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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馬榮成]搜神篇[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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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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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6: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搜神篇 作者:馬榮成

楔子
    汗,一滴一滴地自他的額角流下。
    少年正在匆忙趕路,趕得好不辛苦,然而腳下所踏著的路,也不知是否他應該要踏
的歸途?
    縱然渺無方向,腳仍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猶如一頭孤魂野鬼。
    身前身後,儘是雜沓的影兒,影影綽綽;少年瞧真一點,只見影兒儘是愁眉不展的
百姓,像在逃難……
    逃難?
    逃往哪?
    少年極目一望,卻見這些人原來並不是在逃難,而是在輪候……
    他在不知何去何從之下,六神無主地步近這班在輪候著的人群。
    但見人群整齊地排列,嚴如一條巨龍,蜿蜒也有數里,為何竟有這樣多的人在輪候?
他們在等些什麼?
    輪候的群眾中,一個年逾古稀、牽著一個六歲男孫的老公公瞥見這少年一臉疑惑,
不禁慈和的道:
    「少年人,你呆站在這裡幹啥?快到人群後排輪吧!」
    那個孩子也睜著一對大眼睛道:
    「是呀!否則天色一黑,便要餓著肚子再等明天了。」
    少年猶不解問:
    「老公公,你們……在輪些什麼?」
    老公公有點失笑,道:
    「米糧呀!我們全是災民,你不是本土人?」
    少年搖了搖頭、恍恍惚惚的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兒的人。」
    老公公又問:
    「那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雙目立時又泛起一片迷惘,答:
    「我……我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起來了。」
    此語一出,人群中頓傳出不少竊竊私語,畢竟老公公年紀較長,早知道是什麼回事,
歎道。
    「唉,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準是給洪水嚇壞了。少年人,你餓不餓?」
    少年臉色乍紅,並役有答,不過他的肚子卻「咕咕」作響,替他回答。
    「真可憐!」公公從懷中掏出一個乾枯不堪的饅頭,遞給少年道:
    「孩子,先吃了再說吧!」
    「謝謝老公公!」少年連忙接過,毫不考慮便大口大口吃起來,可知餓了不少時日。
    那個男孩在老公公耳邊悄悄道:
    「爺爺,那是我們惟一的饅頭啊!給了他,我們今晚……」
    老公公道:
    「小定,別這樣說!他想必與父母失散了,又記不起自己是誰,好可憐呀!而且大
家也是窮人,好應守望相助,我們也快要輪到米糧了,不用擔心……」
    話雖然如此說,可是那個小定還是緊緊盯著少年在吃著的饅頭,猛吞口涎。
    少年僅吃了一半,眼角瞟著他,忽然竟不再吃,把餘下半邊饅頭還給老公公,道:
    「老公公,謝謝你!我餓得……太久了,一時間吃不下去……」
    是嗎?那有這個道理?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聽見他如此說,喜形於色,連忙代他爺爺接下了。一邊還欣賞著那留有半邊齒
痕的饅頭,他以為他會把這惟一的吃掉,誰知竟又不吃,不期然異常快樂地對他的爺爺
說:
    「爺爺,嘻嘻,瞧!還有半邊呢!今晚小定決定不吃,用來孝敬爺爺!」
    原來這孩子如此緊張這半邊饅頭,只為一點孝心,真是難得……
    少年雙目不禁有點濡濕,很後悔適才吃了他那半邊饅頭。
    少年幫意岔開話題,問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說……大家在輪候著米糧,這些米糧……賣多少銀兩?」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
    「這些米糧不用銀兩來買的。」
    「不用銀兩?」少年道:
    「竟有……這樣便宜的事?是誰……這樣慷慨?!」
    老公公道:
    「是當今一代大幫天下會雄霸的第二弟子一步驚雲!」
    「是啊!自從發生水災之後,步驚雲便遣送樂山官府一百萬兩,給他們購糧食和藥
給我們這些貧苦大眾啊!」那個仍在拿著半邊饅頭的小定一聽見步驚雲三個字,旋即興
奮地搶著道。
    其他在輪候著的災民甫聽步驚雲的名字,不展的愁容露出了笑容,齊道:
    「不錯!步驚雲是我們的大恩人哩!」
    「步驚雲?」少年乍聽這三個字,只覺心頭一陣顫動,可是想了又想,猶理不出半
點頭緒來。
    這三個字,似乎在他空白的腦海裡曾佔著一個角落。然而,迷茫地,他始終找不著
半點蛛絲馬跡;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彷彿「下落不明」。
    那個小定仍在手舞足蹈、眉飛色舞的道:
    「依我想,步驚雲一定十分高大威猛,經常行俠仗義,我真想見一見他啊……」
    「啊」字剛剛出口,突然又聽小定再次「啊」的一聲;原來他手中的饅頭,倏地給
人一腿踢飛,滾到地上,染滿了砂塵。
    把饅頭踢飛的是一個高瘦、作商賈打扮的人,他身後正站著兩個剽悍隨從。
    小定服見饅頭下地,情急高呼:
    「啊,我給爺爺吃的饅頭啊……」
    雖是半邊蒙污的饅頭,然而在饑寒交逼的境地,小定還是趕忙想抬回來再洗乾淨,
可是正搶前俯身,剛把饅頭拾回剎那,赫地,那個高瘦的男人一腿踩在他緊握饅頭的小
手上,「咯勒」一聲,小手和饅頭似要一同被踩扁當場。
    「哇!」小定痛得高叫起來,老伯也即時驚呼:
    「小定!」
    急忙跪在那個高瘦的男人跟前,「咚咚咚」的叩了數個響頭,乞求道:
    「柳老爺,求求你……放過我孫兒吧!」
    這個高瘦漢子原來喚作「柳堅」,本居於樂山未受水淹的「昌平鎮」;他原是一名
土豪的師爺,樂山一帶無人不識;後來不知為何時來運轉,頓搖身一變為暴發戶。
    柳堅一腳踩著小定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暴發戶咀臉,猶在氣定神閒的笑道:
    「誰叫你孫兒這樣崇拜那個什麼步驚雲呢?哼!那個傢伙算是什麼狗東西?」
    小定已痛得大汗淋漓,但聽他如此侮辱自己崇拜的人物,仍倔強地、天真地駁道:
    「呸!步驚雲是我們的大恩人,並不是……什麼狗東西!」
    柳堅獰笑著:
    「嘿嘿,真是無知而又癡呆的孩子,你道這個步驚雲為何捐助你們?他只是藉此增
加聲勢,沽名釣譽吧了!」
    沽名釣譽?是嗎?他自己又為這次天災幹過什麼?還不是只懂得出口傷人?
    說話之間,柳堅的腳始終踏著小定的手,眼看他的小手快給踩扁了。
    一旁的村民全都礙於他是惡霸,不敢干預;只有少年人見此面色一變,正要撲前,
卻給柳堅兩名手下使力擒住。
    少年人雖記不起自己是誰,但仍能分辨事非,眼見這個喚作柳堅的人中渣滓如此虐
弄小孩,他咬著虎恨恨道:
    「廢物!自己發了財……卻不立品,不好好……捐助災民,反而不甘看見……別人
捐助,這樣的小人,一定會有人懲戒你!」
    柳堅間言臉色一陣鐵青,因為少年說正了他那顆小人之心。
    可是他忽又化青為笑,道:
    「呵呵!少年人,你竟對本大爺如此說話,真勇敢呢!大爺一定會對你好好整治,
不過在整治你前,也須向你解釋一下,到底本大爺家財百萬,為何也不捐助一文啊!」
    少年人狠狠的瞪著他,沒再搭腔。
    柳堅道:
    「其實啊!本大爺最信因果了!正所謂種善因得善果,富貴貧賤,全因自己一手造
成。本大爺能會享富貴,兼且逃過水災大難;當然因為我是大大的好人了……」
    他說著一指那些正餓得有氣無力的村民,高聲道:
    「相反來說,這些災民所以遇上水災,只因他們根本就是壞人,既是壞人,便得要
承受惡果,有此報應真是大開眼,而我啊……」
    他歪著咀角向少年邪邪一笑,道:
    「我既是好人,便絕不會捐助壞人的了!少年人,你明白沒有?哈哈……」
    柳堅說罷頓縱聲狂笑,兩名手下也附和地大笑起來。
    他仍然未有移開正踏在小定手上的腳,那個老公公依舊在聲聲「柳老爺」的跪地求
饒,少年勃然變色道:
    「嘿,你這樣……歪曲天理,草菅人命,難道……這些人便沒有娘親嗎?別忘記!
你也是由你娘親所生的!」
    柳堅想了想,笑道:
    「是啊!我差點把我娘親也忘了!年前我把她趕出街頭,不知她可有餓死呢?」
    說著又再高聲大笑。
    「畜生!」少年人恨得咬牙切齒,可惜被兩名手下制著,動彈不得。
    柳堅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到暢快極了,索性變本加厲,踩著小定手兒的腳更
用力了,小定立時痛得一聲慘叫。
    柳堅道:
    「骨頭折了尚可駁,踩扁了便無藥可救,這隻小手是廢定了!我最喜歡看見壞人受
盡折磨,少年人,我知道若我把他的手廢了,你一定很痛心的,是不是?」
    他這個問題根本並不預算少年會答,他只是一邊說一邊腳上加勁。
    此時那些災民瞧著也覺心中不忍,有些人壯著膽子道:
    「柳老爺,求求你……高抬貴手吧!畢竟小定還是個……孩子……」
    柳堅反唇相稽:
    「哼!你們裝什麼慈悲?他手廢了與你們何干?他若因此而死,少了一個廢物與你
們爭吃,豈非更好?哈……」
    災民即時嘴聲,柳堅又再拚命使勁,誓要把小定的手踩扁不可。
    「柳老爺!不……」那老公公仍在哀求,老淚縱橫,更突然一手緊抱柳堅的腿,柳
堅一怒之下大腳一伸,當場把老公公蹬開,老公公腦袋隨即撞到一塊大石之上,「噗」
的一聲,當場腦漿迸射,死了!
    「爺爺!」小定眼見爺爺死了,急忙放聲驚呼!
    柳堅見自己錯腳弄出人命,也是一愕,連忙縮腿,小定立時強忍痛楚,乘勢撲向他
的爺爺,拚命搖幌著他,哭著吶喊:
    「爺爺,你不要死啊!小定還有半邊饅頭要給你吃啊!爺爺!你答答小定啊……」
    他慌亂地把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遞到他的爺爺面前,那半個饅頭早已變為一團
泥漿般黏著他血淋淋的手,情況異常慘厲,可是,他的爺爺已永不會答他了。
    柳堅一步一步的向後退,也許他亦未料到會釀成慘劇;這種小人,平素不幫同胞,
只會欺壓同胞,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會畏罪潛逃……
    然而就在他剛退出一丈之際,霍地,身後竟有一個冰冷的聲音道:
    「你,這畜生。」
    柳堅槍惶回頭一看,只見適才被其手下擒著的少年,此刻不知如何竟已站在他的身
後。
    最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少年足畔,竟倒臥著他兩名剽悍的手下。
    他不知於何時把他倆擊倒了,他居然有這樣的力量?
    此刻,眼前少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彷彿驀然充滿了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一股
——
    殺人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變得異常冰冷。
    就像是——
    「死神」的眼神!
    一個為天地履行因果的死神!
    柳堅看著少年森冷的雙目,竟感到一陣濃烈的死亡氣息向自己直罩,雙腿登時一軟,
尿也給撒了出來,他不知何故會這樣的害怕,不由自主地哀求道:
    「別……別殺我!我……知錯了……」
    少年靜靜的看著老公公爆開的腦袋,木無表情的道:
    「世上,並沒有知錯這一回事,我早已沒有原諒你的意思了。」
    他冷冷的盯著柳堅,只說出了一句公平的判決:
    「你,絕對該下地獄!」
    接著,拳影一動!
    「蓬」的一聲,一團東西自柳堅的體內飛出,跌到地上。
    那團東西仍在有規律地跳動,災民定睛一看,盡皆嘩然。
    這團物體,赫然是柳堅的腸臟,和他那顆小人之心!
    鮮血遍地,混和了老公公的腦漿,也混和了小定的哭聲,終於把少年人悠悠的喚醒
過來,他眼中的冷意,居然又出奇的消失。
    他的目光又回復一片迷惘,比適才更迷惘……
    他如夢初醒,茫然地瞪著自己那個染滿了血、如鐵鑄一般的拳頭,茫然地瞪著驚悸
的災民,似猶不知適才發生何事,駭然問災民道:
    「我……我是誰?」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故沒有人敢答。
    「我……為何會有……這樣的……力量?」
    始終沒有回答,只有小定強忍身心痛楚的聲音在哭嚷著:
    「鐵拳哥哥……你……快走啊!否則……官府來了,就走不了……哪……」
    其他災民也齊聲叫道:
    「是呀!快走!別要為殺掉這一條狗而被斬首啊!」
    少年一時間只感惶然失措。
    然而在眾人熱心催促之下,他惟有發足狂奔。
    他如同一頭被天貶滴的魔,失掉三魂七魄,迷糊地、盲目地向前亂闖。
    沒有身份,也沒有過去!
    可惜,迎面而來的卻並非平坦的康壯大道,而是他那無法預知的未來。
    哀艷的未來。
    那是一個滿佈參天古樹的山。
    故此,在那山的深處,終年都只有可以屈指細數的幾絲陽光,且還時常瀰漫著一層
詭異的濃霧。
    也間會響起一陣不知從何方傳來的女子歌聲:
    「不會說話的嬰兒呀……」
    「人生旅程是如此的漫長,自你踏上旅途之始,父母便對你關懷備致……」
    「父母對你的深恩,又豈止米飯這些?」
    「故你切不可忘卻……」
    「父母之恩……」
    如泣如訴的歌聲,蒼涼而帶著無限空虛寂寞,就像一個遭子女遺棄街頭的苦命婦人,
訴說著自己養兒育女的悔恨心曲……
    在滿山濃霧當中,一條人影正在失魂落魄的跑,正是那個記不起自己是誰的少年!
    他不知為何依舊在跑,也許是因為仍染在手上的血跡,他想忘掉這灘血跡,忘掉適
才所發生的可怕事。
    然而他異常狼狽,踉踉蹌蹌便仆跌地上,一直向前翻滾……
    直至翻至一雙腳前方止。
    這雙腳並不是一雙人腳,這雙腳是石造的。
    少年愴惶抬首一望,只見自己已滾至一尊與人齊高的石像前。
    那是一尊女性的神像,神像上還刻著四個觸目驚心的字——
    「鬼子神母」!
    「神母」!
    神像的臉客流露著一絲詭異微笑,暖昧而陰森,令人一看即不寒而慄。
    這個人跡罕至的深山,為何會出現如此的一尊神像?
    少年並不勉強自己要找出答案,他只是急忙站起來再欲前走!
    就在此時,靜寂的空間忽地響起了一個迷離的聲音:
    「孩子,此路只往西湖,別再前走。」
    聲音似近還遠,少年惑然地環顧四周,並不見任何人影,僅得這尊神像。
    「誰?誰在說話?」少年大叫。
    那聲音並沒答他,只繼續道。
    「西湖,並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要尋回以往的記憶,你身後還有十條路……」
    少年聞言立即轉身,定神看個清楚,赫見濃霧深處,依稀有十條分岔的路。
    聲音又道:
    「這些,才是你該走的路。」
    這聲音為何要阻止他往西湖?是否,在西湖的彼方,正有一件事情在等待著他?
    抑或,一個人在等待著他?
    前路雖然迷濛渺茫,然而少年卻並沒有踏上這十條路任何一條,他反而繼續向前走!
    聲音異常訝異,問:
    「孩子,你不想……尋回以往的記憶?你不想尋回父母之恩?」
    少年猛然回首道:
    「不!我已經感覺到,我的前身一定是個根可怕的人,擁有著很可怕的力量,我不
想再重蹈覆轍……」
    他迷惆地凝視前方,續道:
    「我只想……」
    「理過今生!」
    說著不再受聲音迷惑,堅決前去。
    空洞而死靜的樹林內,又再悠悠響起了一陣悲哀的歌聲:
    「不會說話的嬰兒呀……」
    「你為何偏要如斯狠心,忘卻父母深恩……」
    「忘卻殺父之仇……」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3 20: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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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6:16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假如,她還沒有死去的話,算起來,今年也該有一千一百歲了。
    她與一般賢嫻淑德的女子沒有兩樣,惟一不同的是一一
    她不是人。
    她,姓「白」,名「素貞」,是一條在杭州西湖底下修煉了千年的白蛇。
    她還另有一個姊妹。
    一條修煉了五百年的青蛇,喚作一一「小青」。
    兩條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間世事,與世無爭,可是
    忽然有一天,白蛇素貞厭倦了妖精那種枯燥乏味的修煉生涯,她,動了凡心。
    她搖身幻變為一絕艷美女,矢志要找一個好男人以托終生;而小青因要追隨姐姐,
也變作一俏麗少女,伴她一起往尋有情郎去。
    終於,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雙亡、寄居親友籬下、受盡白眼的翩翩美少年
——「許仙」!
    一個純真的初生之犢,與一條擁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見鍾情,火熱纏綿;這
只癡心的蛇妖,還幫助許仙開了一間藥鋪,令他躍升為小老闆,不用再受親友訕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觀,並勸她別太沉迷,然而為了他,白素貞無視一切!
    她愛他,理所當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攜!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無事地維繕下去,可惜……
    一日.一個號稱「法海」的高僧路過許宅,硬指白素貞是妖物,並遊說許仙助其伏
妖。
    許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貞多番探問,始終渺無頭緒。
    到後來,法海堅決不容妖凡相戀,把許仙擄拄鎮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險峻,白素貞知悉後當場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許仙,期間當然遇上
不少阻撓,險死還生,且還誕下一子——「許仕林」。
    最後,白素貞把持心中無堅不摧的愛,排除萬難,救出許仙。
    滿以為可再與許仙相宿相棲,詛料就在她與小青、許仙歸家途中,腦後突遭重擊,
她大驚回首,只見擊頭之物赫然是集天地靈氣而成的法器「盂缽」,而手持盂缽的人,
竟是她拼互相救的——
    「許仙」!
    與此同時,法海亦摹地現身;原來他早在金山寺內已說服了許仙,許仙亦感妖凡難
以久戀,竟忘恩負義地接受了法海給他的盂缽,依計偷襲素貞。
    素貞簡直不敢相信,兼且為救許仙,與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一把推開小青,讓
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終亦為盂缽所收,更被法海囚於「雷峰塔」下。
    此事以後,許仙當然得回由素貞所出的兒子許仕林,並續絃再娶,繼續「繁殖後代」,
開枝散葉。
    至於法海,為防走脫的小青會赴雷峰塔營救白蛇,遂以其法力於塔底下了封印,好
讓白素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個永恆而淒美的墓碑,活埋著一隻為情粉身碎骨、身死心死的蛇
妖——
    白素貞!
    而這傳說,至此己流傳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這傳說,至此已流傳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內的「許伯」輕輕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條斯理的對孩子們道。
    這是一個甚為簡陋的茶寮,位於杭州西糊之畔;而「許伯」,正是茶寮的老闆。
    許伯已經很老,一頭白髮不知於何時已脫個清光,光禿禿的,模樣看來也有七十多
歲了。由於上了年紀,又無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個年青力壯的小伙子回來幫手。
    擔子頓時減輕了,生活也過得蠻寫意,更有餘暇為居於此帶的孩子說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駐腳歇息的除了三數商旅外,還有一群約莫八、九歲左右的村童,
正團團圍著許伯,「洗耳恭聽」他今日所說的故事。
    這些日子以來,許怕已為孩子們說了不少故事,例如釋迎牟尼如何在菩提樹下得道、
孟母三遷、甚至在背上刻著精忠報國的岳飛,林林總總,聽得孩子們眉飛色舞。
    不過,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這個吸引,因為許伯今天所說的故事,竟是發生在
孩子們所居的西湖,這個故事,正是——
    白蛇的故事。
    「什麼?」其中一個小孩聽罷整個故事後,突然詫異的問:
    「許伯,這個傳說……至此僅流傳了一百年?那豈非是不遠以前的事嗎?」
    這孩子喚作「小國」,小小年紀已失得粗眉大眼。一臉純真、憨直。
    許伯侃侃而道:
    「不錯,其實算起來,大概是發生在你們曾祖父那個年代。」
    另外一個小女孩也插嘴道:
    「是啊!我也記起來了!爺爺也曾把這傳說告訴我,他說,是他的爹告訴他的。」
    「這不正好與許伯所說的不謀而合嗎,哈!」小國興奮的笑。
    小女孩忽又緊蹙雙眉,道:
    「或許……是吧?不過,我爺爺說的故事,似乎和許伯的有少許不同……」
    「什麼不同?」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問。
    「爺爺說,白素貞是被法海以盂缽所收,並不是給許仙偷襲的!」
    孩子們乍聽之下,紛紛回頭看著許伯,小國更率先發問:
    「許伯,為什麼你說的會完全不同的?」
    許伯慈和地笑了笑,道:
    「一個家傳戶曉的傳說,經過一百年的廣散、流傳,當然會與原來的故事有所出入,
甚至會有不同版本,並不稀奇啊!」
    小國又睜著大眼睛,極感興趣地追問:
    「那,許伯,你還知道什麼版本?」
    「還有一個,也許,亦是最易令人人信的一個……」許伯悠悠道。
    孩子們聽到這裡,全皆屏息靜氣,等待他說下去。
    許伯故意壓低嗓子,神秘兮兮的道:
    「據說,這個傳說並不是傳說,而白素貞這條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實是
假的……
    「啊!」孩子不約而同的高呼一聲,小國連隨問:
    「許怕,既然白素貞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許伯淡淡一笑,答:
    「她真正的身份,本來是一百年前的一個……
    語聲未歇,驀聽一個聲音凶巴巴的喝道:
    「嘿,老鬼,你又在騙小孩子了!」
    此語一出,眾孩子不禁全往後望,但見說話的是一名彪形大漢,身後還跟著三名手
下。
    此彪形大漢喚作「黎鵬」,是西湖這帶的土豪惡霸,專欺壓此地的老弱婦孺;搾取
他們的血汗錢;至於對其他男丁,他則不敢冒犯,因怕他們會群起而攻。
    如今這個欺善怕惡的黎鵬,當然是看上許伯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一腿踩在凳
上,交抱雙手,歪著眼角、趾高氣揚地道:
    「許老鬼,你雅興倒真不淺,居然會為孩子說故事呢!瞧你心情相當不錯、今日想
必賺了不少,爽快點!把銀兩交出來吧!」說著攤開手掌,送至許伯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搶呢!不過此時茶寮內僅得這群孩子,還有三數商旅和許伯的一
個十六歲夥計;孩子們固然無力相幫,那小伙子也懾於黎鵬之威,至於那三數個商旅更
是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了。
    許伯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賺得的銀子奉上。
    黎鵬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
    「混帳!怎麼只有這樣少?」
    說罷大掌一揮,狠狠抽了許伯一記耳光,當場把他抽倒地上,連牙也脫落不少:。
    許伯滿嘴牙血,道:
    「黎大爺,小鋪今日真的是賺得這些了,請你高抬貴手吧!」
    黎鵬一把揪著他的衣襟,怒罵:
    「死老鬼還裝蒜?待老子好好給你一點顏色!」
    一邊說一邊又欲揮掌再摑,豈料孩子中的小國再也看不過眼、奔上前一腿踢在黎鵬
屁股上,痛叱道:
    「你這無賴專打老弱,算什麼英雄好漢?快放手啊!」
    黎鵬屁股被踢,霎時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於腰間的粗木棒,暴喝:
    「小鬼頭活得不耐煩了,待老子在你頭上開花!」暴喝之間已揮棒砸向小國頭顱。
    小國根本不懂閃避,眼看即將要給木棒砸個頭破血流之際,倏地——
    一條人影閃電搶前,一手扣著黎鵬握棒之手,木棒立時在小國頂上數寸頓止了。
    這只緊扣黎鵬的手,是一隻堅如精鐵的手。
    這只堅如精鐵的手,屬於一個比鐵還要堅定的人。
    但見出手相救小國的人,竟是一個年紀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這青年濃眉深目,背著一個草簍;雖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滿臉英挺不拔之
氣,整個人看來軒昂偉岸,異常獨特。
    孩子們甫一見他,登時面泛喜色,小國更喜孜孜的大嚷:
    「阿鐵哥哥!」
    阿鐵?
    這個喚作阿鐵的青年僅向小國淺淺一笑,並沒說話,跟著發力甩開黎鵬的手,黎鵬
猶是冥頑不靈,輕蔑的道:
    「臭小於!你憑什麼來管本大爺的事?」
    說著向身後三名手下使個眼色,一干人等遽然發難,紛紛揮棒朝阿鐵攻去。
    憑什麼?只憑一雙鐵鑄一般的拳頭!
    「蓬蓬蓬蓬」四聲,棒未至,阿鐵的拳頭已先擊在黎鵬四人胸腹之上,當場把他們
轟個東歪西倒,搜刮許伯的銀子亦灑了一地,狼狽非常。
    好一條鐵錚錚的男兒,不愧人如其名!
    黎鵬心知不敵,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來,咬牙切齒道:
    「臭小子!老子總有一口會報復,走著瞧!」言畢立與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竄而逃。
    阿鐵雖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藝,然而天生神力,單靠一雙鐵拳為村民對付這些流氓
鼠輩,還是綽綽有餘。
    他隨即上前扶起許伯,這才張口說話,問:
    「許怕,你可有受傷?」
    許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
    「僅是打掉數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則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負!」
    此時他身畔那個一直在聽故事的小女孩道:
    「許伯,誰說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為我們說動聽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說的那個
什麼……白蛇的傳說,更是精采呢!」
    阿鐵也看了看許伯,淡淡笑道:
    「不錯。許伯,自十四歲開始我便聽你的故事,單是這個白蛇傳說,你每年也有不
同版本,最後連我也感到迷惑了……」
    「阿鐵,想不到你記心倒好,看來老頭子死後,這套說故事的本領,你一定是惟一
傳人了。」許怕堯爾一笑。
    阿鐵眉頭輕皺,道:
    「許怕,別盡說不樣話,你老人家準會長命百歲。」
    小國一直都在幫許伯撿拾撤滿地上的銀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
    「是啊!許怕一定會長命百歲,就像龜那樣長命的!」
    「龜」字一出,村童們全都笑了起來,連許伯這個被喚作龜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國猶不知自己失言,還傻憨的問:
    「喂!你們笑些什麼?許伯,怎麼連你也為老不尊,笑得這樣難看?」
    孩子們笑得更厲害了,就在他們哄笑之際,倏地,所有孩子的笑聲頓止。
    因為,他們霍然瞥見了一個人正背著草簍,默默的向這邊步來。
    那是一個他們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個與阿鐵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阿黑!
    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帶,先後有兩名不明來歷的少年在流浪,他們兩人早已失去
記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起從何處來。
    二人不但同樣失憶,還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他們的容貌。
    兩個少年居然長得一模一樣,恍如一雙孿生兄弟一樣。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後來在街頭偶遇後至的阿鐵。
    二人當場一愣,雙方雖記不起自己是誰,然而眼見對方那張相同的臉,均心知彼此
身世定有一段緊密的淵源。
    而在西湖一帶的人,大都推測這兩個少年多是孿生兄弟,可能因為家庭慘變致會失
憶,且又與家人失散才會輾轉先後流落杭州。
    阿黑與阿鐵相遇後便相依為命,他因他當年一身黑衣而喚他作「阿黑」,他因他鐵
一般的眼神而喚他作「阿鐵」。
    二人舉目無親,流浪街頭,無分誰兄誰弟:不過阿黑性格沉默,阿鐵則較阿黑穩重,
故這段期間他一直以大哥身份照顧阿黑。據說有一次,二人餓得有氣無力,阿鐵為了阿
黑,竟然冒險搶了某富戶惡大的狗飯給阿黑吃……
    在饑寒交逼之下,阿黑冷眼看著阿鐵滿身給惡犬所噬咬的牙印,有些部位還給嚙咬
了大片血肉出來,他仍然沒有半分表情,只是靜靜接過阿鐵冒死搶回來的狗飯,一口一
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當晚,那富戶家中三頭壯碩的惡犬,赫然盡遭撕殺,由嘴至尾給撕開兩邊,
腸穿肚爛,死狀恐怖非常。
    是准有這樣的力量,可以徒手撕殺三頭惡大呢?
    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數日,終於,幸得一個叫「徐媽」的好心老寡婦,見他兩
個十四歲的少年實在可憐,於是也顧不得自身窮苦,毫不考慮便把他倆收養下來。
    徐媽膝下並無兒女,向來只靠替大富人家縫補衣裳賴以為生。然而這點手作,僅堪
養活她自己而已,如今收養了兩名兒子,一時間入不敷支,惟有再替富戶們多幹點事,
例如清洗衣裳等等粗活。
    幸而阿黑與阿鐵亦很懂事,主動幫徐媽清洗衣裳,減輕了她不少負擔。如是這樣,
就在三母子齊心合力下,苦苦熬過三年。
    徐媽由於日夜忙於縫補衣裳,兼且年事漸高,一雙眼睛愈來愈不行了;而阿鐵與阿
黑亦已有十七歲,終於,他倆找得一份為當地藥鋪採藥的差事。
    徐媽總算可以享點清福,不用再緊瞇一雙老眼日縫夜縫了。
    生活雖仍清苦,但阿鐵與阿黑為著徐媽,縱使二人採藥時弄至手損腳傷,還是不哼
一聲,不吐一句怨言。
    這樣又熬過兩年。
    二人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兩兄弟均長成兩個魁梧偉岸的青年,擁有著相同的面貌、
五官,惟一不同的是——性格與氣質。
    阿鐵與阿黑愈是長大,愈是相似,只有性格則大為迥異。阿鐵愈大愈堅強如鐵,較
明人情世故,經常忍不住出手幫助村民,故甚得孩子們的喜愛。而阿黑……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神秘。
    雖是相同的兩張臉,然而誰都無法想像,他倆居然會流露著天淵之別的氣質。
    江湖術士口中的所謂「面相」之學,在他兄弟倆的臉上根本毫不管用。
    阿黑的冷面,令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可會怒?可會笑?
    人們對不知的人或物,只會感到恐懼;於是,許多此帶的人都極為害怕阿黑,嚴如
他是妖怪一樣。
    就像此刻,他僅是背著盛滿今天所採草藥的草萎步近,歡笑著的孩子們全都止住笑
聲,光睜著眼不知所措,有些更情不自禁連退數步。
    阿鐵也感受到孩子們的怯意,他忙道:
    「怎麼了?你們適才不是笑得很開心的?」
    孩子們並沒理會他,小臉依舊「肆無忌憚」地寫滿懼意。
    有時候,懼意也是一種侮辱。
    阿黑似乎也察覺孩子們的不妥,因此他在步至孩子十步之位時便自行止步,不再踏
前,只對阿鐵道:
    「有足夠吃的吧?」
    滿首的自發,更有數撮寥落地灑在她滿是皺紋的額頭,令她看來更憔悴、更蒼老無
依;事實上,無論遠看近看,她看來也有六十多歲了,確是很老。
    天色愈來愈黯,她依然在門前呆坐,只因她正在等著兒子們回家。
    天下父母,半生養兒育女,一生的結局、下場,還不是呆坐家中苦等子女回家?
    冉冉地,兩條高大身影自遠方步近石屋,老婦居然毫無所覺,是因為她在想著其他
事情,抑是因為她根本無法察覺有人步近?
    不錯!她真的無法察覺,她的一雙眼睛,已經陷於半盲了……
    在過去數年當中,她曾日以繼夜地替人縫補,以維繫一家生計,以供養兩個井非她
親生的兒子,她的老眼愈縫愈是昏花,愈不中用,最後,她僅能看見一尺之內的東西。
    然而她一點也不後悔,僅為她在晚年得到兩個像樣的兒子。
    兩條高大的身影終於步至老婦跟前,其中一個輕聲喚道:
    「娘親。」
    輕喚「娘親」的人是阿鐵,另外默不作聲的是阿黑;這個老婦,正是二人此數年來
含辛茹苦的娘親一一徐媽。
    徐媽乍聞這聲輕喚,臉上乍現喜色,方才驚覺有人步至跟前,她連隨使勁揉著一雙
老眼,翹首望著二人,吁了一口氣道:
    「你們兩個今天為何這樣晚?娘親真是擔心死了!還怕你們給毒蛇咬著哪。」
    徐媽嚕嚕囌囌的站了起來,一邊摸著牆,一邊步進屋內,還一邊的道:
    「你們以後在採藥時,記著要小心點啊!草叢內有那麼多毒蛇蜘蛛……」
    阿鐵看著母親一邊摸著,一邊前行的佝僂、伶仃背影,不由鼻子一酸,她如今連前
路也不大看得清楚,必須倚牆方可前行。
    這一切的苦,都是為了他兄弟倆:,
    徐媽小心奕奕的步進廚內,徐徐端出一個盛著三碗粥的盤子,微笑著道:
    「瞧!今晚的晚飯很豐富呢!是肉片粥!」
    僅是下了一塊薄如蟬翼的肉片,這碗粥便叫豐富?可知這家人如何窮苦!
    阿鐵連隨上前接過盤子,把三碗粥放到桌上,徐媽不忘囑咐:
    「有缺口的那只碗子是娘親慣用的,別要壞了規矩。」
    阿鐵如言把那碗粥放到徐媽跟前,無意中發覺,徐媽碗內的僅是稀粥,沒有肉片。
    只得阿黑和阿鐵的粥內才有肉片……
    啊?怎麼會這樣的?
    也許,這間屋其實只得兩塊肉片,但卻有三個人,徐媽只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
    她猶怕阿鐵會弄錯,乾瘦的手指無限小心地在碗邊苦苦摸索著,直至摸著了那個缺
口,方才肯定這碗是她「早有預謀」、連半塊薄如蟬翼的肉片亦不忍下的稀粥,不由得
大大鬆了口氣,還恐節外生枝,忙著強顏笑道:
    「來來來!快吃吧!粥涼了就不好吃的了……」
    阿鐵一顆心直向下沉,回首一望阿黑。
    阿黑仍是木然如故,似乎並沒發覺。
    看著母親為了他兄弟倆能穿得像樣一點而自己節衣縮食,一身衣衫襤樓,一臉寒酸;
看著母親那半盲而迷茫灰蒙的眼睛,阿鐵心中驟覺不忍。
    他忽然閃電拈起自己粥內那塊肉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到母親粥內。
    徐媽雙目半盲,當然瞧不見他這個動作,阿黑仍是低著頭,好像亦沒瞧見。
    娘親,對不起了……
    你如此疼我們兩兄弟,阿鐵是知道的。
    但你這塊肉片,阿鐵縱使吃進肚子、只怕……只怕比死更為難受。
    阿鐵並沒告訴阿黑,既然阿黑不知,就由得他吃下去好了,不知比知更為幸福。
    他想著想著,正欲舉粥欲呷,才發覺未有湯匙,急忙道:
    「原來還沒拿湯匙,娘親,你稍候一會。」
    說罷立走迸廚中取來湯匙,先遞了一隻給娘親,再遞了一隻給阿黑……
    可是,就在他把湯匙遞給阿黑剎那,他陡然發覺,阿黑碗中的肉片竟然不見了!
    阿鐵一瞥阿黑,心想:阿黑一定餓得很,這麼快便吃掉那塊肉片。
    然而當他坐下,正要舀粥而喝時,他信眼向娘親的碗中一瞄,赫然發覺,娘親的碗
內不知何時……
    竟然又多添了一塊肉片!
    阿鐵心頭陡地一動。難道……
    他迅即回望阿黑,阿黑並役看他;只是自顧舀著稀粥,專心地、一口一口地、默默
無言地吃,恍如什麼也沒發生過。
    此時徐媽亦已舀了一口粥放到唇邊,摹覺有異,連隨把這口粥放近眼前看個清楚。
    她終於把這口粥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見了兩個兒子的心!
    人間所有父母,一生宏願,或許亦僅是能看透子女們對自己的心吧?
    霎時之間,徐媽那只握著湯匙的手不知所措地凝頓半空,淒惶地顫抖,進退維谷。
    良久良久,她這隻手方才把那口粥送進自己嘴內,她一邊仔細咀嚼著那兩塊肉片,
一邊硬咽地讚道:
    「真……好吃,娘親……很久沒……吃過……這樣……好吃的……粥……了……」
    說著吃著,已然再也說不出半句話;兩行老淚,已傍惶地滴進那碗稀粥中……
    窗外,驀然下起雨來。
    正在吃粥的阿黑與阿鐵,匆忙跑出屋外,替母親撿回那些在竹籬笆上晾曬的衣物。
    他們所居的小屋位於西湖畔的一角,正當二人剛粑衣物悉數取下之際,阿黑倏地定
定的凝視偌大的西湖。
    「阿黑,你在看什麼?」阿鐵問。
    阿黑的目光並未離開湖面半分,他平靜的道:
    「湖下,似有一些東西。」
    阿鐵蹩著眉,極目細眺,湖下那有什麼東西?
    只有滿湖給纏綿雨絲打成的漣漪。
    「也役……什麼,大概是魚吧。」阿鐵道:
    「我們還是快回屋裡吧,否則準會著涼。」
    阿黑並沒再說什麼,僅是默默轉身,隨阿鐵一起進屋。
    就在兩條高大魁梧的身影步進屋內後,漣漪處處的西湖面,驀地起了一陣異常的變
化。
    但見某個角落的湖水赫然被徐徐分開,在湖水分開之處,一條人影緩緩的從湖水之
下升起。
    一條白色的人影,是女的!
    這條白色人影,體態異常修長、婀娜,雖然從湖下升起,然而那一身白如夢幻的絲
羅襦裙,居然沒濕半分。
    裙上且伸出無數柔滑細長的白練,白練宛如千絲萬縷,又如數不盡的白蛇,不斷在
雨中飛蕩,赫然滴雨不沾!
    這是武功?還是……?
    她臉上蒙上一層白紗,只露出一雙跟睛,一雙可能已是這世上最美麗的眼睛!
    然而這雙眼睛,此際卻充滿了疑惑。
    她凝眸注視阿黑與阿鐵所居的石屋,迷惘地低聲呢喃,道:
    「五年了,自五年前一別,我找了你五年,終於找到了你……」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找到兩個失去記憶。一模一樣的……」
    「步驚雲?……
    千里尋他
    這裡,不知是何處何方。
    只知道,這裡是一個幽暗迷離的空間。
    四周除了黑暗,還瀰漫著一層裊裊煙霧;瞧真一點,卻原來並非煙霧,而是從一個
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霞氣——
    她!
    她仍是如五年前一樣,一身出塵素白,惟是,縱然從沒有人能看清楚她白紗下的臉,
從她的氣質,也該知道她比一年前更美麗,更完美無瑕,更無懈可擊……
    惟一的缺點,是——
    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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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6:30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她美得簡直不像活人,反而像一隻妖,一隻修煉了千年的白色蛇妖。
    週遭的白煙猶在瀰漫,她一雙美麗的眼睛猶在闔上,可知道她正在聚精會神,彷彿
是一個絕世高手在勤修苦研,又彷彿是一隻妖滋在修煉……
    修煉?
    驀地,她把緊閻的雙掌從胸前放下,撒手不練,還幽幽的道:
    「一日恍似千年,太沉悶了,我無法再繼續修煉下去。」
    這是一聲埋怨,然而她的聲音聽來異常溫柔,反令這聲埋怨變得平和乏力,就像她
自己,過去的日子從來都是那樣平和,像是受人操控,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她身上的霞氣隨即遏止了,迷漫於黑暗的白煙亦逐漸消用,只見消散的
白煙中,有一個青人婦人正仁立於她的身畔。
    還有婦人罩於面上那張七彩班斕的面具,也在黑暗中冉冉浮現。
    「悶這個字,並不是你這種身份的人應說的話。你為何覺悶?」
    白衣少女柳眉輕皺,道:
    「神母,我日夕思索著自己為何會與其他人不一樣,已經很悶。」
    神母?又是這個神母?
    但聽這個罩著面具的神母道:
    「哦?你感到自己與其他人有何不同?」
    「我,每天皆要修煉。」
    「每天修煉,是你身份該做之事,而且,更可令你臻至最高境界。」
    「不錯,修煉確能令我臻至最高境界,但,誰知道這樣修煉下去究竟是什麼樣兒的
勾當?臻至最高境界後又能得到什麼?」
    「……」這回,可連那個神母也不懂回答了。是的,修煉下去有什麼好處呢,臻至
最高境界後又為了什麼?
    就像世間所有武林高手,一生斗生斗死,到頭來只為一個「天下第一」的虛名,可
是成為天下第一後又能怎樣呢?又不能把這虛銜帶下黃泉?
    一切都屬虛幻,終須白骨埋荒家。
    正如白衣少女與神母口中的「修煉」與「最高境界」,均並不例外。
    神母既然沒答,白衣、女只得顧影自憐地輕歎一聲:
    「我最大的痛苦,是寂寞。」聲音無限淒迷。
    「你不應感到寂寞,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視你如親生女兒。」
    白衣少女輕輕回首,凝眸看著神母臉上的面具。道:
    「我知道,因為你喚作『神母』,把我視作親女兒般呵護是你身份該做之事。但,
我同時知道,你有許多個不同嗓子,你從來不以你真正的嗓子和我說話,你也從不讓我
看你面具後的——真面目……」
    神母歉疚的道:
    「對不起,這是……」
    白衣少女沒待她把話說完,先自道:
    「這是——『神』早已立下的規矩,是不是?」
    神?世上真的有神?
    誰是神?
    白衣少女續道:
    「就像我臉上的白紗,從來也不能在人前掀開,絕對不能讓人瞧見我的臉,這就是
神的規矩了?」
    「你明白便最好。」
    白衣少女雙目充滿哀傷之色,摹然道:
    「可是,我已經厭倦了神所安排的規矩和命運,厭倦了這種修煉的生涯……」
    神母聞言陡地一,怔,道:
    「別傻,修煉下去,至少可以令你能保護自己。」
    「或許是吧……」白衣少女狐疑:
    「修煉,無疑能令我愈來愈強,令我能保護自己,只是……」
    「無論是人是妖,無論多強,一個女子,畢生最大的『壯志宏願』,也只不過是希
望能有一個敢為自己做任何事、窮一生心力去愛護自己的男人吧?」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獨特脫俗的慧黠!
    看著她充滿憧憬的美麗眼睛,聽著她如夢吃般的低語,神母方才恍然大悟,歎道:
    「也許……你所說的並沒有錯。只是……當今之世,已沒有願意為女人做任何事的
男人了,現今的男人全都質素欠佳,風流薄倖,沒有一個值得女人為他死心塌地。」
    「神母,你太武斷了……」
    「是嗎?那你可有例子能說服我?」神母冷靜的問。
    白衣少女斗地低下頭道:
    「至少,在我所遇的人當中,還有一個他……」
    「他?他是誰?」神母訝異地問。
    白衣少女面色一紅,答:
    「就是五年前我倆所遇的那個他……」
    神母聞言一愕,道:
    「五年了,原來……原來你一直都沒有忘記他——步驚雲?」
    「他所做的事頂天立地,是一個令人一見便很難忘記的人。」白衣少女答。
    神母也有同感:
    「不錯,他外表雖冷,惟卻令人難忘,而且,五年後的今天,相信他己變為一個相
當『精彩』的男人。」
    哦?她競以「精彩」去形容一個男人,可知他如何不凡。
    白衣少女點頭道。
    「嗯,也是一個值得去愛的男人。」
    乍聽一個「愛」字,神母當場一懍,冷冷道:
    「但無論他如何值得去愛,也不干你的事。」
    「哦?」臼衣少女向她斜眼一瞥,等她解釋。
    神母冷靜地宣佈:
    「你絕對不能夠破壞神的規矩,破壞已經為你安排的命運!」
    又是神?白衣少女反問:
    「假若……我一定要呢?」
    神母冷笑:
    「你不會成功的,也不會找出誰是他,因為我已下了手腳。」
    此語一出,白衣少女陡地一怔,愕然問:
    「你……下了手腳?啊,我明白了。」她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倒抽一口氣道:
    「難怪……我居然發現兩個他。」
    神母並沒大驚小怪,淡若的問:
    「你早已找到他了?嘿,可惜,你永不會找出誰是他,因為我已對他們其中一個下
了我最得意的伎倆一一『天衣無縫』!」
    「大衣無縫?」白衣少女為之一驚,她似乎也知道「天衣無縫」是什麼。
    「是的,五年前我倆把他棄於荒嶺後,我眼見你眸子中那種依依之色,早料知你會
忘不掉他,也料知你會千方百計找他……」神母道。
    「於是,我找來了另一個同樣失憶的少年,乘其昏迷不知時,在他臉上縫上一個與
步驚雲面孔相同的『天衣無縫』,再安排他倆巧合碰頭;你也該知道『大衣無縫』獨妙
之處吧?」
    「我知道,『天衣無縫』是你的獨門面具,比那些江湖人的人皮面具還要奧妙,只
要一經縫在人面之上。便完全無跡可尋,即使是那個給縫上『天衣無縫』的人每天洗臉,
也不會發覺自己的臉上多了一張人皮面具,而且也脫不下來。」白衣少女歎道。
    「不錯,除非下毒蝕掉它,否則『天衣無縫』必須由我才懂脫下,它還有一特異之
處,就是會隨著面具的特徵與肌肉紋理,不斷演化成那個人長大或衰老後的模樣。」
    白衣少女倒抽一口涼氣,道。
    「因此,我看見了兩個長大後的他,其中有一個必是『天衣無縫』所致,即使連被
戴上面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終於明白了?所以,縱然你已找著他,你也分辨不出誰是他,如何去愛?」
    「我……只有一點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既然你要千方百計阻止我找到他,何不乾脆把他殺掉,令我死心?」
    神母一愕,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道:
    「我有我的目的,並不需要告訴你。」
    白衣少女輕歎一聲,道:
    「不過無論你有何目的,神母,你還是錯了……
    「哦?」
    「一個人的面孔雖然可以造得一模一樣,惟獨氣質和性格,還是無法倣傚。特別是
你找來了一個失憶的少年縫上『天衣無縫』,他縱然長得和他一樣,但還是有自己獨特
的性格與氣質,將會與他截然不同
    「你的意思是……」
    白衣少女道:
    「只要我和他倆住在一起,日子一久,便可找出誰是他了。」
    「你要離開這裡?不!我絕不容你破壞神的規矩,私自離去!」神母說著霍地一把
欲強行捉著白衣少女的手,豈料竟給她身形一閃,巧巧避過,神母又再回爪疾攫,白衣
少女連隨挺掌一格,幽暗之中,二人「噗噗噗」的過了數下子,各自震開。
    神母訝然道:
    「想不到……你已有如此道行,看來並不比我遜色,我一直都大小覷你了。」
    白衣少女有點歉意,道:
    「神母,你我一直情如母女,我本不欲與你交手,只是……」
    「只是為了他?」神母冷冷問。
    白衣少女再無答話,忽然別過臉,決絕地、狠狠撕下自己的面紗,丟在黑暗之中。
    她本來絕對不能在人前撕下面紗,可是她還是撕了。
    面紗在幽暗中飄蕩,宛如她即將面對的那段虛無飄渺、拿捏不定的情。
    「你竟敢為他背叛神?」神母震驚地低嚷。
    但聽向來溫柔的她此際語氣竟是異常堅定,略帶歉意地道。
    「神母,謝謝您把我養育多年,但,我絕不能再在這裡修煉下去,虛度一生,坐以
待斃,我但願能追尋心中的夢想,他是一個不容錯過的人,也是我眼前惟一的機會……」
    「既已來到世上一趟,我定要不在此生,神母,求求您,別讓『神』知道,就讓我
真真正正的活一次,我只要一段很短的時間。」
    「步驚雲,真的是你的夢想?」
    「不錯,我但求能獲自由一段時期,過後定會自行回來,繼續安守本分修煉下去!」
    只求今生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難道也是苛求?神母會否答應?
    神母定定的瞧著她的背影,彷彿在她身上,瞧見了另一個「她」的影子,另一個
「她」的悲劇重演。
    良久良久,她方才「唉」的一聲喟然長歎:
    「情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縱能抓緊片時溫馨,過後亦難分真假;若堅要『執子
之手,與子偕老』,更屬癡心妄想。你,一定會很後悔的,唉……」
    她終於無語轉身,冉冉消失於黑暗中……
    明知悲劇即將重演,她為何還要讓她離去?是她疼她?還是她其實也暗暗認為,希
望能夠真正的活一次,也是對的?
    白衣少女並沒目送她離去,只是迷濛的眸子陡然閃起一片淚光,她黯然的道:
    「神母,謝謝……您……」
    說罷,也隨即消失於黑暗之中。
    她終於去了,可是,她能否找出誰是步驚雲?
    她又用什麼方法去找?
    就在神母與「她」相繼消失後,幽暗之中,緩緩又出現兩條神秘人影。
    但見這兩條人影皆披著曳地長袍,臉上並沒有帶上任何面具或面紗,然而卻始終令
人瞧不清他們究竟是何模樣。
    因為,他們臉上均塗滿了各種不同顏色的油彩,令人眼花撩亂,不單難辨其真正面
目,甚至也不敢肯定他們的五官是否長在正確位置。
    「我聽見了。」為首一名神秘人道。
    「我也聽見了。」另外那神秘人亦附和道。
    「神母與『她』道行雖高,可是太不小心了,也太小覷我們偷聽的本領。」
    「想不到……以『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居然如此斗膽想瞞騙『神』,偷偷去找那
些凡夫俗子。」
    「大神官,既然你我已然知悉此事,應否立即回去告訴神?」
    神官?
    從名字聽來,他們似乎也是和神母一夥的?
    事情愈來愈複雜了,世上還有多少個這樣的人?
    大神官道:
    「本來應該,只是,二神官,神會否信我倆一面之辭?」
    原來那個個子較矮的喚作「二神官」,二神官一愕。
    大神官笑道:
    「不用傍惶,我忽然想出一個邀功的方法。」
    二神官問:
    「哦?大神官有何方法?」
    大神官不語,僅是邪邪一笑。
    神州有七個地方喚作「西湖」,惟獨,卻以杭州的西湖最負盛名。
    杭州的西湖,一片靈山靜水,宛如一個溫柔文靜的美人,令人醉生夢死。
    蘇堤,是西湖上自南至北的一條長堤,曾由才子蘇東坡所修建;若說西湖艷如美人,
那蘇堤就是美人的柔長秀髮……
    暮春三月。
    西湖兩岸,柳翠煙濃,桃花遍野爭艷。
    阿黑與阿鐵經過一日辛勞,所採的草藥亦已把兩人背上的草萎塞個半滿,此時又近
黃昏,阿鐵拭了一把汗,道:
    「阿黑,時候不早,我倆還是早點動身回家,免得娘親又蹲在門外苦候,老人家蹲
得太久並不太好。」他很有孝心。
    阿黑默然點頭,二人遂沿著蘇堤一起歸家。
    天色雖已漸黯,惟仍未大晚,阿鐵心想:今夜娘親該不用在門外蹲坐苦候他們了。
    然而正當家門漸漸映人眼簾之際,他倆遠遠已經發覺,一條人影又已蹲在門外了。
    阿鐵隨意一瞥,便對阿黑道。
    「唉,娘親真是!也不用這樣急著等我們回來……」話未說完,他忽然止聲。
    因為,他與阿黑髮覺,蹲在門外的原來並非娘親。
    蹲坐在門外的,竟是一條婀娜的少女身影。
    阿鐵旋即步近細看,但見這名少女一身簡樸衣前早已侵塵,且還抱著膝不住在他們
家門外瑟縮,由於她一直低著頭,阿鐵怎樣也瞧不見她是何模樣,他惟有輕聲問。
    「姑娘,你不舒服?」
    少女搖了搖首,頭垂得更低。
    「那,你為何會瑟縮於我家門外?」
    少女這才斷續的答道:
    「我……我已……無家可……歸……」她的嗓子異常溫柔,惟聽來帶點沙啞,似曾
落淚。
    「哦?」阿鐵一瞥阿黑,不明所以,繼續問:
    「難道……姑娘是給家人趕了出來?」
    少女聽聞阿鐵如此一問,並沒作答,卻忽然輕輕飲泣起來。
    阿鐵一愕,心想這姑娘定有許多傷心往事,否則也不會夜來無家可歸,瑟縮於另。
家門外,又見自己追問之下,竟弄至她泣不成聲,私下甚為內咎,柔聲道:
    「對不起,姑娘,請別怪我出言冒味……」
    那少女搖了搖頭,道:
    「不,我……多謝兩位相問……還來不及,只是……我在這裡……真的並沒有家……」
    阿鐵開始有點明白,道:
    「姑娘,你的家不在西湖?」
    少女微微點頭,道:
    「我本姓『白』,單名……一個『情』字,原居於楊州,後來……父母先後亡故,
我……又無兄弟姊妹,只好……遠來杭州投靠指腹為婚的夫家,豈料……尋親不遇,至
此,我……亦盤纏用盡,難返楊州,椎有……惟有飄泊街頭……
    哦?原來她喚作「白情」?
    又是尋親不遇的故事,惟這個故事經由這少女的嗓子幽怨道來,借覺淒涼,阿鐵與
阿黑互瞥一眼,阿鐵歎息道:
    「好可憐,只不知,姑娘指腹為婚的夫家是誰?」
    「他?」那少女終於把低著的頭緩緩抬起,看著阿鐵與阿黑,道:
    「他叫一一」
    「步驚雲!」
    此語一出,阿鐵陡地一愕,阿黑向來冷靜的臉上亦有一絲愣色。
    那個喚作「白情」的少女亦已抬起頭來,原來她競有一張異常好看的臉,和一雙清
澈脫俗的眸子。
    而這雙清澈的眸子,此刻雖隱泛淚光,卻定定凝視著兩個魁梧漢子的臉,似要找出
適才「步驚雲」那個名字,會在他倆臉上得出何樣反應。
    可惜,她本預期只有一個他聽聞這三個字後會有反應,卻未料到二者皆是一愣。
    她始終找不出。
    阿鐵沉吟道:
    「步……驚雲,他……不正是當年賑濟樂山災民的人?他……好像是什麼雄霸的弟
子!」
    啊,原來他兄弟仙為之愕然,僅為了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而不是為了這名字勾起了
他們更深的記憶,
    這個喚作「白情」的少女似乎有點失望,她輕輕搖首道:
    「不,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我的夫家……並不是那個步驚雲。」
    說時忽然目露驚奇之色,像是方才看清楚眼前二人的容貌,詫異問:
    「啊!你……們……長得真像,你們……是孿生兄弟?」
    阿鐵一瞄身畔的阿黑,頗以阿黑為豪,答:
    「不錯,我們真的是兄弟!」事實上,他確視阿黑如親弟。
    阿鐵繼續問:
    「白情姑娘,既然你尋親不遇、今後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該怎麼辦,我夫家的鄰里說……他全家已不知遷往何州何方,人海
茫茫,我……又與他素未謀面,如何……去找?」少女六神無主地道:
    「只希望……能找得一戶人家……好心把我收留,大恩……大德,我……一世也會……
為奴為婢……報答……」說著說著,忽然又潸然淚下。
    眼見弱女飄零,阿鐵一時手足無措,阿黑則默然無語。
    倏地,阿鐵心中在倉促間下了一個決定,他道:
    「白情姑娘,你身世如此可憐,若不嫌棄我們家屋狹菜少,就先住下來再從詳計議
吧,只是……」
    「我倆上有娘親,還須一問老人家的意見。」
    他說得異常誠懇,應此時,門內驀地傳出一個聲音,慨然歎道:
    「娘親沒有意見。」
    語聲方歇,屋門徐開,正是阿鐵他們的娘親——徐媽。
    原來徐媽早在門內把一切聽得一清二楚,老人家心腸向來很好,此時更是不顧家中
貧困,先幫了這個楚楚可憐的孤女再說,她慈和的道:
    「白情姑娘,我剛才已把一切聽見了。他兄弟倆也是我早年收養回來的兒子,你若
不見棄,就把這裡視作自己的家好了,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瀕臨絕境,乍逢生機,這個喚作白情的少女還能怎樣推辭、連忙向徐媽及阿鐵兄弟
深深一揖,眼泛淚光的道:
    「婆婆,謝謝……你們,你們……對我……實在……太好……了,我……我一定……
會好好……報答你……們的……」言畢。霍地足下一軟,似欲仆倒,可能已餓得太久了。
    阿鐵連忙搶前一手扶起她,少女羞澀地一笑,有氣無力地斜瞥阿鐵與呵黑,道:
    「你們……長得真的很像,恐怕即使……假以時日,我也未必可分辨……誰兄……
准弟。」
    「沒辦法了,不過日子還多著。」阿鐵溫然笑道。
    是的!日子還多著,所以她雖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
    但並不用太著急。
    四人之中,只有阿黑,一直都是未有說過半句話。他陡然轉身,先自步回屋內。
    少女無言地看著他的背影、暗思:
    「他……很冷,難道……是他?」
    如是這樣,這個喚作「白情」的秀麗少女終於在阿鐵一家住了下來。
    她很溫純。
    人也很勤快,每一天,也自動搶著幫徐媽燒菜弄飯,還把屋子執拾得頭頭是道。
    阿鐵與阿黑每夜歸家,總覺眼前一亮,因為屋子總給打掃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惟一的遺憾,就是本來微薄不堪的飯菜因家裡多了一人,更見微薄了。
    不過徐媽與阿鐵並不感到後悔,因為,她真的是一個很「乖」的女孩。
    只有阿黑,從來都沒表示任何意見。
    她總是一天到晚忙個不休,像是不用休息似的,有時候連徐媽也看不過眼,勸她:
    「白情姑娘,你這就歇一歇吧,別要給忙壞了。」
    「婆婆,不用再如此客套,你就喚我作小情好了。婆婆,待我把竹籬芭執抬一下便
會休息了,你還是先回房裡歇一會吧!」她總是這樣支吾以對。
    於是當她把竹籬芭執抬妥當後,她又忙別的了。
    而且,雖然阿鐵一家每餐只得清菜白飯,但她似乎連青菜也不忍心分薄他們三母子,
每次吃飯時,總是只吃白飯,絕不夾菜。
    徐媽有時忍不住硬要夾菜給她,她最終總是千方百計夾回給她,無論怎樣也不願吃。
    徐媽很感動,阿鐵也很感動,他倆明白,她不想太負累他們一家。
    只有阿黑,依舊沒有半絲感動的表情。
    西湖一帶的人,也聽聞徐媽收留了一個絕色少女,有些人閒著無聊,又基於人類的
好奇心,聞風而至的逐漸的多,有男的,也有女的。
    他們在阿鐵家附近遠遠的看她,無不噴噴稱奇,只因為,她實在太漂亮。
    當然,也有些男人會對她存非分之想,極度垂涎。惟礙於阿鐵的一雙鐵拳,和阿黑
懾人的冷,大家都不敢造次,故亦不致招來太大麻煩。
    「白情」這個名字,迅即不腔而定,傳遍西湖。
    徐媽看著這個溫婉柔順的女孩,只感到心滿意足。
    她和阿鐵,簡直把她視作親人般愛護,開始喚她作「小情」,對她更關懷備致。徐
媽夜來還會起來看看她有否把被子蓋好。阿鐵,更經常在回家時採了不少她喜愛的香花
給她配戴。有一次,還因為有流氓真的色膽包天,對她輕薄,阿鐵便以一敵十,與他們
打了起來,幸而終把流氓擊退,縱然最後阿鐵亦受傷。
    她就像是古往今來、中國無數鬼狐神話裡的妖魅女角,誤墮紅塵,突然的出現在尋
常百姓家,任勞任怨。
    目的,可能為了報恩,又可能是為了尋找心中所愛,更可能是……
    或許,她真的是這些妖魅中的——其中之一。
    只是,這樣一個接近完美的女孩,也有令人奇怪之處。
    這點,於她在這裡住了半個月的時候,阿鐵便知道了。
    每一晚,當他們吃罷飯後,她總會靜靜的坐於窗旁,幽幽的看著窗外萬籟俱寂的黑
夜;宛如在等待著一個人。她到底在等誰?
    抑或,她在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
    阿鐵十分好奇;總會有意無意地看她,漸漸地,他就發現一件奇事。
    小情的目光,竟出奇地、時常落在阿黑面上。
    這可奇怪了,向來阿黑的冷面都是人見人怕的,為何她居然會看了又看?
    許多時候,小情也會與阿鐵閒聊,只是,說話之時,眼睛還是經常暗暗往站於阿鐵
身畔的阿黑臉上看去,阿鐵開始瞧出一點端倪,她似乎十分欣賞阿黑的冷面。
    「可惜,阿黑始終沒有搭控腔,也從來沒有和她說半句話,更沒有看她。
    他不看她,她偏偏要看他。
    雖然看得如此含蓄,但即使連眼睛不大好的徐媽也察覺了,她只是會心微笑。
    阿鐵也會心微笑。
    他雖不敢肯定為何她會這樣看阿黑,然而他相信,可能是因為她看阿黑的第一眼。
    一切愛情故事的開始,都因為那動人心魄的——第一眼!
    阿黑向來皆人見人怕,村民們遠遠見他已爭相走避,沒有人願意親近他。
    如今,難得來了一個對阿黑看了又看的女孩,阿鐵心想,我自己這個當大哥的,好
應為阿黑感到高興才對,若能夠推波助瀾,助他倆一把的話……
    想到這裡,阿鐵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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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7:38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眾裡尋他
    夜闌人靜,小情不知為何,竟會在阿鐵兄弟及徐媽熟睡後,悄悄溜出屋外。
    天地一片混飩蒼茫,她一雙清澈的眸子定定注視其中一堆黑沉沉的樹葉,這然道:
    「你可在?」她竟然對一堆樹葉說話,她可是傻的?
    樹葉內亦居然有人回答:
    「想不到,僅僅半個月,你在西湖已艷名四播。」
    小情道:
    「一切色相盡屬虛幻只是世人過於沉迷了。」
    樹葉中人道:
    「已經是第十六天了,你,情況如何?」
    小情道:
    「很好,他們一家都待我很好,尤其是那個徐媽及阿鐵,也分別把我視為女兒及妹
子般看待。」她說來竟有點兒感觸,是為徐媽與阿鐵而感觸,她似乎對他倆漸有好感。
    「那,你可分辨出誰是——步驚雲?」樹葉中人問。
    步驚雲?難道小情正是那個……」
    小情若有所思,答:
    「我想,我已經知道誰是他了,不過還不敢肯定……」
    「而且,他很冷!」
    冷?」她說的可是……?
    樹葉中人道:
    別忘記,他曾有一個外號,喚作『不哭死神』,既然不哭,何以不冷?」
    「但……」小情又道:
    「他,冷得令我難以與他說話。」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葉中人冷笑。
    「嗯。」小情微應。
    「瞧你眼神,你似乎有點動搖?」樹葉中人又問。
    她為何動搖?她真的是妖?凡與她在一起的人都會被損陽元?所以她動搖?
    小情只是無奈的道:
    「他們……是一家很善良的人,對我……也實在是太好了。」這句話真的是衷心話。
    「這個我不想聽!只是此事不宜過於張揚,你明白沒有?」樹葉中人道。
    「我明白的。」小情輕輕點頭。
    「好!不過你還要小心計算日子,好處為之吧!」
    樹葉中人說罷,樹葉內嘎地傳出「瘋」的一聲,顯然那人已經遠會。
    小情還是呆呆的站著,口中在不斷呢喃,似乎,她真的在算著餘下的日子。
    日子又過去了。
    對於普通人,也許並不覺對日流逝,然而對於小情而言,卻是異常重要。
    她每天皆在細數著日子,等待著「那一天」的來臨。
    今天已經是小情留下來的第十九天,對她來說,也是很特別的一天。
    因為阿鐵終於帶她一起去採藥,這還是她首次陪他倆一起外出。
    目的?
    阿黑這個極度的冷,除了偶爾和阿鐵及娘親說一兩句話外,平素簡直比啞子更像啞
子,阿鐵與他一起五年,固然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他帶小情一起去採藥,其實是希望小
情能有多些與阿黑相處的機會,實在是他身為大哥的一片苦心。
    三人上孤山,踏蘇堤,一路上,小情眉梢眼角出奇地孕含微笑;阿鐵心想,最大的
可能,她是為了能與阿黑了起才會如此吧?
    可惜,阿黑似乎並不開心,他而遙搖的跟在二人身後,儼如他們的影子。
    雖然阿黑的態度令小情有點尷尬,不過既然大家已一道起行,惟有就這樣兩前一後,
一直的向前行。
    過了蘇堤,但見流水淙淙之處,架著一條石橋。
    小情忽然發奇起來,但還是羞羞地低下頭問:
    「不知道……那條橋……喚作什麼名字?」
    她是在問身後的阿黑,抑是身釁的阿鐵?無論如何,阿黑因距她太遠而裝作沒有聽
見,亦根本便不預備要答,他沒發一言。
    阿鐵見情勢不妙,惟有搶著先行回答:
    「那橋喚作『斷橋』,從前,則喚作『段家橋』。」
    小情聞言更奇,道:
    「斷橋?這名字聽來十分不祥,像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故事……」
    「它確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故事。」
    「哦?」小情睜著一雙清澈招水的大眼睛。
    「小情,你可聽說過白素貞那個傳說?」阿鐵老早已把她喚作小情了。
    她點了點頭:
    「嗯,她是一個很值得尊敬的女子。」
    「這條橋,正是傳說當年她產子之地,跟著,她例被那許仙出賣,以盂缽收去……」
阿鐵說著,臉容竟爾泛起一陣唏噓。
    難怪此橋是個玉石俱焚的故事原來曾有一個女子在此寫下她撤底心死的故事。
    小精瞧著阿鐵,目光中居然露出一絲試探之色,問:
    「阿鐵大哥你似乎很同情白素貞。」
    「嗯。」阿鐵微應聲。
    「那,若有天有一個像白素貞那樣的女子願一生一世跟隨你。你會怎辦?」
    若我是那個許仙,能夠遇上一個像白素貞這樣為自己死心塌地的女子,必會窮盡一
生心力去呵護她,保護她,,絕對不會像許仙那樣出賣她!」
    小情聞言輕輕一笑,她雖然時常注意阿黑而此際眼神對阿鐵亦不禁暗泛一片欣賞之
色,歎道:
    「可惜,白素貞並不幸福,她沒有遇上你。阿鐵大哥,將來嫁給你的女孩,一定是
天下間最幸福的女孩子。」
    阿鐵間語溫然一笑,道:
    「是嗎?不過我倒認為,有一個人更能令女該幸福。」
    「誰?誰會比阿鐵大哥心地更好?」
    「阿黑!」
    「他?」小情也不禁斜瞥身後遠遠的阿黑,此刻阿黑雙目正直視著前方,本應可看
見他倆,然而竟視若無睹。
    「不錯。」阿鐵答:
    「阿黑是一個很一心一意的人,他干每一事都很專心;特別是對人,很專心。」
    他語中有話,好像在極力推薦。
    「譬如呢?」小情問。
    「他與我及娘親在五年前遇上,一直部把我倆視作至親的人。」
    「不過他很冷,也很孤單,就像如今,他為何不與我們一起上路呢?」
    阿鐵連忙為阿黑辯護:
    「小情,你錯了。他雖有點怪,但其實並不如他外表般冷……」
    小情見他慌忙為阿黑解釋,憨態可掬,不禁輕笑道:
    「看來,你倆真的是好兄弟,你時常維護他。」
    甫提「兄弟」二字,阿鐵不期然道:
    「我和阿黑,十四歲時便遇上了。那一年,我搶了大戶人家的狗飯,給那群惡大噬
至遍體傷;怎料就在當晚,那群惡犬也給人撕殺,我知道,是阿黑替我報的仇……
    「哦?你怎肯定是他?」
    「只因後來我在他背上發現許多狗的牙印和爪痕,我知道那是他把那些狗撕殺所致
的。他,比我傷得更重,且更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傷痕……」
    阿說來仍不免傷感。
    人與一群禽獸肉搏,縱能慘勝,自身亦必難逃重傷,甚至一死厄運。這點,阿黑在
去之前,不會不知道的。
    可是他還是冷冷地不發一言,也不告訴阿鐵,去了。
    只為了阿鐵身上給撕下來的數片肉,和那缽得不償失、比人肉還要貴的狗飯……
    「自此以後,我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今生今世,我都要視阿黑為自己親弟,無論什
麼事,都必定力幫他達成,我要對得他背上的傷痕!」
    好慷慨的兄弟豪情!小情聽罷,面上竟嶄現一絲慚愧之色,她為何會有愧色?
    是否,她的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她愧自己竟欺騙了這樣要好的一雙兄弟?還有欺
騙了徐媽視她如親女兒的情?
    想到徐媽夜來為她蓋被,想到阿鐵採藥的工作雖忙得要命,還會為她採來香花,她
想,自己這一生也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那麼好。
    如果僅為得到那人的真情而欺騙了這雙誠懇的母子,也還情有可原吧?只是……
    小情想到這裡,忽然不再作聲,霎時間一片緘默。
    阿鐵也發覺她的不妥,關心地問:
    「小情,你臉色很差,沒事吧?」
    小情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為了掩飾,又復裝出笑容,信口找了個話題,問:
    「是了。阿鐵大哥,當年你為何會搶狗飯的?」
    一開口又是錯,她立時知道自己問傳了,她已瞧見阿鐵驀然臉色微變,並沒回答。
    不過瞧他的表情,不需他答,她也大概猜得他為何會去搶狗飯了。
    兩個飄泊無家的少年,最大的煩惱還是沒有吃的吧?
    都是為了阿黑。
    小情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道:
    「阿鐵大哥,阿黑今生能遇上你這個大哥,其實……」
    「是他最大的福氣。」
    「是嗎?」阿鐵突然打破沉默,道:
    「依我看,這仍未算是他最大的福氣。」
    「哦?」她好像猶不明白。
    阿鐵定睛看著她,道:
    「我覺得,阿黑最大的福氣。也許是遇上了你。」
    小情不知為何臉上一紅,道:
    「阿鐵大哥,你在說笑……」
    阿鐵索性坦白一點,不再轉彎抹角:
    「你就當我說笑好了,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看他。」
    小情低下頭沒再作聲。
    「小情,阿黑並不如所想般冷,只要你能打動他的心,他一定會待你很好的。」
    小情仍是沒有作聲,似有隱衷。
    隱衷?她不是經常偷看阿黑?難道她對他並無好感?
    然而眼見這個一片苦心的阿鐵在為弟設想之餘,為了不忍令這個盡責的兄長難受,
也為了她自己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陡然又強裝出一絲笑容,點頭道:
    「阿鐵大哥,你……猜得一點不,我……確是在偷看阿黑。」
    得聞小情親口承認,阿鐵立時異常誠懇地道:
    「小情,既然你真的喜歡阿黑,我身為他大哥,一定會盡力幫你!」
    幫?這種事也呆以幫?
    小情感到一陣失笑,惟看著阿鐵那一臉為弟設想的真誠,她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
    或許,她根本例不需要他的幫忙,因為……
    轉瞬又過數天。
    這數天內,無論小情需否阿鐵的幫忙,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把她與阿黑拉在一起。
    阿鐵既認定她喜歡阿黑,遂更認定阿黑若能喜歡小情,她將會是能令阿黑沒有那樣
感到寂寞的人。
    為要對得起阿黑背上的傷痕,阿鐵在此事上簡直忘我地不遺餘力,「鞠躬盡瘁」。
    譬如晚飯的時候,他總會讓小情坐於阿黑身畔;飯後又佯裝肚痛,要阿黑到廚中代
替他,幫小情一起清洗碗碟。
    更有一天,他還裝作生病,自己硬要留在家中,推阿黑與小情一起上山採藥。
    可惜,他這番苦心最後還是白費了。那一日,阿黑與小情走在一道,且還依然故我,
與她保持一段兩丈遠的距離,甚至比與阿鐵一起時更遠。
    他看來絕對不會接受她,僅是她的一廂情願,不!應該說,是阿鐵的一廂情願,小
情未必是情願的。
    這一日當小情與阿黑採藥後回家之時,不知何故,甫進屋門她便感不支,看來也和
阿鐵一樣病了。
    極有可能,是她不想再如此下去。但她既然不想何以在之前那些日子偷看阿黑?
    阿鐵乍見她那張因發熱而變得赤紅的臉,急忙把她扶往床上,徐媽則去取水給她額;
阿黑,卻遠遠站在房門邊緣,沒有作聲。
    阿鐵心焦地問:
    「小情,你……沒什麼吧?」
    小情搖了搖頭,反問:
    「阿鐵大哥,你……今天不是也在生病的?怎麼……突然如此精神煥發?」
    阿鐵尷尬一笑,道:
    「我……老早病癒了。」
    「是嗎?」小情一瞄門邊的阿黑,低聲道:
    「阿鐵大哥,你……是為要讓我有機會與阿黑在一起才裝病的吧?」
    阿鐵役答,小情又「唉」的一聲,續道:
    若我今天不是也病了,我想,明天你也會繼續裝病……」
    阿鐵依舊守口如瓶,等如默認。
    小情苦苦一笑,阿鐵的心,她是明白的。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在假裝?只是她裝
病的會倆比阿鐵高明得多了。至少,可以隨意控制自己體內的真氣形成一股熱力,如真
的發熱一樣,這是她的秘密。
    此時徐媽已取水回來,她慌忙把布沾濕,替她上,還一邊問:
    「小情,你好點沒有?」
    小情點了點頭,徐媽又道:
    「唉,真可憐,女孩子看業真的不宜吹風風後再不要支採藥了。」
    小情默然不語,僅一瞥阿鐵,又看了看搖不可親的阿黑,她終於達到目的。
    然而為要讓黎媽寬心,她只好倦裝漸漸睡過去。
    後來為知怎的,她真的困著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破曉時分,可是她並非被晨曦所弄醒,而是給一聲清涼的汗
布弄醒的。
    原來是阿鐵,他仍過在她身畔,沒離半分,沒醒半刻,一直為她額。
    小情受寵若驚,慌忙坐了起來,問:
    「阿鐵……大哥,你……怎麼還沒睡?」
    阿鐵道:
    「娘親說,以清水額會令你舒服一點,但她年事已高,我便著她去睡,讓我來替你
額好了。」
    小情聽罷心神一震。這忠直的漢子撤夜未眠,僅為了照顧裝病的她;眼見他那黝黑
的眼肚,憔悴的容顏,的不由得鼻子一酸。
    「阿鐵大哥,你待我……真好。」
    「你是我未來的弟婦,我怎能待你不好?即使你不是,我也不能見死不理。」
    不錯!這才是熱血誠的一顆漢子心!小情心中暗暗感動。
    在地過去的國度,過去的世界中,所見的人全都不苟言笑,從來都沒有人把她祝作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只有阿鐵、徐媽……」
    為了不想阿鐵再苦撐下去,她頓把體內真收斂,熱度聚然喊退,她道:
    「阿鐵……大哥,我……已經病癒了……
    「怎會這樣快?」
    「你不信便看看吧。」她說罷牽著阿鐵的手往自己額上摸去,阿鐵登時喜上眉梢:
    「嗯,似乎是真的退熱了。」他的手雖堅硬如鐵,但很溫暖。
    「阿鐵大哥,你還是趕快一會吧,否則一會又要上山採藥了……」
    那……好吧!你自己可要好好休息。」說著為她蓋好被子,推門而出。
    小情疑眸注視著他高大的背影,傷佛看得癡了;一顆心,也在悄悄的想:
    阿鐵大哥,你為何待我如此好阿?
    你可知道,你待我愈好,我便愈慚愧,愈不知該怎麼辦?
    阿鐵踏出小情房外時,赫見門外不遠之處正站著一個人,一個他意料不到會站在門
外的人。
    是他,阿黑!
    阿鐵一時間也不明白黑阿黑為何會這樣早便間於小情房門外.可能他剛起來、經過
門外罷了?他斷不會像阿鐵般撤夜不眠吧?
    阿黑甫見阿鐵,亦沒張口說話,只是想身步自己房內,誰料甫轉身,阿鐵便歎息著
對他道:
    「阿黑,別要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了。」
    承黑聞言止步,等他說下去。
    「我知道,你早已感到小情時常在偷偷看你。」
    阿黑不語。
    「她,似乎很喜歡你。」
    阿黑仍是不語阿鐵終於忍不住坦白道:
    「阿黑,小情是一個好女孩子,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別對她那樣冷。」
    但聞此話阿黑方才破例一次,徐徐張口答道:
    「她,很怪。」
    阿鐵為之失笑,他這個村內公認的怪弟弟,居然說一個美麗的女孩怪?
    「她來了後……」阿黑補充:
    「我們好像被監視。」
    監視?阿鐵心想:阿黑的理由真是「曲折離奇」,他笑道:「阿黑,別大多疑則情
只是一個喜歡你的女孩而已。」
    「是嗎?」阿黑淡淡的道,他只有和阿鐵、徐媽才會說上幾句話:
    「可惜,除了那本狗飯,和娘親的眼睛……」
    「再沒有任何事物值得我喜歡。」阿黑說罷話後也不再多說下去,逕自步回自己房
內,事實上,今天他已破例說了太多的話。
    狗飯?眼睛?阿鐵聽畢不禁在當場!
    阿黑,在你令人匪夷所思的心中,原來一直藏著的,僅是當年我為你搶回來的狗飯,
和娘親為供養我倆而弄至半瞎的眼睛?
    阿黑,我的好兄弟,既然如此,大哥更不忍心讓你一生僅得這些思意。
    我一定要為你打一個能令你更幸福的人,絕不讓你一生孤獨寂寞的度過。
    人相信,你的心雖有一堵冷冷的牆,但一定還有方法可以打動你的……
    一定!
    雨天後的黃昏,小情早已病癒還在奪中忙著做菜,阿鐵回到家裡,第一件事便是走
進中,興高采烈地對小情道:
    「小情,我終於想出一個令阿黑對你改觀的方法。」
    小情本在忙得透不過氣,但見阿鐵臉上看來蠻有信心似的,也不由得訝然問:
    「阿鐵大哥,你……有方法?」
    阿鐵神秘地一笑,道:
    「不錯,但如今不宜先說出來,三天之後,你自然會知道的。」
    三天?乍聞「三天」二字,小情登時臉色發青。
    「小情,你怎麼了?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小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不,沒……沒什麼。阿鐵大哥,這裡悶熱得很,你還是先出去坐一會吧。」一面
說一面已把他推也外,阿鐵只感到奇怪。
    甫把阿鐵推出,小情方才幽幽的望出窗外,心頭一陣忐忑,自言自語道:
    「三天?三天以後豈不是那一天來臨的時候?難道……真是這樣巧合?」
    就在此時,一條黑影霍的在窗外飄過,但聽一個神秘聲音低聲道:
    「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巧合,只是,你何以如此忐忑?」
    「是你?」小情隨即走近窗邊。
    「你看來開始注意這個阿鐵,不過切莫忘記,你真正的目標是一一步驚雲!
    「他或許才是真正的步驚雲」小情道。
    「但我知道,你是因為他所做的事而注了,並不是因他或許是步驚雲!」
    如果注意或喜歡一個人,他是不是步驚雲又有何分別?為何一定要步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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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12-3 20:27:59 |只看該作者
阿鐵為了阿黑不遺餘力。這種漢子根本便值得任何人注意、尊敬,即使他並非步驚
雲。」小情迷惘的道。
    「你注意誰,你尊敬誰,這些我都不欲管。可是無論如何,你別要誤了三天後那件
事便好了。」
    小情一楞,黑影續道:
    「希望三天之後的事,能夠順利完成,你知道沒有?」
    小情了半響良久良久,終於無奈地點頭,看來有點不願。
    到底三天之後,交替發生什麼令她無奈的事?
    三夭猶未至,不過這三天之中已發生了一件奇事。
    這件奇事,就是向來規行矩步的阿鐵,忽然喜歡在夜間外出了。
    徐媽不由得奇的問他:
    阿鐵,怎麼如此夜還外出?明天一早又要上山採藥了。」
    阿鐵的答覆,是這樣的:
    「娘親,我感到有點納悶,想出外逛逛。」
    於是徐媽也拿他設法,這樣魁梧的一個兒子,難道她以把他鎖著不成?
    可是,阿鐵如此一逛,總是逛至幾近天明方才回來,也差點是時候上山藥了。
    徐媽實在不明白兒子為何會一反常態,惟亦不敢再說什麼。阿黑向來皆默然不語,
他知道,自己大哥這麼做必有他的理由,若他不想說,他不會問。
    只有小情最是惑然,而且邊續兩晚,阿鐵都是逛至天亮才回家,人也疲倦不堪。
    所以,就在第三晚,小情終忍不住偷偷跟在他的身後,她想瞧瞧,究竟阿鐵每晚去
幹些什麼?
    她終於遠遠的看見了阿鐵在幹什麼,她登時默住了。
    那是一個令人不願相信、不忍相信的事實!
    第四天絲竟還是來臨,小情一直擔憂的事情,也該到了發生的時候。
    又是黃昏,阿鐵與阿黑家之時,小情正又在中忙著燒菜弄飯。換了平時,的油煙總
令她滿頭大汗,喘不過氣,可是此刻油煙雖仍一瀰漫,她沒有感到透不氣,也滑絲毫表
情。
    是否,她正為那件事情將降臨而後擔心?抑或——好為得知阿鐵夜間所幹的事而木
無表情?
    她還刻,當她第一天遇見雜鐵與阿黑時,原來已是一個月前的黃昏。
    一個月說長不長,然而在這短短的三十天,她感受到徐媽的,她也感受到阿鐵為弟
弟所做每一件事的苦心。她,本來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最後反而猶豫了」
    她只是一直木無表情一燒著菜,無語。
    就在她想得人神之際,倏地,有人從後拍她的肩。
    不用回頭也可知道,只因為她一直深藏不露的功力,是阿鐵!
    阿鐵笑道:「有,看我給你帶來什麼?」
    小情沒有回頭,依舊在燒菜。
    「為什麼不說話?小情,快回頭看看吧!」阿鐵見她默無反應,惟有以手扳轉她的
身子,著把手中之物放到她的手上,道:
    「瞧!漂不漂亮?」
    是一雙談綠的玉鐲。尋函數綠,是一種令人感到萬念俱灰的綠。
    這雙玉雖然並不名貴,平平無奇,然而以阿鐵不支的工錢,根本便沒可能買一雙縱
是便宜的玉鐲。
    小情仍是木然,阿鐵道:
    「嗯,準是看得呆了?不過別要太早高興,這雙玉鐲並不是給你的,而是送給娘親
的。」
    小情沒有詫異,阿鐵道出他的計劃:
    「今天是娘訂的生辰。娘親向來都不喜歡任何人說,也不喜歡慶祝什麼。只是小情,
我希望你今日能為娘親慶祝。」
    阿鐵說時定定的看著小情,道:
    「只要你一會在吃飯時把這雙鐲送給娘親,並說是經你僅有的發換回來的;娘親一
定會感到流涕。阿黑向來很孝敬娘親,他見娘開心,便定會對你改觀……」
    好一個處心積慮、用心良苦的計劃!然而小情聽後如舊了無反應,半響才道:
    「阿鐵大哥,這三日來,你身上都有一種異味。」
    阿鐵把袖子放到鼻子一嗅,搔著後腦笑道:
    「是嗎?怎麼我自己不覺的?」
    小情平靜的道:「阿鐵大哥,挑的滋味並不好受吧?」
    阿鐵聞言面色一陣鐵青,心中一沉,愕然道:
    「你……你知道了?」
    小情黯然道:
    「阿鐵大哥,為了……我與阿黑,你竟然不辭勞苦,撤夜不眠,挑賺錢買來這雙玉
鐲,難道……我一點也不感到太過委屈自己?你……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阿鐵心意聚遭揭破,霎時間不知所措,惟仍強顏笑道:
    「不則情,別要……這樣說!挑……也是正當的工作,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自
己,相反,這是……我……」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與人無尤。」他說著一手緊握小情的手,懇求道:
    「小情,我求你,為了……阿黑,也為了你自己,你就……把這雙玉手鐲交給娘訂
吧!」
    他握著小情的手仍很溫暖,宵在太溫暖。
    小情癡癡的眸看著他的臉,另一雙拿著玉鐲的手在一面顫抖。在這之前,她根本無
法明白怎樣才配稱為「人」;如今她最後明白了。「人」,本應要像阿鐵那樣。
    這樣的人,若遇上什麼不測,便實在太可惜了……
    只是,誰會令他遇上不測?
    在她不可告人的目的中,真正的步驚雲當然為會有任何危險,然而另外一個不是步
驚雲的步驚雲,處境……相當堪。
    她的心猶在不住掙扎,波濤起伏,終於,她決定了。但見她澄清的眸子徐徐泛起淚
光,隔了片刻,方才輕輕歎了一聲,道:
    「好……吧,阿鐵大哥,我……就依你的說話辦。」
    「真的?」阿鐵異常感游激:
    「那我先出去了,記著你應承我的事。」說著步出廚外:
    小情幽幽瞥著阿鐵背影,兩行熱淚,猝然沿著面頰落到她手中的玉鐲上。
    各為了何故,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的哀傷。
    「你,哭了。」窗外,翟地又傳來那個神秘的聲音。
    小情抹了抹眼淚,故作中的道:
    「可是你將要去幹的事,支了與我很有關連。」神秘聲音又道:
    小情搖首:
    「我想罷手不幹。」
    「你瘋了?你閱然為了這些俗不堪的凡夫俗子……」
    小情沒給神必音把話說完,斗地奮力搖頭,忿然道:
    「不!他們一點也不!徐媽待我很好!他兩兄弟也很好!他們更可以為對方幹任何
事!他們才配稱為「人」!我們全都不是!」
    說到這裡,小情霍地端起碟剛剛弄好的青菜,氣沖沖走了出去。
    當小情把菜端到桌子上時,她仍是木無表情的。
    「小情眼見徐媽如此關懷自己,眼眶也紅了起來,瞟了瞟阿鐵,阿鐵使了一個眼色,
示意她依適才大家議定的去辦。
    小情卻毫無反應,此時阿黑已夾了一口菜,剛要把菜放到口中,小情突然以竹格著
阿黑的快子,不讓他把菜下去,然後道:
    「阿黑,請你先別吃菜,容我說一些話。」
    阿黑默默的看著她,終於把菜放下,阿鐵與徐媽也很好奇,不知她想說些什麼。
    小情轉臉瞄著徐媽,問:
    「婆婆,今天是你的生辰?」
    「你……怎會知道的?」徐媽極詫異,一望阿鐵與阿黑,心想定是他倆握的。
    小情慘笑道:
    「我什麼都知道,我是你們當中,知道……最多的我。」
    「今日,既然是婆婆的生辰,不若,就讓我為婆婆說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徐媽也感到興趣了。
    小情並未即時回答,只從懷中取出一雙王鐲放到桌上,那是阿鐵給她的玉鐲。
    「徐媽讚歎道:
    「這玉鐲很不錯。小情,你從哪兒得來的?
    小情緊緊看著阿鐵,接著才側臉對徐媽道:
    「婆婆,今日,我就是要為你說,關於這雙玉鐲的故事。
    阿鐵聞言雙眉一皺,心想……小情,你到底要幹什麼?
    然而小情已瞧著眼地雙玉鐲,無限希的道來:
    「五年之前,樂山一帶……出現一個喚步驚雲的少年,他為救一無人能救的無依小
童,奮不顧身的接住洪水,好孩子們能逃過大難。
    「步驚雲?那不是你夫家的名字?徐媽錯愕問。
    「婆婆,你的下便會明白的了。」小情淺淺一笑,繼續說下去:
    「可是,他從能救得那班孩子,自己卻給洪水沖至失憶了,而後來亦為一白衣少女
所救。白衣少女敬重步驚雲為救孩子不顧性命和高興,對他,一直念念不忘……」
    可惜,白衣少女在步驚雲前必須要走,其時亦有一青衣婦人與少女一起救步驚雲。
白衣少女其實是一個身份極為尊貴的人,她絕不能對任何人動情,然而青衣婦人眼見她
瞧著那種依依的眼神,心知白衣沙女總有一大會去找他,於是青衣婦人為防她認出他,
想出一個妙計……
    「哦?什麼妙計?」徐媽像是完全被這故事引不由自主的問。
    「她知道步驚雲已經失憶,逐從民間找來一個失憶的少年。她為這少年戴上一個喚
作「天地無縫」的面具。這個面具,令他看來和步驚雲一模一樣,且還會隨著時日而演
就變成步驚雲長大的模樣,跟著,青衣婦人便安排這個什麼也不知情的少年,於街頭與
真的步驚雲相遇,也是合該有事,二人一見如故,頓成莫逆兄弟……」
    阿鐵與阿黑聽到這裡互望一眼,雙主均到愈來愈不到勁了。
    「後來,這兩兄弟亦給一個好心的寡婦收養,三母子本可安居下來。可惜五年之後,
白衣少女終於長到步驚雲的行蹤,卻發現,竟然有兩個他……」
    「不過有兩個他也不打緊,五年來她太思念他當年的情操了,她一定要找出誰是步
驚雲。為了他,她合棄了自己尊貴的身份,背叛了和她一道的人……」
    阿鐵看來也開始明白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了,他突然歎了口氣,替她說下去:
    「跟著,她便喬裝為一尋親不遇的孤女,混進家人中,好尋出誰是步驚雲?」
    小情看著他,又看了看阿黑,慚愧道:
    「對不起,阿鐵,你猜錯了。」阿鐵當場一怔,小情測然道:
    「真相。比你所想的還要險惡,因為我並沒有尋心中所愛而犧牲那樣偉大……」
    「我並不是那個白衣少女!」
    阿鐵與徐媽怔怔的瞪著她,甚至阿黑也不由得要看她了。
    她不是那個白衣少女?那她到底是誰,
    小情別過臉不敢直視他們,說下去:
    「不幸地,白衣少女背叛之事,居然給與她同道的兩個人愉聽了。而白衣少女不知
因何緣由,居然沒有及時往尋步驚雲。與他同道的那兩人本是一男一女,男長女幼,為
著邀功,逐由那個年輕的女子扮作孤女,混進那家人中……」
    「這女的甚懂演戲,一直扮作一個乖巧的女孩,甚得那寡婦及其中一個步驚雲歡心,
而她亦估計真正步驚雲,可能是較冷靜另一個,只因真正的步驚雲,本來便冷若寒霜。
於是她時常注意他,想不到卻給他的大哥誤會了,以為她喜歡他……」
    阿鐵臉上一紅,卻原來,他一直都猜錯了。真正一廂情願的原來只有他。
    「這個一心為了弟弟想的大哥,為要弟弟對孤女改觀,便買下這雙玉鐲子……」
    小情說著指了指桌上的玉鐲:
    「他把它交給女孩,千叮萬囑她把玉鐲送給正值生辰的娘親,好使老人家感動開心,
以令其弟對這女孩改觀……」小情說到這裡,一直久久不語的阿黑驀地木然的問:
    「只是,他的大哥窮得很,怎有餘錢買這雙玉鐲子?」
    小情凝視阿黑,道:
    「你真的想知道?」
    阿黑點頭,小情逐輕輕歎道:
    「很好,你總算不如外表般冷,你總算是個人,也不在你大哥共你一場兄弟的情誼
了……」小情說著斜視阿鐵,看他的反應」
    「你,還沒有告訴我。」阿黑提醒她。
    「昨夜,假如你到村裡的坑裡,你一定會發覺他在挑。」她輕描淡寫,但此語一出,
向來難以動容的阿黑上陡地色變,渾身一震,轉臉回望阿鐵。
    阿鐵低首無語,不敢看他,活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終於給父母揭發。
    「大哥……」阿黑首次如此臉如死灰,他平素已不大說話如今更不知該說什麼。
    然而,一說話,一切感激已盡在不言之中,頃刻,週遭一片沉默。
    「故事,還沒有說完,請耐心鼓舞我說下去……」小情驀然在滿屋沉默中發出寂寞
的聲音。
    「這個女子,為要毫不張揚地找出步驚雲,好把他靜靜帶回去向最高級的邀功,於
是不斷留意那個冰冷的弟弟外,且還用了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徐媽愈來愈震驚,她一生也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故事。
    「一個很陰毒的方法……」小情道:
    「就是以一種慢性的奇毒來破那張『天衣無縫』便會因藥中毒性而腐爛,那個假的
步驚雲亦會因臉爛而死……」
    「那個女子開始時是一意孤行,她搶著為那寡婦弄飯,在每碟菜中均下了奇毒,米
飯則沒有,故此,她一直都不吃菜,只吃飯……」小情說著一瞄徐媽與阿鐵,道:
    「可笑的是,卻給這家人誤會,還以為她不忍心分薄他們所吃,對她更愛護了。」
    徐媽鐵兩面相覷,看來真相已經水落石出,雖然慘不忍睹,椎阿鐵堅持道:
    「可是,至少,那女孩並不如她自己所想般陰險。在最後的一天,最後的一刻,她
並沒有把最後那碟菜給我們吃,也說出所有真相。她,已經找回了她真正的心……」
    小情乍聞阿鐵此語,不禁回首向他深深一望。
    她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答謝她,她的眼睛,定定的,定定的,摹然流下兩行眼淚。
    「阿鐵,你……真是……一個……好心……的男……人……」說著,喉頭一陣硬咽,
終也泣不成聲。
    阿鐵無限憐惜的瞧著她,輕拍的肩,道:
    「小情,對不起,相信你今日這樣做,也必須……付出不菲代價……」
    就在此時,赫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
    「說得對!她本來身為追隨我的二神官,卻反過來背叛我,我不會給她好過的!」
    阿鐵。徐媽,小情齊齊回頭一望,赫見一個滿臉油彩的長袍男人已掠了進來。
    小情甫見此人進來,登時奮不顧身護在阿鐵等人跟前,道:
    「大神官,別要亂來!」
    大神官?原來此人是大神官?他就是一直與小情說話的神秘聲音?但見他冷笑道:
    「嘿,二神官,你法此時還執迷為悟,護著他們,是活得不耐煩哪!快滾開!你已
破壞了我的一盤計劃,幸好我如今不用你也能找出誰是步驚雲!」
    「什麼?你怎會知道誰是步驚雲?」小情震地問。
    「真正的步驚雲,是有名的不哭死神,絕對不會流下半滴眼淚,可是你看清楚他倆
聽罷適才你的故事後,誰,已在流淚?」
    小情趕緊回首一瞥阿鐵兄弟。第一眼,她就瞧見仍默默在桌旁的阿黑,本來平靜無
波的雙目下,赫然下兩行眼淚。
    那是為阿鐵所幹而流眼淚。
    她很吃驚,最冷的阿黑居然流淚,那……那阿鐵……
    阿鐵便是真正的一一
    步驚雲?
    隆!晴天霹歷!阿鐵也不敢相信自己沒有眼淚,他不敢相信自己是步驚雲!
    他瞪著眼,搖著頭,一步一步的向後退:
    「怎會?我……怎會是步驚雲?」他無法相信,無法相信一切禍端因他而起。
    想不到最後竟以這方法才能區分誰是步驚雲!
    大神官獰笑著對小情道:
    「二神官,為了遵守神要我們盡量不能騷擾人間的規矩,我本想利用你的毒靜靜把
步驚雲找出,再帶他回去當活生生的人證來邀功,可惜,今站不能不用武力了。」語音
方歇,大神官已刻不容緩,霍地中前一疾攫阿鐵,誰料小情縱身一格,頓將格開。大神
官怒道:
    「呸!你還想阻我?以你道行僅配當我的隨從,別妄想阻我!」
    小情面無畏色的道:
    「只在我尚餘一分力,我也不許你拆散他們大好家庭!」
    大神官冷酷一笑:
    「是嗎?那就受死吧!」說罷揮掌便向其攻去,掌快而狠,小情逼得亦挺硬擋。然
而她功力明顯較大神官低出大多,「彭彭彭」的接了三掌,已感不支。
    就在她內氣不機之際,大神官霍地一掌橫揮,猛拍向好臉門,她自知自己的掌絕沒
有這樣的速度,這樣強的力量可擋得了!
    她死定了!
    千鈞一髮間,大神不知何故掌勢一偏,轉在她臉旁的牆上,「隆」然一聲巨響,整
堵牆頓給他一掌,好駭人的功力!若是在人身上,肯定死無全屍!
    大神官所以出手失誤,只因他竟然給人從後腰抱住,誰?誰敢不顧生死這樣?
    是徐媽!
    只見徐媽拚命抱著大神官的腰,放聲大叫:
    小情!快帶阿鐵他們走!」愛子心切之情表露無遣。
    「婆婆!別要這樣!」小情尖叫,因她知道徐媽根本阻不了大神官,她早知後果!
    可是,她還未及前搶救徐媽,大神官已冷冷吐出二字:
    「廢物!」接著泅掌狠狠朝徐媽天靈一拍,徐媽腦腦袋赫然傳出一陣「喀勒」的碎
骨響聲,她的一雙老目更登時睜得老大,絕望地看著兩個兒子,定睛不轉:
    「阿……鐵,阿……黑,別……理……娘……親,快……走……」
    話猶未畢,徐媽已頹然氣絕,半盲的雙目終於閉上:因她已盡後的一分力救了回頭
是岸的小情,盡了最後一口氣對兩個兒子說出慈母孤苦一生的最後一聲叮嚀一一一
    走!
    可憐的徐媽,沒有享得多少福,陡地飛來橫禍,已當場給活活打死了!
    「滾!」大神官又猛地吆喝一聲,身上氣立把徐媽的屍首震飛。勁力澎勁無匹,徐
媽屍首辰得穿牆而出,跌到湖中,
    「娘親!」阿黑與阿鐵驚見養育自己多年的娘親慘死,方纔如夢初醒,驚呼吶喊!
    只是吶喊根本無補於事,徐媽已永不能再蹲著伶仃的身子在門外等他倆回家!
    兩兄弟一時間怒不可遏,忿然摟向大神官!
    是的!他們要為娘親報仇,特別是她並非他倆親生的娘親!他們更要!
    小情急忙大叫:
    「阿鐵!阿黑!別衝動!」
    不錯!阿黑的身手太過尋常微未,阿鐵猶不懂使用當年步驚雲的力量,他倆絕對不
宜衝動!
    可是,可以勸得了嗎?
    二人已經怨憤填膺,奮不顧身的地摟至大神官跟前五尺。
    大神官獰笑一聲,道:
    「好!惹得老子狠了,我索性就帶步驚雲的死屍回去吧!」
    說罷雙掌齊出,掌心赤紅如火,足見已催運十成功力,猛向迎上來的阿鐵二人心坎
重重去。
    「阿鐵!阿黑!」小情拚命高呼。
    徐媽適才曾捨身救她,她絕對不能讓她兩個兒子如此死掉!
    她要報徐媽視她如親女兒的情,她更要謝阿鐵對憐惜,知遇之恩!
    眼看二人即將被心肺擊碎,遽地,小情銀牙狠咬,咬至她鮮紅的朱唇亦進裂出血!
    她不顧一切地豁了出去,為義為情為恩為已,不假思索挺身一縱!
    「彭」一聲,大神官兩道力貫千斤的掌,排山倒海地全在一個人身上!
    只因生死一髮之間,也像徐媽一樣捨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擋在二人身前,她要為
他兩兄弟捱此兩掌!
    巨響過後,血,頃刻自她給破的背門激射而出,儼如兩道血箭在阿鐵與阿黑臉上!
    那是小情和血!殷紅的悲絕女兒紅!
    「小情」阿鐵狂喊,搶前欲要扶她;然而有中掌事仍未即時倒下,相反一雙手竟鼓
足最後一分力緊抓大神官兩條手臂;卻原來大神官雙掌已赫然進她的體內,且給她牢牢
挾著,兩掌一時間嵌在裡面,抽手不得!
    「賤人,快放手!」大神官平生首次被制,狂怒叱喝。
    小情當不會聽他,只是仍死命捉緊他雙手,她虛弱地回首一望阿鐵與阿黑,道:
    「你們……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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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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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12-3 20:28:17 |只看該作者
.    一直不語的阿黑眼見她鮮血淋漓,瀕臨死地,忽而熱淚盈眶,激動地道:
    「不!我們不走!要死,便一起死!」
    但見向來冷冷的阿黑居然為自己如斯激動,小情沿著血絲的嘴角微微一笑,慘笑道:
    「阿……黑,其……實,你……心,我……一直都……很……明……白……」
    明白?她究竟明白什麼?到了這個田地,她還要說些什麼?
    「你……是為了……你……大哥……才會……對我……那……樣……冷……吧?」
    「不錯,我……認為,大哥……更有資格配你。」
    啊!
    阿鐵的心頭一寸寸的向下沉,猝地,他什麼也明白了·
    難怪小情生病那晚,阿黑也站在門外,可能他也像阿鐵一樣撤夜不眠。阿黑一直不
會流露半分感情,只是為了阿鐵,不!是為了阿鐵當年搶給他吃的那狗飯!
    小情己氣若游絲,而心中仍有一些話不能不說,她拼盡氣力再道:
    「阿……鐵,阿……黑,謝……謝你們……兩兄弟……教……我……明白……什麼……
才是……人……」
    說到這裡,她已喘息不絕,此時大神官亦拚命欲掙脫她的制肘,但她仍堅持下去:
    「可惜……我……只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壞……女……人,我……
根本……配……不起……您……們……」言畢,小情瀕死的臉上無限卑微,一眸了也濡
濕起來。
    「不,小情,你……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你……配得起任何人!」阿鐵側然
道。
    小情乍聞阿鐵此語,渾身雖然痛苦,卻仍甜甜一笑,那是由心笑出來的甜意,也許,
已是她今生惟一的一絲甜笑,她最終鼓起一口氣,吐出她畢生一個微未的心願:
    「阿鐵……大哥,謝謝……您……一直……視……我……如……親……妹……子……
般……愛護,就……讓……小……情……在……臨……死……前……再……喚……您……
一……聲……」
    「阿……鐵……大……哥……」
    「阿鐵大哥」四字一歇,小情緊捉大神官的雙手登時一鬆,當場芳魂寸斷。
    她的雙眸仍大望著阿鐵,雖是死不瞑目,惟像是十分滿足似的。只因,她今天干了
一件她最樂意的事,就是為了自己深愛的男人而死。
    不錯,阿鐵是她深愛的男人,她在瀕死前一刻已自我肯定了,但她至死都沒有告訴
阿鐵,僅拼著最後一口氣喚他一聲「阿鐵大哥」,能夠當人的妹子,已是無限幸福。
    既然自己也要死了,何苦還要累他徒增額外的哀傷?惟願今後他能平安的活下去,
就讓綿綿此心,永埋在冰冷的身體內,永埋在西湖的無邊風月中,默默的祝福他……
    「小情!」阿鐵與阿黑齊齊驚呼,可是時間已不容許他倆上前擁抱她哀傷痛哭,因
為就在小情雙手鬆之際,大神官雙掌頓失制肘,他旋即暴喝一聲:
    「賤人!」接著雙掌發勁,「彭」的一聲,小情屍首赫然給他的澎掌勁至支破碎,
伴著她那顆悔過恨晚的心化作濃濃血霧,死無全屍!
    「小情!」阿鐵與阿黑在此瞬間根本毫無叛斷餘地,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慘烈了!
    而且與此同時,兩雙巨掌已從濃濃血霧中向兩攻擊,是大神官的毒掌!
    「彭彭」兩聲,兩人胸膛遭重擊,這兩掌極為雄渾,二人中掌後身形頓給至向後倒
飛屋外。
    好可怕的兩掌!阿鐵強忍身心痛楚,正想拚命扶阿黑起來一起走,才發覺這兩掌的
掌勁竟是異常邪異,掌勁猶在體內游,不斷向當中的五臟六俯衝擊……
    「啊……」劇痛難當,兩兄弟再難支掌。登時在地上痛苦翻滾、呻吟。
    此時大神官已施施然步出屋外,神態悠然的道:
    「怎麼樣?我的「觸元空」掌滋味如何?很好受,是不是。哈哈……」
    大神官縱聲狂笑,阿鐵與阿黑七竊己在流血,狠狠的瞪著大神官,說不出半句話。
    「我的『觸心元空』打進體內餘勁會不住的在你們腹內反覆攻擊,直至你們內臟全
被擊碎,便會內傷而死……」
    「這樣吧!就讓我再瞧清楚誰是沒有淚痕的步驚雲,然後再把另那個假的一掌了結,
讓他死得舒服暢快吧!哈哈!……
    大神官說罷一手提起他倆其中一個,正待要瞧個清楚,霍地,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無
比的聲音,道:
    「我……來遲了。」
    是的!她來遲了,來得太遲了!
    大神官乍聞她的聲音,頓時慌忙回頭一望,赫見一身白衣的她,一雙眼睛正看著遍
地小情支離破碎的血肉和她的卑微的淚,「她」.居然為她流下了兩行痛惜的淚。
    阿鐵與阿黑已痛得開始迷湖起來,他們只是依稀看見,她是一條白色的人影。
    她猶在無限惋惜的道:
    「我……雖已決定來找他,可是一直也沒勇氣前來;猶豫了整個月,終於能鼓起勇
氣了,可惜……唉……」
    是的!儘管多強的人,一旦遇上一個情字,總會不知所措,缺乏勇氣面對,更何況
    可是想不到她的遲來,卻換來這樣一滲絕人寰的悲劇……
    她很內疚,她必須為這次悲劇尋個了斷,她一步步的逼近大神官。
    「你……你別亂來,否則,我回去告訴神!」適才作威作福的大神官此際居然露出
極度惶恐之色,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在她面前,他竟然變得低能,僅懂利用神來嚇赫她?
    那只因為,他太清楚她那股可怕的力量,那股絕世的力量!
    白衣少女似乎已不再忌神了,她只是哀傷的道:
    「亂來的是你,你,絕對應該受到懲罰。」說話同時,粉臉輕側,兩行淚竟從臉上
飛掉於半空中,她不慌不忙提指輕彈,便把自己其中一行淚直彈向大神官。
    眼淚,是天下美女們的武器,不過在她指上,她使作得更好,特別是這個悲傷的時
候……
    淚,如劍,情人的劍!
    她竟可化淚為劍,劍快如電,疾射向大神官的眉心!
    太快了!快得任何人也無從閃避!
    這個剛才無比利害霸道的大神官,此時進像個動作緩慢的白癡兒,他根本避不了這
一劍,他僅能及時微微把劍一側!
    「囑」的一聲!淚劍穿過他的左目,直破他的腦後而出。
    好駭人的武功!不!這簡直不是武功!是妖法!
    「移天神訣?」大神官慘歷地怪叫一聲,第一時間己提著手上其中一個昏沉的步驚
雲發狂逃走,因為他知道無論多痛也要逃,他絕不能給她再發第二劍,否則必死無疑
    白衣少女正欲追上,突聞昏躺地上的那個步驚雲背苦呻吟,連忙上前察看,赫見他
渾身大汗淋漓,氣息衰竭,快將氣絕,私下不由一驚,旋即一掌抵往他的氣門,猛將自
己體內的真氣源源輸給他……
    只是這個他,緊閉的雙目下可有兩行未干的淚痕?
    密林這內,一條人影正在發足飛奔,鮮紅的血,不斷從其後腦溢出,隨風飛揚。
    他正是那個大神官!
    原來他自知絕對不敵,惟有先逃再說;然而走至半途,他忽然朝自己手中的那個不
知是否真的步驚雲臉上一瞥,登時心中一沉,急忖:
    「啊!淚痕?我……手上的,並不是真的步驚雲?」
    正自懊惱自己最後閃功盡廢,摹地滿是油彩的臉又嶄現一絲異常殘忍的笑意,自言
自語道:
    「嘿嘿,不過這又有何干?只要我手中的這個尚存一絲氣息,我就可以好好的利用
他……
    他說著一邊飛馳一邊仰天獰笑,道:
    「步驚雲啊!你就走著瞧!看看我怎樣把你這個情如手足的弟救活過來,跟著我要
你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報我今日廢目這仇,哈哈……」
    帶著恐怖而邪惡的獰笑聲,他終於絕塵而去。
    徐媽的屍首,一直隨水飄浮,最後飄至斷橋之畔。
    那裡,早已有一個男人背負雙手,也痛著斷橋,候著。
    從是如此,他還是可以聽見徐媽屍首飄至斷橋時給堤岸擱住的聲音,他沉聲道:
    「我倆的任務完成了。」
    週遭並無別人,僅得徐媽的屍首,難道他是向死去的徐媽說話?
    但聽橋畔傳來答話之聲:
    「不錯,守護了五年,終於可經功成身退。」
    惟?誰在答話?難道,真的是徐媽的屍體?
    真是是徐媽的屍體!
    赫見徐媽的實體竟然在堤邊站了起來,身上滴水不沾,緩緩的向那個男人步去。
    啊!她原來還沒有死!
    但見徐媽一雙本來半盲的老目此際居然精光炯炯,她道:
    「大神官那傢伙,內力倒是增進了不少,不過以他微未道行根本不足以擊碎我的天
靈,幸好也沒有誤了我們的大事。」
    那男人猶是未有轉身,道:
    「不過似乎她的進境,卻出乎你我意料之外,也許她已不比你我遜色。」
    他倆口中的她,可是救了阿鐵的白衣少女?
    徐媽詭序地笑了笑,道:
    「她道行再高亦不足為患,她根本不會想到徐媽並非徐媽。」
    那亦難怪,誰都不會知道,真正的徐媽,已於五年多前因捱不了孤苦的生活,早已
投湖自盡,屍沉湖理了。」那男人道。
    「人間真是滿怖疾苦,若非要履行『神』的計劃,我也不會扮作徐媽五年。事實上,
老百姓的生活倒是窮苦……」
    「神」的計劃?什麼是「神」的計劃?
    這兩個人原來是和神母。神官們一顆的?惟他倆似乎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看來為
個任務極為重要,否則就不會連神官們,以及「她」也無法知道。
    那男人道:「如今,扶育、監視。觀察步驚雲的任務已完,你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吧?」
    「本來是的,只是如今步驚雲給『她』救了,不知會發生什麼?」
    「這已經並非我倆的事了,我倆只負責監視步驚雲五年而已。至於『她』……」
    那男人說到這裡,陡然「唉」的長歎一聲,道:
    「她既選了步驚雲,我們也阻不了,希望神知道此事後,不會對她重罰吧!」
    「可是,步驚雲是『神』所挑的人,否則我倆也不用五年來都視他了,她這樣做,
必須付出不菲代價。」
    什麼,步驚雲是神所挑的人?那個神,挑他來幹什麼?
    「我們無能為力。」那男人道。
    「這也是!我們一直無法左右『神』的旨意。即使有時候,他的旨意是錯的。」
    「別要亂說話,任務既成,我們還是盡快速離開這裡吧!」
    那男人說罷轉身看著假徐媽,他終於回頭。
    啊!他是……
    但見他一臉皺紋,頭髮也全都掉光了,僅餘下那光禿禿的頭。
    他竟是那個為孩子們說故事的——許伯!
    原來他居於這裡,也僅為與徐媽一起監視步驚雲。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誰?
    假徐媽有點然的道:
    「走總是要走的,只是……」她猝地回首看著那個方向,那曾是她家所在的地方。
    「你不捨得那間屋?」
    假徐媽搖首道:
    「不,我只拾不得人……」
    許伯面色一變,問:
    「你……對他倆動了真情?」
    「嗯,他倆確是一雙最理想的兒子,我今生也不會忘記他倆放在我粥內的兩片肉,
和那兩顆至孝的心,當時我的眼淚也是真的……」她說著雙目竟然又濡濕起來。
    「即使如此;一直也完結了,我倆還是走吧!」許伯歎道。
    假徐媽無奈的點了點頭,便跟著一起離去。
    然而她最後仍是依依地回首遠眺那曾是家的地方,黯然道:
    「孩子,雖然娘也不知『神』挑你來幹什麼?只是……你新的旅途將要開始了……」
    「娘在你的心中雖然死了,但……」
    孩子,別在灰心……」
    她終於與他消失於西湖的濃霧中。她到底是誰?
    時間彷彿過了很久,究竟有多久呢?阿鐵早已不懂計算,他只是於昏迷之間,迷迷
糊糊的聽見兩個女子在對話:
    「不錯,他臉上並沒有天衣無縫,他正是步驚雲,只是,你真的要救他?」
    「神母,若非我一時動了凡心想去找他,便不會遵致大神官欲把她獻給神,他的娘
便不用死,他的弟弟也不用被擒,二神官也不用死無全屍,我絕對不能置他不顧。」
    「但你可知道,如今大神官想必已帶著他弟弟回去見神,你妄動凡之事神即將知道,
只要你現在對他撤手不理,或許,神便不會相信大神官而對你重罰……」
    「不,已經……太遲了,我早已決定一生都跟隨他,來補償我的罪過。」
    「你……瘋了,你可知道……這樣做不單會受神的重罰,還會死……」
    「神母,我早說過……只要一生能活得有意義,死,又何妨?」
    「唉……」
    「神母,你……哭了?」
    「我……沒有哭,只是……沙塵掉進眼內……」
    「神母,謝謝您……」
    「為何……謝我?」
    「你明白的。」
    「嘿,另要……太早言謝,若神真的因你所作而震怒,命我殺你,屆時候,我亦下
會留情,也不會流淚的……」
    「無論如何,可以謝時總算謝了,交,也許我……根本沒有將來。」
    「你最大的缺點是多請,可知道,『情』是一種令人『元氣大傷』的遊戲,即使是
豪氣蓋世的英雄,一旦動情,也會心力交瘁
    「不過往情,也是一直支持我活下去的惟一希望。生命太長,無事可做,好也要追
尋心中夢想,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那怕最後……粉身碎骨!」
    「那……好吧!我也無話可說;情,到底是條不歸路;你……要……多多保重!唉……」
    「嗖」的一聲,阿鐵依稀聽到這裡,腦海又漸迷糊起來,他又再次昏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總算回復了少許知覺,然而仍無足夠的力量睜開眼睛。
    他只感到一雙掌正在抵著自己的背門,兩道奇異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向他體內貫輸,
令他甚覺受用」
    只是他傷得實在太重,兩股力量雖浩無邊,惟仍填不滿他體內所受的創傷,不消一
會,阿鐵又感到不繼,昏了過去。
    這一次,輸進來的力量更為強大,顯見以掌抵他背門的人已經拼盡了全力,一定要
把他從死亡邊緣救活過來。
    是誰這樣堅決要救他呢?是推力救他而不惜豁盡了全身功力?
    是誰每日溫柔細心地為他拭汗?從不問斷?
    阿鐵雖仍昏迷,惟在迷糊之間,也會這樣的想。
    可是,阿鐵一直無法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終於被救潔過來,也漸漸恢復氣力。
    他緩緩的張開眼睛,第一眼,只見週遭異常昏暗,他以身的,究竟是什麼地方?
    接著,他的目光緩緩流轉,終於看見了正靜靜坐於一角的
    她!
    她,此刻正前他而坐,一身素白衣,阿鐵雖瞧不見她的容貌,惟從她的背影也感到,
她猶如一座最完美、最美麗的雕像。
    可惜,最完美的東西,往往都只能給世人欣賞,甚至妒忌。並不能捉摸。
    也許正因如此,她整個人看來竟與人間一切悲歡離合無緣。
    不單無緣,而且她半生所受的束縛雙常人還要多,可說是身不由已。
    故她只有一個微未的心願,就是希望從今開始,她可以吸食人間煙火,可以做自己
喜歡的事……
    喜歡自己喜歡的人!
    「你,醒過來了?」她並未回頭便可聽見阿鐵張開眼鏡和轉動眼珠的聲音,異常驚
人:
    阿鐵強鼓一口氣,虛弱地間:
    「你……是……誰?」
    她輕輕的答道:
    「我是一個曾在五年前,見過真正的你的人。」
    她說著緩緩回過頭來,繼續道:
    「我叫——」
    白素貞。」
    白素貞,她……怎會是——白素貞?
    此語一出,要鐵當場臉色陡變。
    而是因為,他自己看見了她的臉。
    怎麼可能?
    世上怎麼可能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阿鐵看見了一雙美麗的眼睛。
    一雙也許已是世上最美麗的眼睛!
    與此同時,在神州遙遠彼方的在下會內……
    他,正為「他」說了一個家傳戶曉的傳說。
    他,是處心積慮要吞武林的梟雄,五年後的他雖已兩鬢微白,然而反令其更少威議,
一臉霸者之氣表露無遣。
    「他」,經歷了五年冗長的歲月,令「他」那滿臉的稚氣早已蛻就為一臉俊朗。
    五年對步驚雲的懷念,更令如今僅得十六歲的「他」,外表看業比實際年紀還要成
熟,還要冷靜。五年前的一幕,對「他」彷彿僅是遙遠的昨天。
    惟一不變的,是「他」那頭長髮,飄逸如昔,從然無風亦可自動,只因為——
    如今「他」的功力已大進,深不可測;進境已不在任何人意料之內。
    不!應該說,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實力!
    五年了!「他」雖歷盡無數的任務,每次也僅傷人而不殺人,因此從沒有人能夠知
道,若「他」真的要殺人的話,「他」的實力將是何等境界?
    「他」默默聽罷他所說的整個傳說,不禁眉頭輕皺,問:
    「哦?你說那個白蛇的傳說並不是真的?
    「不錯,一切傳說都是論傳,所謂蛇妖幻化的白素貞,其實都是假的;白素貞只是
一百年前一個神秘宗派的超級高手。」
    「超級高手?」
    「嗯,絕對的超級高手!極有可能,她已是一百年前的——天下第一!」
    「不過,若白素貞真的是超級高手、那麼,以那個荏弱的許仙,即使乘她不覺偷襲,
也斷不能把她制眼!」
    「問題就在這裡。據探子回報,這傳說若真是假的話,那當年許仙收服白素貞、所
謂集天地靈氣的『盂缽』,必定是一種非常利害的必殺武器!」
    「必殺武器?」
    「是的!這種武器,即使握在平凡的人手中,也足以收像白素貞這樣的超級高手,
故此,假若這武器落在武林高手上時,那人便會——天下無敵!」
    「我如今終於明白為何你有如此閒精逸志對我說這個神話故事了。」
    「尋找盂缽!」
    夜雖浪漫,
    然而更多時候,還會令人打從心底冒湧一種不知因何而起、渺無止境的寒意。
    而且在漫漫長夜當中,總會發生無數恐怖詭奇。難以想像的事。
    就像今夜……
    今夜的星光並不燦爛。
    沒有明月當空,也沒有燃點人心希望的星宿,只有一重一重黑壓壓的烏雲,吞蝕著
混濁的人間。
    茫茫天地,更如同抖開一層如迷霧般的黑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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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8:33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妖夜  
    古廟已有二百歲了。
    故此,無論廟內廟外,盡皆殘破不堪,一片頹垣敗瓦。而且這座古廟還建於人跡罕
至的深山野巔,路途迂迴曲折,偏僻非常。
    這個年代,神佛已是滿天都是,廟字寺剎更是密如店舖;人們要參神求籤,只消走
幾步便行,誰會有此毅力耐力長途跋涉,登山祈願?
    最要命的遠是,據說此座占廟所供奉的神抵,是方圓百里內最一一
    不靈光的一個,有求必定不應。勢利的人心,更是對此廟敬而遠之。
    古廟,於是更寂寞了。
    廟內也無廟祝,或許由始至今,廟內根本便沒什麼廟祝。
    人們最後一次來上香參神,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隨後,連貓狗也不願來。
    到底,古廟內供奉的是何神抵?可會因無人參拜而感到——怒?
    就在今夜,就在這座古廟,一切的恐怖禍端終於正式展開。
    已是午夜子時,古廟外淒寂的週遭,忽爾響起了一陣女子的呼叫聲:
    「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呼叫聲由遠弗近,逐漸逼向古廟,當中遠夾雜著若
斷若續的男子笑聲,卻原來是雨名大漢正背著一名少女朝古廟奔近。
    兩大漢身軀十分魁梧,卻長得賊眉賊跟,衣襟敞開,腰掛大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
倆是山賊;想必二人不知從哪兒搶來這個少女,也無法等至回到山寨之時,早已急不及
待要在附近覓地向她施以淫辱。
    兩名山賊把少女肩往古廟內,一把將她拋到地上,少女慌惶站起來欲奪路而逃,但
終給他倆逼至一個牆角,已是退無可退;少女淚流披面,拱手乞求道:
    「兩位大爺,求求你們做做……好心,放過我吧!」
    兩名山賊一邊邪笑一邊逼向她,道:
    「哈哈!小姑娘,大爺們只是想把你納為押寨夫人吧了,你怕啥?」
    說畢已不由分說,一同撲向那少女。
    荒山消寂,真是呼救無門.二人又如狼似虎,縱使廟內舉頭三尺有神靈,還是如常
作惡眼看少女快將被兩名大漢年齡著之際,翟地,廟內赫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
    「嘎嘎……」
    「嘎……嘎……」
    聲音異常迷離,似是沉重的呼吸,又似鼻鼾,兩名山賊乍聞之下,登時頓足。
    古廟雖然陰暗,惟卻狹隘得很,任何角落亦可一目瞭然,根本便無法讓人藏身。既
然廟內並無其他人等,那,這陣沉重的聲音從何而來?
    「嘎……廈……」聲音猶在繼續,就連那個本想逃走的少女也聽得陣住了。
    兩名山賊不斷遊目四顧,突然間,二人兩段相覷,因為雙方逐漸辨出聲音出處,大
家不約而同升起一個想法,一個很荒廖很可怕的想法!
    聲音,是從案上那尊神像發出來的!
    「嘎嘎……嘎嘎……嘎嘎……」
    二人半生女淫擄掠,最是作賊心虛,此時也再顧不得那少女,慌不擇路奪門而出,
沒命奔逃。
    心忖自己即將難逃被辱厄連,卻僥倖逃出虎口,少女當場大大吁了口氣,雖然那陣
聲音急速而怪異,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步近案上那尊神像,感動地道:
    「真好,原來真的舉頭三尺有神靈……」說著舉頭欲瞧清楚案上的究竟是何神抵,
才發覺自窗子透進來的月光根本無法照在神像之上;那尊神像,仍萎於幽暗之中。
    少女連隨從袖中取出火招子點燃案上神燈,當燈光一亮之際,她赫然發覺,那是一
尊自己從沒見過、外型極盡古怪的神像。
    眼前是一尊麻石所造的神像,筆直挺立,由頂至腳高逾八尺;一頭長髮,險容兇惡
而陰森,身上所披的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服怖,只知道那是一層層像是護甲之物。
    少女私下一陣忐忑,心想:為何自己從沒聽聞世上有這樣一個神?這座,到底是什
麼廟?
    她雖心存懷疑,惟無論案上的是何方神聖,自己畢竟也是為神像發出的聲音所救,
至少也該向神像虔誠上香,好好答謝才對,於是旋回察看案上有否香燭。
    終於,如找到了一束——
    火紅色的香!
    少女一愣,沒料到世上居然有這種顏色的香,那種紅,邪艷似血!
    她略為躊躇,不過最後還是燃香叩首,把一住火紅的香插在案的香灶之上。
    濃濃的煙,瞬間在廟內飄漾,少玄但覺這些濃煙竟有一種怪異的香味;而就在此時,
更怪異的事接著發生。
    但見那些飄於廟內的濃煙,不知何故,怎然全往那尊神像的鼻子贊去。少女忙再趨
近瞧個清楚,方才發覺,原來神像鼻下竟有兩個鼻孔,正源源把濃煙吸入。
    「怎……怎會這樣的?難道……神像真的顯靈?」少女迭遇奇事,霎時間不知所措。
    不錯!神像確在顯靈!然而顯的也不知是真正的神靈?抑是惡靈?
    正當神像把裊裊濃煙悉數吸進鼻內之際,神便又發出聲音,但這次再不是呼吸,也
不是鼻鼾,而是清晰可聞說話:
    「三……年……了……」
    「我在這裡,己沉沉睡三年,也等了三年,可惜,從沒有人向我上一根香……」
    啊!神像竟在說話?真的在惱怒三年來沒有人上香?
    「今天,終於有人為我上了一炷『喚魂香』,把我從漫無邊際的沉睡中喚回這個世
界來……」
    「我得要……好好的謝謝這個人。」
    神像內居然傳出人話,少女愈聽愈奇,與此同時,突聞神像又傳出「叱勒」一聲。
    神像表面立時嶄現一道深長裂縫,少女猶來不及驚訝,嘎地「隆」的一聲巨響,整
個神像由頂至腳爆開,頃刻化為片碎。
    在滿廟飛揚的砂石中,少女翟然瞥見一個與神像一模一樣的漢子做然從案上飄下,
他有一頭左黑右紅的長髮,有一襲火紅色的戰袍,還有一身灰黯如黑夜的金屬戰甲!
    紅和黑,如此「愛恨分明」地在他頭上身上對峙著,命名他整個人看來,嚴如無邊
黑夜中的一團烈火!
    一團極度邪惡的烈火!
    然而他那雙眼鏡,瀰漫著的卻非熊熊熱焰,相反卻流露著一股冷……
    一股滅絕人性、極度危險的冷!
    他冷靜的看著廣名陣在當場的少女,說道:
    「是你……以香把我喚醒的?」
    少女早給嚇得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的點了點頭,惟依然問:
    「你……是……誰?」
    那漢子一臉木然,一字一字地答:
    「我有一個世人千秋萬代都應該好好牢記的名字,我叫——」
    「神將!」
    神將?
    少女聞言一怔,難道這個從神像內走出來的男子真的是神?
    「你……為何……會從神像……內走出來的?」少女又戰戰兢兢的問。
    神將依舊木然,只冷冷的答:
    「因為,三年前我犯了一個彌天大錯,觸怒了那個所謂至高無上的神,馳便對了我
渾身經脈,令我一直龜息在神像之內……」
    「不過,他也留下了一束香味能通全身經脈的『喚魂香』,只要有天有人能經過此
無人顧進的古廟,向我上一根香,便是我從沉睡中甦醒之時……」
    他說著定定的注視那名少女,道:
    「謝謝你把我喚醒過來。」
    神將的臉容雖冷而兇惡,然而他既出言多謝,少女還是不禁臉上一紅,懼怕之情也
消滅大半,遂繼續間:
    「那,既然……你已甦醒,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從不會為明天打算,我只為目前打算……」說著,神將那雙粗壯的手輕輕撫著
少女的臉龐,少女不知為何被他的眼神深深懾著,完全不修掙開,只任得他的手從她的
臉靨撫至她的兩眉之間。
    「我已經餓了三年了,我希望,你能夠……」神將右手的食指輕輕抵著少女的眉心,
少女卻恍如給他的眼睛迷往了似的,一動不動。
    「當我的晚餐!」
    「餐」字甫出,神將的食指登時向前一挺,「噗喳」一聲!
    死寂的古廟,隨即響起了一陣慘絕人寰的女子叫聲,跟著慘叫頓止,繼之而來的是
一連串吸吮漿液的聲音。
    就像是一頭野獸,在吸吮著死屍的腦漿。
    當一切平靜下來之後,餘下的,僅有古廟外呼呼的風聲。
    連風,似乎也為適才所發生的事而戰抖。
    廟內,那個少女早已屍橫地上;在她的眉心之位,已給戳開了一個如指頭般大小的
深孔,瞧真一點,深孔內一片空洞,顯見內裡的東西早給吮個清光。
    那些東西,可是她的腦漿?
    那個神將仍是做然屹立,一絲如血如漿的黏液自其嘴角緩緩淌下,他不慌不忙,以
舌尖把那些黏液舔回,回味半響,才悠悠的自言自語:
    「好新鮮的腦漿!已經三年沒有吃過這樣的腦漿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腦太
無知。我最喜歡吃的,是智者的腦漿,還有,勇者的腦漿……」
    「這兩種人的腦漿,最令人回味無窮。」
    言畢冷冷睨著那個死不瞑目的少女險上那絲無限驚恐的表情,邪邪一笑,道:
    「你太俊了,你為何要如此害怕?」
    「這個世上的人自出娘胎那刻開始,便已往定了死的命運;故人生就是如此,沒有
真正值得哭或笑的事情,也沒有值得驚恐的事情……」
    「而且,為了答謝你把我從漫長的沉睡中喚醒過來,我讓你成為我這個強者的晚餐,
其實,是你一生最幸福的事,你明白沒有?恩?」
    那個神將說罷倏地一回蹬在那少女的臉上,「勒」一聲,那少女的頭顱當場如瓜般
給他踩個稀爛,骨血橫飛。
    神將滿意極了,因為他不喜歡看她驚恐的表情。
    他徐徐的轉身,剛想步出廟外,便看見一個人正站在廟門邊。
    那個人身披一襲曳地長袍,滿臉花斑斑的油彩,惟是左眼窩卻空出一個深黯的窟窿;
那個窟窿,就像是他心頭一股無法平息的恨,深不見底。
    那個人赫然是給白衣少女重創、慌惶擄走阿黑的——
    大神官!
    乍見大神官,那個神將似乎並沒什麼表情,魁梧的身子仍是一直向前走,直至將要
與廟門的大神官擦身而過時,大神官猝然道:
    「神將,想不想知道誰弄瞎我的左眼?」
    哦,原來,他與這神將是認識的?
    神將聞言方才遏步,沉沉的道:
    「世上,已沒有什麼人值得我注意了,你既然問我想不想,那弄瞎你左;良的人,
一定是我惟一還想注意的人,莫」是『她』?」
    他很聰明,簡直料事如神,也許全因為嗜吃腦漿之故;然而,能令一個如此恐怖的
男人頓足一間的,世上僅得一個「她」?那他對「她……」」
    大神官微微點頭,再出言肯定自己的答案:
    「不錯,正是——『她』!」
    神將冷酷的臉容居然一愣,道:
    「不過她是那種連縷蟻死了也會哭上一場的人,除非逼不得已,她絕對不會妄自傷
你,她到底為了什麼?」
    大神官斜眼一瞥神將,陰險一笑,一字一字的推波助瀾:
    「為了一個她所喜歡的男人。」
    神將一直都不屑直視大神官那張花斑斑的臉,驟聞此語,當場不由自主向他橫眼一
看,高聲喝問:
    「什麼?你說什麼?」顯而易見,他在乎」她」。
    他一共說了六個字,每個字都像蘊含無匹力量發出,空寂的古廟登時給他的聲音震
得搖搖欲塌似的,廟頂不凡片亦籟籟墮下。
    大神官卻氣定神閒的道:
    「那個男人,喚作——步驚雲!」
    「步?」、「驚?」「雲?」神將瞪著眼,不可置信地重複吟著步驚雲三個字。為
了她,他堅決要把這個名字狠狠刻在心頭,他將要撤底的妒忌他,撤底的憎恨他!
    排出倒海的妒恨,霎時間在他體內不住膨脹,令本來冷如止水的他突然變作另一個
人。他恨得狠咬牙根,兩拳緊握至虎口迸血,額上青筋暴現,雙目似要噴出熊熊妒火!
    是的!他絕對應該妒!
    因為他是惟一可以與「她」一比高下的強者,也是惟一有資格匹配「她」的強者!
    可是三年之前,「她」已拒絕了他的愛。
    他因求愛不遂便想硬來,然而他雖霸道,她更不弱,他只能與她打成平手,根本制
服不了她。
    而此事更觸怒了神,神便盡封他全身經脈,把他藏在神像之內,再於三年前把神像
放在此無人願來參拜的古廟中,要他在無邊的沉睡中好好反省。
    只要有老一輩有人會來此古廟為他上一根「喚魂香」,便是他刑滿出關之時。
    不堪回首的前塵在神將腦海再度波起伏,令他早已妒火中燒的心更燒得一片通紅,
無縱宣洩,他惟有恨得仰天怒吼:
    「三年了!我為你在這荒山古廟寂寞了三年!」
    「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要揀那個什麼步驚雲?你為何偏偏不揀我?」
    「到底誰是——步?驚?雲?」
    撕天搶地的吶喊,頓時迸出膨湃絕倫的壓逼力!古廟已古,那堪如此摧拆?「隆」
然一聲撼天巨響,整座古廟赫然給他如癡如狂的聲音震個崩塌!
    好可怕好駭人的力量!這究竟是什麼力量?
    屋樑砂石洶湧蓋下,大神官本故意以言語相激,亦不虞他會如斯激動,愴惶後撤。
    但,神將居然沒有後撤!
    他竟然不閃下避,任得屋樑砂石塌在自己身上!
    惟儘管石塊與屋樑不斷向他壓下,甫觸及他的身軀,卻當場紛紛迸裂飛散,他,渾
身絲毫無損。
    巨響過後,漫天蔽目的飛沙亦冉冉散盡,神將赫然依舊傲立於頹垣敗瓦之中。一切
已經倒下了,只有他,是不倒的!
    他的臉又再次回復一片冷酷,激情不再,且還開始盤算,他漠然的道:
    「大神官,你深夜來訪,決不會是那麼安著好心,來告訴我關於她的近況吧?」
    大神官獰笑:
    「當然另有所求!本來我還想違反神的規矩,親自為你上一根『喚魂香』把你喚醒
過來,幸而剛好有一個無辜的女孩為我辦了這件事。」
    「能令你敢違反神的規矩來喚醒我,一定是為了你地奪目之恨?」神將說時一瞄大
神官空洞的左眼窩,續道:
    「你要借刀殺人,以我來對付她?」
    他的分析力極高,可是大神官卻搖首道。
    「不,要對付她,我大可回去告訴神關於她偷戀凡夫的事。讓神去處罰她。不過這
樣並不太好,一來是神未必會信我;二來是她大不了一死,死並不痛苦,也太便宜了她,
我要她比死更為痛苦,方能雪我奪目之恨!」
    不錯!死並不痛苦,世上還有些東西可以令人比死更為痛苦,神將如今終亦明白,
因為他的心亦在痛苦。
    令他痛苦的人,正是她!
    真是愛煞這個人,也恨煞這個人!
    邪惡的笑意陡然又再泛現於神將臉上,他冷靜的問:「所以,若要令她痛苦,要殺
的,並不是她,而是那個她喜歡的……」
    大神官未待他把話說完,己代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步驚雲!」
    神將愜意一笑,道:
    「呵呵,大神宮,你不愧是一個陰險毒辣的小人,可惜,你還是估計錯誤了……」
    他瞪著大神官,一字字道:
    「我絕對不會為幫你而去使她痛苦!」
    「為什麼?」大神官一怔,神將向來飄忽難料,喜怒無常,他猜不透他想怎樣。
    神將邪笑著道:
    「因為,我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神將,我根本不會為任何人,我只會為了自己的
痛苦而去令她痛苦!」
    好狂妄自大的人!大神官心想,但無論他為了誰,自己的目的總算已經達到。
    「步驚雲這廝我是殺定了,她,我也是要定了,大神官,你就走著瞧吧!」
    「你真的那樣的恨她和他?」
    神將仰天狂笑,一面舉步前行一面道:
    「從今天開始,我對他的妒恨,單是回憶,也足夠一百年用!」
    「而且,我才息在神像三年,功力已突飛猛進。就讓我來撤底證明,我的『滅世魔
身』比她的『移天神訣』更為優勝,今次即使神要阻止……」
    「也絕對阻止不了!」
    滅世魔身?這是什麼妖法?
    然而無論這是不是妖法,神將已帶著恐怖而殘忍的笑聲緩步而去,迎面而來的樹木
擋者披靡,盡給他的笑聲震個一斷為二;看來,他真的身懷可以滅世的力量!
    而下一步將要被他的笑聲震斷的,也許是——
    步驚雲!
    秘密,顧名思義,隱秘而密,蘊含不為人知之意。
    只是,世間可有完全不為人知的真正秘密?
    除非不言不語不寫,否則始終還是難以守秘。
    故今夜的一切秘密對話,除了大神官與神將各自心中有數外,原來還有兩個知道的
人。
    就是正藏身於不遠山崗上,暗暗窺伺整件事情的他和她。
    許伯,與假徐媽!
    假徐媽似乎有點擔憂的道:
    「想不到『神將』會在這個時候甦醒,看來會為神的計劃增添不少麻煩……」
    許怕卻道:
    「不,正好。」
    「哦?」假徐螞一愣。
    許怕胸有成竹的道:
    「步驚雲是神從茫茫眾生中挑揀出來的人,「神將」出關,正好可一試其資格。」
    假徐媽道:
    「這個主意本來不錯,只是,步驚雲仍未懂得使用他過往的力量,即使他懂得使用
他過去的力量與『神將』硬拚,處境還是相當堪虞……」
    許伯淺笑:
    「別忘記,如今他身旁還有那個『她』,她的『移天神訣』絕對不會比神將的『滅
世魔身』遜色……」
    「而且移天神訣最大的妙處,乃在於為首那個『移』字,難道你還不明白?」
    假徐媽聞言似乎也逐漸恍然大悟,徐徐問:
    「你的意思是,極有可能,步驚雲將會擁有與她一樣的力量?」
    許伯道: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她當然會盡力令他生存下去。在他身旁守護是其中一法,但
最撤底的方法,還是使他能有足夠的實力自己保護自己!」
    假徐媽歎息道:
    「愛一個人就是這樣,處處都會為他設想,只是這樣做的結果,對她,未免太不公
平,也太殘酷了些……」
    哦?這樣做為何會令步驚雲擁有與她一樣的力量?為何又會對她殘酷?
    許怕也歎道:
    「這就是情令人盲目之處,她既然背叛了神,選擇愛情,當然須要付出代價。」
    說著斜睨假徐媽:
    「所以,我和你最好還是置身事外.訝好的看一看步驚雲是否真正適合當神所挑揀
的人……」
    「我們,才是真正須要——」
    「袖手旁觀的局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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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8:50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長生
    自古以來,神州便有無數扣人心弦、寓意深長的傳說,這些傳說當中,也有許多令
人神往難忘的主角。
    傳說令八聽得律津樂道,然而若有一天……
    當自己向來神往的傳說主角驀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試問……
    該怎麼辦?
    阿鐵正面臨著這個問裡,因為坐在他跟前的白衣少女,可能並不是人,而真的是那
條傳說中的蛇妖——白素貞。
    雖然她此際猶未掀下面紗,惟是她那雙眼睛的美麗,更令他懷疑她真的並不是人,
人,怎會有一雙這樣美麗的眼睛?
    她的眼鏡並不清澈,相反永恆地滲著一片灰蒙,令人看不透他眼內藏著的靈魂究竟
有多少寂寞,她的心到底有多少濃愁;正因看不透,所以最美……
    最美麗的東西,大都同時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阿鐵惘然的問:
    「你……真的是白素貞?怎……會?她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而已……」
    白衣少女悠道:
    「不錯,民間所流傳的確是一個美麗的傳說,不過傳說背後的真相卻是異常悲哀,
但,我真的是——白素貞……」
    阿鐵猶是難以置信,問:
    「即使你真是……白素貞,那也早應長埋於雷峰塔下,怎會在此出現?」
    白衣少女道:
    「嗯,這正是我將要為你解釋的事,我雖然是白素貞,卻並不是那個苦戀許仙、永
埋雷峰塔下的白素貞……」
    她愈說愈玄,阿鐵愈聽愈感迷惑:
    「那……你是誰?」
    白衣少女一字字答:
    「我,是白素貞的替身!」
    白素貞的替身?甫聞此語,阿鐵不由得站在當場,事情愈來愈匪夷所思了。
    然而他還未及相問,白衣少女已別過臉,背著阿鐵道:
    「我知道很難令你明白我是什麼,但只要我告訴你一個鮮為人知的真相後,你便會
完全明白。」
    「什麼真相?」
    「那是關於一個『神』的真相……」
    白衣少女說著幽幽道來;真相,原來是這樣的……
    「一百七十多年前,人間出現了一個絕頂聰明的神秘男人,任何人與他鬥智,未了
都一定輸。」
    「這個神秘男人不單聰明蓋世,而且與生俱來力大無窮,習武的資質亦極高。二十
歲前,所有武功他無一不精,單以掌法而言,據聞其時他已臻至最高境界。」
    白衣少女說到這裡,阿鐵忽然插嘴道:
    「世上……真的有這樣文武全材的男人?」
    白衣少女輕輕點頭:
    「他不僅文武全材,且還因其絕頂聰明,故早年已遍閱天下群書,更精通佛、道、
儒。甚至各門各家之學。更甚的,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奇門遁甲他亦無一不曉,於是問
題便來了……」
    阿鐵心忖,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也會發生問題?
    「他既有過人才智把所有智者的精粹學會,更身負過人武藝。久而久之,他的自大
心也隨著學識與力量增長。在其三十歲的時候,他開始感到自己已是世上惟一最特別、
最有資格支配人群命連的人,那些什麼霸者。皇帝在其眼中,全是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
他甚至不希罕『皇』這個尊號,索性拋棄自己的名字,自稱為——『神』!」
    「神?」阿鐵對於這個男人的想法異常詫異。
    「不錯,也認為世上只有『神』這個字才堪與其匹配,更認為世人大都鄙俗低下,
必須由他這個『神』來統治,於是便四出訪尋奇人異士,秘密成立了一個神秘宗派——
『搜神宮』……」
    「搜神宮?為何會喚作搜神宮?」阿鐵問。
    「那只因為他四出糾結的都是一些神一般的奇人異士,故而得名。而他成立搜神宮
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集合一批精英先行霸佔中原武林,再霸佔萬里神州,繼而是神州以
外的國家。最後,當然是由他這個神統治整個蒼茫大地……」
    阿鐵暗暗吃驚,相不到本來由一個嬰兒慢慢長成的男人,野心竟會比他的體積大上
這十萬八千倍。統治蒼茫天地,簡直已是人之野心最高極限。
    「可惜,在搜神宮剛剛成立、習翼未豐之時,中原群雄已得悉此事。大家當然不會
讓搜神宮茁壯下去,遂紛紛群起而攻。據說最龐大最慘厲的一戰,是中原五十大小門派
圍剿搜神宮,就由神一人力敵五十派掌門,搜神宮五百奇人異士硬拚五十派旗下逾萬弟
子,盤腸血戰十日十夜。最後,神以一人之力,重挫五十位武功深不可測的掌門,而搜
神宮精英亦力退五十派旗下所有弟子……」
    神能以一人之力重創五十派掌門,武功蓋世可想而知!阿鐵雖感到他統治天地的野
心異常可怕,惟聽聞此等事跡,也不禁想:果然不愧是神!他絕對具備自大的資格。只
是阿鐵猶有一點不明:
    「既然……搜神宮在此役大獲全勝,為何如今竟然沒沒無聞?」
    「本來勝者為王天公地遁,可是神在此役雖能全勝,亦已元氣大傷;搜神宮精英更
傷亡枕藉。為了不讓中原群雄以連環戰術殘滅搜神宮,神便率領一干門下絕遺跡江湖;
而慘敗的五十派掌門及其傳人也把當年聯手敗給一人之戰引為奇也許大震,對此戰絕口
不提,於是到得一百七十多年後的今天,更是無人復記世上曾有一個——搜神宮。」
    「那,搜神宮真的在此世上消失?」
    「當然不是。此事以後,神偶然覓得一巨大的地底深洞,遂把其開拓為新的搜神宮,
再在那裡休養生息,潛心苦練,等他日時機成熟,東山再起。想不到這一等,便等了一
百七十多年……」
    阿鐵聞言一愕:
    「一百七十多年?那……神如今……」
    白衣少女語氣極為平靜的答:
    「他還沒有死,他已經有二百多歲了……」
    二百多歲,天!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阿鐵仰天倒抽一口涼氣。
    「你不信?」
    阿鐵點頭,白衣少女道!
    「你不能不信,因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但,世上……怎能有人可以話至這樣老的年紀?」
    「那只因為神在休養生息的那段期間,他忽然升起了一個非常荒謬的想法。」
    阿鐵愈聽愈感到毛骨怵然,他霍地想到,能令一個人活到二百多歲,那定必是一個
非常可怕的想法。
    「神想,眼前搜神宮已元氣大傷,即使再度出擊霸佔武林亦非要十年八載不可,更
逞論要雄霸神州,統治天地,相信也非要四五十年的努力不可……」
    「然而生命苦短,神斯時已是三十多歲,再過四五十年便會到七、八十歲的年紀,
到了那個時候,即使他能統治天地,又能活得多久?又能坐享多久?」
    「可是,他是神呀!世上根本沒有一事能難倒他,他於是暫且把統治天地的雄心放
下,再不分晝夜去窮思苦研,反思他一生所學的萬家精粹,終在十年之後,給他集萬家
之大成,悟出了兩套上乘無敵武學——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
    「只要依著這兩套武學其中之一修練,必定能夠——長生不死。」
    「因為,只有垂生不死,才能令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實行雄霸天地的計劃;只有長生
不死,才能令他得到這個世間的統治權後,還可永生永世的以『神』的無上身份俯視凡
塵眾生……」
    人間所有梟雄霸者,縱橫一生,野心也僅止於那數十寒暑而已。惟獨這個神,卻妄
想生生世世延續他與日俱增的野心,永遠掌管世上每一個人的命連,為他們編織惡夢,
阿鐵愈聽,心頭愈是下沉,額上也不禁涔涔淌下汗珠,渾身冷汗直冒。
    白衣少女瞟了瞟阿鐵滿臉的汗珠,不期然憐惜地道:
    「很可怕的野心,是不是,可惜身在局中的神,永遠都不會感到自己的可怕;他於
是埋首苦練自己悟出的兩套武學,已是登峰造極他功力更日益增強。而歲月也同時飛逝,
眨眼間已練了二十年,但執迷不悟的他猶不敢肯定自己會否長生不死,遂也沒再要搜神
宮重視江湖,自己繼續專心修練下去……」
    「後來,在神已已八十歲的時候,他與妻子猶可誕下一個女兒,也是他惟一的繼承
人,但其妻產後不久便溘然長逝,為了紀念其妻,神便為他的女,取了一個與妻子相同
的姓名,那個姓名,就是……」
    「白素貞!」
    「白素貞」三字一出,阿鐵當場一怔,問:
    「什麼?白素貞……原來是……神之女?她……真的不是什麼蛇妖?」
    「不錯,世人誤傳她是蛇妖,皆因她自幼心地善良,有次救了一條通體皆白的蛇,
這條蛇便再也纏著她不走;她遂好心把收養下來,每在人間出現總喜與此條白蛇同行,
世人便以訛傳訛,把她誤為白蛇妖精。其實,她只是一個比尋常凡人命連更坎坷的女孩
而已……」說到這裡,白衣少女不期然頓了頓,一片唏噓。
    「坎坷?她既然身為神的女兒,為何坎坷?」
    「正因為她是神的女兒,神便要她協助自己實現雄霸天地的夢想。故自其五歲開始,
他便要她開始練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他要她陪自己一起長生不死,生生世世在他身畔
協助他……」
    「可是,白素貞只是一個溫婉嫻靜的女孩而已,她根本便不希罕要雄霸這個天地。
她惟一想得到的,是人間的噓寒問暖。然而她身畔的父親,面孔永恆都是如此冷冰及神
聖不可侵犯,她甚至得不到尋常女孩至少所應得到的骨肉親情。不僅得不到這些,而且
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經過神的精心設計,備受擺佈……」
    阿鐵聽到這裡,逐漸明白為何白素貞的命連如此坎坷。
    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寂寞的女人;只可憐,神背後的寂寞女人是他自己
的女兒。
    白衣少女繼續說下去:
    「如是這樣,神與白素貞便一直在修練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兩種無上武學。終於,
到了神一百歲的時候,他細意端詳自己功力與體內各穴的狀況,最後終於能肯定,若繼
續如此修練下去,便能夠長生不死……」
    「這個練功的結果令神異常振奮,沉寂了的野心又再度燃燒起來。他決定要搜神宮
重出江湖,再實行他名副其實的千秋霸業。然而,就在他把一切準備就緒之時,當中卻
出現了一個亂子……」
    「哦,神既然……每事都悉心安排。控制,還會有何亂子?」阿鐵問。
    白衣少女歎息道:
    「本來是的,但他雖能控制所有侵佔人間的策略,卻控制不了一個人的感情……」
    「就在神快要與搜神宮重現江湖之際,他惟一的女兒白素貞,在一次與其貼身侍婢
小青偷偷出現人間之時,竟然邂逅了翩翩美少年許仙……」
    「啊!」阿鐵很驚詫:
    「原來……真的也有小青,她是白素貞的侍婢?」
    「不錯,而且小青與她還情如妹妹,白素貞更把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部份的法門暗
暗傳給她,故小青也懂得五成,成功也極為利害。」
    「白素貞在邂逅許仙後頓覺人間七情可愛,更不顧回雲冷如冰窖的搜神宮。可是此
車終於被神知悉,他震怒無比,立遣其麾下異士終南老道逼她速回。可惜此時的白素貞
身負兩大曠世神功,道行非同小可,終南老迫不敵而回……」
    「神於是更怒了,這次,他遣派搜神宮的執法長老『法海和尚』親自前去,誓要把
不肖女兒召回。」
    阿鐵當下恍然大悟,想不到在白蛇傳說中的一干人等;終南老道、法海和尚,全是
搜神宮的門下。
    「法海在未加入搜神宮前,功力已非同凡響。據說神在遊說他加入其門下時曾與其
試招,法海亦與神激鬥一日夜後方才落敗,甘心臣服,故這次神遣法海前去,深信已萬
無一失,豈料白素貞的進境已超乎神的想像,法海最後亦慘敗而回……」
    「這次,神真的大怒了!他是嚴正無私的神呀!其女既然屢勸不改,為了執行搜神
宮的門規,她必須——死!」
    聽到這裡,阿鐵只感到一個野心的男人為了自己所定下的門規,最後要處死自己的
親生女兒來服眾,那種喪心病狂的行徑,令他不禁聞之心寒。
    「神於是賜法海一件天地間最利害的武器,命他速去把白素貞正法。但法海因忌憚
她武功利害,惟恐未出這利害武器前已給其殺掉,故先據走許仙往鎮江金山寺,再多番
以佛口婆心的口說服許仙。也是白素貞的運氣不好,她沒有遇上一個為她可幹任何事的
男人,許仙在法海威逼之下,終答應以那武器偷襲白素貞。」
    阿鐵問:
    「那件所謂天地間最利害的武器,就是集天地靈氣的孟缽?」
    白衣少女甫聞孟缽二字,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看來亦甚忌憚此物,她答:
    「是的,於是許仙便依法海的計劃而行。這之後的故事,便和世人所聽回來的傳產
相距不遠了。不過仍有一點不同,就是白素貞並沒被法海收於雷峰塔下,她其實早已被
孟缽當場擊斃,再埋於雷峰塔。而小青,本來也活罪難饒,惟因她居然有像素貞那樣超
乎常人的資質可以習練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神為免再失一良材,姑且恕過了她,把她
重納於其門下。只是亦沒再教她把此兩大神功習練下去,免她有天好像素貞那樣利害時
便難以控制,一發不可收拾……」
    重聽一個女人身死心死的如煙往事,阿鐵聞之亦不禁唏噓,但猶有些不明,問:
    「既然……此事已經平復,神應該會再度出現人間,為何……世上尚不見搜神宮?」
    白衣少女歎道:
    「那只因為此事之後,就在大事在即之際,忽然又出現了另二個亂子。」
    「又有……亂子」
    「嗯,神驀然整天躲在其寢宮的帷賬之後,從此不再出來面見門下,也撤消了搜神
宮重出江湖的行動,這樣一過,又過了一百年……」
    「什麼?像神如此野心勃勃的男人,怎會甘心蟄伏一百年?他……為了什麼?」
    「不知道,只知道他依然在寢室帷帳後漫無終點的活著,他似乎已成為了真正長生
不死的神,操控著搜神宮眾人的命運。」白衣少女悵然答。
    阿鐵驀然問:
    「包括你?」
    白衣少女眸子流露無限落寞之色,徐徐道:
    「是……的;我也是神操控的一份子,因為……由始至終……我都是白素貞的替
身……」
    「你……為何會當上白素貞的替身?」
    「那只因為十四年前,就在神一百八十多歲的時候,不知何故,他遽然湧起對已故
女兒白素貞的思念。他雖對當日下令處死女兒的決定絕不言悔,然而卻遣屬下四出尋覓
一個要和當年白素貞長得一模一樣。天資同樣超凡的女孩回來搜神宮,把她也喚作白素
貞,且賜銜『神姬』,再交予官中一個永恆罩著面具,深不可測的長老『神母』撫養。
一切一切,都只為彌補神失去了一生惟一女兒的遺憾……」
    「於是,你便被找回來當這個神姬白素貞?」阿鐵瞧著她那雙落寞的眼睛問。
    白衣少女咱然道:
    「嗯,那一年,我人宮的時候,還只得五歲……」
    「五歲?五歲的你……已和白素貞長得一模一樣?」
    白衣少女幽幽的點了點頭,神情似在緬懷著那久遠的過去,緩緩道:
    「是的,一模一樣。我還記得,第一次瞧見神母的時候,我對她那張花斑斑的臉具
異常畏懼,害怕得哭了出來,神母卻溫柔的抱著我,溫言呵護:『另怕,小乖乖,你長
得和神的女兒五歲時當真一個模樣,但願……唉,但願你沒有和她相同的可憐命運,不
然……』」
    白衣少女語聲稍歇,似乎適才在覆述神母對她所說的那句話時,勾起了她一些對神
母視她如親女兒般愛護的感慨。
    「即使當年你長得……和白素貞一模一樣,可是如今已是十四年後,總該……不會
那樣像吧?」阿鐵道。
    「不,剛好相反!神母說,我愈大便愈像長大後的白素貞……」她說著驀然一把扯
下自己臉上的白紗,凝眸看著阿鐵:
    「這張臉,其實也和一百年前白素貞的臉,沒有兩樣。」
    她終於扯下了面紗,面對面的讓阿鐵把她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太震憾了!阿鐵簡直無法想像,他一直神往的白蛇傳說,故事裡那個為愛敢面對一
切強權阻撓的白素貞,原來是這樣的!
    眼前人除了擁有一雙適才令阿鐵驚艷的眸子外,還有一張輪廊分明的臉,配合她那
雙美絕的眼睛,簡直美得不吃人間煙火,只像一具最完美的雕像。
    可惜,在這張完美臉孔之上,卻有一絲哀怨的表情。或許這絲表情本屬於眼前的白
衣少女,又或許,遠在一百年前那個真正的白素貞,面上也曾出現這絲哀怨的表情……
    只因這兩個美麗的女子,都是為了自己喜歡的男人而不畏險阻!
    她的性格,她的夢想,就像是當年白素貞的再生。
    不!不應說像是!
    也許,她真的就是白素貞於一百年後重投人間的再生!
    她要回來,尋找前生無法得到彌補的愛情……
    阿鐵看得呆了半響,她可以在他驚訝的臉上我到一絲對她異樣的情愫,但她到底不
敢肯定,因為這絲情愫很快便被阿鐵收斂起來;為怕表情會再出賣自己,阿鐵定了定神,
繼續問:
    「但,在你未破帶入搜神宮前,你……原是誰家女孩?」
    白衣少玄答:
    「那年……我還只得五歲,實在是大小了。五歲前的一切……我已不復記得,我甚
至不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什麼模樣,只記得……娘親自詛柔地喚了我無數聲……雪緣……」
    說到這裡,這個喚作「雪緣」的白衣少女不由得一片黯然,雙眸閃起一片淚光。
    雪緣、雪中求緣,多麼艱苦的一個女孩名字,然而在這個名字的背後,可會隱藏著
一毆鮮為人知的可憐身世?
    阿鐵問:
    「那,你知否自己的親生父母可還尚在人間?」
    她慘笑著答:
    「神母對我說,當搜神官的人發現我的時候,我的家……己陷於一片火海,我雙親……
就在火海之中,是爹娘……合力把我推出火海外,可惜……他倆卻已……不及逃生……」
    她說著說著,盈在眼眶的兩行淚終於掉了下來。
    多可憐的一個女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姓甚名誰,只知道是父母為救自己
而犧牲了,卻連拜祭父母的機會也沒有。
    人間每個美麗的女子,美臉背後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未干淚浪,千古如是。
    阿鐵瞧她楚楚可憐之色,不禁憐惜的道:
    「雪緣姑娘,別太……灰心,相信你父母當年能犧牲性命救你,也不希望……看見
你如此哀愁度日……」
    阿鐵這番當真是由衷之言,再者他喚其為「雪緣姑娘」,而不喚她作「神姬」或
「白素貞」,也是對她的一項尊重。在他眼中,她就是雪緣,並不是白素貞的替身。
    這個雪緣聞言當場喜出望外,感激的道:
    「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喚我了,阿鐵,謝謝你。但願……你以後都能喚我作雪
緣便好了……」
    以後?他和她還有以後?
    阿鐵臉上一紅,慌忙岔開話題,靦腆道:
    「雪緣……姑娘,既然你在搜神宮裡長大,那……你一定見過那個什麼神了?他的
真面目……到底是怎樣的?」
    她的答案,居然大大出乎阿鐵意料,她輕輕搖頭道:
    「對不起,阿鐵。我並不知道神的真面目,也井非全在搜神宮內長大的……」說時
遊目掃視黑黯的周圍:
    「我大部份的歲月,都是在這裡消磨。長大的。」
    阿鐵一愣,霎時茫無頭緒。
    是了。他自重傷中甦醒過來後便一直的問,此時才驚覺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雪緣卻未待其相問,已先自答:
    「這裡,是西湖底河床下一個極大的洞穴,也是搜神宮一個隱秘的分壇。」
    這裡竟會是西湖之底,阿鐵難以置信地道:
    「我……不明白。」
    雪緣道:
    「我雖被領進搜神宮充任神姬『白素貞』,神卻始終隔著帷賬來接見我,從不會我
看他是何模樣,甚至在他傳我其上乘武學『移天神訣』之時,還是隔帷口授,而在我於
宮內住了兩年後,神便遣派神母攜我來此西湖底下的分壇,開始學習幫搜神官搜集中原
武林各派的動向消息,只是每隔五年才回去見神一次,讓神隔帷瞧瞧我所習的『移天神
訣』進境如何……」
    阿鐵聽畢只覺匪夷所恩。這個神,似乎每幹一件事都有其目的;每納一個人,即使
是其女兒,也僅是他收集情報的棋子。而且,阿鐵驀然發覺,原來這個雪緣亦有習『移
天神訣』,那她會不會也……?
    阿鐵又問:
    「雪緣姑娘,你既有習移天神訣,難道……你也可像神那樣長生不死?」
    雪緣點頭:
    「不錯,只要長久習練移天神訣或滅世魔身任何一門,皆可永享長生。」
    阿鐵很震異,眼前,正是一個不死的活生生例子,惟他仍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那,神為何不像傳授白素貞般,把滅世魔身亦一起傳給你?」
    雪緣道:
    「這全因為前車可鑒,他不想再出現另一個不肖而又實力強橫的女兒與其作對,故
只傳我其中一門。但為要加強搜神官將來復出江湖的實力,也為了對我制時,因此在納
我人宮之時,神同時納了一個比我年長十歲、兼旦天資超凡的男孩,同樣授以滅世魔身,
更對他為搜神宮的『神將』……」
    「那……即是說,若你背叛了神,神便會派這個『神將』前來對付你?甚至殺你?」
    「本來是的,不過神將如今在一個人遺跡罕至的地方,相信他無法前來。」她猶不
如神將己破關而出,故此她很放心道:
    「所以,阿鐵,你大可在此分壇安心療傷。這個分壇是神母把我帶大的地方,也是
我和她收集情報之地,並無其他搜神宮門眾;後來雖然加進了大神官和二神官與我倆一
起搜尋武林消息,不過目下大神官被我重傷,絕不會回來這裡,神母也甚少回來,至於
二神官……」
    一語及此,她方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即時緘口。
    然而阿鐵又怎會不明她所指的二神官是誰?二神官就是為救他與阿黑,不惜自身死
無全屍的小情。
    想及小情死時的修況,想及搜神官對叛徒的嚴厲,阿鐵深深凝視眼前這個為他甘願
背叛神的雪緣,她若再和他一起,如花似玉的不死之身總有一日亦死無全屍,或是和白
素貞一樣的下場;他陡然強忍著身上初癒的傷,極為艱辛的站了起來,滿頭大汗道:
    「對不起,雪緣姑娘,我……不能再留在這裡,我如今……便要走了。」
    此語一出,雪緣迅即大吃一驚,愣愣問:
    「阿鐵,你……為何要走?你可知道……你就是步驚雲?大神官……絕不會放過你,
若你留在我身邊的話,至少會安全一些……」
    她此番實屬情理之言,椎阿鐵自知不有心軟,他索性硬著心腸道:
    「但……若不是因為你,我娘親與小情……便不用死,我二弟阿黑……更不會給大
神官抓去,此刻還生死未卜,我這個大哥……怎有顏面安躺在你身畔坐視不理?即使……
我不知如何去找他,至少……也應回家等,萬一他有幸走脫的話……」
    「阿鐵,不,步驚雲!阿黑他中了『蝕心元空』,已是凶多吉少了!他不會再回家,
你再等也屬徒然,可惜,我也無法查出大神官把阿黑帶往何處……」雪緣勸道。
    「所以,請你帶我離開這裡,我一定要回家等他。」阿鐵霍地斬釘截鐵的道。
    看著他臉上那絲堅決之色,雪緣不自禁地湧起一陣極度失望之情,他看來絕不會因
她而留下,良久,她方才吐了一口氣,道:
    「好吧!你若真的如此……堅決離去,便隨我來吧。」言罷已舉步前行。
    阿鐵連忙跟在她的身後,可是他新傷初癒,本不該太早下床走動,不及數步,一個
踉蹌便要仆下,幸而雪緣已回身一把扶著他,柔聲道:
    「阿鐵,我看……你還是先在此休息一兩天再走吧。」
    但阿鐵不發一言,又再挺腰站起,雪緣拿他沒法,惟有一直引路。
    二人經過一個似乎是渺無邊際的昏黯空間,大概前行甘丈左右,方見空間盡頭是一
條更為昏黯的甬道,甬道內更傳來呼呼的。風聲:阿鐵微感奇怪,不期然朝甬道深處多
瞄一眼,雪緣已道:
    「在西湖底下居然有風,很奇怪,是不是?」
    「空穴來風,未必無在。這條甬道正是這個搜神宮分壇的出口,一直朝地面延伸而
上,所以這條甬道不時都會傳來風聲,也是這個分壇惟一透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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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2-3 20:29:06 |只看該作者
.    原來西湖底下有如斯神秘的建築;雪緣說著已踏迸這條甬道,阿鐵亦默默的跟著她,
二人又直向前行,地勢也愈來愈斜;約走了一百丈開外左右,阿鐵漸漸瞧見前路隱隱約
約透來幾絲微弱光線。這樣又現走十丈,終於來至雨道盡頭,眼前登時一片豁然開朗。
然而在出口之處,赫然蟋踞著一條長約兩丈的巨大蟒蛇,整條蛇遍體皆白,雙目一片殷
紅,定定的盯著阿鐵,不忘吐信,蛇舌撩繞。
    阿鐵一驚,雪緣連忙解釋:
    「別怕,很馴的,只負責看守這分壇出口。若有人走近便唬走他們,免得給人發現
這裡罷了。」她說著輕輕撫著那條白蛇的頭,那條白蛇居然像是十分懂事似的,沉沉的
蜷縮著身子,伏下。
    雪緣回頭一瞥阿鐵,續道:
    「其實正是白素貞百多年前所救的那條白蛇,喚作『小白』。」
    阿鐵乍聞這條正是當年白素貞所救的白蛇,不禁怔怔的注視著它,此時雪緣歎道:
    「想不到,當年白素貞所愛的許仙在她死後,已完全忘掉了這個薄命紅顏,不斷開
枝散葉;只有這條白蛇,卻固執地守在恩人葬身的西湖,百多年來,仍朝夕毫不間斷地
悼念著她……」說到這裡,她幽幽的垂下眼,一臉惋惜,阿鐵亦一片黯然。
    是的!經歷了百年悠長歲月,白素貞當年的情人和愛情早已灰飛煙滅,到頭來,惟
一尚存的,只有一條得人深恩千年記、忠心不二的蛇……
    人命比蛇命短,人血比蛇血熱,可是——
    人心比蛇心更變化,變起來也更冷!
    白素貞若泉下有知,可會深歎一句:早知今日,悔不當初。
    阿鐵終於步出洞口,方才發現這個分壇出口竟是在蘇堤對岸一個密林深處。這裡極
為隱蔽,縱使沒有這條白蛇看守,相信也不愁會輕易給人發現。
    雪緣倚在洞口,凝眸瞧著他高大的背影,幽幽的道:
    「你……真的要走?」
    阿鐵不忍回頭看這個五年來都在找尋自己的女孩,他至此方才打破沉默,平靜的道:
    「早已決定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言畢已舉步欲離。
    雪緣慌了,她雖身負無敵神功,惟面對一個自己心儀許久的男人,陡然間束手無策。
她有點不知所措,意亂之下,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你……可會……記得我?」說來說雲,心願還是這樣微未,只願他對她有半絲印
象。
    阿鐵聞言頓足,但仍沒回頭,怕她瞧見他此際的表情。
    他猶豫半晌,最後重重的搖頭,堅決而狠心地答:
    「不會。」
    「我……只想忘記你,忘記因你而使我家一夜慘變,更想忘記自己是你五年前所遇
的那個步驚雲……」
    「我只想當回徐媽的兒子阿鐵,安安分分的度日,默默的等待我弟阿黑回來……」
    「不過,雪緣姑娘,我還是要謝謝你這五年來……對我前身步驚雲的懷念,更要謝
你兩番相救之恩,只是……我與你,是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是不應有所往
來的,希望你明白,再見。」
    阿鐵說罷頭也不回,決絕地大步而去。
    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就連一眼也沒有。
    然而若他能回頭望她一眼的話,他便會看見她此刻的表情。
    那種比死還要難受的表情。
    離開搜神宮的分壇,阿鐵並沒有即時回家,他只感到異常納悶,故縱然新傷初痛,
還是漫無目的地四處閒踱,終於踱至市集內的一間酒鋪門前。
    他迷茫地把手伸進懷中,居然掏出數枚細碎的銀子。原來,他身上還有銀子。
    阿鐵忙不迭走進酒鋪,放下銀子,不由分說便提起其中一醒酒匆勿離去。
    他不知自己該往何處何方,只知道自己步至一個渺無行人的陰暗角落,於是他便頹
然坐下,舉醒大喝。
    他要醉:
    這還是他五年來第一次喝酒!他不記得五年前那個喚作步驚雲的自己會不會喝酒,
喜不喜歡喝酒?此刻,他只想以酒來麻醉自己!
    娘親,小情,阿黑……
    實在是大痛苦了!每當他想起娘親瀕死前還慈和地、拚命地叫他快走;小情氣絕時
還心滿意足一聲「阿鐵大哥」;為他弄至滿背傷痕的阿黑仍生死未卜,阿鐵的心,就會
升起上陣無法忍受的絞痛……
    他寧願處的人,被擄走的人是他自己!
    只是,為何到了如今,不死的。僅存的,只有他?
    他猝然記起,那個什麼大神官曾以不哭死神這四字,來分辨阿黑與他誰是步驚雲;
那即是說,那個喚作步驚雲的自己,曾有一個不哭死神的外號?
    不哭死神,這是一個多麼絕情冷酷的外號!這個死神雖曾救了無辜小孩,然而能有
資格戴此虛銜的人,必定是一個永遠不哭,且總為人帶來不幸與死亡的人。
    而阿鐵此時亦逐漸相信,他真的是那個不哭死神;因為,他如今很想為娘親與小情
痛哭一場,可惜他無法下淚,他原來是一個沒有眼淚的人。
    想到這裡,阿鐵又不由把手中的那醒酒猛向自己嘴裡灌。
    酒是烈酒;人,卻是一個不喝酒的人。酒未人愁腸,辛辣的酒已如利刀般把他的喉
頭反覆切割,原來喝酒是如斯痛苦的。
    他的喉頭給那醒烈酒嗆得咳個不停,惟是他仍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條已隨著時日逐漸「蒼老失色」、微微發黃的白練!
    啊?這條白練是……
    這條白練,是阿鐵這五年來一直珍之重之的隨身之物。
    他猶記得遠在五年之前,在導至他失意的那次重傷中,他雖然傷至昏昏沉沉,但仍
依鋒可知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救了自己,後來更在山頭以白練為他額頭包札。
    於是,在阿鐵甦醒過來後,他迄今都把這條白練好好隨身收藏,不離不棄;對於那
個救了自己。不知面貌的神秘女孩,阿鐵從此唸唸難忘,雖然不知道她長得是何模樣,
惟她的容貌,早被阿鐵幻想過無數次了。
    在他的想像中,她溫柔而完美,他但願有朝一日,自己能重遇這個好心的女孩。
    可惜年復一年,這個女孩依舊沒再出現。她惟一留給阿鐵的,只是一條足有丈長的
白練,和白練末端緊緊著的思念,阿鐵對她的思念……
    諜料今天,他終有機會面對面對瞧清楚這個女孩。
    阿鐵沒有失望,雪緣比他所想像的更要完美、溫柔;而且,她原來與他一樣,這五
年來也是在思念著對方。
    一切都似注定,可惜,她有一個可怕的身份——
    白素貞!
    她若繼續與阿鐵纏在一起,惟一的下場,就是死!就像白素貞那樣身死心死,含恨
於雷峰塔下,不!可能更慘!
    不!阿鐵不想她死!她的身世已是異常可憐,他但願她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安享
她那具不死之身!
    故阿鐵寧願對她殘忍,他亦知道她對自己的憚憬,但必須趁他與她之間的一切還沒
開始前,先狠狠斬斷任何牽纏、可能!
    他要她在時日淡去之後,撤底的忘掉他!
    可是,阿鐵自己呢?他自己又能否忘掉她?
    他不能!他已忙不迭的把那條白練好好的放回憶中,惟恐它有半分損毀,接著又再
舉醒大喝!
    他本不是一個善喝的人,如今更易醉了,酒還未被喝掉一半,他已開始搖搖欲墜。
    他忽然想回家,那個曾是無限溫暖的家,縱然已沒有了家人,卻始終是家。
    阿鐵勉強再站起來,一步一步噓珠向前走,然而酒性在他體內腦內開始發作,他斗
地雙腳一軟,「伏」的一聲,便醉倒在地上,
    酒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是黑夜。
    阿鐵原來已在窗內,這道窗,更是他家裡的窗。
    他連忙在床上坐了起來,遊目四顧。他清楚記得自己曾醉倒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如
今卻為何會身在家中?
    難道是……阿黑僥倖逃脫回來了,抑或是,鄰居們在那個角落裡發現他,再把他抬
回家中?
    他很快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是錯,因為此時已有一個人推開房門步了進來。
    原來是她!
    他又再次瞧見她那雙美麗而灰蒙的眼睛。
    「是你?」呵鐵眉頭一皺,沒想到進來的人竟會是她。
    但見雪緣一身本來質料名貴的絲罷諸裙早已換了一襲尋常而潔白的粗布麻衣,以其
貴為搜神宮神姬的尊貴身份本不須如此;她的手中,還端著一碗茶。
    她觀典的把茶端到阿鐵面前,柔聲道:
    「宿醉後喝點清茶會好過一點,阿鐵,先喝點茶吧。」
    阿鐵並沒有接過茶,只是問:
    「你一直都跟著我?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雪緣羞愧地點了點頭,頭垂得很低,皆因她瞧見阿鐵鐵青著臉,她已自知幹了一些
他不喜歡的事。
    阿鐵本想狠心的不再與她見面,卻不虞她對自己居然如影隨形,她宛似一頭陰魂不
散的妖精,一旦找著了自己喜歡的男人,便再也不想離開他……
    妖精要的是纏綿,不想他離她半步半分,即使最後情絲吐盡而亡:也死而無怨!
    但阿鐵不想她死。
    他別過臉,漠然道:
    「雪緣姑娘,這裡並不是你的家,並不容你自出自人,請你走吧。」
    雪緣聞言一臉死灰,或許她本未料到阿鐵會對她如此冷淡,惟她仍堅持道:
    「不,阿鐵,我不會走,我已把這裡視作我的家,你決定遷來這裡。」
    阿鐵面色陡變,他想不到看來羞羞的她會如此坦白直接,他道:
    「是中嗎?不過我想這僅是你一時衝動吧了,當你看清楚這間屋子的時候,你便會
發覺這裡又破文舊,廚內的蛇蟲鼠蟻又特別多,以你這樣尊貴的身份,何須住在這些窮
鄉僻壞活話受罪?」
    他雖危言從聽,惟雪緣似乎早已心中有數,道:
    「阿鐵,請別再提尊貴這兩個字。也許我應先告訴你一件事;在我來這裡之前,我
已向大發了一個重誓,我決定拋棄自己所謂神姬的身份。」
    「什麼?」阿人一怔,默默的瞪著她。
    雪緣淒然的道:
    「過去十四年來,我一直受神的遙控,身不由己,毫無意義的堅守著自己神姬的身
分;可是我心中知,我需要的並非這些,我需要的是在人間真真正正的活一次,好好追
尋自己的夢想……」說著無限深情的凝視阿鐵。
    什麼是她心中的夢想?阿鐵並不蠢,他當然心卸肚明,他只是反問:
    「即使……你變為一個尋常的村女也在所不惜?」
    雪緣不假思索答道:
    「做一個村女有何不好?為了撤底放棄過去的身份,我已決定絕不會再回去西湖底
下那個分壇,也絕不會再取搜神宮半文半分;如非危急,也絕不會使用神傳給我的移天
神訣……」
    「我要,真真正正的做一個人!」是的!惟有血有肉的人,才可吸食人間煙火!
    她一口氣說出諸般誓言,阿鐵定定瞥著她那張義無反顧的臉,私下其實不無感動。
    一個半生受控的女孩終於鼓起勇氣去重新選擇再走自己喜歡的路,任何人本來亦應
加以支持鼓勵,可是若明知她所走的這條路是一條死路的話……
    阿鐵忽爾道:
    「雪緣姑娘,你來了我家說了這麼多話,但,你要做一個真正的人與我何干?你走
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請你立即離開這裡,我想休息。」
    雪緣那料到他會如此絕情?登時一怔,手兒也有些微顫抖。幸而在其體內有深不可
測的道行,尚可勉強平復心神;而且,她比許多人都聰明,她旋即想到該如何應付。既
然阿鐵多番留難,她素性也豁出去,但見她面色一變,語氣一轉;道:
    「阿鐵,別要忘記,誰是兩番救你一命的恩人?」
    阿鐵斜眼瞄著她,他猜不透她想說些什麼。
    雪緣續道:
    「眼前,你的救命恩人欲重過新生,你真的可以不施援手?」
    「我如今就以你救命恩人的身份求你,希望能讓我住在這裡,這就是你報恩的惟一
方法。」
    她的語氣是如此的直截了當。若非阿鐵堅守己見,一定要她走,她絕不想出此下策!
    阿鐵不虞她會巧妙地以恩相求,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隔了片刻,方才木無表情的
道。
    「既然你執意若此,我也不便左右,不過我絕不相信,你可以像一個尋常村女般在
這裡長久軀下去。總有一日你會厭棄這種窮苦的生涯;而且我更不相信,你可以不回去
取搜神宮半分半文,與及不再使你的——移天神訣!」
    說罷又再在床上躺下,別過臉朝著牆,彷彿不想再看她,也不想再與她說話。
    阿鐵雖表現得如此冷淡,惟雪緣能有機會留下,亦不由自主地喜上眉稍,向正背著
她的阿鐵感激地道:
    「阿鐵,謝謝您……」
    雪緣縱然能在阿鐵的家留了下來,但以其這樣的一個女孩住在這裡,還是出現不少
問題。
    第一個固在是吃的問題:雪緣從前慣吃的美食,如今已無法可嘗;因為她曾立誓不
再回去提取分壇內半分半文,她根本連買米的銀子也沒有;幸而阿鐵家中尚有一袋米糧,
勉強可以煮點稀粥過活,尚可暫時維持一段日子。
    然而她雖身負絕世神功,可惜並非煮粥能手;第一鍋粥焦了,她惟恐阿鐵吃得不慣,
慌慌忙忙立即再煮第二鍋,這次總算像個可以吃下肚裡的樣子,於是她小心變態奕奕盛
了一大碗粥給阿鐵,僅留下一小碗給自己,惟是,就在她萬般慇勤的為阿鐵端上她費盡
努力煮成的粥時,阿鐵居然並沒預算要接,就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只是一言不發,自
己走進廚內再煮另一鍋粥,自煮自吃,完全不接受她的好意,讓她如廢人般自生自滅!
    再者,自從上次他與她最後一次傾談後,他便沒再張口和她說話,也沒看她,直行
直過,嚴如在這間屋子裡,由始至今僅得他自己一個人住似的,她根本便不存在!
    而阿鐵在家中軀了兩天,元氣已逐漸恢復,他決定重操故業,出外採藥。
    這樣急於工作,一來固然是不想站在屋內與她朝夕相對;二未,是因為他要賺錢買
酒,他要喝酒!
    阿黑始終沒有歸來,也許他真的已經死了。阿鐵愈來愈不想面對這個真相,他只想
逃避面對事實,他惟有喝酒。
    漸漸地,他每日都酒不離手;甚至有時連粥也不煮,只喝酒。
    然而,他每晚回到家中,還是有一大碗粥放在桌上,等待著他。
    他知道雪緣定是躲在房內等他吃她所煮的粥,可是……
    她的粥夾雜了大多的情愫,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吃了便會慢慢接受她,他寧願不吃!
    況且許多時候,阿鐵一覺醒來,總發覺自己的靴子給清理得十分潔淨,他知道,除
了是雪緣干的外,還有誰會為他如此?
    好細心!若非有過量的情意,一個少女怎會把男人的臭靴子打理得如同新的一般?
    阿鐵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有點感動,但亦自知不能心軟。
    故此在每晨出外採藥之前,阿鐵總是當著她的面把她打理得潔淨的靴於互相踏個亢
葬不堪,他不要領她的情!
    雪緣總是垂首瞟著他把靴子弄葬,並沒埋怨,只是楚楚可憐的臉上流露一絲哀傷。
    這剛好正中下懷,阿鐵就是希望她知難而退!他要當一個最無情的男人!
    不過,雪緣似乎比他所想的還要有恆,她簡直百折不撓,依舊對一切逆來順受。
    如是這樣,每一大的清晨,阿鐵還是發現他的靴子一片光潔如新。
    每一天的夜晚,他歸家時仍是發現桌上放著一大碗盛滿心意的粥。
    人和粥,恍如千古守在深閨的女人,望穿秋水,等待著情郎回來。
    癡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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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29:21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情深  
    歲月混飩如一個啞謎,從來也沒有人能預知自己在未來的歲月裡會遇上什麼。
    只有雪緣,已預見自己將泥足深陷,因她發覺自己不知為何愈來愈不想離開他……
    就在半月後的一個晚上,阿鐵猶未歸家,雪緣剛剛把煮好的粥端到桌上,甫一轉身,
赫然發現一條青衣人影已不知於何時站於她的身後。
    人影還有一具七彩斑讕、如鬼銑般的面具。她終於未找她了。
    「神母?」雪緣甫見她,當場如重遇親人般喜悅。
    是的!神母與她曾情如母女,至少在雪緣的心中這樣認為。
    神母卻沒有和她一樣的喜悅,她只是淡然的道:
    「連我掠進來也無法察覺,看來為了他,你已把自己的驚世道行忘得一十二淨。」
    雪緣面上一紅。這段日子她確是在想著如何可令阿鐵開心,經常心不在焉,她真的
早已忘記自己身懷絕藝。
    也許在她心中暗暗吟千遍萬遍的,再非移天神訣修練法門,而是一個「雲」字。
    神母續道:
    「想不到以你神姬之尊,居然會如斯屈尊降貴,每天打掃煮粥,還替男人擦靴子,
你這樣做,人家還不願領情呢!這種生涯,你不感到太過委屈自己?」
    雪緣一愕,彷彿有點感觸,但猶堅持:
    「喜歡一個人,必須要如此包涵忍讓,毫無條件付出;這個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
情……」這一句,真不啻是癡男怨女的名言。
    神母道:
    「那你可有什麼收穫?」
    雪緣道:
    「我不管有何收穫,我只覺得如今自己所過的生活無論是好是壞,足苦是甜,也是
自己心甘情願的,我自己所選的路我會自己負責,不用再受神的擺佈。
    神母追問:
    「那你義認為自己眼前所過的生活是苦是甜?過得可愜意?」
    雪緣聞言眼圈一紅,只因她著實活得不好,卻又不知該如何向神母說起,一時間啞
口無言。
    然而神母心細如塵,雪緣雖是不語,也猜知一二了,她又苦口婆心的勸道:
    「倘若活得不好的話:你如今還可回頭的。我剛從搜神宮總壇回來,才得知大神官
並未帶阿黑回去見神,他早已不知所蹤,神仍未知道此事。」
    「大沖官並未帶阿黑回雲見神?那……他倆去了哪?」雪緣詫異的問。
    「不知道。所以,你若要改變主意回頭的話,還未太晚……」
    雪緣驟聞此語,霎時站在當場,她可會有半分動搖?
    不!她井沒有半分動搖,相反毫不猶豫的道:
    「不!神母,求你別再勸我,我已決定……」
    今生都跟定了他!
    真是冥頑不靈!神母歎道:
    「僅為五年前第一眼看見他所種下的思念,即使真的要死,你也不怕?」
    雪緣心事重重的看昔神母,並沒答話,倏地,竟然撲進神母懷內,眸子泛起一片淚
光:她多年來對她的倚賴之情,突如其來地如江河缺堤般湧出來。
    神母還記得,這個已是十九歲的女孩,十四年前也是在她懷中哭泣,只不過是,十
四年前她因為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搜神宮;今天,她卻因為要面對一段無法捉摸、前
路滿佈荊棘的情。
    這一刻,神母和她,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重拾那份親如母女的感覺。
    神母一面輕輕撫著她烏亮的髮絲,一面安慰她道:
    「孩子,別要哀傷,世上並無不可解決的事,凡事也不要太悲觀……」
    雪緣淚盈於睫,埂咽道:
    「可是……無論……我怎樣對他好,他……都對我……很冷,我……這次真的……
算鍺……了,他似乎……並不會……喜……歡……我……」
    神母溫言道:
    「那你就回來吧,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還有……神母會站在你的身邊。」
    雪緣但聽神母如此愛惜自己,淚終於掉下來,然而她仍是搖頭道:
    「不!神母,我……我已經……無法離開……他,他雖然對……我不好,但……我
不見他時……心裡又很想……著他,神母,這……就是……情……了?」
    不錯!這就是愛情!
    當你發覺自己無論怎樣,也無法狠下心去離開那個人的時候……
    當你在看書之時,偶然在書中發現他或她名字裡的其中一個字,而會不期然又升起
了思念的後,這就是情了。
    神母無奈的點了點頭,太息:
    「這確是情。看來你已對他動了真情,但,他既然不喜歡你,你不能不顧自己安危
再泥足深陷下去……」
    乍聞此語,雪緣又奮力搖頭,像已下了無比決心:
    「不,我早……說過,我一生一切……都會跟定他,這個決定……絕不會變,只是……
我有預感,自己……的一生一世……不會太長,也許……不久以後……」
    但聽見具不死之身的她也在預言自己會死,神母震驚道:
    「別再胡思亂想,你……還是好好等他回來吃粥吧!時候不早,我要走了!」
    是的!桌上還有一碗她下了千般心思的粥,等待著她心中的人回來吃!
    雪緣默默的坐回桌子旁,神母正欲轉身離去,雪緣猝然又道:
    「神母,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你儘管說。」
    「應承我,若……有天我……真的遇上……什麼不測,求求你,代我一生……保護
他,特別是……不要給大神官……」
    眼見她對他如此情癡,神母還未待她把話說完,已道:
    「好,我應承你,只要我神母有生一日,步驚雲絕不會死。」
    能得神母出言答應,雪緣很放心,緩緩的闔上眼睛,道:
    「謝謝您,神母。我不忍看著你走,請你在我張開眼睛前走吧!」
    又是「謝謝」!這個女子,怎的說「謝謝」成了習慣?
    神母面具下的雙目看來亦暗暗泛起一片淚光,她最後為她吐出五個字:
    「好!你要保重!」
    跟著便消失於茫茫黑夜之中。
    可惜,這一夜當阿鐵回家之後,依咱沒有吃她為他所煮的粥。
    他只喝酒。
    第十七天。
    阿鐵今天很早便已出外採藥,只因他的酒愈喝愈凶,愈喝愈多,根本沒有餘錢可以
買酒來喝,惟一方法,便是拚命的去採多一點藥。
    惟是上天似於也不希望他如此酗酒下去,採了老半天,阿鐵草簍中的藥仍是少得可
憐,不單如此,在黃昏回程的時候,更下起雨來。
    阿鐵忙走到樹下避雨,滿以為待雨停後便可回家,這場雨卻居然下了半個時辰,阿
鐵在百無聊籟之下,遂把自己早放在草簍中的那過來酒拿出來。
    阿鐵心想,酒,真是人類的豬朋狗友,只要還有錢便還有酒喝,豬朋狗友也會圍繞
身邊。若一朝山窮水盡,不僅無錢買酒,連豬朋狗友亦避之則吉。
    雨下得愈來愈急,阿鐵一壹下肚,已開始有點醉意。
    他等得不耐煩了,故乘著五分酒興,也不再理會雨停沒有,緩緩的站起來,碰碰跌
跌的直向前行。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渾身濕透,他卻似無所覺,斗地腳下一滑,一個踉蹌,
便倒地翻滾,恍如他的一生也隨之倒下。
    翻呀翻,一直翻至西湖畔,蘇堤邊。
    雨水不停的打在湖水上,掀起了無數中淺笑著的漣漪;阿鐵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
他的倒影蒼白得慘無血色,原來他在大喝之後,面色會變得如斯鐵青。
    這個就是自己了?這個就是步驚雲了?
    阿鐵慘笑,心想:這樣讓自己頹萎下去也好,他不要當什麼不哭死神!
    他不由自主的撫著自己的臉,接著,他突然發現一件怪事!
    赫見湖中自己那個影倒影,竟然沒有像自己一般以手撫臉,而且,還向阿鐵展露一
絲詭異的微笑。
    阿鐵一駭,連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個清楚,這一次水中的倒影卻並無異樣。
    阿鐵方才感到寬心不少,可能是自己喝得大多酒了,雙目才會如此昏花、不濟。
    正想勉強再站起來,霍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赫然從湖下閃電伸出,一把看攫著呵
鐵頸後,發力狂拉,想硬生生把阿鐵的頭拉進水中。
    呵鐵大驚,當下酒意也消了一半,急忙以雙手拚命按著堤邊。
    這五年來,他在村中一直以力大無窮見稱,如今生死悠關,更是使盡全力,「嘩啦」
一聲:他身形猛地向後撐起,水中狂拉他後頸的人也給他硬生生拉出水面。
    二人一起重重跌到地上,阿鐵於倫惶中定神一看來人,不禁當場大聲驚呼一聲。
    「阿黑?」
    不錯!眼前人和阿鐵長得一模一樣,而阿鐵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阿黑;阿黑那種冰
冷的眼神,他與他共同生活五年,一眼便可認出。
    原來適才水中的倒影並非阿鐵自己,而是阿黑!
    只是,阿黑此時正冷冷的盯著阿鐵,嘴角又泛起那絲邪異的微笑,就像完全不認得
阿鐵是他大哥一樣。
    在他眼中,阿鐵似乎已成為了他要擒殺的——獵物!
    如今既然一擊不能得手,阿黑亦不再勾留,雙腿一蹬,便回身退走,身形之快,簡
直有如一頭黑色的豹,矯健無比,速度令人咋舌!
    「阿黑,另走!啊鐵慌忙站起來發足狂追,然而阿黑的快看來已是人的極限,阿鐵
根本無法追上。而且追出不及百丈,阿鐵體內的酒意也因發足狂奔而愈來愈盛,他斗覺
酒氣攻心,腦海一陣迷糊,便仆跌在地上。
    惟是在他失去知覺之前,口中遠是不斷如夢吃般呢喃道:
    填好,阿黑……你真的……沒有死,但……你……為……何……完全……不……認
得……我?」
    啊……黑,我……是……你……的……大……哥……啊……」
    呢喃聲冉冉沉不可聞,阿鐵終於昏了過去。
    滂沱大雨還是下著,似在哀悼著人間有情……
    這一倒,阿鐵就整整昏了兩天。
    只因為,雪緣發現他的時候,他仍是倒臥在大雨之下,渾身已給麗水打至僵硬。
    然而雪緣把他帶回家裡後,他的身體反而開始發熱,他病了。
    阿鐵的腦海雖一片迷糊,惟仍可依稀感到雪緣把他的上衣脫去,一雙玉手抵住他的
背門,他當然明白她想幹些什麼,他迷迷糊糊地、虛弱地喊:
    「不……要,我……不要你……破誓,以……移天……神……神……決……替……
我……驅……熱……」
    雪緣的掌立時頓止了。阿鐵感到,她又為他穿回上衣,兩顆燙熱的水珠,滴在他的
臉上,他還沒機會琢磨那是什麼水珠,已隨即什麼也無法感覺了。
    再度回復知覺的時候,阿鐵是給一個男人的聲音弄醒的。
    「他已無大礙,醒來後便可下床了,不過,為要讓他能好好固本培元,你一會把這
碗早已煎好的藥餵給他服下吧。」
    阿鐵又聽到雪緣唯唯稱是的聲音:
    「我明白的,多謝大夫!可惜這些銀子還不足夠,我索性打後給你一起送來吧!」
    阿鐵開眼睛,只見雪緣正把一個男人送出門外;那個男人,正是村裡收費最昂、最
醫術亦最高明的唐大夫。
    唐大夫離去後,雪緣方才緩緩轉身,拿出一些碎銀子一面細數著,一面滿懷心事地
步回屋內,乍見阿鐵已從床上下來,臉上的愁容登時一掃而空,喜形於色問:
    「阿鐵,你……醒過來了?」
    阿鐵並沒回答,只徐徐坐到桌旁。
    雪緣不以為意,一邊把余銀放到桌上,一邊道。
    「你醒過來便好了。你知否自己已昏了兩天,全身火熱?我本想以移天神訣替你驅
熱你又不肯,惟有找唐大夫回來替你醫病……」
    說著正想端起那碗培元藥茶給阿鐵服下,詎料還未觸及那碗藥,阿鐵猝地道:
    「唐大夫素來收費最昂,你,那來這麼多的銀子?」
    他指著桌上的碎銀子,雪緣紛厭陡變,想不到阿鐵甫醒來便問這個問題,霎時答不
出話來。
    她前來阿鐵家暫住之時身上並無分文,在也是以徐媽留下的一袋米糧賴以為生,如
今又為何有那樣多的銀子?看來,這些銀子的來歷大有問題。
    阿鐵斜瞥著她,猜測:
    「這些銀子,是你回去搜神宮分壇拿回來的吧?」
    「我……」
    雪緣沒料到阿鐵居然會如此猜度她,看來十分失望,陡地啞口無語,站了半晌,正
想張口解釋,然而阿鐵並不給她任何機會解釋,他勃然變色,高聲道:
    「難道……你已忘了自己的誓言?你不是說過絕不回去哪裡?絕不再取哪裡半分半
文?你要重過新生?」
    雪緣的頭垂得很低,低得令人無法可辨她此際的臉色,她可有半分委屈?
    阿鐵第一次如此疾言遽色地道:
    「我討厭沒有原則的人!即使你拿錢回來救我也不會多謝你,我不想再見你!」
    說罷演手一揮,當場把桌上的藥與銀子一掃!他是故意的,他要乘勢趕走她!
    「崩」的一下碗破聲混和了銀子細碎的墮地聲,頃刻之間,地上撒滿了寥落的銀子,
還有藥碗的碎片,和傾瀉了藥茶。
    那些銀子,散乳得如同雪緣被傷害了的自尊。
    那些碎片,碎得有如她此刻的心。
    雪緣村鎮表情地看著滿地狼藉,看著那些銀子,眼淚已不住在她眶內打滾,但她遠
是忍著不流。她做夢也沒想過,自己一片苦心,竟會換來阿鐵如此無情的對待。
    也許她本來預算阿鐵醒來後,會因為她找來銀子替他醫病,會對她好一點,豈料如
今……未曾相愛,已經無情!
    他怒得一臉鐵青,她落得一臉蒼白,或許,這原是他和她的本來面目。
    她忽爾淒然蹲下身子,徐徐的小心奕奕的檢抬那些撒了一地的銀子,就像是一個遭
子女遺棄街頭,倚賴拾荒維生的老婦,她並無半絲抱怨。
    縱是最無情的男人瞧見她伶仃可憐的樣子也會不忍,不過阿鐵仍不放過,道:
    「你猶執迷不悟,還要檢抬這些銀子?」
    雪緣並沒抬頭看他,只是自顧一邊撿拾著銀子,一邊木然的道:
    「阿鐵,無論……你喜不喜歡,這些……都是……我找來……的……銀子,我……
不會……胡亂……丟棄……」
    說著已開始有點硬咽,但她仍深深低著頭,不讓阿鐵瞧見她此際的臉色。
    只因為,她的臉色正流露著真相;而真相,卻是相當可悲,她寧願他不知……
    一宿無話,兩宿無話,三宿也無話。阿鐵似乎已絕不會和雪緣說半句話,也沒有告
訴她關於他遇見阿黑的事,免得她又牽涉入這件事內,他只想她僅快離開這裡。
    而且在病痛的第二天,他也不想在床上枕下去,免得再受她的照顧,故而一大清早
便出去採藥。
    其實若真的要擺脫她,阿鐵只消不再回去就是,可是天大地大,若不回家,又不知
該往何處?更何況,阿黑可能隨時都會回來他不明白,為何阿黑竟會安然未死,為何他
又會一反常態,掉過來襲擊阿鐵?
    但阿鐵決定不再多想,一切疑問,就待阿黑現身後再作打算吧!
    如此這般又過了三天,一直相安無事,直至雪緣留下來的第二十四天……
    第二十四天的中午,一個驚心動魄的中午……
    阿鐵那天的收穫十分不錯,背上那個草萎在中午時已給塞個滿滿,於是也不再採藥
下去,一徑便往市集上的藥鋪交貨。
    貨銀兩訖後,阿鐵不想再採藥,霎時間不知該往何處溜躂,心想:不若早些回家雲
休息吧!反正即使雪緣在家,他也大可躲在房中喝酒。
    心意既決,阿鐵便趕快回家,然而在他回抵家裡時,出奇地,雪緣居然不在!
    阿鐵從沒想過,雪緣每天在他出外採藥時會在家幹些什麼,不過他也不大好奇,逕
自步進自己房內。
    猶未坐下歇息,屋外便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誰?」阿鐵連忙趕去應門,但見門開處,那個替其治病的唐大夫正站在門外。
    唐大夫看來並沒預計應門的會是阿鐵,一站,隨即笑了笑,問:
    「阿鐵,是你?你身體可好?」
    阿鐵不明白唐大夫為何會中午到訪,惟有寒暄道:
    「還好,謝謝你上次替我治病。」
    話未說完,已發覺唐大夫的眼睛並不是在看著自己,而是落在屋內:像在搜索著一
些個麼似的,阿鐵奇問:
    「唐大夫,你在看些什麼?」
    唐大夫皺眉道:
    「阿鐵,你的未婚妻……雪緣姑娘在嗎?」
    阿鐵為之錯愕,沒想到雪緣居然對唐大夫自稱是他的未婚妻,心裡雖然有點惱她可
惡,可是不知怎的,又有一點甜意,他答:
    「她不在,唐大夫,你找她有事?」
    唐大夫似乎井沒聽見阿鐵的話,只是自顧低聲沉吟:
    「她不在?原來……傳言非虛,唉,真是可惜……」
    言罷驀然從懷中掏出一包小小的碎銀子,遞給阿鐵,道:
    「阿鐵,對不起,請你把這些銀子交回雪緣姑娘,這些銀子,老夫受之有愧。」
    阿鐵甚奇,問:
    「唐大夫,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唐大夫道:
    「原來你還不知道?那好吧,就讓老夫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
    「六天前的一個風雨之夜,我家門外忽地傳來了一陣急速的拍門聲,於是老天便去
應門,卻想不到門外的是個一身白衣的少女,斯時她已渾身濕透,想必是有親人病危,
她不惜冒雨前來求我出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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