氣氛裡,委實無法令人朝好處去想,若非舒夫人、銀心、南宮兄同豐兄比我更控制不住,恐怕連我自家也要發起狂來……」
  關孤平靜的道:「其實,你們該首先把事情搞清楚,才……」
  胡起祿忙道:「我就是這樣說呀,可是自己心裡又直犯嘀咕,不知你們是被『悟生院』截住了,還是遭到了不幸?抑或受到其他什麼意外的耽擱?但任怎麼推測,都難以有個樂觀的假定,沒有法子,我只好硬著頭皮拍胸脯向他們保證,務必會把你們的下落查探出來,而且還逼著南宮豪、豐子俊二人答應我,在我未得正確消息前,他兩個斷不可輕舉妄動,以免亂了章法,自陷絕地……」
  關孤頷首道:「這樣做才是正確的。」
  摸摸八字鬍,胡起祿又道:「我們在『斷腸坡』下等了一夜,第二天,我他娘便摸到『古北口』去探底了,喝,『古北口』外頭簡直就成了片修羅場啦,草蓆捲著的、白布蒙著的、東一排、西一列,淨是橫豎擺著些死透了的人!還有的就露天陳置在那裡,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腹開膛,也有光身子不見腦袋的,處處是半乾的血跡,甚至有些五臟六腑尚赤污點纏的拋掛著未及清理,那些屍首,不是黑衣,就是綠衫,再就是『火珠門』那一窩子的穿著打扮,行了,不必多問,我已明白這是怎麼回子事……像這等火辣慘厲得有如千軍萬馬對過陣後的場面,只有一個人獨力可以形成,關老大!除了你,到哪兒去找第二位?」
  關孤道:「不只有我,夏摩伽、江權與他們的手下也投過來了。」
  胡起祿猶有餘悸的道:「我見過死亡,也聞過血腥,但是,似這樣殘酷的大屠殺卻是罕見,真叫人間浩劫啊,看那些肢體不全,形容猙獰的屍體……關老大,人殺人,實在不知樂趣在哪裡……兒
  關孤深沉的道:「不錯,根本沒有樂趣,因為這原不是一種有樂趣的事,人殺人,卻有著樂趣之外的許多目的,而我,老狐狸,我殺人是為了要阻止更多的人被殺!」
  胡起祿正色道:「這一點,不用你說我也明白,關老大!所以我才敬你服你,你是黑煞星,活報應,但你更是個堂堂正正的忠義之士!」
  關孤笑笑道:「別捧我了,說正經的吧。」
  嚥了口唾液,胡起祿道:「後來,我暗裡找著我在『古北口』的路子查探,才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始未,也得悉了你們突出重圍的大好消息,詳情雖然仍有不盡之處,但至少我已知道你們總是活出去了……」
  關孤問道:「『古北口』附近的情形如何?」
  胡起祿道:「也已翻了天啦,雞飛狗跳的亂得一塌糊塗,有官府的公差、驗屍的許作、鎮關的守軍、地方上的裡正、想看又不敢挨近的人群,更多的是『悟生院』如臨大敵般聚集的人馬,形形色色混雜穿插在一起,鬧哄哄的叫人分不清正邪善惡,公私黑白,看上去除,了慘怖之外,更有一股子滑稽的感覺,殺人的、被殺的、緝兇的,欲待行兇的、官家的江湖道的、當地的老民,全混成了一團!」
  李發哼了哼,道:「恐怕還得再混成一團才能了結哩!」
  舒婉儀急著接口道:「胡爺!在你把事情打聽清楚以後,可曾立時回去向我娘及南宮大叔、豐二叔知會一聲?」
  胡起祿道:「這還用說?我趕緊朝回奔,到了地頭,卻見你娘同你南宮大叔、豐二叔他們神色悅和,談談笑笑,竟似通通吃了『回心散』『順氣丹』一般,情態迥然不同於我臨行之前,等我走近問明,方才曉得二瘸子這邊也已派人兼程趕來傳遞你們平安的消息了……這遭危難,總算有驚無險,把人嚇得虛軟,卻幸好及時補過一口氣來,就只這一陣回想,還覺得冷嗖嗖的脊樑骨泛寒……」
  舒婉儀如釋重負的道:「這樣說,胡爺,我娘是真的不
  要緊了?」
  胡起祿笑道:「打一開頭,我不是就告訴你不要緊麼?」
  關孤道:「如今舒老夫人和南宮、子俊二兄在哪裡歇即?」
  瞇起眼胡起祿道:「當然仍在『斷腸坡』,還能在哪裡?你以為我會領著他們再轉回來闖這道『鬼門關』麼?」
  舒婉儀又有些不安的道:「他們在那邊……安全嗎?」
  胡起祿笑道:「放心吧,我的小姑奶奶,那地方至少比這個『賊窩』要可靠些!」
  李二瘸子抗議道:「我說起祿,你這話就多少有欠斟酌了,我們是江湖人,吃的是江湖飯,一不偷、二不搶,恁本事混生活,又怎麼能將我們的老窯比同『賊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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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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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柔情似水

  關孤感慨的道:「武林勢利,江湖脆詐,人間情薄,古道熱腸,仁義在心的角色實在不多,但我們夠幸運,竟是遇上了不少!
  譬如洪家幫的朋友,這位李二瘸子,當然胡起祿就更不消說了……」
  夏摩伽道:「由此可見,公道仍在人心!」
  關孤道:「我們就是靠了這一信仰,方才苦苦支撐,奮鬥迄今,要不然,早也洩了勁,灰了心……」
  夏摩伽輕聲問道:「對了,關老大!你心中可有個打算?」
  關孤道:「你是說我們今後的行止?」
  夏摩伽道:「不錯!」
  關孤劍眉聚皺,陰沉的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讓胡起祿、舒老夫人、南宮、子俊二兄等知道我們脫險的消息,其次,我們得把這一身創傷調養好,然後便臨到我們與禹偉行做個總了斷的辰光了。」
  夏摩伽沉重的道:「這是免不掉——問題是,我們要多久才養得好這一身傷?」
  關孤道:「我的傷勢比你要輕,痊癒必然較快,老夏!這灣混水,你不趟也罷!」
  怔了怔,夏摩伽隨即體會過來關孤言中之意,他不禁勃然變色,氣得兩眼發紅地大聲道:「這是什麼驢話?關老大,你把我姓夏的看成了哪一類的角色?這忠義二字只能由你承擔,我夏某人就沾不得邊?你可以為仁效命,我就不能慷慨赴難?你趁早打消這個熊念頭,你往哪邊去,我朝哪裡跟,活,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做一堆!陰陽兩界我是跟定了,你他娘休想拋開我!」
  覺得鼻端一陣泛酸,關孤強笑道:「你真有個狗熊脾氣……」
  夏摩伽怒沖沖的道:「隨你怎麼說,你也甭想放單飛!」
  關孤拿起杯子來啜了一口也已微涼的茶水,平心靜氣的道:「或者,等不及你的傷好,就有情況了……」
  夏摩伽倔強的道:「我還含糊個烏?人是一個,命是一條,任什麼場面,豁開來於就是了,那些龜孫子王八操的包管也得陪襯上一大把!」
  關孤緩緩的道:「不到最後關頭,莫要輕言犧牲,老夏!」
  夏摩伽惡狠狠的道:「總先把心橫了,到了時辰便也沒有什麼放不下、拋不開的啦!」
  又啜了口茶,關孤深刻的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老夏!」
  「呸」了一聲,夏摩伽怪叫:「娘的皮,你到現在才知道?」
  不由笑了,關孤道:「別生氣,我只是重複一遍而已!」
  夏摩伽悻悻的道:「這還像句人說的話!」
  雙眼凝視著杯麵上浮漾的一片茉莉花瓣,關孤安詳的道:「再一次的血戰到來,老夏,『悟生院,方面所佔的優勢就比以前小多了。」
  夏摩伽咧開嘴道:「想想看吧,『火珠門』冰消瓦解,『三人妖』一敗塗地,『綠影幫』也元氣大喪,甚至連『悟生院』本身的實力也折損了一半有多,我們這邊卻加上了李二瘸子這一股力量,禹偉行那老傢伙有樂子啦!」
  關孤道:「別忘了『白衣教』。」
  咬咬牙夏摩伽道:「是了,『白衣教』,本來他們來不及趕上的,經過一陣耽誤,就難說了,看情形,這干王八羔子極可能湊上熱鬧……」
  關孤靜靜的道:「還是把他們算進去的好。」
  夏摩伽凶悍的道:「娘的臭皮——『白衣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多了幾個使環的廢物而已,他們尚能上得了天?我操他個大舅的!」
  關孤搖頭道:「別把『白衣教』看得這麼稀鬆,他們之中,也不乏真正的能手,沒那麼多吃定穩撈的,老夏!我們自己仍須加意小心!」
  夏摩伽氣勢如虹的道:「你儘管寬懷,關老大,『白衣教』的斤兩我清楚,他們去唬唬一干江湖未流尚可,想來稱量我們,正是四兩棉花——談(彈)也甭談(彈)了,不信,節骨眼上就見真章!」
  吁了口氣,關孤道:「『白衣教』趕來截擊我們,亦定然是抱了『見真章』的主意!」
  夏摩伽大聲道:「那好,正可碰上一碰,看看誰會碰個一地嘩啦啦!」
  那邊,李二瘸子又拐了回來,隔著幾步遠就笑道:「我說夏老兄,你在說誰碰個一地『嘩啦啦』呀?」
  夏摩伽道:「當然是『悟生院』與他那干殘餘的爪牙!」
  拉開椅子坐下,李二瘸子道:「這還用說?他們這輩子也別想再撿便宜了!」
  關老大,我已派出兩名心眼靈活的手下趕到關外報信去啦,約莫不久就有回音,你且先放寬心,莫朝這上頭想,稍停等他們把酒菜整治妥當,咱們乾上幾盅再說!」
  關孤笑道:「太打擾了,李兄。」
  李二瘸子誠心誠意的道:「這是我的榮幸,關老大!你千萬別再客氣,否則就見外了。」
  夏摩伽斜睨著眼道:「娘的!我們關老大越在這等辰光裡越是彬彬有禮了,平常日子,倒是冰冷得不見一星半點的熱活味!」
  關孤淡淡的道:「要看對象,老夏!」
  搓搓手,李二瘸子直在呵呵笑,他在想——看樣子,眼前這位鼎鼎大名的「果報神」,果真叫自家高攀了呢……
  李發是在傍晚時分趕來「白頭崗」秘洞的。
  關孤與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此時此地相見,兩人都有恍同隔世的感覺,而確然在這短短一別中,幾乎是幽明異途了。
  唏噓相對欲哭無淚,兩條鐵錚錚的江湖漢子,竟都興起一陣抑止不住的哽塞,互望著,李發第一次在他崇拜的關大哥雙眸中,察視了那樣多的晦澀與淒茫……
  夏摩伽強笑著在一旁調和氣氛:「得啦得啦,你兩個是怎麼一碼子事?劫後餘生,大難不死,這份幸運還不夠你二人樂上一陣子的?見了面就先扮出一副喪氣德性來,你們不覺掃興,我卻滿肚皮窩囊……」
  李二瘸子亦忙道:「夏兄說得正是,關老大!李老弟!這可是樁喜事呀!不作尖愁眉苦臉,應該彼此歡歡喜喜的互為慶賀才對……」
  關孤的聲音在低沉中微顯沙啞的道:「原先真以為古北口外一別,再無相見之日了。」
  李發深吸了一口氣,壓制著內心情緒的激動,道:「更令我驚怵不安的,大哥!是你臨行之前,語氣竟似永訣!」
  關孤直率的道:「老實說,李發,我當時自忖生還之望不大……」
  重重一哼,夏摩伽道:「這是什麼話?關老大!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輕,把對方估高了!」
  搖搖頭,關孤道:「我不是給自己洩氣,從不!但我卻不能不面對現實,在先前的那種情況下,敵人氣勢之盛,的確是我們所難以拮抗的!」
  夏摩伽道:「我們還不是佔了上風!」
  關孤緩緩的道:「這上風,佔得多麼艱辛!」
  夏摩伽信心十足的道:「往後的發展,關老大,對我們會越來越順當,對他們可就越來越侷促了,這連串暈大黑地的惡鬥廝殺下來,最終的勝利,必是屬於我們的!」
  目光低垂,關孤道:「但願如此了,老夏。」
  李二瘸子滿臉誠敬之色的道:「這是一定的,關老大!否則,何止沒有常規,簡直連天理也沒有了!」
  李發在旁邊謹慎的問:「大哥!不知『悟生院,方面在經此挫折之後,又會有什麼異動及陰謀?」
  關孤深思的道:「禹偉行是一個心思極為細密,舉止十分審慎的人,他也必會檢討全盤形勢,策劃應對之道,但萬變不離其宗——他的一切部署,亦脫不開如何才能消滅我們的原則!」
  夏摩伽冷峭的道:「十年風水輪流轉,再從頭開始,禹老鬼的運道就不會那麼好了,大家也得把角兒調換調換,以前是他追我們,現在該我們追他了!」
  關孤面無表情的道:「不管角兒如何調換法,老夏!結局都免不了是血淋淋的一場!」
  夏摩伽大聲道:「血淋淋就血淋淋,娘的,莫非『悟生院』的人不是肉做的?他們若不怕流血,我們還含糊個卵?」
  李二瘸子插嘴道:「夏兄,你的腳傷與胸口上的傷勢……」
  一昂頭,夏摩伽凜烈的道:「礙不了事,哪怕我不能動彈了,光用嘴咬,也能咬下那些王八蛋身上半斤人肉來!」
  伸出大拇指,李二瘸子讚道:「夏兄真好氣魄!」
  嘿嘿一笑,夏摩伽道:「我他娘生平一樣不佔,只是骨
  頭硬,說什麼都可以,一口氣卻不能輸,是謂腦袋悼得,志屈不得!」
  李二瘸子再接再歷的道:「這才叫英雄好漢,我說夏兄!」
  關孤有些疲倦的道:「李兄若是有事打點,盡請自便,這裡就不勞相伴了;我這位夥計夏摩伽只要有人捧,興致便好,我卻感到精神不濟……」
  李二瘸子呵呵笑道:「關老大既要休息,我便告辭啦,今晚我須趕回『三燈窪』交待些零碎事,明朝再來向關老大及夏兄等各位請安。」
  夏摩伽道:「你別聽他的,李老哥!我們多親近,今日一見,才叫相見恨晚哪!」
  連連拱手,李二瘸子道:「高抬高抬,夏兄!征戰竟日,勞神耗力,也該早早歇著了,且先留點精力,還怕以後沒有你我長相盤桓的辰光麼?」
  夏摩伽笑道:「好吧!我也不留你了,反正有關老大在場地方,我一概只有乖乖聽令的份。」
  關孤向站起身來的李二瘸子道:「李兄!若是老狐狸回轉,或有他們那邊的任何消息,皆須即速相告,以便有所因應。」
  李二瘸子躬身應是道:「關老大放心,包管誤不了事!」
  接著,他又向大家招呼過後,再堅拒了關孤的出送,領著十幾名手下,匆匆往洞外行去。
  打了個哈欠,夏摩伽喃喃的道:「奇怪——李二瘸子一走,倒突然覺得乏了,這是怎麼回事?」
  關孤平靜的道:「沒人高抬你了,自就無趣了,老夏!」
  瞇上眼,夏摩伽道:「你別吃我的豆腐,關老大!我也有機會給只『小鞋』你穿!」
  笑笑,關孤道:「去睡吧,別逗啦!」
  「鐵牌」江權從那邊走了過來,小心的挽扶著夏摩伽到木榻上躺下,然後,偕同李發一起至石殿門側席地而臥;現在,只有關孤一個人獨自據桌沉思,他的神色在燈光的映襯下,便更有一股化不開的悒鬱了……
  他在想著未來。
  未來幾乎是一團迷瀠,一團血霧般的迷瀠,此際,他除了隱隱嗅到那種可怖可憎的血腥氣息外,競看不透那團迷濛的之後還會有什麼遠景。
  他用心神來熟思運數的變異,而只得回一陣煩躁、一陣怔忡、一陣空茫,活在暴戾與殘酷的日子中太久,莫非心神也鈍木了?
  低低的,也是怯怯的,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自他的身側!
  「關大哥……」
  是舒婉儀。
  歎了口氣,關孤沒有扭頭,他淡淡的道:「坐吧舒姑娘!」
  有些倀促的弄撫著衣角,舒婉儀坐在方才夏摩伽所坐的木椅上,目光關懷又瑟縮的瞧著關孤,她忐忑的道:「我發覺你還沒睡……」
  關孤頭,關孤道:「本來有點累,一時卻又睡不著了。」
  舒婉儀不安的道:「心裡煩?」
  關孤道:「是的!心裡煩。」
  咬咬下唇,舒婉儀道:「傷口痛嗎?」
  關孤略略活動了一下四肢,道:「還好!」
  舒婉儀低下頭,輕輕的道:「我已算不清你救過我多少次了,關大哥!每一次都是用你的鮮血付出代價……一個人的生命被同一對像挽救過這麼多次,實在無法再以任何方式表達內心的感激與欽仰……」
  關孤靜靜的道:「不必這樣說,這是我該做的。」
  舒婉儀有點激動的道:「關大哥——你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
  注視著這個美麗端莊又飽經憂患煎熬的少女,關孤的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我沒有拒你於千里之外,舒姑娘!不要太敏感。」
  似是好受了一點,舒婉儀幽幽的道:「我知道,關大哥!我並不強求你愛我,更不強求你要我,但是你卻無法不讓我來愛你,我自知不配與你談論感情上的問題,然而,至少我還有單方面傾慕你的權利……」
  關孤苦笑著道:「別這麼看不開,舒姑娘!」
  舒婉儀淒迷的道:「你已重複告訴我很多次同意義的話,我也很多次重複回答你我心中所想,關大哥這是個死結,永遠怕也解不開了。」
  無聲的歎息,關孤道:「你真傻!」
  舒婉儀笑得令人心痛的道:「是的,我很傻——如果你認為這叫『傻』的話。」
  深深呼吸了一次,關孤低聲道:「舒姑娘,你曾否考慮過,這將不是個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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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發表於 2010-6-25 10:53:02 |只看該作者
第74章 自薦月老

  經過了彎彎曲曲的一段轉折後,前面豁然開朗!
  竟是一個偌大的地下殿堂,又像一一間寬闊高聳的石廳!
  奇形怪狀的灰白色岩石參差凸凹於上下周圍,只是空出這麼寬闊的一個中心來,怕沒有五六丈高,十多丈方圓之廣!
  殿堂的中間,居然還擺置著桌椅、床鋪等物,更有數十隻鐵皮嵌角的堅固木箱堆集在一隅!
  十名彪形大漢,便一排肅立在殿堂之前,齊齊向為首而至的李二瘸子躬身行禮,此是恭敬。
  含著笑揮揮手,李二瘸子下馬問道:「沒事嘛?娘的,清福都不會享!」
  轉回身來,他迎向跟著進來的關孤道:「怎麼樣?關老大,我這地方還不錯吧?」
  點點頭,關孤道:「好極了,比我想像中更好,隱密、乾爽、潔淨,太好了。」
  習慣性的搓著手,李二瘸子笑道:「這邊的大廳,便專供關老大、夏兄及兩位姑娘宿住,其他弟兄們可以睡在洞道兩側。」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光頭子忙道:「馬匹朝外趕一趕吧?一點事也沒有,當家的,可憋得人發慌。」
  瞪著眼李二瘸子沒好氣的道:「你是吃飽了撐得慌,找幾個較深的凹窪處圈起來,我再叫他們準備清水喂料,好讓這些畜牲養養膘!」
  仍坐在鞍上的夏摩伽瞇著眼道:「先別顧著畜牲,李老兄,倒是人吃的夠不夠?一下子增加了我們這酒囊飯袋哩!」
  呵呵一笑,李二瘸子爽朗的道:「放心吧,我的夏老兄,這裡經常備有三個月十人份的存糧,如今加上六七十位貴客,也夠吃個十大半個月的,而且,我回去後就著人趕緊補送些吃食用具來,包管叫各位住在這裡舒舒服服……
  關孤叫過江權來,低聲吩咐道:「江權,我們的人通通下馬歇息,你把休歇的地方給大家分配好,再派人把馬匹趕到洞外找幾處合宜所在圈攏,記住交待弟兄們,洞中堆集的所有物件,不准任何人靠近!」
  江權答應著趕緊回身傳令去了。
  關孤又親自扶著夏摩伽下了馬,此刻,舒婉儀也挽著江爾寧走了過來。
  石殿中,李二瘸子正一疊聲吆喝著他的手下們清理地方……
  有的打掃,有的端整桌椅,有的在鋪床疊褥,甚至還臨時用那些鐵皮嵌角的木箱圍砌出一個小天地來。
  咯咯一笑,江爾寧道:「李大哥,那些木箱子圍隔著的中間,可是我同舒家姐姐的住處?」
  李二瘸子笑道:「正是,太過簡陋,只怕委屈二位姑娘了……」
  江爾寧眨眨眼,道:「別客氣;李大哥,看那些木箱子十分堅牢,裡頭裝的是啥玩意呀?」
  李二瘸子道:「只是些銀兩而已……」
  伸伸粉紅色的小舌尖,江爾寧道:「乖乖,這麼多箱銀子,我和舒家姐姐住在中間,豈非『價值連城』了麼?」
  李二瘸子早由李發及胡起祿的口中知悉這位「清漳河」江家的小姑奶奶難惹難纏,他十分謹慎的笑著道:「小數目,小數目,江姑娘出自名門,見多識多,我們這點小小家當,實是貽笑大方了……」
  江爾寧哧哧笑道:「我可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李大哥,你不怕我暗中偷下兩把?」
  打了個哈哈,李二瘸子尷尬的道:「說笑了,江姑娘說笑了……」
  關孤走了過去,橫了江爾寧一眼:「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笑笑,江爾寧道:「又不順你的心啦?哥!」
  臉上一熱,關孤忙道:「等會裡頭收拾好了,你和舒姑娘先進去歇著!」
  江爾寧懶慵的道:「我走不動啦叩……」
  關孤道:「舒姑娘會扶你。」
  搖搖頭,江爾寧道:「舒家姐姐也累了!」
  關孤忍耐的道:「那你想怎麼樣?」
  狡黠的朝關孤虛措了指,江爾寧膩著聲道:「要你抱我進去。」
  站在一旁的李二瘸子,幾曾見過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有這等陣仗?他不禁大大一愣,頓時張口結舌的傻住了!
  關孤面紅耳赤,著急的道:「不要瞎說,舒姑娘,煩你偏勞,挽扶她一下。」
  舒婉儀柔順的道:「我會的,關大哥。」
  夏摩伽坐在地下,大聲插嘴:「你也真是,關老大,人家江姑娘受傷在身,行動不便,請你幫個忙挽扶挽扶,你又何苦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關孤苦笑著搖搖頭,道:「老夏!你不要在那裡推波助瀾,行不行?」
  夏摩伽瞪著眼道:「也沒見過似你這樣古怪脾氣的人。給你抬舉你還不受,換了別個,只怕連邊都沾不上哩!」
  哧哧一笑,江爾寧道:「夏大哥!你可真說對了,姓關的人是鐵,心如石,連身上的血都是冷嗖嗖的,哪還帶著一星半點的人味兒?他這尚算客氣啦,以往,他那副嘴臉,比「拒人於千里之外』更要叫人難受!」
  不服氣地哼了哼,夏摩伽道:「你可別在意,江姑娘,我和關老大是過命的交情,雖然我的名氣不及他,武功更不及他,但好歹癡長幾歲,多多少少,他也得聽我幾句!」
  聽了夏摩伽的話,江爾寧喜悅的笑了:「夏大哥!你的意思是……」
  夏摩伽大刺刺的道:「很簡單,我總要為江姑娘你盡點力也就是了!」
  媚眼如絲,巧笑情兮,江爾寧一派祈求之色:「多謝你,夏大哥,我的事,就全恁夏大哥作主了!」
  不由一挺胸,夏摩伽意氣昂昂的道:「放心吧,關老大不給別人面子,不給我成麼?」
  接下來,江爾寧似乎就要謝「媒」了……
  關孤一看越往下說越當真,忍不住趕忙插進來道:「此時此景,二位這算什麼『興致』?」
  側顧舒婉儀道:「舒姑娘,尚請伴扶江姑娘前去歇著,這裡有些事情,我們還得商議商議!」
  點點頭,舒婉儀強顏一笑:「是的,關大哥!」
  江爾寧悻悻的道:「不止一次了,每遭都是如此,一待接近問題的核心,你總是推三阻四,找盡理由把正題岔開!」
  關孤平靜的道:「眼前是什麼關頭?江姑娘。」
  雙眉一挑,江爾寧道:「我不管,我只知道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是我一輩子的希望之所寄!」
  歎了口氣,關孤沒有說話。
  向江爾寧使了個眼色,夏摩伽道:「江姑娘,你便暫且先去歇著吧,別忘了,這裡有我。」
  又橫了關孤一眼,江爾寧終於十分不情願的在舒婉儀陪同下走進了石殿裡那座以銀箱疊圍起來的「香閨」內。
  伸伸舌頭,李二瘸子低聲道:「天爺!江家大小姐果然犀利!」
  關孤尷尬的道:「李兄也知道?」
  李二瘸子壓著嗓門道:「小弟聞名久矣,不料更勝傳言!」
  夏摩伽不以為然的道:「很好的一位姑娘家嘛,李老兄,不能因為她主動喜歡上一個男人就認為她有所缺憾!只要是一個未婚的女子,她便有權對她所愛慕的對象表達心意,面主動並非是罪惡!」
  李二瘸子忙道:「當然,這個當然,夏兄切莫誤會,我絕對沒有其他含意……」
  關孤笑道:「老夏!就因為江爾寧在陣上幫過你一記,你就這麼實心塌地的替她撐腰?」
  夏摩伽坦然道:「這是大原因,但我對她印象極佳亦是理由之一!」
  關孤道:「這是我的事,你不可越俎代庖。」
  夏摩伽大聲道:「恁我哥倆的交情,至少我還有說話的餘地吧?」
  拱拱手關孤道:「且待我們留得命在以後再說話,如何?」
  夏摩伽道:「好,到時候你便想躲也躲不掉!」
  石殿之內,這時已經擺置妥當,李二瘸子陪笑道:「二位!便是要抬槓,也得找個舒坦點的所在,到裡頭坐在椅子上慢慢磨牙,不比在這裡乾耗著強?」
  豁然笑了,夏摩伽道:「你老小子!」
  石殿靠壁,早已分別擺好了兩張鋪設著新換厚棉被褥的木榻,另外桌椅俱全,方木桌上,更有幾杯香茗在冒著裊裊熱氣……
  坐在以籐條編就的大圈椅之上,關孤先舉杯啜了口茶,長長吁了口氣,十分感慨的道:「多少天來,現算是最安適的一刻了,這段日子裡,似乎連坐都沒好好坐過一次……」
  夏摩伽也道:「尤其是心裡的這份安詳平靜更叫人受用,不似前些天,老叫那股沉重的窒迫感壓著,喘口氣都吃力費勁,精神上的負擔,更甭提了!」
  李二瘸子道:「既是如此,何妨多住些時?」
  嘿嘿一笑,夏摩伽道:「李老兄,這到底還不是我們的終老之處,現實必須面對,恩怨也必須了結,長久窩在此地、豈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搓著手,李二瘸子道:「總要把傷養好,調和調和元氣,犯不上太急著出去同他們對陣呀?」
  關孤接口道:「李兄說得也對,就怕太打擾了。」
  李二瘸子正色道:「關老大!我只擔心各位嫌棄此處太過侷促簡陋,若是各位認為尚可湊合,別說這段日子,便是住上個十年八年,我也供得起,而且極為樂意效力!」
  關孤笑道:「我相信,李兄!」
  頓了頓,他又道:「有一事請教。」
  李二瘸子坐正了身子:「不敢。」
  關孤道:「我的手下李發,原計議易裝夾在李兄兒郎當中,以單幫客商的身份混過古北口出關,未知已經走了沒有?」
  李二瘸子道:「正要稟告關老大,李老弟尚未走;在來『白頭崗』秘洞之前,我已著人前去接他來此,與關老大相見了,約莫就快到啦!」
  關孤頷首道:「偏勞李兄,我也正想見他。」
  夏摩伽問道:「李老兄!你這座秘洞所在,有多少人知道呀?」
  明白夏摩伽的意思,李二瘸子爽然笑道:「夏兄放心,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也不過就是我的二十來個心腹手下,他們俱極忠耿可靠,包管洩漏不出去,這些人全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功夫沒什麼奇處,倒不是骨頭還算硬朗!」
  夏摩伽道:「李老兄!是我過慮了。」
  李二瘸子道:「當然夏兄的顧慮也是正確的。」
  關孤道:「對了,『鬼狐子』胡起祿也知道這個所在麼?」
  呵呵一笑,李二瘸子道:「他不但知道,當初佈置這座秘洞的時候,他還著實幫著耗過一番心血呢,對這裡,他可以說比我還要熟悉!」
  關孤與李二瘸子這位「三燈窪」的地頭蛇搭上交情,全是他的老友「鬼狐子」胡起祿居中引介之功,以胡起祿和李二瘸子的淵源來說,他參予李二瘸子的機密乃是極其正常的事,看來,胡李二人,的確已是融為一體的老伴檔了。
  又嚼了口茶,關孤道:「希望老狐狸能找來此處和我們會合才好。」
  李二瘸子道:「我已留下話在『三燈窪』了,只要起祿一到,馬上就會得著信息,關老大!你寬懷,他一定尋得來的。」
  關孤微笑道:「你是否覺得,老狐狸是個鬼才?」
  得意的笑了,像自己也被誇讚了一樣高興,李二瘸子道:「胡起祿呀!他的鬼點子之多、計謀之絕、手段之奇、腦筋之細密,簡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關老大,我常常在想,這傢伙的頭顱裡面到底裝著些什麼玩意?怎的就有那許多名堂花巧?」
  關孤頷首道:「他確實算得上一個奇人,不遜於宗師之尊,在這『詭』的一行裡,怕是無人能出其右了。」
  夏摩伽欽慕的道:「這位狐狸老兄,倒是要拜識拜識!」
  李二瘸子欣然道:「用不了多久啦,夏兄,起祿一定會找上這裡來的,屆時你們得多親近,起祿什麼好處都沒有,就是夠朋友,講道義……」
  關孤略微有些悒鬱的道:「已經過了與他們會合的時間,不知老狐狸將急成個什麼樣子!最令人擔心的還是舒老夫人,希望她能放得開些才好!」
  李二瘸子忙接道:「關老大儘管寬懷,事情不會出什麼差錯的,起祿在這一帶地頭上,人面廣、耳風靈,『古北口』外的變異,他很快即會知曉,各位安然脫險的消息,料將同時傳到他那邊……」
  關孤沉沉的道:「但願能使過了關的人不再牽腸掛肚為咱們憂慮,便也算功德無量了……」
  夏摩伽歎了口氣道:「那等滋味我嘗試過,確乃一種痛苦的煎熬,甭說心神不寧,坐立不安,連人都變傻變癡了……」
  低咳一聲,李二瘸子搖頭道:「二位別淨朝壞處想,老實說,關老大這身能耐,也已是介於人神之間的奇藝,而關老大走南闖北,更是經過多少風浪,見過多少陣仗!」水裡火裡,刀山劍林,進進出出這半輩子,又幾曾栽過跟頭來著?關老大是福大命大,藝高膽大,就算這一場風火險了點,知道關老大的人也必然信得過關老大闖得出,蕩得開!」
  澀澀的一笑,關孤道:「你太高抬我了,李兄!」
  李二瘸子一派虔誠的道:「句句言自肺腑,關老大,高帽子我會給人戴,但卻不能亂向關老大這樣的好漢子戴!」
  夏摩伽點頭道:「不錯!我們關老大確是一座不頹的山,鐵打的金剛!」
  關孤道:「老夏!你大概『裱』著我來壯你自己的膽吧?」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你可千萬死不得,關老大!我個人倒無所謂,別忘了還有這麼些靠你才能活命的朋友兄弟哪!」
  這是實話,關孤不由默然了!
  的確,越到這等險惡困窘的關頭,他益發感到肩負的沉重與心情的窒迫!
  半生來,他就沒有過個一天好日子,血腥串連著殺伐,冰冷夾雜著嚴酷,把七情六慾全摻進那抹濃稠得化不開的赤紅中了!
  而如此的痛楚尚不僅是有形的,甚至連心靈和精神上也彷彿套上了侄桔!
  多少年來,深夜夢口,或獨坐傾思,他都會想——自己生來到底是於什麼的?莫非就全為了和矛盾及苦難結緣麼?
  這時,李二瘸子謹慎的道:「關老大!你別犯愁,有起祿在,那邊不會有事的!如你還不放心,我這就先派出幾個得力兒郎,前往『斷腸坡』傳遞信息……」
  一拍手,夏摩伽道:「敢情好!」
  關孤低聲道:「會不會太麻煩李兄?」
  李二瘸子熱誠的道:「不麻煩,不麻煩,半點也不麻煩,二位且請寬坐,我馬上就去交待,另外叫他們把午膳給弄紮實點,等會再陪著二位好好喝上幾杯!」
  拱拱手,關孤道:「那麼,我們便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二瘸子一拐一拐的走到外頭囑咐去了。
  夏摩伽眨眨眼,低聲道:「幸虧遇上這麼一位主兒,關老大!否則我們的景況可就真叫淒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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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整補養息

  關孤道:「我想不會,他們要保護令堂,而且他二位即使偕同老狐狸轉回來,在尋找我們的這樁事上,也發生不了多大作用……」
  想了想,舒婉儀道:「在我們闖關之前,不是說好了每一拔人的後面都由『三燈窪』李壯士那邊派遣一位大哥隨後暗中跟綴,以為聯絡傳信之用嗎?我們闖關的情形,是不是也會有人早就將消息傳到『斷腸坡』胡先生那裡了?」
  關孤沉聲道:「不——你想想看,我們每一拔闖關的人後面都暗中綴吊著李二瘸子的一名手下,專司報信之責,胡起祿與今堂是一撥,他們同跟蹤者一齊過了關,南宮、子俊、二愣子、銀心等是第二撥,也與尾隨於後的跟蹤者過了關,你和江姑娘是第三批,卻未能過去,餘下的洪三本人便是你們的隨護者,他和你們一同被堵回來了,而另一位與洪三互為呼應的夥伴又在拚鬥開始之際折返『三燈窪』求援去了,因此我們遭遇的情況就不可能馬上傳到『斷腸坡』老狐狸那裡,倒是『三燈窪』的李二瘸子將會更快得到我們的消息的……」
  舒婉儀忐忑的道:「那……胡先生又如何找得到我們呢?」
  關孤道:「推斷和研判;舒姑娘,胡起祿自有他尋找我們的法子!」
  睜開眼,江爾寧道:「對了,關大哥,李二瘸子的人馬會不會趕來接應我們?」
  關孤道:「會的。」
  江爾寧忙道:「但我們卻隱藏在這裡,豈不是錯過了?」
  關孤頷首道:「有此可能,所以我們必須盡快趕到『三燈窪』去和他會合。」
  江爾寧道:「萬一他們已經出發了呢?」
  關孤道:「大隊人馬的奔行,在此處應該能夠聽到動靜。」
  咬咬唇,江爾寧道:「我怕李二瘸子的大隊正巧碰上禹偉行的追兵,那,不就害慘他們了嗎?」
  關孤深沉的道:「天亮前後,若是李二瘸子的人馬尚未趕到,我們即派人順著大路迎過去,以便適時通知他們轉頭;如果在此之前他們來了,則正好就近會合,假設他們不幸和禹偉行的追兵遇上,我們就只好陪著上刀山了!」
  江爾寧沉吟著道:「按說,李二瘸子他們要來也該來了,迄今未見,可能尚未展開行動或正在半途上……關大哥,我們還是早點派人去知會一聲比較合宜!」
  吁了口氣,關孤道:「這一層我不是沒有想到,但眼前可用之人只有洪三一個,其他的弟兄同你我一樣對此地形地勢不熟,而洪三有引導大隊前往『三燈窪』之責,無法分身,派別的人出去傳信又太危險,所以只有在此暫時等待了。」
  江爾寧深思的道:「李二瘸子的援兵設若不在這附近與禹偉行碰頭,我們要想助他也無從助起,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
  關孤安詳的道:「不必憂慮;李二瘸子的人馬經過前面大路,定有聲息傳來,而禹偉行的大隊往那邊追過去,也一樣會有些聲息,我們不管是哪方的人馬,一聞到聲響,即往堵截也就是了!」
  舒婉儀傾耳聆聽,邊道:「好像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聽到馬隊經過的動靜……」
  關孤笑道:「你寬懷吧,以聽覺來說,我比二位的反應都更要靈敏得多,錯不了的!」
  時光靜悄悄的溜去,就在這種寂靜與落寞交融的不安氣氛中溜去,當人們還怔忡於夜來的驚悚時,拂曉的晨曦也已透露出那一抹灰慘的白光。
  「鐵牌」江權偕同洪三一起來到這邊,江權那張清瘦剛毅的面孔上,浮現著無可掩隱的倦色,連眼眶也陷凹下去許多,他的聲音十分低沉,透著沙啞:「關大哥,我們可以上道了吧?」
  關孤緩緩的道:「方纔我還與江、舒二位姑娘談到一個問題——如果『三燈窪』李二瘸子領手下前來接應我們,我擔心會和禹偉行的追兵碰上頭,那就大大不妙了,我們似乎應該在此多待一會,看看能否和李二瘸子會合……」
  江權想了想,頷首道:「有關那位李兄仗義相助的情形,洪三也向我說過了,難得李兄古道熱腸,雪中送炭,冒大險施援於陌路,在這世情澆薄的今天,委實難能可貴,關大哥,我們當然也要顧慮到他的處境……」
  忽然打了個哈哈,洪三插進來道:「小的看二位大哥全不必為了此事擔憂,這乃是不成問題的問題!」
  怔了怔,關孤道:「怎麼說?」
  洪三笑道:「小的瓢把子明白這個道理,如此一來,就不怕和姓禹的那一干牛鬼蛇神碰頭啦!」
  江權連連點頭道:「不錯,說得也有道理。」
  關孤道:「這樣看來,我們似乎無須在此枯候下去了?」
  洪三道:「小的也認為不用等啦,反不如趕緊拔隊,說不定尚能在半途上堵著他們,也未可知!」
  關孤道:「好,我們就走,洪三兄弟,煩你仍充前導了!」
  大家的動作都很快,一聲令下,全在靜肅中立即收拾妥當,在洪三的引導下,六七十騎魚貫沿著坡後的一條小徑指向「三燈窪」。
  由於這是條崎嶇不平的小路,且蜿蜒於複雜的地方當中,所以隊伍的移動無法快得起來,可是,卻總算一步一步的接近目的地了。
  前導的洪三,確實對這附近的形勢路徑十分熟捻,看他左彎右繞,穿林涉水,就好像是在領著朋友們游賞他自家的後花園一般!
  就在隊伍經過一道乾澗的時候,乾澗對面的濃鬱林叢裡,也有著奇怪的音響傳來——只是極其自然的傳來,不突兀,也不詭異,似乎那種聲音一直就在這麼移動著。
  聲響的內涵是由物體擦過枝葉的悉翻嗖嗖聲,有意放輕卻難以掩護的馬蹄聲,間或夾雜著金鐵的碰撞聲等所組合,顯然,那也是一支騎隊往這邊來了!
  洪三倏忽拋鐙下馬,一邊揮手示意,一面矯健的竄伏向澗嵌窺探,而幾乎在同一時間,關孤與他的手下們早已分散開去。
  騎在馬上的夏摩伽不禁火毒毒的道:「要是來人屬於『悟生院』的狗腿子爪牙,看我不兜頭宰他個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一側的關孤目光冷清,說話也冷清:「若是『悟生院』的人,我們彼此就都認了命吧!」
  夏摩伽咬著牙道:「這條乾澗,正是處好風水地,埋骨幹此,對他們來說,也已是額外的優渥了!」
  關孤笑了笑,沒有吭聲。
  鬱林之內,第一乘馬匹現露出來了,馬上坐著一個雙肩寬闊,黑臉膛,滿生絡腮鬍子的灰衣大漢。
  關孤正在猜疑對方是何路神聖,隱伏在澗邊暗處的洪三已猛的跳起,興奮的大聲喊叫:「黑哥,黑哥,我們在這裡!」
  那滿臉絡腮鬍子的灰衣大漢,驟出意外,不由立帶韁繩,他的那一匹坐騎頓時長嘶著前蹄上揚,這位仁兄背後的三環刀也「嘩哪!」拔上了手!
  洪三雙手急揮,嚷嚷著道:「別動粗,黑哥,是我呀,我洪三你都認不出啦?」
  定下神來,那大鬍子重重「呸」了一聲,咆哮道:「洪三,你他娘的連怎生打招呼都不會麼?猛古丁從暗影裡朝外跳,驚得老子差點一頭栽下馬來!下一遭你再這麼毛裡毛躁,准他娘先吃上暗青子!」
  洪三迎上前去,咧嘴笑道:「我是歡喜得忘形了,黑哥,好歹你也包涵著;後頭是不是當家的也一道來了?」被稱做「黑哥」的大漢沒好氣的道:「不止當家的,咱們『三燈窪』上上下下的弟兄,只要能從炕上扯得起身子的,全都來了,怕沒有三百來人!」
  又猛的瞪大了眼,他這才像想起了洪三乃是幹什麼去的一樣,急吼吼的問:「咦?你你你——你怎了,你怎的跑到這裡來啦?孫挎子奔回來告警,說關大哥他們全都身陷重圍,被『悟生院』的一群邪魔歪崇圍牢了,你不是替那位姑娘推車去的麼?孫侉子說也一起被人家圍住了,你卻怎的能來到此處?關大哥呢?那兩位姑娘呢?」
  洪三笑嘻嘻的往後一指,道:「喏!不是都在那邊麼?」
  清晨的霧氣朦朧裡,大鬍子急忙朝乾澗中望過去,他這時方才發覺,那邊尚有影影綽綽的數十團身影;也沒看清關孤人在哪裡,他已匆匆翻身下馬,往後狂奔而去,林木深幽處,赫然邊通迄伸出好長一條騎隊!
  片刻後,在十多名彪形大漢的簇擁下,一個又矮又胖,福福泰泰的中年人物,已一瘸一拐的趕了過來,圓團團的面孔上滿是汗水,兩雙細瞇眼努力睜大,四處張望,氣喘吁吁的喊:「人呢?關老大他們人在哪裡?洪三,洪三,你他奶奶的倒是過來給我指引一下呀!」
  趕緊搶向前去,洪三呵著腰道:「洪三給當家的見禮
  那胖敦敦的中年人——李二瘸子,雙眼亂轉,一面不住揮手:「得了得了,關老大他們呢?」
  挺起腰桿,洪三忙道:「就在後頭,當家的……」
  李二瘸子叱道:「還不快快領我前去叩見!」
  迷檬的晨霧中,人影閃現,關孤已到了近前,他踏上一步,雙手抱拳道:「在下關孤,尊駕必是『三燈窪』李兄了?」
  李二瘸子興奮的喘息著,兩條淡淡的眉毛一上一下的在扯動,多肉的鼻頭冒出汗珠,他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手忙腳亂,無限榮幸的道:「不敢不敢,我正是李二瘸子,夕仰關老大威名蓋世,忠義無雙,今番得以拜識,真是三生有幸,九世修來,關老大尚容李二瘸子大禮拜見!」
  雙手輕扶對方兩時,關孤真摯的道:「李兄仗義相助,不惜冒萬險援我於艱危,恩德如海,情義至深,我關孤意圖補報於十一猶無機緣,李兄再要客氣,就是拒我關某於千里之外了!」
  李二瘸子趕忙道:「關老大可別這樣說,我李二瘸子只是個地頭上的土混混,黑道裡的無名小卒,領著一幫小兄弟混碗飯吃罷了,能為關老大盡點心力,乃是我最覺光彩露臉之事,關老大不嫌,讓我高攀交個朋友,我已是三生有幸,榮寵有加,若說什麼恩德,談什麼補報,關老大,你可是要羞煞折煞我了!」
  關孤道:「李兄,我們彼死都無須客套,你這朋友,我是交定了!」
  激動加上過度的喜悅,李二瘸子滿面通紅,咧開大嘴:「好,好,就恁你關老大說一句話,便摘去我這腦袋瓜子,我李二瘸子也心甘情願!」
  關孤由衷的道:「你是條磊落漢子,直率又豪邁,李兄,可惜今天的江湖道上,似以你這樣的人物太少!」
  李二瘸子被讚得手足無措,卻光彩至極的道:「關老大,我哪比得上你,呵呵,哪比得上你……」
  目光一轉,關孤道:「李兄身邊這幾位是——」
  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子,李二瘸子笑道:「看我這豆腐渣腦筋……」
  說著,他一回頭,瞪起雙眼:「一群沒規矩的東西,還不快快叩見關老大請安?」
  十幾條大漢——包括那位「黑哥」——立時紛紛單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各自報名請安。
  等關孤將他們一一扶起,夏摩伽、江權等亦已策騎而至,雙方又免不了引見一番,待忙亂過了,關孤才有功夫問:「李兄,你們大隊人馬往這邊來,可是為了支援我們?」
  李二瘸子道:「一點不錯,本來我們還可早點趕到,只因孫倍子奔回『三燈窪』報信的辰光,我不巧正領著一批弟兄到『大興口』接應一票私貨去了,待堂口的人又追到『大興口』找到我,我再急忙回來召集人手,時間就耽擱不少,路上我還直在嘀咕,生怕因為這一耽擱,失去救援的時效,果是如此,我可悔恨死了;天幸關老大及各位吉人天相,逢凶化吉,這一劫乃是有驚無險,否則,我這延誤之罪,可承擔不起啊!」
  關孤道:「屢使李兄如此奔勞,我們已覺愧疚不安;與『悟生院』之拮抗行動,成乃我幸,不成我命,又怎能強使李兄自承負擔?」
  李二瘸子直率的道:「不然,關老大,休說關老大你義薄雲天,為大仁大勇之人,久為我李二瘸子衷心景仰,便是你對抗『悟生院』的這樁事,也不純是你個人的恩怨問題,乃是公理對邪惡,正義對橫暴的爭鬥,舉凡是個有良心,有人性的江湖人,就該挺身而出,與你並肩而戰,共襄盛舉;我李二瘸子不才,啥都沒有,啥都不算,但是,自認還有良心,有人性,既屬江湖上的一份子,就該有責任為關老大你一盡棉薄,多少出幾分力!」
  關孤感動的道:「李兄,想不到我關孤在強敵環伺,危機四伏的艱險境地裡,猶能結識你這麼一位天涯知已,血性之士!」
  李二瘸子誠摯的道:「關老大不以為我李二瘸子愚昧平庸,折節下交,這已是我最大的榮幸了!」
  這時,馬上的夏摩伽插進嘴來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也別客氣得沒個完啦,我說關老大,時辰不早,還是打點著準備上道吧!」
  李二瘸子忙道:「關老大,『三燈窪』我那裡地方寬敞,足夠安置各位而有餘,務請莫要嫌棄,暫去盤桓一時——」
  夏摩伽接著話道:「好說,李老兄,我們原本就是要去你那裡打攏幾日的!」
  搓著一雙胖手,李二瘸子笑道:「歡迎歡迎,我真是歡迎之至!」
  他又望向關孤,道:「關老大,可以啟行了麼?」
  關孤道:「請,李兄!」
  李二瘸子立即回身傳命,大隊轉折回家,他手下的三百餘騎,再加上關孤這邊的六七十人,這支隊伍可是真夠雄壯的呢!
  天,已經大亮了。
  在起伏荒僻的山野窄徑上,迎著初升的旭日,長長的騎隊蜿蜒指向『三燈窪』,彷彿也正朝著光明的遠景進發……
  「三燈窪」是一個不很大的集鎮,卻帶著幾分邪味兒。
  這裡只有一條像樣的街道,卻更多的黑弄暗巷,街面上開設著各形各色的店舖,巷弄裡卻多的是賭檔、娼戶、煙館,以及狹窄污穢的茶肆、食攤……
  在此地,有一個土皇上,李二瘸子!
  這是個有些畸形的地方,因為靠近關口,出關入關的行旅客商們便把此處當做了打尖休歇的中途,站既然要打尖休歇,就免不了吃喝玩樂的一套,所以,「三燈窪」的畸形繁榮便應運而生,久而久之,連附近鄉鎮的玩家們也趨之若鶩,競相捧場了……
  當然,李二瘸子不會把關孤他們帶到鎮上,他很明白,以「三燈窪」這種五方雜處,龍蛇混淆的所在,是難保沒有對方耳目的,若把這支人馬領到那裡,只怕用不了多久,風聲就會傳揚到「悟生院」的人那邊了……
  李二瘸子頭腦精明,行事老練,他不但領著關孤他們遠離他的地盤「三燈窪」,甚至也不回到他自己那片偌大的莊院裡,在到達「三燈窪」之前,他已解散了他的手下們,只留下十來個心腹弟兄,偕他一齊伴同關孤等人來到一處所在——一座不算雄偉高聳,但卻險峻禿奇的石山之下。
  仰望著這座怪石嶙峋,疊巖嗟峨的灰白色石山,夏摩伽先就不由吸了一大口氣吶吶的道:「我的天爺,莫非還要攀上這座山去?」
  在旁的李二瘸子呵呵一笑,道:「這座石山,叫做『白頭崗』,多的是各形奇古,卻少生樹木,看著既單調,又荒涼,平素裡少有人到這裡來……」
  嚥了口唾液,夏摩伽苦笑道:「可是我們不就來了?李老兄,看樣子這座石山傾危峭撥,崎嶇無路,馬匹絕對走不上去。恐怕得要勞動我們自己的這雙尊足朝上攀了?」
  李二瘸子睜大了眼道:「誰說我們要上山?」
  呆了一下,夏摩伽道:「我們不上山麼?」
  李二瘸子道:「當然不上山,這座『白頭崗』一片荒瘠,毫無景色之勝,莫非夏兄還想上去觀賞觀賞?」
  大大放寬心了,夏摩伽暗付——謝天謝地,如今身心俱乏,恨不能早早找個地方躺下來,孫子才想攀上這鳥山觀賞!他開懷的道:「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既不上山,李老兄領我們來此做什麼?」
  神秘兮兮的笑了,李二瘸子低聲:「對面山腳下有個秘洞,乃是我們堆集貨色的所在,地方分隱密,而且寬敞得緊,正可提供各位在裡面休歇養息,不虞形跡外露……」
  立馬在前的關孤,回首笑道:「我也判斷李兄在此處會有這麼一個所在。」
  李二瘸子策騎前行,道:「請各位隨後跟著,我便僭越引路了。」
  一行繞過了石山的正面,就在一處微微凹的山腳處,李二瘸子停馬於那片巨大傾斜的峭壁之前,他眼皮子微撩,沉聲道:「潑皮,叫門吧!」
  答應一聲,那被稱做「潑皮」的精瘦漢子躍下馬來,順手在地下拾了幾顆拳大石塊,略略朝峭壁端詳了一下,雙手猛揚,三塊石頭便箭疾的碰撞在峭壁上面——每顆石塊著力的位置相差一尺!
  於是,峭壁有了回應,但卻不是石頭撞著石頭的沉悶音響,竟是金屬的碰響聲,而且,三聲迴響,卻有三種不同音調——由濁重而清脆,宛若彈口了一串短促的音符!
  緩緩的,峭壁的下面有一塊丈許寬丈許長的方形面積往內收縮,赫然現露出一個門戶似的黝黑洞口來,有如一頭怪獸的巨吻張開!
  舐舐唇,夏摩伽由衷的道:「果然隱密,是個好地方!
  李二瘸子笑道:「我們進去吧。」
  由外面進入洞口,不必下馬,而洞內別有天地,前面這一段,是筆直的,約有三丈多長,洞裡相當寬闊,足供四騎並行有餘,地面更是平坦光滑,所以這一段路雖然光影暈暗,李二瘸子一馬當先,卻毫不遲疑,直等他領著大家轉個彎,洞內的曲折便開始了,可是,懸掛在石壁間的一盞盞風燈,卻又把週遭的景物映照得清清楚楚,一明二白。
  七八十騎在洞中移動,雖說運行緩慢,那種回音也是夠響亮的,在行進的過程裡,關孤已注意到沿洞的各個凹陷處,無不一堆堆的疊集著粗木、竹簍、麻包等物,數目還真不少。
  洞頂及四壁,有的是蒼剝的天然岩石,有的印上了錘打斧鑒的人工痕跡,由此看來,這座秘洞乃是天然與人工的共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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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51:56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落花有意

  洪三垂手道:「是,小的這就去——」
  人影閃晃,江權從一邊鑽了過來,笑道:「大哥,我也已來聽候差遣了。」
  江權開始為關孤治理左肋的骨傷,他是那樣小心,那樣謹慎,輕輕的接觸,緩緩的接合,一時搓揉,一時推擠,聚集了他全部精神,獻出了他所能做到的最佳手藝……
  連背上的創傷全給關孤敷紮好了,江權已是滿頭大汗,乏倦不堪,直到關孤吞下了幾顆藥九,江權方纔如釋重負的透了一口氣,道:「差不多啦,關大哥,只要按時服藥,暫戒提勁運功,多做休息調養,七天之後便可照舊行動,不出十日,即能痊癒如常……」
  關孤頷首道:「感激不盡;但願這十天之內能夠平安渡過。」
  夏摩伽道:「關老大,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在這段日子裡,我們盡量設法避免與對方接觸也就是了……」
  江權道:「大哥說得不錯,關大哥,以你現在的情況而言,禹偉行他們是最歡迎不過的,他們夢寐以求,都希望能找到這樣的機會來對付你!」
  關孤道:「我明白。」
  夏摩伽悻悻的道:「這次絕如不了他們的願——禹偉行撿了大半輩子便宜,卻休想也把同樣的手段施到我們頭上來!」
  十分和悅的,關孤道:「他們不會有這樣的好運氣,老夏,惡人總是難得天祐的。」
  舐舐嘴唇,夏摩伽道:「關老大,這一齣戲,你唱主角的,我們充其量跟著陪襯陪襯,所以你萬萬不能唱豁了邊,要不,我們就是秤銘掉在雞窩裡——砸蛋啦;大伙的性命猶在其次,這口氣卻嚥不下哪!」
  關孤道:「我很清楚,老夏。」
  江權也道:「關大哥,除了你以外,再也沒有人有膽量或有能力和『悟生院』那股黑勢力相抗衡,我們全跟著你,生死不計,求的只是個正邪的分判,善惡的決斷,好叫世間人知曉,暴力與仁義到底是哪一樣存得長久!」
  關孤深沉的道:「我會叫他們知曉的,江權,我一定會。」
  默然半晌,他問夏摩伽:「老夏,你的那隻腳。」
  打了個哈哈,夏摩伽道:「腳骨被刀口子切裂入一半,大概不會好得太快……」
  江權沉沉的道:「夏大哥的足傷,最少也得兩三個月方才長合得起來……」
  夏摩伽意氣昂昂的道:「沒關係,老子就算客串幾次『獨腳大仙』,也照樣要給『悟生院』的狗頭們顏色看,老子腳跛了不錯,兩隻手卻仍然是要人命的!」
  關孤道:「如果沒必要,你還是不要勞動的好!」
  夏摩伽冒火道:「怎麼著?我一隻腳受了傷,莫非一身本事也全完了?關老大,我那對『斷玉環』可是一樣鋒利得緊呢!」
  關孤道:「當然,我原未說你的本事不濟,嗯?」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這才像話。」
  關孤吃力的站了起來,道:「你歇會吧,老夏,我到那邊看看去。」
  夏摩伽眨眨眼,道:「早該過去看看了——關老大,這遭風險如果過去之後我們都能留得命在,容我為你做個大媒,怎麼樣?」
  怔了怔,關孤苦笑道:「你指的是誰?」
  夏摩伽壓低嗓門:「還會有准?『清漳河』的那位江家姑娘呀,人長得標緻,家世又好,無論從哪一方面說,都足堪與你搭配,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關老大,這可是一樁大好姻緣呢!」
  江權輕聲道:「夏大哥,你別越俎代庖,還不知道人家江家小姐的意思如何,你怎能如此一廂情願的為關大哥大包大攬?」
  夏摩伽正待回話,一邊的洪三已脫口道:「沒有問題,我聽江姑娘親口說過,我也看得出來,她對關大哥可是有情有意,愛慕得緊哩……」
  一拍手,夏摩伽十分歡喜的道:「好極了,這個大媒我可做定啦!」
  關孤無動於衷的道:「老夏,你這叫花子唱山歌——窮快活,眼下是什麼辰光了?你居然還這等閒情逸致?我十分奇怪你怎會忽然生出這個念頭來的?」
  意外的呆了呆,夏摩伽道:「關老大,你年輕英發,尚未成家,江姑娘美貌嫻淑,猶待字閨中,雙方相識於患難,同處於坎坷,正是休戚相關,合衷共濟,這難道不是天賜良緣,佳話一段?有這份情感與淵源,配為一對當然是順理成章的事,又怎麼說我是窮快活?而這個念頭之興起也很合情理,更非無由突生……」
  揮揮手,關孤道:「別再提了,老夏,你知道我的處境,也明自我對於家室的觀念。」
  夏摩伽試探道:「難道說——你不喜歡那妞兒?」
  關孤漠然道:「我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實際上,我根本沒往這上面去想。」
  搓搓手夏摩伽道:「那麼,那位舒——」
  關孤迅速的截口道:「都一樣;老夏別忘了我們正在和一個極其強大的惡勢力對抗中,能否保命猶在未知之數,哪有功夫再分散精力於兒女之情上?」
  笑笑,夏摩伽道:「何妨兼容並進?」
  關孤蕭索的道:「我沒有這麼好的興致,老夏。」
  舐舐嘴唇,夏摩伽笑道:「很多人都說你有點古怪,關老大,如今我發覺你可是的確有點古怪!」
  關孤用他的「渡心指」權充枴杖拄地,沒什麼表情的道:「女人並不是人生的全部,老夏。」
  夏摩伽不服的道:「但至少也佔有極其重要的一環吧?」
  唇角勾動了一下,關孤道:「那要看是什麼人的觀點了。」
  夏摩伽吶吶的道:「你真孤癖!」
  微微一笑,關孤道:「所以,我的名字上有一個單字——孤。」
  說著,他步履略現蹣跚的穿過野草,來到地邊一叢糾結的雜樹下,兩位姑娘——舒婉儀和江爾寧——都坐在那裡,正不知喁喁低語些什麼。
  看見他來了,舒婉儀侷促的站了起來,扯著自己的衣角,面龐無來由的透著紅暈,不敢看卻又瑟縮的向他窺視著。
  微撫鬢髮,舒婉儀柔聲的道:「你身上的傷——關大哥,痛嗎?」
  關孤坦然道:「當然痛。」
  舒婉儀眉心糾結了一下,又十分不安的道:「很嚴重?」
  關孤一笑道:「不算嚴重,你放心。」
  扭扯著粗布頭巾的下角,舒婉儀赧然道:「我現在的樣子,完全是一個村姑的模樣,好土氣,好傖俗,我本來極不願叫你看見我這副窘像的,卻又偏偏被你看著了……」
  關孤平靜的道:「胡起祿的改裝易容之術,果然不同凡響,十分高明,他能把你原來那種明艷嬌貴的形態,經過裝扮之後徹底變成了一個姿色平庸的村姑,其手法靈異奧妙,當不在話下,只是——!」
  舒婉儀忙問:「只是什麼?」
  關孤道:「只是他卻改變不了你的那股氣質,那股高華典雅的氣質。」
  舒婉儀羞怯卻喜悅的道:「關大哥過獎了……」
  關孤道:「這是實話,所以你不必為了你現在容貌上的改變而生有任何靦腆之情;舒姑娘,姿容的美好,只是短促的,綠鬢朱顏,遲早亦將轉為自發蒼蒼,明眸皓齒,亦有幻化為骷髏塵土的一天,人的外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活著本身所具有的意義……」
  舒婉儀真摯的道:「和你共患難的這段辰光裡,關大哥,你教了我不少以前我所想不到的一些東西……」
  關孤聲音低沉的道:「你不是想不到,只是沒有那個令你去想的環境。」
  舒婉儀輕輕的道:「關大哥,我看你絕不像是個生活於血腥暴力中的人,你有著更高的意境,更豐美的內涵……」
  微喟著,關孤道:「冷酷與殘暴中的一丁點人性罷了,我尚不只是個嗜血的兇手。」
  舒婉儀道:「越和你處久了,關大哥,越覺得你深不可測,也越覺得你是那樣的完美,似你這類型的人,本不應該叫江湖埋沒了你,你無論容身在任何一個行道中,都會有更甚於今天的前途及發展……」
  關孤搖頭道:「這是你的謬譽了,舒姑娘,我除了用劍,別無一技,武林之外,恐怕我不會有什麼更好的遠景!」
  舒婉儀道:「不,你有才華,有智慧,有內涵,更有一顆不混的良心,恁這些,你就一定會出類拔萃,終生受用不盡了!」
  笑笑,關孤道:「可惜我已沒有大多機會去證實你的推斷。」
  舒婉儀脫口道:「將來,隨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傾力襄助……」
  關孤緩緩的道:「將來是太遙遠了,尤其在我們如今的境況裡來看將來。」
  坐在地下的江爾寧,忍不住插口道:「洩什麼氣?關大哥,在事情沒有交待了結之前,你想死還死不了呢!」
  關孤道:「你指的是什麼事?」
  江爾寧似笑非笑的道:「別裝蒜,舒家姐姐和我,你總該有個結論!」
  耳朵有些發燒,關孤無可奈何的道:「江姑寬,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江爾寧雙眉豎皺:「開玩笑?姓關的,你居然把我們兩個人的一片真情當開玩笑?你這樣說話,不怕天打雷劈,也不怕閃了舌頭?好個沒良心的薄倖郎!」
  關孤急道:「小聲點,江姑娘,小聲點,切莫貽笑大方——」
  哼了哼,江爾寧又道:「你要面子,莫非我們不要?舒家姐姐乃大家閨秀,我也是名門之女,我們兩個皆是多少年輕小伙子,俊彥兒郎所夢寐以求猶不可得的對象!但我們卻都鍾情於你,那知你竟一再推三阻四,惺惺作態,害得我姐妹倆用熱臉孔來貼你的冷屁股,我們姐妹早就無顏見人了,還哪有這份閒心顧到你的面子?是好是歹,你若沒個交待,行,大家全玩兒完,通通打算別混了!」
  關孤苦笑道:「江姑娘,你真橫透了,算我怕了你,行不行?」
  江爾寧氣咻咻的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你要不要我姐妹倆做人的問題,你若硬是要扮你的柳下惠,我們就拿命來拼你的『坐懷不亂』!」
  舒婉儀十分窘迫的道:「江家姐姐——」
  江爾寧惱怒的道:「大家乾脆把話說明白了,老像現在這樣要死不活的拖下去,何時方是個了局?舒家姐姐,不是我說你,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遷就他了,對姓關的,根本不能客氣,否則,還不知要被他坑到哪步田地,這不是可以勉強的事。」
  舒婉儀不由著急的道:「不!不要這樣說江家姐姐……」
  重重一哼,江爾寧道:「你怕得罪他,我不怕,是好是歹,我全豁上了!」
  江爾寧是紅臉,舒婉儀就是白臉,兩個人一紅一自,一硬一軟,把個關孤夾在中間,弄得啼笑皆非尷尬異常,甚至連招架也招架不住了。
  舒婉儀湊前一點,怯怯的道:「關大哥,你——你不會生氣吧?」
  關孤無奈的笑笑,道:「江姑娘是直腸人!」
  江爾寧悻然道:「不管你怎麼說,人家含糊你,姑娘我可不含糊,給你抬舉你不受,天下還有似你這種不知香臭的男人?」
  關孤尷尬一笑道:「江姑娘,我們先不談這件事,好不?」
  江爾寧道:「那麼,什麼時候再談?你總要給我們一個期限,莫非要等我們頭髮白了,牙齒掉了你才能大發慈悲,施捨給我們一個機會?」
  搖搖頭關孤道:「不要說得那麼艱難,江姑娘,你說呢!」
  江爾寧堅決的道:「非勉強你不可,姓關的,肯不肯由不得你!」
  舒婉儀十分不安的道:「別這樣逼迫他好不,江家姐姐……」
  江爾寧惡狠狠的道:「他要有本事一劍宰掉我,就算一了百了!」
  關孤眉心鬱結著,有若籠上一層濃重的陰霾,他道:「前途艱險,凶吉莫卜,江姑娘,這不是適宜於托情兒女之私的時節,你的一番盛意我十分感激,能否且待不死以後,再做計議?眼下,我委實提不起精神來討論或斟酌……」
  舒婉儀忽然憂慮的道:「關大哥,我母親他們,現在不只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關孤道:「我想不要緊,在『斷腸坡』令堂及銀心等尚有南宮、子俊二兄護衛,更有胡起祿和他的弟子二愣子協同為力,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舒婉儀幽幽的道:「我們至今未抵『斷腸坡,去與他們會合,還不知我娘急成什麼模樣,她老人家一定認為我們已遭那群虎狼的毒吻了!」
  關孤冷靜的道:「令堂一時的焦慮,只怕是兔不了的,我們逾時未克前往會合,當然是遭到了阻礙或艱險,但令堂不會憂慮太久,我們的情形,『鬼狐子』胡起祿很快就會查探明白,我們平安脫險的這個事實,令堂也隨即便可獲悉……」
  舒婉儀道:「那位胡先生,他能否找得著我們?」
  關孤道:「放心,他一定會找到我們的,這頭老狐狸,點子多、反應快,思維細密,很少有什麼事能超出他的推斷,何況,在這附近一帶的地面上,他又是相當熟悉的……」
  江爾寧插嘴道:「你也別把那老傢伙估得太高了,他只要不任我們在這荒寒野地裡窮轉窮磨,就感激不盡啦!」
  關孤道:「他會找到我們的,江姑娘。」
  舒婉儀點頭,贊同的道:「我也相信,胡先生真是個鬼才。」
  一撇唇,江爾寧道:「亦是個老奸巨猾!」
  關孤不以為憐的笑了:「因為你還不甚瞭解他,江姑娘,難怪有此評論,胡起祿不錯是老奸巨猾,但為人卻重義尚信,遠比一干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裡男盜女娼的偽君子要高明得多!」
  江爾寧不服的道:「凡你的朋友都是好的!」
  關孤道:「不然,壞的也不少,譬如『悟生院』,我不是正在拒絕與他們同流合污麼?」
  窒了窒江爾寧嗔道:「喂,你怎麼一點也不讓讓我?非把我逼得反不上話來你才高興,就滿足你自尊上的虛榮感了?」
  關孤道:「我只是在回答你的話而已,江姑娘!」
  江爾寧瞪著眼道:「你不該練劍,更該去磨尖舌頭,因為你的舌頭比劍更具有稟賦!」
  淡淡一笑,關孤道:「這不是讚美人的適當詞句,江姑娘。」
  小嘴一嗝,江爾寧道:「若是在『清漳河』,姓關的,我會把你丟下水裡喂王八!」
  關孤有趣的道:「以前可曾試過?」
  蒼白的臉頰上浮著朱霞一抹,江爾寧笑罵道:「死鬼!」
  關孤的手拈在黑犀骨的劍柄上輕撫著,他和悅的道:「別鬧了,江姑娘,我看你還是安安靜靜的歇上一會吧!」
  江爾寧像小女孩在向大人撒嬌:「不行,我要你陪著我……」
  關孤道:「我並沒有走。」
  拍拍身邊的草地,江爾寧嗲聲道:「來,坐到這兒來……」
  關孤道:「有傷在身,不便坐臥,江姑娘還請海涵則個。」
  臉色一板,江爾寧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說說看,你還是個上得了台盤的人物?」
  關孤笑道:「在你眼裡,我真不知道是誰還算是個『人物』?」
  閉上眼,江爾寧賭氣不吭了,密長的雙睫眨呀眨的,活像兩排半弧形的小窗。
  低細的,舒婉儀道:「關大哥,江家姐姐受傷未癒,你可別老逗她生氣……」
  關孤道:「當然,她是個好女孩。」
  閉著眼的江爾寧又哼了哼,但唇角上卻漾起一抹難察的笑意。
  舒婉儀又道:「依你看,關大哥,南宮叔叔和豐二叔他們,會不會跟胡先生一起轉回來尋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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