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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西德尼·謝爾頓]禍起蕭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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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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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起蕭牆  西德尼·謝爾頓

第一章

  德米特裡問:「你知道嗎,斯坦福先生?有人在跟蹤我們。」
  「我知道。」二十四小時前他就覺察到了。尾隨他們的是兩男一女,他們身著便裝,企圖混跡於清晨在鵝卵石大街上散步的夏日遊客中,但在像聖保羅德旺斯這樣小的設防村落裡要不惹人注目可不那麼容易。
  哈里·斯坦福最初注意上他們,是因為他們故作漫不經心,東張西望。他每次轉身時,總發現有一個人躲在隱蔽處。
  哈里·斯坦福是一個很容易跟蹤的目標。他身高六英尺,一頭齊肩白髮,一張臉顯得高貴而又專橫。他身後跟隨著一位艷麗可愛的年輕女子、一隻渾身白毛的德國牧羊狗。還有一位是德米特裡·卡明斯基——他是斯坦福的貼身保鏢,身高六英尺四,粗脖子、坡額頭。很難甩掉他們,斯坦福心想。他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也知道為什麼派他們跟蹤。他感到前面有危險在等著他。他早就學會了相信自己的本能,本能和直覺幫他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福布斯》雜誌估計斯坦福產業集團擁有六十億美元的財產,《企業五百巨富》雜誌則估計它擁有七十億美元的財富。《華爾街日報》。《巴倫報》和《金融時報》都對哈里·斯坦福作了介紹。這些報道都試圖對他藉以創建了龐大的斯坦福產業集團的發家絕招、捕捉機遇的驚人意識以及難以言喻的經營頭腦進行探究,然而最終誰也沒能說透。
  但有一點他們的看法是相同的:斯坦福有一種幾乎可以讓人感觸到的旺盛精力,他從來沒有疲倦感。他的哲學很簡單:要是哪一天沒做成一筆生意,這一天就算白白浪費了。他的競爭對手、他的手下以及所有與他接觸的人都被他弄得筋疲力竭。他是個奇才,不同凡響。他認為自己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他篤信上帝,上帝要他富有、成功,要置他的敵人於死地。
  哈里·斯坦福是一位社會名流,新聞界對他無所不知;他同時又是一介平民,新聞界對他一無所知。他們曾報道過他的超凡魅力,奢侈的生活方式,他的私人飛機和遊艇,以及他在霍布海灣、摩洛哥、長島、倫敦、法國南部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別墅。當然,還有他在波士頓後灣地區的莊園——玫瑰山。儘管如此,哈里·斯坦福依然是一個謎。
  「我們去哪兒?」那女人問。
  他正全神貫注思考著,沒有答理她的問話。大街另一邊的那對男女在使用交替跟蹤的手腕。他們剛剛又換了搭檔。斯坦福除了感到危險外,心中又生出了一股怒氣——他們在侵犯他的隱私。他們竟敢來到這地方;這裡可是他與世隔絕的安全避風港。
  聖保羅德旺斯是一個風景如畫的中世紀風格的小村莊,四周的阿爾卑斯海濱使它更具歷史名勝的魔力。它位於一座小山頂上,處於戛納和尼斯之間,被景色迷人的丘嶺和山谷所環抱,到處是鮮花、果園和松樹林。這個山間小村簡直就是藝術家的天堂,一座美術館,一家美妙的古玩店,像一塊磁鐵吸引著世界各地的遊客。
  哈里·斯坦福一行人拐彎來到了格蘭德大街。
  斯坦福轉身問那女人:「你喜歡博物館嗎?」
  「喜歡,親愛的。」她盡可能讓他開心。她以前從未遇到過像哈里·斯坦福這樣的人。瞧吧,我要把他的一切告訴我的女友們。以前我自以為對性生活是個行家,可天哪,他是那麼地富有創造力,他可把我折騰壞了。
  他們來到梅特藝術博物館,瀏覽了該館收藏的名畫,其中有勃納爾和夏加爾以及其他十幾位藝術家的作品。1斯坦福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周圍,發現索菲婭在展覽廳的另一頭仔細端詳著米羅的一幅作品。
  
  1勃納爾,一八六七——一九四七,法國畫家。作品有《餐室》、《街頭兩條狗》、《戴草帽的姑娘》、《拿著一籃水果的女人》。夏加爾,一八八七——一九八五,猶太畫家,生於俄國。作品常取材於民間傳說、《聖經》故事,除油畫外,後期亦作版畫和插圖。曾一度擁護俄國十月革命。一九二二年移居國外,後定居法國。
  斯坦福來到她身邊。「餓嗎?」他問道。
  「是的,如果你餓的話。」得穩重點兒。
  「那好,我們去金鴿餐館吃午飯。」
  金鴿餐館是斯坦福最愛去的飯館之一。那是座十六世紀的建築,位於村口,後來變成了一家旅店。斯坦福和索菲婭在花園裡靠近游泳池的地方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這個位置可以讓他欣賞到布拉克和考爾德的藝術作品。2
  
  2布拉克,一八八二——一九六三,法國畫家,與畢加索共同發起立體主義繪畫運動。曾參加野獸派繪畫運動,後又創作「拼貼畫」。代表作有《彈吉他的人》、《吹笛者》、《拿著曼陀林的女人》、《圓桌》和《畫家和他的模特兒》等。考爾德,一八九八——一九七六,美國雕塑家,首創活動雕塑,其作品用機器或氣流驅動,形象不斷變更。代表作有《運動》、《鯨》等。
  「王子」是一隻白毛德國純種牧羊狗。這會兒它躺在斯坦福腳邊,警惕地張望著。這隻狗簡直就是斯坦福的影子。斯坦福到哪兒,它跟到哪兒。據傳,只要哈里·斯坦福一聲令下,這東西會撕開一個人的喉嚨。可誰也不想以身試「狗」。
  德米特裡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靠旅館門口的餐桌邊,小心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斯坦福轉身問索菲娜:「親愛的,我來為你點菜,好嗎?」
  「請吧。」
  哈里·斯坦福一直以美食家自居。他為他倆各點了一份綠色色拉和一份燴江鰾。
  他們正準備用主菜的時候,旅館老闆娘喬安娜·澤德和她丈夫揚來到他們桌子旁,笑著問道:「你們好!一切滿意嗎,斯坦福先生?」
  「好極了,澤德夫人。」
  當然會好。他倆是一對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想擊倒一個巨人,他們注定會大失所望的。
  索菲婭說:「我以前從未來過這兒。這個村子太美了。」
  斯坦福把視線轉移到了她身上。她是德米特裡前一天在尼斯幫他物色的。
  「斯坦福先生,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人。」
  「有什麼問題嗎?」斯坦福問。
  德米特裡咧嘴一笑:「沒什麼問題。」他是在內格雷斯科旅館的大廳裡看到她的,隨後便湊到她面前搭訕起來。
  「請問,你說英語嗎?」
  「嗯。」話音中帶著一點意大利口音。
  「我的主人想和你共進晚餐。」
  她火了起來。「我可不是妓女!我是演員,」她倔傲不遜地昂著頭說道。其實,她只是普波·阿瓦蒂最近的一部片子裡的龍套角色,不過在米塞佩·特納托爾的一部片子裡,她扮演的角色倒有兩句台詞。「我幹嗎要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吃飯呢?」
  德米特裡拿出厚厚一疊百元面額的鈔票,抽出五張塞到她手中。「我的朋友非常慷慨。他有一隻遊艇,可他很孤獨。」他注意到她的表情發生了一系列變化:從氣憤到好奇,從好奇到感興趣。
  「碰巧我在拍戲,」她微笑著說。「不過,和你的朋友共進晚餐也許無妨大礙。」
  「很好。他會開心的。」
  「他在哪兒?」
  「聖保羅德旺斯村。」
  德米特裡很有眼力。他物色的這娘們,意大利人,二十大幾歲,一張很性感的貓臉,體態豐盈。這會兒,哈里·斯坦福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她,做了個決定。
  「索菲婭,喜歡旅行嗎?」
  「非常喜歡。」
  「那好,我們做一次小小的旅行。請原諒,我離開一會兒。」
  索菲婭注視著他走進飯館。在男廁所外面有一個公用電話。
  斯坦福投進去一枚硬幣,撥了號。「要海邊接線員。」
  幾秒鐘後,傳來對方用法語說話的聲音:「這裡是海邊接線員。」
  「我想與『藍天』號遊艇通話。號碼是WBL980……」
  通話持續了五分鐘。講完後斯坦福又撥通了尼斯機場的號碼:21-30-30。這次通話時間要短一些。
  打完電話後,他和德米特裡說了幾句,德米特裡便匆匆離開了飯店。接著,他到了索菲婭身邊。「吃好了嗎?」
  「好了。」
  「我們去散散步吧。」他需要時間籌劃一番。
  這一天天氣很不錯。陽光透過斑駁的雲彩照射在廣闊的大地上,波光粼粼的河水沿著街道川流不息。
  他們沿著格蘭德大街溜躂,路過埃格利斯教堂——一座非常富麗的十二世紀教堂,然後在凱旋門前的一家麵包店停下來買一些烤麵包。等他們出來時,那三個盯梢者其中的一個正站在外面,似乎在忙不迭地欣賞那座教堂,而德米特裡也正在外面等候著他呢。
  哈里·斯坦福把麵包遞給索菲婭「你何不把麵包拿到我們的住處?我一會兒就回去。」
  「好吧。」她笑了笑,然後輕輕地說了一句:「快回來,親愛的。」
  斯坦福目送她離去,然後向德米特裡打了個手勢。
  「發現了什麼沒有?」
  「那個女人和其中一個男的現在在阿莫,就在通向科勒的那條路上。」
  哈里·斯坦福知道那個地方。那是座用白色粉刷的農舍,旁邊有一片果園,位於聖保羅德旺斯村以西一英里處。「那麼還有一位呢?」
  「在阿蒂格尼農舍。」
  這是一座建在山腰間的普羅旺斯建築,在聖保羅德旺斯村以西約二英里。
  「您要我來對付他們嗎,先生?」
  「你什麼也不用做,我會收拾他們的。」
  哈里·斯坦福的私宅坐落在卡塞特街,緊靠巴黎市政府,這一帶的街道都是用鵝卵石鋪成的,很窄,建築多數很陳舊。斯坦福的小洋樓是一幢石砌的五層建築,主樓地下有兩層,一層用作車庫,還有一層是酒窖。沿著石階樓梯上去一層是臥室,一層是辦公室,還有一層是屋頂平台。樓裡處處擺設著各種法國古玩和鮮花。
  斯坦福回到他的住宅時,索菲婭已經等在他的臥室裡了。她渾身一絲不掛。
  「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她低聲說了一句。
  為了生存,索菲婭·梅泰歐常常靠在影片裡扮演應召女郎掙取片酬。在影片裡,她總是裝出性高潮來到的樣子以取悅她的嫖客。可是和面前這位男人,她沒有必要裝腔作勢。他是個慾壑難填的男人,她發覺自己怎麼也滿足不了他。
  顛鸞倒鳳,一番雲雨之後,他們終於筋疲力竭。索菲婭摟抱著他,樂滋滋地低聲說:「我可以永遠住在這兒陪伴你,親愛的。」
  但願我能在這兒永久地呆下去,斯坦福心中暗自說道。
  他們在離村口不遠的戴高樂將軍廣場上的廣場咖啡館吃了晚飯。這頓飯味道好極了,對於斯坦福來說,眼前面臨的危險反倒給飯菜添加了佐料。
  用完晚飯後他們擇道回府。斯坦福走得很慢,他想搞清楚是否有人在跟蹤。
  凌晨一點,有一個男人站在馬路對面,他緊盯著斯坦福的小樓,屋裡的燈一盞盞被關掉了,整個屋子此時一片漆黑。
  凌晨四點三十分,哈里·斯坦福走進索菲婭的臥室。他輕輕推了推索菲婭。「索菲婭……?」
  她睜開眼睛,抬頭看了看他,臉上露出微笑,好像預示著他又要和她親熱一番,緊接著她皺起眉頭,因為斯坦福已經起身穿戴好了。她立刻坐起身來。「出什麼事了?」
  「沒有,親愛的。一切很好。你不是說你喜歡旅遊嗎?我們現在就動身作一次小小的旅行。」
  她現在完全醒了。「這個時候?」
  「是的。我們得悄悄地離開。」
  「可是……」
  「快點兒。」
  一刻鐘後,哈里·斯坦福、索菲婭、德米特裡和「王子」沿著石階樓梯向地下室車庫悄悄地挪動著。車庫裡停著一輛雷諾車。德米特裡小心地打開車庫門,向街心掃了一眼。樓前除了停著斯坦福的那輛白色科爾尼謝外,似乎沒有什麼人。「平安無事。」
  斯坦福轉身對索菲姬說:「我們來做一個小小的遊戲。你和我鑽到雷諾車後座躺下來。」
  她睜大雙眼。「為什麼?」
  「有幾個生意對手在跟蹤我,」他一本正經地說。「我馬上要成交一筆大買賣,他們在調查此事。如果他們發現秘密,我要損失一大筆錢。」
  「明白了,」索菲婭說。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五分鐘後,他們驅車駛過村口,上了通往尼斯的公路。村口,一個坐在長凳上的人注視著快速駛過村口的雷諾車。手握方向盤的是德米特裡,他身邊坐著「王子」。這個人趕緊掏出「大哥大」,開始撥號。
  「我們可能出差錯了。」
  「什麼差錯?」
  「一輛棕色雷諾車剛剛駛離村口。開車的是德米特裡,那隻狗也在車裡。」
  「斯坦福不在車裡?」
  「不在。」
  「這不可能。他的保鏢夜裡從不離開他半步,那隻狗也是寸步不離。」
  「他的那輛科爾尼謝還停在他的樓前嗎?」
  「在,可能是他使了調包計。」
  「也可能有什麼陰謀!打電話給機場。」
  五分鐘後,他們撥通了機場指揮塔。
  「斯坦福先生的飛機?」
  「是的。飛機一小時前就到了,已經加了油。」
  又過了五分鐘,這兩位向機場駛去,還有一位留下繼續監視漆黑一片的小洋樓。
  棕色雷諾車駛過卡列絮爾普時,斯坦福挪到了座位上。「沒事了,可以坐起來了,」他對索菲婭說。他轉過頭來對德米特裡說:「尼斯機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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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半小時後,尼斯機場。一架改裝的波音727在跑道上向起飛線緩緩滑行。機場指揮塔上,調度員說:「他們一定希望馬上起飛。飛行員已經三次請求起飛了。」
  「這是誰的飛機?」
  「哈里·斯坦福的。米達斯王1的專機。」
  
  1又譯邁達斯王,希臘神話中的弗裡吉亞國王。此人貪戀財富,能點物成金。這裡指斯坦福。
  「他也許又在準備賺上一二十億了。」
  調度員轉身監測一架待飛的李爾王噴氣式飛機,然後拿起話筒喊道:「波音895P航班,這裡是尼斯機場起飛調度中心,你可以起飛了。左轉五度。起飛後,右轉一百四十度。」
  哈里·斯坦福的飛機駕駛和副駕駛彼此看了看,如釋重負。飛行員按下通話撳鈕。「明白。波音895P航班可以起飛。航向右轉一百四十度。」
  隨即一聲轟鳴,龐大的機體在跑道上滑行起來,然後像一把利劍騰空而起刺入灰蒙蒙的晨空。
  副駕駛又一次操起麥克風向地面報告。「地面控制塔,波音895P航班飛行位置七十度,高度三千英尺。」
  副駕駛轉身對駕駛說:「唷!老頭子斯坦福一定希望我們盡快離開地面,不是嗎?」
  駕駛聳了聳肩。「我等只是執行命令,不要問為什麼。看看『王子』在後面怎麼樣?」
  副駕駛起身走到座艙門口,看了一眼後艙。「它在歇著。」
  他們在車裡接通了機場控制塔。
  「斯坦福的專機……還在機場嗎?」
  「不在了,先生,剛剛飛走。」
  「飛行員的飛行計劃登記備案了嗎?」
  「當然,先生。」
  「飛往什麼地方?」
  「飛機航向是JFK。」
  「謝謝。」他轉身對同伴說:「肯尼迪國際機場。那兒有我們的人。」
  雷諾車在駛過蒙特卡洛市郊後加大油門向意大利邊境開去。這時,哈里·斯坦福說:「現在不會有人跟蹤我們了,德米特裡?」
  「是的,先生。我們把他們甩了。」
  「很好。」哈里·斯坦福背靠座背,終於可以鬆口氣了。沒有什麼擔心的了。他們一定在順著飛機航向跟蹤。實際上這只是他們什麼時候發現上當的問題。他們就好像是一群想擊敗獅子的豺狼。哈里·斯坦福暗自笑了起來。他們低估了他們打交道的對象。許多犯這種錯誤的人已經付出了昂貴的代價。這一回也會有人因此獲得同樣下場。哈里 ·斯坦福是何等人物!是總統和國王的知己。他的實力足以使十幾個國家的經濟崩潰。
  波音727出現在馬賽上空。飛行員對著麥克風說:「馬賽機場控制塔,波音895P航班呼叫。我們現在的飛行位置正從一百九十度變換到二百三十度。」
  「明白。」
  天放亮不久,雷諾車便抵達意大利旅遊勝地聖雷莫。這座名城給哈里·斯坦福曾留下過美好的回憶,可現在發生了巨大變化。他記得這裡是療養的最佳去處,這兒有一流的賓館,除外還有一個卡西諾賭場。去那種地方,你得穿戴得衣冠楚楚。在那裡,一夜間可以使你傾家蕩產,也可以讓你一躍成為富翁。可是現在,這座城市讓旅遊業給毀了,到處都是衣著隨便、嘰嘰喳喳的賭客。
  雷諾車向離法意邊界十二英里處的港口駛去。這裡有兩個小型海濱遊樂場:東邊的索勒港和西邊的科米納勒港。在索勒港,遊樂場派專人駕駛小艇,但在科米納勒港沒有。
  「去哪個遊樂場?」德米特裡問。
  「科米納勒港!」斯坦福命令道。身邊人越少越安全。
  「是,先生。」
  幾分鐘後,雷諾車在「藍天」號遊艇旁停了下來。「藍天」號是一艘一百英尺長八十英尺寬的豪華馬達遊艇。瓦卡羅船長和十二名水手在甲板上排成縱隊,歡迎他們。船長急忙從跳板跑下來迎接斯坦福一行。
  「早上好,斯坦福先生,」瓦卡羅船長招呼道。「我們幫你拎行李,……」
  「沒行李。我們即刻起錨。」
  「是,先生。」
  「等一下。」斯坦福仔細看了一遍水手們,然後皺起了眉頭。「排在最後的那一位是新來的吧?」
  「是的,先生。我們有一位服務生在卡普裡島病了,我們就換了這一位。他挺……」
  「把他弄走,」斯坦福命令道。
  船長看了看他,感到莫名其妙。「把他開……?」
  「給他錢。讓他離開這兒。」
  船長點點頭。「尊命,先生。」
  哈里·斯坦福環視周圍,越發感覺到一種不祥之兆。這種危險就像懸在空中的物體伸手可及。他不願意有生人在他身邊。瓦卡羅船長和他的小伙子們伺候他多年,他可以信任他們。他轉身瞧了瞧身邊的這位女子。自從德米特裡把她弄來後,沒發生什麼意外。至於他的貼身保鏢德米特裡曾不止一次地救過他的命,非常忠實。斯坦福轉過臉來對德米特裡說:「靠近我站著。」
  「是,先生。」
  斯坦福挽著索菲婭,說:「我們上船吧,親愛的。」
  德米特裡·卡明斯基站在甲板上看著水手做啟航準備工作。他掃視了一圈港口,沒發現什麼可疑。清晨這時候沒有什麼來往行人。遊艇巨大的發動機起動了,船在水面上箭一般向前駛去。
  船長走到斯坦福面前,說:「你還沒吩咐我們去什麼地方,斯坦福先生。」
  「是的,還沒有。不是嗎,船長?」他沉默了片刻又說:「去波爾托費諾港。」
  「是,先生。」
  「還有,我要你切斷無線電。」
  瓦卡羅船長皺了皺眉頭。「切斷無線電?是,先生,可萬一……?」
  哈里·斯坦福說:「別擔心,照我說的去做。我希望誰都不要使用衛星電話。」
  「好的,先生。我們在波爾托費諾作短暫停留嗎?」
  「到時我會讓你知道的,船長。」
  哈里·斯坦福領著索菲婭遊覽著遊艇。這只遊艇是他最珍愛的家當之一,他最喜歡在別人面前炫耀它。它讓人興奮不已。船上有陳設豪華的高級套房,有客廳和辦公室。辦公室裡寬敞舒適,配右一張睡椅沙發、幾張椅子和一張寫字檯。寫字檯後面各種設施應有盡有,足以管理一座城市。牆上裝有一幅電子航線圖,可以看到遊艇的航行位置。高級套房裡有一扇通向外面陽台甲板的落地玻璃門,陽台上擺設著一張睡椅和一張四人餐桌。陽台外圍是抽木欄杆。天氣宜人的時候,斯坦福習慣在陽台上用早餐。
  船上有六間客艙,每間都是印花絲綢牆面,彩色玻璃的窗子,浴室裡都裝有桑拿浴浴缸。還有一間很大的圖書室,是用寇阿相思木裝修而成的。
  餐廳可容納十六位客人。在下層甲板上有一個體育器材齊全的健身房。遊艇上還配有酒窖和影視廳。斯坦福擁有數量可觀的黃色影片。整條船上設施豪華,陳設精美,他搜集的油畫會讓任何一家博物館自歎不如。
  「好了,現在你已經遊覽得七不離八了,」斯坦福對索菲婭說。「剩下部分我明天再帶你參觀。」
  她顯得驚奇不已。「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遊艇。這簡直……簡直像座城市!」
  哈里·斯坦福衝她笑了笑,說:「服務員會帶你去客艙的。好好享受一下,我還有一些事要做。」
  哈里·斯坦福回到辦公室,在牆上的電子航線圖上找到了遊艇的位置。「藍天」號現在已到了利古裡亞海1,向東北方向航行。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會到什麼地方去,斯坦福心想。他們一定在肯尼迪國際機場恭候著我哩,我們到達波爾托費諾之後,我要把一切都搞清楚。
  
  1地中海的一部分,位於科西嘉島、厄爾巴島和法意沿岸之問。
  在三萬五千英尺上空,波音727接到地面指令。「波音895P,你的前方航線是DIN40 度。」
  「明白。波音895P前方航線是DIN40度。」他轉過頭來對副駕駛說:「一切正常。」
  飛行員直起身子,站起來,走到座艙門口,向後艙看了一眼。
  「我們的小乘客在幹啥?」副駕駛問。
  「我看它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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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利古裡亞海岸是意大利的假日遊憩勝地,呈半環形從法意邊界蜿蜒延伸到熱那亞,然後一直伸展到斯培西亞海灣。沿著這條美麗的緞帶坐落著波爾托費諾、韋爾納薩、厄爾巴、科西嘉、撒丁島等港市。
  「藍天」號離波爾托費諾已經不遠。即便從遠處看,這個港市的景色也很動人,山坡上覆蓋著橄欖樹、松樹、柏樹和棕櫚樹。哈里·斯坦福、索菲婭和德米特裡在甲板上欣賞著這海岸風光。
  「你常去波爾托費諾嗎?」索菲婭問。
  「去過一次。」
  「那你主要的家在什麼地方?」
  這可是個人隱私。「你會喜歡波爾托費諾的,索菲娜。這地方確實很美。」
  瓦卡羅船長來到他們面前。「你們在船上吃午飯嗎,斯坦福先生?」
  「不,我們在斯普蘭蒂多餐館用餐。」
  「太好了。午飯後我是否要待命啟航?」
  「不用。讓我們領略一下這裡的美麗風光。」
  瓦卡羅船長打量著他,感到很困惑。哈里·斯坦福這人總是捉摸不定;一會兒他會像催命閻王一樣,再一會兒他又好像成了世界上最空閒的人。把無線電切斷?聞所未聞!真是個怪人。
  「藍天」號在外港拋錨,斯坦福、索菲婭和德米特裡從遊艇的滑台上了岸。小海港景色迷人。在通向山頂唯一車道的兩邊排列著大大小小的誘人的商店和戶外攤點。十幾只小漁船擱在石子海灘上。
  斯坦福轉身對索菲婭說:「我們到山頂上的飯店就餐。從那兒可以欣賞動人的景色。」他指著停在碼頭那邊的出租車說:「那兒有輛出租車,你先回去,過幾分鐘後我就去你那兒。」他給了她一些意大利里拉。
  「好吧,親愛的。」
  他目送她離開後,這才轉身對德米特裡說:「我得打個電話。」
  可為何不在船上打,德米特裡心裡嘀咕著。
  碼頭邊有兩個公用電話亭,他們向那兒走去。德米特裡站在一旁守候著,斯坦福走進電話亭,拿起話筒,投進一枚硬幣。
  「接線員,請幫我接通日內瓦瑞士聯邦銀行。」
  這時,一位婦女向另一個電話亭走來。德米特裡上前一步站在電話亭前,擋住了她的路。
  「對不起,」她說。「我要……。」
  「我在等一個電話。」
  她吃驚地看了看他。「哦。」她又滿懷希望地瞥了一眼斯坦福的那間電話亭。
  「我要是你,我就不會等。」德米特裡嘟噥著。「他要打很長時間。」
  女人聳聳肩,走了。
  「喂?」
  德米特裡看到斯坦福在對著話筒講話。
  「彼得?我們出現了小小的麻煩。」斯坦福順手關上了門。他說得很快,德米特裡聽不清他在講什麼。通完話後,斯坦福掛上電話,打開電話亭門。
  「一切順利嗎,斯坦福先生?」德米特裡問。
  「我們去用午飯吧!」
  斯普蘭蒂多飯店簡直是波爾托費諾港市的御寶,從那兒看,綠色海灣的壯麗景色盡收眼底。這家飯店是專為那些富人開的,因此很注重自己的聲譽。哈里·斯坦福和索菲婭在花園的露台上就餐。
  「我能為你點菜嗎?」斯坦福問。「這兒有一些特色菜,我想你會喜歡的。」
  「請吧,」索菲虹說。
  斯坦福點了當地風味的麵食、小牛肉和一種該地區頗有名氣的鹹麵包。
  「再來一瓶一九八八年產的舒拉姆葡萄酒。」他轉過頭來對索菲虹說:「這種酒在倫敦國際葡萄酒大賽上拿了金牌。我自己也有個葡萄園。」
  她笑了笑。「你真幸運。」
  運氣與葡萄園有何相干?「我堅信人生來就該享受上帝賜予人間的味覺快樂。」他抓住了她的手。「當然,還有其他樂趣。」
  「你總讓人感到驚奇。」
  「謝謝。」
  有漂亮女人仰慕他很讓斯坦福開心。這個女人年輕得可以做他女兒,這更讓他興奮不已。
  用完午餐後,斯坦福看看索菲婭,咧著嘴笑道:「我們回遊艇吧。」
  「哦,好!」
  哈里·斯坦福是一個身手不凡的情人,既富於激情,又精於技巧。他一貫非常自負,這甚至使他在做愛時願意拋開自己而去滿足對方。他知道如何讓女人的性感區興奮起來,他簡直能把做愛編排成一種悅耳的交響曲,讓他的情人們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他們整個下午都呆在遊艇的套房裡。完事後,索菲婭已筋疲力竭。哈里·斯坦福穿好衣服,去遊艇駕駛台見瓦卡羅船長。
  「下一站要去撒丁島嗎,斯坦福先生?」船長問。
  「我們先在厄爾巴島停靠。」
  「好的,先生,一切讓您滿意嗎?」
  「是的,」斯坦福說。「一切很讓我滿意。」他感到他的慾望又上來了。他又回到索菲娜的客艙。
  第二天早晨,他們抵達厄爾巴島,停靠在波爾托費拉裡奧港。
  波音727進入北美上空,飛行員接通了地面控制塔。
  「紐約航空控制中心,波音895P航班在你們上空,現在飛行方位是二百六十度,目標方位二百四十度。」
  紐約控制中心傳來回話。「明白。我們批准在JFK機場著陸。著陸方位一百二十七點四度。」
  機艙後傳來一聲低沉的狗叫聲。
  「安靜,『王子』。這才是乖孩子。讓我們把你的安全帶繫上。」
  波音727降落後有四個人在等候著他們。他們站在不同的視點,因而能夠清楚地看到下飛機的旅客。他們等了有半個小時,可下來的唯一乘客竟是一條德國白毛牧羊狗。
  波爾托費拉裡奧港是厄爾巴島主要的商業區。大街兩側林立著雅致而不落俗套的商店。在港口後面有一片十八世紀的建築群,隱沒在十六世紀由佛羅倫薩公爵修建的陡峭的城堡之中。
  哈里·斯坦福多次來過這個島,很奇怪,這個地方讓他有重返故里的感覺。這兒是拿破侖·波拿巴被流放的小島。
  「我們要參觀拿破侖的故居,」他對索菲婭說。「我在那兒見你。」他轉身又對德米特裡說:「把她帶到穆利尼別墅。」
  「是,先生。」
  斯坦福看著德米特裡和索菲婭離去。他瞧了瞧手錶。時間已經過了。他的專機現在已經在肯尼迪國際機場著陸了。當他們得知他不在飛機上,準會又開始折騰了。這回他們得費點兒周折才能找到我的下落,斯坦福心想。到那時,一切問題都已解決了。
  在碼頭的盡頭,他找到了一間公用電話亭,走了進去。「請幫我接通倫敦,」斯坦福對接線員說。「巴克萊銀行。171……」
  半個小時後,他接走索菲婭,把她帶回了港口。
  「你上船去,」斯坦福對索菲婭說。「我還要打個電話。」
  她看著他大步走向碼頭邊上的公用電話亭。他幹嗎不用遊艇上的電話?索菲婭尋思著。
  在電話亭裡,斯坦福說:「接東京隅友銀行……」
  十五分鐘後,他回到了遊艇,火氣特別大。
  「我們準備停在這兒過夜嗎?」瓦卡羅船長問。
  「是的,」他怒吼道。「不!去撒丁島。現在就出發!」
  撒丁島上的斯梅拉爾海灘是沿利古裡亞海岸線上最令人賞心悅目的地方之一。切爾沃小鎮是富人們的憩息地,這個地區幾乎到處點綴著阿里·可汗修建的小別墅。
  船一靠岸,斯坦福的第一件事是奔向公用電話亭。
  德米特裡照例緊跟在後,在電話亭旁守衛著。
  「請你接羅馬意大利銀行……」電話亭的門關上了。
  電話打了近半個小時。斯坦福出來時顯得悶悶不樂。德米特裡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斯坦福和索菲婭在利西亞迪瓦卡海灘上準備用午餐。還是斯坦福點菜。「我們先來一盤麥拉雷德絲。」一種用粗糧做成的麥片團。「然後來一道菠爾斯多。」一種佐以番櫻桃和月桂樹葉烹製而成的小乳豬。「最後給我們來一瓶維爾納細亞葡萄酒,一份塞巴達斯甜食。」一種帶餡的油炸麵團,用麵糊拖上新鮮奶酪和烤檸檬皮調製而成,然後在上面塗上蜜,撒上一層沙糖。
  「請稍等,先生。」服務生走開了,斯坦福對吃道這麼在行令他肅然起敬。
  在斯坦福和索菲婭說話的當兒,他的心突然驚跳了一下。在飯店門口的桌子邊坐著兩個人,在打量著他。他們在炎熱的夏天竟穿著一身黑禮服,甚至沒有喬裝打扮成遊客。他們是衝著我來的還是無辜的遊客?我可要處處提防,不能馬虎,斯坦福心想。
  這時索菲婭開口了。「我還沒問過你,你在做什麼行當?」
  斯坦福端詳著她。和一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人在一塊兒別有韻味。「我退休了,」他說。「我只是出來遊山玩水,盡情享受這個世界。」
  「就你一個人?」她的話音中充滿著同情。「你一定很孤獨。」
  他差點兒突出聲來,不過竭力克制著自己。「是啊,很孤獨。現在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
  她把手放到他的手上。「我也是,親愛的。」
  透過眼角餘光,他看到那兩個人走了。
  午飯結束後,斯坦福、索菲婭和德米特裡回城去了。
  斯坦福鑽進了一間電話亭。「我要巴黎里昂銀行……」
  索菲婭兩眼注視著他,說:「他這人真不錯,不是嗎?」
  「沒人能跟他比。」
  「你跟他多久了?」
  「兩年了,」德米特裡說。
  「你真走運。」
  「我知道。」德米特裡走過去守在電話亭旁。他聽到斯坦福在說:「是雷恩嗎?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打電話……是的……是的……你會嗎?……太好了!」他的語氣一下子放鬆了許多。「不,不去那兒。我們在科西嘉見面……非常好……然後我可以直接回家……謝謝,雷恩。」
  斯坦福掛上話筒,站了一會兒,笑了笑,接著又撥通了波士頓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一位秘書。「這是菲茨傑拉德辦公室。」
  「我是哈里·斯坦福。我要和他通話。」
  「哦,是斯坦福先生!很抱歉,菲茨傑拉德先生去度假了。其他人可以和您……?」
  「不用了。我正在返回美國途中。請你轉告他我星期一上午九點在波士頓玫瑰山莊等他。請告訴他帶一份我的遺囑和一個公證員。」
  「我盡量……」
  「不是盡量,而是不折不扣,我的小姐。」他放下電話,在電話亭裡呆了一會兒,腦海裡在思索著什麼。他走出電話亭,聲音很平靜。「我有些事需要料理,索菲婭。你先去彼得裡薩賓館,在那兒等我。」
  「好的,」她挑逗地說。「別讓我等得太久了。」
  「不會的。」
  兩個男人目送著她走去。
  「我們回遊艇,」斯坦福對德米特裡說。「我們馬上啟航。」
  德米特裡驚詫地看著他。「那麼她……?」
  「她可以用色相找到自己的家。」
  他們回到「藍天」號後,哈里·斯坦福馬上去見瓦卡羅船長。「開往科西嘉,」他說。「現在就啟航。」
  「我剛收到最新天氣報告,斯坦福先生。我擔心前方有惡劣風暴。最好等它過去後再……」
  「我要馬上走,船長。」
  瓦卡羅船長猶豫了。「這可是冒險航行,先生。這次風暴是西南風。」這種風向常出現巨浪,並伴有颶風。
  「這我不在乎。」科西嘉的會晤將會了結他所有的問題。他轉身對德米特裡說:「你安排一架直升機來科西嘉島接我們。別忘了使用碼頭上的公用電話。」
  「是,先生。」
  德米特裡·卡明斯基又回到碼頭,走進電話亭。
  二十分鐘後,「藍天」號離岸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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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5: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最崇拜的人是丹·奎爾,他常用這個人的名字作為他的試金石。
  「我不在乎別人對奎爾有什麼評價,他是唯一真正有社會準則的政治家。家庭—— 這就是他的社會準則。沒有家庭準則,這個國家就會一團糟。現在的年輕人總是未婚先孕,真讓人震驚。難怪會出現這麼多的犯罪。如果奎爾競選總統,他一定會得到我這一票的。」很遺憾,他想,他因為那愚蠢的法律不能投票。但不管怎樣,他是一直支持奎爾的。
  他有四個孩子。兒子貝利,八歲。還有三個女兒:埃米、克拉麗莎和蘇珊,分別是十歲、十二歲和十四歲。他們都是很棒的孩子,和他們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快樂,他喜歡把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叫作「沒有虛度的時光」。他的週末全部奉獻給了孩子。他幫他們燒烤,和他們做遊戲,帶他們看電影、玩球,還幫他們輔導功課。這一帶的小傢伙們都非常敬仰他。他常幫助他們修自行車、修玩具,還邀他們和他全家野餐。小傢伙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爸爸」。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上午,他坐在運動場上的露天座位上,坐在身邊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兒。他們正在看一場棒球賽。天氣好極了,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天空中積雲斑駁,像一團團白色的絨毛。他八歲的兒子貝利在棒球場上,穿著小小的球隊服,看上去像一個成人職業棒球手。爸爸的三個女兒和妻子就在他旁邊。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他內心很快活。為什麼其他家庭不能像我們這樣呢?
  這是第八局後半場。兩擊未中淘汰出局。貝利現在本壘,共三個球,兩擊未中他就得出局。
  爸爸大聲鼓勵著他:「接住它們,貝利!注意對方的拋球!」
  貝利等著對方投球。對方拋出的球速度快高度低。貝利全力接球,可沒有擊中。
  裁判喊道:「三擊未中,出局!」
  下半場結束了。
  場外的父母們和他們朋友的抱怨聲和吹呼聲混成一片。貝利沮喪地站在那兒,眼看著球隊交換場地。
  爸爸喊道:「沒什麼,兒子,還有下一次呢!」
  貝利勉強地笑了笑。
  領隊約翰·科頓在等著貝利。「你不要參加比賽了!」他說。
  「可是,科頓先生……」
  「走吧。離開球場。」
  貝利的父親看到貝利離開球揚,感到驚訝,他的自尊受到了傷害。領隊怎麼能這麼做呢,他心想。他該再給貝利一次機會。我得去找科頓先生談一談,向他解釋……正在這時候,他身邊的大哥大響了。振鈴聲響了四遍他才接。只有一個人知道這個號碼。他知道我最討厭在週末受到打擾,他心裡氣憤地說。
  他很不情願地拔出天線,按了回話鍵。「喂?」
  對方壓低聲音說了幾分鐘。爸爸認真聽著,不時地點著頭。最後他說:「好的,我明白了。這事包在我身上。」他收起了電話。
  「有什麼事嗎,親愛的?」他的妻子問。
  「是的。恐怕是的。他們要我週末工作。可我本來計劃明天去燒烤的。」
  他妻子抓住他的手,安慰道:「別擔心,你的正事要緊。」
  總沒有我的家庭要緊吧,他固執地想。丹·奎爾就理解了。
  他的手開始癢得難受,他拚命地抓。怎麼會這樣?他真搞不明白,過幾天我得看皮膚科。
  約翰·科頓是當地一家超級商場的助理經理。此人身材魁梧,五十來歲,他同意做俱樂部聯合會的棒球隊領隊,是因為他兒子是一個棒球手。那天下午因為小貝利的緣故,他的球隊輸掉了。
  超級商場已經關門,約翰向他的汽車走去。這時一個陌生人向他走來,手裡拎著一個包。
  「對不起,是科頓先生嗎?」
  「是啊?」
  「我能否和你談一談?」
  「商場已經打烊了。」
  「哦,不是生意上的事。我想跟你談談我的兒子。那天下午你把貝利攆出賽場,並告訴他再也不能打比賽了,他因此感到非常不安。」
  「貝利是你兒子?我後悔竟讓他參加這場比賽。他永遠成不了棒球手。」
  貝利的父親認真地說道:「你對他太不公平了,科頓先生。我知道貝利,他是一個真正的優秀棒球手,你會明白的。下週六他比賽時……」
  「他不會參加下週六的比賽了,他出局了。」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就這樣吧。現在,你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
  「哦,有的。」貝利的父親打開手中的包,拿出一根球棒。他懇切地說:「這是貝利那天下午用的球棒。你瞧,是壞的,所以這麼罰他不公平,因為……」
  「我說,先生,球棒與我無關。你的兒子出局了。」
  貝利的父親很不開心地歎了口氣。「你肯定不給他機會了?」
  「沒有機會了。」
  科頓伸手正要開車門,貝利的父親突然揮起球棒向車後窗砸去,玻璃被擊得粉碎。
  科頓愣住了。「你……你他媽的幹什麼?」
  「這是一種熱身運動,」貝利爸爸解釋道。他又揮起球棒,砸在了科頓的膝蓋骨上。
  約翰·科頓尖叫一聲,跌倒在地,疼得他直扭動著身子。「你瘋了!」他喊道。「救命!」
  貝利父親單膝跪在地上,輕輕對他說:「再喊一聲,我就砸碎你的另一個膝蓋。」
  科頓痛苦地抬頭盯著他,嚇壞了。
  「如果我的兒子下週六不在賽場上,我就宰了你和你的兒子。聽清楚了沒有?」
  科頓看著這個人的眼睛,點了點頭。他拚命忍住疼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很好。哦,對了。我不願把這件事聲張出去。我有的是朋友。」他看了看表。他還有時間趕得上去波士頓的通宵航班。
  他的手又開始癢了起來。
  星期天早晨七點,他身穿帶馬甲的禮服,手拎昂貴的真皮公文包,走過凡多姆雕塑和科普利廣場,然後來到了斯圖爾特街。從城堡廣場會議中心向前走半個街區,他進了波士頓信託大廈,向保安走去。大樓裡有幾十家租戶,接待處的保安沒法認出他來。
  「早上好,」他說。
  「早上好,先生。要幫忙嗎?」
  他歎了口氣。「上帝恐怕都幫不了我。他們認為我無事可做,只有在星期天干本該是別人幹的工作。」
  保安很同情地說:「我有同感。」他將一本工作日誌推到前面。「請在這裡邊簽個字。」
  他簽了名,然後向電梯走去。他要找的辦公室在五樓。他乘電梯到了六樓,然後向下走一層,來到五樓走廊。辦公室的門上刻著「朗坎斯特——朗坎斯特——菲茨傑拉德律師事務所」的字樣。他看了看四周,確信走廊上沒人後,打開公文包,掏出一把小鑿子和一隻拉力器。他只花了五秒鐘就打開了門。他飛步鑽進房間,關上門。
  接待室裡,擺設風格古樸保守,與波士頓一流的法律事務所倒是很相稱。他站了片刻,熟悉一下四周,然後向裡面移去。那兒有一間檔案室,所有的文件都在那兒。房裡有一組金屬公文櫃,每個櫃子迎面都有字母標籤。他試著拉了拉標有「R-S」的櫃子,可是櫃子被鎖上了。
  他從皮包裡拿出一把壓印鑰匙、一把銼刀和一把鉗子。他將壓印鑰匙推進鎖眼,然後輕輕地旋了一圈。過了一會,他把鑰匙抽了出來,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的齒印。他用鉗子夾緊鑰匙,小心翼翼地將上面的黑色印點銼開。他將鑰匙再次插進鎖眼,又像剛才那樣在裡面旋來旋去。他一邊幹活,一邊不知不覺在輕輕哼著小調。他得意地笑了,因為他驀然意識到了他所哼唱的歌詞:茫茫大海的那一邊,有多少陌生的地方……那些個陌生的地方,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喚我。
  我一定要攜全家去度假,他樂滋滋地想著,一次真正的度假。我敢說,孩子們一定喜歡去夏威夷。
  文件櫃的鎖打開了,他拉開抽屜,很快找到了他要的文件夾。他從包裡拿出一隻微型照相機,開始工作起來。過了十分鐘,他幹完了。接著他從公文包中抽出幾張克裡內克斯紙巾,走到冷飲水箱處把紙巾弄濕,又回到檔案室,將地板上銼下來的金屬粉末擦掉,鎖上文件櫃,向走廊外走去。他關上辦公室的前門,離開了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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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5: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海上,傍晚。
  瓦卡羅船長來到哈里·斯坦福的客艙。
  「斯坦福先生……」
  「什麼事?」
  船長指著牆上的電子航線圖。「我擔心風浪越來越大。西南風的中心位置在博尼法喬海峽,這正是我們的航向。我建議我們先到哪一個避風港,然後再……」
  斯坦福打斷了他。「這是一隻好船,你也是一個好船長。我相信你會駕駛好它的。」
  瓦卡羅遲疑了片刻,然後說:「聽您的吩咐,先生。我盡最大努力。」
  「這我信,船長。」
  哈里·斯坦福坐在辦公室裡,策劃著他的計劃。他要到科西嘉和雷恩會面,把一切搞個水落石出。然後直升飛機把他接到那不勒斯,從那兒他可以包租一架飛機到波士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主意已定。我現在需要的只是四十八小時。只要四十八小時。
  凌晨二點,他被驚醒了:遊艇像一匹野馬在海中顛簸著,外面狂風怒吼。斯坦福以前經歷過幾次風暴,但這一次最糟。瓦卡羅船長是對的。哈里·斯坦福下了床,抓住床頭櫃,不讓自己跌倒。他挪到了電子航線圖前。船現在的位置在博尼法喬海峽。再過幾個小時我們該到科西嘉了,他想。一到那兒,我們就安全了。
  那天晚上後來發生的事情都是意想不到的。狂風突然改變方向,將他的文件吹到了辦公室外的陽台上,哈里·斯坦福想撿回這些文件,由於遊艇激烈顛簸,他失去了平衡,掉進了海裡。德米特裡·卡明斯基看到他落水,立即抓起電話。
  「有人落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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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6: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科西嘉警察局局長弗朗索瓦·杜勒上尉現在情緒很糟。島上到處是那些愚蠢的夏日遊客,這些人竟看不住自己的護照、錢包或孩子。坐落在拿破侖大街二號的這所小小的警察局整天接待不完那些蜂擁而來的投訴遊客。
  「有人搶走了我的錢包……」
  「我的那班船沒等我就開走了。我的妻子在船上……」
  「這兒的藥店竟然沒有我需要的藥片……」
  一個個問題真是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現在上尉似乎又要處理一具屍體。
  「我現在沒時間管這事兒,」他厲聲說道。
  「可人家等在外邊吶,」他的助手對他說。
  「我怎麼跟他們說?」
  杜勒上尉想去他情人那兒,所以很不耐煩。他恨不得說:「把屍體抬到其他島上去吧。」可他畢竟是這個島上的警長。
  「好吧,」他歎了口氣,「我見他們一會兒。」
  時間不長,瓦卡羅船長和德米特裡·卡明斯基被領到了辦公室。
  「坐吧,」杜勒上尉冷冷地說。
  兩人找了兩張椅子坐下來。
  「請告訴我事情的詳細經過。」
  瓦卡羅船長說:「我說不準。我沒親眼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他轉過頭示意了一下德米特裡·卡明斯基,說:「他是目擊者。也許他能解釋。」
  德米特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太可怕了。我……我為這個人幹事。」
  「幹什麼工作,先生?」
  「保鏢、按摩師、司機。昨天晚上我們的遊艇遇到了風暴。風很大。他要我給他按摩一下讓他放鬆放鬆。接著他讓我給他拿些安眠藥來。安眠藥在洗手間裡。我回來時,他站在外面陽台上,就在陽台欄杆邊上。大風刮得遊艇顛簸不息。他手裡抓著一些文件,有一份被風刮走了,他伸手想去抓住,可是身體失去了平衡,從欄杆上掉了下去。我跑過去救他,可我無計可施。我拚命叫救命。瓦卡羅船長立刻將船停了下來。船長經過一番周折後終於找到了他。可是太遲了,他已經被淹死了。」
  「我很難過。」警長心腸軟了下來,他不能對此無動於衷。
  瓦卡羅船長開口說道:「大風和海水把屍體刮到遊艇這邊。這純粹是意外。我們現在請求獲准把屍體運送回家。」
  「這應該不成問題。」在回家見妻子前他還有時間和情人喝兩杯。「我給你們出具一張死亡證明和離境簽證,現在馬上把屍體先冷藏起來。」他隨手拿起一本黃色記事簿。「死者姓名?」
  「哈里·斯坦福。」
  一聽這名字,杜勒上尉被驚呆了。他猛然抬起了頭。「哈里·斯坦福?」
  「是的。」
  「是哈里·斯坦福?」
  「是的。」
  杜勒上尉的前途一下子變得光明起來。這真是天賜良機。哈里·斯坦福是國際傳奇式的人物!他的死亡一定會轟動世界。是他,杜勒上尉,在負責他的後事。眼下最緊迫的問題是如何抓住機會讓自己得到最大的益處。杜勒坐在那兒,兩眼發直。他在思考。
  「你什麼時候能夠放我們出境?」瓦卡羅船長問。
  他這才抬起頭來。啊,這個問題提得好。記者們趕來需要多久?我要不要請船長參加有關死者的採訪?不。幹嗎要和他分離這份榮譽呢?我一個人能對付得了。「還有許多事要做,」他對剛才說的話後悔了。「要準備好幾份文件……」他歎息道。「至少要一個多星期。」
  瓦卡羅船長吃了一驚。「要一個多星期?可你剛才說……」
  「可我們要嚴格按照有關手續辦事,」杜勒嚴肅地說。「這種事情馬虎不得。」他又拿起那本黃色登記簿。「誰是他的嫡系親屬?」
  瓦卡羅船長瞟了一眼德米特裡,讓他回答。
  「我想你最好和波士頓他的律師們聯繫一下。」
  「朗坎斯特——朗坎斯特——菲茨傑拉德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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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律師事務所辦公室的門上雖然刻著「朗坎斯特——朗坎斯特——菲茨傑拉德」三個人的名字,可是兩位朗坎斯特都已離開了人世。西蒙·菲茨傑拉德還活得好好的。儘管已是七十五歲的高齡,但他精力充沛,仍然主持著事務所的工作。他的手下有六十名律師在為他效勞。他身體乾癟,一頭白髮,但走起路來總是挺著身子,像個軍人。此刻,他正來回踱步,腦子裡亂成一團。
  他走到秘書面前。「斯坦福打電話時,沒有暗示他為什麼那麼急於和我見面?」
  「沒有,先生。他只是說了要你在星期一上午九點到他家裡。要你帶上一份他的遺囑和一名公證員。」
  「謝謝。請斯隆先生進來。」
  史蒂夫·斯隆是律師事務所裡年輕有為的富有創造性的律師之一。他畢業於哈佛法律學院,瘦高個兒,一頭金黃色頭髮,一雙充滿好奇的藍眼睛顯得有些頑皮。他為人親和,舉止得體。他是事務所裡解決難題的老手,也是西蒙·菲茨傑拉德將來的接班人。如果我有個兒子的話,菲茨傑拉德心想,我一定要他像史蒂夫這樣。史蒂夫來了。
  「你應該在紐芬蘭釣大馬哈魚,」史蒂夫說。
  「沒去成,發生了意外。坐吧,史蒂夫。我們有麻煩了。」
  史蒂夫歎了口氣。「還有什麼新聞?」
  「是關於哈里·斯坦福的。」
  哈里·斯坦福是他們最有聲望的委託人之一。有五六家其他律師事務所處理斯坦福集團下的各類子公司的事務,但朗坎剪特——朗坎斯特——菲茨傑拉德事務所處理他的私人事務。除了菲茨傑拉德外,事務所裡誰也沒見過斯坦福,但他在辦公室裡成了人們議論的傳奇人物。
  「斯坦福現在又做什麼買賣了?」史蒂夫問。
  「他已經死了。」
  史蒂夫驚訝地看著他。「什麼?他……」
  「我剛剛收到從科西嘉的法國警方發來的傳真。確定無疑。斯坦福是昨天從遊艇上掉到海裡淹死的。」
  「我的天哪!」
  「我知道你沒見過他,但我做他的委託律師三十年了。他這人不太好相處。」菲茨傑拉德靠在椅背上,想起了過去。「實際上有兩個哈里·斯坦福——一個是能把鳥兒從搖錢樹上哄下來的公開的斯坦福,還有一個是樂於毀人前途的婊子養的渾蛋。他像一個耍蛇人,但他也會像響尾蛇一樣咬你一口。他是一個雙重性格的人,是要蛇人,也是蛇。」
  「聽上去很讓人著迷。」
  「那是三十年前,準確地說是三十一年前的事,那時我剛剛加入律師事務所。那時老朗坎斯特是斯坦福的律師。你知道人們常用『傳奇人物』這個詞。哈里·斯坦福就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斯坦福,那麼你永遠不能發明出這樣一個人。他不是凡人。他精力過人,野心勃勃。他是個了不起的運動員。在大學時代他打過拳擊賽,是一個十分馬球手。即便是年輕的時候,哈里·斯坦福也是一個讓人難以對付的人物。他是我所見到的唯一沒有一絲同情心的人。他是一個虐待狂,報復心很強。他本性貪得無厭。他喜歡迫使對手破產。傳聞說他不止一次地使他的競爭對手自殺。」
  「聽上去他像是個魔鬼。」
  「從這個意義上講是這樣的。然而他在新幾內亞創辦了一個孤兒院,在孟買辦了一個醫院。他給慈善機構事業捐出數百萬的錢財——而且都是匿名捐助。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是誰受到他的恩惠。」
  「他是怎麼發跡起來的呢?」
  「你讀過希臘神話嗎?」
  「有點生疏了。」
  「你知道俄狄浦斯的故事嗎?」1
  
  1俄認浦斯是Laius王和王后Jocasta的親生子,曾解怪物斯芬克斯之謎;因不知底細,竟殺死親父,又婚娶親母,兩不相知,後發覺,無地自容,母自縊,他自己刺裂雙目,流浪而死。
  史蒂夫點點頭。「他為了娶自己的母親,殺死了他父親。」
  「對。哈里·斯坦福就是這種人。只是他是為了母親的選票而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史蒂夫瞪大雙眼看著他。「什麼?」
  菲茨傑拉德向前探了探身子,說:「三十年代初期,哈里的父親在波士頓這兒有一個食品雜貨店,生意做得很紅火,所以他又開了一家。不久他擁有了小規模的食品連鎖店。哈里讀完大學後,他父親讓他做生意上的合夥人,並且讓他進了董事會。我剛才說了,哈里這人野心很大。他有自己的夢想。他不願從屠宰廠進貨,他想讓連鎖店擁有自己的牲畜飼養場。他想買幾塊地,自產蔬菜,自產做罐頭的食品。他父親不同意,他們常常因此爭吵。後來他又突發奇想,讓他父親建一個超級商店連鎖店,低價經營汽車、傢具,甚至人壽保險。哈里的父親覺得他瘋了,沒有採納他的建議。但哈里不願意有人擋他的道。他決定擺脫這個老頭。他勸父親去休長假。他父親走後,他用盡手段遊說董事會。他是一個非常有頭腦的生意人,他向董事會大加宣傳他的想法。他說服了他的叔叔和嬸嬸站在他這邊,他們也是董事會的董事。他討好奉承董事會其他成員讓他們接受他的建議。他帶他們去吃飯、打獵、打高爾夫球。他甚至與一個董事的老婆睡覺,讓她給她的老公施加影響。可他母親擁有最大股份,有否決權。哈里說服了母親反對她丈夫並投票支持他。」
  「太不可思議了!」
  「哈里父親休完假回來時,才知道他的家人投票把他逐出了公司。」
  「我的上帝!」
  「還有呢。哈里對此還不滿意。他父親有一次想去自己的辦公室,竟被門衛攔住不讓進辦公大樓。別忘了,哈里當時才三十出頭。公司上上下下都給他起了個外號『冷血動物』。但要相信『惡有惡報』這句古語,史蒂夫。他隻身一人把斯坦福企業建成了一個世界上最大的私有企業集團。他擴大了公司的經營範圍,包括木材、化工產品、通訊、電子,他還經營著數目巨大的房地產。最後他囊括了所有的股份。」
  「他這人一定很神秘,讓人難以看透。」史蒂夫說。
  「是的。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都是這樣。」
  「他結婚了嗎?」
  西蒙·菲茨傑拉德久久地坐在那兒回憶著。最後,他又接著說道:「哈里·斯坦福和一個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結了婚。她叫艾米莉·坦布爾。他們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艾米莉出生於弗羅裡達長島的一個上層社會家庭。她愛慕哈里,她對哈里的欺騙行為盡可能視而不見,可是有一天哈里的行為太離譜了。她為孩子們雇了一個女家庭教師,這個女人名叫羅斯瑪麗·納爾森,她年輕、漂亮,可是讓哈里·斯坦福覺得更有魅力的是她拒絕和他上床。這可把他氣壞了。他可不習慣於被人拒絕。哈里·斯坦福對女色鍾情時總是無法抗拒。最後他終於讓羅斯瑪麗成了他床上的俘虜,並把她肚子搞大了。不幸的是她去看醫生時,醫生的女婿是一個專欄作家,他把這個桃色新聞在報上曝了光。人言可畏啊,你知道波士頓這個鬼地方。各家報紙都刊登了這條報道。我收集了許多剪報,不知放在什麼地方了。」
  「她去做人工流產了嗎?」
  菲茨傑拉德搖了搖頭。「沒有。哈里要她打掉,可她拒絕了。他們好一番大吵大鬧。他對她說:他愛她,要娶她。當然,這話他不知道對多少女人說過。可是他們的談話被艾米莉聽到了。就在那天夜裡她自殺了。」
  「這太可怕了。那個家庭教師後來怎麼樣了?」
  「羅斯瑪麗·納爾森失蹤了。我們知道她有個女兒叫朱莉婭,是在米爾沃基的聖約瑟夫醫院出生的。她給斯坦福寫過一封信,但我相信他甚至沒有回信。那時,他已經又有了新歡。他對羅斯瑪麗再也沒有興趣了。」
  「真慘……」
  「真正的悲劇是後來發生的事。孩子們指責是他們的父親逼死了他們的母親。當時他們分別才十歲、十二歲和十四歲。他們也懂事了,感受到喪母的痛苦,但與他的父親斗還太小。他們恨他。哈里最大的恐懼就是有朝一日他們會像他對他們的爺爺那樣對待他。所以他想方設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他把他們送到不同的寄宿學校和夏令營,盡可能讓他們少見面。他們從他那兒沒有得到一分錢生活費,一直靠他母親留給他們的財產維持生活。在他們一生中,他總是用『蘿蔔加棍棒』對待他們。要是他們把他惹火了。他就收起『蘿蔔』。」
  「孩子們後來怎麼樣了?」
  「泰勒成了芝加哥巡迴法院的一名法官。伍德羅無所事事,成了一個花花公子。他住在長島,整天靠賭高爾夫球、馬球過日子。幾年前,他看上了一家餐館的女招待,弄大了她的肚子,最後,讓大家吃驚的是,他娶了她。肯德爾成了一名成功的服裝設計師。她與一名法國男子結了婚,他們現在住在紐約。」說著,他起身站了起來。「史蒂夫,去過科西嘉嗎?」
  「沒有。」
  「我想叫你飛到那兒。他們扣住了斯坦福的屍體,警察局拒絕放行。我要你去解決這件事。」
  「沒問題。」
  「你看今天能不能就上路……」
  「好的。我會處理好的。」
  「謝謝。我很高興。」
  史蒂夫·斯隆乘坐的是法國航空公司從巴黎到科西嘉的短途航班。在飛機上,他翻閱著一本介紹科西嘉的旅行指南。科西嘉島有一座山,它的首府港市阿雅克肖是拿破侖 ·波拿巴的出生地。書中有很多有趣的統計數字,可是史蒂夫沒料到這個島嶼竟有如此風光。當飛機快抵達科西嘉時,他看到下面有一堵用白色岩石砌成的高牆,很像多佛爾的白色懸崖,讓人感歎不已。
  飛機在阿雅克肖機場著陸,一輛出租車把史蒂夫帶到了拿破侖大街。這條街是該市的主要幹道,從戴高樂將軍廣場向北延伸到火車站。他已經安排了一架飛機,準備將哈裡·斯坦福的屍體運回巴黎,然後再將他的棺材轉運到波士頓。他現在要做的只是讓警方放行。
  警察局辦公大樓位於拿破侖大街,史蒂夫讓出租車在那兒停下。他爬了一層樓梯,走進了接待室。一名身穿警服的中士坐在辦公桌旁邊。
  「早上好。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這兒誰負責?」
  「杜勒上尉。」
  「我要馬上見他。」
  「有什麼相關的事與此相聯繫的!」中士對自己的英文頗為自豪。
  史蒂夫掏出他的名片。「我是哈里·斯坦福的律師。我是專程為運送他的屍體回美國而來的。」
  中士皺了皺眉。「請稍候。」他走進杜勒上尉的辦公室,小心地帶上了門。辦公室很擁擠,擠滿了世界各地的電視台和新聞社的記者。大家似乎都在爭先恐後地問這問那。
  「上尉,他為什麼在這種惡劣天氣出去……?」
  「他怎麼會從遊艇上掉進海裡……?」
  「有沒有謀殺的跡象?」
  「你驗屍了嗎……?」
  「還有誰在船上和他……?」
  「先生們,」杜勒上尉舉起一隻手示意大家安靜,「先生們,請安靜!請安靜!」他環視著房間,發現記者們都在全神貫注地聽他說的每個字,好不亢奮激動。假如他能把這種事處理得恰到好處,這就意味著他會連升三級……
  中士打斷了他的思緒。「上尉……」他湊近杜勒的耳朵低聲喊了一聲,然後遞上了史蒂夫·斯隆的名片。
  杜勒上尉仔細看了看,皺起眉頭。「我現在沒法見他。」他吼道。「讓他明天十點再來。」
  「是,先生。」
  杜勒若有所思地看著中士離開他的辦公室。他不願意讓任何人搶走這出風頭的好時機。他轉過身來對記者們笑著問道:「先生們,你們剛才的問題是……?」
  此時在外邊的辦公室裡,中士正對史蒂夫說:「非常抱歉,杜勒先生現在很忙。他請你明天上午十點來找他。」
  史蒂夫·斯隆沮喪地看看他。「明天上午?這太荒唐了——我可不願意等那麼久。」
  中士聳聳肩。「這是你的事,先生。」
  史蒂夫皺了皺眉,說:「好吧。我還沒登記預訂旅館房間,你能幫我推薦一家旅館嗎?」
  「當然可以,我很榮幸地向你推薦巴黎街八號『科倫巴』旅館,」中士用他蹩腳的英文說道。
  斯蒂夫猶豫了片刻。「有沒有什麼辦法……?」
  「明天上午十點來。」
  史蒂夫轉過身,走出了辦公室。
  在杜勒的辦公室裡,這位上尉先生正在津津樂道地應付記者們連珠炮似的提問。
  一位電視台的記者問:「你怎麼會肯定這是一起意外事件呢?」
  杜勒正視著攝像機的鏡頭說:「巧的是,有一位目擊證人,他親眼目睹了這次可怕的事故。斯坦福先生的客艙裡有一個外陽台。顯然,有一些重要文件被大風從他手中刮到了陽台上,他跑過去想抓住它們。當他傾身向前時,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掉入了水中。他的保鏢看到此情形,立即打電話呼救。於是船停了下來,找回了他的屍體。」
  「驗屍報告怎麼說?」
  「先生們,科西嘉是一個小島。我們不可能有先進的設備做全面的屍體解剖。不過,我們的法醫報告說:死因是溺水而死。我們在他的肺中發現了海水。他身上沒有青斑或任何謀殺的痕跡。」
  「現在屍體在什麼地方?」
  「我們把它放在冷藏室裡,何時讓他們運走,要等上級的指示。」
  一位攝像師說:「上尉,我給您拍張照您不會介意吧?」
  杜勒上尉戲劇性地猶豫了片刻。「當然不會。先生們,請吧,這是你們的工作。」
  緊接著是一片照相機的卡嚓聲。
  他在聖母街馮塔納飯館用完了午飯,剩餘的時間不知如何打發才好,於是他開始游覽起市容來。
  阿雅克肖是座絢麗多彩的地中海城市,它似乎因為是拿破侖·波拿巴的出生地而仍在揚揚得意。我想哈里·斯坦福和這個地方倒很相稱,史蒂夫心裡說。
  現在是科西嘉的旅遊旺季。大街上的遊客熙熙攘攘,他們操著各種語言在交談:有法語、意大利語、德語和日語。
  那天晚上,史蒂夫在卜伽丘餐館吃了一頓意大利風味的飯菜,然後打道回賓館去了。
  「有我留言嗎?」他抱著一線希望問客房招待。
  「沒有,先生。」
  他躺在床上,腦子裡想著西蒙·菲茨傑拉德向他介紹斯坦福時說過的話。
  「她去做人工流產了嗎?」
  「沒有,哈里要她打掉,可被她拒絕了。他們好一番大吵大鬧。他對她說:他愛她,要娶她。當然,這話他不知道對多少女人說過。他們的談話被艾米莉聽到了,就在那天夜裡她自殺了。」史蒂夫在想,她是怎麼自殺的。
  想著,想著,他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史蒂夫·斯隆又出現在警察局裡,還是那位中士坐在接待室裡。
  「早上好!」史蒂夫說。
  「早上好,先生。我能幫您做些什麼?」
  史蒂夫又遞給了中士一張名片。「我來拜訪杜勒上尉。」
  「稍等。」中士起身走進裡面的辦公室,隨手帶上了門。
  此時的杜勒上尉身著顯眼的新制服,正在接受意大利RAI電視台攝制組的採訪。他面對鏡頭,侃侃而談。「我接手這個案子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首先搞清楚斯坦福先生的死亡是否屬於謀殺。」
  採訪者問:「您是否肯定此案不屬於謀殺,上尉?」
  「絕對肯定。毫無疑問,此案只是一個不幸的意外。」
  導演說:「很好,讓我們切換到另一個攝像位置,做一個特寫。」
  中士利用這當兒把史蒂夫的名片遞給了杜勒上尉。「他就在外面。」
  「你是怎麼搞的?」杜勒吼叫道。「你沒看見我正忙著吶?讓他明天再來。」他剛剛得到消息又有十幾名記者在來這兒的途中,其中有幾位來自俄羅斯和南非。「明天再來!」
  「是。」
  「您準備好了嗎,上尉?」導演問。
  杜勒上尉馬上換上笑臉。「我準備好了。」
  中士回到了接待室。「很抱歉,先生。杜勒上尉今天公務在身。」
  「我也是,」史蒂夫扯高了嗓門叫道。「告訴他,他要做的只是在這份放行斯坦福先生的屍體的文件上簽個字。我得回去覆命。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說是嗎?」
  「恐怕是的。可杜勒上尉有許多事要做,他還要……」
  「這兒還有誰能替我作主?」
  「哦,沒有,先生。這兒只有杜勒上尉說了算。」
  史蒂夫·斯隆站在那兒,心中直冒火。「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我看你明天再來試一下吧。」
  「再來試一下。」這句話讓史蒂夫聽了更加難受。「我會來的,」他說。「順便說一句,我知道有一名目擊證人,他是斯坦福先生的保鏢,名叫德米特裡·卡明斯基。」
  「是的。」
  「我想和他談一談,你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
  「澳大利亞。」
  「這是一家旅館嗎?」
  「不,先生,」他不無遺憾地說。「這是一個國家。」
  史蒂夫的嗓門升高了一個八度。「你是說你們警察局都沒有審問一下就把斯坦福死亡案的唯一證人放走了?」
  「杜勒上尉審問過了。」
  史蒂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謝你,中士。」
  「沒什麼,先生。」
  史蒂夫回到旅館後,向西蒙·菲茨傑拉德匯報了情況。
  「看來我還得在這兒再呆一夜。」
  「怎麼了,史蒂夫?」
  「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官似乎日理萬機。現在是旅遊季節,他可能在幫遊客們找錢包呢。我明天會離開這兒的。」
  「保持聯繫。」
  史蒂夫儘管心裡有氣,但還是覺得科西嘉島的景色迷人。它擁有幾乎一千英里的海岸線,花崗岩的山脈高聳入雲,山頂上的積雪到每年的七月才開始融化。這個島嶼一直被意大利人統治著,現在由法國接管,所以兩種文化融和在一起,使得該島更加迷人。
  他在吳山卡洛餐館用餐時想起了西蒙·菲茨傑拉德談論哈里·斯坦福時所講的話。「他是我所見到的唯一沒有一絲同情心的人……他是一個虐待狂,報復心很強。」
  瞧,斯坦福甚至死了還惹出了這麼多的麻煩,史蒂夫心想。
  在回旅館的路上,史蒂夫在一個報攤旁停了下來,他拿起一份《華爾街日報》,一個標題躍入他的眼簾:斯坦福帝國前景如何?他付了報紙錢,轉身正要離開時,目光卻被報攤上其他外文報紙吸引住了。他拿起來瀏覽了一下,驚得目瞪口呆。每份報紙的頭版都報道了斯坦福的死訊,每份報紙都在顯要位置刊登了杜勒上尉的照片特寫。原來如此,難怪他忙得不可開交!事情這下好辦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四十五分,史蒂夫來到杜勒上尉的接待室。中士不在,裡面辦公室的門半開著。史蒂夫推開門,走了進去。上尉又換了一套警服,準備參加上午的記者招待會。史蒂夫進來時,他抬頭問道:
  「你來這兒幹什麼?這是私人辦公室!請您出去!」
  「我是《紐約時報》的記者,」史蒂夫·斯隆說。
  真是立竿見影,頓時杜勒上尉兩眼發光。「啊,快請進,快請進。你說過你的名字叫……?」
  「瓊斯,約翰·瓊斯。」
  「喝點什麼?咖啡?科涅克白蘭地?」
  「不要,謝謝!」史蒂夫說。
  「請,請坐。」杜勒的語氣溫和多了。「你此行一定是為發生在我們這個平靜小島上的悲劇而來的吧。可憐的斯坦福。」
  「你打算何時放屍體出境?」史蒂夫問。
  杜勒上尉歎了口氣。「啊,恐怕還得需要很多天,像斯坦福先生這樣的知名人士,必須履行很多很多手續。另外還得遵守一些外交禮節,你明白嗎?」
  「我想是這樣的,」史蒂夫說。
  「也許需要十天,也許兩周。」到那時,新聞界的興趣也已經淡漠了。
  「這是我的名片。」史蒂夫說。他遞給了杜勒上尉一張名片。
  上尉瞥了一眼,接著又仔細地看了一下。「你是律師!你不是記者?」
  「不。我是哈里·斯坦福的律師。」史蒂夫·斯隆站了起來。「我要你下令放屍體出境。」
  「啊,我很希望我能把它交給你。」杜勒上尉不無後悔地說。「不幸的是,我的手腳被束縛住了,真不知道如何……」
  「明天。」
  「這不可能!沒門……」
  「我勸你與你的巴黎上司聯繫一下。斯坦福實業集團在法國有好幾家大型工廠。如果我們的董事會決定關掉所有的工廠,把它們轉移到其他國家,這會很可惜的。」
  杜勒上尉兩眼發直地盯著史蒂夫。「我……我對這類事做不了主,先生。」
  「可我能。」史蒂夫很有把握地說。「你要保證斯坦福的屍體明天一定要交給我,不然你碰到的麻煩是無法想像的。」史蒂夫說完轉身要走。
  「等等,先生!也許再過幾天,我能……」
  「明天。」史蒂夫走了。
  過了三小時,史蒂夫在他下榻的旅館接到了一個電話。
  「史蒂夫先生嗎?啊,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設法做了安排,斯坦福的屍體馬上放行。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謝謝你。明天上午八點有一架私人飛機到這裡接我們回去。我相信到時你會準備好所有有關文件的。」
  「這個當然。別擔心,我會負責處理……」
  「很好。」史蒂夫掛了電話。
  杜勒上尉在那兒坐了很長時間。媽的!真倒霉!哪怕再有一周,我就會一舉成名。
  運載著哈里·斯坦福屍體的飛機降落在波士頓的羅甘國際機場時,一輛靈柩車已在此等候多時。
  葬禮將於三天後舉行。
  史蒂夫·斯隆回到西蒙·菲茨傑拉德那兒覆命。
  「老頭子終於回家了。」菲茨傑拉德說。「這可要有一次別開生面的團圓了。」
  「團圓?」
  「是的。這會很有意思的,」他說。「哈里·斯坦福的孩子們,泰勒、伍迪和肯德爾,要來波士頓,慶賀他們父親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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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7: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泰勒·斯坦福第一次看到他父親死亡的報道是芝加哥電視台商務新聞台播出的。他直勾勾地看著電視機,像著了迷似的,心怦怦直跳。屏幕上是他父親「藍天」號遊艇的鏡頭,新聞播音員在說:「……在他前往科西嘉途中遊艇遇到風暴時悲劇發生了。哈里 ·斯坦福的保鏢德米特裡·卡明斯基目擊了這起事件,可惜沒能夠搶救他的老闆。哈里 ·斯坦福是金融界最精明的……」
  泰勒坐在那兒,看著屏幕上不斷切換的鏡頭,往事浮上了心頭……
  那天深夜,他被外面的叫聲吵醒了。那年他才十四歲。他靜靜地聽幾分鐘房間外面的怒吼聲,然後悄悄地向通過樓上大廳的樓梯走去。在樓下的門廳裡,他的母親和父親在吵架。他母親嘶著嗓子尖叫著,他看到父親抽了她一個耳光。
  電視上的畫面換成了白宮總統辦公室。哈里·斯坦福在和裡根總統握手。「……作為總統的金融特別工作小組的柱石之一,哈里·斯坦福一直顧問總統的……」有一次他們在後院踢足球,他的弟弟伍迪把球踢到房子邊上,他追過去撿球時,聽到他父親在樹籬另一邊說話。「我是愛你的,這你知道。」
  他在那兒停了下來。他的母親和父親不在吵架,這讓他很激動。可接著他聽到他們的家庭教師羅斯瑪麗的聲音:「你已經結婚了。我求你別騷擾我了。」
  他突然感到胃中一陣痙攣,他愛自己的母親,也愛羅斯瑪麗。他父親對他來說是一個可怕的陌生人。
  屏幕上現在閃爍著哈里·斯坦福和瑪格麗特·撒切爾……密特朗總統……米哈依爾 ·戈爾巴喬夫在一起的連續鏡頭。播音員說:「這位金融巨頭和工廠裡的工人與世界各國領導人都能打成一片。」
  又有一次,他路過他父親辦公室門口時聽到了羅斯瑪麗的聲音:「我要走了。」接著聽到他父親說:「我不會讓你走的。你得理智點兒,羅斯瑪麗!這是你和我唯一能夠……」
  「我不會聽你的,我已經懷上孩子了!」
  後來羅斯瑪麗失蹤了。
  電視畫面又換了。斯坦福全家站在教堂前面,看著棺材被抬上靈車。這是以前的新聞剪輯。播音員在說:「……站立在棺材邊上的是哈里·斯坦福的孩子們……斯坦福夫人的自殺與她日益衰弱的健康有關。據警方調查,哈里·斯坦福……」
  半夜裡,他父親叫醒了他。「兒子,起來。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這個才十四歲的小男孩開始發抖了。
  「你母親出事了,泰勒。」
  他在撒謊。是他父親殺死了她。她是因為他父親和羅斯瑪麗發生關係才自殺的。
  各家報紙充斥著這件事的報道。這是一件震驚波士頓城的醜聞。通俗小報更是不失時機地大做文章。斯坦福無法向孩子們封鎖消息。他們和同學在一起時更是活受罪。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裡,他們失去了他們最愛的兩位親人。這都是他父親一手造成的。
  「我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我們的父親吶,」肯德爾抽泣著說道。「我恨他!」
  「我也恨他!」
  「我也恨他!」
  他們想到過離家出走,但無處可去。他們決定起來反抗。
  泰勒代表兄弟三個去和他談判。「我們要換一個父親。我們不要你。」
  哈里·斯坦福冷冷地看了看他說:「我想我們可以做一些安排。」
  三周後,他們分別被送到了不同的寄宿學校。
  幾年過去了。孩子們很少見到他們的父親。他們只有在報紙上讀到他的消息,或是在電視裡看到他陪著漂亮女人或與一些名人在交談。他們和他在一起的唯一時間是他所謂的「機會」——在聖誕節或其他節日裡和他一起合影的機會,以表明他是一個多麼有責任心的父親。過後,他們各自又被送到不同的寄宿學校和夏令營,直到下一次「機會」到來。
  泰勒坐在那兒突然被電視上的鏡頭吸引住了。電視屏幕上是一組世界各地工廠的蒙太奇組合畫面。「……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私有實業集團之一。創造這個奇跡的是哈里· 斯坦福。他是一個傳奇人物……現在,華爾街的行家們頭腦中考慮的是:創始人去了,那麼這個家族的集團公司前景如何?哈里·斯坦福留下了三個孩子,但我們還不清楚將由誰來繼承斯坦福留下的這筆數十億美元的財產,或者說由誰來掌管這個企業集團……」
  泰勒長到六歲了。他喜歡在這座大房子四周閒逛,察看那些個令人心動的房問。他唯一不能進去看的是他父親的辦公室。泰勒意識到那兒在舉行重要會議。來見父親的人進進出出。他們都是些身著黑色禮服讓人肅然起敬的人物。這間泰勒不能進去的辦公室越發激起了泰勒想察看這房間的念頭。
  有一天,泰勒趁父親不在的時候決定進去看看。寬大的房間讓他驚歎不已,他站在那兒,望著巨大的寫字檯和他父親坐的真皮老闆椅。總有一天我會坐在那張椅子裡,像父親那樣神氣。他慢慢地走近寫字檯,仔細端詳著。上面放著幾十份令人肅然的文件。他繞過寫字檯,坐進了他父親的椅子裡。感覺好極了。我現在也神氣起來了!
  「你在那兒幹什麼?」
  泰勒抬頭一看,嚇呆了。他父親站在門口,怒氣沖沖的。
  「誰告訴你你可以坐在那張寫字檯後面的?」
  小傢伙渾身顫抖。「我……我只是想看看坐在這兒是什麼感覺?」
  他的父親像一陣狂風一樣向他走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什麼感覺!永遠不會!現在你給我從這兒滾出去,呆在外面!」
  泰勒哭著向樓上跑去。他母親來到了他的房間,摟抱著他說:「別哭了,親愛的,會好起來的。」
  「不會的……」他抽泣著說道。「他……他恨我。」
  「不會的。他怎麼會恨你呢。」
  「我只不過是坐了一下他的椅子。」
  他仍抑制不住要哭。她緊緊摟抱著他,說:「泰勒,我和你父親結婚的時候,他說要我成為公司的一部分。他給了我一股。這近乎是一個家庭玩笑。我打算把這個股份給你,放在你名下。現在你不就是公司的一分子了嗎?」
  斯坦福企業集團共有一百個股東,泰勒現在也榮幸地成了其中一員。
  哈里·斯坦福得知後,對他妻子挖苦道:「你他媽的以為他用這一股能幹什麼?接管這個公司嗎?」
  泰勒關掉電視,坐在那兒,盡量使自己相信電視裡的新聞是千真萬確的。他深深地感到一種滿足感。傳統上講,子女一心想成功是為了讓他們父親高興。泰勒不同。他渴望成功是為了毀滅他父親。
  孩提時,他總是夢見他父親殺死了母親,夢到他做了判官審理這個案子。我判你坐電椅!有時候,夢的內容也會有所改變。泰勒會判他父親絞刑,或服毒,或槍決。這些夢如今幾乎成真了。
  泰勒被送到密西西比的一所軍校,在那兒度過了四年地獄般的生活。他恨死了那兒的校紀和死板的生活方式。在校的頭一年,他一直想自殺。唯一讓他放棄這個念頭的是他決心不給他父親這個快樂。他害死了我的母親,他可殺不了我。
  泰勒感到他的教官們似乎特別嚴厲,這肯定是他父親搗的鬼。泰勒死也不能讓學校擊垮他。放假時他不得不回家,但和父親見面越來越讓他難受。
  他的弟弟和妹妹也回來度假,但彼此之間沒有兄妹之情。這是讓他父親給毀了。他們彼此像陌生人一樣,都盼望著假期結束,這樣他們可以逃避這個家。
  泰勒知道他父親是個億萬富翁,可是泰勒兄妹三個使用的津貼都是母親留下來的遺產。泰勒不知道這個家族的財富他有沒有份兒。他相信現在一定有人在對他們兄妹進行欺騙。我要找一個律師,可這肯定是不行的。然後他又想到,我要自己成為一名律師。
  當泰勒父親得知他的計劃時,說:「你說要做一名律師?我猜想你以為我會在斯坦福企業集團裡給你謀份差使。別做夢了,我不會讓你靠近一步的!」
  泰勒從法學院畢業後,本可以在波士頓開業,出於他家族的名望,他會受到各家大企業董事會歡迎的,可是他不願沾他父親半點光。
  他決定在芝加哥開設一家律師事務所。開業初期,業務很不景氣。他不願意打著斯坦福家族的旗號做生意,所以他的客戶很少。芝加哥的政界是由核心組織操縱的,他很快明白,要是能加入非常有影響的核心組織庫克縣律師聯合會,對一個年輕律師來說是非常有利的。他在地區律師事務所找到了一份工作。憑著他的精明和勤奮,沒過多久他成了一事務所的搖錢樹。他成了各種罪犯惡棍的公訴人。他成績卓著,他的判罪記錄名列前茅。
  很快他得到提升,最後他如願以償了。他被任命為庫克縣巡迴法院的法官。他曾想到過他的父親最終會為他感到驕傲的。他錯了。
  「就你,巡迴法院的法官?看在上帝的分上,就是烘烤比賽也不會讓你來做裁判的。」
  泰勒法官,個頭不高,身體微胖,兩眼精明有神,不愛說話。他身上沒有一點兒父親所具的魅力。他唯一吸引人的特徵是他那深沉、渾厚的嗓音,宣判案子時更是悅耳動聽。
  泰勒是一個不願與別人往來的人,他喜歡把自己的想法放在肚子裡。他四十歲,可看上去比他的年齡要老得多。他慶幸自己沒有幽默感。太輕浮了會使生活變得暗淡無光。他唯一的嗜好就是下棋,每週他都要去當地一家俱樂部殺一盤。他總是贏。
  泰勒·斯坦福是一名出色的法官,他的同事非常尊重他,經常向他討教。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斯坦福家族的一員,他從不向別人提及他父親的名字。
  泰勒法官的辦公地點在位於加利福利亞大街二十六號的刑事法院大樓裡面。這是一幢十四層的石結構大廈,門前有很長一段的石階。這一帶是危險區域,所以門前有一塊告示牌,上面寫著:
  
  根據法院規定,凡進入大樓的人都要接受搜身檢查。
  泰勒就在這兒日復一日地工作著,聽審各種案子:搶劫、盜竊、強姦、槍殺、販毒和謀殺。他判決時一貫鐵面無私,人們都叫他「絞刑法官」,他整天聽到被告以貧困、虐待兒童、家庭分裂等各種借口求情,他一律不予理睬。犯罪就是犯罪,就得受到法律制裁。在他的腦海深處一直埋藏著他的父親。
  泰勒·斯坦福的同僚們對他的私生活知之甚少。他們只知道他有過一次不幸的婚姻,現在離婚了,獨自一人住在海德公園區金巴克大街上一幢喬治王朝風格的建築裡的三居室套房裡。這一帶周圍都是古典式建築,因為在一八七一年把芝加哥夷為平地的那場大火中,海德公園奇跡般地逃過了這次劫難。他在這一帶沒有什麼朋友,左鄰右舍對他一無所知。他有一個管家,一周來上兩三次,但物品採購由泰勒自己負責。他是一個有條不紊的人,生活非常有規律。星期天他總是去離他家不遠的小商業街哈普爾市場,或是去基先生的精製食品商場,或是去五十七號大街的麥迪西商房。
  在一些正式的聚會上,他總是見到他的同僚們帶著各自的妻子一同出席。同僚們感到他有些孤單,主動提出幫他介紹女朋友,或約他吃飯,他總是謝絕。
  「那天晚上我有事。」
  他的夜生活似乎很充實,但他們又不知道他都在幹些什麼。
  「除了法律外泰勒對什麼也沒興趣,」他的一位同事向他妻子解釋道。「他對和女人約會也不感興趣。聽說他有一次可怕的婚姻。」
  他是對的。
  離婚後,泰勒暗自發誓他永遠不會再談兒女私情了。後來他遇上了李,一切突然都變了樣。李漂亮,性感,溫柔。李是一個讓泰勒願意與之廝守一生的人。泰勒愛李,可李怎麼會愛上他呢?李是一個富有成就的模特兒,追求李的人有幾打,大多數都很富有。李喜歡追求高檔的東西。
  泰勒曾感到此事無望了。他和其他人競爭無法贏得李的鍾情。可是一夜之間,由於他父親的死,一切都改變了。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成了富翁。
  現在他可以把整個世界給李。
  泰勒走進了法院首席法官的辦公室。「基思,我恐怕要去波士頓幾天。我想您是否安排一個人接我手中的案子。」
  「當然。我會安排的。」基思說。「我聽說了你父親的事,泰勒。我很難過。你和他關係一定很密切。」
  泰勒什麼也沒說。
  那天下午,泰勒·斯坦福法官動身去波士頓。在飛機上,他又想起了在那個可怕的日子裡他父親對他說的一句話:「我知道你那一套骯髒的小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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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7: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巴黎,天上正下著雨。這場七月裡的雨使大街上的行人亂成一團,有的奔跑著找地方避雨,還有的翹首搜尋著稀少的出租車。在福布爾格聖霍諾雷大街的一個拐角處有一幢高大的灰色建築。這是一座大禮堂。此刻,裡面所有的人都手忙腳亂,慌成一團。十幾位半裸的模特兒像歇斯底里發作一樣在四處奔跑著,而引座員們剛剛排好座椅,木匠們在彭彭彭敲打,幹完最後一點木工活兒。每個人都打著手勢拚命叫喊著。這裡的嘈雜聲吵得讓人頭都炸了。
  面對這風暴般的混亂,坐陣指揮的是肯德爾·斯坦福·勒諾女士。四小時後時裝表演將如期舉行,可這兒的一切都亂套了。
  災難:W市的約翰·費爾柴爾德出人意料地要來巴黎,可是沒有安排他的位置。
  悲劇:音響出了故障。
  災禍:一位主角模特兒病了。
  不測:兩位化妝師在後台打起架來了,誤了點。
  不幸:煙卷式裙子上的所有縫口全綻開了。
  換句話說,肯德爾固執己見地想到,一切都很正常。
  在這兒,人們沒準會誤把肯德爾·斯坦福·勒諾本人當成了其中一名模特兒。她曾經做過一陣子模特兒。她的風姿高雅,綰著金色髮髻,穿著一雙夏娜爾1式的無帶淺口輕便鞋。她的臂彎、手指甲油的色度、笑的姿態以及其他一切都展示出她那很有休養的風範。若不是經過精心化妝,她的相貌實在是平平。但為了不讓任何人意識到這一點,她煞費苦心,不知在她這張臉上花了多少心血。
  
  1夏娜爾,一八八三——一九七一,法國著名服裝設計師。
  排練場上她事必躬親。
  「誰把延伸台道上的燈打開了——雷·查爾斯?」
  「舞台上的背景用藍色的……」
  「襯裡露出來了,趕緊弄一下!」
  「模特兒們不要在表演場上化妝做頭髮。讓露露給她們找一個化妝室!」
  肯德爾的會場經理匆匆向她走來。「肯德爾,三十分鐘太長了!太長了!時裝表演一般不超過二十五分鐘……」
  她停下手中的活,問:「你有何建議,司各脫?」
  「我們可以裁減掉一部分設計……」
  「這不行。我可以讓模特兒走快一些。」
  接著又有人在叫她,她轉過身去。
  「肯德爾,我們沒法找到皮亞。你是不是要塔米換成深灰色夾克配長褲?」
  「不,讓達納穿這套。塔米穿束腰上裝、緊身褲。」
  「那麼暗灰色緊身針織內衣呢?」
  「讓莫尼克穿。別忘了讓她穿上灰色長筒襪。」
  肯德爾看了看告示牌上釘著的一組身穿各式禮服的模特兒的寶麗來一次成像照片。這些照片按嚴格次序排列。她用老練的眼光審視著告示牌上的這些照片。「我們來做一些調整。我們先展示米色羊毛衫,然後是單件衣褲,接著是無背帶絲綢緊身褲,塔夫綢夜禮服,然後是工作裝,不過上裝要配好……」
  這時她的兩個助手跑了過來。
  「肯德爾,我們這兒在爭論位置的安排問題。你說是把新聞記者放在一塊呢,還是把他們打散坐到社會名流中?」
  另一個助手說:「也許我們可以把新聞記者和名人安排坐在一塊。」
  肯德爾好像沒在聽。她已經有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她要把好關,不能出半點差錯。「你們自己解決吧,」她說。
  她看了看四周的場地,在想即將舉行的時裝表演。世界各地的名人都要來這兒為她的作品捧場。這一切我要感謝我的父親。他對我說過我永遠成不了氣候……
  她一直想做一名服裝設計師。甚至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她就對服裝的款式有一種天生的鑒賞力。她的洋娃娃身上套的外衣是當時全城最時髦的。她總喜歡把自己的最新小創作給媽媽看。她母親總是摟著她,說:「你真聰明,我的小乖乖,總有一天你會成為著名眼裝設計師的。」
  肯德爾對此深信不疑。
  在學校裡她修過平面造型藝術設計、結構繪圖、空間概念和色彩搭配等課程。
  她的一位老師曾向她建議:「要想做一名設計師,最好的途徑是先從做模特兒開始。這樣,你才有可能碰上一流的設計大師。只要你有心,你會從他們那兒學到很多東西。」
  有一次,她向父親說起她的夢想。他看了看她,說:「就你?當模特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肯德爾畢業後回到了玫瑰山莊。父親需要我料理這個家,她心想。她父親有十幾個傭人,可沒有一個能負起責來。因哈里·斯坦福常常長時間不在家,這些傭人我行我素,無法無天。肯德爾想把一切變得井井有條。她將家裡的各種活動都編成計劃,為父親的晚會忙裡忙外。她盡量讓他感到舒適快活。她期待著他的讚許,可是恰恰相反,她得到的是她父親的一頓臭罵。
  「誰讓你雇那個該死的廚子?把他弄走……」
  「我不喜歡你買的盤子,你的品味都到哪兒去了……?」
  「誰讓你重新裝飾我的臥室的?把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請出去^」
  不管肯德爾怎麼做,她父親總不滿意。
  他父親太不講情理,最終導致她離家而去。這個家總是沒有溫情。除了管教和打罵外,他父親從來不過問他的孩子。有一天晚上,她偶爾聽到父親在和一個客人說:「我女兒長得一副馬臉相。要是勾引哪個窮鬼,她得花一大筆錢。」
  實在太過分了,她再也受不了了。第二天,她離開波士頓,去了紐約。
  肯德爾獨自呆在賓館裡,暗暗思忖:好了,我現在來到了紐約。怎樣才能當上服裝設計師呢?如何打進服裝界呢?我怎麼才能讓別人注意上我呢?她又想起了她老師的建議。我先做一名模特兒。就這麼開始。
  第二天上午,肯德爾翻遍了電話簿,抄下了一大堆模特兒中介公司,然後開始一家一家地跑。我得向他們說實話,肯德爾想。我要跟他們說清楚我是暫時當模特兒,我不久要搞服裝設計。
  她走進了第一家中介公司的辦公室。一個中年婦女坐在辦公桌後。「有事兒嗎?」
  「是的,我想做模特兒。」
  「我也想,親愛的。算了吧,別想了。」
  「什麼?」
  「你的個兒太高。」
  肯德爾咬緊牙,說:「我要見你們這兒的負責人。」
  「你正在和她說話!我就是這兒的頭兒。」
  下面五六家也一樣讓她碰了壁。
  「個頭太矮了。」
  「太瘦了。」
  「太胖了。」
  「年紀太大了。」
  「年齡太小了。」
  「體型不好。」
  一個星期過去了,肯德爾絕望了。現在她的造訪清單中僅剩下一家公司。
  培羅蒙模特兒公司是曼哈頓一流的模特兒中介公司。接待處沒人。
  從一個辦公室裡傳來了講話聲。「下週一她有空,不過你只能用她一天。下三個星期她的演出任務安排得滿滿的。」
  肯德爾走到辦公室門口,向裡面瞥了瞥,一個穿著得體的女人正在打電話。
  「對。我再想想辦法。」羅克珊·馬裡納克掛上電話,抬起頭,說:「很抱歉,我們不需要你這種體型。」
  肯德爾絕望地說:「你們要什麼體型我都可以做到。我可以變高、變矮。我可以裝得年輕些,也可以變得老一些。我可以變瘦些……」
  羅克珊握住她手,說:「別說了。」
  「我要的只是一次機會。我真的很需要……」
  羅克珊猶豫了。這個小女孩遍身都有一種讓人感動的渴望。她的確身材標緻,長相不算漂亮,但也許巧妙的打扮一下……「你以前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嗎?」
  「有。我這一生都在穿衣服。」
  羅克珊格格笑了起來。「那好吧,讓我看看你的演出代表作。」
  肯德爾茫然地看著她。「我的代表作?」
  羅克珊歎了口氣。「我的傻姑娘,沒有哪一個自重的模特兒不帶表演劇照到處亂闖的。這可是你的『聖經』。你的客戶要看的就是這個。」羅克珊又歎了口氣。「我要你拍兩張面部表情的快照,一張是微笑的,一張是嚴肅的。轉過身來。」
  「好的。」肯德爾開始轉身。
  「慢慢地。」羅克珊仔細打量著她。「還不錯。我還要一張你穿睡衣或浴衣的照片,總之要盡量展示你的身段。」
  「我各拍一張,」她迫不及待地允諾道。
  羅克珊對她的迫切表情笑了起來。「很好。你……你是與眾不同,但你要拍一組照片來。」
  「謝謝你。」
  「別這麼早就謝我。干模特兒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這可是一件苦差使。」
  「我有準備。」
  「我們等著瞧。我給你一次機會。我會把你推薦到『試演場』去。」
  「什麼?」
  「『試演場』是客戶挑選新模特兒的地方。那兒有來自各個中介公司的模特兒。這有點兒像招聘電影演員。」
  「我能對付的。」
  肯德爾的事業就這樣開始了。她一連跑了十幾個「試演場」才有一個設計師對她發生了興趣,讓她試穿他設計的服裝。她過於緊張,由於她說話太多,差點兒毀了這次機會。
  「我真的喜歡你的設計,我認為這些服裝穿在我身上很美。我是說,穿在哪個女人身上都好看。真是棒極了!但我覺得穿在我身上特別好看。」她太緊張了,說話幾乎有些結巴。
  設計師同情地點了點頭。「這是你第一次找工作吧?」
  「是的,先生。」
  他笑了。「好吧。我先試用你一段時期。你剛才說你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肯德爾·斯坦福。」她想他會不會把她和斯坦福家族聯繫起來,當然了,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羅克珊說得對,模特兒這一行不容易。肯德爾首先得習慣被拒絕,習慣毫無結果的「試演」,習慣連續幾周沒活兒可干。每次找到工作時,早晨六點鐘她就得起床化妝,然後接二連三地拍照,常常到了午夜後才能結束。
  一天晚上,她拍了一天的照片後回來照了照鏡子,抱怨道:「我明天不能再干了,瞧我的眼睛浮腫成什麼樣兒了!」
  一個模特兒對她說:「在眼皮上敷上幾片黃瓜,或者用黃春菊花葉泡成茶,冷卻後,將茶水滴入眼中,過十五分鐘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眼睛果然不腫了。
  肯德爾特別羨慕那些任務不斷的模特兒。她總聽到羅克珊在給她們安排日程…… 「我原來答應過斯卡西給他一個米歇爾的副手,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馬上派她去……」
  肯德爾很快學會了千萬不能對設計師的服裝評頭論足。她認識了這個圈子裡的一些高級攝影師,她拍攝和合成一組表演代表作——她終於有了自己的代表作。她開始背上模特兒提包,裡面裝著各種必需品——衣服、化妝品、指甲保健袋以及首飾。她學會了將頭髮上綰以顯露更多的身體,學會了用卷髮器燙髮。
  學不完的東西。她成了攝影師們的寵兒。有一位攝影師把她拉到一邊,向她建議道:「肯德爾,連續攝影時你不要總微笑,把微笑留到最後。這樣,你的嘴角才不容易起皺。」肯德爾名氣越來越大。她不具有大多數模特兒的那種極其引人注目的美貌,但她有一種更美的東西,那就是高雅的風度。
  「她已經上檔次了。」一位廣告代理商曾說。
  這句話對她確實是一個概括。
  她感到孤獨。偶爾她也出去約會,但太無聊了。她不停地工作著,但她感到和當初來紐約闖蕩時一樣,離她的奮鬥目標還很遙遠。我得設法接觸一些高級設計師,肯德爾心裡思忖著。
  「我已經把你下面四周安排滿了,」羅克珊對她說。「大家似乎都喜歡你。」
  「羅克珊……」
  「怎麼了,肯德爾?」
  「我不想再幹下去了。」
  羅克珊直勾勾地看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想上表演台做時裝表演。」
  上表演台做時裝表演是所有模待兒所嚮往的。這種形式的表演最讓人興奮,也是最賺錢的。
  羅克珊有些拿不準。「那兒幾乎不可能打進去,……」
  「我想試一試。」
  羅克珊打量著她。「你是認真的嗎?」
  「是的。」
  羅克珊點了點頭。「那好。你要是當真的話,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學走木桁。」
  「什麼?」
  羅克珊向她解釋了要領。
  那天下午,肯德爾買了一根狹窄的、六英尺長的木桁。她用砂紙將它打光,然後放在地板上。她試走了幾次,總是從上面掉下來。這東西不好走,肯德爾嘗到了苦頭。不過我一定會做到的。
  每天早晨,她早早地起床,用腳部突出部位在木桁上練習走步。盆骨向前,腳下靠腳趾感覺,後跟要低。日復一日,她的平衡水平大有長進。
  她在一面長形大鏡子面前隨著音樂節拍走來走去。她學著頭頂一本書走步。起初她是身穿短褲,腳踏輕便運動鞋進行操練,很快,她就適應穿著夜禮服和高跟鞋進行練習了。
  當肯德爾感到自己練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她回到了羅克珊那兒。
  「我正翹首相望呢,」羅克珊說。「昂加羅正在物色一名模特兒,我向他推薦了你,他會給你機會的。」
  肯德爾一陣狂喜。昂加羅是服裝行業最傑出的設計師之一。
  一周後,肯德爾來到了表演場,她盡量表現得和其他模特兒一樣自如。
  昂加羅遞給她一套女裝,笑著對她說:「祝你走運!」
  「謝謝。」
  肯德爾出台了,那一招一式就好像她已幹了一輩子這行當,就連其他模特兒都佩服她。演出非常成功。從那以後,肯德爾成了時裝表演隊的台柱之一。她開始和一些時裝業的巨頭一起搭檔,他們有:伊夫·聖·洛朗、哈爾森、克裡斯蒂昂·迪奧爾、唐娜· 卡蘭、卡爾文·克萊因、聖·約翰……肯德爾應接不暇,世界各地她都跑遍了。在巴黎,每年三、四月舉行一次高級女子時裝表演;在米蘭,表演的高峰時節是在三、四、五、六月份;而在日本東京,表演旺季是在八月和十月。這是一種令人激動的繁忙生活,分分秒秒她都珍惜。
  肯德爾就這樣拚命地工作,拚命地學習。她為那些著名服裝設計師當模特兒,心中總是在考慮:如果她是設計師,她將做哪些改動。她學會了服裝如何設計才能合身,什麼樣質地的料子才能顯出一種飄逸感。她對服裝的類型、款式以及裁剪方法都有了瞭解。她也知道女人的哪些部位需要掩蓋,哪些部位需要暴露。在家裡她常構思設計草圖,設計思緒如湧泉一般。有一天她挑選了一組她的設計圖給一個名叫艾·馬尼安的大腕服裝商,馬上引起了他的興趣。「這些是誰設計的?」
  「是我。」
  「太好了,真是棒極了。」
  兩周後,肯德爾到唐娜·卡蘭那兒當了她的助理,在那兒她學著做服裝生意。在家裡她堅持不懈地搞設計。一年後,她舉辦了她平生第一次時裝表演會,可是一敗塗地。
  設計出來的款式很一般,沒人感興趣。她又舉行了第二次,結果沒有一個人光臨。
  我可能不適合幹這一行,她想。
  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名著名服裝設計師的。
  難道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嗎?她百思不解。
  半夜裡她突然頓悟過來。
  肯德爾躺在床上,暗啟思忖:我現時設計的服裝是給模特兒穿的。我應該把我的設計瞄向現實中的婦女,現實中的家庭。我的服裝應該是漂亮、舒適、時髦而又實用。
  肯德爾花了差不多有一年的工夫,又舉辦了一場時裝表演,結果立竿見影地獲得了成功。
  肯德爾現在很少回玫瑰山莊。難得回去一次,父女倆也是不歡而散。她父親還是老樣子。如果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他變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了。
  「還沒有哪個傻瓜看中你,呢?也許永遠不會有。」
  肯德爾是在一次慈善機構舉辦的舞會上認識馬克·勒諾的。他在紐約的一家經紀行國際部工作,負責外匯業務。他比肯德爾小五歲。他是個很有魅力的法國男子,瘦高個兒。他待人溫柔、體貼。肯德爾很快墮入愛河。他邀她第二天晚上和他共進晚餐,那天夜裡肯德爾和他上了床。從此他們每天都在一起過夜。
  一天晚上,馬克說:「肯德爾,你知道我在瘋狂地愛著你嗎?」
  她輕輕地說道:「我一生都在尋求你,馬克。」
  「可是我們之間有一個嚴重的障礙。你的事業獲得了巨大成功。可我怎麼也無法掙到你那麼多的錢。也許有一天……」
  肯德爾把手指貼到他嘴唇上。「住口。你所給予我的已遠遠超出了我所夢寐以求的一切。」
  聖誕節那天,肯德爾把馬克帶到玫瑰山莊去見她的父親。
  「你準備和他結婚?」哈里·斯坦福咆哮道。「他是一個無名小卒!他要你是因為他以為你會獲得一大筆錢。」
  如果肯德爾不需要什麼理由和馬克結婚的話,這就是理由。第二天,他們在康涅狄格州舉行了婚禮。肯德爾和馬克結為伉儷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你不能讓你父親這麼欺侮你,」他對肯德爾說。「他這一輩子,總把錢作為一種武器。我們不要他的錢。」
  對此,肯德爾更加愛他了。
  馬克是個十全十美的丈夫——善良、體貼、細心。我現在擁有了一切,肯德爾高興地想到。我的過去已經死亡。儘管她父親反對,可她還是獲得了成功。再過幾個小時,時裝界將對她的才能刮目相看。
  外面的雨停了。這是一個好兆頭。
  表演獲得了驚人的成功。表演結束時,場上奏起了音樂,照相機的閃光燈四處閃爍,肯德爾走上表演台,深深地鞠了一躬,頓時掌聲四起。肯德爾真希望馬克能來巴黎和她分享勝利的喜悅,可是經紀行沒有批他假。
  觀眾陸續離開後,肯德爾回到辦公室,心情非常激動。這時她的助手說:「有你一封信,是派人送來的。」
  肯德爾看著助手遞過來的褐色信封,頓時感到一陣寒慄。不用打開她就知道信中內容。信中說:
  
  親愛的勒諾夫人:
  我很遺感地告訴你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再次感到資金緊張。我們馬上需要十萬美元填補我們的開支。請將款子電匯到蘇黎世瑞士信用銀行。帳號:804072-A。
  沒有落款簽名。
  肯德爾盯著這封信,呆呆地在發癡。真是沒完沒了。這種敲詐永遠沒個完。
  又一名助手急匆匆地跑進辦公室,說:「肯德爾!我真的很難過。我剛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
  我再也受不了可怕的消息了,德爾心想。「是……是什麼消息?」
  「盧森堡TELT廣播電台播了一條新聞。你父親……他去世了。是淹死的。」
  肯德爾過了好一陣子才領會過來。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我想知道還有什麼能讓父親更自豪了,是我的成功,還是我是一個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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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4 23:3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佩姬·馬爾科維奇嫁給伍德羅(伍迪)·斯坦福已有兩年了,可霍布灣的居民提及她時仍稱她是「那個女招待」。
  佩姬是在雨林燒烤餐館裡當女招待時認識他的。伍迪·斯坦福是霍布灣有名的討人喜歡的男人。他住在自家的別墅裡,長得很帥,帶有一點古典味。他很吸引人,喜歡交際,因此成了霍布灣、費城和長島一帶那些初進交際圈的青年女子的追逐對象。而佩姬長相平平,高中都沒能讀完,她的父親是一個靠苦力吃飯的,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所以,當伍迪突然與這個二十五歲的女招待私奔時,在交際圈裡像扔下了一顆不小的炸彈。
  這件事讓人感到更為震驚的是,人人都認為伍迪會和米米·卡爾森結婚。米米·卡爾森是一位年輕、漂亮、聰穎的姑娘。她是一位木材巨商的繼承人。她一直瘋狂地愛戀著伍迪。
  通常,霍布灣的居民喜歡談論他們下人的男女私情,而不喜歡議論地位與他們相當的人,但伍迪是個例外,他的婚姻太讓他們感到震驚了。人們很快得知他是把佩姬·馬爾科維奇的肚子搞大了才和她結婚的。他們清楚得很是誰作的孽。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把人家肚子搞大,這我能理解,可你總不能與一個女招待結婚啊!」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二十年前,斯坦福家族鬧出的類似醜聞就曾轟動過整個霍布灣。一個上層社會的女兒艾米莉·坦布爾自殺了,就因為她的丈夫讓孩子們的家庭女教師懷孕了。
  伍迪·斯坦福毫不掩飾他對他父親的仇恨,所以大家都認為他是出於這股怨恨和這位女招待結婚的,以此證明他比他父親正派。
  唯一被邀參加他們婚禮的是佩姬的哥哥霍普,他專程從紐約乘飛機趕來祝賀。霍普比佩姬長兩歲,在紐約市布朗克斯區的一家麵包店工作。他瘦高個兒,滿臉麻子似的凹痕,講話帶紐約布魯克林區的口音。
  「你娶了一位很不錯的姑娘。」婚禮結束後他對伍迪說。
  「這我知道。」伍迪有氣無力地說。
  「你要好好照顧我妹妹,呢?」
  「我會盡力而為的。」
  「這我就放心了。」
  這是一個麵包師和世界上闊富人家的公子的一次令人難忘的談話。
  四個星期後,佩姬流產了。
  霍布灣是一個排外厲害的地方,而朱庇特島又是霍布灣一帶排外最厲害的地區。該島西臨航道,東瀕大西洋,是一個不與世接觸的最佳庇護所。這個地方富有、封閉、安全,這兒的警察比世界上哪個地方都多。島上的居民對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地方頗為自豪,他們擁有金中座小轎車或客貨兩用車,有自己的帆船——十八英尺的單桅船或二十四英尺的快速帆船。
  如果你不是從小在這兒長大,那麼你得努力爭取成為這個霍布灣區的成員。伍德羅 ·斯坦福娶了這個女招待後,人們爭論不休的問題是:這個島上的居民該如何接納新娘?
  安東尼·佩爾捷夫人是霍布灣資格者、威望高的老前輩,是所有社會爭論焦點的裁決人。她一生中最虔誠的使命就是不讓這個地區出現暴發戶、新貴族。每當有陌生人來霍布灣,而且讓佩爾婕夫人看不順眼,她總讓她的司機給他們送去一隻旅行皮箱。這是她通知他們這個地方不歡迎他們的一種方式。
  有一次,她的朋友興致勃勃地向她報告說有一個汽車修理工和他的妻子在霍布灣買了一幢房子,佩爾婕夫人照例送給了他們一個大旅行包。修理工的妻子瞭解到旅行包還有這層含義時,大聲笑著說道:「如果這個老潑婦認為她能把我從這個地方趕走,那她準是瘋了!」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僱傭的幫手和修理工全部跑了,她開的食品店總是訂不到貨,他們不能加入俱樂部,甚至在當地的好餐館裡預訂不到座位。更糟的是,沒人和他們說話。在他們收到那只皮箱的三個月後,夫妻倆只好賣掉房子搬走了。
  同樣,當伍迪結婚的消息傳開來時,小島上的人都激動得透不過氣來。把佩姬·馬爾科維奇驅逐出去就意味著也得把她那位家喻戶曉的丈夫驅逐出去。有些人在暗地裡對此打了賭。
  起初幾個星期內,沒有人請他們吃飯,也沒有人邀請他們參加社會活動。可是這裡的人喜歡伍迪,再說他的外婆也曾是霍布灣的元老之一。漸漸地,人們開始邀請他和佩姬到他們家裡做客。他們急著想看看新娘是什麼模樣。
  「這個老姑娘一定有什麼地方很特別,不然伍迪絕不會娶她為妻。」
  可是讓他們大為失望的是,佩姬讓人乏味,長相難看。她沒有個性,衣著過時。「邋遢」是人們心裡對她的評語。
  伍迪的朋友也感到困惑:「他究竟看上她什麼了?他可以和任何女人結婚,也不能和她結婚啊!」
  首批發出邀請的人當中有米米·卡爾森。伍迪結婚的消息對她打擊很大,但她很高傲,不願意流露她的痛苦。
  她的一個好友安慰她說:「算了吧,米米!你會忘了他的。」米米回答說:「我會活下去的,可我永遠忘不了他。」
  伍迪盡力維持這個婚姻。他明白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但他不願因此遷怒於佩姬。他想方設法做一個好丈夫,可是問題是佩姬和他或他的朋友沒有一點共同語言。
  唯一能讓佩姬心情舒暢的似乎是她的哥哥霍普,她每天都要和他通上一次電話。
  「我很想他,」佩姬對伍迪抱怨道。
  「要不讓他到這兒和我們呆上幾天?」
  「這不行。」她看了看丈夫,狠狠地說。「他得工作。」
  在社交場合,伍迪設法讓佩姬和別人交談,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她根本不是交際的料子。她總是獨自坐在角落裡,一聲不吭,不安地舔舔嘴唇。很顯然,她在這兒一點兒不舒服。
  伍迪的朋友都知道即使他現在住在斯坦福私家別墅裡,但他與他父親已經疏遠了,只是靠他母親留下的養老年金維持生計。他特別迷戀馬球,但他騎的矮種馬都是向朋友借來的。在馬球圈子裡,球手都是按得分定等級,十分為最佳球手,伍迪是九分球手。他的球友有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馬裡亞諾·阿格爾、德克薩斯的威基·艾爾·埃芬迪、巴西的安德烈斯·迪尼斯以及其他許多馬球高手。世界上只有十二位十分馬球手,伍迪的最大抱負就是成為第十三位。
  「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熱衷於馬球嗎?」他的一位朋友在他背後評論道。「他父親是一位十分馬球手。」
  米米·卡爾森知道伍迪買不起自己的賽馬,所以她讓人給他買了好幾匹。朋友問她為什麼,她說:「我要盡一切可能讓他快樂。」
  新來的球手問及伍迪靠什麼生活,人們只是聳聳肩。買際上,他總是靠別人過日子:他在打高爾夫球時使詐,賭馬球,借別人的馬和賽艇比賽,偶爾也「借」別人的妻子。
  伍迪和佩姬的婚姻很快惡化,但他拒不承認。
  「佩姬,」他總對她說,「參加晚會的時候,求你和我們一起談話。」
  「我們非得這麼做?你的那幫朋友都認為我不配和他們在一起。」
  「哎呀,他們沒有這個意思。」伍迪肯定地對她說。
  霍布灣文學俱樂部每週都要聚會一次,討論新書,然後一起共進午餐。
  有這麼一天,那些女士們正在用餐時,招待走到佩爾捷夫人面前,說:「伍德羅夫人在外面等候,她想與你共進午餐。」
  餐桌上一陣唏噓。
  「領她進來,」佩爾捷夫人說。
  過了一會兒,佩姬走進餐廳,她早已梳洗過了,穿著最好的衣裳。她站在那兒,忐忑不安地看著這些太太們。
  佩爾婕夫人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很客氣地說:「斯坦福夫人。」
  佩姬趕緊微笑著說:「是的,夫人。」
  「我們這兒不需要你。這裡已經有一位女招待了。」佩爾婕夫人說完繼續用她的午餐。
  伍迪聽到佩姬回來對他說了這件事時火冒萬丈。「她竟敢這麼待你!」他一把摟住她,說:「下次你做這種事的時候問問我,佩姬。你得有人邀請才能參加那種聚會。」
  「可我不知道,」她一臉不高興地說道。
  「好了。今晚我們在布萊克斯餐館聚會,我要你……」
  「我不去!」
  「可我們接受人家的邀請了。」
  「你自己去。」
  「我可不想不帶你就……」
  「我不想去。」
  伍迪只得一個人士赴宴。從此,他開始不帶佩姬參加晚會了。
  他回家總是沒有個准點,佩姬肯定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一件意外的事故改變了一切。
  事故發生在一次馬球賽上。伍迪打一號位置,對方的一個球手在爭球焦點企圖擊球,結果意外地擊到了伍迪的馬腿上,馬栽倒在地,壓在了伍迪身上。緊接著幾匹馬相撞,其中第二匹踢傷了伍迪。在醫院的急診室裡,醫生們診斷結果出來了:腿骨折,斷了三根肋骨,肺穿孔。
  以後的兩周裡,伍迪做了三次手術,他經受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醫生給他注射了嗎啡,以減輕他的痛苦。佩姬每天都來看他。
  霍普從紐約專程飛來安慰他妹妹。
  肉體上的痛苦是難以忍受的,伍迪唯一能夠解脫的是醫生們不斷給他開的嗎啡。伍迪出院回家後不久,他就似乎變了一個人。一忽兒他會像從前那樣恢復了他那奔放的性格,一忽兒他又會變得要麼脾氣暴躁,要麼沉默寡語。吃飯時他有說有笑,但說不定會突然對佩姬大發脾氣,惡聲惡語地罵起人來。幾秒鐘內,他的情緒會像天氣那樣變幻莫測。話說到一半,他會突然陷入沉思。他開始變得健忘。與別人約會,卻不去赴約;邀請人家來家中作客,到時卻發現他自己不在家。大家對他都非常擔心。
  在公共場合,他常常大聲謾罵佩姬。一天上午,佩姬給朋友上咖啡時不小心潑灑在地上,伍迪便挖苦她說:「做過女招待,永遠是女招待。」
  佩姬的身上開始出現挨打的痕跡,人們問她怎麼回事,她總是找借口搪塞過去。
  她總是輕描淡寫地說「我撞到了門上」,或「我不小心摔了一交」。社區裡的人被激怒了,他們開始同情起佩姬來了。但每當伍迪的古怪舉動得罪了誰,佩姬總是護著她丈夫。
  「伍迪精神壓力太大。」佩姬總是這麼說。「他今天情緒有些反常。」她不允許別人說詆毀他的話。
  終於,蒂奇納醫生揭開了伍迪的秘密。一天,他約佩姬來辦公室見他。
  她心裡有些發毛。「出什麼事了,醫生?」
  他打量了她一會兒,發現她面頰上有青斑,眼角也腫了。
  「佩姬,你有沒有感到伍迪在吸毒?」
  她的眼睛裡閃出憤怒的火焰。「不!我不信!」她猛地站了起來。「我不聽!」
  「坐下來,佩姬,你該正視事實了。大家心裡都很明白。當然你也注意到了他的行為,一忽兒他會覺得這個世界多麼的美好,一忽兒他又尋死尋活要自殺。」
  佩姬果坐在那兒望著醫生,臉色發白。
  「他吸毒上了癮。」
  她緊閉著嘴唇。「不會的,」她固執地說。「絕不會的。」
  「可事實如此。你得現實一點。難道你不想幫他一把?」
  「當然,我很想!」她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說。「我為了他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
  「那好,首先你得面對現實。我要做伍迪的工作,讓他去戒毒中心。我已經叫人讓他來見我了。」
  佩姬久久地看著醫生,然後點了點頭。
  「那好吧,」她靜靜地說道。「我一定和他談談。」
  那天下午,伍迪來到蒂奇納醫生的辦公室,他情緒很好。「你要見我,醫生?是不是關於佩姬的事?」「不,是關於你的事,伍迪。」
  伍迪驚訝地看著他。「我?我有什麼問題?」
  「我想你知道你的問題。」
  「你在說些什麼?」
  「你要是這麼下去的話,遲早會毀了你,也毀了佩姬。你在服什麼藥,伍迪?」
  「服藥?」
  「你知道我的意思。」
  一陣長長的沉默。
  「我想幫助你。」
  伍迪坐在那兒,低下了頭。當他開口說話時,他的嗓子有些嘶啞。「你說得對。我……我在自己騙自己,可我不能自拔。」
  「你服了什麼?」
  「海洛因。」
  「我的天哪!」
  「相信我,我竭力想戒掉,可我……我戒不掉。」
  「你需要幫助。有一種地方可以幫助你戒掉。」
  伍迪疲乏地說:「真希望你是對的。」
  「我想讓你去朱庇特島,那兒有一個戒毒中心海港醫院。」
  伍迪猶豫了片刻,說:「我去。」
  「那麼是誰給你提供海洛因的?」蒂奇納醫生問。
  伍迪搖搖頭。「這我不能告訴你。」
  「那好吧,算了。我會給你安排一切的。」
  第二天上午,蒂奇納醫生坐在了警長的辦公室裡。
  「有人給他提供海洛因,」蒂奇納醫生說,「可他不願意告訴我是誰。」
  墨菲警長看了看蒂奇納醫生,點了點頭。「我想我知道是誰。」
  有好幾個人值得懷疑,霍布灣是一個小地方,彼此之間都知道哪個在做什麼生意。
  最近在大橋路開了一家酒店,日夜對霍布灣的顧客開放。
  當地的一家診所被重罰,因為醫生過量開藥。
  一年前一家體育館開張。據傳,這兒的教練服用類固醇,還為他的顧客提供其他禁用毒品。
  但墨菲警長腦子裡有另一個人讓他懷疑。
  托利·貝利多迪多年來在霍布灣為很多人家做過園丁。他對園藝頗有造詣,喜歡擺弄花園打發日子。他精心設計的花園和草坪是全霍布灣最漂亮的。他的性格內向,不愛講話。他的僱主對他的情況知之甚少。他似乎很有教養,不該干園丁這一行,人們對他的過去非常好奇。
  墨菲派人把他帶到了警察局。
  「如果是為了駕駛執照的事,我已經續辦了……」貝利多迪說。
  「坐下!」墨菲命令道。
  「您有什麼問題要問?」
  「是的,你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我說得對嗎?」
  「是的。」
  警長靠在椅背上。「那你怎麼做起園丁來了?」
  「我熱愛大自然。」
  「那你還熱愛什麼?」
  「我不明白。」
  「你干園藝有多久了?」
  貝利多邊看著他,顯出困惑的樣子。「我的顧客投訴我了?」
  「回答我的問題。」
  「大約十五年了。」
  「你有一幢漂亮的房子和一條帆船?」
  「是的。」
  「你靠干園丁掙來的錢怎麼能買得起這些呢?」
  貝利多邊說:「我的房子沒有那麼大,我的船也很小。」
  「也許你在賺點什麼其他外快。」
  「你這是什麼……」
  「你在為邁阿密的一些人工作,是嗎?」
  「是。」
  「那兒有不少意大利人。你有沒有給他們幫什麼忙?」
  「幫什麼忙?」
  「比如說,推銷毒品。」
  貝利多邊看著他,嚇了一跳。「我的上帝!當然沒有。」
  墨菲傾身向前。「讓我來告訴你,貝利多迪,我一直在盯著你,我和你的一些僱主談過。他們再也不要你或者你的『嗎啡』朋友在這兒呆下去了,還沒聽清楚?」
  貝利多迪緊閉雙眼,過了一小會兒又睜開了。
  「很清楚。」
  「好,我希望你明天之前離開這兒。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這張臉。」
  伍迪·斯坦福在港口醫院呆了三個星期,出院時,他已經變成了從前的伍迪:迷人、和善、開朗。他又重操舊好,騎著米米·卡爾森給他的馬,打起了馬球。
  星期天是棕櫚灘和鄉間馬球俱樂部十八週年紀念日。森林山街上交通擁擠,成千上萬的馬球迷湧向馬球場。他們衝到賽場的西邊搶佔正面看臺的位置,還有一些人只好坐在南端的露天看臺上。世界上最優秀的選手將雲集這裡進行比賽。
  佩姬和米米·卡爾森緊挨著坐在正面看臺上。是米米邀請她來的。
  「伍迪對我說,這是你第一次看馬球賽,佩姬。你以前為什麼不看?」
  佩姬舔了舔嘴唇。「我想……沒準是看伍迪賽球太緊張了。我再也不想讓他受傷了,這種運動太危險了。你說呢,米米?」
  米米若有所思地說:「是的,事故隨時可能發生。你想想,有八名選手,每個選手體重大約一百九十磅,還有八匹矮馬,每匹約有八百磅,它們在三百碼的賽場上以每小時四十英里的速度奔跑著,怎麼可能沒什麼閃失呢?」
  佩姬不寒而慄。「如果伍迪再出什麼事,我可再也受不了了。真的,我為他擔心得快瘋了。」
  米米·卡爾森輕輕地說:「別擔心,他是最好的球手之一。他在赫克托·巴蘭特斯手下受訓過,你知道。」
  佩姬茫然地看著她。「他是誰?」
  「他是一個十分馬球手,是馬球圈子裡的傳奇人物之一。」
  「哦。」
  當選手們騎著馬穿過賽場時,觀眾們發出一陣咕噥聲。
  「怎麼了?」佩姬問。
  「他們剛剛打完循環賽,這是賽前的一種儀式。他們馬上就要正式比賽。」
  賽場上,兩個球隊在炎熱的太陽下開始列隊,等待裁判拋球。
  伍迪看上去精神飽滿,皮膚曬得□黑,體格健壯,看上去志在必得。佩姬揮著手,向他打了個飛吻。
  比賽雙方現在已經排好了隊。隊員們個個手執用於越位的球棍。
  「馬球賽分六個階段,每個階段叫一局,」米米·卡爾森向佩姬解釋道。「每局持續七分半鐘,鈴聲一響,一局就算結束。然後休息十分鐘,每一局他們都要換馬上陣,得分最多的隊算贏。」
  「是這樣。」
  米米不知佩姬對她的解釋能聽懂多少。
  賽場上,球手們的眼睛緊緊盯著裁判,等候著球被拋出。裁判環視了一下觀眾,然後突然在兩排隊員中間拋出了白色的塑料球。比賽開始了。
  場上的隊員一個個風馳電掣,伍迪首先控制了球,他打了一個正手越位球。球飛向對方的一個球手。這位選手驅馬緊追,伍迪趕上去勾住了他的球棍,破壞他進球機會。
  「伍迪為什麼要這麼做?」佩姬問。
  米米·卡爾森解釋道:「如果你的對手控制了球,你可以用你的球棍勾住他的球棍,阻止他射球,這樣他就得不了分。伍迪下面一定會打一個越位球,好讓自己的球隊控制球。」
  場上的比賽風雲變幻,你根本無法也來不及思考。
  觀眾們大聲喊叫道:「傳到中間……」
  「場邊……」
  「轉過去……」
  選手們全速奔跑在賽場上。這些球員的胯下馬匹都是些良種馬,它們中有誇特馬、阿拉伯馬、摩根馬和銀鬃馬,比賽結果有百分之八十取決於馬種的好壞。這些賽馬速度很快,得有球手們所說的那種「球感」,而且能夠預料騎手的每個步驟、每個舉動。
  在前三局,伍迪打得很出色,每局得了二分,賽場上的觀眾一片歡呼。他的每次射球和勾球都很迅速利落,他的球棍無處不在。以前的伍迪·斯坦福又回來了:他風馳電掣,毫不畏懼。到第五局快結束時,伍迪所在的隊得分遙遙領先。選手們離開球場休息十分鐘。
  伍迪從坐在前排的佩姬和米米面前走過時,特地向她們微笑示意。
  佩姬對米米·卡爾森興奮地說:「他棒不棒?」
  她看了看佩姬,說:「是的。他各個方面都棒。」
  在更衣室裡,伍迪的隊友們都向他祝賀。
  「真不錯,夥計!你真是神了!」
  「打得太精彩了!」
  「謝謝。」
  「我們上場再給他們點兒苦頭。他們不會有機會的!」
  伍迪咧著嘴,說:「沒問題。」
  他看著隊友們向賽場走去,突然感到渾身疲乏無力。我太拚命了,他想,我真不想再回到場上去了。這樣下去,我的競技狀態不會好起來的。如果我去賽場,一定會出洋相的。他開始感到恐慌,心怦怦直跳。我只要那麼一點點提提神。不!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我答應過的。可我的隊友們都在等我。我就來這麼一次,下不為例。我向上帝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他打開他的衣櫃,將手伸進了他的上衣口袋。
  伍迪哼著小調回到賽場,眼裡發出了異樣光芒。他向觀眾們揮手致意,回到了正等候著他的球隊中。我甚至都不需要球隊,他想。我可以單槍匹馬擊敗那些狗娘養的。這個世界上我是他娘的最好的馬球手。他暗自格格地笑了起來。
  在第六局快結束的時候,事故發生了,儘管有些觀眾堅持認為這根本不是事故。在眾隊員衝向球門時,幾匹馬撞在了一起,伍迪藉機得到了球。他透過眼角的餘光,看到他身邊還有一位對方的隊員,隨即轉向一側,打了一個勾球,將球控制在馬後邊。正在這時,對方的一號選手裡克·哈密爾頓把球接了過去,向球門飛奔而去。伍迪緊追不捨,揮起球棍向對方的棍頭砸去,可是沒擊中。他們高球門越來越近。伍迪拚命地想勾住哈密爾頓的球棍,可每次都沒能成功。
  就在哈密爾頓接近球門時,伍迪故意掉轉馬頭向哈密爾頓撞擊,球飛了出去。哈密爾頓人仰馬翻。觀眾都站了起來,使勁喊叫著。裁判氣急敗壞地吹響了哨子,舉起了一只手。
  馬球賽則的第一條是當一個騎手控制住球並向球門奔去時,切斷他的路線就是犯規。任何球手橫切進球路線,引發危險,要判犯規。
  比賽暫停。
  裁判走到伍迪面前,怒不可遏地說:「你這是故意犯規,斯坦福先生。」
  伍迪咧著嘴,說:「這不是我的錯!是他該死的馬……」
  「對方得一分,算是對你的懲罰。」
  這一局結果一敗塗地。伍迪在最後三分鐘裡又明顯兩次犯規。結果對方又得兩分。兩次犯規都讓對方獲得罰球射門的機會。在這一局的最後三十秒裡,對方球隊得了決定性的一分。本來是穩操勝券,最後卻潰不成軍。
  在正面看臺上,米米被賽場上急轉直下的形勢嚇得目瞪口呆。
  佩姬膽怯地問:「形勢不妙,是嗎?」
  米米轉過頭來,說:「是的,佩姬。恐怕是這樣的。」
  一個招待走到她們身邊。「卡爾森小姐,我可以和您說句話嗎?」
  米米·卡爾森轉身對佩姬說:「請原諒,我離開一會兒。」
  佩姬望著他們走開了。
  在更衣室裡,伍迪的隊友們一聲不吭。伍迪呆呆地盯著牆,慚愧不已。米米·卡爾森走進更衣室,匆匆向伍迪走去。
  「伍迪,我得告訴你一個最最可怕的消息。」她把一隻手搭到他的肩上。「你父親死了。」
  伍迪抬頭看了一眼,不停地來回搖著頭,接著開始抽泣起來。「是我……是我的責任,是……是我的錯。」
  「不,你不要太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
  「是的,是我的錯,」伍迪叫道。「假如不是犯規被罰,我們一定勝了這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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