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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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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馬榮成]搜神篇[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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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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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35:34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神墓
    狩獵,是一種極富挑戰性的遊戲。
    因為獵人雖然名為獵人,然而在狩獵的過程中,許多時候他們未必能夠獵得任何猛
獸。
    反而,也許會成為猛獸們的——獵物!
    就像如今正跟在「神」的身後、一步一步踏進搜神宮深處的阿鐵,他究竟是「不入
虎穴,焉得虎子」的獵人?
    抑或,他已是一頭逐漸步進「神之陷阱」的猛獸?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條問題不獨在阿鐵心中不斷盤算,也在法智的心中不住索繞。
    卻原來,神此刻領阿鐵與法智步進的,是一條極為狹長而幽黯的通道,若非阿鐵手
中的神石能自生耀目豪光,他與法智根本便沒可能緊隨著神的背影向前進發。
    而在此之前阿鐵從未踏足搜神宮,對這條通道感到陌生猶情有可原,惟法智半生長
駐於此,然也不知道搜神宮內原來有一條這樣神秘的幽黯通道!
    這亦不足為奇!只因這條通道的人口,竟是設於神帷帳之內的一道暗門之後,法智
向來忠心,從不會妄自步進帷帳之內,既是如此,他又豈會知道搜神宮有此神秘通道?
    而那個曾與神傾談的神秘男子,會否正是從此暗門贊出來的?他一直皆活在這道暗
門後的世界,活了三十年而始終不被搜神官眾知曉?這樣做到底為了什麼?
    阿鐵與法智一直跟在神的身後走了約一燭香的時間,愈走愈深,終於步至這條通道
盡頭,眼前赫然是一道:堅厚的石門!
    神就在石門之前止步,卻仍沒回首看阿鐵及法智,然而就在二人步近石上剎那,在
阿鐵手中神石照耀之下,他倆赫然發覺石辨認之上竟刻著兩個三尺丁方的大字——
    神墓!
    神墓!
    為何在神殿深處會有一座神墓?
    阿鐵表面上不動聲色,法智即使暗暗吃驚,惟亦不敢在神之前作聲,也許他從沒想
過在搜神官內活了半生的自己,也不知道宮內有一座神墓……
    但神並沒有讓二人驚奇多久,神此時已緩緩回過頭來,道:
    「我知道你倆一定十分奇怪,在搜神宮內會一座神墓……」
    阿鐵問:
    「顧名思義,這是你為自己所設的墓?」
    神狡黠地笑:
    「我既然是長生不死的『神』,你認為我有沒有需要為自己設一個墓?」
    阿鐵搖首:
    「我不知道,那這個墓是誰的?」
    神又再度狡黠的笑了笑:
    「你為何不想想,這個墓可會是為你而設?」
    阿鐵隨即冷冷回應。
    「為我?我既非神,怎配擁有這個墓?」
    神答:
    「別你是步驚雲,步驚雲有一個外號,喚作不哭死神,神墓,或許正是死神之墓……?」
    神一面說一面牢牢脫著阿鐵,一雙耀如星朋月的眼睛彷彿隱藏著一個不可測的深淵,
然而阿鐵的又目也沒有示弱,他也冷漠的回望神,更回了一句:
    「也或許會是雙神之墓,你我的墓……」
    以神二百多年的智慧,阿鐵話中含意,神當然一聽便已心領神會,阿鐵的意思,是
他自己即使要死,也下會獨個兒死,他會與神同歸於盡,這裡,也許將是他倆的墓。
    雙神之墓!
    神對於阿鐵這份視死如歸的勇氣感到滿意極了,他道:
    「很好!那便儘管瞧瞧,這個墓將會屬於我倆之間那個人吧!」
    一語至此,神霍地面向一聲嵌在石門旁,兩尺丁方大小的水晶,說也奇怪,神雖仍
一動不動,但那顆水晶竟似乎被一股無形力量按得向內推進,迅即向牆壁之內深入數尺,
接著「軋」的一聲,墓門當場向旁滑開!
    原來那顆水晶是墓門的樞紐?阿鐵並不感到奇怪,他只是在想,為何神並沒有觸及
那聲水晶,那水晶已被按下去?
    這又是否神的『摩訶無量』力量所致?
    自從步進搜神宮以來,神除了曾經搭阿鐵肩膊,他那雙手便一直沒有再移動過,縱
使與阿鐵交手時也是完全沒有動手,就連如今按下一顆水晶的瑣事,他也沒有出手,阿
鐵簡直無法想像,神的,『摩訶無量』赫然已到了這種不須動手動氣的超凡境界……
    墓門敞開,神並沒再理會阿鐵與法智,逞自步進神墓之內,法智朝阿鐵瞥了一眼,
目光中滿是惋借,也許,他亦感到阿鐵此刻若一踏進神墓,便可能永遠無法再活著出來,
他慚愧的垂首道:
    「阿鐵,對不起,若非老夫從中推動此事,或許你今天便不用面對這條路……」
    阿鐵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僅是淡然的道:
    「算了吧,法智大師!即使沒有你,我的路還是會一樣的……」
    「不過此事以後,你卻應好好考慮清楚,今後自己應走的路……」
    是的!縱然問鐵不再喚法智作「許伯」,他還是給他一句最後的忠告。
    這句忠告,無論法智是接納抑是充耳不聞,阿鐵也盡了五年來相識一場的本份。
    法智聞言,一顆頭垂得更低,似是不欲給阿鐵瞧見其臉上此刻的表情,可是阿鐵似
乎早已知道法智一定不想別人發現他此刻的表情,他並沒有看他,只是昂首闊步,毫不
考慮便踏進神墓之內。
    既然已經來了,此時此地,縱使在知悉真相後的代價是死,阿鐵亦義無反顧!
    法智呆了片刻,也緊跟著阿鐵踏進神墓。
    然而他那曾想到,神墓之內的真相……
    將會令他更為後悔?
    更為慚愧?
    當步進神墓之內時,阿鐵方才發覺,原來已不需要以他手中的神石為照明週遭的環
境,神墓之內已是異常光亮。
    光亮的來源,卻非來自任何火把,神墓之內根本便無火把!
    光,是來自神墓中央置放著的——
    十九個鼎!
    十九個燒得火紅的大鼎!
    阿鐵與法智只見這個神墓奇大無比,甚至可媲美神的大殿!
    但最令人矚目的卻非此墓之廣闊,而是在神墓中央圍成一個圓形的十九個大鼎!
    這十九個大鼎外觀看來別與一般煉丹的藥鼎無異經們煉丹的方法卻十分特別,原來
每個鼎腳下均有一個火坑,不斷生出熊熊烈火把在上的鼎燒得整個通紅,也不知這些鼎
是那類頑石所造。儘管給燒得通紅一片仍沒乾枯崩裂,究竟在鼎內的是什麼奇丹妙藥?
需要如此強猛的熱力方能煉成?
    再者在這十九個大鼎之間,還放置著一張水晶雕成的床,整張床在四周熊熊火光映
照下,猶如一顆晶瑩剔透,兢艷尤邊的紅色寶石,這張床到底為誰而設?
    為阿鐵?還是為了神?
    墓內除了這十九個火眉與這張水晶床外,在墓的最後方,還有三道高逾一丈的巨大
石門,這三道石門之後,究竟又是通往何處何主?抑或,門後藏著一些更令人駭異的事
物?
    此外,神墓內所有牆壁儘是釘滿置放鐵瓶的木架子,林林總總,目不暇給,觀乎這
裡的十九個煉丹火鼎和這些形形色色的經,與其說這裡是神墓,不如說這裡是「藥墓」,
更來得貼切恰當!
    阿鐵默然看罷整個神墓內的形勢,一臉鎮定如昔,似並沒為此中情景而有絲毫不安,
神卻道:
    「如何?本神這個神墓如何?」
    阿鐵答非所問:
    「我只想知道阿黑在哪。」
    神道:
    「毋庸著急,他很快便會現身與你相見。」
    說著朝墓內其中一個光線無法照及的陰暗牆角道:
    「神獸,出來吧!」
    神一聲令下,黑暗之中,冉冉步出一條巨大人影。
    但見步出來的人擁有一張似因極度痛苦而扭曲了的容貌,和一副高逾九尺、暴長了
的龐大身軀,他的臉已完全失去了常人應有的生氣,只有一臉暫時誇大著的獸性,與其
說他是人,不如說他已是一頭野獸。
    野獸中的猛獸!
    「阿黑?」阿鐵再見阿黑,一似是血脈相連、血濃於水的感覺霎時湧上心頭,令一
直冷靜的他亦不期然微微動容,然而阿黑卻木無反應,雙目茫然,呆立原地,他,彷彿
只對神的說話有所反應。
    神冷笑:
    「別要白費心機了,他不會再認得你的。」
    阿鐵咬著牙,狠狠斜睨著神,問:
    「到底要怎樣才可救回阿黑?」
    神搖首輕歎,像是非常得意:
    「難道法智還沒有告訴你?阿黑是因服了『斷心』而進入『極惡獸道』成為『神獸』
『斷心』是沒有解藥的,當今之世,也沒有人能解本神所煉的藥……」
    神語氣之間像是仍為自己能研製「斷心」這種無法可解的藥而沾沾自喜,阿鐵不由
更怒火中燒,怒道:
    「我偏不信世上有無法可解的藥!你能煉成此藥,總有一天,我也會想出解去此藥
之法!」
    是的!世上沒有不可能之事,也沒有不可解的藥,只因世上還有——
    不可解的情!
    神異常驕傲的道:
    「真是非常念舊的死神!不過從今日開始,相信你已不會再念舊了,你將會徹徹底
底的忘掉這個鄙賤不堪的賤種……」
    阿鐵聞言臉上一片冰冷:
    「你以為自己真的是神?你以為你真的有能力可以令我忘掉阿黑?別再作夢!即使
你給我服下『斷心』,令我忘記所有人,但屆時候我也變得如野獸一般,相信這已不是
你所要的步驚雲吧?」
    神道:
    「說得對!我要的當然並非野獸般的步驚雲,本神早已說過,我要的,是一個沒有
靈魂的你……」
    沒有靈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神繼續道:
    「要把你變成沒有靈魂,卻又不想把你變為六親不認的神獸,就因為這個緣故,本
神特地花了一段冗長歲月,為你煉了一種奇藥,喚作——」
    「忘情!」
    「情」字一出,位於神墓中央的十九個火鼎翟地在同一時間悉數爆為片碎!
    這十九個火鼎何以會在同一時間爆為片碎?是否神在言談之間已暗連其絕世力量
『摩訶無量』,把它們盡數摧毀?
    不用猜測!因為在十九個鼎爆碎之時,十九顆渾圓的哦事同時從鼎內射上半空,更
被一股無形力量牽引,紛紛落在中央的水晶床上。
    目睹此情此景,站於一旁一直不敢作聲的法智早已瞧得目瞪口呆,惟阿鐵仍保持高
度鎮定,他的目光冷冷朝那水晶床上的物事一掃,只見水晶床上已整齊排列著十九顆如
珍珠般大小的丹藥,這些丹藥最奇之處,就是每顆皆不知以何種草藥所煉,每一顆均是
透明晶瑩,簡直與那張透明的水晶床相映成趣!
    但是令阿鐵驚異的非獨是這十九顆透明藥丹,而是神那股舉世無匹的無形功力,只
因阿鐵始終不見他出手!
    神道:
    「很漂亮吧?這十九顆丹藥喚作『忘情』,正是本神專誠為你而煉的藥。」
    阿鐵木然的答:
    「多謝!不過這些透明丸子並不似藥,反而像是價值連城的珠子」
    神笑了笑:
    「漂亮的珠實總是令人難忘;不過漂亮的藥卻令人更快忘記。」
    阿鐵道:
    「無論你給我什麼服下,我也不會忘記曾經忘記曾經對我好的人。」
    他說罷微微回望法智,法智,也曾經是一個對阿鐵很好的長者。
    神道:
    「是嗎?你也實在大小覷這些『忘情』了。步驚雲!你可知道,只要你每服下一顆
忘情,便會失去一年記憶,這裡有十九顆,你今年只有十九歲,若你把這十九顆『忘情』
全部服下,你猜你會變成怎樣?」
    每服一顆便失去一年記憶,十九顆便是十九年,倘若把它們全部服下,相信阿鐵會
把自己今生十九年歲月內的無數回憶徹底忘記,成為一個真真正正沒有回憶的人,一張
空無一物的白紙!
    阿鐵一臉惑然:
    「既然撿選了我,為何又要我成為一張白紙?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神道:
    「因為只有沒有靈魂的你,才能代替你?」
    神輕輕歎道:
    「真是毫無耐性的小伙子!『我』和『你』的故事,如今才是是楔子,為何這樣急
著要知道『結局』?」
    談到這裡,神忽地又詭橘一笑,續說下去:
    「不過既然你真的想快點知道一切,那本神就教你一個方法……」
    「你見否墓內那三道石門?這三道石門其實藏著你我之間的所有關連及秘密,你何
不轉動右面第一道石門畔的銅獅頭像,看看將有什麼發生?」
    此言一出,阿鐵不期然朝神墓後方那三道石門望去,的確!每道石門之旁均有一頭
銅獅頭像,這些銅獅便是開啟這三道石門的中樞?
    阿鐵早在踏進神墓內時已估計這三道石門定別有蹊蹺,卻想不到內裡會藏著他與神
的秘密,若他真的把門關啟,會有什麼發生?
    阿鐵並沒有考慮太久,這個時候也非考慮的時候,而是「看」的時候,他已步近最
右方的那道石門,把手放在一旁的銅獅頭上。
    是揭盅前的一刻了!他雖然不知道門後會有些什麼,但他深信那不會是好東西,他
不禁暗自渾身崩緊,凝神戒備,接著,他把牆上的銅獅一扭!
    「軋」的一聲。那道石門隨即冉冉上升,一直的升,直至升至墓頂,方才停止!
    阿鐵定睛向門後的世界望去,一看之下,他的心彷彿要即時停止跳動!
    一旁的法智見之也不由自主「啊」的驚呼一聲,臉色發青!
    天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眼前所見的,是幻象?還是真的?
    阿鐵那顆冷靜的心正在愈跑愈慢,手心也在冒汗。
    眼前站著的,赫然是……
    三個步驚雲!
    不!
    不可能!
    這個世上除了神與阿鐵,竟然還另有三個一模一樣的「步驚雲」?
    極度的震驚令阿鐵差點兒窒息的當場,惟總算他尚能克制自己,瞬間已勉強從極度
震驚中回復鎮定,他隨即發現一件事——
    何以這三人人會木無表情?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阿鐵不期然步步為營的朝這三個「步驚雲」走去,方才察覺他們不但沒有表情,也
沒有移動的能力,難道……他們僅是栩栩如生的蠟像而已?
    阿鐵又不由自主的伸手觸措其中一個步驚雲的臉,但覺觸手處是真實的肌膚,並非
捏造,他們是真正的人,可是他們卻非活人……
    因為阿鐵只覺觸手的肌膚異常冰冷,這三個步驚雲原來早已死去多時……
    阿鐵回首一瞥正呆若木雞的法智,再瞥了瞥法智身畔的神,問:
    「他們與我倆一樣,他們也是……步驚雲?」
    真是愈來愈多步驚雲!阿鐵亦愈來愈感到迷惘,步驚雲這三個字似乎已成為一群人
的統稱,而不是阿鐵獨有、曾有的名字。
    幸而神的答案並沒令阿鐵進一步吃驚,神祇是搖首道:
    「不,他們並非步驚雲,只有本神與你才會是步驚雲……」
    阿鐵私下不禁鬆了口氣,但仍追問下去:
    「那他們為何又與我們一模一樣,他們是誰?」
    神盯著阿鐵,瞪眸不轉,邪笑的巧問:
    「相像的人總有血脈相連的微妙關係,你猜他們會是誰?」血脈相連?阿鐵聽畢陡
地心中一沉,凝神細看那三人的臉,這三個人的容貌雖與阿鐵十分相像,但看真一點,
三人的年紀又與他稍微不同,三人外表較為成熟,看來剛逾四十……
    一個令阿鐵異常驚詫的念頭突然在其腦海一閃而過,他蹩眉看著正氣定神閒的神,
問:
    「他們……不會是……」
    阿鐵並沒有再說下去,只因為他的表情已代替他說出了他的揣測,只是神仍是笑著
確定阿鐵所想說的答案;
    「很好,我想你也已經猜到這三個人的身份……」
    「他們三個,是你的祖先!」
    「也是本神的祖先!」
    「他們都是姓——」
    「步!」
    隆!
    神這個答案猶如晴天霹靂,狠狠矗進阿鐵耳內腦內心內,似要把他的腦與心重重矗
個稀爛,寸心不留!
    霎時之間,阿鐵的心頭充斥無數疑問,令本來冷靜的他亦變得極度紊亂起來:
    「為何這三個人會是我的祖先?他們真的是我的祖先?那他們怎會又是神的祖先,
難道……我與神的關係真的如此密切?」
    「若他們真的是我與神的祖先,他們既然已死,為何屍身仍能栩栩如生地站在我們
眼前,他們為何不老早腐爛?」
    種種匪夷所思的問題,一時間在阿鐵心頭纏繞不去,恍如一個千絲萬縷、錯綜複雜
的網,把他困於其中,欲脫無從!
    不過神似乎十分樂意為阿鐵解開心中所有疑問,他道:
    「我知道你如今一定極度震驚,可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他們三人確是我倆的祖先,
而且,他們已死了很久了……」
    阿鐵問:
    「死了多久?」
    神喟然歎息:
    「他們盡皆在一生中最燦爛的日子中死去,可說是英年早逝,最早死的一個,已經
死了五百年,第二個亦已死了四百年,最後一個,也有三百年……」
    五百年?四百年?三百年?
    這些都並非小數目.更非短暫歲月,他們若真的死了那麼久,一切血肉早該化為烏
有,何解仍能栩栩如生的站在阿鐵他們跟前,展示著他們三個數百年前的「色相」?
    阿鐵只感到事情愈來愈不簡單,道:
    「他們既然早已死了,屍身為何仍不腐爛?」
    神道:
    「那只因為,他們不想自己腐爛。」
    這句話聽來令人感到遍體生寒,三條死屍,居然不想自己腐爛?
    阿鐵皺了皺他那兩道橫冷的一字眉:
    「我不明白。」
    神道:
    「你不明白是情理中事,這當中的緣由與淵源,實非你能明白……」
    一語至此,神不由也頓了頓,看著那三個與阿鐵相像的人,翹首輕歎:>
    「他們三個本來和你我一樣,都有傲視塵世的絕佳練武天資故他們三個在過去五百
年來的武林,成就亦非同凡響,可以說已是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那他們是……」一旁的法智終於忍不住插嘴,因為他見聞識廣,也會
閱及一些由江湖人所記下的武林野史,對於三至九百年前的武林大小軼事,法智亦略有
印象。
    神斜眼一瞟法智:
    「法智,你閱歷不淺,我知道你一定會猜中,不過這三個人的身份,還是讓本神親
自對步驚雲說吧……」
    神說著側臉瞧著阿鐵,道:
    「步驚雲,你可知道?此三人除了是你和我的祖先,有三個聲名顯赫的身份?」
    阿鐵沒有搭腔,他只是默默的在等神說下去。
    神悠然淺笑,目光似也在為自己的祖先而引以為豪,他一字一字的道:
    「他們三個,正是老一輩的江湖人無不識的——」
    「劍神!」
    「刀神!」
    「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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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神族  
    千古武林,僅流傳著一句金科玉津: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這句金科玉律不單闡明瞭江湖人「優勝劣敗」的永恆真理,更說明了在江湖打滾的
群雄必須具備真材實料,方能達至公認的尊貴地位。
    而在武林之中,能被稱為「皇」為「尊」為「聖」的大有人在,然而,難給天下英
雄一致推崇為「神」字輩的人中至傑又有幾?
    恐怕千萬人中無一。
    「劍神」、「刀神」,「拳神」,這三個活在不同年代。不同的武林的人中至傑,
他們既然被尊為「神」,不問而知,三人在過去的武林中成就何等超群?地位何等尊貴?
    反觀今天時移熱易,這三名已故強者的屍身雖猶在此昏暗的神墓內歷久不衰,三人
往昔的霸氣豪情雖仍在冰冷的死臉凝頓;惟是這三個稱號在阿鐵耳中聽來,只覺異常遙
遠而陌生……
    阿鐵惟一的訝異,只是這三個曾叱吒一時的神居然會和他有相同的姓氏、相同的答
貌,更是他的祖先。
    阿鐵惟一的問題,僅是他們的屍身在數百年後竟然仍沒腐爛?他們何解沒有腐爛?
    這個在阿鐵心中的問題,仍未得到解答,幸而此時此刻,「神」己背負雙手,為他
細說重頭……
    這三個人中至傑的所有前因後果,原來是這樣的……
    前因後果,
    都在紅塵裡。
    由五百年前的第一段塵開始……
    「五百年前,武林出現一個劍中強者,習武的天資極高,他不單是芸芸劍術高手之
中的第一人,且以其劍道修為,縱是不使劍而擅使其它武器及武藝的絕世高手,亦絕非
其敵……
    「故而,此人已可說是無敵於天下,然而其天性卻不重名利,只求在有生之年能持
劍衛道便已心滿意足,更厭惡被庸俗的江湖人爭相巴結,因此他每次在江湖現身皆不留
姓名,任是消息最靈通的江湖探子亦無法探得他的身世與真實名字……」
    「後來,那些曾被其救過及受其恩惠的江湖人因有感於其恩德,且有感於其劍法舉
世無敵無雙,大家遂私自尊稱他為——劍神!」
    原來「劍神」的稱號因此而來!阿鐵聽至這裡,不由亦對這個「劍神」油然生出一
份尊敬之意,一個只求持劍衛道、不求名揚於天下的真正手,除了一個「神」字,似已
沒有什麼字更能配他!
    何況以其驚世劍藝,「劍神」這個稱號更是當之無愧……
    阿鐵道:
    「既然劍神不求名不求利,何以又要求屍身不化?」
    神道:
    「委簡單!劍神雖然成就卓越,但心心中自知,自己一過四十,必死無疑!」
    阿鐵一愣,問:
    「哦?為何劍神能預知自己一過四十便氣數將盡?這聽來十分玄妙……」
    神截斷他的話,道:
    「何玄之有?我們這一話姓『步』的男子,有一個可怕的悠久遺傳,就是在我們快
要接近四十歲的,便會逐漸心枯力竭,只要一到四十,死期更是不遠……」
    「我們的家庭,其實是——」
    「神族!」
    神族?阿鐵聞言微微動容,天下間姓步的人雖然不多,惟亦不大乏人,何解在芸芸
姓步的人當中,獨他們一族會是神族?也僅得他們這一族姓步的男子會如斯短命?阿鐵
不解的問: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一族姓步的男子,全部活不過四十歲?」
    神點頭道:
    「這是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雖然你已失憶,但你前身步驚雲的生父步淵亭,也是
在尋找一聲天下至奇寒鐵的途中不幸染病長逝,享年僅三十九歲,可知神如何在乎步驚
雲了;或許,在步驚雲未誕生前,神已開始虎視眈眈其生母玉濃所生的孩子,將會是男
是女……」
    神的計劃實在非常可怕、深遠!
    阿鐵私下極度震驚,唯仍個動聲色的道:
    「為何找們家族的男子全都不能活過四十?」
    神道:
    「誰知道!也許與我們這族步家向來所出的男丁的資質有關,我們步家所出的男子,
不是練武奇才便是絕世的博學智者,各有所長,即使最糟的如你父步淵亭,少說也是一
名一流的鑄劍大師……」
    直至此刻,阿鐵終於瞭解何以他們這一族會喚作「神族」了,既然每一代皆有精英
良才,兼且連劍神、刀神、拳神這些頂尖兒角色也是其族子孫,可說神人輩出,「神族」
二字,真是當之無愧……
    阿鐵雖已完全不復記得步驚雲的過去,惟如今聽神一再娓娓提及步淵亭的名字,也
覺異常親切,此時神又續道:
    「正因為我們這族的男人盡皆是天才精英,天才總遭天妒,這可能與我們畢生耗用
大多的心力有關……」
    阿鐵當了不禁暗暗琢磨,其父步淵亭既然不能倖免而早夭,亦即是說,阿鐵自己,
也會死於四十之年?
    他猝地問:
    「劍神真的在四十歲過後便死?」
    神微微頷首:
    「不錯,在劍神四十之年,已是他壽元的極限,他終於在一夜間壽終正寢,無疾而
終,然而,他不甘心……」
    阿鐵輕歎:
    「死亡對每個人來說只是早晚之事,劍神一生能臻至『神』的級數,更能持劍衛道,
無愧一生,早死又有何足憾?何以會不甘心?」
    神道:
    「他不甘心,是因為他有太多的心願未辦妥,特別是世上仍有許多不平之事,他仍
想繼續能持劍術道……」
    阿鐵道:
    「但他卻真的要死了,縱使有什麼未了心願,縱使對人世仍存依戀熱望,惟死亡是
無法避免的事……
    神搖首答:
    「不!他並非這樣的想!就在劍神三十七歲的時候,他對三年後的死期愈來愈感到
困擾,他猝地升起一個他自己也認為十分荒謬的想法……」
    阿鐵問:
    「什麼想法?」
    神道:
    「劍神心想:既然自己也無法避免這個四十歲的死期,但他自己雖無法想到續命之
法,卻並不表示後人子孫不能想出續命方法,打破四十必死的僵局……
    阿鐵聞言臉色一變,他頓時恍然大悟:
    「所以,他便絞盡心思想出一個方法,把自己的屍身長久保存,直至許多年後,侍
得有後人子孫想出續命復活之法,再把他不朽的屍身縱死亡中救活過來,讓他延續未了
的心願?」
    這真是一個非常荒謬的推想!然而神已點頭一笑,讚道:
    「你不愧是我們神族的了孫!你的推想完全正確!劍神的且確有此想法。他要煉製
種奇丹妙藥能保其屍身,等待復活的一天……」
    想到一代劍神竟會因恐怖死亡而將最後三年心年虛耗在研製藥物之上,阿鐵不期然
有點惋惜,道:
    「那,他終於想通了?」
    神道:
    「我們『步』家一族歷代男子除了天資優厚,每隔一、兩代更會出一些資質更為出
類拔萃的男子,你我也是其中之二,而劍神亦是其中之一,故以其智慧,怎會想不出能
保屍身不變之藥?」
    「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藥?」
    神答:
    「那是一種喚作『千年長青』的奇丹妙藥。」
    「千年長青?」
    神道:
    「嗯,這種藥與傳說中的女蝸四大奇石之一的『冰魄』有異曲同工之妙;要人在瀕
死前服下一顆『千年長青』,便能保死後屍身不化……」
    「惟一的不足,便是『冰魄』能保屍身『永恆』不化,而『千年長青』僅能保屍身
五百年甚至千年不腐而已,但這已經十分足夠……」
    阿鐵聽到這裡,不由斜眼一瞥身畔的法智,因為正當法智仍是以「許伯」的身份和
阿鐵相交的時候。阿鐵也曾從法智的口中聽過女蝸四大奇石的故事。
    想不到神此際又會重提其中一顆奇石『冰魄』,更想不到「劍神」竟能煉就另一種
與冰魄有異曲同工之效的奇藥……
    儘管這種「千年長青」並不能像「冰魄」般永久保持屍體原狀,惟能保持五百年至
一千年,也是非常難得……
    阿鐵道。
    「於是,劍神終於達成了他不想腐爛。不想自己完全消失於世上的心願,在此靜俟
著重見天日的一天?」
    神道:
    「這是他的惟一選擇,只要有半絲復活曙光,也總較沒有一線生機為佳。」
    阿鐵道:
    「那刀神與拳神呢?他們也和劍神一樣,不想放棄自己的一生蓋世修為,為同樣想
在死後能夠復活,所以才會像劍神般在此等候再生的機會?」
    「不錯,劍神之後,我們『神話』隔了一代又出了一個絕世強者——『刀神』,人
如其名刀法如神,一生也是管盡不平之事,而『刀神』之後再隔一代也出了一個『拳神』,
成就亦是舉世無雨,可惜……」
    「他們二人最後也是跳不出自我的執著,也像劍神一樣妄想在四十歲死後仍能保存
屍體,等待重生,他們,只是重蹈劍神的覆轍而已……
    阿鐵黯然看著木無牛命的『劍神』,「刀神」、「拳神」,三人容貌雖與阿鐵無異,
惟其中一人腰掛一聲白玉,上刻「劍神」二字,此人莫不是阿鐵五百年前的行「劍神」
了?
    其餘兩個,腰際雖無佩土,惟其中一人掌中虎口明顯高隆,足見擅使重型兵刃,必
是四百年前的」刀神」無疑!
    而最後一人雙拳緊握,臂上青猛暴現,一望便知是三百年前的「拳神!」
    阿鐵凝視著三個曾力拔山河氣蓋世的神,只覺一切一切,彷彿都在昨天……
    即使是霸絕塵寰、強絕一世、神一般的人中至傑,到頭來是衝不破生死一關,勘不
破混飩世情,直至如今,反淪為幽黯洞中三個不朽的,不見天日的屍體,神話不可,多
麼可惜……
    阿鐵道:
    「劍伸、刀神、拳神之後,神族之中,繼後所出現的一位神便是你了?」
    神泰然答:
    「是的,而且本神也是三神之後,最強最有智慧的神!他們三人生前雖台,但畢竟
想不出如何續命,而我,我不但不希罕如何續命,更悟出能夠令人長生不死的『移天神
訣』與『滅世魔身』兩大曠世絕學,我們神族之中獨我一人才能永保長生,才是五百年
來舉世的最強的神……」
    神說到這裡,臉上不無自負之意,也難怪,惟有他這樣的一個智者強者,方配當鄙
睨蒼生的神……
    然而這絲自負很快便在神的面上消失,繼之而來的卻是一絲出奇的無奈,神唏噓的
道。
    「可惜,我們神族自本神之後,所有人皆各散東西,人材凋零,甚至有些人已忘記
了自己的祖先曾是叱吒一時的神族,這種情形延續了一百八十多年,直至十九年前你父
步淵廷這一脈,竟然誕下了你,才算打破這個悶局……」
    一語至此,神不由定定的瞄著阿鐵,一字一字的道:
    「步驚雲!你知否你一生下來便已注定是神的命運?你能夠成為『死神』實非偶然!
    只有你,才是我們神族這一百八十多年來,惟一與本神一樣具備同等做視塵世之練
武資質的一一」
    「另一個將要曠世無敵的神!」
    阿鐵一怔,問:
    「你雖然說我是你們神的一族,但既然神族已各散東西,你怎能認出我便是神族中
每隔一、兩代便會出現的神?」
    神咀角一翹,語重深長的答:
    「這個並不太難!我們神族每出一個像神般出類拔萃的強者之時,這些強者,都會
有一個奇妙的胎記。」
    胎記?阿鐵聞言旋即道:
    「那相信我更不會是你想找的人,我全身上下,並無胎記!」
    「是嗎?」神淺笑著。
    「那你可知道我們這個胎記奇妙之處?」
    阿鐵雙眉深鎖,沒有回答。
    神又續說下去:
    「劍神、刀神、拳神、你我俱是神族中最強者,我們均有一個奇妙的胎記,只是我
們的胎記並非在我們身上……」
    「而是在我們的臉上……」
    「我們的臉,已是我們的——」
    「胎記!」
    什麼?五神之臉,就是他們的認識?胎記?
    神此言一出,阿鐵猶來不及反應,一旁洗耳聆聽的法智已不由自主低呼一聲。
    直至如今法智方才明白,為何神與阿鐵的臉一模一樣,為何五個神會一模一樣?
    只因為他們都有相同的胎記,那就是他們的臉……
    阿鐵仍是筆直挺立,然而只有他才知道,此際他的心有多麼吃驚!
    天下之大,不同的胎記多的是,居然會有一族人,臉孔才是他們的胎記,當真匪夷
所思己極……
    可是想深一點,這個世上某些孩子,長大之後,容貌既不像他們的爹,也不像他們
的娘,反而會像他們的祖父,甚至曾祖父……
    這個情形,豈不正和阿鐵一樣?
    阿鐵的前身步驚雲擁有一張冷絕人寰的臉,這張臉既非出自其生母玉濃,更非出自
其生父步淵廷,他長得一點也不像他的雙親,他只像他的先祖「劍神」,「刀神」『拳
神』而已……
    阿鐵忽地記起海螺溝口那幅壁畫,方才明白,神其實並非能預知百年後步驚雲的容
貌而把他繪下,那幅壁畫,也許根本便是神的自畫像!
    神瞥著阿鐵臉上那絲因震驚以致呆然之色,感到有趣極了,他道:
    「怎麼樣?你如今總算明白,為何本神與你的臉會一模一樣?」
    是的!一切疑團已愈來愈是清晰,只是真相委實令人深深震驚!
    阿鐵朝天倒抽一口氣,答:
    「完全明白!而且我還明白,何以這裡會是『神墓』;這裡其產並非你我之墓,而
是他們三個神的墓……」
    出奇地,神卻搖首,臉上且泛起一絲在其臉上極為罕見的苦笑:
    「你錯了,這裡喚作『神墓』,除了因這裡是我們三位先祖的墓外,還有一個特別
的原因……」
    阿鐵皺眉:
    「什麼特別原因?」
    神翹首歎息:
    「因為,這裡也將會是本神的墓,我將要把自己的這具身軀埋在這裡,更要徹底把
自己的過去永久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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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36:06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神的計劃  
    乍聞此言,阿鐵不由一片惘然,神不是早已憑藉「移天神訣」和「滅世魔身」成為
一個長生不死的神,何解又要埋掉自己?難道……
    神也會死?
    阿鐵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神瞟著他,道:
    「既然你不明白,你不嘗試開啟神墓內的第二道石門,石門之後,可能有一些東西
會助你對真相知多一點……」
    阿鐵道:
    「石門之後,不會又是一群一模一樣的步驚雲吧?」
    「怎會?本神這三道石門只是三個猜謎遊戲永遠都不會重複。永遠都有新意……」
    神的語氣隱含慫恿之意,阿鐵不期然步至第三道石門之前。
    這道門內,又會是些什麼東西?
    阿鐵靜立半晌,終於大大呼了口氣,跟著一把扭動了牆上的獅頭機關!
    既然真相已揭開了一半,即使門後是刀山火海,好歹也看了再算!
    然而正第三道石門上升之際,阿鐵瞥見的卻並非什麼刀山火海,在一片昏暗之中他
隱隱可辨,一些東西正在昏暗中蠕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鐵心頭一陣納罕,正想再步近少許,霍地,門後的昏暗中響起了一陣「嘩啦」的
嘈雜聲!
    是什麼聲音?
    阿鐵剛想止步,但就在此時,聲音閃電朝他逼近!
    他已來不及閃避!他逼於奈要面對眼前正在湧過來的一切!
    天!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阿鐵終於看清楚了,第三道石門之內,赫然堆滿了一一
    無數給斬下來的猴子頭額!
    這些堆積如山的猴子頭額,腦袋盡給割了下來,在他們割開的腦袋中,猶有不少滑
潺潺的腦髓黏連,每個猴於腦內附生了數不清的蛆蟲,不斷蠕動,千蟲萬蚓,令人毛管
直堅……
    最該異的還是,就在第二道石門盡開之際,這個以猴頭堆成的小丘在乍失石門依靠
之下,恍如江河缺堤,即時崩塌!
    血淋淋的猴子頭額及腦袋,豐腴飽滿的蛆蟲,還有那些「藕斷絲連」的殘餘及其髓,
在迅雷不及掩耳下儼如排山倒海,「嘩啦嘩啦」的向阿鐵迎頭蓋下,阿鐵一個措手不及,
頃刻便給猴頭及蛆蟲淹沒……
    直沒至頂!
    霎時之間,墓內似又添了一個由猴頭堆成、兩丈高的小丘,腦髓的腐臭與蛆蟲的腥
昧登時充斥整個神墓,令人欲嘔,纏繞不散,這個猴山少說要以數萬猴腦方能堆成,真
是駭人已極!
    一旁的法智怔怔的瞪著這個把阿鐵整個淹沒了人腦海猴山,看著那些肥美的、猶在
小斷鑽動的蛆蟲,眼前情景極盡詭異、慘厲,陰森,以其這把飽閱世情的年紀,也不禁
看得滿臉滿都是汗,呆視良久,他方才懂得張口問神:
    「神,阿鐵……他被活埋……在這些……猴頭之下,要不要……屬下幫他一把?」
    神冷然一笑:
    「有此必要嗎?若要真的有此必要,他便不配當我們『神族』的人,更不配當『不
哭死神』!」
    是的!不哭死神怎能懼怕?怎會懼怕?死神祇應令人害怕,自己絕不應有懼怕的感
覺!
    就在神與法智言談之間,猴山內速地傳出一陣「啪勒」之聲,一條人影已從猴山之
項破山射出,正是阿鐵!
    但見阿鐵此刻一臉一身都是腦髓血污,還有不少蛆蟲依附在他身上不斷蠕動,然而
阿鐵除了適才在門開時稍為驚訝外,此時居然異常從容自若,似對這些極盡恐怖能事的
小蟲毫無反應……
    倏地,阿鐵身上傳出「蓬」的一聲,身上所有蛆蟲盡給其內功震脫,遠遠飛開,一
蟲不留!
    神讚許:
    「真不愧是死神!竟然仍能面不改容!以你過人膽色,實在能與百多年前的本神相
比了。」
    阿鐵一片冰冷的問:
    「這裡少說有數萬猴頭,你為何要殘殺這麼多的猴子?」
    是了!這第二道石門後為何會堆滿猴頭?是否又有一個令人不寒而粟的原因?
    出乎意料,神竟爾簡單真接的答:
    「為了本神和你。」
    阿鐵又冷冷道:
    「我不知道猴子與你有何關係,但我似乎與猴子扯不上半點關係。」
    神老奸巨猾的答:
    「呵呵,關係倒是有的!只要你再把第三道石門開記,便會一清二楚了。」
    阿鐵雙眉緊蹙,第一道門內藏著的是三個過去的神,第二道門內的是數萬猴腦,至
於第三道石門,內裡藏著的必非好東西,只是……
    沉思之間,阿鐵已然大無畏地踏前,這一次,他並沒有扭動牆上的獅頭機關!
    但見寒光一閃,他只是手腕輕抖,手上那柄由神石變成的大刀已猛地把第三道石門
當場劈個粉碎!
    就在門碎之際,阿鐵已在同一剎那瞥見門內的事物,赫然是……
    一雙精靈的眼睛!
    也是一雙會轉動、眨動的眼睛!
    啊!這一第三道門內藏著的原來並非死物!而是活的!
    內裡的是人?抑是獸?
    正當阿鐵怔忡之間,這雙眼睛的主人已冉冉從門內無邊幽黯的世界步出門外,當光
線落在其身上的時候,阿鐵方才發覺步出的原來並不是獸,而是人!
    一個奇矮的人!
    也是一個奇醜的人——男人!
    赫見步出來的男人眼大、鼻大、口大、耳大、嘴大、頭大,偏偏卻是五短身材,且
看來已年屆古稀,整個人老醜猥瑣無比!
    這個又老又醜的男人且一直步至神的身畔,與神那傲岸的容貌及神態一比,更是想
形見拙,如同地上的一灘爛泥……
    這個醜男人,難道正是帷帳內與神對話的男子!
    阿鐵見從第三道門步出的竟是一個如此不堪的男人,私下暗奇,但其奇怪之情實不
及站於一旁不敢多言的法智,只因為法智在搜神宮內,也從未見過此醜男,他終於忍不
住插咀問神道:
    「神。這位……是……」
    神洋洋笑道:
    「法智,別大驚小怪!他只是本神於三十多年前秘密所納的人室弟於。」
    哦?神居然在三十多年前納了一個秘密弟子,而搜神宮眾居然全不知情,神的心意
當真變幻難測。
    神又續道:
    「可是,他並非本神在武學上的弟子,而是本神於醫理藥上的弟子,故在他學有所
成之時,本神便賜他一個切合他的名號
    「袖醫!」
    神除了武學,其智慧更是當世無人能及!他博聞,精通醫療煉藥之理,這些知識若
與其絕世神功相比,也是毫不遜色,這些醫理當然也需要找一個合適的傳人。
    而從「神醫」這個名號聽來,這個男人似乎已盡得神的一切奇門醫術,否則神也不
會賜其「神醫」的稱號。
    而這個模樣極塊的神醫,此刻正緊緊的盯著阿鐵,嘻皮笑臉的道:
    「嘻嘻,步驚雲!我知道你並不認識老子,不過老子早便聽過你的大名了!自從十
九年前你生下來後,神無日不對我說,第二奇跡也許快要來臨了……」
    「第二奇跡?」阿鐵一愣。
    神醫歪著嘴笑著道:
    「是呀!否則神挑選你來干捨?就是為了完成他的第二奇跡呀!」
    神挑選步驚雲的目的一直成謎,如今阿鐵與法智乍聞「第二奇跡」四字,心中不由
閃過一絲曙光。
    然而步驚雲、神、數邁出鐵腦、神醫和第二奇跡這種種的人和物,串起來似乎仍不
成理,到底每者之間有何關係?
    就在此時,在一片靜寂之中,神遽地高聲吟誦起來:
    「花兒燦爛的開,
    如不觀,如不賞,
    如不採,如不折,
    花自調零,
    無奈傷春……」
    詞意無限迂迴傷感;任誰都無法想像,神這個也許會是千秋萬世的強者,竟然會在
此時吟誦這些傷春之詞……
    阿鐵猶可記得,在那條通向神殿的漫長通道內,他也會聽過神曾經吟泳這首詞,如
今神在此時此地再來一次,這首詞,是否與其第二奇跡,與及整件事情有緊密關連?
    一詞既罷,神摹然回道瞥著阿鐵,滿目傷感換了滿目精悍,一字一字的道:
    「是結局的時候了……」
    是的!己是結局的時候了,然而神這個局,是一個對阿鐵有利的局?
    還是一個殺局?
    「神醫……」
    「動手!」
    神一聲令下,站在其身畔的神醫立即身隨聲起,手中更多了一條三尺紅繩,連人帶
繩,熱如疾矢般向阿鐵射去!
    這一著實大出阿鐵與法智意料,沒楊到神竟會在無限傷感中乍露下手之機,更料不
到神醫與神如此濘有默契,說動即動!
    究竟神要神醫動手幹些什麼?神醫手上那知三尺紅繩又是要來何用?
    阿鐵當然不會給他倆達到目的,面對突變,他非常沉著鎮定,舉手一揚,神石已化
為一條七尺長鞭,重重向神醫身上抽去!
    神醫身在半空,一個閃避不及,便被發光長鞭擲個正著,阿鐵正想再連功一甩,以
圖把他飛出,誰料就在這時,阿鐵突覺一股無形力量隔空襲至,跟著肋下一麻,長鞭登
時失控;雖然未致部手,但神醫已可脫身,兼且一個翻騰,便翻到阿鐵頂上兩尺,手中
紅繩一放,頓時在阿鐵腦袋圍了圈,一量……
    阿鐵一驚,只因神醫此舉非常怪誕,不知他在量些什麼!
    他深知適才那股無形力量定是神暗中協助神醫怕發,連忙回鞭再抽,這次神醫已學
背乖了,巧身避過,在半空中又來一個翻身,連人帶繩再落到神的身畔!
    神醫細意打量著手中的紅繩,道:
    「腦門一尺六,非常適合!」
    卻原來,神醫適才出手只為量度阿鐵腦門大小,阿鐵與法智當場齊齊一怔。
    神淡然的道:
    「很好,既然完全符合本神之需,那如今已是……」
    「本神動手的時候了。」
    乍聞神提及動手二字,阿鐵更是執緊手中長鞭,他早已領教過神的絕世力量,他不
出手已如斯利害,如今若要出手,威力更是不敢想像!
    神卻是輕鬆一笑,道:
    「步驚雲,毋庸緊張,本神適才只是說動手而已,並非真的出手,事實上以你目前
功力,還未能令本神出手……」
    阿鐵額上已淌下了滴斗大的汗珠,緊盯著神的每一表情動作,問:
    「我仍然不太明白,你縱然已練成絕世神功『摩訶無量』,但無論怎樣利害的神功
也必須出手,何以你不須出手已能攻敵於無形?」
    神聞言巧笑,道:
    「那正是『摩訶無量』窮妙之處,步驚雲!你可知道『摩訶無量』四字究竟是什麼
意思?」
    阿鐵只想拖延時間謀出對策,道:
    「摩訶無量到底是什麼意思?」
    神道:
    「摩訶,本為梵語,意指無限大,無量,即無不估量之意。摩訶無量,亦即是說,
這股力量將會無限巨大。無法估量……」
    「而且,這股力量更是本神究思百年,想通大地間兩自然天象方能悟得……」
    這下子阿鐵可真的感到好奇了,問:
    「哦?你從什麼自然天象悟得摩訶無量……」
    神吐出兩個簡單的字:
    「風、雲!」
    「風雲?」
    「嗯,風本無形無相,雲,亦聚散無常,飄渺無定,本神窮思風雲之間的無形無相
無常百年,方才明白,真正的力量,在於——」
    「無!」
    無,阿鐵不禁心中一沉,難怪神一直全不出手已具備毀滅的力量!原來『摩訶無量』
的要訣在於『無』?」
    就在阿鐵怔忡之間,神已續道:
    「正因為摩訶無量的要訣在於『無』,故本神根本不須出手、出腿、出掌、出口,
本神祇需——」
    「出眼!」
    此言一出,神猝地雙目一橫,說時遲那時快,阿鐵登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兇猛罡風殺
至,連忙回鞭一擋!
    「彭」的一聲,尚幸阿鐵及時以神石所化長鞭把來功擋格,未致中招,然而來功給
神石一擋,當場向四周迸射,把墓壁激湯得籟籟欲墜,好雄猛無匹的摩訶無量!
    神已仰天笑道:
    「看見了吧?步驚雲!茫茫天下,所有能人豪傑,一生盡皆忙於追求什麼絕世掌勁、
拳勁、腿勁、劍勁、刀勁,但為何從沒有人像本神一樣聰明,練成——」
    「眼勁?」
    天!阿鐵只感孫心頭一稟,想不至摩訶無量竟能從神的眼睛中射出,這是多麼令人
想像不到的一件事!
    原來,神竟有一雙——
    殺人的眼睛!
    難怪阿鐵至今不見神曾出手,只因為神的眼睛已是他的手!殺手!
    而此亥神那雙似是藏著妖魔的眼睛,正在緊緊瞪著阿鐵身上每一寸的地方,阿鐵但
覺自己猶如透明一般,全身破綻在神眼內無所遁形!
    神的意態似乎愈來愈是雀躍與興奮,愈來愈是驕狂,道:
    「步驚雲!認命了吧!你應明白,在本神雙所及,你絕對逃不了,也絕對擋不了的!」
    不錯!阿鐵也深信如此,只因眼前的神確是一個深不可惻的對手,他根本沒有可對
付他的把握,唯一的對策,只有——
    自我消失!
    情急智生,「嗤」的一聲阿鐵手腕一抖,卻並非把手中神石再度變為其它武器,而
是把全身內力貫注其中……
    如今情熱已是如斯危急,阿鐵為何要這樣做?
    只因為他要先對付——
    神的一雙晶晶冷眸!
    霎時之間,本已常在發光的神石,此刻因貫滿阿鐵內力,頃刻暴綻奮目光芒,儼如
火熱朝陽,登時把整個神墓照得亮如白晝!
    這一次,神真的出手了,但他出手非為攻擊,只為掩著自己一雙眼睛!
    然而神在掩目之間猶在冷笑:
    「呵呵,能夠想出本神的優點也是弱點,再以強光來對付本神雙目,好聰明的戰略!
步驚雲,你真不愧是神族子孫啊!哈哈……
    神祇是在笑,即始終沒有動,也沒有移開遮擋光線的手,直至光線遽地一黑……
    光線為何會轉弱?是因為阿鐵內力不繼?
    還是因為他已自己藏起來?
    神終於移開擋著雙目的手,而一邊的神醫與法智因不及閉目,早已給強光弄得頭暈
目眩。
    至於阿黑,則依然木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居然加眼睛也沒眨一下,好可怕的神獸!
    強光過後,室內已失去阿鐵的蹤影,神醫第一個反應便是欲拔足追出神墓,法智則
依舊不知所措,呆立。
    神陡然道:
    「別再追了!神醫,他根本還沒離去。」
    神醫一呆,頓足問:
    「什麼?他還沒走?那他如今在哪?」
    說著不禁環神四周,只見那數萬個猴頭所堆成的小丘中似有物蠕動,隨即低聲對神
道:
    「他……可會在這裡?」
    神搖首不語,神醫又斜眼向其中一道門後所站著的「劍神」。「刀神」、拳神」望
去,問:
    「難道……他會在哪裡?」
    神雙是搖首淺笑,接著道:
    「神醫,你已追隨本神三十多年,只有醫理才盡得本神精髓,但腦袋真是太不濟了,
步驚雲怎會在你所想的兩個地方藏身,他如今正藏身於……」
    神一邊說一邊以眼向法智一掃,道:
    「法智身後!」
    一語方歇,一道凌厲眼勁赫然自神的眼睛迸射而出,直向法智迎頭攻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發光盾已從法智身後伸前,及時替其擋著神的眼勁,「彭」的
一聲為法智將所有眼勁震開,接著,法智身後步出一個人,這個人正是——
    阿鐵!
    阿鐵道:
    「好利害!想不到你竟連我藏身法智身後亦能聽出……」
    神笑:
    「這種以耳代目的功夫對於本神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我只想不到一點……」
    哦?居然也有神意料不到之事?這到底是怎樣的事?
    神道:
    「我勢難料到,向來忠心於我的法智,居然明知你藏身在他身後也不造聲……」
    說到這裡,神語音稍頓,橫眼一睨法智,問:
    「法智,你這樣分明是維護他了?」
    法智聞言當場跪倒地上,垂首道:
    「屬下……罪該萬死!屬下適才只是……」
    神面色一沉,喝問:
    「只是什麼?」
    法智滿額大汗,靦顏答:
    「屬下只是……不想阿鐵受到傷害……」
    此言一出,阿鐵頓時一怔,因為適才他躲於法智身後,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如
今方才想到以法智過樣一個高手,亦有可能早已聽出他躲於自己身後……
    法智何以不向神表示?阿鐵想到這裡,心頭陡地一陣震動,不由側臉一瞥法智,他
很想重新一次再看清楚他,然而法智卻沒有回望阿鐵。
    神冷笑:
    「嘿嘿,法智,然則,你的意思;是本神不應傷害步驚雲?難道你已忘了,為了助
本神完成統治天地的大事,步驚雲早已是你預算要犧牲的人?」
    法智臉上一紅,支吾以對:
    「屬下……知道!只是,適才屬下見這裡,有如此多的……猴腦,屬下……實在想
不通神到底要……對阿鐵於些什麼,才會……」
    神道:
    「正因如此,所以你的信心便開始動搖?抑或,法智,你根本不忍心步驚雲為本神
犧牲?」
    神每個問題屍如一柄利劍,每一問皆刺中法智痛處,法智一時間不知所措,啞口無
言。
    神續道:
    「法智,就讓本神告訴你,為圖大業,今日步驚雲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神說罷一瞟那堆恐怖已極的猴子腦,問:
    法智已恐懼得不住搖頭。
    「因為,本神與神醫在這三十多年來,不斷在做一個試驗……」
    「什麼試驗?」一旁的阿鐵問。
    神一瞄法智與阿鐵,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個可怕的答案:
    「那就是本神繼長生不死後第二個想達成的奇跡,也是本神要在步驚雲身上即將實
行的計劃——」
    「一個換腦的試驗!」
    天啊!神到底在說什麼?
    換腦?這麼荒唐而又不可能的事情,竟會出自神這樣一個絕世智者口中?阿鐵與法
智不禁呆在當場!
    神道:
    「我知道此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在百多年前我已有此念頭,而在這三十年來,
我與神醫埋首苦研,不斷以猴子的腦來嘗試,終於成功地把一頭猴子的腦移進另一頭猴
子的頭內……」
    什麼?神與神醫居然成功了?阿鐵的手心不斷在冒汗,直至如今方才發現神在他的
身上所要施行的計劃是何等的恐怖與可怕!
    然而他依舊冷靜的問:
    「即使你能在猴子身上試驗成功,也並不表示在人身上同樣成功……」
    神苦笑:
    「但這是唯一之法,任何試驗都不免要冒險,不過,為了令本神所冒的險降至最低,
所以本神須挑選一個與我有密切血緣的人,這個最適合的人選當然非你莫屬……,
    「而且,為了怕你腦內會有一些殘餘腦髓會對本神的腦抗拒,我還煉成『忘情』,
以圖把你十九年的記憶先行盡洗,這樣,本神雙會安全一點……」
    阿鐵雙眉已皺得連成一線,道:
    「但既然你自己也要冒這樣大的險,你何苦一定要把自己的腦移進我的腦內?」
    神道:
    你不會明白的!我已經無法忍受我自己這具軀體……」
    這下子連法智也不禁衝口而出問:
    「神,既然……你與步驚雲……原是一模一樣,身軀與應沒有分別,你把自己的腦
移進阿鐵的腦內,豈非……多此一舉?」
    搖頭淺笑:
    「法智,你錯了!你們如今所見的真面目,並非本神的真面目……」
    什麼?神竟然還另有面目?
    阿鐵與法智愈來愈糊塗了,實在不知神在賣什麼藥。
    神道:
    「本神一直說步驚雲就是我,其實是說我想變成步驚雲,我將會亦是步驚雲,而且,
若本神能擁有步驚雲軀體的話,我的實力與成就,更是不止目前這樣,統治天地更是指
日可待……」
    這可奇了!說來說去,神不是仍和步驚雲一模一樣?他倆有何分別?
    墓內陡地一片死寂,似在等待神把真相吐出。
    神瞧著阿鐵,雙瞧了瞧法智,道:
    「既然如今已是終結的時候,那麼……」
    「就讓本神給你們看個清楚明白……」
    「雖然步驚雲的容貌是一個神的胎記,然而本神並非你們所想那樣……」
    「本神,其實是這樣的!」
    神說著突然伸手往自己臉上一抓,不知他以何種手法,赫然抓下了一張面具!
    啊!原來神臉上一直戴著的,並不是真的人臉,而是一聲與步驚雲一模一樣的面具?
    神此舉雖已令阿鐵與法智異常震驚,然而不及當二人定睛一看神的真正面目的時來
得震驚,更為觸目驚心……
    就在阿鐵的目光落在神的真正面目上時,他的心差點要跳了出來!
    他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不想相信!
    眼前的臉,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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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36:20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長生不死的代價
    如果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你寧願以永遠的生命換取有限而美麗。精彩和傳奇性的短暫一生?
    抑或,以那短暫美麗的傳奇生命,一換取無限無盡。長生不死卻又枯燥乏味的永恆?
    佛學有言,「生」和「死」是人生大事。
    有生必有死,這是自然定律;故而佛學最終目的除了助人脫離煩惱,更啟發人們看
透生死,安然面對死亡……
    卻並非教人逃避死亡,因為死亡原是人生必經的階段。
    然而若一個人拒絕踏上這條必經的死路,更乘著生命裹絲微的空隙,逃出死亡的界
限,達至永生,那這個人又須付出甚麼樣的代價?
    相信,那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代價……
    而這個逃出死亡的代價,如今就在阿鐵與法智的眼前;他和他,終於知道神為臻至
長生不死,到底付出了甚麼代價!
    赫見眼前的神已揭下了他那張與阿鐵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他的真面目,竟然是這
樣的!
    是的!這張臉確實很老了!「橫放豎放」在這張臉上的皺紋,甚至比那些百歲人的
皺紋還要多還要深,深得像是一堆爛泥給馬車狠狠輾過後所留下的輪印!
    而事實上,神也是相當的老;算起來,他已歷遍二百年的滄桑,他仍能保持這個
「人形」模樣,實屬非常難得!
    阿鐵驚然地看著神的真正面目,他猶可依稀從神數不清的皺紋中找到一絲與自己相
若的輪廊與痕跡,神在年青的時候,想必真的與阿鐵一模一樣!
    神幽幽的瞧著手中的人皮面具,似是異常懷念這個容貌,更反常地蒼涼一笑:
    「步驚雲!你如今總算瞧清楚本神的真面目吧?遠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當本神仍是
三十多歲的時候,我確曾有一張與你相同的容貌,可惜……」
    「歲月太不留人,只留下了我的生命,卻留不住少年風流;移天神決與滅世魔身賦
予本神的,只是漫元邊際的長生不死,卻不能一一」
    「長生……」
    「不老!」
    啊!原來神祇能長生不死,卻不能長生不老?
    只是一字之差,便令神抱撼了一百七十多年?
    直至此刻,阿鐵與法智終於恍然大悟,為何神總喜歡吟脈那首傷春早逝的詞兒了;
一個人不趁少年青春好好賞花惜花,卻只顧爭名逐利,虛渡大好年華,回頭竟爾是百年
之身,何其遺憾?
    到頭來雖然可以永享長生,卻無法擺脫這張愈來愈是老的臉,真是造物對違反自然
者的天譴!
    阿鐵遽地想到一個問題,他道:
    「可是,神母也曾修煉一半的移天神決與滅世魔身,她也曾給我看過她的真面目,
為何她仍能那樣青春少女?」
    神聞言冷笑:
    「神母那丫頭雖年己逾百,但百多歲的女人仍是女人;別忘記最喜歡隱瞞自身的年
齡;惟其真實年齡既已瞞不了你,她惟有隱瞞自己老的容貌;因為真相委實令人非常難
受……」
    不錯!既然真面目令人難受,何不索性將之隱藏,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神又長聲唏噓的道:
    「神母罩著面具過活,是因為不想別人知道她的廬山真貌;而本神罩著這張與往昔
無異的人皮面具,卻為了懷念本神的盛年……」
    是的!想當年,他就像如今的阿鐵般英姿勃發,智勇無人能及;只有他那雙驕矜冷
傲的眼睛.方配脾睨天下蒼生,諜料如今……
    儘管前塵如何璀璨,卻被逼終日與老皺頹顏為伍,豈足堪提?
    聽至這裡,阿鐵已完全明白,道:
    「我明白了,你窮盡心思,想以你的腦移進我的腦內,是為了再度擁有你所失去的
當年?」
    神緩緩搖首:
    「回復當年容貌僅是本神其中一個目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本神必須擁有像你這般
年輕的軀體……」
    「哦?」
    「因為本神這具軀體也和本神的臉容一樣,雖則不會死亡,去已在不斷衰老委縮,
縱然功力不減當年,惟本神新練成的『摩訶無量』若能使在一個與本神同樣具備超凡習
武資質的年青軀體上,威力豈止於此,本神畢生造詣道行又何止倍增?」
    說來說去,原來神是野心勃勃。阿鐵可以想像,百多年前的神本已有實力可以征服
人間;可是當他發覺自己的容貌與軀體正不斷衰老,他開始避見任何人,更躲在幃帳後
苦思良策;
    最終目的,仍是脫不了要令自身功力更上一層,令征服人間的計劃更穩操勝券!
    阿鐵一瞥身畔的法智,只見法智似早知神這番秘密的計劃而吃驚不已:他可能從沒
想過,神曾說把摩訶無量傳給步驚雲,其實是傳給他自己,因為他將會佔用步驚雲的軀
體,雀巢鳩佔,把步驚雲或阿鐵的靈魂擠出體外!
    就在阿鐵斜瞥法智之際,遽地,他驟覺一件不太可能的事,赫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能動!
    卻原來,阿鐵全身上下所以突然動彈不得,就連眼珠子也無法轉動,是緣於神已乘
他瞥著法智之時,以一雙厲目封了他全身各處大穴,儘管他己無法轉動眼珠回看神,仍
不由衝口而出道:
    「卑鄙!想不到以你自稱是神之尊,也會乘虛偷襲!」
    神訕笑:
    「本神祇是想你別作無謂的反抗,也想事情進行得較為順利一點而已……」
    「步驚雲,我很高與你在看過本神的真面目後並沒驚呼狂叫,可惜,你已經沒有時
間為自己將要面臨的不幸而悲傷了……」
    「本神與你這個換腦的試驗,將會由我得意弟子神醫執刀。別奢望他會放你一馬,
他是醫中之癡,他絕不會放棄這個在人類歷史上創造奇跡的機會……」
    「而我,我將會是第二奇跡,我將會變成你,變成如假包換的步驚雲,把自己的過
去統統埋葬在神墓之內,至於你那些給挖出來的腦漿,恐怕,便只有神將那變態的畜生
才會感到興趣了……」神一言至此語音稍頓,接著沉聲道:
    「神醫,立即動手!」
    一聲令下,站在神身畔的神醫已隨聲彈起,一跳便跳至阿鐵跟前,嘻皮笑臉的道:
    「嘻嘻,步驚雲!別這樣瞪著我嘛,你與神合為一體豈非更好?若是成功的話,你
反而可以獲得長生了……」
    長生?嘿,阿鐵僅知道,無論這會否成功,這個試驗本身已跡近瘋狂?
    阿鐵冷冷的道:
    「是嗎?不過若我的軀體被神如此污穢的靈魂據為己用,倒不如乾脆死掉,一了百
了的好。」
    神醫輕嚀:
    「哎呀!如今的年輕人多勇敢,出口便是死死死的!可惜你如今要死,我和神也捨
不了你呢!來來來!快張開咀巴!乖乖服下這十九顆『忘情』,跟著,神便會在你忘掉
一切後,把『移天神決』『滅世魔身』及『摩訶無量』全都傳給你,然後,嘻嘻,本神
醫便會在這張水晶床上,以我的操刀聖手把你的腦髓先行挖出……」
    神醫說著把自己右手遞至阿鐵唇邊,只見他掌中不知何時,已取過適才放在水晶床
上的十九顆「忘情」。
    阿鐵心知不妙,不過外表仍鎮定非常,可是這回他過人的鎮定已救不了他,他不能
扭轉頹勢;因為神醫已一手張開他的下顎,另一手便要把那十九顆「忘情」悉數塞進他
的嘴內。
    一旁的法智見狀,頭垂得更低更低,不知是否在為自己助紂為虐而慚愧?
    難道……阿鐵的命運僅止於此?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他的命運,便已變為了
神的命運?死神,也變為長生不死的神,
    不!死神絕不會輕易改變,或被改變,包括死神過去、今日、與未來的靈魂!
    甚至乎,「她」,也不想死神改變……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霍地「嗤」的一聲!一條白練突然凌空擲至,來勢快勁無比,
神醫猝不及防,右手登時遭白練擊中,一不留神,「嘩啦」一聲!掌裡的「忘情」已當
場「的的答答」的撒了一地!
    白練餘勁未了,回勢再擲,剛好擲著阿鐵腰際,「伏」的一聲,阿鐵整個人已被拉
飛至神墓入口那邊,全身被封的穴位更同時被人以內勁一一解開!
    「誰?是誰?」變生肘腑,神醫不禁呆在當場,然而他此問根本多此一問,因為就
在阿鐵身軀被白練擲飛同時,一條白影已在神墓入口乍現,這條白影,原來是……
    她!
    真的是!
    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終於來了!
    「雪緣?是……你?」
    乍見雪緣,阿鐵忘形地低呼一聲,至今沉默的眉目登時湧起一股罕見的喜悅;他喜
悅,是緣於上回他離開她時,雪緣猶在昏迷之中,他根本運一句心中話也無法對她說:
然而如今她已經來了,且看見她安然無恙,他很開心!
    可惜這絲喜悅很快例在阿鐵眉間消失,他突然想到,她絕不該來的!
    她不該來陪他送死!
    「雪……」阿鐵急欲張口著她快逃,殊不知雪緣已溫柔的按著他的咀,一雙明亮清
澈的眸子隱泛淚光,是重逢的淚光!她搖首苦笑道:
    「阿鐵,我來了便是來了,請你……再也不要叫我……」
    「走!」
    是的!在過去她與他一起走過的日子,他總是叫她走,但她始終不走;眼前他又要
叫她走了,儘管他是為她的安危設想,她也不會再走了……
    霸王氣勢盡,賤妾何聊生?
    今日霸王已窮途末路,虞姬又怎會不含笑相隨?
    不單虞姬,阿鐵還斗地發覺,原來雪緣身後不遠,亦站著兩個人一一」
    他與她!
    「聶風?娘親?」阿鐵相當訝異,他可以理解雪緣與神母為何甘願前來與他一起送
死;但聶風,他僅是五年前步驚雲的師弟而已,他與這五年來的阿鐵根本毫無關係,阿
鐵甚至已記不起他,他犯不著前來送死,他究竟為了甚麼?
    聶風淡然一笑,道:
    「阿鐵,另問我為何也會來了。我只是不相信,你與雪緣姑娘光明正大的感情,斗
不過他的私心貪慾!」
    聶風口中的「他」,固然便是神了,神聞言僅是輕笑,一臉自右;反之法智聽了,
臉色卻一片蒼白,像是無限懊悔、惱恨……
    是的!這個世上,無敵的也許並非一眾絕世神功,許多時候最傷人心,甚至最奪命
的武器,是人與人之間的……情!」
    情能夠把一個人撤底摧毀,也能令不同的人團結一致,化悲情為力量!
    聶風身畔的神母亦面對著神,一字一字的道:
    「不錯!苦難實我們早在半個時辰前已來至搜神宮,且已找得這條秘道,只是一直
皆在墓門外靜心窺聽;如今,你的秘密已經全部說穿了,這是否已到了總結的時候?」
    神冷冷的盯著神母七彩斑讕的面具,道:
    「神母,你這個本來是小青的丫頭!百多年前本神早該把你連同素貞一起處死,省
得目下為本神平添不少麻煩!」
    神母駁斥。
    「不過這百多年來我也並不好過,你可知道,這百多年來我一直甘心再受你的差遣
利用,是為了何故?」
    神斜目麗著,不語,等她說下去。
    神母續道:
    「我是為了死去的素貞!她生前視我如親妹子,可是你卻不把她視作親生女兒般看
待,而且,你最後還把她處死……」
    「你的外號雖喚作『神』,你的外表雖看『人』,但你的心卻是真正的『妖魔』;
我曾發誓,無論要在你身邊枕上多久,即使是千年萬年,我亦一定要等至一個消滅你的
機會,把你送到地獄裡去當你的妖魔!」
    好一個神母!好一個小青!百多年的忍辱負重,只為了與她情如姊妹的素貞,只為
了等待這一天,然而今天,不知是她死?或是神亡?
    神一直靜靜的聽著神母的話,臉上的表情由泰然自若至一臉鐵青,青得如同鐵鑄!
也許,神母已說中了他的痛處;他曾為建立威信而處死親生女兒的痛處!
    縱使是神,每當夜闌人靜之時,偶爾回想當年此事,可也感到半點莫名的隱痛?
    神面色一沉,不知是在怒還是在笑,道:
    「呵呵,神母!本神還估道你經過百年歲月後,智慧己可直追本神!真想不到,你
的智慧仍是跳不出『情』的框框,你似乎並不如本神所想般聰明!」
    神母橫目道:
    「嘿!人畢竟是人,絕不是神!要這麼聰明幹啥?如果可能的話,我寧願以自身的
智慧,甚至長生不死的生命來換取素貞的再生,可惜,一切都欲挽無從……」
    復聞素貞這兩個字,神的臉益發陰沉,老的容貌更呈惡,他根本便不想再記起素貞,
可是神母卻一而再地提起她的名字,神罕有地極不耐煩的道:
    「嘿嘿!區區賤婢!怎容你在本神跟前囉嗦不完?我們如今便來一個了斷吧!」
    語聲方歇,神一雙森寒厲目速地狂睜,眼珠一掃,兩道凌厲無比的眼勁突自眼中暴
射而出,直搗神母!
    神母當然亦非弱者,怎會坐以待斃?雙掌急提,左右兩掌淬地分別隱透一股白芒與
紅芒,正是移天神訣與滅世魔身各自一半的功力,她已豁出一切,拼盡了!
    可是無論誰都可以一眼看出,神那道「摩訶無量」的眼勁比神母的氣勁強上何止數
倍?只要甫一短兵相接,神母定非死即傷!
    就在神的眼勁將要與神母雙掌硬碰之際,倏地一柄發光長刀赫然架在神母跟前,
「彭」的一聲!恰好替她卸去神雄渾無匹的眼勁!
    刀是一柄無限光亮的刀,卻冷……
    冷得就像持刀者如今盯著神的一雙晶晶冷眸!
    阿鐵,他已平刀於胸,攔在神母身前,冷冷的對神吐出一句話:
    「她是我娘親,誰都不許傷她!」
    與此同時,雪緣與聶風亦不約而同站在阿鐵左右兩邊,各人終於站在同一陣線。
    神的瞳孔隨即收縮,一雙眼睛差點便要謎成一線,絕情而好險的道:
    「好!你們全都是精深義重的人!只有本神這方的人才不是!可惜,本神在一百七
十多年前便透撤領悟一個千古不易真理;好人未必會得好死,正如你們今日——」
    「一樣!」
    一語未畢,神的身形霍地已飄至阿鐵等人跟前,身法之快絕,簡直已到了人的極限,
聲的極限,神的極限,天地任何一物的一一極限!
    而且,他那兩道如魔如幻的目光,已落到一個人的臉上——聶風臉上!
    神為何首先選擇對付聶風?
    只因為聶風是神最感陌生的人;先殺自己最不清楚的人,才是智者的聰明選擇!
    「嗤」的一聲!兩道眼勁已自神的雙目射出,直轟已與其近在颶尺的聶風;眼勁之
強之猛,顯見神已動用五成功力,這一擊他是非要奪命不休!
    然而別要忘了,聶風是一個比聲音還要快的人!神雖已快絕,但聶風猶有能力可以
挺動雙掌及時擋著他的殺人眼勁。只是,即使聶風能夠及時挺掌,他並沒有移天神訣或
滅世魔身,他真會抵擋得了神「摩訶無量」的五成功力?
    答案當然是一一不!
    不過就在同一時間,已傳來神母的高呼;
    「四氣合一!」
    一旁的阿鐵與雪緣隨即會意,聶風驟覺三雙強而有力的掌迅速抵在自己背門,接著
三股真氣登時貫進他的體內,聯同他體內原有的真氣,合成一道洶湧澎湃、雄猛絕倫的
無上真氣,逼得他挺起的雙掌像要即時爆開……
    「轟隆」一聲!雪緣的移天神訣、神母各自一半的神功內力。阿鐵體內的複雜真氣
與及聶風本身的內力在合而為一同時,終於與神「摩訶無量」的五成功力拚個正著,頃
刻爆出一聲地動山搖、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神墓內的藥瓶亦給震得四分五裂,情景慘
烈非常!
    一旁的法智與神醫目睹此情此景,此招此拼,登時雙雙站了!
    只有變為神獸的阿黑,依舊木然!
    到底合四人之力,能否戰勝神僅施一半的摩訶無量?
    答案仍然是一一
    不!
    巨響過後,阿鐵四人皆被反震地上,四人阻角盡淌著濃濃血絲,顯而易見,四人全
部受傷!
    惟四人之中,聶風所受的傷明顯最重,因為適才一招火拚,他是為首一人,直接與
「摩訶無量」正面較量;這一擊即使沒把他的五臟六腑盡碎,也非同小可!
    故此聶風甫一墮地,便立即坐起盤膝調息,可是神智已開始模糊,漸漸陷於昏沉,
阿鐵眼見聶風為了自己竟落至重傷地步,私下感激之餘,亦連忙強忍本身內傷,挺立在
聶風身前,守護著……
    神僅施五成功力的「摩訶無量」,一擊便把四人轟至五靂七傷,功力之巨之高,恐
怕當今之世已真的無人能出其右。而且神的表情猶是這樣氣定神閒,力戰四大高手,居
然連喘氣也沒半分,「摩訶無量」,真的如斯駭人?
    法智已在一褲瞧得滿頭大汗,一百年前,其師祖「法海」亦能與神窮斗一日一夜,
但如今,恐怕法海重生,亦無法與神鬥上一個時辰……
    更何況是法智?
    法智也會與神比試?不!怎會?他絕不會背叛神的!
    法智身畔的神醫瞟了瞟他滿是汗珠的臉,笑道:
    「嘻嘻,法智,怎麼連你也這樣害怕了?神的摩訶無量雖然利害,但若你始終忠心
於他,你根本例不用擔憂自己能否對付摩訶無量呀,是不是?」
    不錯!,如何對付摩訶元量,並非神的忠心門下的煩惱,而是神對頭人的煩惱!
    就像現下神眼前這四個不識抬舉的對頭人!
    神盯著阿鐵,雪緣,神母、聶風四張傷疲不堪的臉,臉上不期然泛起一絲不應是神
者的獰笑,且還一步一步逼近四人,道:
    「呵呵,怎麼樣?本神窮盡百年心思所成的摩訶無量,是否出乎你們意料之外?」
    阿鐵不語,只是緊握著手中神石所化的長刀,他心知以他們四人功力,今日莫說要
「對付」神,即使要「抵擋」神亦岌岌可危;眼前,只有神石或許尚能勉強把神稍為抵
擋,要消滅神,也許只有……一個方法……
    一念至此,阿鐵猝地鎮定無比的吐出一個字:
    「走!」
    走?雪緣與神母齊齊一愕,就連正極力以內力調息、漸陷昏沉的聶風亦為之一震;
只因阿黑尚在神的手上,阿鐵向來視阿黑如親弟,怎會不顧而去?
    然而就在阿鐵吐出這個「走」字同時,他已猛地把重傷後的殘餘真氣,其中一半貫
注於神石之上,神石驟起突變,頃刻綻出萬丈光芒,頓時把整個神墓再度照得亮如白畫!
    神這回反應更快,立即緊閉雙目避看強光,真可笑!一個自尊為神的人居然怕光?
    阿鐵這一招分明是「故技重施」!雪緣與神母迅即明白阿鐵是想以強光再度擾亂神
的視線,以掩護他們及時逸走;當下也無暇細想為何阿鐵會放棄阿黑,心想他必定另有
原因;而且阿鐵亦已閃電挾起正傷重不堪的聶風飛逸,雪緣與神母更是刻不容緩。俺著
雙目,先隨他一起奪門而出再說!
    四人走後,墓內又回復一片幽黯,神又再度睜開他那雙如妖魔般的眼睛,卻似乎並
沒有立即窮追的意思……
    法智忙走上前囁嚅的問:
    「神,阿鐵他們……」
    他還沒把話說完,神已漠然的截斷他的話,道。
    「法智,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說阿鐵他們走了,本神為何不追?」
    法智點頭,一顆頭垂得更低:
    「請恕……屬下不才,屬下實在不很明白……」
    「不很明白並不要緊,切莫對本神不忠便好了。」
    神此言一出,法智當場滿臉通紅,神睨著他的面色,續道:
    「法智,適才你妄自出手維護步驚雲,本神大可既往不究,但你需記著,你和本神
同樣具有把人間一統的凌雲壯志,在理想未達成前,少許心狠手辣在所難免……」
    少許心狠手辣?神把逾萬平民主擒回來充當獸奴,還有殘殺親生女兒等等暴行,怎
可以說是少許?
    惟法智像已完全屈服於神的懾人威儀之下,連忙唯唯諾諾稱是:
    「屬下……亦明白,適才屬下確是過於魯莽,險些誤了千秋大事!」
    神對於法智的態度感到滿意極了,他又老又的臉又在獰笑:
    「你明白便最好。」接著轉臉對神醫道:
    「神醫,本神目下就與法智及神獸一起追捕步驚雲,你武藝較弱,還是留守在神墓
之內,等候本神回來。」
    神醫涎著臉答:
    「這個當然!這個當然!」一臉和顏悅色,似乎對神這個醫理上的師父極為服從。
    稍作部署,神於是又回首對法智及阿黑道:
    「法智,神獸,隨我來!」
    阿黑看來已完全只聽神一人的命令,立即舉步;法智卻狐疑問:
    「神,阿鐵他們應已遠去,我們如今應朝那個方向找?」
    「毋庸操心,本神已早知阿鐵他們去哪。」神極具信心的答。
    法一怔,道:
    「神早知他們去哪?」
    神徐徐頷首:
    「步驚雲雖是神族中每隔一、兩代才會出的舉世奇才,但如今他的心思,還未到達
神之境界的適當時候,他的每一著,根本逃不出本神法眼……」
    「他所作的一切,今日將會撤底徒勞無功,哈哈……」
    多麼可怕!神居然已預知阿鐵的每一著?期至已預知阿鐵將往何處?
    無論神的預測是否準確,神已極具自信地一邊仰天狂笑,一邊昂首闊步踏出神墓,
阿黑固然緊跟其後,法智亦惟有隨他一起前去。
    墓內,頃刻僅餘下神醫一人,神醫掃視適才雙方火拚後遺留的滿地狼藉,倏地,他
似乎發現了一些令他極為咋舌的東西。
    是的!那樣東西真的令他十分咋舌,那樣東西其實是——
    數滴答在地上的汗珠!
    那是……誰的汗珠?
    只見汗珠所落之處,正是已成為神獸的阿黑適才一直所站之位!
    淌汗是生理必需,也是人之常情,何解神醫乍見阿黑的汗珠,居然會露出不可置信
的表情?
    神醫一直定定的瞧著這幾顆汗珠,額上也不由自主的淌下幾顆汗珠,好像想與地上
的汗珠爭相輝映,過了良久,向來嘻皮笑臉的神醫亦不期然翹首長歎一聲:
    「哎……」
    「天意!」
    神醫為何會深深歎息?難道他已發覺了一些儘管是神亦忽略了的事?
    這到底是甚麼驚人的事?
    阿鐵究竟要往哪兒呢?
    雖然神自忖早已知道,然而神母與雪緣並沒像神那樣活了二百多年,她們並未能即
時領會,她倆只是緊隨兵著聽風的阿鐵,一直的向前飛馳!
    三人本因與聶風一起合力硬擋神的摩訶無量,已各自身受重傷,惟傷勢始終不及聶
風;但見聶鳳的咀角猶源源不絕的淌出血絲,可想已知,他的內傷何等之深?
    但他還是於昏沉間強自張口,斷續的問:
    「阿……鐵,為問……要丟下……何黑?」他很不安,他恐怕因自己重傷而連累了
阿黑。
    阿鐵微微側一瞥聶風,答:
    「放心!我走,並非全為了你。」
    緊跟在阿鐵身後後的雪緣問:
    「阿鐵,你還有其他原因?」
    阿鐵凝眸看著雪緣,不語,此時神母摹然道:
    「孩子,娘親如今已知道你為何要走了。」
    雪緣回望神母,阿鐵的腳步卻始終未有停下半刻。
    神母一字一字的道:
    「因為你知道即使離開,神亦會率領阿黑追上來的,而且……」
    「你是想誘神進入十殿閻罷的——第十殿?」
    阿鐵聽罷只是苦苦一笑,並沒回答,不過,眼前的景物已為眾人解示答案!
    就在說話之間,四人已掠至海螺溝西面那片冰天雪地之前,這裡,正是十殿閻罷第
十殿的範圍所在!
    原來阿鐵真的是想誘神進入第十殿?那他適才於激鬥中所想的唯一可以消滅神的方
法,會否正是「法海」千百多年前早已布下的那個——「殺神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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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殺神之局
    四人終於踏進這片一望無垠的冰天雪地中,神母雖已猜中阿鐵故意誘神來此,但終
究猜不透他何以誘神來此,她不由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十殿閻罷或其後人想必已教曉你一個對付神的方法。」
    不愧是智慧與神僅相距百多年的神母!一猜即中!阿鐵亦不禁由衷讚歎:
    「娘親真是料事如神!既已被你猜中,那請娘親立即帶雪緣與聶風遠走高飛,就讓
阿鐵一人對付神。」
    一旁的雪緣聞言心頭為之一驚,霎時焦灼的道:
    「不!阿鐵,我們怎可丟下你與神單打獨鬥?要死,我們大不了也死在一起……」
    阿鐵乍聞她的說話,不由得輕輕撫了撫她深情的面龐,道:
    「緣,可惜,如今已不僅是我們這和個人的生死問題,已是關乎人間蒼生的問題;
若神一日不死,始終後患無窮……」
    不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餘下需要解決的,並非他們數人與神的情仇糾葛如斯簡
單,即使早已抱必死之心,亦未必能撤底解決問題……
    雪緣憂的凝視阿鐵,眸子又泛起一片淚光:眼前這個她極愛極愛的男人,如今看來
即將要步進十殿閻罷冰冷無邊的地獄墓家,等待著與神的最後一次對決,也許,那裡將
會真的是他的墓,他將會含恨九泉……
    若換了是別的女子,一定會在這個生離死別的關口拖拖拉拉,勸阻著心中的人別去
送死,然而雪緣並非別的女子,她只是癡癡的看著阿鐵,終於深深點了點頭,柔聲道:
    「我明白的,阿鐵。」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固中卻包含無限體諒、衷情。
    她當然明白,想當初,她瞥見步驚雲的第一眼,是在樂山那場洪水之中,他正豁盡
生命的餘力去保護一群痛失父母。陷於絕境的小孩。
    那第一眼,他澎湃!悲壯!為悍衛孩子勇猛得像一個絕不要在天威之前倒下的蓋世
霸王!正因為這一眼……
    他的臉,他的背影,他的眼睛,參她的眸子內芳心內,終生不滅……
    矢志不渝,義無反顧!
    而今天,阿鐵又要去了;她愛的既然是那個為救孩子甘願一死的步驚雲,那目下阿
鐵為了蒼生而要與神作最後對決,她更沒理由阻撓;否則若阿鐵真的可以為了與她遠走
高飛而棄蒼生於不顧的話,那麼他,可還是當初她第一眼看見的——
    步驚雲?
    只是,她縱然明白他的苦衷,她縱然不想左右他,惟獨眼中那片淚光,還是忍不住
狠狠劃下她的面龐……
    阿鐵手中挾著的聶風雖然已漸漸陷於昏沉,惟仍可隱約聽見二人這番對話,儘管已
氣衰力竭,聶風猶鼓起一口氣,斷續的道:
    「真……好,阿……鐵,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你……能夠……有一個
像雪緣……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可真……比五年前孤獨的……雲師兄……幸福……
多……了……」
    一語剛罷,聶風一口真氣斗地接不上來,已然不支,終於昏厥過去。
    神母見狀大駭,連忙搶前一探他的手腕經脈,翟地驚呼:
    「糟!聶風他……」
    阿鐵與雪緣齊聲問道:
    「聶風他到底怎樣了?」
    神母極為擔憂的答:
    「適才他首當其衝與神硬拚,神的摩河無量雖未有震碎他的五臟六腑,但已把他體
內原有的真氣轟得大亂,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血,如今正倒逆而行……」
    阿鐵面色一變:
    「甚麼?血液倒逆而行?那即是……」
    神母道:
    「那即是說,若一個時辰內仍無法拯救聶風的話,他將會因血液倒行太久而禍延全
身各穴,必死無疑……」
    阿鐵瞥著已昏迷了的聶風,咀中堅定的吐出一句話:
    「聶風本來與此事無關,卻自己涉人這場鬥爭之中,我一定要救回他!」
    神母歎息:
    「很好,也不在聶風曾聲聲喚你作雲師兄了,畢竟,你們還是師兄弟一場……」
    說到這裡,神母語音稍頓,繼而續道:
    「要救聶風,只有一個辦法!」
    阿鐵與雪緣道:
    「甚麼辦法?」
    神母解釋:
    「我們三人之中,目前以雪緣身負最完整的移天神訣,功力最高;故她必須以掌抵
著聶風背門,以移天神決的上乘真氣導引其體內紊亂不堪的真氣納回正軌;而呵鐵和我,
則須在聶風跟前,隔著神石,各自抵著其左右雙掌,氣分兩路,以神石強大的療傷神力,
把其倒逆的血液硬生生再扭轉過來;那聶風便有救了。」
    阿鐵聽畢,連隨環顧四周那片白皚皚的雪海,只見距他們所站之處約百丈開外,矗
立著一座數丈高的雪丘,雪丘下隱約有個山洞,不期然回首對神母道:
    「那邊看似有個山洞,我們就往那邊替聶風療傷,如何?」
    「好!」神母回應,三人遂一起兵著聶風步進百丈外的那個山洞,方才發覺,那個
山洞原來極深。
    由於神可能會隨時追至,故三人也不再深究這個山洞到底有多深,僅深入洞口三丈
之處已然止步,神母道:
    「別再深入了,我們須盡量爭取時間,務求胯神現身前把聶風救活,這時候,阿鐵
便可再以十殿閻罷所說的方法對付神……」
    阿鐵與雪緣如言把聶風安放地上,讓其盤膝而坐,接著,雪緣及神母亦相繼坐下;
雪緣在後,阿鐵與神母則在聶風之前。
    神母又道:
    「記著!無論發生甚麼事,千萬不能移動!否則我們三者之中任何一人若妄動半分,
真氣有少許偏差,不僅聶風救不了,就連我們三人亦勢必像聶風那樣血液倒行;直至衰
歇而死……」
    阿鐵點了點頭,接著瞥了瞥神母,又瞥了瞥雪緣,雪緣似亦十分明白,阿鐵遂道:
    「娘親,我們開始吧!」
    神母答:
    「好!」
    「好」字一出,三人便各運內力貫迸聶風體內,誓要把聶風從死亡邊緣救活過來!
    約過了一盞茶的時分,聶風本來蒼白的臉逐漸回復一點血色,阿鐵見狀喜形於色,
問:
    「聶風他……似乎開始有復原的跡象。」
    神母道:
    「毋庸著急,照看他的臉色距復原還遠,我們且再聚精會神運氣,希望在兩盞茶的
時間內完成……」
    神母話沒說完,一直閉目凝神運功的雪緣霍地杏目一睜,柳眉輕蹙,對阿鐵及神母
道:
    「慢著,我好像聽見一些……」
    「一些甚麼?」阿鐵問。
    雪緣道:
    「好像是一些呼吸聲。」
    「呼吸聲?」神母心中一沉,連「洗耳靜聽」;的確,在這個冰洞內,原來竟隱隱
存在著一陣沉重的呼吸聲,一陣類似猛獸的呼吸聲……
    這陣呼吸聲,更是傳自這個山洞深處,那幽黯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深處。
    三人心中陡地一驚,想不到這個山洞除他們和聶風外,還別有第五者,究竟這個第
五者是人,抑是獸?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因為在那片幽黯之中,有一團黑影冉冉浮現,逐漸朝阿鐵四人
接近。
    這團黑影,赫然是……
    神將!
    「神將?」再見神將,阿鐵不由自主的低呼一聲,他做夢也沒想過,竟會在此時此
刻與神將狹路相逢。
    但見神將咀角輕翹,一臉邪笑,且臉色較前已然紅潤不少。顯而易見,自給阿欣以
神石轟傷以後,經過數個時辰的培元養氣,他的傷勢已經好轉許多。
    轉瞬之間,神將已步至阿鐵四人身畔,阿鐵摹然記起上回神將戰敗後曾經矢言,即
使阿鐵放過他,他亦必會以怨報德,誓不會放過阿鐵這個情敵,如今……
    神將可也會記起自己曾說的話?
    阿鐵一顆心直向下沉,他井非懼怕神將會向自己遽施殺手,而是惟恐會誤了聶風。
    神將一雙眼睛瞪著阿鐵與雪緣,神母,反常地笑道:
    「呵呵,步驚雲,自給你轟傷後,本神將為避神那老匹夫的耳目,才找來這個人跡
罕至的隱神山洞藏身,以求盡快回復功力,想不到,居然會與你及神姬在此相遇,真是
冤家路窄……」
    原來神將一直棲身於此?也難怪,這裡位於搜神宮眾嚴禁擅闖的第十殿範圍,神將
挑選這裡為療傷之地實是明智之舉,只怪阿鐵他們運氣太差。
    雪緣凝眸看著神將,柳眉輕豎,問:
    「神將!你到底想怎樣?」
    神將邪邪一笑,答:
    「不怎麼樣!我只想……」
    「動手!」
    「動手」二字一出,神將猝地雙掌一揚,掌心中中央已暴綻兩道紅芒,正是其受傷
後滅世魔身所殘餘的六成功力,宛如雙雷轟頂,猛向雪緣腦門之位砸去!
    雪緣曾是神將心中所愛,但他始終得不到她,所以他要毀了她?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須知道眾人正潛運全身功力替聶風療傷,只要稍動便會四人
俱亡,故雪緣已無法反擊,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
    直至此刻,阿鐵方才開始後悔為何自己會放過神將,神將這廝心性暴戾難測,只因
他一時之仁,放虎歸山,想不到竟連累了雪緣……
    「雪緣!」阿鐵與神母齊聲驚呼,正想不顧一切出手搶救她,然而就在此時,突聽
雪緣頂上兩尺之上爆出一聲轟心雷響,迅即「碰」的一聲……
    神將兩道滅世魔身的紅芒原來並非要轟在雪緣腦門之上,而是剛好替她轟散兩道正
疾射向她腦門的無形氣勁;神將,原來並非殺她,而是救她!
    但,為何會有兩道無形氣勁攻擊雪緣,眾人不期然朝洞口一望,赫見洞口不知何時,
已矗立著三條人影……
    這三條人影,其中兩條居然是法智與阿黑,最後一條,不看而知,正是一一
    神!
    他終於追上來了!
    神摹地現身,阿鐵等人盡皆為之震驚,只因他們還差少許便可把聶風救活,難道真
的要功敗垂成,功虧一簣?
    而神將乍見神那又老又鬼的真面目,驕橫的臉亦斗地一陣。脫口而出問:
    「甚麼?你就是……神?」
    神淺淺一笑,一臉的皺紋似快要擠作一團,變為鱗峋奇形的化石,他道:
    「呵呵,神將你這叛徒,總算你還有些微聰明,一跟便認出本神來了;可惜你有一
點卻不很聰明……」
    「哦?」
    「你居然出手救了神姬那賤貨,你可知道這樣做會觸怒本神。會把你自己推向萬劫
不復之地?」
    神將聞言冷笑,答:
    「嘿,本神將怎會不知?我早已好好領教過你的手段,不過我卻要你知道一件事,
本神將喜歡的女人,你絕對不能殺!」
    此語一出,雪緣花容陡地蒼白起來,神將,實在太坦白了。
    神聽罷卻殘酷一笑,鄙夷的道:
    「嘿嘿,真看不出,原來你和步驚雲一樣,也是一個多情種子?好吧!今日本神就
姑且綱開一面,成全你的心願;若你不阻礙本神擒回步驚雲的話,本神就賜神姬這賤貨
給你享用如何?」
    神將凜然的答:
    「別妄想了!你以為本神將是甚麼貨色?今日只要有我神將,亦不許你擒下步驚雲!」
神將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阿鐵、雪緣、神母聞言不禁動容,即命名是站在神身後的法
智,也是驚詫不異,因為神將素來視步驚雲為情敵,如今怎會反過來保護他?
    神訕笑:
    「呵呵,步驚雲不是一直都是你的情敵嗎?你似乎真的瘋了,竟反過來維護自己的
情敵?」
    神將怒斥:
    「不!我並沒有瘋!瘋的只是你……」
    「步驚雲曾放我一馬,本神將絕難容忍自己拖欠自己的情敵,今日我已決定助他一
把,與他再兩不相欠!」
    是的!既以「神將」之名自居,神將又怎能容忍自己拖欠情敵,一個他極恨極恨的
情敵?
    神將此言一出,阿鐵隨即變色,道:
    「神將,你犯不著……為我如此……」
    神將未待他把話說完,先行打斷他的話,皆自吆喝:
    「呸!步驚雲!你道你自己是甚麼東西?本神將怎會全為了你,你是我的情敵,永
遠都是!今日我助你一把,除了不想欠你這個情敵,也是為了……」
    「她!」神將邊說邊指著雪緣,狂笑著續說下去。
    「她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曾經想過要毀掉她,但後來才發覺無法毀掉他!」
    情,是一樣異常複雜難明的人性原素,既然愛她不能,殺她不忍,真不知該如何自
我處置自己?
    即使是殘忍已極的神將,每當午夜夢迴之時,可有升起一陣深入骨髓。無法磨滅的
妒恨,寢食難安?
    神將一邊說著,一邊已在把全身殘餘的滅世魔身氣勁提升至頂點,但最後還是忘不
了回首對阿鐵補充一句:
    「步驚雲!別要忘記,只要我神將一日不死,總會找你再決高下,殺你而後快!」
    「我憎恨你,你永遠是我的情敵;永遠都是……」
    「別了,我的……」
    「神姬!」
    神將暴喝一聲,滅世魔身的雄渾功力已把整個身子燒得如同一團熊熊烈火,他整個
人宛如身化一道長虹,勢如破竹地向神閃電直撲!
    「神將一一」阿鐵與雪緣放聲高呼,差點力竭聲嘶。
    直至此刻,阿鐵方才明白自己適才誤會了神將;神將雖聲聲說憎他恨他,但在他倔
強的臉孔下,可藏有半絲對步驚雲這個情敵,一種連自己也不相信、惺惺相惜的欣賞之
情,
    而雪緣更開始驚覺,原來外表凶殘暴戾的神將,背後居然會對自己有這番如斯濃厚
的柔情,他如今以身擋神,目的只為讓她與阿鐵這雙戀人及時離開……
    即使是最邪最惡最倔強的惡魔,也有他無法擺脫的一段情;在神將身形刮起的勁風
中,竟爾送來了一顆溫熱的水珠,飛濺到雪緣的粉頰上……
    這顆水珠,可會是……
    惡魔的眼淚?
    抑或,僅是從洞口飄進來的風雪所化?
    就在阿鐵與雪緣連串高呼聲中,神將已勢如霹靂般掩至神的眼前,一雙暴綻紅芒的
巨掌,已狠狠朝神的臉門劈下!
    這雷霆一擊,神將自負以自己滅世魔身的全部功力,即使神能及時擋著,過招後亦
必虛耗不少真氣,這時雪緣及阿鐵等人必能乘隙逃走,而神將亦自信自己有足夠時間脫
身。
    可惜,神將錯了!
    神似乎沒有閃避的意思,只是冰冷的吐出一句話:
    「彫蟲小技!」
    「滅世魔身源出於我,你仍未有資格要我出手,極其量,本神祇須出……」
    「指!」
    啊!神終於不再以目代手,他終於出指了?
    是的!雖然他仍沒出手,但這一指只為要更快解決神將,兔拖誤時間,節外生枝!
    「噗」的一聲!神將雙掌還沒轟中神的臉門,神的一指卻不知如何,已戳中他的胸
膛,接著,奇事發生了!
    神這一指似隱含一股凍撤肺腑的寒勁,寒勁迅速從其指內滲出,猛然襲向神將渾身
各個部位,不消剎那,神將登時被神一指冰封在一片厚厚的冰箔內,動彈不得,跟著,
神忽地右足輕踏!
    僅是輕輕一踏,山洞內的雪地頃刻便被其一腿破開,形成一個徑闊三尺,深不見義
的冰洞,天!神的摩訶無量,原來已到了這個可御寒御熱、毀天滅地、出神入化的超凡
境界?
    一切皆是措手不及!神將上僅凝留一絲極為震粟的表情,不信神已到達這種無上境
界的表情!
    冰洞形成同時,神已格格笑著詛咒。
    「去吧!神將你這雙『螳臂當車』故事裡不自量力的螳螂,就讓本神把你打進最深
最冰冷的地獄,讓你好好回憶享受你一直嚮往的一一」
    「情!」
    「情!」字甫出,神再度雙目一下,眼勁一帶,便把冰封了的神將整座牽動,直向
新成的黑暗冰洞隨去,直墮向黑暗的深淵……
    「神將——」眼見神將為了自己白白犧牲,雪緣忍不住脫口高呼,兩行眼淚又再次
掉了下來;反之阿鐵卻突然變得靜如淵獄,是因過度的憤怒所致?
    雪緣雖然無法喜歡神將,惟亦不恨神將,如今他卻為自己犧牲,她真不知該如何感
激他?可是元經她如何著急,她仍不能抽身而起替神將報仇,因為著她真的按捺不住,
撤手不顧聶風,那阿鐵及神母亦勢必同死!
    神將,相信已永不能從冰冷的地獄中爬出來了,他對她的一顆熾熱的心,將會永埋
於冰雪之下含恨,冷卻……
    神輕而易舉便解決神將,意態更驕,不由得不屑地朝那深黑的冰洞笑道:
    「不管是甚麼年代,『情』總是一切煩惱神端!神將,本神早已對你說過,『情』
是一樣令人愚癡之物,你雖然資質不錯,但你若要超越本神,第一件事必須忘情,就像
本神一樣……」
    神一邊說一邊回首看著阿鐵他們,笑著續說下去:
    「本神早在百多年前處死親女之時,已登上忘情棄愛、絕仁絕義的最高境界!」
    「情,我不會再給別人,我只會留給自己……
    「餓的時候才吃!」
    天!這可是一句人話?洞內阿鐵等人,包括至今默然的法智,盡皆為神此活動容!
    對!神不是人!也不是神!「神將」比起他,只是一雙任性而饞嘴的野貓!
    神.才是真真正正,滅絕人性的惡魔!
    而此刻這雙惡魔,已一步一步逼近正提氣替聶風療傷的阿鐵等人,且還一面悠悠道:
    「認命了吧?步驚雲!你的臉、你的軀體、你的練武資質早已是本神的囊中之物,
何苦還作無謂的掙扎?」
    阿鐵卻仍是狠狠的盯著他,突然道:
    「我並沒有想過要作無謂的掙扎,我只會作最有力的——」
    「反擊!」
    此言一出,倏地又起驟變!
    阿鐵赫然一躍需起,雙手緊握神石所變長刀,鼓動全力,猛向神的咽喉之位疾劈!
    同一時間,更令人吃驚的事發生了!本來昏沉不起的聶風亦摹地雙目一睜,風神腿
的腿影已隨阿鐵的刀,起!
    還有雪緣與神母,亦各自鼓連身上功力,齊向神身上功力,齊向神身上不同方位攻
去!
    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為何他們四人己全部可以——動?
    面地四名高手同一時間聯手,神祇是綻出一個讚賞的燦爛笑,容,他竟然還有一絲
餘暇說出一句話:
    「好一個聶風!你的復原能力非常良好,資質亦上佳……」
    「若不是因步驚雲是神族裡血緣與本神最相近的傳人,本神倒真要好好考慮一下采
用你的身體了,嘿嘿……」
    不錯,聶風的復原能力力確是非比尋常!原來就在適才神將被打進地底冰洞剎那,
聶風已乍然比神母所預計的兩盞茶時間。更早更快復元,四人不動聲色,靜候時機動手!
    在從人齊齊攻向神的一刻,在神一片冷笑聲中,神終於出手了!
    面對四名高手齊攻,且當中還有曠世無敵的神石,神此時此刻已再沒有理由傲慢自
負。輕敵而不屑出手;若然再不出手,他的智慧便不配稱神的智慧!
    一旁的法智眼見神遭四人團攻,亦只有旁觀的份兒;因他知道,神既已出手,他若
出手加入戰圈,便是侮辱了神的實力:而阿黑已成神獸,未得神的命令亦不會出手!
    神是上天下地最強的神,最強的神倘若出手,會是何等驚天地境界?
    啊!就是這種境界……
    就在聶風快絕無倫的風神腿後發先至,重重踢中神的胸膛之時;就在雪緣與神母各
自鼓盡全向力,二人四掌分別轟中神的背門之時,神居然毫不理會三人攻擊,他惟一出
手的原因,是要與阿鐵正向其咽喉劈過來的神石長刀——正面硬拚!
    因為聶風、雪緣、神母的攻擊對神來說,簡直如隔靴搔養:最致命的,反而是天下
無敵的神石所有的甘倍強大力量,若神咽喉被其一劈,縱使不死也得重傷,故此這一刀
非擋不可!
    神的掌,阿鐵的刀,頃刻已互相逼至近在數寸,還未正面接觸,掌和刀已把週遭氣
流激沁湯是「嗡嗡」作響,恍如人世的未日即將降臨!
    接著,刀和掌,碰著了!
    神石與貫滿摩訶無量的神掌,終於史無前例地碰著了!
    「轟隆」一聲撕裂長空的巨響!儼如有千百道奔雷劈在這片白皚皚的雪海之上,阿
鐵等人與神所置向的雪丘,登時給兩股絕世力量轟個寸碎,冰雪石碎紛紛朝四面八方迸
散飛射,當中的人除了神及阿鐵,所有一干人等如雪緣、聶風、神母、法智及阿黑,均
被兩股絕世力量所生的反震力轟出十丈開外。法智與阿黑尚幸本來沒有負傷在身,落地
不少真氣,此刻更是難以支撐,三人落地後迅速倒下,鮮血狂噴,顯見受創非輕!
    好烈的一場苦戰!然而這場苦戰的戰果,究竟誰勝誰負?
    只見阿鐵與神依舊在雪地上屹立不倒,二人互相盯著對方,一片蒼涼肅殺,怒嚎著
的風雪,似在催促著二人其中之一,盡快倒下。
    惟是過了良久良久,始終沒有任何一方倒下;只是在阿鐵的咀角,翟地源源滲出一
道長長血絲,握著長刀的手亦逐漸軟軟垂下,似因嚴重內傷而漸呈乏力,原來這一戰……
    是阿鐵敗了!
    不過神的情況似乎也並非太好,赫見其額角終於淌下了一滴汗珠……
    相信神在過去一百七十多年來也未曾再嘗淌汗,惟在這片冰雪嚴寒之地居然淌了一
滴汗,可想而知,適才與神石正面硬拚,神也不得不動了五臟六的真氣;也許,他的五
髒也給神石震得微痛;神出奇地有點喘息,但仍是故作從容的道:
    「嘿嘿,想不到神石的無敵力量,果真能令本神有痛的感覺;本神已經很久很久未
有嘗過痛的感覺了……」
    是的!神已經很久沒有痛的感覺,包括殺女之痛……
    「可惜,步驚雲,你的內力實與本神相距太遠,即使神石把你強化二十倍,還是對
付不了本神……
    事實證明,神才是世無敵;而且,神已一手扣著阿鐵咽喉,道:
    「步驚雲,你這就隨本神回去,與本神合而為一,永享長主吧!」
    神邊說邊欲把阿鐵整個揪起來,阿鐵居然已無力反抗,顯見他僅是憑一股堅強意志
頑強挺立,不欲屈膝於神的面前:事實上,他已傷疲不堪。
    然而就在神揪起呵鐵剎那,一雙手猝地捉著神的右腿,這雙手的主人一一
    是雪緣!
    雪緣本已傷疲交織倒地,但她猶拚命鼓勁捉著神的腿,吶喊:
    「不!你絕不能帶走阿鐵!今日我拼盡一條命,也不會給阿鐵落在你的手上……」
    神冷笑,目露凶光:
    「婊於!你已屢次觸怒本神,我本來還想把你們留給神獸解決,看來為了讓你們一
一安息,今日就由本神親手送你們一程吧!」
    語聲方歇,神已輕舉一掌,作勢便要朝雪緣天靈打下;神雖剛與阿鐵激拼,此刻仍
內力充盈,這一打並非說笑,勢必把雪緣的天靈打個稀爛!
    惟就在千鈞一髮之間,神手中的阿鐵倏地鼓起一口氣朗聲道:
    「別殺她!只要你肯放過他們……」
    「我就給你這個!」
    神斜眼一瞥阿鐵,一瞥之下,正要打至雪緣天靈的掌亦即時頓止!
    因為阿鐵現下正手握著一件物事,這件物事,亦和阿鐵一樣,是神在這百多年來一
直想得到的東西……
    非常渴望得到的東西!
    這件東西是……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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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37:01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最後一招  
    「血牢之匙?」神乍見阿鐵此刻手持之物,不禁雙目放光。」
    「不錯,你果然是識貨之人,這根正是你百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血牢之匙!」
    但見阿鐵手上握著的,是一根閃閃發亮的鐵匙,這根匙首未兩端竟然一金一銀,赫
然是一根兩頭匙,亦是十殿閻罷的後人孟恨在瀕死前交給阿鐵的「血牢之匙!」
    當年十殿閻羅孟山曾依照法海所佈的局,把自己研製所得的千種奇門火藥武器存放
在血牢之內,並裝置一道機關,僅得血牢之匙才可開啟,否則若有人強行硬闖,血牢之
內的千種火藥武器,與及血牢下埋著的萬石火藥,便會即時爆炸。這時候,不單血牢化
為烏有,就連第十殿與海螺溝大部份的冰川地帶,亦會付諸一炬,所有人和物……
    玉石俱焚!
    神看著阿鐵,瞳孔益發收縮,儼如一頭猛虎在看著到口的獵物:
    「步驚雲,我很高與你能以血牢之匙來換取他們的殘命,但血牢之匙如斯重要,你
這宗交易可是出於真心?」
    阿鐵冷笑:
    「人命關天,你以為雪緣等人對我毫不重要?」
    「本神固然明白他們對你的重要性,不過你可有想過,你這樣輕易便在我面前掏出
血牢之匙,本神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它搶過來?」
    阿鐵答:
    「你得到它也沒用,這是一條兩頭匙,只有一端方能真正可以開啟血牢,另外一端,
只會把那萬石火藥引爆;上如今只有我,才知道那一端方是開啟血牢之匙……」
    是的!只有阿鐵才知道,因為他曾看過法海的局,也是他親手撕毀法海所寫的局!
    法海這一著真是絕中之絕!在場的聶風、雪緣。神母,甚至法智聽罷,亦不約而同
由心讚歎,法海,當真是一個具有大智的仁者;而法智,更是若扔所思……
    可是神聽罷卻一臉鐵青,回應:
    「嘿嘿,既是如此,本神怎能相信,你一定會告訴我那一端方是真正的竅門?也許
正如本神先前所料,法海其實早已有一套完整的計劃消滅本神,而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便是要你誘我前往血牢,再引爆那萬石火藥,與我同歸於盡?」
    啊!好聰明絕頂的神!他竟然連法海的精密心思也猜到了!難怪適才法智向神詢問
阿鐵等人所逃的去向,神竟滿懷自信,卻原來,法海的局也逃不出神的法眼!他,早已
猜到法海想以阿鐵誘他往血牢同歸於盡!
    阿鐵聞言微微動容,神打量著他的臉,似乎已看出了背後真相的端倪,他笑:
    「果然不錯,本神從你的表情,已能看出你是遵法海的局,想誘我往血牢同歸於盡,
步驚雲!本神真是益發佩服你了,你真偉大,哈哈……」
    阿鐵眉頭輕皺,問:
    「既然你已自以為猜透我的心意與法海的局,那我們這宗交易是告吹了?」
    神一笑搖首:
    「那也未必!因為本神已想出一個可以令你替本神開啟血牢,又保證你下會妄自引
爆血牢的方法?」
    「甚麼方法?」
    神嘴角輕翹,忽地雙目向正傷重倒地的雪緣、聶風、神母一橫,一面朗聲道:
    「就是這個方法!」
    紅,本來是一種令人感到歡欣雀躍的顏色,然而此際眼前的紅,反而令人感到無比
沉重。
    四週一片血紅,紅得就像是燒著熊熊烈火的阿鼻地獄……
    紅得化不開!
    誰又會料到.在海螺溝白茫茫的雪海下,某個極盡隱蔽之處,會建有一座紅如烈火
的第十殿?
    一個時辰後,阿鐵已徐徐走在第十殿內一條向下延伸的血紅甬道之中,身後跟著的,
還有——
    神!
    不獨是神,聶風、雪緣、神母,甚至法智與阿黑,亦尾隨在阿鐵身後。
    但見雪緣三人步履極為蹣跚,似是身上某些重要穴位給重重封住,難道,這就是神
威協阿鐵開啟血牢之門的方法?
    對了!這正是神的方法!神一邊在阿鐵身後小心奕奕的向前直行,一邊道:
    「步驚雲,本神實在十分高興你能夠與我衷誠合作,不過一會在開啟血牢之間時你
若有甚麼異樣的話,別忘記你的女人……」
    你的娘親、你的一弟甚至你的師弟也在這裡,即使你決心殺身成仁,卻總不想這一
於曾對你情之已盡的人,與你一同在送性命吧?」
    啊!原來神適才所說的方法竟是如此!他先以目對了聶風三人的大穴,令他們無法
再連用功力,再把他們一起帶進第十殿:若阿鐵真的要履行法海的局與神同歸於盡,那
雪緣等人便會慘被殃及,神這一著,真可說是萬無一失!
    他已覷準了阿鐵的弱點,他深信,阿鐵絕不想讓雪緣他們為自己的決定而犧牲!七
人一直向前走,約再走了一盞茶的時分,終步至這條甬道盡頭,亦即那道血牢之門所在
的地方……
    到底血牢之門是怎樣的?
    他們終於看見了血牢之門,儘管神是絕世智者,第一眼瞥見血牢之門時亦不禁雙眉
一蹩;阿鐵之前也沒見過此門,亦是眉頭一皺,雪緣、神母、法智的驚愕且不在話下,
聶風,更已忍不住衝口而出,道:
    「甚麼?這就是——」
    「血牢之門?」
    眾人何以乍見血牢之門,竟會如斯驚愕,即命名連神亦無法倖免?
    只因為,與其說血牢之門是一道門,不若說它是一道鎖。
    一道擁有無數匙孔的大鎖!
    觸目所見,赫見血牢之門竟是一道約為丈高的堅實鐵門,本來平平無奇,最奇之處,
卻是此門之上竟胡亂排滿著無數匙孔:總數居然有逾百之多,一時蔚為其觀!
    這道血牢之門最強的防守力,並非在於鐵門的堅厚程度,因為無論多麼堅厚,遇上
絕世高手亦根本招架不了;它最致命的地方,反而是它的精密機關,它宛似個守正不訶
的判官,一旦有人不得其匙硬闖而入,誓不容情,立即爆炸,玉石俱焚!
    看著這道血牢之門,神不由堅指一讚:
    「嘿嘿,這道鐵門倒真別出心栽!門上逾百匙孔,任本神是孔明再世,也根本無法
猜中那個才是真正開啟此門的竅門,法海你這禿驅,當年本神實在是太低估本神的才智
了,幸而……」神說著回首斜瞟阿鐵,問:
    「本神根本不用猜下去,步驚雲,你說是不是?」
    神的意思,阿鐵是明白的;他當然不用再猜下去,因為他深信阿鐵一定會為了雪緣
等人的安危,替他開啟這道血牢之門。
    阿鐵靜靜的站在門前,手握著那條血牢之匙,一臉木然;看來他已知道,只要他按
著法海所寫的開門之法開啟血牢,雪緣、聶風、神母三人或會倖免於神的毒手,因為神
也許會困自負是神而守諾,雖然最後阿鐵仍難逃被神侵佔身軀的命運……
    只是若給神得到那批奇門火藥武器,那蒼生何辜?
    阿鐵就這樣站在門前,似極度猶豫不決,更徐徐回首一瞥雪緣,聶風,神母……
    雪緣清澈的眸子此刻竟蒙上一片灰,她偶然的瞄著阿鐵,柔聲的道:
    「阿鐵,你和我皆曾從死亡中再活過來,這條命可以說是撿回來的,此生……我能
與你度過那段日子,一死已無……遺憾,死,又何妨?」
    聶風亦灑脫一笑:
    「不錯,死又何妨?阿鐵,我只希望你別再忘記我這個師弟便好了……」
    阿欽聽罷二人所言,不期然深深一陣歎息,道:
    「我怎會忘記你們?你倆和神母、阿黑,是阿鐵今生最親最親的人……」
    阿鐵說罷回望神母,一直默然不語的神母此時卻道:
    「孩子,依著你的良知辦事吧,娘親即使死,也希望能有一個不會令娘親失望的兒
子……」
    如何才可以令自己的娘親不會失望?令愛自己的女人不會失望,令敬佩自己的師弟
不會失望,阿鐵太瞭解了,就在此時此刻,他心中地閃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一個致
命的決定……
    好!既然如此,他們四人,惟有令神失望了!
    語聲未歇,猝不及防,阿鐵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手腕一送,便要把血牢之匙
金色一端插進門上最左方的第一個匙孔,他為何要這樣急著把匙插進那個匙孔?是因為
他恐防神會突然出手阻止?
    那他為何又會恐防神會出手阻止?是否因為他如今要插進的匙孔,與及那匙的金色
一端,都是錯的?都是會對神極端不利?故他才想以閃電般的手法盡快完成這個任務?
好與神同歸於盡?
    可是,阿鐵未免大低估神的智慧了;神怎會想不到這一點?就在阿鐵手中的匙快要
插進那個孔之際,神已霍地出手!
    「噗」的一聲!神已輕而易舉地及時扣著呵鐵正要把匙插進匙孔的手,同一時間,
神的另一手已奪過血牢之匙,接著再輕輕一掌,連消帶打,便把阿鐵震開!
    天!舉手投足之間竟然連血牢之匙亦落在神的手上,神州難道已經絕望?
    神悠悠的看著手中的血牢之匙,笑道:
    「真是關鍵性的一條匙,這條匙可以令本神成功,也可令本神失敗。」
    阿鐵手中之匙被奪,並沒有太大的震驚,他只是盯著神。道:
    「忘記知道如何開啟血牢之門的人只有我,即使你搶過這條匙也屬徒然。」
    「是嗎?」神冷嘲:
    「你但可知道,本神比你所想你還要聰明蓋世?適才本神乍見這道血牢之門,己隱
隱感到門上的逾百匙孔,似根據『易學卦象』排列,直至你要以血牢之匙插進最左方的
那個匙孔,本神更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最左的匙孔,無疑便是開啟血牢的匙孔,也是引
爆血牢的關鍵……」
    阿鐵一邊聽,面色已愈來愈青,神真的說對了?
    神又續道:
    「這些所謂『易學』的排列要難本神,真是談何容易?反而最簡的如這條血牢之匙,
它的金銀兩端,究竟那端才是關鍵?金或銀,兩者機會各得一半,猜中的機會也是一半,
反是費煞思量……」
    一語至此,神不期然語音一頓,滿懷得意之色地以目掃視阿鐵及雪緣等人,道:
    「不過就在你適才把這條匙插進匙孔的剎那,本神已經知道究竟那一端才是開啟此
門的關鍵了……」
    「我瞥見你與神姬等人眼神中的抱死之色,已深知你寧願看著自己最親的幾個人陪
你一起殉葬,也不欲蒼生陪你殉葬!這樣才是真正的——步驚雲,是不是?」
    神一邊說一邊逼視著阿鐵,一邊以極為權威而確信的口吻朗聲道:
    「所以,本神認定,適才你把金色那端插進匙孔,根本便是想與本神玉石俱焚;換
言之,真正能開啟血牢之門的,是這條匙的一一」
    「銀色那端!」
    語聲未歇,神已巧手一翻,立閃電以血牢之匙銀色那端,直向門上最左方的那個匙
孔插去!
    「不——」阿鐵隨即暴叫一聲,急撲而上,因為他絕不能讓神得到那批奇門火藥武
器,可是以他目前的身法,根本絕對沒有可能比神更快;也許在這個洞內,只有聶風及
法智的快才可勉可強與神一比,但,法智站在神的一方,勢難偏幫他們,而聶風被神所
封的穴道猶未解除,欲幫無從!
    阿鐵既來不及阻止神,神手中的匙於是便毫無阻撓地順利插進匙孔之內,跟著,血
牢之門隨即發出「卡」的一下令人斷魂的聲響,也許亦會令所有世人斷魂的聲響!
    啊!血牢之門終於要開啟了?
    乍聞這「卡」的一聲,聶風、雪緣、神母面上陰即泛起一絲絕望之色,想不到終給
神得償所願;他不但能得到阿鐵年青而具潛質的軀體,更能得到那批奇門武器,統治天
地之期已然不遠,是否……這就是真正的天意?無意真的不想眾生得到平等與自由?天
意真的希望賜給人間一個萬世暴君?是否真的……
    ——天意如——刀?
    不!這絕不可能是天意!就在這「卡」的一聲發出後,出乎意料,血牢之門並沒有
即開啟,反之,這道關係蒼生安危的門內,竟開始傳出「轟轟轟轟」的聲音……
    這到底是甚麼聲音?
    「這到底……是甚麼聲音?」神在同一時間也發出同一疑問,並側臉對阿鐵道:
    「不可能!本神確定你適才眼中的是尋死志堅的眼神,血牢之匙金色那端一定是引
爆的一端,難道……難道……」神開始逐漸明白過來,他瞪著阿鐵,喝問:
    「這條根本便不是血牢之匙?」
    「猜對了。」阿鐵魅惑的看著他,答:
    「不過其實不應說這條不是血牢之匙,應該說,這個世上,根本便沒有開啟血牢之
匙,而這道血牢之門,也是一道死門.它只可被引爆,卻不能開……」
    好利害法海!原來他所安排的兩頭匙只是一幕掩眼的假象;這條兩頭匙,無論以金
銀任一端也僅能引爆血牢,並不能開啟此門,世上也根本無匙可把此門開啟,門內的那
批火藥武器,法海與十殿閻罷早已預備把它們長埋血牢內,並不想它們重見天日!
    好一個局中之局,計中之計,一個用作對神這種絕世智者的——絕計!
    那陣「轟轟」的聲音仍是不絕於耳,轉瞬已響了十回,阿鐵冷冷補充:
    「引爆血牢的機關已經開動,只要這聲音響撤百遍,血牢便會爆炸,我們這裡所有
人等,必死無疑……」阿鐵說著,隨即上前解去雪緣,聶風,神母的穴道,道:
    「緣、聶風、娘親,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苦衷……」
    雪緣早已熱淚盈眶,緊緊的握著阿鐵的手,道:
    「我……明白,能夠與你死在一起,是我畢生宏願……」
    這句話說得不無悲哀!一個人若能與所愛的人長相廝守,誰願枉自殉情?可惜世上
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夠死在一起,對呵鐵與雪緣來說,可也算是一件在逼不得已之下
稍為如意之事?
    神母也一瞥身畔的聶風,道:
    「聶風,我神母其實在百多年前,早已預了會在為素貞復仇之日,也許亦會有與神
同歸於盡的一天,卻萬料不到,今天竟有這麼多人陪我這老女人一起死,且還有你這個
俊男相伴,黃泉路上也不愁沒說沒笑了……」
    面對死亡,神母目無懼色,且輕鬆自若,然而聶風也非怕死之人,他只是溫然一笑,
但可知道在死亡前的一笑,需要多麼大的勇氣?需要多麼堅強不移的心?
    他此刻惟一牽掛的,反而是在天下會的斷浪,他與他,一直情如兄弟,他惟一放心
不下的,也是他;不過聶風深信,斷浪是一個比任何人也要堅強不屈的人,即使聶風死
了,一切一切,他還可以堅強的熬過去的……
    阿鐵緊緊握著雪緣的手,目光卻遠遠落在與法智站在一起的阿黑,想到最終自己仍
不能把他救回原狀,且如今還連累他一起送死,內心的歉疚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到法智臉上,只見法智居然一臉蒼白,似乎仍在考慮著甚
麼重大決定似的,已經瀕臨死地了,他還在考慮麼?
    儘管法一直與阿鐵對立,惟阿鐵還是朝他說了一句:
    「法智,你神色似乎有點不妥……」
    法並沒回答,就在此時,忽傳來了神極為冷酷的聲音。
    「呵呵,這樣也算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機關?嘿,這些響聲實在太慢了……」
    眾人聞言不期然盡朝神那邊瞥去,只見神一臉輕蔑,道:
    「若在本神還沒練成摩訶無量之前,相信本神在百遍響聲之中,亦會來不及逃出第
十殿,必給其轟個粉身碎骨;可惜,本神已練成了曠世無敵的摩訶無量,百遍響聲實在
大多了……」
    眾人聽罷陡地一驚,啊!難道神仍有把握及時逃出第十殿?
    神道:
    「只要本神催連摩訶無量十成功力於雙腿之上,便能達到凡人不能達到的『快』的
境界,在十數遍響聲之內,要走出第十殿並非難事……」
    甚麼?原來神竟有自信可於十數遍響聲之內走出第十殿?如今還只響了四十遍,仍
有六十遍之多,那豈非……今日阿鐵等人的犧牲盡皆白費?
    就在眾人怔忡之間,只見神已提氣一發,其丹田之位赫然透過其衣衫隱隱泛起兩股
白芒,逐漸向其雙腿下移,啊!這兩股白芒,就是神所有的摩訶無量?
    發生肘腋,阿欽不由大駭,愴惶大喝一聲:
    「絕不能讓他走!」
    大喝聲中,阿鐵已一馬當先,揮動神石的長刀向神直撲,雪緣與神母亦同一時間展
身,可是他們雖快,卻全都快不過一個人,這個人正是——
    聶風!
    「彭」的一聲,聶風已一腿搶先踢在神正向下移的其中一團氣芒上。卻並沒有把這
團氣芒踢個迸散,反而被氣芒牢牢吸著,一時間抽腿不得!
    與此同時,阿鐵的刀已到,神眉頭一皺,因為神石絕對不能小覷,急忙把剩出的另
一團氣芒閃電移上右掌,「碰」的一聲!這團蘊含一半摩訶無量的氣芒立與神石長刀碰
個正著,硬生生把阿鐵轟飛丈外,神的身子亦因此一硬拚稍為顫動一下!
    與此同時,雪緣與神母亦到,二人分擊神的胸膛,神不慌不忙,再以剩下的摩訶無
量貫注雙掌,雙掌急回,「砰膨」兩聲!及時接了她們兩掌!二人功力固然不及摩訶無
量之威,慘被轟至身心一震,飛退!
    神在一問轟退阿鐵、神母、雪緣三人,立即便有制餘暇處置仍被其一半摩訶無量吸
著一腿的聶風,但見神陰陰獰笑,對聶鳳道:
    「多管閒事的人難免早死,聶風!你下世投胎之時可要好好記者本神這一句話!」
    語音未畢,神已運餘下一半摩訶無量的其中五成,揮動右掌,便猛向聶風臉門直拍,
掌勁未到,聶風一頭長髮已給其凜例掌勁扯得向後挺立如劍,這一掌,勢必把他整個頭
顧劈個稀爛!
    「聶風——」阿鐵驚叫,他絕不能就這樣讓聶風死在神的辣手之下,即使要死,也
必須與神同歸於盡!
    驚叫聲中,阿鐵己身隨聲起,但他可能夠快過神的奪命一掌?
    答案是,在此緊張欲裂的一刻,在此豁盡一切的一刻,他終於衝破了自身的極限!
    他終於能比聲音更快!
    「伏」的一聲!阿鐵已如一根由一根由聲音所變的疾箭般,身形閃電急射至聶風身
畔、同一時間,手中神石已變為一面渾圓無比的發光大盾,硬生生便把神轟向聶風面門
的一掌格住;神於此瞬間不忘冷笑:
    「好!步驚雲!你今日竟能超越自身極限,達至比聲音更快之境,你實在不愧是神
族之神;不過本神既然得不到你,也不會讓你羽翼再鬥,你這就與聶風……」
    「一起死吧!」
    此占一出,神已把一半摩訶無量平均聚於雙掌,兩掌齊出,企圖隔著中間的神同二
人臉門直轟,然而就在他雙掌抵著神石渾圓大盾剎那,聶風與阿鐵亦覷準時機,聶風命
名動另一腿,阿鐵出掌,腿掌並施,誓與神石另一邊的神的奪命雙掌硬擠!豈料甫一短
兵相接,竟沒有爆出一聲轟天巨響,而且,奇事就在此刻發生了!
    赫見神的雙掌竟與阿鐵與聶風的腿掌,隔著神石頭連一起,無法分開;再者當中由
神石所變的大盾競有一道雄渾的白芒在不斷旋轉,瞧真一點,這道白芒莫不是神其中一
團蘊含一半摩訶無量的白芒?
    「怎……會這樣的?」神百年來第一次如此震驚,只因他感到體內一半的摩訶無量
己被神石吸攝過去,更源源不絕自神石分別貫進聶風與阿鐵體內,神緊盯著神石內這種
自己無法制止的怪導現象,雙目愈睜愈大,不禁愣愣的道:
    「啊,我……明白了!」神忽地略有所悟、不可置信地瞄著阿鐵與聶風,吐出一句
只有他自己才會明白的話:
    「你們是……天生的……」
    「風?」
    「雲!」
    神的摩訶無量本是悟自天地間兩種無形無相無常的天象——風雲既從天地所悟,歸
於天地亦不無道理,然而為何神會認為阿鐵與聶風是天生的「風雲」?「風」、「雲」
兩個名字,本來全是他們的雙親後天所取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為何二人的體質竟可偶然隔著神石不斷吸納了神的摩訶無量?
    就在阿鐵、聶風,神三人極度震異之間,神石猝地又發出「蓬」的一聲,三人當場
各自震開;幸而神石在此瞬間較為傾向阿鐵一點,阿鐵眼明手快,一把便將其重執於手,
神石又再由發光大盾變為長刀!
    聶風與阿鐵只覺渾身並無異樣,相反,眼前的神,身上竟爾少了一道摩訶無量的白
芒,僅餘下適才把聶風一腿吸著的另一道摩訶無量……
    神居然失去了一半的摩訶無量?那其餘一半的摩訶無量究竟去了哪裹?難道……
    真的已給阿鐵與聶風吸納?
    神狠狠盯著阿鐵與聶風,出奇地咬牙切齒道:
    「好殘忍的無意!本神窮盡百多年才得的無上武學摩訶無量,料不到一半功力竟被
你們所得,只因……你們是天生的風雲,真想不到……」神話中之意,似已看出天機……
    冥冥中真有天機?那假如「風雲」天生便是「風雲」,固中天機又是甚麼?
    此時雪緣與神母亦與阿鐵二人站在同一線上,阿鐵一瞥聶風,再回望神,道:
    「我們根本不明白你的意思。」
    「本神根本不須向你們解釋!若你們今天不死,可能在許久許久以後,總會明白為
何自己天生會是風雲,可惜……」神一語至此邪邪一笑,續說下去:
    「步涼雲,聶風!你倆縱使得到了本神一半的摩訶無量又如何?摩訶無量雖然已令
你倆功力大增,雖然令步驚雲衝破神族男丁四十必死的遺傳大限,但你們刻下無論如何
亦不懂得使用摩訶無量的法門,還不是一樣要在血牢之內等死?」
    「只有本神,本神即使僅餘一半的摩訶無量,還是仍有能力及時走出第十殿,本神
大不了放棄步驚雲的軀體與召那批火藥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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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敗垂成,神眼前惟一要務當然是一走了之,活命要緊!
    算起來,那陣「轟隆」之聲已響了六十遍,僅餘下四十遍的時間,阿鐵他們是無論
如何也走不掉了,然而神可否也逃出生天,
    就在神語畢之際,其體內的白芒赫然一分二,分別貫進其雙腿之內,與此同時,神
已雙足一點,欲運殘餘的摩訶無量速離此地……
    可是就在此時,一條身影突然箭一般閃至神的身後,一把從後將神攔腰緊抱,這條
人影也是一個比聲音更快的人,他,赫然是一直不動聲息的——
    法智!
    「法智?」神陡地一怔,阿鐵等人亦盡皆為之一怔,不明白何以忠心的法智會突然
阻止神離開第十殿!
    「法智,你幹甚麼,快放手!」神一邊喝令一邊欲提氣發勁掙開法智雙手,然而方
才發覺,沉於雙腿中的摩訶無量竟然無法向上身提升,卻原來,法智環抱著他腰際的手
早已一片通紅,似會隨時爆裂噴血,這明顯是法智把畢生功力聚於兩手的微象,他,居
然以自己畢生功力阻止神發出摩訶無量?
    而且神更同時發覺,法智的一雙腿,已不知於何時陷地盈尺,儼如樹根一般!
    法智一邊緊抱著神,一邊在後苦苦一笑道:
    「很意外吧?神,相信這招由我師祖法海秘密所創的不傳之秘——『落地生根』,
你從沒看過吧?」
    神吃驚地道:
    「法智,難道……你是……」
    法智一字一字的道: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猜的是甚麼,我跟隨你這麼多年,我實在太清楚你了,不錯!
你猜得一點不錯!我,法智,才是我師祖法海殺神之局中……」
    「最後的一著殺手!」
    甚麼?原來法智才是法海和尚佈局中的最後一著?原來阿鐵僅是法海安排誘引神親
臨第十殿的魚餌,真正的殺著是法智?
    真是峰迴路轉,曲折離奇!直至此時此刻,阿鐵,聶風、雪緣、神母,方才明白為
何法智一直這樣忠心耿耿!他的任務,其實是要神這個多疑猜忌的絕世智者撤底的信任
他,然後到了魚餌誘神進入第十殿後,才以這招不傳絕學「落地生根」把神牢牢鎖著,
直至同歸於盡為止,好不要命的任務!
    這段期間,法智還須背上一個「必殺的慈悲」的惡名,其實,也許他才是與其師祖
法海一樣,為蒼生而捨棄自己今生,捨棄自己清名,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慈悲!
    法智道:
    「我師父法善與我一樣,為了令神信任才會假意成為神的心腹,其實,我倆一直皆
在苦練帥祖法海所傳的這招『落地生根』。這招『落地生根』雖不能與神的武功匹敵,
但只要貫滿生功力,仍是勉強可以在神未運功前把他牽制一時,這已經十分足夠。」
    法一瞥阿鐵等人,不由長聲歎道:
    「對不起,阿鐵;我一直都瞞著你們,其實,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們能明白,我
的宿命是——」
    「犧牲!」
    是的!法智的宿命是犧牲,然而在這裡的所有人,誰又不是要一同犧牲?如今,誰
又能夠倖免於即將來臨的巨爆?
    然而,也許還有一個人能夠倖免,這個人就是一一
    神!
    只見被其制時著的神忽爾詭異的笑道:
    「嘿嘿,法智,你以為以這招『落地生根』便可把本神制肘?未免太天真了!」
    此言一出,阿鐵與聶風四人盡皆一愣,法智更臉色一沉,道:
    「嘿,只要有我在此,我不信你仍能逃出這座第十殿!」
    神滿有自信的笑:
    「你不信?呵呵,血牢至此僅響了七十遍,還有三十遍,本神就在這三十遍之內走
出第十殿給你看看如何?」
    神一語方罷,法智翟地極為痛苦的慘叫一聲,阿鐵等人定睛一看,赫見神雙腿以下
競散發者一股邪異熱焰,迅速蔓延至法智身上,這股熱焰甫觸其它物體,立即迸發成火,
頃刻把法智雙手、上身也一起焚燒起來!
    神奸狡的笑:
    「看見了吧?法智,本神的摩訶無量既能把神將冰封,當然也能夠自生烈火,而且
這股烈火對本神根本無害,反而,你便苦不堪言了!」
    說話之間,法智雙臂已被燒至僅餘一副焦骨,上身亦漸陷於火舌之中,阿鐵四人想
撲上去搶救法智,但神腿勁一劃,地上竟燃著了一條熊熊火線,硬生生把眾人逼開!
    然而法智仍在苦苦支撐,他猶緊抱著神,不過一雙眼睛卻在看著火海陣邊的阿鐵,
似在臨別叮嚀:
    「阿鐵,我……騙了你這麼多,你……可會原諒……我這個……槽老頭?」
    阿鐵焦灼的道:
    「許伯!我怎會怪你,我尊敬你也還來不及!你永遠是我尊敬的……許伯……」
    不錯!如今真相大白,即使阿鐵要尊敬許泊亦已來不及了……
    法智乍聞阿鐵再喚他作許伯,火海之中的他亦不由眉開眼笑,老懷大慰,道:
    「真……好,阿鐵,想不到……你又再喚我作許伯了,阿鐵,謝謝你,你是……一
個……很好的青……年……」他說著側臉一望雪緣,異常欣賞的,卻又異常虛弱的說下
去:
    「但……願……你和神姬……不用死,有情人……能終……成眷……屬
    「屬」字甫出,法智的整張臉已被神摩訶無量的烈火燒著,他終於不支脫手倒下,
頃刻已湮沒於火舌之中。
    「許怕一一」阿鐵、雪緣、聶風,神母齊聲驚呼,但法智已經甚麼也聽不到了,血
牢之內,僅得血牢獨有的「轟隆」響聲,與及許伯屍體被燒焦的「劈啪」聲……
    熊熊火海之中,只有神依舊傲立,摩訶無量的火焰雖一片火光紅紅,惟始終無法燒
及他的衣角,好妖異的一股烈火!
    先失一半摩訶無量,繼而被法智牽制,迭遇反擊,惟神仍故作氣定神閒的道:
    「是走的時候了……」
    「如今血牢已響了九十遍,僅餘下十遍聲音,不過這十遍聲音雖是急逼一點,岌岌
可危,但本神還是仍有機會離開……」神說著一瞥阿鐵四人,獰笑續道:
    「不過你們卻要在此等死,對不起,本神要先走一步了……」
    「步驚雲!聶風!神姬!神母!黃泉路上希望不會相見,因為本神仍會繼續……」
    「長生不死的!哈哈……」
    獰笑聲中,神已一躍需起,欲躍出火海逃出第十殿,阿鐵等人見狀當下立想一同向
神疾撲,豈料就在此時,一條巨大的身影已在他們之前,更快抓著了神,這個人,竟然
便是一一
    阿黑!
    「神獸?」
    「你撲上來千什麼?你快給本神滾開!」乍見阿黑撲了上來,神不期然極度震慄,
因為眼前所餘時間無多,他適才在對付法智時又虛耗不少功力,一口氣未未能及時接得
上來,若再給阿黑一阻的話……
    豈料阿黑不僅撲前阻他,居然還乘神體內真氣青黃不接之際,也像法智一樣把神攔
腰緊抱,一直似已失去了常性的他赫然張口道:
    「你……錯……了,神,你……的『斷心』只把……我的力量增強,也差點令……
我斷去……了心,可惜……還差……一點……點……」啊!阿黑居然會說話?他居然仍
有思想?
    「還差什麼?」神吃驚的問,神的大將風度已蕩然無存。
    「就是……我始終……仍然……忘不了……我的大哥……與娘親……」阿黑說著回
望火海彼端的阿鐵與神母,續說下去:
    「我也不明……為何我服下斷心後……不久,竟然仍……能記得……他們,我便……
將計就計,佯……裝自己……已成為……真正的……神……獸……」
    啊,原來阿黑竟不知為何仍無法忘記阿鐵與神母?是因為,他們三人之間曾度過太
多苦難的歲月,致使他有堅強的意志,不易忘記,還是因為,神自以為可以征服人心的
奇藥「斷心」,也僅是他一廂情願的自信而已?
    無情的藥,又怎能征服有情的人?
    神算盡千般心思,卻萬中漏一,就是那丁點兒他絕不會瞭解的——「情!」
    難怪神醫發現阿黑的汗珠會如斯吃驚,因為若完全失去常性的神獸根本不會流汗。
    乍見阿黑原來未失常性,神母不禁淚盈於睫;阿鐵亦興奮莫名,但第一時間,他又
泛起一陣不祥的感覺,他愴惶大聲高呼:
    「阿黑,快放開神!否則你會被活生生燒死……」
    「不錯!孩子,快……」神母亦急得忘形尖叫。
    阿黑卻淒然一笑,道:
    「大哥,我們……不是全都……即將……要死嗎?即使……要死,我也不能……讓
神……這惡魔逃走,我要把……他也一起帶往……地獄……」
    「大哥,我阿黑……雖不是……真正的步驚雲,亦非……主角,但……今生能夠遇
上……你與小情,娘親,已很心滿……意足……」
    「我只有……一個遺憾……」
    「就是不能……葬在……小情……身邊……」
    「我……愛……她!」
    「阿黑——」阿黑一語至此已然被焚至氣絕,阿鐵、神母。雪緣、聶風同聲驚呼,
但剛死的阿黑依舊死命緊抱著神,神此時卻竟然沒再掙扎,反而有點失常地狂笑起來:
    「呵呵,來不及了?」
    是的!已經來不及了,只餘下數迴響聲,任神輕功蓋世,也插翅難飛!
    神繼續瘋狂的笑:
    「呵呵,想不到本神的斷心斷不了一個鄙賤凡夫的心,我還怎配自尊為人中之神?
我還怎配稱為人中之神?」
    「今日敗在這些小卒手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
    「心!」
    瘋了!神真的瘋了!想不到一代長生不死的強者,在未死前已因怕死而瘋了!真是
諷刺!
    他是真的為怕死而瘋?還是因為不信戰勝不了人心而瘋?
    就在神口中的「心」字甫出同時,血牢之內忽地響起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時辰終
於來臨!
    阿鐵雖仍一手緊執神石,另一手卻不期然緊握雪緣的手,二人互望一眼,一切一切,
已盡在不言之中!
    是的!俗世凡戀,雖無神仙眷侶,但終能到死相隨,夫復何求?
    神母亦不期然緊緊靠在雪緣與阿鐵身畔,一個女人,能夠與自己的兒女同死,也是
死而無憾了!
    只有聶風,他仍是冷靜卓立,只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
    方法!不錯!一個或許可能逃生的方法!
    「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就在血牢之門爆開之際,就在神仍在瘋狂高呼我不甘心的
剎那,聶風已用盡他今生最快最勁的速度搶至阿鐵跟前……
    接著……
    整個血牢及第十殿同時發生一場毀天滅地的爆炸,一切玉石俱焚!
    隆!
    夭地都在肅靜迴避。
    風,仍在呼呼的吹,吹遍了海螺溝,也吹遍了海螺溝口那片冰川雪海。
    這片冰川雪海,已因適才一場巨爆所產生的劇烈地震,不少雪丘慘遭夷平,滿目瘡
□,原已異常涼的冰川,倍添蒼涼肅殺;無垠的冰海,籠罩著一片無垠死寂!
    而本來在第十殿上的那座冰川,更已給炸得無半點冰雪,只有一個深入地底百丈、
闊若百丈的巨大坑洞,可想而知,適才一場爆炸如何雄壯,慘烈?
    然而在這樣雄壯慘烈、即命名是神魔亦不得不死的爆炸之下,可還能有半個活口?
    情理而言是沒有了,然而許多時候……
    有些事情並不能以情理解釋。
    就在一片死寂當中,這地,那個巨大坑洞赫然傳出一些「客客勒」的響聲……
    響聲由弱變強,由下升上,這,會是什麼聲音?
    忽地,「蓬」的一聲,一團物體竟從坑洞之下破上而出,瞧真一點,居然是一個徑
闊八尺的發光圓球,圓球晶瑩生光,圓球的內的,啊!竟是……
    阿鐵?聶鳳?雪緣?神母?
    但見四人八腕互扣,各自把雙掌貼在圓球的球壁上,這個圓球,莫不是神石所變?
    原來就在第十殿及血牢發生巨爆殺挪,聶風及時想到以神石變成一可容四人的織薄
圓球;神石本是無堅不摧的曠世奇物,即使連西湖下那些火巖也無法把其燒溶半分,若
四人貫注真氣於神石這發光圓球上,再以這圓球作為防身護罩,未必全無生望。
    想不到,聶風這個構思終於真的救了他們四人的命!
    四人好不容易才支撐至此時此刻,已是筋疲力盡,真氣一滯,齊齊倒下,神石亦因
再無真氣支撐,迅即變回一顆發光的石!
    四人就這樣倒在這個坑洞上,冰川的風雪又漸漸把四人的身軀覆蓋,不過對於阿鐵
他們來說,這已經不再是甚麼困境了,比起適才的一切凶險,這些風雪何其渺小?
    幸而,一切也過去了,神過去了,神為世人將要編織的惡夢,未曾上演,亦已過去;
千秋功過也去了;然而,小情也過去了,神將也過去了,還有法智、阿黑……
    約過了半盞茶的時分,四人之中,阿鐵與聶風居然比雪緣與神母更快回復元氣,二
人已可苦苦支撐起來,是否……因為他們體內真的多添了神一半的摩訶無量所致?即使
他們仍不知如何使用摩訶無量的竅門?
    隔了片刻,雪緣與神母亦已可勉強坐了起來劫後餘生,阿鐵隨即撿起神石,喘息著
道:
    「一切……都結束了,待我們歇息一會,便趕回去……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
    不錯!只要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阿鐵他們便大功告成,而人間,亦會因而避過一
場浩蕩。
    可是,阿鐵他們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更令人咋舌的事終於發生!
    就在阿鐵剛剛說罷這句說話之際,翟地,手中的神石赫然發出「啪勒」一聲!
    一聲令人聞之心膽俱裂的聲音!
    「崩」的一聲!無堅不摧、傳言可永不磨滅的神石,在剎那間竟然迸碎!
    迸為寸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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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喜結良緣
    每個人的一生,都可以說是一曲戲。
    有些人極具魅力,一生可說是一曲引人人勝的戲;且撇開了這些特殊份子,大部份
人的一生,皆在胡糊塗塗、漫無目標中混過。大家都在禮貌地、不含惡意地以「假我」
欺哄著至愛親朋,欺哄著凡塵眾生,巧妙地掩飾著真我,演技倒也不壞,若然不太苛求,
一生,也就這樣平凡的度過……
    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惟於芸芸眾生之中,豪俠、烈士、英雄、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自不少,這些情情義
義,都瑰麗得過份動人,魅幻得如同美夢,根本不是現實中該有的人生……
    特別是對他與地而言,現實,簡直如同一顆給挖出體外的心,血淋淋的不堪入目!
    只因為,他本是冷看人間的霸王,她卻是依附霸王而生的女人;霸王與美女,只合
該在傳奇中出現,卻不該在人間苟存!
    霸王美女的愛情故事,也永不會有圓滿結局。
    真正的愛情,原是一項難度相當高的奇跡。
    正如他與她……
    那已經是神死後的第十五天了。
    距離神州大難的日子,還有一天……
    久違了的雷峰塔,在夕陽斜照下依舊巍峨雄偉,只是又有誰會知道,雷峰塔可能亦
滿懷心事?雷峰塔下的兩道自然天險既已碰在一起,一月限期已近,若明天仍無法補救,
神州逾半的地方必將蒙難……
    故而,塔在滿懷心事;「人」,也在滿懷心事。
    這個「人」正是雪緣。
    但見雪緣正坐在雷峰塔以南十丈外的一個小樹林內,一片死靜的看著林內四個新建
的墓,四個沒有遺體的墓。
    而這四道墓碑上所刻著的名字,當中不是粉身碎骨便是無法尋回屍體;這四道墓碑,
正是分別屬於「小情」、「阿黑」、「許伯」與一一「神將」。
    原來自阿鐵四人僥倖從血牢那場驚天巨爆死裡逃生後,也昏回神墓尋找神醫,殊不
知神醫老早知機逃遁,且留下字條,揚言他日若有機會,一定會在步驚雲身上再試試他
的操刀聖手。四人遍尋神醫獲遂折返西湖,由於故屠早被神將所毀,便暫時租住另一小
居,且在雷峰塔附近建了這四個墓,而阿鐵更把阿黑的墓建在小情墓旁,這本來是阿黑
的最後心願,他固然會成全他。
    可是建墓以後,阿鐵等人便再沒甚麼可干了,他們為神州所幹的事已於無可干!
    而明天,大半神州更不知將淪為何等境界?
    神石雖是舉世沉敵的武器,卻並不代表它能永不磨滅世上並無永世不滅的人或物,
長生不死的神也不能例外,已是最佳鐵證!
    神石在多次與神的超級力量摩訶無量硬拚後,繼而還要抵擋血牢那場足可毀天滅地
的巨爆轟擊,縱然神石最後仍能助阿鐵他們安然脫險,但它自身,卻再也支持不住,終
於毀為寸碎……
    神石既然碎盡,世上已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代替神石阻隔兩道天險,明日大半神州必
會發生地殼巨變;阿鐵他們本亦想通知各人逃難,卻不知道將會滅降何處,既然眾人縱
使得悉後也不知該往何處避難方能活命,反而會在惶惑恐中度日,那何不索性讓他們知
道?也許還會令他們好過一些。
    還是那句老話,不知比知更為幸福!
    這段日子,雪緣、阿鐵,聶鳳、神母四人每天皆前來這裡掃墓,惟獨今天,阿鐵與
聶風一大清早例已外出,神秘兮兮的,不知為了甚麼,居然井沒再來,這似乎不大符合
他倆的個性。而本來神秘莫測的神母則倍為神秘,蹤影沓然……
    雪緣依然默默的瞄著眼前這四座清責,似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沒完沒了似的,
也不知她在想些甚麼?
    想了很久很久,她忽爾「唉」的輕歎一聲,姍姍站起,看來心裡已下了一個相當重
大的決定,剛欲舉步離去,這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終於想通了?」
    雪緣回頭,但見樹林深處,正徐徐浮現一張六彩斑斕的面具,神母,竟然又再度出
現了。
    神母乍現,雪緣卻並沒感到意外,她只是道:
    「神母,你知道我在想些甚麼?」
    神母歎息:
    「別忘記我一手把你撫養成人,依你的性格,你會想些甚麼,我實在太清楚了。」
    雪緣又道:
    「那麼,你認為我在想些甚麼?」
    神母答:
    「你一定在想,究竟如何才可阻止神州這場浩別?孩子,你騙不了我……」
    雪緣聞言一愣,隨即微微的點了點頭:
    「是的,神母你猜得一點不錯,我確是在想如何才可以阻止這場浩劫。」
    神母問:
    「你可已想通了?」
    「嗯。」雪緣點頭:
    「這幾天以來,我一直看著這四個墓,一直在想個不停,可能是他們給我的一點點
靈感,我突然明白,既然當初青天有缺,女禍亦能煉石補青天……」
    「如今神石雖碎,我也可把神石重新黏合……」
    什麼?原來神州尚有一線生機?神州蒼生可能不用在死?然而。到底以甚麼方法可
使神石重新黏合,回道嗎?由始至今,我確實把『情愛』二字看得太重,阿鐵永遠排在
我心中的第一位,我卻因而忽視了週遭其他人的存在,這……其實是不應該的……」
    「小情與神將的死令我領略到『情』並不需要真的擁有;而法智與阿黑,他倆為了
蒼生寧願一死,更給了我極大的啟示,就是……」
    「我半生受神操控,如今總該依自己的志向,為蒼生干一點事!」語氣十分堅決!
    神母注視著雪緣,若然她沒有罩著面具,雪緣定可瞧見她那一臉詫異之色……
    良久良久,神母方才深深的仰天長歎一聲,道:
    「很好,你……終於真真正正的……成熟了……」
    是的!她成熟了!她不復是當初那個初進搜神宮便投進神母懷中恐懼飲的小女孩,
她也不復是那個癡戀癡迷步驚雲的神姬……
    當然,不再癡戀,並不表示她不再深愛:若然愛他是鍺,她永遠都不想做對……
    「神母」希望你暫時不要把此事告訴阿鐵,我不想他……
    雪緣的話猶未說畢,神母已打斷她的話,爽快的道:
    「放心!我不會說,這是你的意願,我一定成全你。」
    「很好。」雪緣臉上無奈地綻出一絲笑意,忽爾問:
    「是了,阿鐵與聶風今天怎麼一大清早便外出?他倆在幹些甚麼?」
    神母似是有點心虛,故意聳了聳肩掩飾,答:
    「誰知道呢?男人也有男人們的心事,我們未必能完全明白,正如男人也不會完全
明白我們的心事一樣……」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答了如同沒答,真是神母的「拿手好
戲」!雪緣也不欲深究下去,她只是悠悠的轉身,一邊道:「神母,我還想靜靜的想一
想,你就讓我獨個兒回家,在路上細想清楚吧!」
    神母道:
    「這又有何難?我倆暫且各行各路,各自歸家好了,不過……」
    「孩子,希望你能記著我曾說過的一句話;即使全天下的人離開了你,我神母也會
永遠站在你的身邊,永遠永遠的,你,明白嗎?」這是一句安慰的話,雪緣十分感激:
    「我明白的,神母,雖然你只是奉神之命把我撫養成人,但我縱小至大,早已認為……
你是……我的……親生娘親了……」一語至此,雪緣已淚盈於睫,咽哽難言,惟有轉身,
逕自舉步離去。
    神母惆悵地瞥著雪緣伶汀的背影,不由滿目惋惜,喟然長歎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孩子,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當一切完結之後……」
    「你,並不會像天那樣老,唉……」
    究竟神母在說些甚麼?
    究竟雪緣將要如何才可令神石口復原狀?
    晚風溫柔的吹,溫柔得似是情人的甜言蜜語,溫柔得就像是——
    情人的手。
    如今沒被情人臂彎擁抱著的雪緣,一頭黑髮飄飛,孤單的身子在溫柔的晚風中益發
孤單,她形單雙影的徘徊在西湖市集的大街上,彷彿是一雙孤獨的,可憐的妖。
    已經是日落西山,市集上營營役役的販夫走卒早已歸家樂聚天倫去;大街之上,只
有數間賣麥賣酒賣茶的店舖仍在營業,為了生計,不少人依然在幹活!
    正如大街暗處一個角落,一個小女孩一邊在晚風中瑟縮,一邊也在賣著花。
    瞧女孩也只不過是九歲上下年紀,這個年紀的女孩本應已在家中靜靜等候娘親弄飯,
怎麼她的父母竟會如此殘忍,這麼晚了,還要她一個小女孩在擺賣?
    雪緣不期然步近這個女孩,女孩乍見有人步近,以為是生意來了,忙不迭拉著稚嫩
的嗓子高聲大叫:
    「好花!很好的花!姐姐,要不要買些好花?」
    雪緣瞧著她那滿是污垢的臉,和她身上革薄的衣衫,不禁異常憐惜的問:
    「孩子,這麼晚了,你為何還在這裡賣花?你不感到冷?你的爹娘呢?」
    畢竟是個九歲稚童,被雪緣如此一問,已毫無戒心地把平凡的身世和盤托出:
    「爹去年死了,娘親最近也病倒了,家裡窮得很,我便替代娘親在此賣花;姐姐,
請幫我買些花吧,這些花再賣不完,我……便連娘親的醫藥費……也賠掉了……」
    啊!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小女孩呢!女孩扯著雪緣雪白的衣角,雪緣瞧著女孩那雙可
憐而又哀怨的圓眼睛,鼻子不由一酸,心中不忍,忙掏出一綻銀子遞給小女孩,道:
    「孩子,姐姐不需要花,這錠銀子,你就拿回去給你娘親醫病吧!」
    銀子已送至女孩眼前,女孩目光落在這錠銀子上,一時間竟爾站住了,也許弱小的
心靈從沒想過,會有人這樣仁慈,贈一錠銀子?但,女孩居然拚命搖著小腦袋道:
    「不!我不要!姐姐,娘親……說過,無功……不受祿,人要自力更生,我……只
是在賣花,又不是……在乞……」
    啊!寧賣不乞?很好的家教呢!雪緣心想。
    既然女孩如斯堅決,拚命搖頭,生怕雪緣硬把銀子塞給她,雪緣惟有道:
    「那……姐姐便把你所有的花買下吧!孩子,夜了,快回家照顧娘親!」說話之間
已把那錠銀子塞到那小女孩手中,惟恐她不要。
    其實那幾株可憐兮兮的花那裡值一錠銀子,惟原則上是竟已賣了,小女孩總算欣然
接過銀子,小臉滿是感激之色,道:
    「謝謝姐姐!有,你心腸這樣好,娘親曾說,好人定有好報,老天爺……一定會給
你一個……如意郎君的……」女孩說著已歡天喜的地拿著那錠銀子轉身,小腳急急的跑
動著,像要盡快回家雇大夫給娘親醫病,悲哀而弱小的生命,所記掛的也僅是家中的慈
親……
    這個賣花的小女孩僅是其中一個不幸的例子而已,神州無數的大街上,還有無數窮
苦而流連街頭的小孩,他們無依、無教育,也沒有幸福……
    神州,實在有太多的苦難,而明天一到,他們當中大部份人又要面對另一場苦難了,
包括,那些孩子……
    一念到將有無數孩子與蒼生受難,雪緣的心更是堅定。
    如意郎君?雪緣陡地記起小女孩適才所說的最後那句祝福的話,私下不由一甜;是
的!她早已找到了如意郎君,可惜……
    就在雪緣思潮起伏之際,倏地,不遠處赫然傳來了一陣喧天的鼓笛聲!
    只見大街之上,正有一列送嫁隊伍浩浩蕩蕩經過,一行竟有半百人數之多;這級龐
大的送嫁隊伍,陣容倒真鼎盛。
    住在大街兩旁的村民聞聲,也紛紛探首窗外,更不時傳來無數竊竊私語:
    「啊!這麼夜了,怎麼還有新娘出嫁?」
    「咦!好長的一隊送嫁隊伍,是誰家女孩如此幸福,居然會有這麼多人送嫁?」
    「哎,若我也有這樣鼎盛的陣容給我送嫁,我立即嫁一次也願意啊……」
    頃刻人聲鼎沸,混和了嘈吵的奏樂聲,大家都在羨慕,即使連豈站著的雪緣也在羨
慕……
    不錯!那個女子不希望能風風光光的嫁?若然所嫁的是心上人,更是幾生修到!
    正當一眾人等艷羨無邊之際,那道大紅花轎,猝地,竟在雪緣踉前停了下來!
    雪緣當場一怔,還沒想清楚究竟是甚麼一回事,花轎門的帳篩突然一掀,轎中的新
娘已大步走了出來!
    所有旁觀的群眾盡皆側目,那有新娘未抵男家例跑出花轎之理?豈料定睛一看,大
家更是為之嘩然不已;原來從花轎內走出的並非新娘,而是一個身披大紅吉服、氣字軒
昂的——
    新郎倌!
    天啊!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阿……鐵?」雪緣極度震愕地站在原地,她簡直造夢也沒想過,從花轎內走出來
的人竟是阿鐵!
    不單阿鐵,其中一個一直截著竹笠、在送嫁隊伍前負責奏樂的男人亦微微的抬了抬
頭,此人赫然是——聶風!
    目睹向來飄逸的聶風居然甘願充當樂手,雪緣更奇,聶風卻在歡愉的笑:
    「恭喜恭喜!雪緣姑娘,恭喜你今天嫁得如意郎君!」
    連聶風這樣脫俗的人也要湊與來當這個小角色,真是難為了他,也足見他與阿鐵的
一場情誼!而此時阿鐵亦已步至雪緣跟前,輕輕的執著她的手,溫柔的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緣,我要成婚了,新娘……會否是你?」
    說了!這句天下女字最喜歡聽的說話,阿鐵終於在此時此刻,說了!
    雪緣愣愣的看著阿鐵;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著她的眼睛。
    四目交投,雙方皆似要融化在對方的目光中……
    雪緣此刻方才明白,何以今天阿鐵與聶風會那樣神秘兮兮,原來他們在籌備這個婚
禮;在札州將要大難臨頭的前夕,阿鐵終決定要達成她的畢生宏願——
    他要迎娶她!
    只因為沒明天,他們或許再沒有明天,大半的神州蒼生或許也沒有明天!
    今夕何夕,竟會有此良辰?在這沒有明天的良夜,她,深深的被感動。
    可是,她仍一直的站立原地,卻令阿鐵誤會她在猶豫,堂堂曾是不哭死神的阿鐵,
也不禁靦腆的道:
    「緣,怎麼……了?難道……你不……?」
    他本想問,難道你不喜歡我了?然而他猶沒說罷,雪緣已飛快的投進他寬闊的懷中,
輕輕的掩著他的咀;她無限深情的看著他,最後脈脈的點了點頭。
    週遭旁觀的君眾眼見這幕活劇圓滿結束,不由起哄,一時間連串掌聲、叫好之聲不
絕於耳!
    聶風也在一旁拍掌叫好,然而,他較眼利,他摹地發覺,怎麼雪緣的雙目際隱閃過
少許淚光?她……不開心?
    怎會呢?聶風心想,或許雪緣只是太高興了,她高興得淌下眼淚吧?
    一定是這樣!
    這是一個很悲哀的婚禮。
    說它悲哀,只因這夜雖是阿鐵正式迎娶雪緣的大好日子,可是只有他們心中自知,
過了今夜,明天縱使他們能憑藉上佳武功逃過浩劫,也將會看見許多家散人亡的慘劇……
    只是,既已無法補救,惟有,片時歡笑且相親……
    故在阿鐵新租回來的小居,門外,也掛了一雙大紅燈籠;門內,更設了數桌小菜,
大宴他和神母在西湖的鄰里,霎時之間滿門吉慶,喜氣洋洋……
    這群鄰里,其實早知阿鐵的舊居不知何故在一夜間整棟崩塌,徐媽三母子與小情更
失蹤了一段日子;然而今夜,神母又再次卸下她的面具:回復她「徐媽」的身份出現在
鄰里之間,且替兒子主持這場親事。眾人雖奇怪阿黑與小情到底去了何處,惟因今夜畢
竟是阿鐵的大好日子,眾鄰里說道賀話也來不及,更不會胡亂相問!
    按照民間俗例,一對新人在拜堂後,新娘便須進新房等候新郎;故此雪緣在和阿鐵
雙雙奉茶給神母后,她便須進新房等候,而阿鐵亦繼續招呼鄰里。
    神母一雙子女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席間固然欣慰不已,惟略有憂色:而聶風眼見
這個曾死氣沉沉的雲師兄如今終成家立室,亦為其開心;至於阿鐵本人在暢懷之餘,那
種在其臉上的燦爛笑容,相信會是不哭死神一生中最燦爛的一次,也許……
    亦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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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20:37:49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情愛原是高難度  
    就在阿鐵笑得異常燦爛同時,新房之內,正有向異不同的奇景……
    這裡,赫然一片煙霧迷漫。
    只見在那新房床上,在那紅罷暖帳之內,竟源源不絕的透出濃濃煙霧,紅罷帳內似
乎有條人影,這條人影可是……雪緣?她到底在床帳內幹些甚麼?
    煙霧愈積愈厚,然而厚至一個頂點,反而漸漸消散;在鳩鳩消散著的煙霧裹,雪緣
已一身新娘紅衣,欣開紅罷帳,踏著肅紅鞋兒,徐徐的下床。
    但見她一額汗珠,且還自言自語的道:
    「想不到……真的可以成功,終於大功告成了……」
    哦?究竟甚麼已大功告成?沒有人知道!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將要面對的痛苦,也僅得她自己才知道……
    雪緣輕輕抹了抹額上的汗珠,便緩緩的步至那放著龍鳳燭的案前,案前放著兩個酒
杯,杯旁伴著一過來壺美酒,她悠然的提起酒壺,把酒灌進杯中,不消片刻,已灌滿了
兩杯她與阿鐵的合酒。
    其中一杯酒卻並不如另一杯般滿,何解兩杯不能同樣「美滿」?是否,她還有一些
東西要加進其中一杯酒內?
    是的!只見雪緣不知從哪兒掏出一些物事,一顆一顆的加進酒內。
    一顆、兩顆,三顆……?啊,那……是甚麼東西?
    也不知她究竟放了多少顆,最後,兩杯酒看來亦同樣美滿了,她的目光在這兩杯美
滿的合?酒之間流轉,心中卻在想著一些不美滿的事情……
    她在想著曾與阿鐵一起度過、一起熬過的日子,那段日子雖然短暫,但他是她生命
中惟一的一個男人。
    給她愛得最撤底的,是步驚雲!給她愛得最長的,也是他!惟一的一個他,一生中
的最愛,一共愛了五年零三個月,一共愛了一千九百零一十六天……
    她將會一生都忘不了他,可是,從今夜開始,她卻要他忘掉一一她!
    就在雪緣惘然之際,霍地,房門給推開了,推門的當然便是她心中的他一一阿鐵!
    只見阿鐵兩頰緋紅,顯然給賓客們灌了許多酒,尚幸他酒量不弱,步進房內時也未
有搖搖欲墮,惟他乍見雪緣的神色,不禁皺眉問:
    「緣!怎麼了?你……不開心?」
    雪緣慌忙收斂一臉愁雲,強顏擠出一絲笑意,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笑意有多牽強:
    「不!我怎會……不開心?阿鐵,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阿鐵有點歉疚的道:
    「是!不過難得這樣高興,聶風本來不喝酒的,也破例喝了不少……」
    答話之間,他忽爾瞥見案上那兩杯合酒,隨即笑道:
    「差點忘了!我們倆還沒喝過這杯合酒!緣,讓我們先乾了這杯!」
    說著正要取酒,雪緣卻比他更快一步取過那兩杯酒,她別有用心的把其中一杯遞給
阿鐵,那一杯酒,可會是先前那杯……?
    阿鐵按過酒杯,深深的凝視雪緣,道:
    「緣,願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即使明天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真是一句十分不好兆頭的話,雪緣私下一陣忐忑,連忙掩著他的咀,道:
    「阿鐵,別盡說這些不祥話,你怎會死?你將會長命百歲,甚至比我還要……」
    是的!她希望阿鐵能夠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即使
到了最後最後,到了「舞榭歌台,曲終人散」的時候,她已不能伴在他的身邊,他亦已
撤底的忘掉她……
    在大婚的日子,雙方居然輪著在說這些不祥話,阿鐵亦感到有點不妥,連忙岔開話
題,命名勁的碰了碰她的杯子,道:
    「緣,你說得一點不錯,我倆別盡說不祥話!來!讓我們先喝了合酒再談吧!」
    他說著便把那杯酒往咀裡灌,雪緣幽幽的瞧著他把酒灌下去,直至涓滴不留,她方
才安心,她很安心……
    阿鐵只見雪緣木然的拿著酒,迄今未喝,不由奇問:
    「緣,你為何仍不喝酒?」
    雪緣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隨即舉杯欲飲,惟就在此時,阿鐵雙目霍地放光,盯著
床上的紅罷帳,像是發現了甚麼,整個人更在瞬間換了另一個人似的,異常戒備的道:
    「緣,你見否……床帳後有些東西在隱隱發光?」
    雪緣暗暗吃驚,那正是她適才令整室煙霧迷漫的秘密,慌忙掩飾:
    「那……有呢?你定是看錯了……」
    話未說完,阿鐵遽地搶前,一把掀開紅罷床帳,赫然發覺,帳後的原來竟是……
    一件他不能相信仍然存在的東西——神石!
    神石?神石不是早已淪為寸碎的嗎?怎麼依舊能完整無缺的重現眼前?
    阿鐵只覺享有蹊蹺,酒意也消了大半,連忙回首問雪緣道:
    「怎會……這樣的?為何神石會回復原狀?緣,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圖窮匕現,雪緣心知已無法隱瞞下去,只得坦白說出一個可怕的真相:
    「阿鐵,請你冷靜點聽我說,神石能夠回復原狀,只因為……」
    「只因為我以自己體內移天神訣的……七成真元,硬生生把它再度黏合!」
    「甚麼?你已耗掉了……七成真元?」阿鐵極度震驚,一顆心逐寸逐步直向下沉;
他太明白,上次雪緣以整份移天神決的真元便能夠把他救活過來;如今她想到以七成真
元把神石回復原狀亦不無可能,這亦只有她才能辦到,因神母亦僅練成五成真元;只是,
棄掉整份真元的雪緣曾半死不生,目下她失去七成真元,她的下場,又將……如何?
    阿鐵異常情急的上前捉著雪經的雙肩,雖然神石能夠回復原狀本是好事,神州明天
埂可有救,但他更關心的是她;她前半生已是極為坎坷,如今,縱然她不顧自己先救蒼
主,命運又要再度把她摧殘成甚麼樣子?
    雪緣像是出盡力的笑了笑,淚光,復在她漂亮的眸子中浮漾,她竟還只顧安慰他:
    「阿鐵,別太慌張,我只是失去七成真元而已,並不會死……」
    驟聞雪緣並不會死,阿鐵總算先行鬆了口氣,然而雪緣仍未說畢,她繼續:
    「可是,沒有了七成真元的我,雖然仍能長主,但……我這張面孔、這具軀,恐怕
將會像神一樣,在明天來臨之前,變得……很老……很老……」
    隆!真是晴天霹靂!阿鐵當場站住,血液凝結,渾身無法動彈!
    一個女人若要合棄自身的青春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而一個絕色美女所需要的勇氣則
更大;有時候,甚至死掉尚比較好受一點;阿鐵茫然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緣,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了活在神州內的所有人……」雪緣無奈的答:
    「中國人實在有太多苦難,已經不能再多,若犧牲我區區一張容貌可以滅輕他們無
數苦難,有何……足惜?」
    阿鐵聽罷不由重重的吸了口氣,他當然明白!若換了是他,他也一定會那樣做!只
是,她大可憐了,她十九年的生命,不曾從群眾中得過甚麼,何以上天偏偏選中她?
    就在阿鐵不知所措之際,雪緣摹又黯然的道:
    「阿鐵,是你我告別的時候了……」
    阿鐵驟聽之下當場心神一駭,問:
    「緣,無論……你變成甚麼樣子,我……怎會與你分手?別再說這種話!」
    雪緣道:
    「阿鐵,但你……可有想過,當我變得很老很老以後,你和我即使已成了婚,亦會……
很不快樂?」這是事實!阿鐵亦十分瞭解,然而他對她的愛,並不能因而抹煞,他義無
反顧:
    「無論如何不快樂,緣,我將會畢生守在你的身邊,直至我死!」語氣異常堅定。
    雪緣瞟著他,彷彿已看得癡了,她慶幸自己曾遇上這個如此深情的男人,可惜……
    她逼於無奈、硬著心腸的道:
    「沒有用的!阿鐵,總有一天……你會變,你會嫌棄我這個又老又鬼……的老太婆……」
    「不!」阿鐵大叫:
    「我不會!緣,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好好的生活下去!」
    雪緣搖了搖頭,吐出一句更令阿鐵驚心的話:
    「可惜已經太遲了,適才我已在你酒中做了手腳,我下了五顆——」
    「忘情!」
    「忘情?」阿鐵險些給嚇傻了,他一臉的蒼白,白至頭髮根。整個人也似要發白起
來,他忽然發覺自己已墮進三個深淵;在深淵裡,他,將要永遠失去雪緣……
    「是的。這五顆忘情是我在途中暗裡折返搜神宮找回來的,阿鐵,它們將會助你完
全忘記這五年內曾發生的事,包括你曾喚作阿鐵,包括一一我……」
    「不!我不要!緣,你為我犧牲了那麼多,我不要忘記你!」阿鐵聽至這裡再也按
捺不住,他猝地緊緊的擁抱著雪緣,他不要失去她,也不要忘掉她;然而同時之間,一
種奇怪的感覺逐漸侵蝕他的腦海,他只感到自己像已開始記不起某些東西似的,人也變
得昏昏的、輕飄飄的,難道……是忘情開始發作了?
    雪緣也緊緊的擁抱著他,雙手輕輕撫著他渾厚的背門,早已滿臉淚痕,她道:
    「阿鐵,我……知道你如今的心很……痛苦,但……我就是要你忘記這些痛苦,請……
原諒我自作主張給你服下忘情;你可知道,若能撤底的忘掉我,你將會好過一些?」
    說來說去,她那微未的心願,還是希望他以後能開開心心的活下去,但她自己又如
何?她將要又老又醜的永久苟全於世,永恆地、孤獨無助地忍受著思念阿鐵的痛苦……
    阿鐵只感到身子越來越軟,人也愈來愈昏,腦海中的記憶更如江河缺堤,一直向前
倒退,惟他仍拚命的、豁盡全力地想挽留腦海中一些關於她的記憶,可是……
    雪緣又道:
    「阿鐵,算了吧?這是……你和我的命運,別再抗拒忘情了!就讓它替你好好的忘
掉我……」她這句話說得非常悲哀,兩行淚又如雨灑下!阿鐵牢牢的看著她,就像是最
後一次,他仍在作最後的掙扎,他企圖極力保留她的樣子在腦海之中……
    然而,他心中自知,他將要失敗了!他無所作為的拼盡全力緊抱雪緣,放聲狂叫:
    「不!雪緣!我不要忘記你!我不許命運再把我倆分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連狂叫聲中,阿鐵終力歇倒下,完全昏厥過去;無論他多不願意忘記這個曾在冷雨
中結他熱愛、生命的紅顏,他已無力反抗命運,他甚至已睜不開眼睛看她最後一眼!
    雪緣淒然的輕撫著阿鐵的臉,想不到在她快要得到他的時候,她終於又失去了他!
    狂叫聲相信早已震動了整間屋子,兩條快絕的身影聞聲隨即破門而至,正是一一
    聶風、神母!
    神母乍見阿鐵倒在地上,早已知道發生了甚麼事;聶風則迅速展身上前察看阿鐵,
但見他已沉沉的昏了過去,毫無反應,當下回首問雪緣道:
    「雪緣姑娘,阿鐵他……為何會這樣的?」
    雪緣並沒回答,只是步至聶風跟前,突如其來地。毫無徽兆地,「噗」的一聲!她
竟然向聶風重重下跪!
    聶風一邊欲俯身扶她,一邊吃驚的道:
    「雪緣姑娘,你……為何要向我……下跪?我聶風……怎擔戴得起?」
    雪緣愴然的看著他,一張粉靨己滿是淚痕,她哀求他:
    「聶風,在未把……適才的事告訴你前,希望你……能應承我,今生今世,千萬不
要對阿鐵提起這五年來的事,更不要向他再提起我,我希望你也能假裝忘記我,只因……」
    聶風一愕,實在不明白她在說些甚麼,然而看著她一臉懇求之色,實在不忍心再看
下去,他終於點了點頭。
    那仲夏的艷陽,那徐徐在村口前進著的牛車,出奇地,構成一幅極端溫聲的圖畫。
    可惜這幅圖畫一角,卻有一雙異常冰冷的眼睛剛剛在車上睜開,狠狠劃破了那種溫
和恬逸的氣氛;這雙眼睛,是死神的眼睛,也是——步驚雲的眼睛!
    就在翌日的黃昏,他終於甦醒過來,四周仍然無缺,一片寧靜,神州並無大難發生,
想必,雪緣與神母已把神石放回原位,制止了一場浩劫。
    惟是甦醒後的步驚雲,可還記得神州本要發生一場大難?可還記得自己曾喚作阿鐵?
可還記得那個曾與他風雨同路。曾希望與他永遠廝守的薄命紅顏?
    但見步驚雲依然身披一身鮮紅吉服、斜斜的躺在牛車上的禾草堆中,而一名男子卻
在騎著牛,策著牛車前進。
    「你醒過來了?」那男子緩緩回過頭來,步驚雲冷冷的盯著他,就連半根眉毛也沒
跳動一下,他竟沒有太大反應。
    「雲師兄,你……不認得我了?我是……聶風……」不錯!這個策牛人正是聶風,
可是,步驚雲似乎仍不認識他,他只是漠然的道:
    「聶風只有十二歲,你,怎會是他?」
    啊!聶風陡地一怔,雪緣雖以忘情把步驚雲這五年的記憶盡洗,但難道……卻意外
地使他五年前的記憶恢復?所以在步驚雲心中,聶風的樣子,應該還是五年前的聶風?
    「雲師兄,你有所不知了,你知道嗎?你已失憶了五年……」但見步驚雲竟能奇跡
地記起五年前的自己,聶風遂雀躍的為步驚雲解釋,牛車一直前進,他一直說個不休,
企圖令步驚雲明白他失憶的事,但卻避重就輕,並沒有提及雪緣等人,只因他昨夜已應
承雪緣,為免步驚雲會記起她而痛苦,他不會對步驚雲說出全部事實。
    步驚雲一直默默的聽,表情異常冰冷,就像在聽著一個三歲小童也不會信的謊話,
阿鐵溫暖的笑臉已再沒在他面上出現,他,明顯又變回了真正的一一
    步驚雲!
    然而,正當二人的牛車經過村口,經過六、七個剛剛買菜回家的老婦時,步驚雲雙
目斗地放光,彷彿若有所思,他突然躍下牛車,聶風一驚,也跟著跳下牛車。
    步驚雲甫一著地,便立即回頭一望那群剛剛經過的老婦,他為何會這樣?聶風也不
由定神一看,只見老婦群中,依稀有兩條似曾相識的身影一一白一青……
    啊!是她?是她?聶風一愣,心想,難道……是雪緣與神母前來送行?
    但最難昨的,是步驚雲竟然回頭一看她們!他為何會回頭?難道……
    難道在他那深不可測的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丁點兒對雪緣的思念?暗暗的,連他自
己也不清楚明白,在記憶的某個死角,她的樣子仍在卑微的苟存,所以他才回頭?
    花兒雖已不香,但花曾擁有的絕世美麗,可會在死神的心頭,想了又想?
    可是,聶風始終無法求證,因為回復原狀的步驚雲又變得沉默寡言,飄忽無定:他
的心,又變回一個謎,他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此刻曾閃過甚麼念頭,或是記憶!
    隔了半晌,步驚雲終於轉身,出奇地竟沒相問在這五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
深究自己為何會一身吉服,他棄牛車而不坐。就這樣披著那身鮮紅吉服,昂步離去。
    「雲師兄,你要去哪?」聶風追問。
    「回天下會。」步驚雲冷淡回應。
    啊!聶風心想,他甫復記憶便趕回天下會,難道還怕被雄霸利用不夠?他有何目的?
    然而步驚雲已不再理會聶風,他逞自愈走愈遠,與他曾經最愛的人愈離愈遠……
    聶風惟有緊跟其後,但他最後還是忍不住回了回頭,對著不遠的樹林迷舊的道:
    「雪緣姑娘。神母,即使雲師兄已把你倆忘記,我聶風一生……也不會忘記你們……」
    「請你倆……好自珍重,再見……」
    就在二人離去同時,兩條人影卻早已躲在不遠的樹林中,默默目送著一二人遠去。
    這兩條身影一青一白,原來正是適才老婦群中的其中兩名老婦,她倆是誰?啊?
    但見二人的容顏雖老,看來至少年逾古稀,惟依二人的輪廊推測,二人年輕的時候,
准必是兩名斜泛目波、徽露笑渦、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
    又有椎會記得她倆曾風華絕代?又有誰會記得她倆曾遇上兩個異常精彩的男人——
    風雲?
    「他終於走了。」
    「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其實,你好不容易才找得一個如此鍾情不二的男人,卻限
白白的放棄他,真是可惜……」
    「我不得不這樣做,他不走……將更痛苦,我……不能太自私。」
    「可是,他未必會是那種唯色是圖、膚淺無聊的男人,他絕不會嫌棄你。」
    「可惜……我卻是一個膚淺的女人,連我自己也不能接受的容貌,我不想勉強他。」
    「我總覺得,如果世上真有輪迴的話,也許,你前生一定是白素貞,而他,也許正
是許仙;他今生此來,是為了還你前生的一場債……」
    「所以債完了,他……也就走了?」
    「他未必便是真的走了;可能,許久許久以後,他或會又因意外回復這五年來的記
憶,說不定又再回到你的身邊。」
    「我並沒有那樣樂觀,除非……那時候我亦想出如何把這張臉孔回復從前的容貌,
但這可能已是……二百年後的事,這時候,他也已經……死了……」
    「誰知道會不會有奇跡出現,不過目前還不要想大多,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幹呢!別
忘記!我們必須把雷峰塔下的機關封死,以防會再有人奪得神石,還有,那萬名獸奴也
等著我們助他們回復本性,好讓他們重返家園,一家團聚……」
    「待一切結束以後;我倆便真正歸隱,不問江湖?」
    「是的。難道你已忘了我曾一再說過,即使全天下的人已離開你,還有我會留在你
的身邊?孩子,回去吧!就讓我們如今回去我們該回去的的地方。」
    「不!請給我多一點的時間……」
    「唉,你還要幹些甚麼?」
    「我只是……還想再多看他一次,
    再看一次
    我永遠都會懷念的,
    阿鐵、驚雲,
    我最愛的
    驚
    雲。」
    最後的一眼,她看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終於消失於斜陽下,而她自己,也依依不捨
的與另一個她,飄渺如仙地、冉冉湮沒於樹林內……
    湮沒於西湖無邊的風月中
    無邊的傳奇中,
    在傳奇中思念他
    直至永恆,
    無限的永恆……

                                風雲之<搜神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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