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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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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王樹增]遠東朝鮮戰爭[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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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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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6 23:58:32 |只看該作者
艱難的抉擇

  美軍在仁川登陸後,腹背受敵的人民軍立即調整部署:一方面,在洛東江防線上頑強地阻擊向北突破的美第八集團軍的進攻;另一方面,調動兵力向漢城增援,試圖「把敵人消滅在京仁地區」。
  但是,除了在後勤補給上北朝鮮人民軍與聯合國軍相差懸殊外,在兵力上人民軍也處於絕對的劣勢。9月中旬,聯合國軍的兵力已經達到15.1萬人,坦克500輛 ,各種火炮1000門以上,還有美空軍第五航空隊的1200架飛機的支援。而這時人民軍只有7萬左右的兵力,其中約一半的士兵還是為補充戰爭受損而征來的新兵,其裝備也在戰鬥中損失嚴重,裝備率僅是編製的一半。
  人民軍在北朝鮮前線指揮官金策大將的指揮下,在洛東江對峙線上頑強地堅持了整整六天,隨著人民軍在洛東江各條防線阻擊的不斷受挫,人民軍全線崩潰的徵兆已經顯露。從18日晚開始,人民軍第一軍右翼開始按秩序後退。22日 ,在釜
  山狹窄的防禦圈內苦苦堅守了兩個月之久、差點被趕下大海的美第八集團軍終於突破了人民軍的防線,大舉渡過了洛東江。
  在面臨重新構成防線已經沒有實現希望的形勢下,23日,金日成下達了全線向三八線附近撤退的命令。
  金日成下達這個命令時的痛苦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因為僅僅在一個月前,全朝鮮統一的前景似乎已經是很明朗了,當時沒有人相信喪失鬥志的南朝鮮軍隊會死裡逃生,即使有美軍的連續不斷的支持。而那個狹窄的釜山防禦圈在一個月前還是汪洋大海中一個僅供苟延殘喘的小小的救生圈。
  根據戰後披露的資料,8月,麥克阿瑟確實曾經制定過一份從朝鮮撤退的詳盡的計劃,為此美國海軍已經做了大規模的準備。
  可是現在,北朝鮮人民軍的撤退還是晚了。27日,沿著京釜公路突進的美國第一軍與從仁川登陸的美軍會師。人民軍的退路已經被全線封鎖。
  被包圍的人民軍部隊頑強突圍,很多部隊被打散,土兵們進入山區成為游擊隊員。到28日,美聯社以《北朝鮮軍隊行蹤之謎,南部戰線一夜之間銷聲匿跡》為題報道說:「北朝鮮軍隊如何擺脫了聯合國軍的追擊,是戰局中的一個謎。」當時日本的報刊也報道說:「北朝鮮軍隊煙消雲散,一兵一卒也沒抓到。」實際上,人民軍遭受的損失是巨大的和致命的。根據戰後資料的統計,7萬多人民軍真正撤退回三八線以北的不到3萬人。在損失的兵員中1萬人傷亡,1.2萬多人被俘,成為游擊隊員的有近2萬人。
  而且,人民軍的重裝備幾乎全部丟失。
  北朝鮮公開資料記述的人民軍的撤退如下:西部戰線的人民軍部隊,在鹹安地區和洛東江左
  岸,一面展開英勇的反擊和果敢的襲擊戰,一面逐漸撤退到洛東江右岸有利的地點。於是,敵入在九月十八日至十九日付出莫大損失後渡過洛東江。九月十九日,敵人在我軍各聯合部隊的接合部突破了我軍的防線,攻入到我軍的背後,使我軍處於不利形勢。
  東部戰線的人民軍各聯合部隊在慶州、浦項地區不分晝夜地進行了激烈的戰鬥。九月二十一日,敵人在這個地區突破我軍防線。當時敵人從北方威脅著漢城,洛東江戰線地區又被敵入突破,因此整個戰線的情況是緊張的。
  美第九軍、第一軍和李偽第二軍、第一軍部隊在大批飛機的掩護下,二十二日突破我軍防禦……九月二十四日到三十日拂曉,歷時六天,我軍聯合部隊在鹹昌、梨花嶺堅守陣地……安東、竹嶺地區展開頑強防禦,把敵人的進攻推遲了好幾天,有效地掩護了後方部隊的撤退。
  但是,當時竊取在西部戰線地區我軍部隊負責地位的以金雄為首的反革命反黨宗派主義分子們,對最高司令部的作戰方針蓄意採取了消極怠工的態度,這些惡徒們沒有認真執行最高司令部鑒於敵人要在仁川登陸的企圖越來越露骨、為加強仁川——漢城地區的防禦而下達的關於把洛東江地區的部隊轉移到仁川——漢城地區的命令,又沒有執行鑒於其後戰線已經緊張的情況下而下達的關於把西線部隊迅速轉移到錦江以北的有利地區的命令。
  這些反革命反黨宗派分子這樣阻撓了最高司令部作戰方針的實現,從而幫助了敵人,給我軍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這樣,我軍一部分主力部隊還沒有從南半部地區撤完,敵人就搶佔了南半部的大部分地區,因此,前線處於嚴重狀態……我軍被切成兩段,主力部隊的大部分陷於敵人的包圍之中。
  人民軍統帥金日成後來是這樣總結失敗原因的:一、美國動員陸、海、空的大兵力,發動了大規模進攻,敵我兵力對比上敵人佔優勢。
  二、潛入到人民軍內部的金雄等反革命反黨宗派分子和部分指揮人員,沒有及時貫徹黨和最高司令部的正確的戰略和作戰方針。
  三、美李匪幫的屠殺政策和樸憲永(當時北朝鮮的外交部長,生於南朝鮮)、李承燁(當時北朝鮮的司法部長,生於南朝鮮)
  間諜集團的破壞。
  除去政治上的說辭之外,金日成在他的總結中至少有兩點是值得軍事家們研究的,即:一、人民軍向南前進的時候,其推進速度和兵力投入都不理想,沒有達到當美軍還沒在釜山形成堅問的防禦時一鼓作氣地把敵人趕下海去的目標。而如果人民軍一旦實現了這個目標,佔領了朝鮮全境,聯合國的任何武裝干涉,都將會失去政治和軍事的依據。二、仁川登陸前的預測失誤和登陸後釜山防線的被突破以及對仁川方向沒有組織有效的阻擊,從而使南北美軍順利地會合形成了強大的夾擊攻勢。
  從美軍的角度上看,仁川登陸的奇襲效果、空中力量和地面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美軍在仁川登陸後的第二周,即9月29日,聯合國軍佔領了漢城。美軍戰史中記載:「在漢城抵抗宣告結束時,敵人向議政府方向退卻了。北朝鮮軍隊想入侵南朝鮮是一場大賭博,並且邊唱凱歌邊進入漢城,至今恰恰是第九十天。」
  9月29日上午10時,麥克阿瑟飛抵金浦機場。在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漢城街道上穿過歡迎的人流,到達南朝鮮中央政府大樓國會議事堂。麥克阿瑟和李承晚夫婦一起進入會場,沃克和美國海軍軍官們坐在主席台上,「還都儀式」開始了。這個儀式沒有儀仗隊,原來指望的是美軍陸戰一師的樂隊,可他們的樂器留在了日本沒帶來,況且作為步兵參加戰鬥的陸戰一師很多樂手都受了傷。此時,還能聽到市區內零星戰鬥的槍聲。麥克阿瑟的祝詞是事先準備好的:總統閣下,以人類最大希望和靈感為基調而戰鬥的我們聯合國軍,在憐憫之神的保佑下,在此解放了南朝鮮首都漢城,現在,我把漢城交給你。
  在麥克阿瑟說這番話的時候,大廳北邊殘破的玻璃在炮聲的震盪中掉下來,引起在場的所有人的一片驚慌,大家都以為是炸彈爆炸,只有麥克阿瑟一動未動,在他薄而固執的嘴唇上,玉米芯煙斗冒出的煙草氣味發出淡淡的香氣。他在碎裂聲和驚呼聲中抬頭看了看他的頭頂,那裡飄揚著一面美國的星條旗。
  儘管美國國內輿論說那面星條旗在整個儀式中「位置大顯眼」,會讓人產生「美國佔領了朝鮮」的聯想,但麥克阿瑟在整個朝鮮戰爭中的個人威望,在這一時刻毫無疑問地達到了頂點——後來的歷史說明朝鮮戰爭發展到現在僅僅是序幕的序幕,但麥克阿瑟卻在序幕中走到頂點了。
  頂點,意味著再往後走就是下坡路了。
  接著是李承晚的感謝詞。全世界的人都從那一天的報紙上看到了這個老頭子「泣不成聲」,他說:「我本人的永遠感謝和南朝鮮國民的感謝心情,不知用什麼語言來表達才好……」應該說,李承晚當時確實是「百感交集」。戰局的發展趨勢以及他個人政治前途的轉變竟然如此迅速,彷彿命運在故意折騰這個老頭子一樣,讓他在短短的幾個月中恍惚如夢。
  當天,聯合國軍的先頭部隊到達三八線。
  1950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週年國慶日。
  這是新中國的第一個國慶日,全國各地都舉行了慶祝活動。
  北京的大街小巷到處紅旗招展。從清晨起,穿上節日服裝的工人、市民和學生就已經聚集在天安門廣場上。上午10時,毛澤東和中國的其他領導人登上天安門城樓,和幾十萬群眾一起觀看了盛大的閱兵式,接著就是沸騰的群眾遊行。入夜,五彩的焰火騰空而起,廣場上的人民載歌載舞,歡樂的場面延續到深夜。
  但是,在這一天,歡樂的中國人還不知道,一個巨大的戰爭陰影正向他們籠罩而來。朝鮮戰爭的消息雖然已可以在報紙上看到,但大多是北朝鮮人民軍勝利的消息,即使有一些不妙的跡象,普通的中國人也不會關心的,百姓認為戰爭離他們很遙遠。
  只有中國的領導人面對歡樂的場面心中暗存憂慮。隨著仁川登陸作戰成功和聯合國軍已經進至三八線,隨之而來的令世界矚目的問題產生了: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是否會越過三八線繼續北進?
  朝鮮戰爭爆發以來,如果把6月25日戰爭爆發當做一個焦點的話,那麼,聯合國軍的介入是第二個焦點,9月匕日的仁川登陸是第三個焦點,第四個焦點就是「越線」問題。
  如果說聯合國軍介入朝鮮戰爭,是外來勢力介入朝鮮內戰,
  那麼,如果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向北進攻,朝鮮戰爭的「內戰」性質就不存在了,聯合國軍武裝進入並且明確要征服的是北朝鮮這個國家,朝鮮戰爭將完全國際化。關於這一點,世界東西方兩大陣營都十分明白。
  在最能體現各國政治立場的聯合國安理會上,反對「越線」
  和贊成「越線」的國家唇槍舌劍。
  南朝鮮的立場不言而喻。李承晚在9月19日就曾說過:「萬一聯合國軍停下來,南朝鮮軍隊也要前進。」南朝鮮的外交部長到處散佈他們「有進攻到鴨綠江的決心」,南朝鮮國會甚至在9月30日通過了南朝鮮軍隊北進的「決議」。南朝鮮軍方高級將領們的情緒更加激動,在兩個多月的連續潰敗中一直受到輿論抨擊和感到屈辱的南朝鮮軍隊,在「復仇」時刻到來的時候所表現出的「不殺到鴨綠江邊不罷休」的情緒,甚至令美國人都感到不安。
  美國的態度是矛盾的。在朝鮮戰爭爆發後6月27日的聯合國安理會上,美國解釋它介入朝鮮戰爭的目的是「把北朝鮮軍隊從韓國趕出去」,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可是,誰都知道,美國大規模介入朝鮮戰爭的真實目的並不在於一個遙遠的南朝鮮,而是在於美國在整個遠東的利益和與蘇聯冷戰對峙的需要——美國不希望有北朝鮮這個存在。本著利益與時局的這兩種需要,在「越線」問題上,美國國內分成了「鷹派」和「鴿派」兩種態度。「鷹派」堅決主張聯合國軍一舉越過三八線,理由是:北朝鮮軍隊雖然潰敗,但是具備捲土重來的條件,如果不徹底消滅北朝鮮軍隊,朝鮮問題將永遠存在。而聯合國軍長期在朝鮮待下去是不可能的,不超過三八線,就意味著這條線將成為永久的國境線;既然聯合國軍介入朝鮮戰爭是「為了朝鮮的統一」,那麼三八線實際上已經不存在,戰爭中聯合國軍的空軍已經「越線」攻擊,於是,沒有地面部隊不得「越線」的理由。因為有聯合國6月27日安理會決議的限制,「鷹派」抓住菲律賓代表的一個觀點,那就是在解釋聯合國決議中「那個地域」這個詞時,將英文「THEAREA」中的「THE」解釋為代表著「全韓國」的意思。在這樣的解釋下,如果聯合國軍突破三八線,繼而佔領整個朝鮮半島,就成為聯合國決議授權的了。美國「鴿派」的態度在「消滅北朝鮮政權」這個根本問題上與「鷹派」沒有分歧,分歧是對戰爭一旦進入北朝鮮領土,蘇聯和中國是否干涉的後果存在異議。當時普遍的輿論認為,一旦蘇聯和中國干涉,第三次世界大戰實際上就算是爆發了。杜魯門政府的最大顧慮正在於此。所以,在給麥克阿瑟下達北進的命令時,美國顯得格外謹慎。
  西歐各國本來是不贊成「越線」的,他們關心的是歐洲的安全,尤其是怕新的世界大戰爆發,希望朝鮮戰爭趕快結束。但是,由於英國的「如果不超過三八線,就不可能在聯合國的管理下在全朝鮮實行選舉和統一」這個立場的影響,加上美國在二戰中是歐洲的「救星」,現在歐洲的安全還指望著美國,因此西歐的立場最後形成一邊倒的局面。
  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泛太平洋國家站在美國「鷹派」的立場上。
  只有蘇聯的立場一直令人捉摸不定。蘇聯從朝鮮戰爭一爆發就始終處在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狀態中。當6月27日聯合國的出兵決議表決時,蘇聯代表出人意料地「缺席」了,這使批准聯合國武裝干涉朝鮮事務的決議順利通過。當美國開始出兵進入朝鮮時,杜魯門依舊擔心蘇聯會反對甚至也採取出兵態度,但是,蘇聯外長的一個「外國勢力不得干涉朝鮮」的表態式的聲明給了杜魯門「蘇聯不打算介入朝鮮事務」的信號,杜魯門這才完全放心地讓麥克阿瑟指揮美國軍隊進入了朝鮮。那麼,歷
  史的真實又是什麼呢?連杜魯門都沒有想到,在西方世界看來具有強大軍事威脅能力的蘇聯對美國竟存在著從不曾流露過的恐懼。這一點在不久以後中國領導人艱難抉擇的時刻裡將顯露出來。
  9月19日,聯和國大會開幕。蘇聯外長維辛斯基提出了以三八線停戰為內容的「和平宣言」,但沒有獲得通過。安理會提出一個「八國提案」,但這次蘇聯使用了否決權。為了躲開蘇聯的否決,29日,「八國提案」被直接交到聯合國大會。
  「八國提案」,是由英國、澳大利亞、菲律賓。荷蘭、挪威、巴西、古巴、巴基斯坦八國聯合署名的提案,主要內容是:一、聯合國為確保安全,採取一定的適當措施;二、為建立統一的民主政府,在聯合國的管理下實施普選;三、實現韓國的迅速復興;四、除完成第二項工作外,聯合國軍不得在韓國駐紮;五、為了韓國的統一復興,任命新的聯合國韓國委員會;顯然,這是一個默許聯合國軍進入北朝鮮的文件。
  整個聯合國就此陷入前所未有的辯論漩渦中。中國人對聯合國軍一旦越過三八線將做出的反應是辯論的焦點。儘管對中國是否武裝干涉的各種情報不斷傳來,儘管與中國有著密切聯繫的印度不斷把來自中國的警告明確地提到聯合國的大會上,歷史的不幸卻是:中國的警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9月27日,麥克阿瑟在漢城接到來自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訓令:聯合國軍總司令官的任務是:摧毀北朝鮮的武裝力量,可能的話在朝鮮建立統一的民主國家。為達此目的,你可以指揮在朝鮮的三八線以北進行地面作戰。
  杜魯門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我已經批准了參謀長聯席會議於九月二十七日傳達給麥克阿瑟的新指令。」
  這是聯合國軍突破三八線的決定性行動依據。
  麥克阿瑟立即提出了北進的具體計劃:1.命令第八集團軍以現在的編成北進,向平壤進攻。在攻佔平壤時,令第十軍在元山登陸,同第八集團軍一起實施夾擊。
  2.第三步兵師為總司令部的預備隊,控制在日本。
  3.在安州一寧遠一興南相連之線作戰,只限於南朝鮮軍隊。
  4.第八集團軍發起攻勢(突破三八線)的時間,定為十月十五日一三十日之間為適當。
  美軍的這個決定是在「八國提案」還沒有在聯合國通過的情況下做出的。儘管這樣,麥克阿瑟還是非常不滿意,原因是給他的北進加上了很多限制。按照他的想法,即使蘇聯和中國參戰,也要把戰爭打下去,以此「把亞洲處在萌芽狀態的共產黨政權通通消滅掉」。
  第二天,也就是10月1日,麥克阿瑟在東京通過廣播電台向北朝鮮軍隊的總指揮官金日成發出了要求人民軍投降的敦促書。
  艱難的歷史抉擇終於擺在10月1日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的新中國的領導人面前了。
  早在美軍仁川登陸的第二天,金日成就派他的次帥、內務相
  樸一禹火速趕到中國境內的安東,向已經集結在那裡的中國第十三兵團的軍事領導們通報了人民軍面臨的嚴重形勢。對於仁川登陸後人民軍到底面臨著什麼局面、各部隊的位置、戰鬥力和應變措施等等,樸一禹已經無法說清楚。他只知道現在部隊正在北撤,公路、鐵路都被破壞,而敵人正在急速地北進。
  樸一禹向中國轉達了金日成的請求:請求中國出兵援助。
  這是北朝鮮方面第一次正式提出這個請求。
  金日成在接到麥克阿瑟發出投降敦促書的當天,緊急召見了中國駐北朝鮮大使,堅定地表示了北朝鮮人民軍決不投降的態度。這個態度在金日成發表的回答麥克阿瑟通蝶的講話中闡述得更明確,他號召北朝鮮人民「用鮮血保衛祖國的每一寸土地」,「如果不得已必須後退的時候,要把一切物資和運輸工具全部運走,哪怕是一台機床、一節車皮、一粒米,都不能留給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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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6 23:58:44 |只看該作者
  10月3日,帶著金日成給毛澤東的急信,樸一禹到達北京:毛澤東同志:……在美國侵略軍登陸仁川以前,形勢不能說不利於我們。敵人在連戰連敗的情況下,被我們擠壓在朝鮮南部狹小的地區內,我們有可能爭取最後的決定性勝利,美帝國主義的威信極度地降低了。於是,美帝國主義為挽回威信,為實現將朝鮮殖民化與軍事基地化的目的,急速調動駐太平洋方面陸、海、空軍的差不多全部兵力,於九月中旬以優勢兵力在仁川登陸,繼而佔領了漢城……
  目前戰況是極端嚴重的。我們人民軍雖對登陸的敵人進行了頑強的抵抗,但處於前線的人民軍已面臨著很不利的情況。戰爭以來,故人利用約千架各種飛機,每天不分晝夜地任意轟炸我們的前方與後方,在對故空軍毫無抵抗的我們面前,敵人則充分發揮著其威力。各條戰線上,敵人在其空軍的掩護下,地面機械化部隊瘋狂向我進攻,我們受到的兵力和物資方面的損失是非常嚴重的。後方的交通、運輸、通訊與其他設施大量被破壞。同時,我們的機動力則更加減弱了。敵人大量部隊與南線部隊已經連接在一起,切斷了我們的南北部隊。結果,使我們南部戰線上的人民軍處於被分割的不利情況裡,得不到武器彈藥,失去聯繫,甚至有一部分部隊則已被敵人分散包圍著。我們估計,敵人可能繼續向三八線以北地區進攻。如果不能繼續改善我們的各種不利條件,則故人的企圖是很可能會實現的。要保障我們的運輸、供給以及部隊的機動力,則必須具備必要的空軍,但是我們沒有準備好的飛行師……
  我們必定要決心克服一切困難,不讓敵人把朝鮮殖民化和軍事基地化,我們必定要決心不惜流血,流盡最後一滴血,為爭取朝鮮人民的獨立、解放、民主而鬥爭到底!我們正在集中全力,編訓新的師團,集結起在南部的十餘萬部隊,於作戰上有利的地區,動員全體人民,準備長期作戰……
  在目前,敵人趁著我們的嚴重危機,不給我們時間,如果決心進攻三八線以北地區,則只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難以克服此危機的。因此,我們不得不請求您給予我們以特別的援助,即在敵人進攻三八線以北的情況下,急盼中國人民解放軍直接出動,援助我軍作戰。
  我們謹向您提出以上意見,請予以指教。
  金日成天安門夜空的焰火還沒有熄滅,中南海頤年堂裡的氣氛嚴肅而緊張。毛澤東親自主持了中央書記處會議,對朝鮮目前的局勢和金日成的請求進行了認真的分析討論。
  中國政府一直密切關注著朝鮮戰爭的局勢。至於「聯合國軍隊如果『越線』進攻北朝鮮,中國將不能不管」這樣的警告,中國政府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向國際社會做了明確的表態。就在美軍在仁川登陸後不久,當中國軍隊的代總參謀長聶榮臻召見印度大使潘尼迦時,印度大使曾隱晦地用麥克阿瑟在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逼近南京時的那句「給我五百架飛機就可以摧毀他們」提醒中國領導人,如果介入朝鮮戰爭,「中國的工業將遭受破壞」,「中國的建設將拖後十年」。而聶榮臻的回答是:「一旦戰爭起來了,我們除了起而抵抗之外,是別無他途可尋的。當然,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帝國主義有它自己的弱點,因此我們今天的任務是爭取和平,制止戰爭的發生和發展。」
  9月30日,周恩來發表重要演說,這個在後來的歲月裡被反覆引用的演說被稱之為中國方面發表的闡述中國原則立場的重要文件。周恩來總理說:中國人民熱愛和平,但是為了保衛和平,從不也永遠不怕反抗侵略的戰爭。中國人民決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任帝國主義者對自己的鄰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誰要企圖把中國近五萬萬人口排除在聯合國之外,誰要是抹殺和破壞這四分之一人類的利益而妄想獨斷地解決與中國有直接關係的任何東方問題,那麼,誰就一定要碰得頭破血流。
  決不能「置之不理」,這就是在明確地告訴聯合國,中國不會任局勢發展而沒有動作。
  但是,中國領導層一開始在是否出兵朝鮮參戰的問題上也出現過分歧。雖然會議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初步提出了出兵的意向,鑒於當時林彪有病無法出任東北邊防軍總指揮,會議達成立即讓彭德懷進京商議的決定。而最後是否出兵參戰,會議決定於10月4日召開政治局擴大會再進行討論。
  就在這天晚上,南朝鮮軍隊越過了三八線。
  10月3日凌晨,周恩來再次召見印度大使潘尼迪,通過正式的外交途徑對美國政府明確表示:「如果美國企圖越過三八線,擴大戰爭,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應該說,中國在未來的朝鮮戰爭中出兵參戰,事先是沒有保
  密的,可惜對於中國方面的一再警告,美國方面竟然當做是一種「口頭上的威脅」,是一種外交上的「姿態」。拿被稱為「中國通」
  的麥克阿瑟的情報處長查爾斯。威洛比的話說是:「最近中共領袖聲稱,如果聯合國軍越過三八線,他們將進入北朝鮮,這不過是外交上的一種勒索。」
  中國的出兵就在美國人以為的「姿態」中開始了。
  1950年10月4日,一位在未來的朝鮮戰爭中令世界矚目的中國高級將領出現在北京,他是彭德懷。
  彭德懷,這個八歲時就失去母親的貧寒農民的兒子,現在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他個人的歷史幾乎就是中國共產黨從建立自己的武裝直至取得全國勝利的歷史。紅軍時期他任紅軍三軍團軍團長,在艱苦的反擊蔣介石的「圍剿」中戰功卓著。
  紅軍長征時,他的軍團血染湘江,突破烏江,使幾乎覆滅的中國紅軍得以轉危為安。走過沒有人煙的草地後,在紅軍的陝甘支隊中,他和毛澤東一個是司令員,一個是政治委員。抗日戰爭時,他指揮的「百團大戰」震驚世界。在和蔣介石軍隊的最後較量中,他率領的野戰軍所向披靡,收復了中國西北部的廣大地域。毛澤東有專門為他寫下的詩句:誰能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時任中國西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彭德懷正致力於發展西北地區經濟的工作。雖然他的辦公室裡自從朝鮮戰爭爆發後就掛上了朝鮮地圖,但是,他更為關心的還是中國西北地區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他那通過血肉的拚殺建立新中國的理想已經實現,現在,他夢想的是讓腳下的土地多產糧食,讓人民過上豐衣足食的好日子。為此,他親自主持了發展大西北的經濟計劃,包括石油的開採,農業的灌溉以及在交通不發達的西北地區建立起交通網。但是他接到了立即去北京開會的通知,並且中央的專機此刻已經停在了他所在的城市西安。彭德懷上飛機的時候,還不知道中央會議要討論的是什麼,於是他囑咐秘書,把他的大西北建設計劃帶上。他說,說不定中央要聽的是他關於迅速恢復經濟的匯報。至於朝鮮戰爭,還是在8月的時候,那時朝鮮人民軍進攻順利,他曾接到毛澤東的電報,電報說:「為了應付局勢,現須集中十二個軍以便機動(已經集中了四個軍),但此事可於九月底再做決定,那時請你來京面商。」如果此次進京是為戰爭的事,彭德懷也沒有料到會是讓他率領軍隊上前線。第十三兵團去東北集結以及東北邊防軍的人事任命他是知道的,但即使真的因為戰爭需要,第十三兵團,這支大部是由第四野戰軍組成的兵團一旦出動,統帥理所當然應該是林彪。
  彭德懷把沒有的事都想到了,而真正出現在他面前的事是他沒有想到的。
  彭德懷到達中南海時,討論是否出兵朝鮮參戰的會議正在進行,他立即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悶。中國領導層在是否出兵朝鮮的問題上分歧明顯。反對出兵的理由是:新中國急切需要的是醫治戰爭留下的創傷,恢復遭到嚴重破壞的國民經濟,緩和嚴重經濟困難給這個新生政權帶來的巨大壓力。同時,中國的全境還沒有完全解放,一些邊遠地區和島嶼上還殘留著百萬以上人數的國民黨部隊,一些地方的社會遠沒有安定,新政權正艱難地建立著。由於還有很多地區土地改革沒有完成,建立起來的新政權還不鞏固。更重要的是,如果出兵參戰,對手是強大的美國,戰爭最終打的是國家的經濟實力,特別是工業實力,至少從工業力量和軍隊裝備上講,我們與對手相差很遠。另外,中國軍隊中因為和平的到來對戰爭的厭倦思想不能不予以重視。對此,聶榮臻說:「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打這一仗。」贊成參戰的意見主要認為:一旦聯合國軍隊打到鴨綠江邊,對新中國將形成巨大的威脅。這是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唇亡齒寒」這個中國婦孺皆知的古老故事,在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地成為一條維護自身安全的基本原理和處理國際事務的一條充滿務實精神的安全準則。毛澤東在這次會議上的講話證明了這一點:「你們說的都有理由,但是,別人處於國家危急的時刻,我們站在旁邊看,不論怎麼說,心裡也難過。」
  彭德懷在會議上沒有發言。會後,毛澤東給了這位性格耿直的將軍一夜的考慮時間。
  當夜,彭德懷一夜未睡。
  美國無疑是世界第一強國。國力不支怎麼打仗?但是,不打結果又會怎樣?
  10月5日上午,毛澤東派鄧小平把彭德懷接到中南海,毛澤東現在迫切需要知道彭德懷在這個問題上的見解。
  彭德懷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已經過一夜深思的意見:立即出兵到朝鮮作戰。
  在下午繼續召開的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爭論仍然很激烈。
  高崗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中共東北局書記、東北軍政委員會主席,還是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他的態度極為重要。
  高崗認為:中國剛剛打完戰爭,再打仗經濟上負擔不起。軍隊裝備太落後,與美國人打仗,一旦頂不住退下來,後果不堪設想,還是在東北地區防守為好。周恩來對高崗的「防守」立即算了一筆賬:鴨綠江1000多公里邊防線,如果防守,得需要多少部隊?年復一年的防守將是多麼被動的事?彭德懷接著陳述了自己主張出兵的理由。彭德懷後來在含冤時的「交代材料」上記述道:「第二天下午又在頤年堂開會,在其他同志發言後,我講了幾句: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爛了,最多就等於解放戰爭晚勝利幾年就是了。如讓美國擺在鴨綠江和台灣,它要發動侵略戰爭,隨時都可以找到借口。如等美國佔領了朝鮮半島,將來的問題更複雜,所以遲打不如早打,這樣對國內外的反動氣焰和親美派也是個沉重打擊。」
  毛澤東對彭德懷的觀點極其讚賞。毛澤東認為中國當前存在著一些困難,這是事實。但是現在美國在逼著中國打這一仗。
  中國只有一條路,就是在敵人進佔平壤之前,不管有多大的困難,立即出兵朝鮮。毛澤東提議由彭德懷同志率領部隊入朝,協助人民軍抗擊敵人。
  與會的人相繼走到彭德懷面前與他握手,彭德懷出兵朝鮮的使命就這樣確定了。
  彭德懷時年50多歲,長期的戰爭生涯令他的身體已經患上不少疾病,更重要的是,他將面臨的戰爭是一場極其艱難甚至是極其危險的戰爭、將軍後來在「文化大革命」中面對非難時寫道:「主席決定我去朝鮮,我也沒有推諉。」
  中國出兵朝鮮已成定局。
  聯合國對此完全不知。
  10月7日,聯合國大會以47票同意、5票反對和7票棄權的表決結果通過了「八國提案」。麥克阿瑟立即向金日成發出了敦促投降的最後通牒:「為了以最少的生命和財產的損失貫徹聯合國決議,我作為聯合國軍總司令最後一次要求你們及你們指揮的軍隊,不管位於朝鮮的什麼地方,都放下武器,停止敵對行動。」同時,由美軍騎兵第一師和第二十四師、英軍第二十七旅。
  南朝鮮第一師所組成的部隊超過三八線,開始向北朝鮮進攻。
  顯然,中國希望在三八線停火並和平解決戰爭的設想已經不可能實現。
  「八國提案」在聯合國通過的第二天,也就是聯合國軍正式越過三八線的第二天,10月8日,毛澤東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的名義,發佈組成中國人民志願軍令:(-)為了援助朝鮮人民解放戰爭,反對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們的進攻,藉以保衛朝鮮人民、中國人民及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現將東北邊防軍改為中國人民志願軍,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並爭取光榮的勝利。
  (二)中國人民志願軍轄第十三兵團及所屬之三十八軍、三十九軍、四十軍、四十二軍及邊防炮兵司令部
  與所屬之炮兵第一師、二師、八師。上述各部須立即準備完畢,待命出動。
  (三)任命彭德懷同志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四)中國人民志願軍以東北行政區為總後方基地,所有一切後方工作供應事宜以及有關援助朝鮮同志的事務,統由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同志調度指揮並負責保證之。
  (五)委派中國人民志願軍進入朝鮮境內,必須對朝鮮人民、朝鮮人民軍、朝鮮民主政府、朝鮮勞動黨(即共產黨)、其他民主黨派及朝鮮人民的領袖金日成同志表示友愛和尊重,嚴格地遵守軍事紀律和政治紀律,這是保證完成軍事任務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政治基礎。
  (六)必須深刻地估計到各種可能遇到和必然遇到的困難情況,並準備用高度的熱情、勇氣、細心和刻苦耐勞的精神去克服這些困難。目前總的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勢於我們有利,於侵略者不利。只要我們堅決勇敢,善於團結當地人民,善於和侵略者作戰,最後勝利就是我們的。
  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一九五零年十月八日於北京1950年10月8日,一個在新中國歷史中特殊的軍事名詞——「中國人民志願軍」誕生了,它在以後的日子裡將被全世界所關注,並最終成為堅強、不屈、勇敢的代名詞,永遠銘刻在世界戰爭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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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6 23:59:03 |只看該作者
威克島——美國式的政治遊戲

  就在中國人民志願軍成立的那一天,在地球的另一邊,杜魯門正派人到市場上尋找一種叫做「布隆」的糖果。為了這種小小的糖果,他甚至徵求了過去在麥克阿瑟將軍身邊工作過的人的意見,得知這種糖果確實是麥克阿瑟和夫人最喜歡吃的,並且這種糖果在東京街頭根本買不到的時候,杜魯門才放下心來。這包重達一磅的糖果成為了包括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奧馬爾。布萊德雷、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助理國務卿菲利普。
  傑塞普和迪安。裡斯克、巡迴大使艾夫裡爾。哈里曼等官員以及30多名記者在內的總統隨行清單中的一部分。
  在朝鮮戰爭進入最微妙階段的時刻,杜魯門與麥克阿瑟在太平洋中的一個小島上見面了。
  威克島,這個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島,隸屬於波利尼西亞群島,由三個海堤相連的珊瑚小島組成,地勢平坦,海拔僅六米。島上居民只有幾
  百人。在碧藍浩瀚的大洋中,威克島和其他太平洋中的島嶼一樣,除了出產椰子、香蕉和熱帶水果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它於1899年被美國佔領,遙遠地距華盛頓4700英里,而距東京卻只有1900英里。威克島在二戰中出了名,因為它作為美國在東太平洋上的軍事基地,在日軍襲擊珍珠港的時候,它被連帶著一起遭到了日軍的轟炸,並且在日軍的強行登陸下,該島美國守軍司令德弗羅少校投降。三年後,威克島才被美軍重新奪回。
  島上最重要的建築物是機場樓,還有作為機場辦事處的一幢木板房。
  隨著聯合國軍進入北朝鮮,朝鮮戰爭開始進入一個不可捉摸的危險階段,這是當時美國朝野的普遍看法。杜魯門的政敵們強烈地攻擊他正把美國帶入一個極大的風險中,因為他們固執地認為蘇聯和中國絕不會看著麥克阿瑟的軍隊如此順利地向北推進而不管,這些自稱把共產黨「看透了」的美國政客們對一場大規模的軍事衝突即將爆發深信不疑。如果戰爭真的向這個方向發展,那麼「任何虔誠的行為都不能讓裝在棺材裡運回美國的小伙子們起死回生」。而政敵們所指責的恰恰正是一個讓杜魯門最沒有把握的問題,即:蘇聯和中國對這場戰爭的真實態度和究竟是否會介入這場戰爭。對於這個問題,即使像艾奇遜這種老謀深算的總統心腹都無法說清楚。中央情報局所能提供的關於蘇聯和中國是否介入的情報五花八門,彼此矛盾。在與麥克阿瑟相互往來的電報中,麥克阿瑟在戰爭是否會擴大這個敏感的問題上總是含糊其辭,而且,杜魯門強烈地感覺到,麥克阿瑟是希望戰爭擴大的。而杜魯門自己對朝鮮戰爭的本能判斷是:局勢有可能惡化。所以,徹底消除疑惑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當面與麥克阿瑟會談。
  按照一般的常規,國家總統要召見其下屬軍官,不管這個軍官的職務多高,也不管這個軍官此刻駐紮在何地,這個軍官都要分秒不差地來到總統辦公室向總統敬禮。但是,麥克阿瑟不是一個普通的美國軍官。他是不會回美國見總統的,他已經多年沒有回美國了,杜魯門知道他會以「戰爭正在進行當中」為借口拒絕回來。拿艾奇遜咬牙切齒的話來講,「此時此刻麥克阿瑟實際上就是一個國家元首,他是日本的天皇和朝鮮的天皇」。當把麥克阿瑟召回華盛頓的建議被否定後,又決定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同時起飛,在夏威夷會見,因為這樣兩個人的飛行距離幾乎相等。對於這個建議,麥克阿瑟沒有應答。最後,讓總統飛行4700英里、而麥克阿瑟僅僅飛行1900英里的威克島被作為會見的地點提出了,這回麥克阿瑟的回答十分簡單:「我將十分愉快地於十五日上午在威克島與總統會面。」這個決定讓包括艾奇遜在內的很多官員們大為不滿,因為總統做的讓步太大了,會給麥克阿瑟「以心理上的更大優勢」。艾奇遜極其憤怒地說:「這簡直就是謀殺!就是對一條狗也不能這樣!」
  但是,杜魯門這樣決定了。不是因為他軟弱,而是他太需要這次會見了。杜魯門後來回憶道:「我想會見麥克阿瑟將軍的原因很簡單,我們始終沒有過任何個人的接觸,而我認為他應該認識他的統帥,而我也應該認識在遠東戰區的高級指揮官……從北平傳來的中國共產黨揚言要在朝鮮進行干涉的報告,是我要和麥克阿瑟將軍會面的另一個原因。我希望從他那裡得到第一手的情報和判斷……經過一段短時間的考慮,我放棄了在華盛頓會晤的念頭。我理解到麥克阿瑟一定會認為,在這些危險的日子裡他不應該遠離他的部隊,他一定會為遠涉重洋僅僅是為了幾個鐘頭的談話而感到躊躇。因此我提議我們在太平洋的什麼地方會見,結果認為在威克島最為合適。」杜魯門接下來的話對麥克阿瑟後來命運的影響甚是關鍵:「從六月以來的多次事件
  可以看出麥克阿瑟在他出國的多年中,他和國家、人民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聯繫。」
  自朝鮮戰爭爆發以來,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許多問題上的不愉快甚至是矛盾讓杜魯門十分惱火,然而,最讓杜魯門難堪的還不是麥克阿瑟與他的勾心鬥角,而是絕對敏感的台灣問題。
  聯合國在朝鮮戰爭爆發後做出的「台灣問題中立化」決議和美國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武裝封鎖海峽,借口是防止共產黨利用朝鮮戰爭的時機在亞洲進行擴張行動,但卻使台灣問題成為中美關係中的一根連接著炸藥的導火索。隨著朝鮮戰爭的推進和局勢的突變,台灣問題必定將是中美衝突的內在焦點。麥克阿瑟擅自訪問台灣,和蔣介五的國民黨當局進行了「會談」,並達成「協議」:由麥克阿瑟統一指揮台灣的軍隊,「共同防守台灣」。此後,蔣介石的講話令杜魯門忐忑不安:「吾人與麥帥舉行歷次會議中,對於各項問題,已獲得一致之意見。其間,關於共同保衛台灣與中美軍事合作之基礎,已告奠定。」麥克阿瑟訪問台灣之後,美國第十三航空隊連同一批F-20戰機進入台灣。拿麥克阿瑟的話來講,用武力控制台灣的政策是他的「責任與堅決的義務」。身為政治家的杜魯門懂得,在朝鮮戰爭開始的時候,這無異於向中國發出出兵參戰的邀請信。為此,杜魯門向麥克阿瑟提出嚴重警告:「只有作為統帥的總統才有權命令或批准採取預防措施抗禦大陸的軍事集結行動。國家利益至關重要,要求我們不要做出任何導致全面戰爭爆發的行動,或是給別人發動全面戰爭以口實。」
  就在杜魯門的警告發出後不久,麥克阿瑟寄給「芝加哥第五十一屆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一封信,信中說:「台灣落在這樣一個敵對國家的手中,就好比成了一艘位置理想、可以實施進攻戰略的不沉的航空母艦和潛艇支援艦……」杜魯門見報後立即命令麥克阿瑟撤回這封措辭露骨的信。他說:「麥克阿瑟在熱衷於一個更冒風險的政策。」
  應該說,在對待共產黨國家和台灣的問題上,杜魯門與麥克阿瑟沒有根本的原則衝突。問題在於,麥克阿瑟如此無視美國總統的權威,這簡直是在向美國的政體進行挑戰。況且,一旦中國軍隊參戰,美國面臨的肯定是一個不可自拔的泥坑——對於戰爭擴大後果的估計,杜魯門和麥克阿瑟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
  杜魯門懷著複雜的心情開始了他越洋跨海的長途旅行。
  麥克阿瑟對於威克島會面一開始就持不感興趣的態度。他對杜魯門插手「他的戰爭」極其反感。自朝鮮戰爭爆發以後,麥克阿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華盛頓方面千方百計地「束縛他的手腳」,用他的話說,「那些坐在辦公室裡的傢伙們在閒極無聊的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發號施令」。儘管此次總統不遠萬里前來會見確實給了他很大的面子,但這根本不足以使這位亞洲的「太上皇」「受寵若驚」;相反,他對杜魯門將要和他談的一切方面的問題均感到「毫無意義」,他甚至認為杜魯門此行是要在仁川登陸的勝利成果上撈取政治資本。更讓這位將軍不滿的事還有:在華盛頓打來的一封電報中,特別強調了有關這次會見的一切新聞報道都由白宮新聞秘書查爾斯。羅斯掌握。換句話說,關於麥克阿瑟在威克島會見中的新聞必須經過白宮的審查。杜魯門親自帶了一個記者團,但這些記者在麥克阿瑟看來都靠不住,絕對不會發佈對自己有利的新聞稿,他要求帶常年跟隨採訪他的「幾乎是麥克阿瑟家族成員」的「自己的記者」,但是,白宮拒絕了。
  這使麥克阿瑟對杜魯門的這次會見更增添了一種懷疑——對杜魯門政治投機目的的懷疑。因此,在東京飛往威克島的八個小時的飛行途中,麥克阿瑟心緒不佳地在這架杜魯門送給他的新專機「盟軍最高司令」號的過道上「來回踱步」,旅程剛剛開始他
  已經感到整個旅程「令人厭惡」。
  麥克阿瑟早杜魯門一天到達威克島,並在機場的木板房裡度過了失眠的幾個小時。而杜魯門把整個行程分成了三段,安排得很有節奏:先飛到他的家鄉密蘇里州的獨立城過夜。然後,再飛往夏威夷,在那裡,「海軍為總統安排了輕鬆的活動」。最後,再從夏威夷起飛,飛往威克島。總統的隨行人員和記者足足裝了三架飛機,隨行的美國《時代》週刊的記者羅伯特。謝羅德當時的感覺是: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好比是「兩個不同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帶著全副武裝的隨從前往一塊中立地區進行會談和察言觀色」。
  15日拂曉,麥克阿瑟在威克島的那間潮濕的木板房中刮鬍子的時候,杜魯門的「獨立」號專機飛臨威克島上空。「獨立」號沒有馬上降落,而是在威克島上空盤旋了足有三圈,後來人們說這是總統在證實一個問題:麥克阿瑟是否已經在這個小島上等候他——如果總統早於麥克阿瑟在這個機場降落,其結果不是讓總統迎接一個下屬嗎?還好,杜魯門透過飛機舷窗除了看見當年日本強攻該島時在海灘上留下的幾輛破爛坦克之外,還看見了機場上已經準備好的歡迎儀式。「獨立」號降落了。麥克阿瑟迎上去。堙杜魯門看見了這位老將軍的那頂陸軍軟帽「髒兮兮的」。「好久沒看見你了。」這是杜魯門握住麥克阿瑟的手時說的第一句話。記者們敏感地注意到,麥克阿瑟將軍沒有向總統敬禮。
  威克島上的推一體面的汽車是一輛破爛不堪的「雪佛萊」
  後門打不開,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只有都從前門進去,再從前座到後座上。在一輛上面有四名士兵的吉普車的帶領下,他們來到跑道盡頭的一間活動房子裡。記者們除了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閒談的時候在場,升始正式會議時均被擋在門外。天氣酷熱,總統和將軍都脫了外套。麥克阿瑟拿出他的煙斗說:「總統先生,您不介意我吸煙吧?」杜魯門說:「將軍清便,我是世界上被煙霧噴在臉上最多的人。」會議就這樣開始了。
  由於參加會議的人禁止記錄,因此威克島會談的具體內容至今沒有詳細的文字記載。參加過會議的人對會談的回憶出入很大,而且,麥克阿瑟在他日後的回憶錄中幾乎沒有提到這次會見,因為他認為這次會面「相對來講不很重要」。而杜魯門在其回憶錄中對這次會見的記述也不多。所幸的是,一位叫維爾尼斯。安德遜的小姐,一位隨軍的臨時速記員,在門外僅僅隔著一條門縫把會談的內容速記了下來。她說她這完全是「職業上的習慣」。撇開她的記錄在今後所引起的麻煩不說,從她對麥克阿瑟發言的較為完整的記錄中,可以令人想像到麥克阿瑟當時的固執、倔強和堅定不移。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除了談到對日締結和約、亞洲防禦聯盟等問題之外,朝鮮問題是談話的重要內容。麥克阿瑟對朝鮮戰爭前景的樂觀估計令杜魯門感到吃驚。麥克阿瑟用他特有的演說才能振振有詞地侃侃而談,令在場的軍官們幾分鐘之後就認為「他確實是位軍事天才」。麥克阿瑟認為,目前發生在朝鮮的戰爭,「所剩下的僅僅是一些必須加以鉗制的游散目標而已」,戰爭實際上已經獲勝。「在整個南、北朝鮮,正規的抵抗都會在感恩節以前結束」。「槍聲一停,軍人就要離開朝鮮,要由文職人員取而代之」。此刻,麥克阿瑟想到的並不是戰爭怎麼打的問題,而是勝利後美軍部隊的調度和戰後朝鮮的體制問題,「希望能夠在聖誕節把第八集團軍撤回日本」,然後「將盡力在明年年初在全朝鮮進行選舉」。
  當然,既然自己正在面對總統,麥克阿瑟還是對自己給華盛頓惹下的麻煩做出了象徵性的解釋,對此杜魯門在回憶錄中記
  載道:「我們泛泛地談論了台灣。將軍提起了他向『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大會』的致信……將軍說他為他對政府造成的任何為難感到抱歉。他當時不是在搞政治,他在一九四八年上了政客們的一次當,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他對總統保證,他毫無政治野心。」
  會議的鋪墊全部完成了以後,杜魯門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您認為蘇聯和中國干涉的可能性如何?」
  麥克阿瑟堅決的、不容懷疑的態度讓在場的人於事後的多年中依然印象深刻:「可能性很小。如果他們在頭一兩個月進行干涉的話,那將是決定性的。我們已不再擔心他們參戰。我們已不再卑躬屈膝。中國人在滿洲有三十萬部隊,其中部署在鴨綠江沿岸的大概不會超過十至十二萬人。只有五至六萬人可以越過鴨綠江。他們沒有空軍。現在我們的空軍在朝鮮有基地,如果中國南下到平壤,那一定會遭受極為慘重的傷亡。」
  對於中國軍隊戰鬥力的評價,麥克阿瑟慣用帶著一點血腥味兒的話說:「面對聯合國軍的強大攻勢,他們會血流成河,如果他們干涉的話。」
  關於蘇聯出動空軍支援中國地面部隊的可能性,麥克阿瑟語氣中充滿了對蘇聯軍事力量的蔑視:「他們之間的配合會十分差勁兒。我相信蘇聯空軍轟炸中國人的機會不會少於轟炸我們的機會。」
  杜魯門在將信將疑中臉上有了點笑容。
  麥克阿瑟對中國軍隊參戰的可能性的判斷,並不完全是憑空的傲慢,作為一個具有長期作戰經驗的高級指揮官,他的結論是建立在對大量情報分析的基礎上的。可惜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特別是美國遠東情報局,在中國是否會參戰這件事上犯了歷史性的錯誤。開始,情報部門的注意力全部對準了蘇聯,因為作為冷戰的對手,蘇聯參戰的可能性最大。情報部門吸取了二戰期間日本向美國宣戰前燒燬其駐美使館文件的教訓,對蘇聯駐西方國家的使館給予了密切的關注,也確實發現過不少「異常動態」,比如蘇聯駐美大使館裡某天冒出煙霧等等,甚至連羅馬尼亞宣佈延長士兵的服役期。蘇聯在捷克軍隊中開始教俄語、阿爾巴尼亞游擊隊正在返回希臘等,都被他們認為是「蘇聯的戰爭準備」的「情報」。但是,隨著戰爭局勢的發展和蘇聯在聯合國的表現,蘇聯直接參戰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於是,中國在其東北地區大規模集結兵力令美國人緊張了起來,風聲鶴唳的「情報」對像轉移到了中國方面來了。「中國部隊的大規模的鐵路運輸開始」、「中國正在向中立國家大量購買麻醉品和藥品」、「美國空軍在滿洲邊境發現大量戰鬥機」、「中國人在鴨綠江上修渡口」等等。但是,來自情報部門關於中國動向的情報常常互相矛盾,很可能在一份聲稱「中國的介入迫在眉睫」的情報之後,立即會有另一份「中國介入的跡象不明顯」的情報送到麥克阿瑟的案頭。
  就在威克島會見的前幾天,麥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得到美國中央情報局讚賞的結論性報告,報告說:雖然應該認為中國共產黨仍然有可能在朝鮮進行大規模干涉,但考慮到所有的已知因素,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即,除非蘇聯決定發動全球戰爭,中國大概不可能在一九五零年進行干預。在這一時期,干預行動大概會局限於繼續對北朝鮮人進行秘密支援。
  雖然這份報告中使用了情報文件絕對應該禁止的例如「可能」。「大概」這類詞彙,但類似報告無疑會對麥克阿瑟產生嚴重的判斷誤導。
  而美國中央情報局在為杜魯門的威克島會見準備的分析材料中的結論是:儘管周恩來講過那樣的話,中國軍隊在向滿洲前進,宣傳上措辭激烈和發生邊境侵犯事件,但沒有令人信服的跡象表明中國共產黨的確打算全面干涉朝鮮。
  中國共產黨人毫無疑問地害怕與美國交戰的後果。他們的國內計劃規模如此之大,以致該政權的整個計劃和經濟將由於戰爭的巨大消耗而受到危害。
  當然,美國情報局內部並不是人人都這麼樂觀。他們確實收到過有相當可信程度的情報。比如,一個在中國大陸解放後潛伏下來的原國民黨軍官在向美國提供的情報中,不但把中國軍隊在中國東北地區的詳盡部署在地圖上標出,還明確地指出,中國軍隊即將跨過鴨綠江。這個原國民黨軍官有不少同事在中國共產黨的軍隊中服役,這使他得以知道哪支部隊現在哪裡。
  另外,美國中央情報局還收到過中國領導層9月在北京的會議上關於參戰問題「激烈辯論」的情報。但這份情報卻被美國中央情報局判定為C-3級。美國情報部門根據情報的來源和可靠性將情報分為A、B、C、D不同的等級,每一個等級內又有四個級別,表示情報的準確程度。那麼,C-3級別的情報基本上就等於是一張廢紙了。
  美國方面對中國參戰問題判斷的失誤,有極其複雜的原因,但是基本的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美國人「世界無敵」的感覺。敢於和美軍打仗,特別是經濟落後的中國人敢於和美軍打仗,在絕大多數美國人看來,是一件絕對不可思議的事情。
  到了10月。就朝鮮戰爭的局勢看,聯合國軍的總兵力已經超過33萬人,加上美國遠東空軍和海軍的兵力,可達40萬人以上。這確實是一支龐大的軍隊,而他們的對手是已經潰散的區區3萬人的北朝鮮人民軍。單從這一點上看,麥克阿瑟認為戰爭已經「勝利」似乎不是沒有道理。
  杜魯門和麥克阿瑟的威克島會談在上午9時結束了,會談的全部時間一共是96分鐘。麥克阿瑟不想在這個讓他厭惡的小島上多停一分鐘,他表示不想和總統「共進午餐」,杜魯門也沒有表示挽留。他們臨分手的時候,出乎記者預料的是,杜魯門拿出特意從美國帶來的一枚「優異服務勳章」,親自授給了麥克阿瑟。這種勳章麥克阿瑟已經有五枚了。
  在目送總統的「獨立」號升空之後,麥克阿瑟「迫不及待」地上了他的「盟軍最高司令」號,急匆匆地起飛了。
  威克島會面,杜魯門在暫短的時間內收到了他想要的政治效果,即,他對朝鮮問題的慎重形象和由麥克阿瑟傳達給他的「很快就要結束戰爭」的令美國人民高興的好消息。在從威克島回來後的外交政策演說中,杜魯門用這樣的語言稱讚麥克阿瑟:麥克阿瑟將軍告訴我朝鮮戰鬥的情況。他描述了在他指揮下的聯合國部隊的光輝成就。和大韓民國的部隊一起,他們打退了侵略的浪潮。越來越多的戰鬥人員正從全世界的自由的國家裡趕來,我堅信這些部隊不久將恢復全朝鮮的和平。
  我們在美國國內的人們,自然對我們的陸海空和陸戰隊員的卓越成就感到自豪。他們在軍事史上寫下了光輝的新的一頁。我們所有的人為他們感到驕傲。
  聯合國要求我國為聯合國軍提供第一位司令官,也是我們莫大的光榮。我們有這麼一個適合的人選來
  完成這個使命真是世界的幸運。這個人就是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一位非常偉大的戰士。
  僅僅幾個月之後,當杜魯門在撤掉麥克阿瑟的職務,同時大罵麥克阿瑟是個「混蛋」的時候,美國有人曾用「非常偉大的戰士」這句話來提醒他,並問杜魯門對於撤掉麥克阿瑟的職務有什麼遺憾,杜魯門說:「我惟一的遺憾是幾個月前沒有及時撤掉他!」
  如今,威克島會面已經成為美國歷史上一個歷史性的玩笑。
  就在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威克島上展望美軍士兵怎樣在他們從沒有見過的一條叫做鴨綠江的江邊慶祝勝利的時候,幾十萬中國土兵連同他們的統帥在內,已經在那條叫做鴨綠江的江邊捲起厚厚的棉褲褲腿,準備涉過冰冷的江水向朝鮮開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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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6 23:59:34 |只看該作者
打敗美帝野心狼

  1950年10月7日,彭德懷與毛澤東研究完志願軍出國後第一步的作戰部署、志願軍的後勤供應以及一旦出兵朝鮮新聞媒體的報道分寸等問題後,回到下榻的飯店。他交代秘書,把從西安帶來的所有文件都上交給中央辦公廳,然後去行政處領出發用的東西。秘書按照他的指示把事辦完,然後把孩子們接來。將軍把為孩子們準備的糖果拿出來,然後把他們一一攬在懷裡,詢問他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這是這位多年來南征北戰的將軍從沒有過的溫情時刻。幼小的孩子問將軍:「明天你到哪裡去?」將軍回答:「你們長大了就會知道了。」中國軍隊準備出兵朝鮮參戰此時還是絕對機密。這天晚上見到彭德懷的一個孩子後來回憶說:「我們看見伯伯那兩天一直很忙,情緒也不怎麼穩定。他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除詢問了我們的學習和生活外,他一再反覆問我們誰要買衣服、日用品和學習書本等。他還特意讓警衛員
  給我們每個人都買了幾件衣服、鞋襪和日用品。那時我們年齡小,不懂得伯伯為什麼這樣慷慨地給我們買這麼多東西留著用。
  後來才知道他是奉命去朝鮮指揮志願軍與美國軍隊作戰。以後又聽說朝鮮戰場打得十分激烈,大批的美國飛機天天轟炸掃射,曾經兩次把伯伯的住房炸得稀爛,伯伯兩次險些遇難。回憶起當時伯伯對我們那種難以控制的感情,他在思想上是已充分做了犧牲準備的。」
  彭德懷不讓秘書為孩子們安排房間,說是不能給飯店增添麻煩,於是,這天晚上,將軍的一家老小六七個人一起睡在將軍房內的地毯上。
  夜深的時候,秘書來報告,從西安帶來的文件已經上交,片紙未留。彭德懷說:「把東西準備好,明晨出發。」
  秘書在他的日記裡這樣記述道:「十月七日,根據彭總吩咐,晚上收拾行李,準備明晨出發。去向不明。」
  毛澤東為了彭德懷的安全曾主張把志願軍指揮部設在中國邊境一邊,但彭德懷將軍表示他要過境和金日成一起指揮作戰。
  10月8日晨,北京細雨。中央軍委代總參謀長聶榮臻親自把彭德懷送上了飛機。飛機在氣象條件不好的情況下強行起飛,向北。飛機上同行的有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高崗、彭德懷的作戰參謀成普以及秘書人員。同時,這架飛機上還有個身份特殊的年輕人,是彭德懷的俄文翻譯。
  彭德懷到達瀋陽,召開了高級幹部會議,並且接見了金日成派來的特使北朝鮮內務相樸一禹,聽取了當前朝鮮戰局的形勢。
  10月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次軍以上幹部會議在瀋陽召開。這次重要的會議第一次明確了中國軍隊將要出兵朝鮮作戰。
  彭德懷在會議上說:根據朝鮮戰場的形勢和金日成首相的要求,中央已經決定出兵朝鮮。這不是我們好戰,完全是美帝國主義逼我們走這條路的。當美軍和南朝鮮軍隊到達三八線時,周總理曾一再對美軍發出警告,倘若越過三八線北犯,中國將出兵朝鮮。但是,美軍、英軍和南朝鮮軍隊打著聯合國軍的旗號,無視我國政府的警告,已開始越過三八線北犯,現正逼近平壤。其目的是向中朝兩國邊境鴨綠江邊進攻,企圖完全佔領北朝鮮。我們的敵人不是「宋襄公」,他不會愚蠢到等我們擺好陣勢再來。敵人是機械化部隊,又有空軍和海軍的援助,進攻速度很快,因此我們要和敵人搶時間。中央派我到這裡來,也是三天前才決定的。
  這次出兵援朝,我們要決心打贏,但也要有不怕打爛的精神準備,萬一美國人打進我國來,那我們就打爛了再建。
  各軍要加強政治思想工作,教育幹部、戰士樹立必勝的信念。要堅信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領導下,一定能夠打敗美帝國主義者。各軍要日夜加緊準備,在十天之內克服困難,連夜突擊,努力完成出國作戰的準備工作。
  這次入朝與美軍作戰,和國內不一樣。美國在朝鮮有一千多架各型飛機,這將嚴重影響我軍行動。現在於部戰士對美機的威脅和恐懼心理是有道理的,因我軍裝備太差,只有少數防空火器。因此,周總理已飛往莫斯科,和斯大林商談空軍掩護和武器裝備問題。
  在即將與美軍作戰的時候,中國軍隊官兵的心理是複雜的。
  這在彭德懷和高崗聯名向中央打的一封電報中就可以看出來。
  電報問中央一個問題:當我軍出國作戰時,軍委能派出多少轟炸機和戰鬥機掩護?何時能出動並由何人指揮?陸空聯絡信號如何確定?
  而當時新中國軍隊還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空軍。
  面臨戰爭,中國軍隊官兵的思想情緒大約分為三種類型。
  據志願軍政治部主任杜平的估計,第一種是義憤填膺,要求上前線與美軍作戰,這部分人佔絕大多數,他們大多是解放軍老兵,經過中國國內戰爭的考驗,階級基礎好,政治覺悟高,作戰勇敢,不怕犧牲,是部隊戰鬥力的中堅;第二種是叫打就打,不打也行,服從命令,聽從指揮,這部分人比第一部分的人少;第三種人則怕苦怕戰,特別是害怕美軍,害怕原子彈,認為到朝鮮去打仗是「多管閒事」,是「引火燒身」。這部分人大多數是新兵,或是原國民黨軍隊的俘虜人員。
  於是,「該不該打」和「能不能打」成為志願軍入朝作戰前必須向官兵們解釋清楚的現實問題。
  對於普通的解放軍官兵來講,最令他們關切的問題是:新中國建立後,特別是經過土地改革獲得土地之後,和平的日子能不能真正來到。「家」的概念是中國士兵觀念中最牢固的根基。歷史上帝國主義對中國肆意侵略的事實是最好的教材。美帝國主義佔領朝鮮後,下一個目標就是中國本土。對占中國軍隊成份絕大多數的翻身農民來講,沒有比在外國的統治下更為痛苦的生活了。準備參戰的第十三兵團中,東北人居多,東北地區在日本統治時期百姓的悲慘生活曾在士兵們心頭留下巨大的創傷,在創傷已經平復的時候,「再受二連罪」成為不能夠容忍的事。
  關於援助朝鮮的問題,官兵們接觸到~個嶄新的概念:國際主義義務。對於這個問題官兵們最容易領會的方式是想想中國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古語:「唇亡齒寒」。「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至於能不能打的問題,「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這個毛澤東早年的論斷,對中國軍隊不怕一切困難敢於勝利的精神起到過巨大的作用。中國文化的精髓從根本上講是對精神力量的崇拜,精神力量永遠在物質力量之上的觀點在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同時,在承認美軍的裝備比中國軍隊強之外,還必須認真分析與美軍相比中國軍隊的優勢:一、中國軍隊在政治上佔優勢。因為是為了反侵略而戰,師出有名,得到國內人民和世界愛好和平人民的支持。美軍是為侵略而打仗,是非正義的,遭到包括美國人民在內的世界人民的反對。
  二、中國軍隊有用劣勢裝備打敗優勢裝備的傳統,而且善於近戰、夜戰、山地戰和白對戰,這是美軍不善於和不敢的。
  三、美軍打法死板,而中國軍隊善於隱蔽接敵和迂迴包圍作戰。
  四、美軍不能吃苦,主要依靠的是火力。而中國軍隊吃苦耐勞,不怕犧牲。在近戰中美軍的火力發揮不出作用。
  五、中國軍隊距離後方近,而美軍後勤供應路線漫長。他們的坦克飛機多,消耗的油料、彈藥就多,相反,中國軍隊消耗少。
  政治上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軍事上以己之長,制敵之短,中國軍隊的戰鬥熱情被調動起來了。有的官兵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釜山」,意為要把聯合國軍打到釜山趕下海去。中國人民志願軍在作戰前夕和北朝鮮人民軍在戰爭初期的樂觀情緒驚人地相似。
  第四十軍的一名戰士寫了一首「詩」很能說明士兵們對戰爭
  實質的認識程度和廣泛政治教育的成果:美帝好比一把火燒了朝鮮燒中國中國鄰居快救火救朝鮮就是救中國10月10日晚,彭德懷一行乘火車前往邊境重鎮安東。在火車上,彭德懷成立了自己的指揮機構。
  朝鮮戰局的進展是令人焦灼的。從威克島回到東京的麥克阿瑟命令已經越過三八線的聯合國軍隊全面向北推進,並命令美第十軍在朝鮮東海岸的元山實施登陸。到此時,聯合國軍北進的部隊有:美第八集團軍第一軍(轄騎兵第一師、步兵第二十四師),第九軍(轄步兵第二師、第二十五師),第十軍(轄陸戰一師、步兵第七師)和空降兵一八七團;另有英軍第二十七。第二十九旅,加拿大旅,土耳其旅;南朝鮮軍有第一軍團(轄步兵第六、七、八師),第三軍團(轄步兵第二、五、九師),而南朝鮮的第一師配屬美第一軍,第十一師配屬美第九軍。同時,支持作戰的還有美國第五航空隊,擁有各種作戰飛機700餘架;第二十戰略轟炸航空隊,擁有各種轟炸機300餘架。聯合國軍的總人數已經達到40多萬人,各種飛機1000多架,各種軍艦300多艘。其中第一線的兵力就有4個軍、10個師、l個旅、l個空降團,共10多萬人。
  面對敵方壓倒一切的陣勢,11日,彭德懷到江邊察看可供部隊渡江的地點,同時,向毛澤東發出一封電報。事後證明,彭德懷的這封電報是正確和及時的,從兵力運用上講,它被軍事研究者們稱為在中美軍隊首戰中中國軍隊勝利的關鍵。電報內容
  是:向朝鮮境內出動兵力的數量。電報說:「原擬出動兩個軍兩個炮兵師,恐鴨綠江鐵橋被炸時,不易集中優勢兵力,失去戰機,故決定將四個軍三個炮兵師全部集結江南待命殲敵,改變原定計劃,妥否盼示。」
  就在彭德懷準備進入朝鮮境內的11日凌晨1時,他接到了聶榮臻的電話:「你的來電已收到。原定方案有變化!有變化!
  主席請你和高崗明天迅速回京,中央有要事討論。」
  當晚,彭德懷回到瀋陽。
  12日,毛澤東急電:(一)十月九日命令暫不執行,十三兵團各部仍就原地進行訓練不要出動。
  (二)請高崗、德懷二同志明日或後回來京一談。
  蘇聯在朝鮮戰爭爆發後的一系列所作所為,至今還有諸多令人迷惑不解的疑點。從聯合國安理會第一次辯論朝鮮戰爭問題的關鍵時刻,蘇聯方面以中國有台灣問題為由缺席,從而導致聯合國授權武裝干涉朝鮮內戰的那一刻起,蘇聯這個西方國家的主要冷戰對手在朝鮮問題上的態度一直令包括中國領導人在內的整個世界有頗多的猜測。因為美國有一千個理由認為,朝鮮戰爭實際上是東西方冷戰雙方在二戰後的第一次真槍實彈的較量,既然是較量,較量的另一方卻始終沒有明確的態度,這實在是令人費解的事。
  事後看來,這完全是兩個軍事大國互相恐懼的結果。猶如獵人面對猛獸,無論人與獸誰都無法完全不怕。
  就在彭德懷從北京飛往瀋陽的10月8日那天,美軍飛行員幹了一件驚人的事情:美軍兩架噴氣式飛機攻擊了蘇聯境內蘇
  哈亞市附近的一個機場。事件發生後,美國方面十分緊張,因為這一事件必將成為蘇聯干涉朝鮮戰爭的最好借口,尤其是這一事件和美軍越過三八線發生在同一天,這很可能讓蘇聯認為聯合國軍的「越線」是針對蘇聯的。美國人懷著巨大的恐懼立即就此事件向蘇聯方面表示歉意,並說這是領航的錯誤,對此有責任的飛行大隊長已經被解職,兩個肇事的飛行員已經受到懲戒,而且美國方面願意賠償蘇聯方面的一切損失。
  美國提心吊膽地等待著蘇聯方面的反應,結果卻是蘇聯方面根本沒有反應,好像根本沒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似的。
  美國人於是認為這是蘇聯人的藏而不露,恐懼感隨之更加強烈。其實他們不知道,扔在蘇聯境內的那幾枚炸彈,已經把蘇聯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斯大林在意識深處強烈地認為,不到萬不得已,蘇聯絕對不能和美國打。
  中國決定出兵的時候,毛澤東立即給斯大林打電報通知中國的決心,時間是10月2日:菲裡波夫(註:斯大林的代號)同志:(一)我們決定用志願軍名義派一部分軍隊至朝鮮境內和美國及其走狗李承晚的軍隊作戰,援助朝鮮同志。我們認為這樣做是必要的。因為如果整個朝鮮被美國人佔去了,朝鮮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敗,則美國侵略者將更為猖獗,於整個東方都是不利的。
  (二)我們認為既然決定出動中國軍隊到朝鮮和美國人作戰,第一,就要能解決問題,就要準備在朝鮮境內殲滅和驅逐美國及其他國家的侵略軍;第二,既然中國軍隊在朝鮮境內和美國軍隊打起來(雖然我們用的是志願軍的名義),就要準備美國宣佈和中國進入戰爭狀態,就要準備美國至少可能使用其空軍轟炸中國許多大城市及工業基地,使用其海軍攻擊沿海地帶。
  (三)這兩個問題中,首先的問題是中國的軍隊能否在朝鮮境內殲滅美國軍隊,有效地解決朝鮮問題在不長的時間內,毛澤東和斯大林來往電報多達幾十封。
  對於中國決定出兵,斯大林是讚賞的,因為蘇聯在其中得到的好處十分明顯:蘇聯既不冒和美國直接衝突的風險,又在遠東地區遏制了美國的野心。對於中國方面提出的蘇聯出動空軍給予志願軍支援的請求,斯大林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但是,10月8日美國飛機襲擊蘇聯機場事件發生後,斯大林在極度的緊張之餘,領悟到了一個現實:就美國的軍事力量而言,蘇聯的任何地方都在美國可能攻擊的範圍之內。於是,毛澤東接到了斯大林「蘇聯空軍沒有準備好,不能出動」的電報。
  沒有空軍的掩護,志願軍在美國空軍的直接威脅之下,仗是沒法打的。這令毛澤東陷入巨大的矛盾之中,並做出了志願軍暫時不要出動的決定。同時,他讓周恩來立即到蘇聯去,拿毛澤東的話說,「還是恩來同志辛苦一趟」。
  當周恩來走在克里姆林宮寬綽的走廊裡,走向斯大林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身邊還有一位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人物林彪。林彪是搭乘周恩來的飛機來蘇聯養病的,但當斯大林接見周恩來的時候,周恩來還是把林彪一起叫上了。和斯大林的會見極其重要,身邊有證明的人是必要的。此刻的周恩來所承擔的是一個艱巨的外交任務。如果將中國方面決定暫緩出兵的決定告訴斯大林,很難預料斯大林是什麼態度;而說服蘇聯方面出動空
  軍,恐怕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對於蘇聯空軍之所以不能出動,斯大林乾脆把「沒有準備好」的借口免去了,他對周恩來直接說了他的擔心:「目前蘇聯空軍尚不能出動。飛機到了空中,很難劃定出個界限。」斯大林差點兒就要舉出美國飛機飛到蘇聯境內轟炸的例子,「如果和美國全面衝突起來,仗打大了,也會影響中國的和平建設,特別是你們還處於戰後恢復階段……如果飛行員被對方捉了俘虜,就是穿志願軍服裝又有什麼用?」
  周恩來說,如果蘇聯空軍不出動,中國暫緩出兵。
  斯大林沉默了,好久後才說:「那麼,就讓金日成在中國東北建立個流亡政府把。」
  斯大林的態度十分明確,蘇聯空軍的問題是不容再討論了。
  但是,斯大林對中國立即出兵還抱有希望。他指示有關部門加緊對中國空軍的訓練和裝備援助;同時,對中國軍隊常規武器裝備的支援也答應盡快運到。
  聯合國軍隊極其迅速地向中朝邊境方向一再推進。中國軍隊一切準備就緒已陳兵鴨綠江邊。和出兵不出兵的抉擇一樣,毛澤東再次面臨抉擇的艱難。
  經過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彭德懷、高崗等人的反覆討論後,中國領導人最終做出決定:即使在沒有空軍的掩護下,也要立即出動,搶在美軍的前面,至少在朝鮮境內佔領一片可以部署部隊的地盤。抗美援朝不是空話,戰機一失,就不復再來。其理由在毛澤東發給還在蘇聯的周恩來的電報中闡述得很明白:恩來同志:與政治局同志商量的結果,一致認為我軍還是出動到朝鮮為有利。在第一時期可以專打偽軍,我軍對付偽軍是有把握的。可以在元山、平壤以北大塊山區打開朝鮮的根據地,可以振奮朝鮮人民。在第一時期,只要能殲滅幾個偽軍的師團,朝鮮局勢即可起一個對我們有利的變化。
  我們採取上述積極政策,對中國、對朝鮮、對東方。
  對世界都極為有利;而我們不出兵,讓敵人壓至鴨綠江邊,國際國內反動氣焰增高,則對各方不利,首先是對東北更未利,整個東北邊防軍將被吸住,南滿電力將被控制。
  總之,我們認為應當參戰,必須參戰,參戰利益極大,不參戰損害極大。
  毛澤東一九五零年十月十三日這封電報,不僅僅是提供給周恩來向斯大林表態的,也是對中國方面為什麼出兵朝鮮的最實際、也是最明確的闡述。
  據後來的西方史料記載,當周恩來向斯大林表示,即使沒有蘇聯空軍的支援,中國也決定出兵時,「斯大林流出了眼淚」,連說「還是中國同志好,還是中國同志好」。不管這種傳言是否可信,中國人的舉動出乎蘇聯人的預料之外是可以肯定的。毛澤東說斯大林根本不瞭解中國,言外之意是:斯大林根本不瞭解中國共產黨人。
  彭德懷的一席話很能說明什麼是中國共產黨人。在安東,他對他的部下說:「我這個人命苦。從參加革命那會兒就在苦地方,長征的苦不用說了,抗日戰爭在太行山,解放戰爭在大西北,這次又要去朝鮮,到的都是苦地方,這不是命苦嗎?我說的是實
  情。我們共產黨人注定要和『苦』字、『窮』字訂交道。沒有苦和窮,還要我們共產黨人幹什麼?」
  10月16日,回到瀋陽的彭德懷再次召開志願軍高級幹部會議,他在會議上傳達了毛澤東出兵參戰的指示,並確定了先組織防禦、再配合人民軍反攻的基本作戰方針。在這次會上,彭德懷還特別說明了出國作戰的部隊紀律問題:「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博得了全中國人民的讚揚和擁護。到朝鮮後,要切實遵守紀律,不能侵犯群眾利益。對朝鮮人民的風俗習慣必須認真注意。只有搞好群眾關係,取得群眾的幫助,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一般說來,在下面三種情況下,最容易犯紀律:一、打了勝仗的時候;二、打了敗仗的時候;三、遇到艱難困苦的時候。在這三個時候要特別注意。我們要勝利時不驕傲,挫折時不氣餒,遇到困難不埋怨。在任何情況下都要虛心謹慎,親密團結,克服困難,堅持向前看,就能戰勝一切敵人。」
  10月18日,彭德懷再次應毛澤東之召回京。根據目前朝鮮戰局的發展,毛澤東感到原準備以防禦為主的打法可能在迅速前進的敵人面前無法實施,於是,與彭德懷面談了改變戰略戰術以打運動戰為主的作戰方案,並決定第十三兵團於19日起開始渡過中朝邊境上的鴨綠江。
  在彭德懷最初離開北京的時候,毛澤東曾設家宴招待即將上前線的彭德懷。在這個家宴上,毛澤東把自己的兒子毛岸英介紹給彭德懷,且就毛岸英想跟隨彭德懷去朝鮮的想法徵求彭德懷的意見。彭德懷猶豫了,因為他知道,剛剛結婚的毛岸英對毛澤東的個人感情來講是多麼的重要,他是毛澤東的長子,是楊開慧留下的兒子,而上前線就意味著生命的危險。在毛岸英的懇求下和毛澤東的支持下,彭德懷答應了。
  10月8日早晨,在那架向北飛去的飛機上,彭德懷身邊的那位俄文翻譯就是毛岸英。
  當時,從來不喝酒的毛澤東舉杯說:「我這杯酒給你們兩個人送行!祝你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正當中國領導人對是否出兵朝鮮在做著艱難抉擇的時候,麥克阿瑟向部隊下達了「聯合國軍第四號作戰命令」,改變原定的美第八集團軍和美第十軍在平壤一元山腰部會合的計劃,命令這兩支部隊繼續全速前進直到鴨綠江邊。就在毛澤東舉杯為彭德懷將軍送行的那一天,聯合國軍從三面包圍了平壤,開始對北朝鮮首都實施強攻。人民軍的外圍防線最終被突破,平壤的降落已成定局。
  10月19日,平壤陷落。
  同是這一天,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開始渡過中朝邊境的界河——鴨綠江。
  中國人民志願軍的誓詞是: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我們是保衛祖國的戰士。
  當此,美帝侵略台灣、朝鮮,屠殺中國人民,企圖進攻中國大陸,擴大侵略戰爭的時候,為了保衛祖國國防,為了保衛世界和平,我們志願軍出兵朝鮮,配合朝鮮人民軍,堅決打敗美帝侵略者,消滅中朝人民的共同敵人。
  不怕任何艱苦,堅決服從命令,自覺遵守紀律,熱愛朝鮮人民,尊重朝鮮人民領袖,團結兄弟友軍,掌握戰術技術,勇敢殲滅敵人,為祖國爭光,為人民立功勳。我們要高舉毛澤東的旗幟,向勝利前進,不消滅敵人,決不罷休。
  中美衝突已經不可避免。
  就歷史而言,這場衝突的發生是一種必然。共產黨中國外交政策中強烈的意識形態因素以及中國共產黨人對偉大理想目標的追求,使得這個東方民族在經歷了近一個世紀的屈辱和失敗之後,當這種追求所面臨的考驗被置於民族力量與尊嚴的至高無上的位置時——誰也不能說這種衝突本來可以避免了。
  中國人民志願軍在漆黑的夜色中開始渡過鴨綠江,黑壓壓的人流遮蓋了冰冷江面上的月色。在這一天渡江的部隊中,有一個名叫麻扶搖的年輕人,是志願軍炮兵第一師二十六團五連的政治指導員,他懷著誓要戰勝美帝國主義的激動心情寫下了一首「詩」: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保祖國,就是保家鄉;中華好兒郎,齊心團結緊,打敗美國野心狠!
  麻扶搖的這首「詩」後來經過作曲家的修改和配曲,成為了那個時代全中國的男女老幼人人都會引吭高歌的歌曲: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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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中美士兵首次肉搏

「YOYO」作戰和朝鮮語的《東方紅》

  在中國人民志願軍正式接到渡過鴨綠江的命令的時候,第三十八軍中一個叫高潤田的排長獨自一人來到開原城郊的一座古塔下,他在雜草叢中挖了一個坑,把他的全部「家產」——幾枚解放東北、華北、滇南、中南的紀念章,一枚「勇敢頑強。
  艱苦奮鬥「的勳章,一枚軍政大學的校徽,一本中共」七大「的黨章,一份入黨志願書,一枚刻著他的名字的印章,一個筆記本——用雨布包裹好,放在土坑裡,上面再用一隻洗臉盆扣上,然後用上嚴實地埋了起來。這件事是秘密進行的,因為按照軍隊的一貫做法,個人的」家產「應該存放在留守處,以便萬一犧牲了,存放的東西可以轉交給他的親人。這個排長之所以這麼做,是他樂觀地認為不但自己的軍隊可以凱旋而歸,自己也~定會活著回來——」家產「埋藏的地點標誌是明顯的,因為什麼都也許可以改變,但這座古塔在這裡矗立了幾百年了,它決不會在打美國鬼子的這幾天裡就消失了吧?
  做完這件事,高排長就跟隨部隊過江了。
  第十三兵團的四個軍此時是一支從服裝上看沒有任何標誌的軍隊。土黃色的單衣和棉農混雜在一起,人和馱炮的騾馬混雜在一起,士兵的頭上頂的是樹枝樹葉,胳膊上紮著白色的毛巾——這是中國軍隊統一配發的毛巾,上面的「將革命進行到底」
  的紅字已被剪掉了。夜色沉沉,腳步聲和騾馬的喘息聲在黑暗中顯得急促而雜亂。渡江在軍事上是絕對機密的行動,部隊全部是黃昏開進,拂曉便暫時停止,第二天黃昏再次開始。
  首先超過中朝邊境的是第四十二軍作為先期偵察部隊的一二四師的三七零團,他們比大部隊的行動時間提前了三天。10月19日黃昏18時,第四十二軍五萬餘人的隊伍從滿浦鐵橋和臨時搭建的浮橋上渡過了鴨綠江。他們前進的目標是朝鮮的長津湖地區。那一天風寒雨冷,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和政治委員周彪站在鐵路橋頭中國境內的一邊,身邊是經過的背著行李。
  扛著槍的士兵隊伍,還有馱著彈藥和小炮的騾馬。吳軍長和周政委背對著鴨綠江水,向著祖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除了零星的村落燈火之外,他們看見的是一個空曠而寧靜的夜。
  緊隨第四十二軍渡江的,是第三十八軍,他們集結的目標是江界——現在已經是北朝鮮的臨時首都了。第三十八軍剛剛行軍到江邊就接到立即渡江的命令,原因是前邊軍情緊急。過江的時候,有士兵在隊伍中說話,立即被幹部制止了,說是別讓天上美國的飛機聽見,於是士兵們從此說話的聲音就極小了。
  第三十九軍的—一五師、—一六師從安東過江,—一七師從長甸口過江,目標是龜城、泰川。「我坐在吉普車裡,伸手就可以摸到鴨綠江大橋,大橋像從兩國土地上伸出的一雙手臂,在江中相擁……」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回憶道,「隊伍非常肅靜,每個
  人都在默默地走著,誰也沒說什麼話,但我聽出有的戰士在數著這座橋有多長——從中國到朝鮮只有一千五百步的距離。車過大橋中央,也就是兩國分界線,我聽到車旁隊伍中有的戰士激動地問幹部:「連長,現在是幾點幾分?」『第四十軍的官兵也在安東過江。他們到達安東時,正是一個秋雨中的夜晚,安東這個中國東北部的小城空寂無人。小城市民對中國軍隊要到朝鮮去打仗這件事心態已經十分平靜了。
  安東沿街的玻璃窗都貼著防空的米字形紙條,由於事先的保密,沒有市民出來看大軍過江。第四十軍的四列縱隊走在積水的街道上,雨中的街燈留下很長很長的搖搖晃晃的影子。走上鴨綠江大橋時,官兵們的心跳聲和腳步踏在橋面上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大橋中間有一條中朝兩國土兵守衛的白線十分醒目,那就是中朝國境線。當官兵們走過這條白線時,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先頭部隊還沒有走下大橋,一輛蘇制吉普車鳴著短短的喇叭聲在橋上緩慢地超越長長的行軍序列,士兵們習慣地為吉普車讓開通行的路。吉普車越過那條白線,迅速地消失在朝鮮境內的夜色之中。
  沒有人給予這輛吉普車特別的注意,恐怕連第四十軍軍長溫玉成都不知道這輛吉普車裡坐的是什麼人。
  10月19日,彭德懷剛剛到達安東,金日成的特使樸一禹就趕來了。他第一句話是:「彭總司令,你們出兵的日期定下來沒有?」
  彭德懷說:「就在今天晚上。」
  樸一禹聽見這個回答時的心情是很難用語言形容的。其時北朝鮮首都平壤已經陷落,其黨政機關人員正向中朝邊境方向撤退,政府決定把首都臨時移到江界。至於下一步的打算,樸一禹無法回答,或者說,北朝鮮領導層現在沒有任何具體的打算。
  此時金日成也許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在朝鮮的領土上看見彭德懷和他率領的中國軍隊。
  彭德懷問:「金首相現在在什麼地方?」
  樸一禹答:「美國人的情報很靈,金首相需要不斷地改變位置,我也說不准他現在到底在什麼位置。」
  彭德懷說:「我們去找他,現在就走。」
  於是,這位中國著名的將軍,幾十萬志願大軍的統帥,就這樣出發了。世界上從沒有過哪個國家的哪個軍事指揮官會在大敵當前的時候自己先於士兵深入變幻莫測的戰場。彭德懷把他的指揮部全部甩在身後,讓他們按部就班地前進,而他自己僅帶著一名參謀、幾名警衛員和一部電台進入了朝鮮。
  彭德懷沒有來得及按規定改換北朝鮮人民軍的將軍服,也沒有來得及去領已經給他做好了的那件貂皮大衣,他身上仍然是他從西安穿來的那身粗呢黃軍裝。他面容憔籽,面頰消瘦,兩眼紅腫,一頭短而硬的頭髮已經全部花白。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除了毛澤東外,很少有人敢和他說句玩笑話。第十三兵團司令員鄧華得知彭德懷將是他們的統帥的時候,對副司令員洪學智半開玩笑地說:「老哥,小心侍候!作戰中稍出紕漏他就大發脾氣,要是把他惹火了,還要殺人呢!你得小心腦袋!」
  吉普車在鴨綠江大橋上向朝鮮開進的時候,黑暗中只有彭德懷的一雙眼睛睜得很大。車輪剛接觸到朝鮮的國土,他突然命令停車。
  彭德懷沒有下車,他從車窗伸出頭來向後看了看。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過了江就是朝鮮的邊境城市新義州。吉普車在十字路口停下來問路,這才發現由於走得匆忙,沒有帶上個朝鮮語翻譯。這時候,有個會講中國話並自稱是新義州委員長的人走上前來。
  這個委員長只有一條胳膊,他解釋說這是參加中國解放戰爭時負的傷。在他的帶領下,彭德懷見到了金日成派來的副首相樸憲永。樸憲永說金日成現在在什麼地方他也不清楚。不過,據可靠情報,平壤確實已經陷落。
  彭德懷立即察看朝鮮地圖。
  敵人的進攻速度比他想像的要快得多。
  在樸憲永的帶領下,彭德懷又向另一個接頭地點出發。
  吉普車一路顛簸。參謀見彭德懷已經疲勞到極點,勸他睡一會兒,他嘟嘟嚷嚷地說:「我帶兵打仗幾十年,從來沒有遇到像這樣既不明敵情、又不明友情的被動情況。如果敵人保持這樣的進攻速度,那麼我們的部隊很可能要打遭遇戰了。」
  20日黎明,彭德懷到達位於鴨綠江南岸的水豐發電站。在等待金日成消息的這段時間裡,彭德懷明顯地心神不定。這時,一直在下的雨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雪。彭德懷不知道自己的部隊渡江的詳細情況,只知道他們一定是距離聯合國軍的先鋒部隊越來越近了。等待了一個上午,終於有了金日成的消息,會見地點是平安北道昌城郡北鎮附近。在向這個地點前進時,狹窄的道路上塞滿了向北撤退的北朝鮮黨政機關人員、軍隊和難民,車輛和人畜形成巨大的洪流,彭德懷的吉普車如同逆水而上的一葉小舟。在走走停停的過程中,載著電台的卡車掉隊了,這意味著這位志願軍司令員徹底地和自己的部隊失去了聯繫。
  就在彭德懷尋找金日成的時候,中國駐朝鮮大使館代辦柴成文接到中央發來的一封電報,要其「速告金日成首相,彭德懷司令員入朝後,赴金首相處會晤,望做具體安排」。柴成文立即乘車到德川去尋找金日成。因為美軍飛機投下的照明彈到處閃爍,一夜行車不敢開燈。柴成文到德川後才發現這座城市已經空無一人。直到中午的時候,在一個郡委員長的帶領下,才在一座鐵路隧道裡的火車上找到了金日成。柴成文在告訴金日成彭德懷正在尋找他時,特地強調了彭德懷現在的職務全稱:「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彭德懷,要見首相。」
  金日成和柴成文乘車向北,過清川江,在朝鮮北部的崇山峻嶺中一直轉到21日凌晨2時,才到達距離北鎮三公里的一座地目叫做大榆洞的金礦。
  兩個小時之後,彭德懷也將到達這裡。
  柴成文前去迎接彭德懷。
  對乾柴成文來講,在這樣的時刻和這樣的環境中見到彭德懷,可以說是百感交集。1941年,彭德懷在太行山八路軍總部工作的時候,柴成文曾當過他的情報股長。令柴成文難忘的是1942年5月25日,在日本軍隊的掃蕩戰中,彭德懷身陷重圍,是柴成文帶著一個警衛排掩護彭德懷突圍出來。在那次戰鬥中,中國軍隊犧牲了一個著名的軍事將領,名叫左權。此刻,彭德懷向柴成文詢問了目前戰局的情況,之後,他在一個破瓦盆中洗了瞼,吃了朝鮮的米飯和酸菜,然後準備去見金日成。在順著田埂
  向金日成等待的地點走去的時候,彭德懷突然問柴成文身上帶沒帶有剪刀之類的東西。柴成文一下子感到很驚訝,不知道彭德懷的用意。彭德懷說:我的軍裝的袖口破了,露出的線頭兒長短不齊,這樣見一個首相不禮貌。於是,柴成文拿出一隻指甲刀,兩個人站在田埂上修理彭德懷的袖口。指甲刀修理的效果不好,彭德懷只好失望地說:「算了吧。」
  彭德懷和金日成見面了。在以後的日子裡,由於種種原因,這段歷史性的會見常常不被人提起,只在關於朝鮮戰爭的資料中稍有記載。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這次會面都是一段極其珍貴的歷史時刻。這不但是對朝鮮戰爭的戰史而言,僅從彭德懷這位中國將軍在異國土地上孤獨地冒險行軍,就足以讓所
  有的軍事學家、歷史學家、政治學家們深思了——此刻,戰爭的另一方,麥克阿瑟正在東京豪華的住宅中享受著奢華的生活,這位聯合國軍的司令官距離前線有1000多公里遠,而他的中國對手正在充滿硝煙的戰場上尋找前線在哪裡——彭德懷當時也許不知道,或者知道也不能予以理會了,他實際上已經深入到了敵人的後面!就在他在沒有任何武裝警衛的情況下向南走去的時候,南朝鮮軍隊的一個團幾乎與他擦肩而過,行動到了他的身後,現在,這個團已經快要到達鴨綠江邊了。從軍事的角度上看,這位中國將軍實際上已經陷入包圍之中,然而奇跡卻是他自己又從包圍圈裡走了出來。一位彭德懷的部下很久以後對此依舊心有餘悸,他說,在那兩天中我們和彭總失去了聯繫,我們焦急萬分。在戰場情況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如果發生不測,彭老總面臨的只能有三種選擇:被俘、死亡、逃生。
  也許是彭德懷一行人少目標小,加上美國的情報部門完全沒有想到中國的司令官會插到戰場的前沿來。
  彭德懷萬分幸運。
  這也是中國人民志願軍部隊和中國的抗美援朝行動的幸事。
  1950年10月ZI日上午9時,金日成、彭德懷在「充滿中朝兩黨和兩國人民親密友好的氣氛中開始了歷史性的首輪會談」。
  彭德懷向金日成開門見山地介紹了中國政府的出兵決定和已經越過鴨綠江的部隊組成。當金日成得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批參戰部隊將達到6個軍共35萬人之多,而且毛澤東已經另外準備了6個軍的志願軍為預備隊時,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太好了!太好了!感謝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對我國的全力幫助!」彭德懷如實地說明了在新中國剛剛建立的時候,出動軍隊參戰所承擔的困難和風險,同時對中國軍隊參戰的前途做了三種情況的預測:一、大量殲滅了敵人,站住了腳,合理地解決了朝鮮問題;二、殲滅部分敵人,雙方僵持在戰場上;三、被敵人打了回去。
  金日成介紹了當前的局勢。實際上這個「當前」的局勢已經是過時的情報了,因為戰火的迅速蔓延已使金日成無法明瞭戰場形勢。就在他們會談的時候,頭頂上有大群的美軍飛機飛過,炮聲接連不斷地傳來。掉隊的那輛載有電台的卡車還沒有消息,金日成也沒有隨行帶著電台,身邊發生的重大變化他們無法知道。
  就在彭德懷和金日成會談的時候,麥克阿瑟親自乘專機指揮美軍空降兵一八七團在平壤以北的肅川、順川地區實施了戰役空降。麥克阿瑟說:「此舉的目的是包圍從平壤向北撤退的北朝鮮士兵和官員。」同時,西線的南朝鮮第二軍團的第六、第七、第八師已前進到順川、成川一線,距離志願軍原定的防禦線僅有100多公里了。東線南朝鮮軍隊的首都師已經佔領了第四十二軍原準備防禦的五老裡、洪原等地。而志願軍已經過江的五個師目前距離防禦地區至少還有120公里一270公里,他們已經不可能先敵到達防禦地區了。
  金日成說:「人民軍主力大部分被隔在南方,正設法向北撤退,現在能作戰的不足四個師,而且多是新兵。」
  彭德懷要求人民軍在志願軍接敵之前盡量阻擊敵人,金日成對此沒有說話。
  彭德懷又提出與金日成共同組成司令部的建議,金日成說:「關於中國人民志願軍的作戰行動方案,請彭司令員親自指揮處理。」
  金日成是一國的領袖,彭德懷是一國中的一位將軍,他們能一起指揮戰爭嗎?政治經驗不足的彭德懷從沒有想到過這一
  點。彭德懷還沒有想到的是,會談完畢,在這個偏僻的山溝裡,金日成還能拿出一隻雞和一瓶葡萄酒來款待彭德懷。於是,他們在飛機和大炮的轟鳴聲中碰了杯。
  此時的彭德懷最渴望的是那輛載有電台的卡車的出現。炮聲中的他對自己失去對戰局的瞭解焦灼不安。他爬上小山希望看見那輛卡車,甚至希望看見自己的部隊突然出現,但他看見的依舊是一片一片往北撤移的難民。下午,電台車終於來了。彭難得地笑了:「安全就好!快發電報!」
  這是彭德懷入朝後發給毛澤東的第一封電報,時間是1950年10月21日16時:(一)本日晨九時在東倉北鎮之大榆洞與金日成同志見面。前面情況很混亂,由平壤撤退之部隊已三天未聯絡。
  (二)友軍在長津附近有一工兵團和坦克團,德川。
  寧邊大道線以北有第四師,肅川有第四十六師,博川有第十七坦克師,均系新兵,如敵繼續北進,勢難阻擊。
  (三)目前應該迅速控制妙香山、杏川洞線以南,構築工事,保證熙川樞紐,隔離東西敵人聯絡是異常重要的,請速集中汽車運一個師到妙香山、杏川洞線構築工事,保障側翼安全和江界後方交通線。如我軍能控制熙川、長津兩要點,主力即可自由調動,集中絕對優勢兵力打擊東西或西面之一路。
  (四)請鄧、洪、韓三同志帶必要人員速來我處商籌全局部署。解沛然同志率留餘人員而後跟進。
  毛澤東當晚上收到電報,次日凌晨回電同意。接著,又發來電報:此次爭取殲滅李偽軍三幾個師,這是出國後的第一個勝仗,是開始轉變朝鮮戰局的極好機會,望彭鄧精心計劃實施之。彭鄧要住在一起,不要分散。
  彭德懷分析敵情後,於22日把自己的觀點告訴了毛澤東:目前我無制空權,東西沿海諸城市在敵海、陸、空軍和坦克配合攻擊下是守不住的,應果斷加以放棄,以分散散人的兵力,減少自己無謂的消耗。當前戰役計劃一面以一個軍鉗制敵人,一面集中三個軍尋機殲滅南朝鮮軍兩個師,爭取擴大鞏固元山至平壤以北山區。
  毛澤東回電稱,這個方針是正確的,他說:「我們不做辦不到的事。」
  原定的先建立防禦線的計劃在敵人迅速前進的現實中無法實施了。況且,原定要佔領的龜城、溫井、熙川現已在敵人的手裡。因此,只有放棄過早接敵的計劃,把敵人引進來再做打算。
  方針是有了,但部隊現在在哪裡?遇到了什麼情況?
  彭德懷曾明確命令,為了隱蔽企圖,各軍在沒與敵人打響之前,所有的電台一律不准開機。
  彭德懷獨自一人在長滿雜草的山溝裡徘徊。
  志願軍一進入朝鮮境內,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聯合國軍飛機的低空偵察和掃射。對於絕大多數中國士兵來講,他們推一有關飛機的知識就是老兵對他們講的飛機一旦「下蛋」是如何地厲害。且北撤的人民軍在路上一見到志願軍,第一句話就是:「你
  們有飛機沒有?「一聽說沒有,這些被美軍的空襲打得驚慌失措的散兵們一個勁兒地搖頭。志願軍入朝初期有一條嚴格的命令,禁止用手中的輕武器打飛機,原因是打不下來反而暴露了目標。這樣,在經過一整夜的風雪行軍之後,大部隊藏在樹林的雪窩裡,看著美國飛機貼著山梁、掠著樹梢飛來飛去。有的部隊白天隱蔽的汽車就在士兵的眼皮底下被美軍飛機炸得燃起大火,部隊開始出現因為空襲而造成人員傷亡的情況。即使在應該全速前進的夜間,在志願軍各條前進的路上都發生了堵塞現象,大部隊在山間狹窄的公路上急於南下,而向北逃難的難民把公路擠得滿滿的。志願軍與撤退的人民軍在誰給誰讓路的問題上發生磨擦。在到達指定地點期限嚴格的情況下,因行軍速度緩慢而焦慮的志願軍軍官們在如何提高速度的問題上傷透了腦筋,不少部隊已經和派出的先遣隊失去聯絡,各部隊指揮員僅僅靠著一張地圖帶領部隊盡可能快地向目標接近。官兵們剛剛渡過鴨綠江時看見人民軍女戰士穿著他們認為很」洋氣「的蘇式軍裝列隊高唱朝鮮語的《東方紅》時的良好感覺,在寒冷、疲勞和緊張中消散了。在那時,新義州的朝鮮市民甚至還跑到道路兩邊揮動花束歡迎他們,中國士兵們當時都後悔沒能學會那首《金日成將軍之歌》。
  最影響了中國士兵的是,在他們前進的路上一路目睹了北朝鮮勞動黨員、民青盟員、甚至普通的村民被南朝鮮軍隊殺害後橫陳遍野的屍體。另外,還有美軍飛機對北朝鮮村落的轟炸給普通百姓造成的不堪入目的慘狀。在志願軍一支向泰川方向前進的部隊中,一個叫何慶亮的參謀在被美軍飛機擊中的民房火焰中,救出了一個朝鮮嬰兒,當時這個嬰兒正在母親的屍體上哭。何參謀把嬰兒抱起來,向他的政治委員報告,他得到的回答黨是:「這孩子就交給你負責,不許凍著餓著,一直到有人照顧他為止!」於是,何慶亮參謀只有抱著一個嬰兒行進在隊伍中。由於身上除了槍支彈藥之外,還有背包和糧食,何慶亮不久就覺得體力不支了。於是,這支部隊的士兵們開始輪流抱這個嬰兒。
  經過一個晚上的急促行軍,天亮的時候他們才找到一戶願意收留嬰兒的老百姓。「一位慈祥的朝鮮老大爺從我懷裡接過去這個無母的孤兒,」何慶亮回憶道,「圍在旁邊的年輕婦女們流著眼淚,親著嬰兒嬌嫩的小臉。」
  第四十軍左翼的先頭部隊是—一八師。連續五個夜晚的急促行軍,這個師已經越過新侖,接近北鎮地區。—一八師師長是一位很年輕的軍官,名叫鄧岳。他不知道他的部隊實際上已經成為整個志願軍的前鋒,也不知道不久他指揮的部隊會成為最早與聯合國軍交火的志願軍部隊之一,從而使他自己也成為在朝鮮戰爭的戰史中注定要留名的軍官。鄧岳這一年32歲,他12歲就參加了中國紅軍,在紅軍的長征中是個名副其實的「紅小鬼」,長征途中他曾患病,他的班長給了他10塊光澤讓他脫離隊伍,他不幹。當鄧岳躺在路邊因為高燒縮成一團而抽搐不已的時候,紅軍將軍陳賡發現了他,將軍要把自己的戰馬讓給這個孩子,倔強的鄧岳沒有騎馬,而是拉住了將軍的馬尾巴,馬蹄濺起的泥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閉著眼迷迷糊糊地走完了長征艱難的路程。後來他歷任抗大一分校區隊長、幹部營營長、軍分區參謀長、八路軍的副團長。他是一名性格堅強、能征善戰的軍官。
  到解放戰爭時,他已經成為一名師長,作為解放軍一支主力部隊的指揮者,他率領他的士兵參加了遼沈、平津等著名戰役,戰功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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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00:42 |只看該作者
  就在彭德懷焦灼不安的時候,鄧岳的部隊已經接近了彭德懷。當時他們聽見前面炮聲隆隆,判斷那是溫井方向,但是敵情小明。在一個山溝的溝口,他們發現幾個人民軍士兵,於是帶著
  翻譯上前詢問敵情。誰知這幾個人民軍士兵對他們的問題拒絕回答,鄧岳發火了,大聲地說出自己的職務。正在僵持中,一直在溝口翹首盼望自己隊伍的彭德懷的參謀跑來了。
  鄧岳後來回憶說:「我們快步向彭總的住房走去,這是一幢朝鮮式的大窗戶茅屋,我們向半開半關的窗戶望去,很遠就看見彭總在屋裡踱來踱去。我們在門口喊了聲『報告』,彭總馬上緊緊握住我們的手,情緒非常激動地說:「總算把你們盼來了,我這光桿兒司令真是乾著急沒辦法,你們率部隊來到這裡太好了,太好了!你們吃飯了沒有?『然後讓我們坐下,彭總親自給我們倒水喝,我真想不到彭總對下級這麼親熱。我向彭總報告說:「我們—一八師共有一萬三千多人,先頭部隊已經到達大榆洞附近的溝口。現在聽見溫並方向炮聲不斷,但與軍部無法聯繫,前面的情況一概不知,請彭總指示我師到哪個方向去作戰。』彭總讓我們看了準備給毛主席發出的關於各軍作戰部署的電報,然後非常有力地說:「現在朝鮮人民軍都目前線向北撤走了,敵軍在跟蹤追擊,情況危急,你師趕快向溫井方向開進,先在溫井以北佔領有利地形,隱蔽埋伏起來,將部隊形成一個口袋,放心大膽地放敵人進來,然後幾面開火突然猛打,趁機殲滅這股冒進的敵人,狠狠打擊一下敵人的氣焰,遲滯敵人的進攻,掩護我軍主力集結展開。這是志願軍出國第一仗,你們師是打頭陣的,看看你們行不行。『彭總明確而堅定的指示,使我們增強了勝利的信心,我們在彭總那裡只待了半個小時,就根據彭總的指示,立即率領部隊迎著炮聲朝東南的溫並方向跑步前進。」
  鄧房在離開彭德懷的時候,堅持要留下一點兵力做彭德懷的警衛工作。這位年輕的師長在以後很長的日子裡,一提起在大榆洞遇到彭德懷時的情景就抑制不住內心的感情,他對彭德懷隻身深入敵後的勇敢精神和臨危不懼的品德深感崇敬。
  而對於彭德懷來講,鄧岳的到來足以令他充滿信心。在他的眼裡,此時此刻,鄧岳出現的意義遠遠超出一個師兵力的到達。這從他竟然給一個年輕的師長看他準備發給毛澤東的電報這個舉動就能看出。—一八師的到達令他實現了一個願望,那就是:他可以住在大榆洞了,志願軍的指揮所可以建在這裡了。
  儘管這裡距敵人僅有20公里,作為指揮總部離敵人太近了。
  聯合國軍裡瀰漫著極其樂觀的情緒。這種從突轉的戰勢中獲得的樂觀已經傳染給了每一個士兵,於是,當中國軍隊不但正在向他們撲來,並且幾乎就要與他們碰面的時候,聯合國軍士兵們向北進軍時的心清和姿態,依舊「像旅遊一樣」。
  最樂觀的還是美方的上層。《紐約時報》的社論寫道:「只要在中朝邊境不發生意外事件,這場戰爭的勝利已成定局。」在認為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的想法的驅使下,美國陸軍部已經把精力用在了怎樣避免朝鮮戰區軍用物資積壓的問題上。麥克阿瑟從威克島回來,在發表「取消一切限制」,全力向北進攻的命令的同時,遠東司令部還發表了第202號作戰計劃,「對戰事減少後的行動步驟做了安排,以便讓某些聯合國部隊撤出朝鮮」。美國政府通知麥克阿瑟,停止向朝鮮運送補充人員,對此麥克阿瑟沒有提出異議。在前幾個禮拜還要求緊急補充彈藥的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現在告訴麥克阿瑟,他的彈藥「綽綽有餘」,從美國本土運來的彈藥和裝備應該一律運到日本去。而美軍駐日本的後勤司令官對他的舊金山的同事說,取消所有本付款的武器彈藥的訂貨,「如果那些該死的東西已在港口裝了船,就卸下去」。美軍中盛傳著馬上就要回日本或美國的消息,第十軍甚至制定了一份在朝鮮只留一個師,其餘人員統統回國的具體計劃。回國熱情特別高的是美軍第二師,他們已經向仁川港派出了設營隊,著手準備大部隊乘船離開朝鮮的事。而歷史無情的結局是:20年
  後,美軍第二師仍依舊駐紮在南朝鮮。當美軍騎兵第一師的後勤人員向在朝鮮的陸軍部隊官兵發放聖誕節禮品價格單的時候,很多士兵把這份價格單扔了,他們認為聖誕節在朝鮮過是荒誕的,到時候他們肯定是在東京了,於是這份價格單變成了日本銀座的物價表。騎兵師的一些部隊甚至已經把武器裝箱了,士兵們議論最多的是感恩節在東京閱兵式上是否戴上他們師特有的標誌——一條令他們自我感覺良好的黃色圍巾。
  於是,最能體現麥克阿瑟性格的、同時也就讓彭德懷抓住不放的美軍部署上的大疏漏出現了:美軍分成了兩路。
  仁川登陸成功後,麥克阿瑟似乎得了「登陸病」,他命令美第十軍乘船繞到朝鮮的東海岸去,在元山實施登陸。從此,美軍實際上是在朝鮮半島的東西兩邊進行互不聯繫的同時進軍,這種分頭並進的進攻方式,「連西點軍校的初級學員都會提出質問」。
  在中國軍隊沒有與美軍接火之前,麥克阿瑟是不會承認自己的失誤的。其實在第十軍的部隊還在仁川港上船的時候,南朝鮮軍隊已經從陸路搶先佔領了元山。可麥克阿瑟的命令依舊不變,他「執意要讓第十軍經受八百五十英里海上風浪的折磨」。
  實際上,第十軍的美軍士兵除了要忍受在海上航行時的昏天黑地之外,到達元山港以後,卻不能上岸,原因是港口海面上佈滿了水雷。於是,在掃雷的時候,不能靠岸的第十軍的運輸船只能在距離海岸不遠的海面上來回游戈以補充供給,而這樣的供給游弋居然連續了幾天。無所事事的第十軍官兵們躺在甲板上曬太陽和打撲克。很快,美國兵們給元山登陸行動起了個綽號:「YOYO」行動,意思是「來回閒逛」。『對於在朝鮮半島東邊海面上掃雷的美國海軍來講,元山登陸計劃實施的那些天是災難性的。二戰中,曾有300多艘掃雷艦用於諾曼底登陸作戰,即使在沖繩島之戰時,海上掃雷面積幾乎與元山相等,也有100多艘掃雷艦。但在元山,美軍能夠投入使用的掃雷艦只有30艘,其中的20艘,連同上面的水兵,還是戰敗國日本海軍的。日本兵在朝鮮戰爭中的出現,引起朝鮮人民的強烈反感,這個問題在戰後很長時間仍被不斷地提起。整個元山掃雷的過程被稱之為「連上帝也害怕」的行動,兩天內就有三艘掃雷艦觸雷沉沒。日本水兵聽不懂英語,掃雷的方式又和美軍不一樣,結果用兩種語言在海上對罵的場面時有發生。
  事後得知,「YOYO」行動恰恰為中國的第四十二軍在長津地區贏得了極其寶貴的時間,美第十軍的官兵很快就會嘗到「來回閒逛」的後果了。
  10月24日,是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部裡極其緊張的一天,因為,23日,毛澤東給彭德懷發來一封很長的、指示十分具體的電報:彭並告高:……朝鮮戰局,就軍事方面來說決定下列幾點:第一是目前正在部署的戰役,是否能利用故人完全沒有料到的突然性全殲兩個、三個甚至四個偽軍師(偽三師將隨偽六師後跟進,偽一師亦可能增援)。此戰如果是個大勝仗,則故人將作重新部署,新義州、宣川、定州等處至少在一個時期內不會來佔;偽首都師、偽三師兩個師將從鹹興一帶退回元山地區;而長津可保,新安州。
  順川兩點是否可保也可能成問題;成川至陽德一段鐵路無兵保守,向我敞開一個大缺口。在現有兵力的條件下,敵人將立即處於被動地位。如果這次突然性的作戰勝利不大,偽六、七、八師主力未被迅速殲滅,或被逃脫,或竟固守待援,偽一、偽首都及美軍一部增援到
  達,使我不得不於陣前撤退,則形勢將改到於故有利,熙川、長津兩處的保守也將發生困難。
  第二是敵入飛機殺傷我之人員,妨礙我之活動,究竟有多大。如果我能利用夜間行軍作戰做到很熟練的程度,敵人雖有大量飛機仍不能給我太大的殺傷和妨礙,則我軍可以迅速進行野戰及打許多孤立據點。即是說,除平壤、元山、漢城、大丘、釜山等大城市及其附近地區我無飛機無法結果外,其餘地方的敵人都可能被我各個殲滅,即使美國再增幾個師來,我也可各個殲滅之。如此便有迫使美國和我進行外交談判之可能,或者待我飛機大炮條件具備之後,把這些大城市逐一打開。如果敵人飛機對我殺傷和妨礙大得使我無法進行有利的作戰,則我在飛機條件尚未具備的半年至一年內,我軍將處於很困難的地位。
  第三,如果美國再調五個至十個師來朝鮮,而在這以前,我軍又未能在運動戰中及打孤立據點的作戰中,殲滅幾個美國師及幾個偽軍師,則形勢也將於我不利;如果相反,則於我有利。
  以上幾點,均可於此戰役及而後幾個月內獲得經驗和證明。我認為我們應當力爭此次戰役的圓滿勝利。力爭在敵機於撫下仍能保持旺盛的士氣,進行有力的作戰;力爭在敵入從美國或他處增調兵力到朝鮮以前,多殲滅幾部分散人的兵力,使其增補趕不上損失。總之,我們應當在穩當可靠的基礎上爭取一切可能的勝利。
  毛澤東十月二十三日(閱後付火)
  毛澤東細緻到了提醒彭德懷看後將電報燒掉。
  24日,西線,南朝鮮第六師已佔領熙川,其主力正在向溫井、檜水洞、楚山方向冒進,其一個團已經到達大榆洞的後方。
  南朝鮮第八師已佔寧遠,並繼續向我左後方江界方向迂迴前進。
  南朝鮮的第七師和第一師,已佔寧邊和龍山洞地區,從正面壓向我軍。英軍第二十七旅、美軍第二十四師分別向定州、泰川北進,向我軍的右後方迂迴。東線,南朝鮮第三師和首都師已佔五老裡,美軍陸戰一師、三師等待元山好雷後立即可以登陸,而美第七師已經向利原方向運動。
  志願軍絕大部分部隊還距離預定的防禦地點很遠,除第四十軍兩個先頭師進至北鎮和雲山以北外,其餘各軍的先頭師距離預定作戰地區尚有30-50公里:第三十九軍先頭部隊—一七師進至泰川地區;第三十八軍先頭部隊—一三師進至前川地區,第四十二軍先頭部隊一二四師進至古土裡以北地區。
  聯合國軍至此仍沒有發現志願軍入朝參戰的跡象,因此他們前進的速度極快。
  中國軍隊與聯合國軍的戰鬥迫在眉睫。
  當志願軍司令部機關全體人員和第十三兵團指揮機關趕到大榆洞與彭德懷會合後,萬分火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指揮部成立起來。按照彭德懷原來的想法,以第十三兵團的司令部再加~些人,組成志願軍司令部,但敵情緊急來不及了。所以索性把第十三兵團司令部直接改成了志願軍司令部。
  經中央軍委任命,10月25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領導機構組戍:彭德懷任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鄧華任副司令員兼副政治委員,洪學智、韓先楚任副司令員,解方任參謀長,杜平任政治部主任。另外,志願軍黨委也已經組成:彭德懷任志願軍黨委書
  記,鄧華為副書記,洪學智、韓光楚、解方、杜平為常委。同時,在彭德懷的要求下,北朝鮮派樸一禹擔任志願軍的黨委副書記,他還是志願軍的副司令員兼副政治委員。
  在而後召開的志願軍出國後的第一次作戰會議上,彭德懷嘴裡嚼著茶葉說:「我們原定的在防禦中消滅敵人的計劃不行了,在國內戰爭中採用的那種大踏步前進和後退的戰法也不適用了。我們是戰略反擊,作戰方針應以運動戰為主,以陣地戰和游擊戰為輔。具體部署是以部分兵力鉗制東線之敵,集中主力於西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打西線戰鬥力較弱的偽軍三個師。第一口怎麼吃?我看把敵人引到對我有利的地形上來打!」
  根據毛澤東23日電報的指示,會議確定了以下部署:以第四十軍配屬炮兵第八師四十二團,集結於溫並以北、北鎮以東地域,待機殲滅南朝鮮第六師於溫並西北地區;以第三十九軍配屬炮兵第一師二十六團及二十五團一個營、炮兵第二師二十九團。
  高射炮兵一團,迅速集結於雲山西北地域,準備在第四十軍圍殲南朝鮮第六師而南朝鮮第一師來支援時,將其殲滅於雲山附近地區;以第三十八軍配屬第四十二軍一二五師和炮兵第八師四十六團,迅速集結於熙川以北明岱裡、倉裡地域,準備殲滅南朝鮮第八師於熙川及其以北地區;第四十二軍主力配屬炮兵第八師(欠第四十六團),仍於長津以南黃草嶺、赴戰嶺地區阻敵北進,鉗制東線之敵,保障西線志願軍主力的側翼安全。同時,令第六十六軍自安東過江,向鐵山方向前進,準備阻擊英軍第二十七旅。
  應該說,這個部署認雙方的兵力對比和目前的態勢看是正確的。但是,由於對敵情瞭解得不充分,志願軍的指揮官們此時還沒有預料到將要出現的突然情況。
  志願軍第四十軍—一八師師長鄧房在領受彭德懷的指示問,令其前衛三五四團不過溫井,而在溫並以北的豐下洞、富興洞地區修築工事,準備阻擊敵人,師主力集結於兩水洞和北鎮地區,視情況投入戰鬥。如果敵人不北進,明晚繼續前進。
  三五四團的前衛是四連。從當時的情況看,這個連是整個志願軍伸出的一隻觸角。他們到達了距離溫並只有四公里的地方,在公路東側的山林中就可看見溫井地區南朝鮮軍隊露營的黃火。從撤下來的人民軍士兵的口中得知,南朝鮮軍隊已經佔領了溫井,但佔領軍的番號和兵力以及下一步的企圖無法知道。
  三五四團參謀長做了以下部署:二營四連配屬重機槍兩挺,控制公路邊的216高地,負責正面阻擊。三營在富興洞以北的239.8高地以火力控制公路。一營位於長洞隱蔽,做預備隊。
  偵察排前去摸清楚敵情,監視教人動向。一旦戰鬥開始,團指揮所設在490.5高地。同時宣佈,全團嚴密偽裝,管制燈火,迅速架通有線電話聯繫。
  當中國士兵在黑暗中修築工事的時候,三五四團的政治委員陳耶遇到了一位北朝鮮人民軍的團長,他在美軍仁川登陸後突圍出來,正在繼續向北撤退。因為這位人民軍的團長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當過連長,因此他們互相格外敬重,幾乎徹夜長談。
  天很快就要亮了。中國士兵們除了警戒哨外,其他的人則錯曲在工事中打吨。天氣寒冷,不許生火。相信還是有士兵做了夢。包括三五四團的軍官們在內,沒有人知道天亮後將會發生什麼事,只是預感到,既然修築這個工事是彭老總親自佈置的,就說明這個地方很可能要出什麼大事。戰鬥要打響了,不管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對手是南朝鮮人還是美國人,反正是外國人,士兵們想到這一層,心裡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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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01:03 |只看該作者
我們認為什麼都知道,而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  

  1950年10月25日清晨,南朝鮮第六師第二團在晨霧中編成戰鬥隊形。團長鹹炳善上校在下達前進的戰鬥序列時,心裡已經感到有點兒不安。
  昨天,在二團擊退了小股北朝鮮軍隊的阻擊進人溫井的時候,三營的情報官報告說,通過對有線通訊網的竊聽,發現有中共軍隊出現的跡象。鹹炳善立即把這個情報報告給了師長金鐘五 ,師長的回答是:「上級的定期情報沒有這個說法。」在溫井宿營的一夜沒有什麼情況發生,現在部隊就要立即出發了,不安的情緒還是在鹹炳善的心頭一掠而過,他下達了前進的指令:二營為先頭營,一營隨後,三營在炮兵和坦克隊的配屬下乘車。
  二團的前進方向是北鎮。
  9時,二團長長的隊伍出了溫井。
  這時,夜間派出去的偵察分隊報告說:向北的公路上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早在這天的凌晨2時,位於北鎮的志願軍司
  令部作戰值班室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參謀長解方拿起電話,是第四十軍—一八師司令部打來的,裡面的聲音緊張而激動:「我們的正面發現了敵人!」
  解方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根據掌握的敵情,不可能與敵人這麼早就接觸。他再問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沒搞錯,是敵人!說的是外國話,聽不懂!」
  解方立即指示要嚴密監視,不許暴露,放下電話時,解方還是對如此迅速出現的敵情感到意外。覺是不敢睡了,解方把副司令員洪學智叫了起來,兩個人心緒不寧地守著電話機。沒過一會兒,電話又響了,這次是師長鄧岳親自打來的:「我們的偵察員已經聽見他們說話了,都是講朝鮮話,看來不像是美軍,可能是偽第六師。」
  洪學智說:「要是偽軍的話,就把他們放進來!」
  按照本來的計劃,應在這一線將志願軍各軍展開,佈置下「大口袋」,尋找到有利的戰機,以突然襲擊的方式一下子圍住南朝鮮的幾個師。可是,—一八師正面出現敵人的報告如果是真的話,遭遇戰就不可避免了。因為中國軍隊參戰的事實一旦出現在戰場,就談不上戰役的突然性了,原定的計劃全會被打亂。
  但願—一人師的情報是一場虛驚!
  南朝鮮軍第六師的進攻計劃是沿著球場——溫井——古場的公路前進,最終目標是中朝邊境上的碧渲和楚山。其七團前進的速度極快,他們已經越過溫井,快要到達古場了。按照六師的進攻序列,二團跟在七團後面前進。
  本是秋高氣爽的天氣突然變得陰暗起來,天空佈滿了烏雲。
  遠處,岩石裸露的狄逾嶺山脈上鋪著一層薄雪。眼下的公路是先頭部隊七團走過的,因此應該說是安全的。溫井是進入朝鮮北部山區的門戶。向北,一條南北方向的公路沿著崇山中流出的九龍江蜿蜒北上。東側則是長滿松樹的山巒,枯草搖曳。西側是江水和延伸到江邊的高山峽谷。江兩邊的谷地是開闊的稻田。
  志願軍第四十軍—一八師三五四團的士兵們就是在公路兩側山坡上樹下的枯草中度過了寒冷的夜晚。現在晨霧已經漸漸散去,江水清澈,田埂細密,茅屋瓦捨依稀可見。山坡下的公路匕空無一人,向下看去它像一條僵死的灰白色的蛇。
  從地形上講,這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
  草叢中的中國士兵開始睜大了黑眼睛。
  公路的盡頭終於出現了隱約的煙塵,漸漸地,煙塵越本越濃厚了,中國士兵已經可以看清,走在前頭的是步兵,分成兩列端著槍沿公路兩例慢慢移動,接著,由汽車組成的隊伍超越步兵,浩浩蕩蕩而來。
  緊張和興奮的情緒在中國官兵中立即蔓延開來。日日夜夜為此產生過許多設想的情景今天就在眼前了。
  三五四團政治委員陳耶發現,就在這個時候,團長諸傳禹不見了。三個步兵營的電話全打了,還是找不到團長在哪裡。陳耶讓通信股開設電台向師裡聯繫,但是師指揮所處在靜默保密之中,根本呼叫不通。面臨出國後的第一戰,情急中的陳政委顧不上許多,立即把參謀長、政治處主任、作戰、通信、組織、宣傳。保衛各股的股長召到身邊,召開緊急會議。會議產生兩個方案:一是把敵人迎頭頂住,這樣不但穩妥保險,而且可以保障後續部隊和指揮機關的安全,缺點是很可能打成擊潰戰和消耗戰;二是把敵人放進來打,放進來一個營,然後打殲滅戰,但這有一定的風險。大多數人主張第二種方案。方案確定之後,參謀長劉玉珠命令部隊沒有命令不准開槍,把敵人放進來。
  這時,與陳政委幾乎交談了一個夜晚的那個人民軍團長要
  求參加戰鬥,陳政委沒有同意,要求他立即轉移。這個人民軍團長消失在中國士兵背後的密林中了。
  敵人近了,其尖兵的鋼盔閃閃發亮。
  志願軍士兵們在有線電話裡聽見的是參謀長反覆而嚴厲的聲音:「沒有命令,誰也不准開槍!」
  所有的步槍、機槍、迫擊炮、擲彈筒,都對準了公路。士兵們的面前,堆著成束的手榴彈。
  這時,褚傳禹團長找到了,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與敵人遭遇了,他還在一營三連。他同意緊急會議決定的打法,並決定由他帶一、三營出擊,政委帶二營「扎口袋嘴」。
  沒有總指揮部的指示,一切是由三五四團決定的。
  這是一場末預期的遭遇戰。
  所有參加過這場戰鬥的中國士兵在他們的回憶中都對那天他們看到的南朝鮮士兵若無其事的樣子感到十分驚訝。從溫井開來的二團的尖兵根本沒有進行火力偵察,並且連車都不下,他們坐在車上啃著蘋果談笑風生。當載著尖兵的卡車壓上兩顆中國士兵埋下的觸發地雷時,由於地雷使用的不是速發雷管,卡車沒受到損失,而車上的南朝鮮士兵竟然一點驚慌都沒有,卡車停也沒停照樣前進。
  由於南朝鮮第六師二團三章是乘車的機動營,所以,雖然它是最後從溫井出發的,但此刻它已經超越了作為先頭營的步兵二營。結果由中型卡車牽引的12門榴彈炮成了整個二團隊伍的先頭。這種在進攻中把炮兵放在最前面的陣勢也令中國士兵前所未見。在炮車的後面,是20多輛載著輜重和步兵的汽車。
  炮兵和汽車在最南邊的三五四團二營四連的眼皮下過去了。沒有開火的命令。中國士兵緊扣扳機的手汗津津的。
  突然,他們聽見了歌聲,公路上的地車和卡車也停了下來。
  原來領頭的炮車已開到豐下洞的村口,竟有一些老百姓揮著太極旗歡迎「國軍」。走過歡迎的人們,車隊繼續前進。這時產生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由於汽車行進的速度快,步兵行進的速度慢,二團的整個隊伍在公路上的長度前後足有好幾公里!為了把南朝鮮的步兵營放進來,其跑在前面的車隊已經超越過三五四團的防區,直接闖入了—一八師的指揮部所在地,師指揮部雖然知道其前衛團可能會和敵人遭遇,但是由於電台的靜默,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敵人會這麼快闖來。當南朝鮮的車隊到達的時候,—一八師的指揮車還在路邊停著,人員還在旁邊的村子裡休息。
  在車上的南朝鮮士兵立即發現了敵情,他們開了槍。停在路邊的中國軍隊指揮車的玻璃立即粉碎,正在裡面睡覺的司機縱身飛撲到山溝裡。師偵察連立即開槍還擊,連同師長鄧岳在內的指揮部人員倉促地本山佔領了陣地。
  這時,三五四團指揮所終於在南朝鮮步兵營全部進入了伏擊圈後,下達了開火的命令。在突然而來的密集的子彈中,南朝鮮土兵立即亂成一團。三營八連的迫擊炮手何易清把一發炮彈打到了一輛已經掉頭準備往回跑的卡車上,癱瘓的汽車把逃跑的公路堵塞了。在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裡,何易清使用的這門60毫米的迫擊炮今天仍然陳列著。
  對於南朝鮮第六師二團的士兵們來講,這個日子是世界的末日。在中國士兵端著刺刀衝上來的時候,公路上、稻田中、江岸邊,到處可以看見驚慌失措的南朝鮮士兵被追殺。南朝鮮軍沒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僅僅在20分鐘之內,一個營就完了。
  在公路的最南邊負責阻擊南朝鮮軍後續部隊進攻的四連經受著嚴峻的考驗。南朝鮮軍隊的火炮把最前沿的八班陣地打成了一片火海,在擊退敵人的數次進攻後,八班的陣地一度丟失,
  一個班全部傷亡,而南朝鮮軍付出了70個士兵的生命。
  奇怪的是讓三五四團放過去的那個機動營的舉動。在與力量薄弱的—一八師偵察連形成僵持後,他們對身後的劇烈的槍聲似乎並沒有給予重視,也沒有即刻採取回過頭進攻的做法,而如果是這樣的話,三五四團將陷入兩面遭受夾擊的局面。此時的機動營依舊固執地認為他們所遇到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騷擾,於是隱蔽起來,等待後援的到來——「以趕走他們的指揮員想像的一小股北朝鮮的阻滯部隊」——美軍隨軍記者約瑟夫後來寫道。
  結果等來的是鄧岳調來的另一個步兵團——三五三團的圍殲。
  隨軍記者約瑟夫繼續寫道:「在幾分鐘之內,該營就傷亡慘重,七百五十人中有三百五十人被擊斃、擊傷或俘虜。」
  25日下午15時,三五三團清理戰場,統計的結果是:擊斃「敵人325名,俘敵161名,繳獲汽車38輛、火炮12門、各種槍支163支。其中一名美軍顧問被打死,另一名美軍顧問格倫。C.瓊斯中尉負傷後被活捉,他後來死於戰俘營。
  幾乎與此同時,第四十軍右翼的先遣團一二零師三六零團也與南朝鮮軍隊打響了。
  三六零團在徐銳團長的帶領下,在雲山城北的262.8高地。
  間洞南北山、玉女峰一線構築陣地,準備阻擊從雲山城北上的南朝鮮軍隊。他們的任務是要頂住南朝鮮軍隊,掩護第四十軍的展開,同時等待第三十九軍的到達。徐銳是個作戰勇敢的指揮員。在中國解放戰爭三大戰役之一的遼沈戰役中,就是當時任副團長的徐銳率領一個營,深入敵後,襲擊了國民黨廖耀湘兵團的司令部,這個情節被日後描寫遼沈戰役的眾多作品多次記述。
  其時,守衛三六零團前沿陣地間洞南山的是一營三連。陣地前僅隔著一條河就是雲山城。
  天還沒亮,汽車燈光就把天際照得雪亮。南朝鮮第一師的北進部隊在凌晨時分進入雲山城。陣地前一營三連的士兵們連城裡敵人在開早飯都看得清清楚楚。7時,南朝鮮軍隊由尖兵為先導,緊接著是坦克和自行火炮的車隊,浩盪開出了雲山城。
  徐銳命令把尖兵放過去,然後對準大部隊突然開火了。三六零團的團屬炮兵也向南朝鮮軍的坦克開始射擊。南朝鮮坦克的隊形立即混亂地向後轉向,而南朝鮮的尖兵大部分就地死傷。徐銳命令把俘虜到的南朝鮮士兵立即送到他這裡來,他迫切地想知道敵人的番號和實力。然而美軍的飛機像大鳥一樣從空中突然飛來了,中國士兵以及他們所押送的南朝鮮俘虜瞬間被炸得血肉橫飛。
  與三五四團的伏擊戰不同的是,三六零團進行的是一場艱苦的阻擊戰。南朝鮮第一師在猛烈的炮火、大量的坦克和美軍戰鬥機的支援下,開始強攻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其重點是位於三六零團前沿的一營三連所堅守的間洞南山。
  間洞南山是橫在雲山至熙川、雲山至溫井兩條公路交會處的一座100多米高的山崗,因為這個高地扼守著南朝鮮軍隊的必經之路,因此成為戰場雙方攻守的焦點。在長滿密集馬尾松的山崗上,一個連的中國士兵頑強防守,打退了南朝鮮軍的數次進攻,其頑強程度令南朝鮮軍隊的指揮官感到奇怪,因為他們自開始反攻以來,雖然受到過北朝鮮人民軍的阻擊,但還從來沒有遭遇到如此有戰鬥力的阻擊部隊。在進攻失敗後,南朝鮮軍隊集中坦克和火炮開始向間洞南山猛烈轟擊,同時,美軍的20架戰鬥轟炸機也參加了轟炸。中國土兵在美軍飛機的航空炸彈、火箭彈和凝固汽油彈的準確轟炸下,初次遭遇到來自空中力量的猛烈打擊。整個山崗燃起的烈焰像一支巨大的火炬。在這烈
  焰中,一營三連的中國士兵沒有表現出退縮的跡象,在南朝鮮士兵吶喊著衝到很近的距離時,他們一個又一個地跳出已經被炸平的工事掃射,木桶的手榴彈如大雨般落下。在反覆的攻守中,中國士兵的人員傷亡過半,而更嚴重的是彈藥已經耗盡。
  嚴峻的時刻到了。
  當20多名南朝鮮士兵終於爬上山崗的一側時,他們看見了一個守在工事裡的衣衫破爛的士兵從工事中站起來,懷裡抱著一根爆破筒,幾乎是面帶著微笑向他們走來。南朝鮮士兵這時還不知道向他們走來的這個年輕的士兵來自中國,士兵的黑眼睛很亮,令他們想到戰爭中那些寧死不屈的人。等這個士兵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的時候,這些南朝鮮士兵才突然明白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是什麼事了,但是,轉身跑已經根本來不及了,黑眼睛士兵懷中的爆破筒爆炸了。
  這位中國第四十軍的士兵名叫石寶山,他也許是在朝鮮戰場上,志願軍中第一位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士兵。
  石寶山的18名戰友看見了這個情景。就在爆破筒爆炸的硝煙還沒有散盡的時候,他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再次把南朝鮮蜂擁而上的土兵趕了下去。
  三六零團,於血肉的拚殺中在南朝鮮軍隊前進的咽喉要地上死死地阻擊,令急於北進的號稱精銳部隊的南朝鮮第一師三天內沒有從雲山城向北前進一步。他們當時還不知道,就是這三天的受阻,使前面的雲山成為他們魂飛魄散的地獄之地。
  也是在這一天,10月25日,中國軍隊與南朝鮮軍隊在西線打響的同時,東線也打響了。
  從北朝鮮的地形上看,渡過鴨綠江向長津地區的急促行軍顯然更為艱難,因為那要穿過朝鮮北部著名的蓋馬高原,由於海拔的關係,高原氣溫驟降,10月已經飛雪。從東海岸而來的惟—一條通往中朝邊境的公路境蜒在深山峽谷之中。這條公路經成興、興南,一直是上坡,而翻過一個叫黃草嶺的隘口,就上了蓋馬高原。這條公路是聯合國軍從東海岸向中朝邊境開進的必經之路。為了阻擊聯合國軍在東線的北進,掩護志願軍側翼的安全,保障西線戰役的順利實施,渡過鴨綠江後的第四十二軍的任務很明確,就是要在這條路線上堅決擋住北進的敵人。第四十二軍的指揮官已經預料到戰情的複雜,於是,在大部隊渡江之前就提前派出了由一二四師副師長肖劍飛率領的先遣隊深入戰區探路。先遣隊冒著美軍飛機的轟炸,把東線戰區的重要目標都進行了偵察。
  對日,肖劍飛見到了北朝鮮軍隊長津地區守備部隊的司令官金永渙。這個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裡當過連長,1949年才回國的軍官會說流利的漢語,在這個艱難的時刻他看見肖劍飛時眼裡全是熱淚。在他的帶領下,肖劍飛見到了北朝鮮軍隊的次帥崔庸健和人民軍部隊裡的幾個蘇聯顧問。此刻,他們最想知道的是志願軍有多少部隊向這個方向開來了,並且有多少飛機和大炮。當得知志願軍只有兩個師(第四十二軍的一二五師配屬第三十八軍在西線作戰),並且沒有飛機,也沒有坦克,全軍加上臨時加強的炮兵,火炮的總數不超過100門時,面色疲憊的崔庸健和蘇聯顧問都感到非常失望。蘇聯顧問提出疑問:「兵器火力與美軍對比懸殊太大,又沒有飛機的支援,憑什麼能抵禦敵人的進攻?」
  肖劍飛回答:「只要佔領有利地形,封閉公路,敵人的坦克和機械化部隊就施展不開。志願軍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和勇敢作戰的精神,一定能戰勝敵人。」
  和蘇聯顧問們不一樣的是,金永渙這個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戰鬥過的軍官,很早就認識第四十二軍的軍長吳瑞林,他深
  知中國人民解放軍官兵們強烈的自信來源於什麼,所以,他對年輕的中國副師長的樂觀表示出某種程度的相信。
  關鍵是,對阻擊戰來講最有利的地點在什麼地方?
  研究的結果是:黃草嶺。
  黃草嶺位於從鹹興延伸而來的公路的最高點。特別是從一個叫做五老裡的地方上到黃草嶺的公路,必須經過40公里的峽谷地帶,峽谷兩邊是巨大的山嶺和懸崖峭壁。在這裡,煙台峰。
  松茸洞、單勞嶺等制高點互相成為符角之勢,可以從不同角度偏制峽谷,任何從這裡經過的敵人要想通過,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
  在聯合國軍指揮官的心中,黃草嶺對他們也同樣的重要:佔領了這個要地,就等於打開了北朝鮮東部的門戶,任何想阻止他們前進的軍隊都會處於無險可守的境地。
  雙方都開始向黃草嶺前進,結果是要看誰能提前搶佔。
  第四十二軍的部隊渡過鴨綠江後,因為蘇聯決定不出動空軍參戰,於是奉命在江界停留了整整兩天。這兩天的損失對第四十二軍來講幾乎是致命的。此時,其先頭部隊一二四師僅僅離開江界180公里,其先頭團三七零團今天才過別河裡,距黃草嶺至少還有220多公里,因為是徒步開進,最快也得兩天後才能到達黃草嶺。而南朝鮮軍隊的首都師先鋒已經到達成興,美陸戰一師正在元山港等待排雷,不久後就會登陸。從元山到達成興距離是80公里,加上威興到黃草嶺的距離,一共不到120公里。聯合國軍是機械化行軍,如沒有阻擋,僅僅需要三四個小時就能到達。
  是時,黃草嶺有少數北朝鮮人民軍守備,已經不是強大攻勢的對手。
  肖劍飛淮一的要求是搞到能運送士兵的汽車。金永渙命令,用盡一切辦法在這一地區徵集軍隊和民間的汽車供中國軍隊使用,並決定將從南方撤退到此的人民軍的7輛坦克、12門野炮全部歸中國軍隊指揮。
  肖劍飛終於有了18輛汽車,他命令三七零團副團長苑世仁帶領該團二營乘車務必於24日夜搶佔黃草嶺。同時,金永渙給守備在黃草嶺各高地的人民軍下了不准再後退一步的命令。三七零團二營的士兵一律輕裝,連卡車的駕駛室頂上和車門的兩邊均站滿了人。嚴重超載的卡車在彎曲的山間公路上瘋狂地向黃草嶺行駛,到這時,無論乘車的中國士兵和開車的北朝鮮士兵都把性命拋在了腦後。
  彭德懷接到第四十二軍軍長髮來的電報,高興地稱讚他們的決定「可嘉」。
  18輛瘋狂開進的卡車把兩個連的中國士兵於24日夜運送到了黃草嶺。
  慶幸的是聯合國軍對中國軍隊的參戰毫無所知。他們慢吞吞地前進著,本是四個小時機械化行軍的路程,他們用了整整三大的時間。
  25日拂曉,三七零團二營在黃草嶺地區的有利高地煙台峰、松茸洞、龍水洞一線進入了阻擊陣地。
  寒冷的高原上白雪鋪滿山林。氣溫是零下10℃。中國官兵在沒有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熱水的極度疲勞中迅速修築簡易工事,然後等待他們的敵人出現。上級的命令是:據險堅守,與敵決一死戰,把黃草嶺變成鬼門關,除了敵人的遊魂和俘虜外,一個敵人也不准放過。
  天亮了。中國士兵們最先看到的是一架奇形怪狀的東西飛來了。這是一架偵察直升機。中國士兵誰也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不少士兵認為這是一個「大飛彈」。直升機在黃草嶺的山谷
  間長時間地盤旋在中國士兵步槍的射程之內,甚至在二營的前沿陣地降落了。因為擔心暴露,中國士兵沒有用步槍打,等這個怪物又飛起來的時候,士兵們才確定這是架飛機而不是「飛彈」,這時候連隊幹部對他們說:敵人要上來了。
  果然,直升機飛走後,美軍戰鬥轟炸機蜂擁而來;同時,從位於五老裡的南朝鮮炮兵陣地也飛來了密集的炮彈,敵人的火力準備開始了。
  進攻黃草嶺的是南朝鮮軍的首都師。這個師是李承晚的「近衛師」,由兩個步兵團和一個機甲團組成,另外配屬一個美制105毫米榴彈炮兵營,兵力1萬人。他們沿著公路兩側走來了。
  與西線南朝鮮第六師的士兵一樣,在中國士兵的眼裡,他們前進時懶散的神態根本不像是在進攻。一個小個子軍官甚至已經走到距離中國士兵埋伏的前哨陣地僅20米的地方,並且招呼他的士兵坐下來吸煙。就在幾乎能聽見中國士兵沉重的呼吸聲的地方,他們吸完煙後又繼續前進,於是一步就越過了中國士兵的前沿警戒線。
  中國軍隊三七零團射向南朝鮮首都師的槍聲響了。時間與相隔幾百公里之外的溫井北邊山溝裡的中國軍隊三五四團開始向南朝鮮第六師射擊的時間幾乎是發生在同時。
  遭到突然襲擊的首都師士兵混亂的程度可想而知。他們滿山遍野地奔逃,屍體立即佈滿了陡坡。
  25日這一天,中國軍隊與聯合國軍的戰爭就這樣在朝鮮北部不同的地點同時開始了,並由此演變成長達兩年零九個月的規模巨大的戰爭。
  1950年10月萬日這一天,被中國政府正式確定為抗美援朝戰爭紀念日。
  25日突然打響的戰鬥令志願軍總部陷入緊張的忙亂之中。
  對於彭德懷來講,25日的這些戰鬥並沒有發生在他所期待的時刻。預定的利用戰役的突然性一舉殲滅南朝鮮軍隊兩三個師的作戰企圖,由於遭遇戰過早地暴露出中國軍隊的參戰,就使戰役的發展難以預料了。
  這是一場「遭遇和反突擊戰役」。彭德懷這樣給突然打響的戰役定性。
  整個中午彭德懷一言不發,連吃飯的時候都在沉思。飯後,總部的高級將領們跟在彭德懷的身後,希望能聽見他對戰局的指導性見解。美軍的飛機在上空盤旋,警衛員催促彭德懷進防空洞。彭德懷發火了:「要去你們去!反正我不去!」
  在地圖前沉默很久的彭德懷終於說:「好事多磨,恐怕又要改變計劃嘍!」
  第四十軍的—一八師已經把南朝鮮第六師二團三營殲滅了,可是一二零師在雲山方向的阻擊戰鬥仍然在艱苦地進行。
  如果再僵持下去,中國軍隊暴露企圖的概率就更大了。除了被阻擊的南朝鮮軍隊在突然被打的情況下失去判斷地到處亂竄外,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各路敵人仍然在分兵北進。其中,英軍第二十七旅已經到達南市,距離中朝邊境僅30公里,美軍第二十四師已經到達大館洞,距離中朝邊境35公里,南朝鮮第六師的七團竟然已經佔領了距離中朝邊境僅僅5公里的楚山,並且開始炮擊中國的領土。
  在25日晚彭德懷給毛澤東的電報中,可以看出彭德懷對戰局如此開始的極端不滿意:敢以坦克數輛和汽車十數輛組成一支隊伍,到處亂竄。我企圖一仗聚殲兩三個師甚困難,亦再難保守秘密。故決定以軍和師分途殲滅敵之一個團和兩個團
  (今晚開始),求得第一戰役中數個戰鬥殲滅敵人一兩個師,停止敵亂竄,穩定人心,是十分必要的。
  毛澤東復電:先殲滅敵人幾個團,逐步擴大,殲滅更多敵入,穩定人心,使我軍站穩腳跟,這個方針是正確的。
  彭德懷隨後下達了「各部隊追擊敵人」的命令。
  也是在25目的這天早晨,在聯合國軍於剛剛佔領不久的北朝鮮首都平壤舉行的閱兵式上,麥克阿瑟命令第一批到達朝鮮的士兵「向前走一步」。他親切地撫摸了向前走出一步的士兵的肩頭,儘管向前走出一步的士兵已經沒有幾個人了。第一批到達朝鮮的史密斯特遣隊的士兵有的已經躺在屍體袋中回美國了,而大部分正躺在日本的醫院裡。然後,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將軍回答記者關於戰局的提問,沃克一邊暗示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一邊回答說:「一切進展順利。」
  可是,沒有多一會兒,前線就傳來了「遭遇強大抵抗,南朝鮮軍隊傷亡慘重」的報告。尤其令麥克阿瑟和沃克驚訝的是,報告都異口同聲地說:「可能是中國軍隊參戰了。」
  證據是,雲山方向,抓獲了一名「既不懂朝語,也不懂日語」
  的敵對士兵。
  這位被聯合國軍方面編號為「戰俘一號」的俘兵是中國廣東省人。
  接著,溫井方向報告,又有一名在戰鬥中負傷的士兵被俘。
  報告說他是一名「中國人」。
  令麥克阿瑟和美軍情報部門不知所措的是,其中的一名中國俘兵說自己部隊的番號是中國第八軍第五團。美軍情報部門就此費了很大的力氣查找中國軍隊的編制序列,最後發現這個口供是子虛烏有,因為中國軍隊的「第八軍」屬於正在中國西北地區作戰的「一野」部隊,而且這個「第八軍」的番號在一年多前的1949年5月已經撤銷了。況且,所謂「第五團」,根據中國軍隊「三三制」的編制方式,應該隸屬「第一軍」,而「絕對」可靠的情報卻說,中國軍隊的第一軍此刻還駐紮在中國的腹地青海省,一兵一卒也沒派到幾千公里以外的朝鮮來。
  「是北朝鮮士兵謊稱自己是中國人,或者是零散的中國志願人員。」美軍最初是這樣判斷的,「估計數量不會超過一千人。」因為聯合國軍方面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在這個時期中國軍隊參戰的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
  於是,就在中國軍隊已經正式打響抗美援朝戰爭的時候,美第一軍在「沒有任何抵抗」的情況下進至博川。下午4時,第一軍軍長下達的命令是:向北總追擊。
  但是,到了25目的下午,各處的戰報不斷傳來,直到天黑的時候,麥克阿瑟仍無法在混亂的戰報中理出個頭緒來。
  無論如何,1950年10月25日發生在朝鮮半島北部的戰鬥,對於聯合國軍來講,是戰爭歷史中一場悲劇的開幕。
  美國國防部長馬歇爾事後沉重地說:「我們認為什麼都知道,而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然而,對方卻一切都知道。於是,戰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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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01:22 |只看該作者
右翼的崩潰  

  10月26日,對於中國人民志願軍來講,發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災難。
  災難是自己造成的:東線的第四十二軍三七零團的一個運輸隊,給其堅守在前沿的二營運送彈藥和乾糧,結果在北朝鮮的大山中迷了路。在尋找二營的陣地時,他們看見一個山溝裡有座茅屋,茅屋裡有燈光 ,於是就在沒有判斷敵我的情況下上前問路。在茅屋中休息的是30多名南朝鮮士兵,而志願軍運輸隊僅10多個人,5支步槍。
  在短暫而激烈的交火之後,運輸隊的士兵全部被俘。
  發現了中國軍隊的消息使指揮東線作戰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大吃一驚,他立即把這些中國士兵用飛機送往東京交給麥克阿瑟審問。之後,麥克阿瑟又把中國的士兵送往了美國。
  更多的關於中國軍隊參戰的情報彙集起來被送往麥克阿瑟的司令部,情報中包括第八集團軍部隊一個接著一個的報告,說他們不斷證實他們的部隊已經和中國軍隊接觸,其最大的兵力為師級。結論是:「一個新對手已經確鑿無疑地參戰了。」
  但是,麥克阿瑟還是不相信。他的情報處長威洛比以其固執的性格和嚴重的判斷失誤在後來的朝鮮戰爭中備受抨擊。威洛比於27目的補充情報中依舊持以下結論:應該認識到,大部分中國軍隊沒有與一個主要的軍事強國進行實際戰鬥的有效經驗。此外,他們的訓練也像原來的北朝鮮軍隊一樣,由於缺乏統一的裝備和彈藥供應而大受阻礙。
  從戰術觀點上看,由於節節勝利的美軍師全部投入戰鬥,因此,進行干預的黃金機會看來早已過去;如果中國採取這一行動,很難設想,會把它推遲到北朝鮮軍隊的殘部氣數已盡的時候。
  從純軍事角度上講,威洛比對中國軍隊是否參戰的判斷,是有其道理的。他所看到的關於對被俘的中國負傷士兵的描寫是這樣的:抓到的俘虜似乎是一群缺乏訓練的烏合之眾。所有的人都沒有任何正式的標記,儘管其中幾個人用墨水在他們的軍上衣裡寫了他們的姓名和部隊番號。他們的棉服裡塞滿了棉花,通常是深黃色,與朝鮮的荒山禿嶺顏色相仿。軍官服裝的不同之處僅僅是在褲線。
  上衣左面、領四周圍和袖口有紅飾線。棉軍裝在乾燥天氣中十分暖和,但浸水後卻無法使之乾燥。在棉衣
  裡面,中國人穿的是夏季軍裝和他們碰巧穿上的任何衣服。布鞋沒有鞋帶,鞋底是橡膠做的。
  大部分步兵裝備著日式步槍,顯然是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在滿洲繳獲的。然而迫擊炮和輕機槍卻是美國製造的,是從中國國民黨人那裡繳獲的戰利品。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俘虜都是來自中國軍隊的一個師,即一二四師,他們都說他們曾經與蔣介石打過仗。由於山地關係,中國軍隊沒有裝備大炮。
  顯然,這樣的軍隊敢於和美軍作戰,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另外,就是還有一個至今仍令軍事專家們反覆研究的問題:中國軍隊參戰的時機。如果中國真的想幫助北朝鮮統一全朝鮮,那麼,北朝鮮軍隊打到釜山或者美軍剛剛在仁川登陸時,是中國軍隊參戰的最好時機。那時候是南朝鮮軍隊和聯合國軍隊最脆弱的時候,會在中國軍隊的進攻下立即土崩瓦解。如果是這樣,朝鮮戰爭的歷史將重寫。但是中國軍隊沒有介入。在聯合國軍已經佔據絕對主動地位的今天再投入軍隊,這等於往虎口中送食物,沒有人相信精明的中國領導人會犯這樣的軍事常識上的錯誤。
  至於中國領導人為什麼會決定在這個時候參戰,僅僅從軍事上解釋是不夠的,這一點很久以後聯合國軍方面才隱約悟出了一點兒頭緒,而那是兩年以後,戰爭的雙方已坐在板門店的談判桌旁時的事了。
  威洛比說,由於地理、歷史和政治上的緣故,戰場上出現少數中國的自願人員不足奇怪,其人數不會超過5000人。
  在威洛比下這個結論的時候,已經與南朝鮮軍隊打響了的中國人民志願軍,依照彭德懷的命令,正向依舊北進的聯合國軍隊包圍而來,其兵力總人數已達25萬餘人。
  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和第四十軍,分別在向熙川、雲山方向前進。27日,南朝鮮第六師主力和第一師,為增援遠離主力的匕團,向溫並方向移動,與志願軍在溫並以東、以南地區形成了對峙局面。由於志願軍第三十八軍距離熙川尚有60公里,彭德懷再次改變攻打熙川的計劃,命令第四十軍圍殲溫井地區的南朝鮮軍隊,誘導熙川、雲山、球場的南朝鮮軍隊增援,然後用第三十九、第三十八軍打援,同時,抽調第四十軍—一八師撤出已經佔領的溫井回頭向北,配合第五十軍一四八師殲滅已經到達中朝邊境的南朝鮮第六師七團。
  第四十軍—一九師首先在立石洞殲滅了南朝鮮第六師十九團的一個營。這是一次小規模的殲滅戰,被兵力絕對處於優勢的中國軍隊包圍在一條山溝裡的南朝鮮士兵四處突圍,他們在一處只有一個營部阻擊的部位幾乎突圍出去,但即刻突破口又被封堵了。其結果是,南朝鮮軍隊的這個營大部分士兵被打死,230名士兵被俘虜。同時,在龜頭洞方向,一二零師包圍了南朝鮮第八師十團的一、三營和第六師十九團的一個營,在一塊小小的盆地裡,經過5個小時的戰鬥,南朝鮮軍隊被打散,除傷亡外,300名士兵被俘。當這些俘虜後來聽到「你們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他們的上司說過,共軍軍隊是殺害俘虜的。
  在另一條山溝裡,中國士兵包圍了大約一個連的南朝鮮士兵。一個被俘的南朝鮮營長害怕中國士兵殺他,用自己的懷表和鈔票向中國士兵行賄,遭到了拒絕。當時的北朝鮮幣一元錢可以買到三隻母雞或者好幾臉盆煮熟的板栗。中國士兵的行為感動了這個南朝鮮軍官,於是由他喊話,80多名藏在山溝裡的南朝鮮士兵出來投降了。舉著槍走出來投降的南朝鮮士兵喊著一句話,中國士兵沒有人能聽懂,後來翻譯對士兵們說,這句話
  的意思是:共產軍萬歲!
  這支拒絕賄賂的中國連隊是第四十軍一二零師三五八團五連,就是毛澤東在中國解放戰爭時期曾經嘉獎過的、在盛產蘋果的錦州郊區不吃群眾蘋果的那支部隊。
  溫井地區的殲滅戰中國軍隊繳獲甚豐,除700多名俘虜外,還有大量的汽車和火炮。但是,由於志願軍中會開汽車的人不多,繳獲的汽車大多停在路上,它們立即被美軍的飛機炸毀了。
  在所有繳獲的物資中,有一輛裝滿電影膠片的汽車,躺在汽車邊的一具屍體的臂章上有這樣的字樣:「政工大韓民國太陽映畫社製造部部長韓昌蒙九月三十日簽發」
  美國《時代週刊》記者約瑟夫當時這樣報道:「次日清晨,中國人沿公路直搗溫井,驅逐和擊潰了韓國剩餘的守備部隊。當韓國的另一個團趕來救援時,也與為數眾多的中國人相遇,並丟棄了該團所有的車輛和炮兵連。」
  溫井的戰鬥正在進行的時候,南朝鮮第六師七團的美軍顧問弗萊明率領一個加強排自古場出發,進入了位於中朝邊境的楚山鎮。他看見一些零散的北朝鮮士兵正通過一座鴨綠江上的小浮橋往中國東北境內撤退。弗萊明命令用機槍向中國境內掃射。弗萊明的心情是激動的,因為他可能是美軍中第一個看見了鴨綠江的人,他甚至走到江面上,在白雪覆蓋的冰面上散了一會兒步,他想要記住這個時刻。最後,他留下一個戰鬥小組,然後回到古場,召開七團的軍官會議,計劃明天全團進入楚山。就在這時,弗萊明接到師指揮所發來的命令七團立即撤退的電報,電報還告訴他,二團已經在溫並被擊潰。這個消息令弗萊明震驚。七團作為南朝鮮第六師的前鋒,在向鴨綠江進軍的行動中可謂出盡風頭,其速度之快得到一片讚揚之聲。弗萊明現在手裡還有一份印有東京報紙大標題的電傳:國軍前鋒已到達鴨綠江,炮兵已向中國境內試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二團被什麼部隊擊潰的?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麼七團的後方現在在哪裡?
  是不是已經孤立了?弗萊明頓時一身冷汗。但是,七團已經沒有汽油和彈藥了,該怎樣撤退呢?於是,弗萊明的回電是:如果不補充足夠的汽油、食品和彈藥的話,七團就無法運動。
  當南朝鮮第六師七團在距離中朝邊境幾公里遠的地方等待空投的時候,中國第四十軍—一八師以其三五三團為前鋒,正向他們急促徒步而來。這個剛剛打完出國第一仗的部隊調頭朝中朝國境線方向突進,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林中開始了極其艱苦的急行軍。他們忍受寒冷、疲勞和飢餓,在超乎體能的前進中吃著積雪,晝夜兼程。就在七團等待空投的兩天中,他們走了近300公里的崎嶇山路,於28日到達龍谷洞以南地區。正是這天中午,七團終於看到了給他們運輸補充物資的4架運輸機,運輸機空投下45桶汽油和200發炮彈以及其他的物資。給車輛加油之後,下午,七團開始撤退,目標也是龍谷洞。
  三五三團團長黃德思親自在龍谷洞選擇了一個扼守公路的有利地形,命令部隊構築野戰工事。由於這裡距離中國不遠,北朝鮮的老百姓對志願軍格外熱情,婦女們送來的熱飯讓中國士兵們興奮不已,甚至一支撤退到這裡的北朝鮮炮兵連也用牛把僅有的幾門炮拖來了要求參戰。
  29日上午8時,南朝鮮第六師給七團來電:「你團已顯然處於危險狀態,望盡最大努力爭取突圍成功。」
  9時,七團的先頭部隊二營進入了三五三團的包圍陣地,在突然而猛烈的射擊下,二營即刻亂了隊形。儘管有四架F-51
  戰鬥機的支援,但南朝鮮第六師七團面臨的崩潰局面已經不可挽回。12時,南朝鮮第六師師長金鐘五終於發來了一封「令人心碎」的電報:「除能攜帶的作戰裝備外,其餘裝備均予以破壞和燒燬,並到檜水洞集結。」這封電報的實際意思是:不管用什麼方式,逃出來就行。
  接近中午,戰場突然寂靜了。寂靜的出現令南朝鮮士兵不安和不解。甚至他們又開始了行軍——繼續向南撤退。但是,天一黑,他們的末日來臨了。下弦月清冷的微光照在殘雪上,突然,滿山遍野響起了中國軍隊的軍號聲。在中國軍隊的進攻下,南朝鮮軍隊幾乎沒有組織起有效的作戰行動,成百上千的南朝鮮士兵在夜色中驚恐地四處逃散。由於這些南朝鮮士兵如此地接近了中國的邊境,因此中國士兵心頭的仇恨格外強烈,他們奮不顧身地在月光下追擊著南朝鮮士兵,吶喊聲響徹山谷。
  《韓國戰爭史》是這樣記載這場戰鬥的:一到子夜,中共軍吹喇叭敲鑼打鼓,集中大批兵力進擊第二營和第三營防守的陣地正面,企圖通過強襲突破,進行分割包圍。兩個營的全體官兵決心阻止和消滅該放。但因敵繼續以大兵力實施集中攻擊,經兩小時激戰,我軍陣地有幾處被突破。兩個營不得不撤往豐場方向。中共軍乘勝追擊,二時已逼近豐場。
  在豐場,第一營為了盡力掩護前方兩個營後撤,並爭取時間整編,將李大榕上尉指揮的第一連配置在道路右側窪地,將第二連和第三連配置在道路左側兩條核線上,集中所有火力阻敵前進。經約一小時短兵相接,最後因寡不敵眾,第一營被擊潰,車場終於被突破。
  悲痛哉!曾在鴨綠江畔洗刷刀槍偽英勇將士們,最終也未能從這狂風惡浪中衝出來!
  如上所述,我軍在中共軍採用入海戰術進行作戰的最險惡的情況下,為了消滅敵人,寧死不屈,英勇獻身。在我軍的威力面前,中共軍不顧傷亡,連續蜂擁猛進。隨著時間的推移,戰況對我越來越不利,大部隊的集結行動受到很大限制。值此,第七團團長林富澤上校,為使部隊的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最後戰勝這一危機,斷然下令:「各部隊竭盡全力分頭突圍,到球場洞集結。」
  所謂「人海戰術」是南朝鮮軍隊驚慌中的錯覺,從雙方的兵力上看,這場戰鬥基本上是一個團對一個團,而且,中國軍隊由於急促行軍而來,官兵疲勞,並且沒有炮兵的支援,更沒有空中的支援。
  據聯合國軍方面的統計,這次戰鬥,南朝鮮第六師七團損失了所有的重裝備,全團3552名官兵中,只有875名逃了回來,而其他一些主要軍官、美軍顧問們和士兵則非戰死即被俘。
  弗萊明是這場戰鬥中惟一活下來的美國顧問。他被俘時渾身已有15處中彈。這位1942年從珍珠港入伍,1950年9月19日來到朝鮮的美軍少校,在朝鮮戰場上當了40天的顧問後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已是奄奄一息。這時,那條中朝邊境上冰封的美麗大江的景色在他腦海中已經模糊了,他對中國軍隊的翻譯說,他很想念他在美國的妻子和屬於他的那座有180英畝土地的農場,並且聲明他上過大學,是個文明人。三年後的1953年秋季,他作為交換的戰俘回到了美國。
  志願軍第三十八軍出師不利。按照原來的部署,這個軍渡江後在江界集訓三個月,作為志願軍的戰役預備隊,等待改換裝
  備後再投入作戰。誰知剛一入朝,彭德懷就命令他們立即向熙川方向開進。匆忙前進的部隊在狹窄的公路上與撤退下來的北朝鮮軍隊和政府機關的車輛擠在一起。軍部與各師的聯絡因此中斷。不知道先頭師到底到達了什麼地方,更令軍長梁興初惱火的是,軍司令部的一輛車翻了,包括作戰科長在內的司令部人員死傷嚴重。還沒有見到敵人就出現嚴重的傷亡,這也許不是一個好徵兆。這時,彭德懷打來電報,命令第三十八軍配屬第四十軍一二五師迅速集結於熙川以北,準備殲滅南朝鮮第八師。
  軍司令部立即起草了作戰計劃:—一三師擔任主攻,—一二師迂迴熙川以東切斷敵人退路,—一四師為預備隊。可是,—一三師怎麼都聯繫不上。這時,—一二師發來一封令在場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的電報:熙川發現一個美軍黑人團。
  這個情報與志願軍司令部戰況通報中的「熙川只有南朝鮮軍隊一個營」相差太遠,中國軍隊此前從沒有與美軍作過戰,這個情報令第三十八軍的指揮員謹慎起來,於是,他們直到29日才對熙川發起進攻,結果除了在熙川外圍俘獲100多名南朝鮮士兵外,攻入的熙川城內空無一人,南朝鮮第八師已經在幾個小時前逃離了。而情況證明熙川根本不存在一個美軍黑人團。
  志願軍第三十八軍的貽誤使彭德懷的「首殲熙川之敵」的計劃落空了。
  熙川之戰本是第三十八軍這支在中國軍隊中亭有盛譽的部隊在朝鮮戰爭中的第一仗,戰機的貽誤給這支部隊的歷史留下了說不盡的遺憾。
  在中國軍隊的突然打擊下,首當其衝的南朝鮮第六師在最初的三天內,二團、七團、十九團以及南朝鮮第八師的十團,都遭受到致命的損失。
  美第八集團軍的右翼,就這樣崩潰了。
  而此時,美第八集團軍的左翼依舊在北進。
  麥克阿瑟在中國軍隊已經參戰,並且在其右翼已經撕開戰役縫隙的時候,仍然下達了繼續向北進攻的命令,除開對情報的誤判等原因之外,沿著西海岸北進的美第二十四師幾乎沒有受到抵抗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中國軍隊入朝參戰的最初幾天,沿西海岸公路向南的中國軍隊推進的緩慢程度令人吃驚。雖然美第八集團軍的右翼由於南朝鮮第六師的慘重失利而失去了保
  護,可是沿西海岸長驅直入的美軍居然已經到達了距離中朝邊境的新義州僅80公里的地方。由此,中國軍隊與美軍的實際戰線已經交錯在一起了,志願軍必須在其側後存在著嚴重威脅的情況下作戰了。
  美第二十四師是最早進入朝鮮的部隊,已經在北朝鮮人民軍凌厲的攻勢下損失巨大,在補充之後它依舊可以於西海岸走在最前面。其先頭部隊是英軍第二十六旅。30日,英軍第二十六旅佔領定州。這個旅自21日從平壤出發以來,一直擔任著前衛的任務,當它到達定州的時候,旅長考德突然命令部隊停止前進,他要求換班,也就是說,該讓美國人走在前面了,理由是他的士兵在連續不斷的行軍和對付北朝鮮散兵騷擾的九天中,「精神和體力都到達極限了」。
  考德提出這個要求後,命令部隊在定州宿營。他對他的下屬軍官們說,等美軍一接班,第二十七旅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沒有人對到鴨綠江邊閒逛感興趣」。
  就在這個時候,在帳篷裡熟睡的澳洲營營長格林中校被強烈的爆炸聲驚醒了。北朝鮮軍隊的炮兵開始擾亂性射擊,結果有六發炮彈落在了澳洲營的營部。其中一發就在格林中校的帳篷旁邊爆炸了,被炸成重傷的格林被送往安州的美軍醫院,三天後死亡。格林是在朝鮮戰場上除美軍之外第一個死亡的聯合國
  軍參戰國的軍官。
  美第二十四師師長丘奇準將立即命令二十一團越過英軍第二十七旅連夜向北前進。二十一團的美國兵們在很亮的月色下聽見了前面北朝鮮軍隊的坦克向後撤退的轟鳴聲。而他們仍然繼續前進,結果沒走多久,便進入了北朝鮮軍隊佈置下的伏擊圈,雙方的坦克開始了互相射擊,戰鬥持續到天亮,美軍突然發現前面的北朝鮮軍隊消失了。
  美第二十四師二十一團一營,是在那個名為史密斯的營長率領下最早踏上朝鮮國土的部隊,也是在烏山一戰最先狼狽逃竄的部隊。在師長丘奇的命令下,這回它又走在了美軍向北進軍的二十一團的最前面。11月1日12時,史密斯到達了距離新義州30公里的停車洞,在他準備到鴨綠江邊看一看的時候,丘奇準將的命令又一次到達,這回的內容是:立即停止前進,就地構築縱深防禦陣地。
  在有關朝鮮戰爭的浩瀚史料中,關於史密斯中校接到這一命令後的表情居然有著詳細的描述:史密斯當時「啞然失笑」。
  沒人能準確理解這位美軍中校的笑容,只有他自己才能仔細體味。自從仁川登陸以後,作為軍人,第一個到達鴨綠江的榮譽肯定會抵消在烏山失敗的事實,而目前好不容易「一切順利」,眼看就要以他在鴨綠江邊的照片為標誌結束這場戰爭了,卻讓他「停止前進」,史密斯營長對這個命令有了充滿幽默的反應就不足為奇了。
  接到命令的時候,北朝鮮坦克又開始炮擊了,配屬給史密斯的美軍坦克六章的傑克連長親自駕駛一輛坦克率領美軍還擊。
  北朝鮮的七輛T-34坦克在300米的距離外齊射,坦克炮彈噴出的橘黃色火球一個個飛向月光下輪廓清晰的美制「潘興式」坦克,於是,在距離中國邊境很近的這個叫做停車洞的地方,朝鮮戰爭中最大規模的坦克戰開始了。所謂最大規模,實際上僅僅是北朝鮮軍隊的7輛坦克對美軍的10多輛,結果是北朝鮮的5輛坦克被擊毀。可以說,這是史密斯中校,包括美第八集團軍,在整個朝鮮戰爭中達到的「勝利」的最高峰。
  與此同時,佔領龜城的美第二十四師五團,接到從通訊飛機上投下的信筒,裡面的命令是:停止前進,就地待命。在回應了同樣「啞然失笑」的理解後,晚上,五團與史密斯的部隊一起向後轉了。他們不知道,此刻,在他們的身後已經埋伏下著一個巨大的災難,他們緩慢的行軍就要變成瘋狂的奔逃了。
  30日,南朝鮮第一師師長白善燁在他設在雲山城內雲山小學的指揮部裡感到了一絲不祥。他實際上已經是軍長了,因為任命他為南朝鮮第二軍軍長的命令已於24日下達,但隨後戰局的突變又恢復了他第一師師長的職務。應該說,是中國軍隊的參戰令他在軍長的位置上僅坐了一天。他曾是「滿洲國」軍的一名中尉情報官,在中國的熱河地區跟中國的抗日武裝打過仗,是個「中國通」。他對中國共產黨軍隊的瞭解是他此刻感到不祥的根本原因。第一師的連續損失和面臨的強勁阻擊,令他本能地感到他遇到的肯定是中國的軍隊。他收到的戰場報告中這樣寫道:「敵人在雲山四周急促地前進,敵人的軍隊在山上移動時,看上去好像整個山都在運動。」29日,白善燁命令第一師向雲山的西北方向進攻,結果除了傷亡外沒有任何進展。來自戰場的報告說:「敵人通過巧妙偽裝的深塹進行極其頑強的抵抗,十五團和十二團主攻的高地一夜之間變成了蜂窩一般的要塞,儘管道到反覆的炮擊和轟炸,敵人仍然毫無畏懼,南朝鮮軍隊每逼近一步,都有下雨般的手榴彈劈頭蓋腦地拋來。」
  頑強的阻擊,巧妙的偽裝,天才的土工作業和大量的手榴彈,不是中國的軍隊還能是什麼人?
  白善燁對美第一軍軍長米爾本報告說:「在雲山周圍,全是中國的正規軍。總之,有很多兵力。」
  雲山被包圍了。
  白善燁盼望的是美軍增援部隊快些趕來。
  對於美騎兵第一師的官兵們來講,他們的目標雲山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就在第八集團軍右翼崩潰的跡象越來越明顯的時候,沃克將軍沉不住氣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奪回溫井的可能性愈加渺茫,而熙川也出現了據說是大量的中國軍隊,雲山更是在數量巨大的敵人的三面包圍之中,儘管南朝鮮第一師多次努力企圖打開局面,但成效不大。在沃克看來,再這樣下去,戰機就會白白地消失,他的第八集團軍將無所作為。於是沃克下了決心,他指示第一軍米爾本軍長,把在平壤執行守備任務的美騎兵第一師調往戰局最撲朔迷離的雲山方向,任務是超越南朝鮮第一師,打開北進的局面。
  美騎兵第一師官兵回東京的夢想被這個短短的命令粉碎了。美國兵向北開進的時候,心情極其不佳,「暗雲低垂下遍地岩石的山脈,像可怕的影子一樣浮現在如血的夕陽之中」。
  30日,騎兵第一師到達龍山洞,並決定由八團前往雲山,任務是:「超越韓國第一師,向朔州附近突進。」美第八集團軍騎兵處處長在八團出發時提醒了一句:「在雲山附近採取進攻行動的很可能是中國軍隊。」可惜的是,包括八團團長帕爾馬在內的軍官們沒有在意,原因是他們「沒有擺脫一般潮流——中國決不會在這個無可奈何的時候介入戰爭」。
  30日下午,八團到達雲山。他們在雲山所看到的景象令他們頓時膽戰心驚,雲山的山嶺上燃燒著熊熊大火,黑色的濃煙這空蔽日。南朝鮮軍方說,是中國軍隊放的火,目的是防空。
  中美兩軍歷史上第一次真實的戰鬥,已經不可避免了。
  美國軍方對中國軍隊是否會介入朝鮮戰爭一直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矛盾心情。美八團的一位參謀人員事後回憶說:「八團有這樣一種傾向,與其說是對這個情報有懷疑,不如說是不願意相信。」
  截止到對日,中國第三十八、第四十軍的六個師已經在準備奪取清川江至軍隅裡一線地區,第三十九軍已經完成對雲山的包圍。在西海岸集結的第五十、第六十六軍正在等待美第二十四師,兩軍都採用的是其右翼採取守勢、左翼採取攻勢的戰法,從軍事上講,這是「勇者勝」的陣勢,也就是說,誰更早更多地感到後方受到威脅,誰就注定會一敗千里。
  由此可以感受到彭德懷在入朝第一天就建議第五十、第六十六軍迅速跟進入朝,用這兩個軍的上10萬兵力沿西海岸穩進的奧妙所在了。
  沃克的第八集團軍的後方此時所面臨的災難遠不是一個美軍騎兵師就能夠拯救的。
  命令美軍騎兵第一師向北增援,事後成為沃克最後悔的決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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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01:39 |只看該作者
雲山:中美士兵的首次肉搏

  1950年11月1日,雲山城的早晨籠罩在濃重的霧氣之中。中國第三十九軍—一六師師長汪洋在前哨觀察所裡焦灼萬分,因為在校對好了攻擊前進的地形和炮兵支援步兵的方案之後,濃重的晨霧令他觀察不到雲山城的情況。中國軍隊沒有偵察飛機,前沿的肉眼觀察對指揮員來講至關重要。晨霧一直到將近10時的時候才淡了下去,眼前敵人的一切開始逐漸清晰。
  下午時分,汪洋驟然緊張起來,通過觀察發現,雲山東北方向的敵坦克、汽車和步兵開始向後移動,雲山城附近的敵人也開始往來頻繁。同時 ,右翼前沿的觀察所也報告,他們發現他們正面的敵人背起了背包,乘坐汽車開始向後開動。
  汪洋第一個反應就是:雲山的敵人已經察覺三面被圍,要逃跑。
  汪洋看看手錶,16時整,距離原定的進攻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如果不立即進攻,戰機就要失去了,這位中國師長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這是朝鮮戰爭戰局將要發生重要轉折的一天。
  聯合國軍的右翼在沒能最後判斷出與他們交戰的軍隊來自何方的情況下已被擊潰,沃克雖然調整了部署,渡過清川江的兵力有所增加,但各部隊仍然處於分散狀態。在一種莫名其妙的僥倖心理的驅使下,麥克阿瑟計劃在感恩節之前結束戰爭。
  彭德懷敏銳地感覺到,志願軍剛入朝時的那種部隊調動有些混亂的局面已經結束,各軍目前已經到達指定位置,志願軍可以集中10-12個師共15萬兵力作戰,兵力的優勢迎來了制勝的戰機。彭德懷要給聯合國軍以一次巨大打擊的戰役計劃是:在敵人已經破碎的右翼突破而進,正面進攻配合縱深迂迴,割斷聯合國軍的南北聯繫,將敵人殲滅於清川江以北地區。
  30夜,毛澤東為此發來電報:彭鄧並告高:(一)慶祝你們殲滅偽八師四個營的勝利。
  (二)你們三十日九時的部署是很好的。我方對敵人的數量、位置、戰鬥力和士氣等項均已明瞭,我軍已全部到齊展開,士氣高漲;而敵人對我方情況至今不明瞭(只模糊地知道我軍有四萬至六萬人)。因此,你們以全部殲滅當面敵人偽一師、偽七師、英二十七旅、美二十四師及美騎一師一部及偽六師、偽八師殘部為目標是完全正確的。只要我三十八軍及四十二軍一個師能確實切斷敵人清川江後路,其他各軍能勇敢穿插至各部分散人的側後實行分割敵人而各個殲滅之,則勝利必能取得。
  (三)在大作戰時請注意使用六十六軍,以厚兵力。
  毛澤東十月三十日二十時31日上午9時,志願軍總部下達作戰命令:第三十八軍迅速殲滅球場之敵,而後沿清川江左岸向院裡、軍隅裡、新安州方向突擊,切斷敵人退路;第一二五師即向德川突擊,並佔領該地阻敵增援;第四十軍迅速突破當面之敵,於1日晚包圍寧邊他第一師並相機殲滅之,得手後向燈山洞突擊,切斷敵人退路,另留一部於上九里地區防雲山之敵逃竄;第三十九軍於1日晚攻開雲山之敵,得手後向龍山裡地區突擊,協同第四十軍圍殲美騎兵第一師;第六十六軍以一部於龜城以西鉗制美第二十四師,軍主力視情況從敵側後突擊,殲滅該敵。
  從毛澤東的電報和志願軍總部的命令上看,此戰役決定性的要點是:第三十八軍必須穿插到位。彭德懷和毛澤東對第三十八軍寄予了厚望。現在,第三十八軍已經開始進攻了,並打下了蘇民裡,正向球場方向前進。彭德懷特別囑咐雲山正面的第三十九軍,要等第三十八軍接近指定位置之後再開始對雲山的攻擊,而不能在敵人的後路沒有被切斷前就讓機械化很強的敵人跑掉。
  可是,在沒有遭到攻擊的時候,雲山之敵就有了逃跑的跡象。第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不得不決定把攻擊的時間提前至17時。
  彭德懷同意了。
  雲山正面已經蓄勢已久的中國大部隊就要席捲小小的雲山城了,而彭德懷全部殲滅敵人的企圖,就取決於右翼橫向向西穿插的第三十八軍前進的速度和質量了。
  事後才知道,—一六師師長汪洋所發現的雲山正面的聯合國軍不是在撤退,而是南朝鮮第一師的部隊正在與美軍騎兵第一師八團進行換防。
  換防之後,在中國軍隊發起攻擊的瞬間,美騎兵第一師八團就位於最前沿了,這一點中國第三十九軍的官兵並不知道,攻擊開始以後,他們依然認為對方是南朝鮮第一師的部隊。
  心急如火的中國第三十九軍的炮火準備,於11月1日下午16時40分開始了。
  五顏六色的信號彈在黃昏的天色中騰空而起,各種火器發出的聲音震盪著雲山山谷。緊跟在炮火之後,志願軍步兵開始向雲山發起了衝擊。
  在肅清雲山外圍的各小高地的戰鬥中,南朝鮮軍隊的防線很快就被突破。美第八騎兵團團長約翰遜上校看見退下來的南朝鮮士兵,後來這樣描述:「他們是泥塑的部隊,完全是一種精神恍館的狀態,對於我的吉普車、對於附近時而發生的槍聲全不在意,全無表情,同我在巴丹見到的投降之前的美國兵一個樣。」
  中國軍隊的進攻很快逼近到美軍的面前。根據美軍的戰史記載,中國的炮火十分猛烈,一檢查彈道,發現是二戰中曾在斯大林格勒出現的、讓德軍膽戰心驚的82毫米的蘇制「喀秋莎」火炮。這種武器的出現,意味著進攻的軍隊不是一般的軍隊,美第八騎兵團這時開始認識現實了。中國軍隊幾乎看不出隊形的攻擊人流在各個方向上時隱時現,瞬間便衝到美軍眼前了。三四七團的一個叫張生的中國士兵在部隊受到機槍射手的阻擊停止前進時,繞到這個機槍陣地的後面,他沒有用槍,而是抱住美軍的機槍手一起滾下了山崖——類似的情景在雲山四周山崗上如墨的黑暗中到處發生,雲山外圍的一個個高地隨之被突破,美軍士兵們在他們聽不明白的吶喊聲中不斷地死傷或爭相逃命,美軍的防禦陣地被迅速壓縮。
  在肅清雲山外圍的戰鬥中,第三十九軍三四八團二營的官兵創造了一項朝鮮戰爭中的紀錄。他們沿著三灘川東岸向雲山方向攻擊,在一座公路橋上與美軍士兵進行了白刃戰之後,一班副班長李連華在炮彈爆炸的火光中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四個房屋大小的物體。李連華在戰前曾到這裡偵察過,這裡原是一片開闊地。他謹慎地向前摸過去才看清楚,這裡居然有四架飛機!
  原來這個開闊地成了美軍的臨時機場!守衛機場的美國士兵立即與中國士兵短兵相接了,在戰鬥中一班傷亡嚴重,僅僅剩下李連華和另外一名戰士。這兩名中國志願軍士兵固執地向飛機接近,在接近的過程中兩個人雖都已負傷但始終沒有倒下,直到把最後一個抵抗的美國人從一架飛機的座艙裡拖出來。中國士兵們佔領這個臨時機場後,立即用人力企圖把沉重的飛機推到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但是推不動,於是就用大量的玉米秸把四架飛機掩蓋了起來。
  後來得知,這是一架炮兵校射機和三架輕型飛機,是在日本的美軍遠東總部派來的,它們於這天下午從日本東京機場起飛,飛機上乘坐的是前來採訪美軍騎兵第一師的記者。記者們沒有來得及採訪什麼就遇到了戰鬥,緊急起飛沒有成功,原因是飛機被中國士兵包圍了。中國志願軍士兵依靠他們手裡的步槍和刺刀繳獲了四架美軍飛機。這是中國志願軍在朝鮮戰爭中惟一的一次繳獲了美軍的飛機。
  天亮以後,被中國士兵藏在玉米秸下的四架飛機,被八架美軍野馬式戰鬥機發射的火箭擊中燒燬。
  半夜時分,中國志願軍的一支分隊到達雲山以南15公里的公路口,截住了一隊從雲山逃出的美軍坦克車隊。在慘烈的混戰中,中國士兵趙順山、於世雄和田有福各自和美軍士兵扭打在一起。「那個美國兵很高,很胖,搞不清他是司機、軍官還是機槍兵」,趙順山回憶道。無法知道第一次和一個外國人進行肉搏的趙順山在殊死的肉搏戰中是什麼感覺,就在臉對臉的瞬間,在火光激烈的抖動中,趙順山看見「他的眼珠是黃綠色的」。扭打中,美國兵掏出了手槍,可趙順山騰不出手來制止,於是他就喊:「於世雄!快幫我把這傢伙的手槍搶過來!」於世雄聽見了,騰出一隻手打掉了那個美國兵的手槍。就在這時,與於世雄抱在一起的那個美國兵掏手槍趁機向於世雄的腹部開了槍。憤怒之極的趙順山發現了美國人身上插著的洋鎬,於是他拔出來,向被自己壓在身下的美國兵的頭上砸下去。在美國兵慘厲的叫聲中,於勝雄身上的那個美國人崩潰了,他愣愣地站起來,雙手抱頭就跑,但是他被受了傷的於世雄緊緊地抱住了腿。趙順山說:「我的動作更快,八寸長的洋鎬已經舉起來,敵人用兩手抱住腦袋也救不了他。我的洋鎬穿過他的手背,整個刨進他的腦袋裡。」
  「惡戰結束了,」趙順山回憶道,「於世雄和田有福都躺在工事旁邊,他們已經昏迷了。我跪在於世雄身邊,他的左手還緊緊地握著敵人的手槍,牙齒咬得緊緊的,我擦著他身上的血跡,在他的肚子上找到手槍彈的傷口。我心裡非常難過,他是為了我而受傷的。田有福躺在於世雄旁邊,他的右腿已經斷了,整個褲腿被鮮血染紅,他是在肉搏之前就負傷的,可是當敵人撲上來時,他仍然用僅有的一條腿跳起來抱住敵人,一直拖到我刨死敵人為止。」「這就是我的出國第一仗。這一仗我真正試了試美國人的斤兩,所謂的『王牌』不過如此,勝利永遠是我們的。」
  這時雲山城內已經陷入混亂之中。衝入城內的第三十九軍一一六師三四六團的先頭部隊四連到達了公路大橋,守橋的是美騎兵第一師八團三營M連。「一個連的士兵縱隊沿著通往龍山洞的幹道嚴肅而整齊地接近南橋面。警戒該橋的美軍士兵可能認為他們是南朝鮮軍隊,沒有查問就讓其通過了,因為他們是
  堂堂正正、十分肅靜地走過來的。「美軍戰史記述道,」縱隊通過橋以後一直在幹道上北進,不久接近了營部。突然間吹起了軍號,開始一齊向營部襲擊。「四連的軍事行動如同是在舞台上演出,除了膽大包天之外,中國士兵的機智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
  據中國第三十九軍史料記載,中國士兵通過橋樑的時候甚至「還和美軍握了一下手」。美軍八團三營營部立即混亂起來,中國士兵成扇面隊形展開,營部周圍一片白刃戰的格鬥聲。
  對此一戰,美軍戰史詳細描繪道:中國人胡亂開火,不斷向車裡扔手榴彈、炸藥包,車被打著了。可指揮所周圍的有些分隊還在狐洞或隱蔽工事中呼呼大睡,顯然他們在等待撤退的命令。其中一個士兵以後回憶說,醒來時仗早已打響了……有人叫醒我後問我聽沒聽見一群馬在奔騰嘶鳴……片刻間我們的駐地被打得千瘡百孔……當我聽到遠方的軍號聲和馬蹄聲,我以為我還在夢鄉,敵人彷彿騰雲駕霧般從天而降,人影模糊不清,他們見人就開槍,甚至用刺刀捅。
  志願軍的手榴彈把美軍營長羅伯特。奧蒙德少校炸成重傷,他和一個叫做麥卡比的上尉逃出營部,麥卡比的鋼盔立即被打飛,肩腫骨鑽進了一顆子彈。由於失血過多,他躺在路邊不能動了。這個時候,令這個美軍上尉奇怪和幸運的事情發生了:幾個中國士兵用刺刀指著他,但卻沒有刺他,甚至沒有激他的槍,只是互相說著什麼。麥卡比用手指了指南邊,中國士兵掉頭就走了。麥卡比活了下來。他至今仍驚奇自己到底是怎樣活下來的,他認為那幾個圍著他的中國士兵互相說的話是在商量什麼,而商量的結果是他不怎麼像敵人。天亮以後來的「蚊式」飛機和轟炸機,在雲山公路大橋這個被中國軍隊佔領的交通要道上進行了轟炸,美騎兵第一師八團三營這才有機會清點人數,但死亡的人數已經無法點清,光是在由三輛坦克構成的小小環形陣地裡就躺著170名傷員。
  志願軍衝入雲山街頭的一個先頭班只剩下四個人還沒有負傷,他們兩人一組,沿著街道搜索,但是被一輛美軍坦克封鎖住了前進的道路。坦克上的重機槍火力使後續的中國部隊受到傷亡,先頭班班長趙子林火了。他爬到一間小商店旁邊,從與美軍坦克對射的友鄰部隊那裡弄到一根爆破筒,趙子林接著爆破筒向那輛坦克爬去。美軍坦克掩護著幾輛載滿美軍士兵的卡車,瘋狂地向接近的中國土兵射擊,為了掩護趙子林,中國士兵拚死與美軍糾纏,趙子林終於接近坦克了。坦克的聲音很大,震得街道的地面劇烈地顫抖。趙子林突然在坦克的正面站了起來,一直到坦克升到他眼前的時候,他拉開了爆破筒的導火線。他沒有來得及隱蔽,巨大的爆炸聲驚天動地,趙子林最後用力地睜開了眼睛,中國土兵正穿過黑色的硝煙向美軍士兵衝去。
  雲山城的美軍開始向南逃跑,但是他們的後路已經被截斷了。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五團的士兵已經搶佔了一個叫諸仁橋的公路路口。這場戰鬥結束時,幾十個美軍士兵在猛烈的攻擊下舉著白旗投降了,他們對翻譯說,他們的軍官說過,投降有四個條件:一是沒有子彈了,二是沒有乾糧了,三是聯絡中斷了,四是突圍不了了。他們符合投降的所有條件。
  被壓縮在雲山南面狹窄開闊地的美騎兵第一師八團四面受敵的命運來臨了。
  11月2日拂曉,美第八集團軍命令全線撤退。西海岸的美第二十四師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句話:撤退至清川江一線。這個
  師的美軍官兵們此刻充滿著不安的情緒,是蘇聯軍隊參戰了?
  還是中國軍隊把後路切斷了?或者是北朝鮮徹底投降使戰爭結束了?美國兵們在悲喜交織的謠傳中忐忑不安。美軍戰史中稱:「官兵們抱著失望和被狐狸迷住了一般的情緒,開始了後退。」
  電報、電話、偵察機的報告雪片一樣地向美第八集團軍司令部飛來。在大量片斷的、悲觀的情報中,也還混雜著持樂觀看法的報告,它們給沃克的參謀們造成了判斷上的災難。美軍戰史在描述當時的氣氛時寫道:「這是終日歇斯底里、狂熱工作而效果最差的一天,也是發生了若幹錯誤的一天……一個接一個的朝令夕改的命令,流水般地不停地發出……」
  這時,美騎兵第一師五團從剛;;方向急促增援而來,但是當他們行至雲山以南龍城洞至龍頭洞之間的公路附近時,受到中國軍隊的頑強阻擊。阻擊的部隊是中國第三十九軍—一五師三四三團。美軍動用坦克和重炮向中國阻擊陣地猛烈轟擊,美國空軍的飛機在阻擊陣地上灑下傾盆大雨一樣的汽油,然後發射出他們的燃燒彈,中國阻擊碎地頓時成為一片火海。阻擊異常艱苦。在三四三團三連的陣地上,天上是美軍幾十架戰鬥機在掃射轟炸,地面上是一波又一波的坦克配屬步兵的衝擊,陣地上原來茂密的樹林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全連160人,打到最後只剩下幾十人。在殘酷的戰鬥中,一位副營長當美軍坦克的履帶聲在火海中再次響起來的時候,他逃跑了。但是,這個營所有的士兵依然在暴烈的槍炮聲中堅守陣地。在美軍士兵距離阻擊碎地前沿僅僅還有20米的時候,大火中的中國士兵又一次站了起來。美軍遭到了中國軍隊誓死的猛烈反擊。在反擊中,被烈火燒爛了軍裝的中國士兵還抓到了40多名美軍俘虜。
  美軍不明白中國人為什麼燒不死,其實中國人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在阻擊陣地上組織土兵挖防火溝,農民出身的中國士兵對挖溝的工作不陌生,他們在彈片飛舞之中不停頓地挖溝,把烈火和阻擊士兵藏身的工事隔離開來。甚至當戰鬥將要結束的時候,三四三團的團長走上陣地,他看見他的士兵們依舊在瘋狂地挖溝!
  公路大橋橋頭工事裡的美軍始終在瘋狂地射擊,突然,他們看見一個中國士兵向他們走過來。士兵李富貴把自己身上準備買一支鋼筆的100萬元東北幣掏出來交給他的班長,表示不炸掉這個工事他就不回來。他赤腳跳下已經結冰的小河,在河中央他的左肩中彈,疼痛令他流出了眼淚,但他沒有停下來,他一直走到美軍的工事前,把五顆捆在一起的手榴彈塞進美軍的工事裡。手榴彈爆炸了,一個班的美軍士兵的軀體連同工事的水泥鋼筋一起飛揚起來。血人般的李富貴站在小河中笑了,他剛要抬腿跟隨自己的部隊追擊,卻一頭栽倒在水裡,原來他赤著的腳已經和河水凍在一起了。
  更令美軍瞠目結舌的是,面對重達55噸的坦克,中國士兵競毫無懼色。第三十九軍中一個叫王有的中國士兵,在激戰中爬上了正在瘋狂射擊的美軍坦克,高舉手榴彈尋找可以投進去的縫隙,距離坦克不遠有五名美國兵,眼看著這個場面他們一槍不發地驚呆了,等王有把這輛坦克炸毀之後向他們衝過來的時候,他們向這位中國士兵舉起了雙手。
  夜晚來臨了,作為預備隊的美騎兵第一師七團派出一個營再次增援,企圖解救出正在被中國軍隊逐漸吃掉的騎兵第一師八團。這個營的一個上尉排長,後來成為駐日美軍陸軍司令部情報與作戰處長的麥克霍恩回憶說:「看到若無其事走過來的部隊認為是韓國軍隊。可是樣子又不像。因而連長就問營長:「有南下的韓國軍隊嗎?『回答說:「不知道。』又問:「那麼可以射擊
  嗎?『回答說:「再等等。』當察覺的時候,已經被包圍了。」美軍的慣例是不在夜間進攻,但是這個夜晚對這個營的美國兵來講,比進攻還可怕。美軍戰史描繪說:「整整一夜,高地的四周響起的軍號、喇叭、哨子聲此起彼伏,中國的少數偵察兵在這個營的四周轉來轉去,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吹奏不合時宜的樂器。第一次與中國軍隊對陣的官兵,在不瞭解實情的狀態下,整夜不得安寧,被弄得神經過敏。這是一種原始的、但卻是極有效的神經戰。因此,美軍給這個高地取名為『喇叭高地』。」
  在第三十九軍圍攻雲山的時候,第四十軍也開始了對寧邊的攻擊,其—一九師為左路,一二零師為右路,—一八師隨後跟進。部隊於五倉洞附近受到猛烈的炮火攔截。其一二零師三五八團八連與—一九師的兩個連迅速深入敵後,順著敵人炮彈出膛的聲音尋找了五公里後發現了美軍的炮兵陣地,他們立即展開攻擊並使之癱瘓,俘虜了30多名美軍士兵。這是第四十軍的中國士兵第一次看見美國人,「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中國士兵驚奇地這麼形容他們。
  —一九師於曲波院遭遇正在向雲山增援的南朝鮮第八師的兩個團,—一九師立即將其包圍。南朝鮮第八師根本沒有接到會在這裡遇到敵情的情報,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中國軍隊的突然攻擊擊潰。中國士兵俘虜了太多的南朝鮮士兵,其中六連一個連就抓了200多人。沒有東西給這些俘虜吃,於是南朝鮮俘虜就把老百姓的白菜拔光了,還把老百姓掛在屋簷下的玉米生吃了,這在中國士兵眼裡是「嚴重地違反群眾紀律」的事件,於是在繳了槍支後,他們把俘虜放了。俘虜中有幾名是美軍騎兵第一師的人,中國士兵們看著他們奇怪地說:「這些騎兵怎麼沒有馬?」
  第四十軍繼續向寧邊前進的時候,其一二零師三五八團三營九連走在最前面。在坪洞地區的路邊,他們遇到了一道蛇腹形鐵絲網,上面掛滿了茶杯大小的鈴襠。在他們想走近看明白的時候,猛烈的射擊向他們襲來,連隊傷亡巨大。
  九連遇到的是從泰川撤退下來的美第二十四師。
  中國第四十軍是最早在朝鮮戰場上打響的部隊,有趣的是他們的對手也是美軍最先在朝鮮戰場參戰的部隊。連續十天不間斷的戰鬥令第四十軍的士兵已經飢餓不堪,雖然他們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但始終沒有衝破美軍的阻擊,從而失去了包圍寧邊和切斷雲山之敵退路的機會,最終使彭德懷的作戰計劃部分地落空了。
  在反覆與美軍爭奪陣地的戰鬥中,第四十軍無意間為中國軍隊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那就是中國士兵在戰鬥中繳獲了兩件他們從沒有見過的東西:一件是炮身又長又黑,炮尾呈喇叭狀,炮彈上有許多洞的無後坐力炮;另一件是炮身短粗,像只大蘿蔔似的火箭筒。這兩件東西從團交到師,從師交到軍,從軍交到志願軍總部,誰也沒見過,後來被送到中國境內四川省綿陽的一個軍工研究所,很快,這兩種武器被仿造出來,迅速裝備了中國軍隊。
  此次多條戰線上的作戰,最讓彭德懷不滿的是第三十八軍的表現。10月引日,第三十八軍攻佔了新興裡、蘇民裡地區,他們於第三十九軍在雲山打響的那天才開始向球場方向前進。
  正如毛澤東在電報中所強調的那樣,第三十八軍的進攻路線是從側面插入美第八集團軍右翼的身後,只要進至軍隅裡、新安州。價川,就可以形成對清川江以北敵人的巨大的包圍圈。但是,由於在穿插的路上不熟悉道路情況,同時又過於留戀小型的戰鬥,所以直到11月2日第三十八軍才趕到院裡地區,而這時,美第八集團軍已經意識到側翼的威脅,開始全線撤退了,並與南
  朝鮮軍第一師在寧邊東北地區,美第二師在軍隅裡、價川地區掩護撤退。第三十八軍終於沒有達成預期包圍敵人的目的。
  當彭德懷得知第三十八軍沒按時到達指定位置斷敵退路時,他只有助然大怒。
  雲山之戰,是中國人民志願軍首次以劣勢裝備嚴重打擊了美軍的成功戰例。這次戰鬥共殲滅具備現代化裝備的美騎兵第一師八團的大部分、南朝鮮軍第一師十二團一部,殲滅敵軍共2046名,其中美軍1840名,繳獲飛機4架,擊落敵機回架,擊毀和繳獲坦克28輛,繳獲汽車116輛、各種炮190門以及大量的槍支彈藥。
  雲山之戰在朝鮮戰爭結束之後作為模範戰例,被日本陸軍自衛隊幹部學校收入《作戰理論入門》一書。該書說:「對中國軍隊來說,雲山戰役是與美軍的初次交戰,儘管對美軍的戰術特點和作戰能力並不十分瞭解,還是取得了圓滿的成功,其主要原因是他們忠實地執行了毛澤東的十大軍事原則,對孤立分散的美軍集中了絕對優勢的兵力進行包圍,並積極勇敢地實施了夜間白刃戰。」
  中國士兵在雲山戰役中被俘虜的美軍士兵的背囊裡,發現他們幾乎人人都有幾隻朝鮮銅碗。後來才明白這是因為美軍士兵聽說,東方人使用的碗都是用黃金製作的,所以他們一邊打仗一邊收集著朝鮮銅碗。從這件事上就不難看出,美國人對東方民族的認識是何等幼稚。因此,北朝鮮一個名叫雲山的小城,想必是在中國士兵吹響的喇叭聲中倖存下來的、如果今天還在世已是白髮蒼蒼的那些美國人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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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0:02:02 |只看該作者
天黑了,我們還在煙台峰上!

  10月31日,負責朝鮮戰場東線作戰指揮的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親臨位於鹹興的南朝鮮第一軍團指揮部,聽取南朝鮮第一軍團軍團長金白一少將關於在部隊前進的路上可能有中國軍隊存在的情報分析報告。報告說,可能存在的中國軍隊是第四十二軍的一二四師,他們一周前從滿浦鎮附近渡過鴨綠江,從那兒開始徒步的夜間行進,迫擊炮和彈藥由騾馬馱運。這個中國師的多數人都曾是原駐北平的蔣介石的國軍,直到一年多前,他們全師才向共產黨投降並立即被編入紅色部隊。
  為實行向朝鮮東北部荒涼山嶺北進的目標,阿爾蒙德將軍部署的計劃大致是這樣的:南朝鮮第一軍團沿東海岸公路向東北方向的邊界推進;美軍第七步兵師在其西南,順著利原向北的公路到達中朝邊境的惠山鎮;在美軍第七師的西南,是美軍第一陸戰師,它由鹹興向長津水庫方向前進;
  而後到達的美軍第三師負責其後方的安全。
  「我們這個軍零散地分佈在這一帶相互隔絕的地形上。」連阿爾蒙德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十分糟糕。
  當西線不斷傳來令人沮喪的消息的時候,阿爾蒙德將軍接到前方的戰報是:南朝鮮第一軍三師的先頭部隊二十六團,在向水洞發動進攻的時候,代價昂貴,傷亡慘重。阻擊他們的就是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的三七零團。
  美第十軍由於元山港海域的掃雷和所屬部隊指揮官的謹慎,造成其推進速度極其緩慢,這就使彭德懷在西線戰場打響之後消除了對東線的擔心。
  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和一二六師經過艱難的山地行軍之後,於10月27日全部到達指定的防禦地區。軍指揮部的部署是:一二四師三七零團和三七一團三營佔領倉裡、1115高地。
  796.5高地、草芳嶺一線阻擊陣地;三七二團和三七一團一、二營位於下馬岱裡、雷洞裡為預備隊,師部位於富盛裡;一二六師以三七六團佔領赴戰嶺、高大山一線阻擊陣地,師主力集結於葛田裡一線為軍的預備隊。其軍部位於舊鎮。
  就在一二四師全部到達指定陣地的這一天,南朝鮮第三師受命接替已經在黃草嶺受到打擊的首都師,於早上8時開始北進。下午,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零團接到敵情報告:敵人正向水洞方向移動,目標是796.5高地。於是命令其四連立即前往阻擊。
  這時,四連連長帶著一個排去尋找北朝鮮部隊去了,四連實際上只剩下了兩個排的兵力。政治指導員李兆勤正在思索怎樣執行這個任務的時候,山下傳來士兵們激烈的喊殺聲。通信員跑來報告:敵人的先頭排已經到達山腳下了。
  夜幕降臨,四連的士兵在寒冷的工事中沒有睡意。午夜時
  分,他們聽見山下傳來腳踩落葉的腳步聲。不一會兒,鋼盔和刺刀的閃光在月色下出現了。位於前沿的五班在敵人距離他們僅有10米的時候突然扔出了手榴彈,機槍射手朱丕克躍出工事,端著機槍向敵人掃射,南朝鮮士兵在突然的打擊下丟下了幾具屍體後立即向山下跑去,眨眼之間消失在月色之中。四連的士兵把他們遺棄的美制自動步槍搶了回來,對這種先進的武器感到新奇不已。當一位軍官提醒勇敢的機槍手朱丕克,說他剛才打出的子彈太多,應注意節省時,士兵們數了數,在南朝鮮士兵的屍體上撿回來的子彈比朱丕克打出去的還多,於是軍官看著自己的士兵笑了。
  後半夜,南朝鮮軍隊又問陣地進行了幾次偷襲,均未成功。
  四連所經歷的是後來黃草嶺地區極其殘酷的阻擊戰的樂觀的開始。
  在以後的三天裡,三七零團在南朝鮮第三師二十六團的反覆攻擊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美軍的飛機像蒼蠅一樣在中國士兵的頭上掃射轟炸,中國士兵可以看得見飛機上白星的標誌,甚至可以看見座艙內美軍飛行員的面孔。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上沒有任何防空設施,巨大的爆炸聲整日連續不斷,灼熱的彈片在令人窒息的煙塵中發出尖厲的哨聲。支援南朝鮮軍隊進攻的,還有數量巨大的炮群,它們在這個小小的高地上傾瀉下密集斷炮彈,高地上裸露的岩石在炮彈的爆炸中破碎,岩石的碎片與彈『片一樣鋒利。美軍飛機還投下了凝固汽油彈,大火中中國士兵或在地上滾動或揮舞著樹枝互相撲打以熄滅棉衣上的火焰。南一朝鮮軍隊的進攻規模從一個連逐步增加到兩個營,四連的陣觀前擠滿了進攻的敵人,中國士兵可以看見身穿皮夾克的美軍顧問們混雜在南朝鮮士兵中間。
  中國士兵的傷亡是嚴重的,但是更為嚴重的是他們必須的生理需要。天黑下來以後,敵人的進攻停止了,但被照明彈照得白晝一樣的漫長夜晚令中國士兵感到更加難熬。從團部到各個阻擊高地所有的通路均被密集的炮火嚴密地封鎖,任何企圖向阻擊陣地上運送物資的企圖都沒有成功。士兵們還是在進入陣地的那天吃過一頓高粱米飯,至今沒有一粒糧食被運到陣地上來。陣地上沒有水,有人開始喝尿。毛澤東曾經提出過三個問題讓志願軍的幹部們討論:能不能打?能不能守?有沒有東西吃?至少在黃草嶺阻擊陣地b,志願軍打了,也守了,但吃的東西卻沒有了——不要說四連這樣的前沿陣地,全師的糧食也僅僅剩下三天的儲備了。飢餓之外,就是寒冷。這裡的氣溫在夜間已經降至零下,中國士兵們在山野露宿,棉衣早已破爛,手腳開始出現凍傷。野外的寒風中,有士兵在哭泣,原來是他手中的鎬根本挖不動堅硬的岩石,整整挖了一夜,手掌被震裂,士兵為已經被炸平的掩體沒有了修復的希望而哭了。中國指揮官們焦急萬分,但漫長而脆弱的補給線上還是沒有好消息。於是他們做出了一個令這場戰爭顯得格外悲壯的決定:軍指揮機關人員每人每天只供給4兩糧食,二線部隊每人每天6兩,一線官兵每人每天8兩——至於能否把糧食送上陣地是另外一回事。關於修築工事的工具,發動軍的後勤人員到北朝鮮廢舊的礦區中去尋找。關於彈藥缺乏問題,規定「三不打」:看不見不打;瞄不準不打;距離遠不打。解決防寒問題的辦法除了「把被子撕下~頭包住容易凍傷的手腳」之外,還有一條是:建議互相擁抱。
  29日凌晨,四連士兵們得到炊事班冒著炮火送上來的一草袋土豆和半袋蘿蔔。連長李兆勤命令幹部們不准留下一個土豆、一個蘿蔔,全部分給士兵,於是每個士兵分到兩個土豆和半個蘿蔔——正在吃,進攻又開始了。
  這是戰鬥最為殘酷的一天。天上美軍的飛機格外地多,地
  面上進攻的南朝鮮士兵也格外地瘋狂。陣地上沒有可以燃燒的東西了,最後,是讓凝固汽油浸透了的泥土在燃燒。衣衫襤褸的中國士兵被炮彈炸起的泥土埋起來,又被同伴兒再挖出來。所有的被子全部讓衛生員撕成了止血的繃帶。在紛飛的彈雨中,在敵我雙方的屍體中,中國士兵尋找著可再供作戰之需的彈藥。
  南朝鮮第三師二十六團幾乎把所有的兵力全部使用上了,沿著公路同時進攻數個高地,一支部隊居然插到了四連的後面。中國土兵在前後受敵的情況下開始使用石頭這個最原始的武器戰鬥,巨大的石塊從南朝鮮士兵頭頂上飛過,被石頭砸傷的士兵的大聲呻吟令企圖進攻的士兵毛骨悚然。在傷亡幾乎到達極限的時候,四連把一個班的預備隊投入了,這是最後的一拼。
  下午17時,四連堅持到了上級要求他們堅守陣地的最後時間。
  四連以殺傷敵250名、堅守陣地三晝兩夜的戰果,贏得了志願軍總部授予的「黃草嶺英雄連」的稱號。寫有這個稱號的一面旗幟至今依舊懸掛在中國軍隊一個連隊的榮譽室裡,他們無論在外出參加演習或是在自然災害發生前去解救百姓的時候,都高舉著這面旗幟——儘管看見這面旗幟的很多人並不知道黃草嶺這座山在什麼地方以及那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一定知道,高舉這面旗幟的士兵的前輩們肯定用生命書寫過一段驚人的往事。
  美陸戰一師師長奧利弗。史密斯是個性格憂鬱和多疑謹慎的軍官,他的這個性格使整個陸戰一師在朝鮮戰場上得以逃過滅頂之災。當阿爾蒙德將軍10月30日親自飛到元山來向陸戰一師下達北進的任務時,史密斯看著眉飛色舞的阿爾蒙德心存劇烈的牴觸情緒。阿爾蒙德將軍一邊站在地圖前做著手勢,一邊不斷地玩弄著他的那根手杖,他在向陸戰一師的軍官們講解該師向長津水庫前進的路線時,「好像是籌劃一次怡然自得的週末散步」。陸戰一師將沿著水庫的西面向北推進,直搗中朝邊境上的鴨綠江。「等你們把這一帶掃蕩完畢,韓國軍隊就會接替你們,然後我們就把美軍撤出朝鮮。」阿爾蒙德將軍最後說。
  陸戰一師所有的軍官都保持著沉默,這一點令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感到一絲不快。
  陸戰一師的軍官們知道,南朝鮮的一個師剛剛在他們將要到達的地方受到中國軍隊的重創,雖然中國軍隊已從幾個阻擊陣地上撤退了,但是軍事常識告訴他們,這些中國軍隊肯定又在其他的地方佈置了陪講。儘管情報部門反覆說,中國軍隊僅僅是為了保護水庫附近的幾個向中國東北地區供應電力的發電廠而戰,但是沒有人會相信這些鬼話——西線雲山附近的中國軍隊又是為了保護什麼而戰的呢?況且經過地形偵察,阿爾蒙德要陸戰一師8000官兵去的那個地方簡直就是個迷宮。從港口興南到陸戰一師的目的地下碣隅裡的100多公里的路,實際上是一條碎石小徑,無數的急轉彎和陡峭的盤山路不斷升高,直至進入連綿不絕的荒嶺之中。其中最陡峭的就是黃草嶺地區。這個地段一邊是萬丈懸崖,一邊是高聳入雲的峭壁,坡度陡得連吉普車都開不上去。這種地形簡直就是為阻擊而設計的,陸戰一師一旦進人,隨時可能遭遇大禍。再說,本應該是步兵的活兒,讓精銳的陸戰師來幹,陸戰一師的兩棲作戰傳統將被玷污。
  陸戰一師的作戰處長看了地圖後不寒而慄,他認為麥克阿瑟簡直是糊塗透頂。東線的陸戰一師和第七師距離西線的第八集團軍太遠了。但是,在這個作戰處長看來,阿爾蒙德的態度「咄咄逼人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他把當前的形勢描繪成一個勢不可擋的勝利,他已經穩操勝券」。
  在沒有側翼保護的情況下深入山區,這在軍事上愚蠢之極,
  這是師長史密斯的觀點。當這位師長提出在下碣隅裡修建一個簡易機場,以便在戰鬥中運送補給和撤出傷員時,阿爾蒙德將軍瞪大眼睛問:「怎麼會有傷亡?」
  「他甚至不承認會有傷亡!這就是你面臨的局面!」史密斯後來回憶說,「我們還是修築了一個簡易機場,從那裡我們撤出了四千五百名傷亡人員。」
  陸戰一師七團團長霍默。利茲伯格上校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團作為師的先頭部隊面臨的將是什麼。在出發的晚上,他對他的軍官們說:「夥計們,我可以預料肯定會遇到中國軍隊。我們很快就要參加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序幕戰了。」
  陸戰一師七團是從美國本上來的,因此比陸戰師其他團晚一個星期到達朝鮮,但是該團很快就追上了主力部隊,在仁川登陸後,通過漢城時由於進展神速,這個團被美軍稱之為「飛毛腿利茲伯格」。
  但是,在向長津水庫急行前進的路上,「飛毛腿利茲伯格」走得緩慢而小心。其一營作為先頭部隊沿道路穿山谷,而二營則以利茲伯格稱為「行進中的環形保護」的方式沿兩側的山脊前進,三營殿後。在向水洞方向前進的過程中,他們遇到被打散的南朝鮮軍隊,知道了前面就有中國軍隊,於是招來美軍的支援飛機,用500磅炸彈和20毫米火箭彈猛烈轟擊了中國軍隊的阻擊陣地。11月1日晚,在距離水洞不遠的地方,陸戰一師七團開始挖掘戰壕,以度過黑夜。
  黑夜是中國人的。
  午夜沒過多久,美軍陸戰一師七團便遭到了中國軍隊的攻擊。
  美軍戰史記載道:火光和軍號聲是從每一條山脊發起這場進攻的信號。當中國人遇到抵抗時,他們用輕機槍和手榴彈兇猛拚殺。當他們在防線的薄弱處發現空隙時,便蜂擁衝下山谷。在夜間的混戰中,中國人好像無處不在。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抗擊過日本人夜間進攻的陸戰隊員們發現,中國人的戰術也極為相似——他們用英語呼喚戰地看護兵,使勁喊「你在哪裡」,或是「我看見你了」。陸戰隊員以緊張的心情默不作聲地迎擊中國人,只有在中國人暴露的時候才開槍。一輛俄制的T-34坦克衝破了一個路障,隆隆震耳地開到第一營的指揮所,不分青紅皂白地向迫擊炮陣地、車輛甚至單兵射擊。陸戰隊一枚火箭擊中了這輛坦克,它的炮塔突然轉過來,只用一發炮彈——這一炮實際是在平射距離打的——便打掉了陸戰隊的火箭發射組。
  黎明時,陸戰隊發現他們與中國人都在山谷的谷底。中國軍隊佔領了第一營和第二營之間的公路,陸戰隊各連分散在山嶺上,其中很多連被切斷了互相的聯繫。這時,中國人的另一個團急急趕來助戰。
  可想而知,在這天夜晚,陸戰一師七團的美國士兵成了真正的「飛毛腿」,他們四處逃命的速度是驚人的。
  利茲伯格命令他的士兵無論如何要堅持到天亮,他相信憑著陸戰部隊的火力,無一亮中國軍隊就完了。但是,天亮後,當美國兵向高地上的中國人撲上去的時候,他們同樣遇到了強有力的回擊。一個叫羅伯特。貝的中尉回憶說:「筆者所目睹的毫無疑問是最為密集的手榴彈火網。」美軍的飛機趕來支援,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出現嚴重的傷亡,但是美軍的進攻依舊沒有成功。
  「一個中國的狙擊手發現了第二營的包紮所,」美軍戰史記載道,「接二連三地打倒了六名陸戰隊員,其中一人是醫生剋拉克中尉,他在處置一名傷員時中彈。」
  讓陸戰七團的美軍士兵們最感到艱難的攻擊陣地是煙台峰。這個標高890米的高地位於水洞西北,與東北面的727高地相呼應,俯視著公路,是黃草嶺的門戶。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一團佔領了該高地,並利用這個有利的地形阻擊著聯合國軍。10月30日,南朝鮮軍第三師的二十二團和二十三團開始大兵力地進攻煙台峰,至門月三日,第三師再次加大兵力,並曾經一度佔領主峰,但當晚就在中國軍隊的反擊下丟棄。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認為,煙台峰如果拿不下來,就無法奪取整個黃草嶺地區,北進的目標根本無法實現。於是,命令陸戰師七團配屆南朝鮮第三師無論如何也要拔掉可以襲擊公路上任何目標的煙台峰高地。
  堅守煙台峰高地的是中國軍隊的另一個四連——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三七一團二營四連。
  經過對主峰的反覆爭奪,堅守主峰的一個排的中國土兵只剩下了六個人,美軍已經佔領了主峰的半邊。剛從團裡開會回來的連長劉君拔出駁殼槍,對連部的司號員、通信員、理發員和其他幾個非戰鬥人員說:「跟我上去!」
  他們分成兩組向主峰上爬。右路由士兵劉玉龍帶領三個人在火力掩護下,一米一米地接近,他們就要接近主峰時,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來,他們踏上了一枚地雷。左路的一組在爆炸的煙霧中迅速前移,他們用手榴彈把美軍的重機槍消滅了。這時,前方突然站起來一排端著刺刀的美軍士兵,他們吼叫著衝了過來,連長劉君意識到,最後的時刻到了。
  突然,美國人聽見了一種令他們心驚的聲音,這聲音就在他們跟前,尖厲而響亮。中國軍隊的軍號聲響起來了。美國士兵中流傳著關於「中國喇叭」的許多駭人的傳說,不料想在如此近的距離上不但聽見了,甚至還看見了無數的「中國喇叭」在閃光。
  於是,美國人開始向後轉身就跑,武器丟在了地上。
  四連連長劉君衝上主峰後,發現主峰上連同他帶上來的人也才只有19名中國士兵,其中4名還是傷員。他把這些士兵集中在方圓不足100平方米的主峰峰頂上,然後,轉達了團會議所傳達的西線部隊將美軍騎兵第一師打得丟盔卸甲的戰況,並再一次說,我們必須堅持到天黑,以等待主力部隊的反擊。
  四連的司號員叫張群生,是中國東北青年,家就住在鴨綠江邊。入伍前他在文藝演出隊裡幹過,會吹小號。入伍以後,他得到部隊裡最優秀的老號手的指點,不但能吹出傳達各種指令的軍用號譜,而且還能用軍號吹出家鄉的小曲,他成為士兵們特別喜歡的人。由於他作戰勇敢,「點子」又特別多,士兵們乾脆把他的司號員改稱為「司令員」,在四連,提起「小張司令」沒有不知道的。
  在等待敵人再次進攻的時候,「小張司令」開始吹奏中國士兵熟悉的《小二黑結婚》。
  美軍的進攻再次開始了。
  張群生在岩石後向下看,他的身邊是燃燒著的樹幹,他手裡軍號上的紅綢帶還在飄動。美軍士兵的腦袋在一個山窪裡冒出來,鋼盔一閃一閃的。直到美軍爬到距峰頂10米的時候,連長劉君才命令射擊。美軍士兵從槍聲中就能判斷出主峰上的中國士兵人不多了,這回他們沒有後退,而是趴在彈坑裡往峰頂上扔手榴彈。機槍手郭忠全被美軍的手榴彈炸傷了,這是郭忠全的第三次負傷,他的一條腿已經斷了。美軍趁機槍停止的時候撲k來,郭忠全抱著機槍一條腿跪起來,機槍的掃射聲再次響了。
  在另外一個方向,幾個美軍已經爬上了主峰,連長劉君手持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從戰壕中站起來,迎著美軍衝上去。
  肉搏戰開始了。劉君與四個美國兵糾纏在一起,在把刺刀刺入一個美軍士兵的脊背的時候,一個美軍的刺刀也正向他刺來。士兵鄭友良用槍托把這個美軍打倒,可美軍越來越多。這時,三班的增援到了,美軍開始混亂,向山下退去。劉君高興地喊:「三班!給你們請功!」話音未落,一顆子彈擊中了他,劉君倒在了司號員張群生的身上。
  劉君對張群生說:「山上人太少了,要守住!」
  張群生說:「咱和敵人拼了!」
  劉君說:「我不行了,你就當正式的司令員吧。」
  張群生再一次向山下看去,遠遠地,他看見美軍的幾輛卡車把增援的士兵卸下來,然後裝上美軍的屍體。
  張群生清理了陣地上的彈藥,每個人平均可以分到六發子彈和兩顆手榴彈。他爬到通信員鄭兆瑞身邊說:「子彈不夠,就用石頭拼!」他又爬到理發員陳凱明身邊說:「連長快不行了,給他報仇!」
  他幾乎和每個士兵都說了一句話,士兵們說:「小張司令,我們聽你的!」
  經過猛烈的炮火轟擊,200多名美軍又衝上來了。主峰上,在零散的槍聲響過之後,石頭雨點般地滾下來了。在重傷中醒來的郭忠全聽見了張群生的喊殺聲,他忙喊:「小張司令!節省點!節省點!」張群生回答道:「我用的是石頭!」在這以後,無論誰再喊什麼,張群生都聽不見了,響徹在煙台峰主峰上的是中國士兵的一片怒罵與怒吼之聲!
  美軍又退下去了,因為天黑了下來。
  僅存的三名中國士兵和煙台峰陡峭的主峰一起,屹立在暮色中。
  張群生把他的連長抱起來,呼喚著他,但是四連連長劉君永遠不能回答他的呼喚了。
  張群生把自己的白色的毛巾蓋在連長的臉上,哭了。
  陣地前還躺著200多具美軍的屍體。
  污血染紅了焦土。
  一個士兵提醒張群生,該向營指揮所報告了。於是,張群生在夜幕中又吹響了那支軍號。
  指揮所解讀了煙台峰主峰上傳來的號聲,它的含義應該是:天黑了,我們還在煙台峰上!
  在美軍陸戰一師的正面壓力下,中國第四十二軍一二四師的阻擊線上戰局有不斷惡化的趨勢。偵察員報告說,陸戰一師的炮兵群位於煙台峰東南的龍水洞,還配備有十幾輛坦克,擔任炮群警戒的只有一個營的兵力。龍水洞南約10公里處有個地方叫五老裡,美軍陸戰一師的主力就駐紮在那裡。
  當晚,由四個營組成的偷襲隊伍出發了。
  軍事會議為這場對美軍陸戰一師的反擊戰制定的方針,很有點中國古典小說的味道:打頭、攔尾、去腰,深入縱深,挖穴掏心。
  偷襲隊伍出發後不久,一營在龍水洞北500米處發現了美軍的炮兵陣地。興奮之餘,一營營長馮資廷發現一起行動的二營還沒有跟上來。跟隨一營指揮的三七一團副團長倏玉表示,如果等二營上來再打,黃瓜菜都涼啦。於是,進攻開始了。美軍在突然的打擊中措手不及,驚慌中有10多門炮落在中國軍隊手中。在打擊中醒過來的美軍立即組織起阻擊,人數多於偷襲的中國士兵幾倍的美軍與中國士兵混戰在一起,他們把丟失的火炮又奪了回來。一營東殺西擋,天快亮的時候撤退了。
  由三七零團三營參謀長邢嘉盟帶領的三章在黑暗中摸到龍水洞的西側,發現美軍就在小河的那邊宿營。他親自過河去偵察,看見一個挨一個的帳篷都亮著燈,美軍士兵大多在睡覺,也有的在喝酒和打撲克。20多門榴彈炮放在河灘上沒有警戒,只有10多輛坦克呈環形圍在炮兵陣地的周圍,幾個游動哨兵散漫地來回溜躂。邢嘉盛又涉水回來,正向各連交代任務的時候,北面突然傳來槍聲,是一營的方向。槍聲把河對岸的美軍驚動了,邢嘉盛決定把偷襲改成強攻。在突然猛烈的攻擊下,這個美軍炮兵陣地上的10多門火炮被中國士兵炸毀,一個加強排的美軍士兵大部分死在帳篷中的睡袋裡。
  打完這一仗,三營繼續往美軍防線的縱深走。在一條公路上,又把美軍的一個營部給襲擊了,擊毀2輛吉普車、7輛卡車和3門榴彈炮。這裡距離美陸戰一師的師部五老裡已經不遠了。
  二營在副營長趙繼森的帶領下,正準備偷襲一個高地。當尖刀班摸到前沿的時候,看見彈坑裡、工事裡橫七豎八地散落著30多個睡袋,只露出個腦袋的敵人正在大睡。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班長一揮手,士兵們撲上去,可是,這些中國土兵都驚呆了:睡袋中露出的腦袋個個是黑乎乎的!
  中國士兵沒有見過黑人,大多為農民出身的他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顏色的人。
  「鬼!有鬼!」不知誰喊了一聲。
  中國人是信鬼神的。
  尖刀班的中國士兵掉頭往回跑。
  趙繼森見尖刀班不但沒有打響,而且跑了回來,問清楚怎麼回事後,說:「就是真的有鬼,也要把高地拿下來!」
  中國士兵再次攻擊的時候,美軍已經組成阻擊陣形了。經過激烈的戰鬥,美軍的一個排被擊垮。
  美軍士兵真的成了鬼魂。
  天亮的時候,中國士兵們還圍在美軍黑人士兵的屍體邊看個不停。
  美軍陸戰一師在遭到襲擊後,立即命令暫緩正面進攻,並調預備隊美第三師投入戰鬥,要把深入到美軍佔領區腹地的中匡軍隊消滅掉。
  深入敵後最遠的三營被美軍包圍在400.1高地上了。
  在高地上,三營參謀長邢嘉盛看見了美軍開來的車隊,足足有一個營的兵力。車隊在400.l高地下停下,美軍士兵跳下來準備攻擊這個高地。邢嘉盛立即下令,趁美軍還未站穩的時機,兩個連的中國土兵吶喊著衝下山頭,他們猛打猛衝,一時間美軍陷入混亂之中。20分鐘的戰鬥中有130多名美軍士兵被打死,30名被俘虜,40多輛卡車被燒燬,中國士兵撿了60多支槍和兩部電台跑回山上去了。
  美軍把三營所在的高地死死地圍住,開始了瘋狂的報復。
  殊死的攻防戰激烈地進行著,10多架美軍飛機輪流參加戰鬥,到中午的時候,美軍竟然增加到一個團的兵力。由於中美士兵混戰在一起,美軍的飛機不敢貿然轟炸,只是在低空盤旋。這樣,三營一直堅持到了天黑。
  天黑後,在正面的佯攻下,三營開始突圍。他們邊打邊撤,進了大山。他們靠吃野果充飢,在深山中歷盡艱辛,終於在兩天之後與接應他們的部隊會合。
  西點軍校畢業的美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對這次中國軍隊大規模、大縱深的襲擊行動百思不得其解:中國人的這個幾乎像是自殺的舉動是基於什麼戰術思想?
  在朝鮮戰爭進行到中期的時候,毛澤東在自己的書房裡接
  見了第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
  毛澤東說:「我從電訊上看到,吳瑞林在公路上炸石頭,這是怎麼回事?」
  吳瑞林回答:「我在抗日戰爭期間,看見過日本鬼子修公路炸石頭。在黃草嶺我就採用了這個方法,叫工兵在山縫中塞上小包炸藥,炸開口子,再裝上兩百公斤炸藥,用電發火,用電話機起爆,結果炸毀敵人坦克車五輛,炸傷八輛,致使敵人地面部隊五六天未敢行動。」
  吳瑞林軍長說的只是一次,實際上,這個方式在朝鮮東線戰場上多次實施。有一次,中國工兵在公路邊引爆的炸藥炸起的石頭足有幾十萬噸之多,在公路上開進的美軍50多輛坦克中有20多輛被埋在石頭裡,由此而死傷的美軍士兵更無以計數。
  毛澤東聽了之後連聲說:「好。好。」
  這到底是什麼戰術呢?
  在朝鮮東線的戰場上,美軍的兵力佔絕對優勢。在這種似乎違反作戰原則的形勢下,中國第四十二軍頑強地阻擊了聯合國軍的北進,直到他們主動地從戰場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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