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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巧嫻]撞上逃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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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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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 21:31: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撞上逃夫 作者:丁巧嫻

一場浩劫讓他意外穿梭時空到了未來世界,
因而無意成了違背皇帝欽點婚姻的「逃夫」。
生活中莫名闖入的「陌生客」,
帶領他回到屬於他的「蒙朝」,
失憶的他對眼前一切感到似曾相識,
而她冰冷的臉孔尤其令他好奇。
他期待她綻放笑靨,
更希望自己可以多靠近她一些些……
因為貪玩觸動「轉天儀」,
意外的讓她與「逃夫」前緣再續,
原本是要報復他當年狠心遺棄的,
卻意外成了他尋回記憶的領航員,
眼見他在擂台賽中遭奸人算計,
她竟沒由出手搭救,還奮命為他療傷,
她刻意「自欺欺人」的心已經洩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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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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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1-1-2 21:31:2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御陽,這些竹節衣和茶壺擺飾,你有沒有一點兒印象?」柳見純纖細的食指指向面前「傳統文物展——不可能的蒙朝」的古董,那張略施脂粉的芙蓉面孔轉向身旁的魁偉男子,寫滿了關心之意。

  魁偉男子——諸葛御陽那雙銳利得難以言喻的黑眸,不,正確來說,是藍紫色漂亮的瞳仁,正以沉吟的思索方式,目不轉睛的注視那些千年遺跡。

  良久,那張面如凝脂、媲美女子傾國傾城的面孔浮上一抹豫色,繼而堅定的搖了搖首,「沒有。」

  沒有一點印象。

  柳見純不知是洩氣抑或是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緩緩的舒了口長氣。

  老實說,她非常高興諸葛御陽脫口而出的答案,即使那有違她老爸柳敏文的期望——藉著不可能的蒙朝出土的文物,喚回諸葛御陽一丁點兒的記憶力。

  不!她才不要諸葛御陽恢復任何有關童年的回憶,那段記憶是她空白而無法參與的,也是她最無可捉摸諸葛御陽的一部分。

  事實上,要不是她老爹千囑咐萬囑咐,她根本就不願諸葛御陽到這兒來參觀這不可能的蒙朝文物展。

  千思萬緒掠過那張美麗的芙蓉面,柳見純回過神,這才發現諸葛御陽噙著淡淡的淺笑望著自己。

  淺笑!她老爹說過,諸葛御陽笑不露齒,在相學上來說,其人地位必尊必貴。

  柳見純直覺的伸手想抹去他的笑容,即使她多麼喜歡他笑意在眼底閃耀的溫柔笑靨。

  「你又生氣了。」他反手接住她的柔荑,牢牢的不讓她動彈,而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沒有!」一抹氣人的紅暈飛上她粉嫩的雙頰。

  諸葛御陽淡淡的笑容未減半分,輕易的看透她的口是心非。

  「我——」明知自己逃不過那雙謙和卻異常犀利的眼睛,柳見純別過頭,努力平息心中的怒氣。

  怒氣?不如說是不安。這樣的感覺總教她提心吊膽,每次和諸葛御陽來參觀文物展,她都有種想將他牢牢綁在自己身邊的衝動,不為什麼,只是怕他恢復記憶、怕他突然離她而去。

  諸葛御陽,名字都與她懸殊得遙不可及。

  溫暖的大手突然轉過她的小臉,柳見純那雙關注的眼神,強忍的不安終於化成眼眶打轉兒的淚光。

  「別哭!傻瓜……」她撲進他懷中,打斷了諸葛御陽的撫慰。

  「不要想!不要想起過去的事。」柳見純哽咽的埋在他胸前低喊:「過去真的對你有那麼重要嗎?那我呢?我想一輩子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不要你有任何的閃失……我……我不要你離開我……」

  「見純……」諸葛御陽輕拍著她微顫的背脊,玉面上的淺笑依舊,「你想得太多了,這二十幾年來,我不都一直待在你身邊,沒離開過寸步嗎?」

  「我……我只是怕。」說不上來的不安,彷彿他隨時都會消失在自己面前,柳見純用盡氣力的揪住他身上的白色襯衫,無視其他觀眾把他們也當成了展覽文物。

  怕?諸葛御陽無言的輕撫她的長髮。

  二十三年前,「怕」這個字使他喪失了記憶,而這二十三年來,他不懂「怕」字怎麼寫,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死過了一次。

  「答應我,御陽!」柳見純忽然自他懷中抬頭,那雙含淚的眼睛寫著堅定和要求,「答應我,說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你要一輩子和我生活在一起,答應我。」

  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去,諸葛御陽定定注視她急切要索承諾的眼神。照理說,他不該有所遲疑,然而那短短的幾個字卻在腦海中迴盪再迴盪,怎麼也到不了他嘴邊。

  「怎麼?」她眼中的恐懼更甚,「你說不出口?」

  「我——」

  好不容易開口,一陣電話鈴聲卻打斷了兩人。柳見純嚥下心中的哽咽,自皮包裡掏出行動電話,不消說,一定是她老爹打來問情況的。

  「喂?喂……」因展覽的銅鐵干擾而產生雜訊,柳見純皺了皺眉,對諸葛御陽比了個到外頭聽電話的手勢,隨即往後退出會場。

  「我在這兒等你!」他回了個手勢,望著身著粉色套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高大的身子隨即轉向走道的轉角,重新審視竹節衣旁擺置的銅鏡——滿佈歲月的塵埃,旁邊的紋飾像龍又像蛇,磨光的鏡面似清晰又非十分清楚的映照出他俊朗的面孔。

  不是想照鏡子,而方纔的走馬看花間,一晃眼,他似乎看見銅鏡裡浮現一張艷麗女子的面孔,不是幻覺,也不是折射,是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正如同他對這些不可能的蒙朝出土文物的感受。

  是!他騙了見純,說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事實上,在他走進這座展覽會場時,便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來自這不可能的蒙朝。

  而這面銅鏡……他微瞇那雙藍紫色的眼睛,試圖在其中搜尋他眼底方才留下的影像。

  沒有!足足兩分鐘,鏡子裡還是只有他自己的臉孔。

  諸葛御陽在心中歎了口氣,往後倒退一步,頂上天窗透射的一束陽光,剛好以一種特異切角的角度直射銅鏡,刺得他幾乎快要睜不開眼睛的同時,銅鏡在閃動的光爍間,迅速的飛掠人眼幾乎捕捉不住的超速畫面。

  瞳孔強烈的收縮間,他仍清清楚楚的看見那片光爍:一名神色驚惶、滿身是血的貴婦將尚是年幻的他,塞藏在一個黑漆漆不見光亮的金屬儀器裡,跟著是一片天旋地轉,炫得他腦袋劇痛,然後卻是那名艷麗女子的面容,陌生的又好像熟悉的……

  陌生、熟悉的……刺目的光線彷彿在割鋸他的瞳孔,一連串的臆想猜測更令他的腦子劇烈疼痛起來,冷汗更冒出他緊皺的眉宇之間。

  「啊——」放聲尖吼的抱住腦袋,諸葛御陽眼前仍閃過一片黑,魁偉的身子一陣顛踣,搖晃的在眾人尖叫聲中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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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1-1-2 21:31:52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蒙朝

  「喝——呵——喝——呵——」

  一陣又一陣響亮的吼聲,自廣大的習武場傳來,三不五時的還冒出求饒的哀叫聲和女人清亮的吼罵,只要是蒙朝稍稍有點兒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兒是大軍操練的地方,玉如意大將軍的「發洩怒氣刑求場」,閒雜人等誤入即判軍法,毫不容情。

  發洩怒氣刑求場?要是有人問起這個剛被玉如意鞭笞的大頭兵,他會目中含淚的告訴對方,這不僅僅是刑求,簡直就像是血腥的殺戮戰場。

  血腥?可不是嗎?看!那些正在勤練搏擊技巧的上等精兵,光溜溜的上半身滿是血痕,每個人身上新的舊的傷口怕不只幾十條,而這玉如意大將軍只消拿著一根竹籐,用了半成功力,就完成了這麼「壯烈」的偉業。

  「啪!」的一聲,一名兵士又在玉如意的鞭笞下倒地,然後痛苦掙扎的爬起。

  「搏擊鬥拳!我說過幾百遍了!要害在下頷、下頷!」

  清亮的厲吼聲音方落,誰也沒看見她揮動薄如蟬翼的衣袖,頃刻間,她面前的兵士卻蜷縮倒地,痛苦萬分的撫著自己的心臟,正如玉如意千交代萬叮囑過的,下頷的神經連接心臟,被擊中者必倒無疑。

  所有的兵士怔愣的看著這一幕,剛爬起身的那兵士也駭然的點頭,渾然不覺脊上那道鞭痕正迅速的發腫淤血,痛不可耐。

  怎麼可能感覺到痛?他的對手已倒地不起的被抬了出去,依照過去的經驗,大概要躺上兩天兩夜才起得了身,他這點鞭痕又算得了什麼?

  「繼續!」一聲清亮的命令又自那張粉紅唇瓣逸出,所有人連忙回神的繼續攻擊對手。

  「好殘酷的手法!」

  一聲略帶點兒嬌嗔卻又明顯的盛氣凌人的女人嗓音傳來,玉如意不需轉頭,就知道這聲音的主人。

  天香公主——蒙朝聖德皇帝唯一的嬌嬌女,蒙朝未來的繼承者,也是從小同她玉如意競爭到大的兒時玩伴。

  所謂競爭之意是無所不爭。只要玉如意有的,不論玩偶、同伴、糖果、情書……甚至是喜歡玉如意的男孩,她都有辦法讓對方轉而對她求愛。總而言之,只要玉如意有的,她蒙天香一個都不能少。

  不需玉如意轉頭,蒙天香已領著兩名隨身丫環走到她面前,盈盈的笑臉表示不允許玉如意執意的忽略。

  「日安,公主!」玉如意愛笑不笑的,沒彎腰也沒行禮,艷麗卻充滿英氣的面容上滿是淡漠。

  「你——」

  一旁的丫環見她如此無禮,正想開口斥責,卻被主子伸手制止,「退下,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是!」丫環福了福,退到一旁,眼神卻極不以為然的瞪視玉如意比她主子還要高傲的面孔。

  論起美貌,玉如意是和她主子不同的典型,她主子美得不帶俗世的氣息,是一種絕塵的美,而玉如意則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艷麗太過籠統,紅玫瑰則太過嬌弱,不如說她像玫瑰上的刺吧!

  說外貌不相上下是沒錯,但這玉如意地位不及她主子,卻硬是襆不拉幾的,那份傲氣就是都她們這些丫環看不過去。

  然而蒙天香卻不這麼想,只見她笑盈盈的湊向玉如意低語:「我不知道我父王是怎麼想的,不過,我不贊同你這種血腥暴力的訓練方式哦!如意。」

  相處了二十來年,玉如意明白在這樣的艷陽下,最近十分太平的蒙朝又沒有什麼新鮮事,應該躲在宮裡避暑的蒙天香才會「吃飽閒閒」的到習武場來找她的碴。

  「踢繡球的遊戲玩膩了?」她一語中的,踢到蒙天香的痛處。

  果不其然,蒙天香的臉色立變,銀牙咬得嘎嘎作響,看著玉如意轉身走向乘涼的高台樓閣,也快步的追了上去。

  「玉如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提起我父王逼我成親的事,我就命人拆了你的將軍府!」

  「哪!」玉如意遞給她一杯茶,「口渴了,解解渴。」

  蒙天香二話不說,咕嚕咕嚕的灌下整杯茶,然後抹了抹嘴的坐在她身旁,「你別以為我父王喜歡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再怎麼說,我都是蒙朝的公主,地位高你一階。」

  「是!」玉如意淡淡的笑,「可是,你還是逃避不了成親的命運。」

  一句話堵得玉如意痛心疾首。

  在蒙朝,女人可以選擇不婚或嫁娶的自由,然而不想被婚姻束縛的蒙天香卻必須為繼承大統而犧牲她單身的幸福,這是她最痛恨的事實。

  「如果可以,我會選擇逃婚。」蒙天香柔弱的外表下,是和玉如意一樣剛硬的心志。

  事實上,要不是為了繼承大統,也剛好她在五年前生了場重病,大將軍的頭銜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落在玉如意的身上——當然,這是蒙天香私下認為。

  「逃婚?」玉如意瀟灑的丟一粒花生米進嘴裡,「你準備好棺材收你父王的屍,提早成婚繼承大統吧!」

  一席話讓蒙天香哀怨得快要倒地痛哭。沒錯!她比誰都要瞭解她父王,這也是她至今還未逃出宮的最大主因——恐怕的現實會提前降臨。

  百轉千回的思緒繞了繞,蒙天香斂去的哀怨的神情,冷冷注視玉如意那張事不關己的面孔,心下一陣惱火,惡毒的字句開始成串而出,「你少在那兒幸災樂禍了,最起碼我還有上千個男人可供我挑揀,你呢?你指腹為婚的諸葛郎君呢?哈!該不是看了小時候滿臉豆花的你,就嚇得全家逃跑了吧?」

  尖銳的笑聲刺痛玉如意的耳膜,連帶刺中她藏在心中最深處的隱痛。「喝!」一個巴掌揮向大笑的蒙天香,成功的阻止那放肆惡毒的笑聲,卻也引來一場駭人的生死之戰。

  一旁的兩個丫環早已見怪不怪,反身關上門,乾脆讓這兩個加起來年紀已有四十出頭的大孩子打得過癮。

  「都幾百年的事情了,你怎麼還這麼想不開?」蒙天香邊戰邊叫道,一雙細嫩的拳頭使得虎虎生風,打從心底不解玉如意耿耿於懷的死心眼,「我父王也說過要給你招個夫婿,你死也不肯答應,幹啥?為那溜走的王八蛋守貞操啊?真搞不懂你。」

  玉如意咬了咬牙,拳風再次劈近,「再說!再說我就撕爛你的嘴。」

  「你不讓我說,我就偏要說。」蒙天香冷笑,「方纔你糗我糗得可起勁,現在我不拿針扎扎你,怕你一輩子都不清醒。」

  「看誰不夠清醒。」玉如意放聲大吼,一掌轟開蒙天香身後的牆壁。

  「要死了!你來真的。」蒙天香尖聲怪叫,恰恰躲過一擊,眼看另一掌又要劈來,她忙不迭的閃身再閃身。

  又是一陣爆破,但是,兩人呆了呆。

  「你——」蒙天香怔愣的看著玉如意還在蓄勢待發的手勢。

  「我——我還沒發掌啊!」玉如意也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心。

  然後兩人同時轉向應破卻未破的牆壁,更是一怔。

  「難道——」一個不祥的念頭竄過兩人的腦海,同時喊出聲道:「御科官!」

  話音一落,兩人跟著飛出窗欞,然而兩隻小手卻及時揪住了蒙天香,迫得她不得不留在樓閣內。

  「公主!你是千金萬金之軀,千千萬萬不能有個閃失。」

  「是啊!玉大將軍去就成了,何必勞駕你呢?」

  兩名丫環拉著她不放,蒙天香氣得跳腳,轉頭瞥見飛在半空中的玉如意那抹對她謔笑的表情,更是氣得破口大罵:「玉如意,好玩的都被你佔盡了,你等著瞧!下輩子你做公主,我做將軍,有好玩的,我絕對不讓你玩。」

  餘音繚繞在空中,只換來玉如意的朗聲大笑,氣得蒙天香又想飛出樓閣,嚇得兩名丫環死抱著她不放,兩張小臉也嚇得沒半點血色。

  真搞不懂這兩個女人是友是敵?一大把年紀了,鬥起來卻像個小孩子,不懂啊!不懂!

  兩名丫環苦笑的暗暗搖首。這年頭,做丫環的可真難為啊!

  「哎呀!糟糕!」

  眼見面前的牆壁被炸開個大洞,御科官——年近五十的白宇文喊了聲糟,忙不迭的爬起身子,連灰塵都來不及拍開,急急忙忙的就要搬動身後的書櫥去遮擋牆壁的大洞。

  「呀!快點……再不然讓玉如意或天香公主撞見,整個實驗室都不夠她們玩的。」

  白宇文用盡吃奶的力氣推著沉重的書櫥,還不時的緊張咕嚷著,「快呀!被她們發現就完了。」

  「被誰發現就完蛋了,御科官?」

  清亮帶著笑意的嗓音來自他頂上的屋樑,白宇文頓時氣餒的趴靠在比他身軀還大上一倍的書櫥上。

  來不及了!天知道玉大將軍什麼時候就已經飛上了屋樑,看著他湮減「證據」?

  「大將軍!」他無力的抬頭苦笑,看著玉如意輕盈的身軀翩翩的飛落他眼前的地面。

  事到如今,還是少輕舉妄動得好,白宇文在心中暗暗忖道,說不定玉如意壓根兒對牆壁後的「轉天儀」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大可以「逃過一劫」。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每次實驗都很小心的避開那面牆,為什麼今天偏偏就忽略了呢?難道是因為酷暑的大太陽曬得人發暈的關係嗎?真是邪門啊!

  白宇文在心中一邊嘟噥,眼珠子一邊警戒的注視玉如意好奇搜索的身影,提心吊膽已不叫以形容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這個啊!」眼見玉如意拿起牆壁後的小玉瓶子,他飛快的奔了過去,「這是從前那些蠻族進貢的長生不老藥,有補血益氣,還有美容養顏的攻效,大將軍想不想試試?」

  玉如意搖頭,把玉瓶子塞進他手裡,一雙美眸又瞇了瞇,落在那個半圓形的金屬儀器上,「這是——」

  白宇文在心中慘嚎,表面上卻若無其事的回道:「哦!那是咱們祖先留下的測日儀,看時間用的,沒什麼。」

  「測日儀?」玉如意忽然轉身定定的瞪著他,「你為什麼把這沒用的東西藏在牆壁後面,是不是怕我和天香公主把這給玩壞了?」

  「怎麼會呢?」白宇文被她瞪得直冒冷汗,臉上卻笑嘻嘻的打著哈哈,「這不過是個廢物,我才把它放在牆壁後面,怎麼會是怕你和天香公主把它玩壞呢?哈!哈……」

  「廢物?」玉如意嘴角噙起笑意的逼近他,「這麼說,你不介意讓我玩玩這個廢物嘍?」

  白宇文一聽立刻傻眼,好不容易才結巴的出口,「你……要玩?這……這廢物……一點兒也……也不好玩,你還是……還是不要玩……玩它得好。」

  「不好玩?」玉如意的笑容更甚,「不會啊!我看它挺好的嘛!你看,還有那麼多按鈕……」

  說著,她伸出食指隨便挑了個鈕就要戳下去,一旁的白宇文嚇得連忙擋在金屬儀器前,大有死守四行倉庫的態勢,還一邊鬼叫道:「不行啊!將軍!」

  「怎麼?這個鈕不行?」玉如意眼中的笑意閃爍,「那換這個好了,紅紅的,挺好看的。」

  伸手又想戳,白宇文驚駭得趕忙揮動短小的四肢,不讓她靠近儀器半步。

  「不……大將軍!」白宇文一臉的苦瓜,「我們可不可以換別的東西玩?」

  「不可以!我就是想玩這個測日儀。」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把推開瘦小的白宇文,按下了其中一個按鈕。

  在白宇文的倒抽氣聲中,半圓的金屬儀器像剖成兩半的敞了開來。

  「好玩、好玩!」二十好幾的玉如意仍像個大孩子,稚氣的笑咧了嘴」又想再按另一個按鈕。

  「大將軍!不要!」白宇文緊張萬分的大叫,一邊逾越禮法的握住玉如意的柔荑,跟著在她的嚴厲目光下,慌忙的又鬆開了手。

  「大……大將軍!」白宇文像洩氣的皮球,哭喪的垮下了雙肩,「不要玩了,這……這不是測日儀,是……是轉天儀啊!」

  「終於說實話了。」玉如意頷了頷首,瞪著眼前的金屬儀器,「這轉天儀是做什麼用的?藏在牆壁後頭,想必是很寶貝的東西。」

  寶貝?白宇文在心中暗暗垂淚。

  不管是玉如意或天香公主,每次到他的實驗室,只要讓她們找到她們所謂的寶貝,那些東西不寶貝都不成了——因為都她被她們玩得「瀕臨絕種」。

  「不瞞大將軍,這轉天儀攸關天下百姓的福祉,要是不小心觸動錯按鈕,這後果是不堪設想的。」白宇文表情凝重的摸著自己垂到胸前的白鬍子,試圖勸阻玉如意莽撞的玩心。

  「攸關天下百姓的福祉?」這老傢伙該不是在誆她吧?玉如意瞇眼審視剖成兩半的金屬,隨口道:「你倒是說來聽聽。」

  「這……」白宇文頓了頓,終於猶豫的開口,「這轉天之意,意謂著轉逆天網,意即四季變化無常,可飛逝可……」

  「等等!」玉如意瞪大了眼睛,不信的伸手指著轉天儀,「你是說這寶貝可以回到過去和未來?」

  白宇文沉重的點了點頭,「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乖乖!玉如意驚訝得幾乎合不攏下巴。

  真的是撿到寶了!蒙朝這幾年都是太平盛世,害她這個大將軍無聊得都快要發霉了,沒想到這白老頭卻私藏了個稀世寶貝,自己樂乎!

  玉如意忽然噙起竊竊的笑容。哈!蒙天香要是知道她錯過了什麼,大概會氣得打死那兩個狗仗人勢的小婢哩!

  「你試過這寶貝了,御科官?」

  突來的問題,嚇了白宇文一跳,他忙不迭的拱手道:「是!下官試過,所以才說這轉天儀攸關天下百姓的福祉。」

  「福祉?怎麼說?」她挑了挑眉,伸手輕輕撫撫觸轉天儀冷冷的線條。唔!觸感不錯,大概真是個了不得的寶貝,就是不知道怎麼個玩法?

  「不知道大將軍還記不記得下官接掌御科官時,約莫三年前,發生的那場水旱之災?」白宇文的聲音仍帶著一絲的怯意,像是往事歷歷。

  「當然記得!蒙朝從來沒發生過這等怪事,一下旱災、一下水災,民不聊生了好幾個月,大家都以為是世界末日要來……」一個念頭令她頓口,她詫然的挑眉,瞪向面有愧色的白宇文,「不會是你的傑作吧!御科官?」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正是下官的謬誤。」白宇文冒出了一身冷汗,愧怍道:「三年前,下官才剛接掌御科官的職位,一不小心就開啟這牆壁後的密室,又不知輕重的誤觸了轉天儀的機關,所以才……」

  想及當年自己所鑄下的大錯,白宇文不禁慚愧的低下頭,欷吁不已。

  「聖德皇帝知道這件事嗎?」玉如意瞇了瞇眼。

  「下官該死!」白宇文急忙下跪,「聖上並不知道這件事,要不是因為怕將軍誤觸轉天儀,下官也……」

  「你不用緊張。」她截斷他,「想保命是人之常情,你並沒有錯,起身吧!」

  「大將軍的意思是……」白宇文喜出望外的直起身子。

  「嗯!我不會告知聖上,只不過……」

  望著那張絕艷臉孔的冷笑,白宇文的心霎時又涼去半截。他早該知道的,玉如意不是那麼好商量的人物,現在又讓她捉到了他的把柄……唉!他真是笨得有夠像頭豬的,幹嗎把那場水旱之災的起因照本宣科呢?!笨啊!

  縱使心中哀哉至極,他還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彎著身子,必恭必敬的問道:「只不過什麼,將軍?」

  「哼!」玉如意發出一聲冷笑,兩手背在身後,邁開腳步在被炸得亂七八糟的實驗室中散步,故意拖延時間,讓白宇文心中愈加的忐忑不安。

  「將軍?」白宇文像小狗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晃了老半天,終於沉不住氣的再次開口。

  「哼!」玉如意清了清喉嚨,終於在轉天儀面前停下,「我說——御科官,你是蒙朝研究科學部門最崇高的首領,這三年來,對於轉天儀的構造功能,不會沒有一點兒研究和瞭解啊?」

  「這……」明知玉如意的話中有話,但是想及自己從前撒謊無一不被輕易識破的經驗,白宇文只得伸出舌頭潤了潤唇,「是!下官是有點兒研究和瞭解。」

  玉如意眼中一陣閃爍,「那你有沒有再試過一次?」

  「沒有!」白宇文慌忙的趕緊搖頭,「下官不敢了,三年前那場水旱之災,就已經嚇壞了下官,下官再也不敢再輕易嘗試了。」

  玉如意聞言不悅的瞪眼,「那你所謂的研究、瞭解是從何得知?」

  「是古籍記載的。」白宇文瑟縮了一下,「是下官後來在石壁中找到的資料,上頭載明瞭轉天儀的功用和操作方式,但是下官保證真的沒有再試一次,真的沒有。」

  玉如意瞇眼瞪了他半晌。看來這白老頭真的被那場水旱之災給嚇壞了,這麼沒有進取的冒險心,難怪蒙朝的科技永遠都在原地踏步,想來這點和白宇文也脫不了關係。

  「你沒再試過一次。」玉如意眉峰聳得高高的,「為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世界?身為一個科學家,你一點兒都不好奇未來的科技發展到什麼樣的程度?」

  白宇文牙關一陣緊咬,「不想,下官安於現狀,已經很習慣了。」

  「你不想?」玉如意忽然對他露出一抹絕倒眾生的笑容,「你不想,我想,我倒很想親自去看看未來世界,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德行。」

  「將軍——」眼見玉如意突然坐進敞開的轉天儀,白宇文不禁嚇白了臉。

  「是這個按鈕嗎?還是這個?」

  初生之犢不畏虎,玉如意這兒摸摸、那兒碰碰的,幾乎快要讓白宇文昏厥當場。

  「將軍!太……太危險了!快點……快出來啊!」忍住昏倒的衝動,白宇文逼出喉嚨裡的聲音,苦苦要求玉如意離開轉天儀。

  「出來?」玉如意搖了搖頭,命令道:「快讓它啟動啊!我要到未來世界去看一看,快啊?」

  說什麼她都不會放棄的,難得找到這麼好玩的寶貝,不玩玩怎麼能過癮啊?

  啟動?!白宇文兩腿發軟的靠在書櫥上,結巴道:「將軍!你別……別開玩笑了!快……快點出來啊!」

  「開玩笑?」玉如意對他露出一抹笑,笑意卻甚是駭人,「我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快啟動它!要不然我把那場水旱之災的起因傳報聖上,包你這顆人頭立刻落地。」

  「將軍——」白宇文被恐嚇得一愣一愣。

  「快!啟動它!」玉如意繼續威脅道:「你不按,我就自己按了哦!到時弄得民不聊生,歸咎原因還是你的錯。」

  什麼?她亂按也是他的錯?這世界還有沒有正義公理啊?

  「還不快點?快啊!」玉如意的吼聲足以震破他的耳膜。

  被逼急的白宇文一時之間無所適從,又被吼得嚇破了膽,終於按下了其中一個按鍵,又驚慌的往後退去。

  只見轉天儀突然發出轟隆的聲響,跟著緩緩蓋起,掩去了玉如意的身形。

  「啟動了?!」玉如意驚喜的大叫,完全不在乎四週一片黑漆和轟轟隆隆的聲音。

  然而她的狂喜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緊跟著而來的天旋地轉,晃得她頭痛耳嗚,幾乎快教她失去了意識。

  「將軍……」白宇文又驚又恐的看著不停旋轉的金屬儀器,一顆心在胸口怦怦的快要跳出喉嚨。

  好不容易,也不知過了多久,轉天儀終於慢慢停止了轉動,也沒有旱災,也沒有水災的來襲,一切平靜得像不曾發生過什麼任何事。

  「將軍……」白宇文恐懼的喚出聲,轉天儀卻沒有傳來玉如意的任何回應。

  「將軍?!玉如意大將軍?」

  忍住心中的驚懼,他全身發顫的踏前一步,然後顫巍巍的按下開啟的按鈕。沒有!轉天儀內空空的蕩蕩,失去了玉如意的蹤影。

  「老爹?御陽他……」

  柳敏文做了個要女兒噤聲的手勢,一邊示意她到研究室外頭再談。

  柳見純咬唇的頷了頷首,再一次憂心的審視躺在病床上昏迷的諸葛御陽,輕輕撫摸他臉上剛硬的線條後,才不捨的放開手,無聲的跟隨父親走出研究室的腳步。

  甫關上門,走廓的陽光一映入眼簾,隱忍許久的淚水便奪眶而出,「老爹!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等我掛斷電話回到會場的時候,御陽他……他就已經……」

  淚水哽咽讓她的話無以為繼,柳敏文瞭解的拍拍女兒的肩膀,「沒事的,他只是一時受到太大的刺激,等他醒過來,一切都會沒事的。」

  「刺激?」柳見純不解的拭去淚水,「你的意思是……」

  柳敏文頷了頷首,「如果老爹沒猜錯,這不可能的蒙朝極有可能是御陽屬於的朝代。」

  「你是說……」柳見純眼前一黑,咬牙道:「御陽是因為想起了過去,恢復了記憶,所以才昏倒在展覽文物的會場?」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柳敏文搖首,「這一切要等御陽醒過來,我們才能夠確切的瞭解。」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柳見純無力的倒坐在長廓的木椅上,怔忡的重複父親的猜忖。

  難道……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御陽恢復了記憶?再來呢?他會離開這兒?離開她?

  絕望的情緒攫住了她的思緒,她不能想,也不敢再想的直起身子,「我進去看看他。」

  「見純!」柳敏文看著女兒轉回身,盈滿淚光的大眼瞅著自己,不禁心中一陣疼楚,「我說過,愛上御陽必須要有心理準備,難道你都忘了?」

  柳見純嘴角勉強的噙起一抹笑,「我沒忘!我……我只是……」

  「只是」無法成立,一行滑下的淚水代她訴說了此刻掙扎的心情。

  「傻女孩!」柳敏文將女兒擁入懷中,憐惜道:「御陽還在這兒,你傷心什麼哪?」

  「還在這兒?」柳見純哽咽的說,「他是還在這兒,但是,我總覺得他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就離開我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沒有一點安全感……老爹,有沒有辦法讓他永遠不走?讓他永永遠遠的留在我們身邊?」

  望著女兒祈求的眼神,柳敏文為難的搖了搖頭,「傻孩子!我連他怎麼到這兒來的都無法得知,又怎能控制他,讓他永遠無法離開呢?再說……」

  柳敏文頓了頓,「御陽的身世成謎,我永遠都不能忘記他渾身是血的出現在我研究室的那一幕,那使我堅信他在蒙朝一定還有許多未完的使命,而且正等待著他回去完成。」

  「這麼說……我們是留不住御陽了。」柳見純的目光像一攤死水,看不見希望的餘光。

  瞭解女兒的心情,柳敏文歎了口氣,安撫的輕拍她僵直的背脊,「世事難料,老爹也只是猜測。事實上,御陽已經在這兒待了二十幾年,能不能回到屬於他的朝代還很難說,也許我們擔心的事情,永遠也不會發生也說不定。」

  父親的安慰仍不能讓柳見純稍稍寬心,但她仍然點了點頭,勉強的朝父親露出一抹釋懷的笑容。

  「好孩子。」柳敏文拍拍她的背脊,再次在心中歎息。

  二十三年前,御陽出現在他生物研究室時,渾身鮮血,明顯的腦部受到了震盪,全身上下惟一可追尋他身世之謎的只有他頸項上那塊寫著御陽兩字的玉塊,而他也只來得及追問出他諸葛御陽的名字,六、七歲大的御陽就已昏厥倒地,醒來後連自己的姓名都不復記。

  冥冥中,當時彷彿有種聲音要他擔負起照顧那孩子的責任,他照作了,只因為那孩子的眼神令人心悸……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雙充滿絕望痛恨與憤怒的眼神,一個六、七歲大的孩子被鮮血包覆的眼神,而那鮮血泰半是沾染的,不知道是誰的血?

  他幾乎可以確定那樣的失記不是因為劇烈的腦部撞擊,而純粹的、下意識的想要遺忘,而遺忘的原動力是因為那孩子無法承受那樣強大力量的恨,所以選擇了脫胎換骨、選擇了逃避。B

  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形容這樣恐怖的天旋地轉,玉如意緊緊閉上睛睛,從不曾有過的恐懼在心中高漲蔓延,就在她的忍耐力達到極限,劇烈的撞擊幾乎快教她崩潰哀嚎的最後一秒,她發覺自已被拋了出去,像完美的拋物線一樣,「砰」的一聲像撞到一堵牆壁,然後重重的摔落地面。

  「痛死了……呀!痛!」

  就像蒙朝的罪犯被挑筋銼骨一樣,從未喊痛的玉如意終於破例的痛苦呻吟,好半晌才勉強的撐起身子,吱吱嘎嘎的發出關節歸隊的聲音。

  「混帳!要不是我鍛煉得一身銅牆鐵壁,這把骨頭不被那機器拆了才有鬼!」

  勉強轉了轉快要折斷的脖子,玉如意一邊嘟噥,一邊瞇起美眸審視自己掉落的所在。

  是過去?還是未來?她在心中兀自質疑,雙眸溜溜的掃過那些冰冷的儀器,不禁挑起眉峰。「這地方和御科官的實驗室好像,瓶瓶罐罐的,又有一堆亂七八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金屬儀器。」

  確定這地方和白宇文那兒沒什麼兩樣後,玉如意循著某種規律的嗡嗡聲和滴答聲,緩緩拉開一旁的簾幕。

  男人?!玉如意直覺的倒退一步,反身想躲開,然而眼角餘光瞥見那男人緊閉的雙眼,不禁又放心的旋回身子。

  沒錯!他在睡覺,又有點像是昏迷,不過,沉穩的呼吸透露他尚在深眠階段,應該不至於很快甦醒。

  玉如意瞅了他半晌,在心中確定無誤後,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打算瞧清楚這個不知是過或未來的人類的長相。

  唔!長得是比蒙朝那些兵士要好看了許多,不,正確的說法是,她從沒見過長得比他還好看的男人,就連光裸的上半身線條都比那些操練的精兵要來得有看頭,這時代的男人都長得像他一樣好看嗎?果真如此,蒙天香大概就不會直嚷嚷著不結婚了。

  玉如意泛起了微笑,出於一股強烈的好奇心,她伸出纖細的食指,輕輕的去碰觸那男人的面頰。真的是真人哩!

  她一碰就急急收手,驚訝且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食指,不敢相信她方才觸碰到的是人類真實的體

  「我……」他神情有著一半的惱怒,「不記得了,約莫六、七歲大的時候,我就被送到柳教授那兒,之前所有的記憶都沒有半點印象,我連自己確切的年齡都不清楚。」

  玉如意聞言僵在當場。不記得了?她是該哭還是該笑?他忘了他曾經傷害過她,也忘了他和她之間的關係,那這二十三年的舊帳該從何算起呢?

  緩緩的,玉如意轉頭正視那張惶惑不安的臉孔,原有的憎恨憤怒稍稍軟化,冷靜的對他開口,「你今年三十歲,聖德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日出生,那天適逢蒙朝停雨之日,故你父親將你取名為御陽。」

  「三十歲……這麼說我失去記憶那年是七歲。」諸葛御陽怔怔的自言自語,隨即又困惑的抬頭,「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甚至連取名的由來,那……我該認得你,你是……」

  他是該認得她,那年諸葛御陽七歲,她三歲,她相信他永遠都不可能忘了她,更不可能忘掉她那張臉。

  「我是你……」

  「將軍、將軍!」一名奴婢由遠而近的呼喚聲傳來,打斷了玉如意,只見她皺起了濃眉,一個凌空反手便將所有門窗統統拍上。

  超能力!諸葛御陽在心中驚呼。

  「將軍?」那名女婢在外頭拍著門扉,「天香公主在外頭等著你啊!」

  「天香?!」玉如意的眉頭更緊,定定注視諸葛御陽半晌,「待在西廂房別出去,也不可以洩漏你的名字。還有,」她翻轉身子拿起一套兵士的服裝丟給他,「換上它,別讓人看見你頸項上的玉筀。」說著,她拋下還在發怔的諸葛御陽,「砰」一聲關上了房門。

  玉筀?不自覺地輕撫脖子上唯一能引領他解開身世之謎的證據,諸葛御陽遲疑的看著那套古裝。

  聽那艷麗女子的口氣,好像他見不得人,難道他是蒙朝的罪犯嗎?還是另有什麼隱情?那個奴婢還喚她將軍?

  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了換裝,莫名的,他對這個女將軍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可以全然的信任……希望他的感覺正確。

  「你確定這消息沒錯?」

  「一定不會錯的,公主。替御科官砍柴的小廝說他看得清清楚楚的,玉如意將軍帶著一個上半身光裸的男人走出實驗室,據說那男人沒有束髮,大概只有我的小指一般長的頭髮,而且還穿著一件樣式很奇怪的長褲。」

  丫環在耳邊叨叨絮絮,一席話聽得蒙天香眉頭打結。

  一個光著上半身的男人?實驗室?該不是白老頭發明了什麼新玩意兒,又讓玉如意逮著機會大玩實驗遊戲了吧?

  「而且,那小廝還說那個男人好像喝醉了一樣,東倒西歪的掛在玉將軍身上,兩個人的動作好不親密耶!」

  一旁的丫環又加油添醋了幾句,聽得蒙天香更難以置信的不斷搖頭,「怎麼可能?玉如意為了避嫌,一向是對男人退避三舍的啊!」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特地為了證明這三個字,所以起駕到玉如意的玉將軍府來一探究竟。

  眼看著玉如意姍姍來遲的身影跨進大廳,蒙天香瞇了瞇眼,心中的狐疑又增了幾分。

  「公主,這麼晚了還到我的將軍府。」玉如意照舊省略了宮禮,抬頭看向窗外的天際,「今兒個又沒有月亮,難不成你是來找我陪你賞星星的?」

  一絲略有深意的微笑浮出蒙天香的嘴角,「星星有啥好看的?我是和我父王吵嘴了,所以想到你這兒來避避難,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歡不歡迎了?」說著,那雙明眸淺笑的瞅著玉如意,彷彿帶了絲挑釁,瞅得後者眼中升起警戒的光爍。

  「金香。」玉如意突然叫喚身後的丫環,「給公主打理西廂房最上等的貴賓房,待——」

  「不用。」蒙天香微笑的打斷她,「我自己挑,玉將軍府有那麼多的房間,又不是一定非住西廂房不可。」說著,邁開蓮步,領著兩名丫環,「走!咱們自個兒找,每個房間都瞧瞧,看哪房間較令人中意的再說。」

  「公主。」玉如意在身後叫道,「公主乃千金之軀,除了西廂房,其他廂房你是不會中意的。」

  蒙天香聞言轉頭一笑,「那倒很難說,走!」她又催促奴婢。

  兩名丫環一邊快走,一邊壓低聲量對主子低語:「公主,看玉將軍那副緊張樣,那個男人一定在將軍府裡。」

  「可能是東廂房,要不然她做什麼急著要你住西廂房呢?」另一名奴婢也低聲的插嘴。

  「嗯!」蒙天香點頭,「除了西廂房,其他的房間都給它翻過來搜,非找到那個男人不可。」

  眼見蒙天香三人在前頭竊竊私語的往東廂房走,跟在後面的丫環金香忍不住質疑的望向一旁的主子,「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著蒙天香一行人打開東廂房的每個房間東瞧西瞧,玉如意眼中耀出閃爍的笑意,「沒事,她們只是閒得發慌,沒事找事做。」

  翻遍東廂房仍找不到男人的蹤影,蒙天香忍不住怒氣上漲的瞪著兩名丫環,卻苦於玉如意在場而無法發作。

  看看你們做的好事!在蒙天香眼中讀出這樣的訊息,兩名丫環忙不迭的低下頭,噤聲不語。

  「公主,這是東廂房最後一個房間了,你要是還不滿意,可以移駕到西廂房去看看。」玉如意插話道,艷麗的面容上有著一抹旁人難以察覺,有點兒令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容。當然,那個恨得牙癢癢的人自是非蒙天香莫屬了。

  就見蒙天香那雙美眸責難的瞪視的兩名丫環,然後再一次掃過空無一人的廂房,接著接近磨牙一樣的聲音迸了出來,「擺駕回宮!」

  「公主不在這兒留宿了?」玉如意眼中的笑意閃爍,一副不知死活,老虎頭上拍蒼蠅的暗暗挑釁著。

  蒙天香聞言咬了咬牙,卻轉過一張甜蜜蜜的笑臉,嬌聲道:「我這千金之軀,豈能屈就這樣簡陋的房間?笑死人了,我們走!」說著,怒沖沖的領著兩名丫環跨出門檻,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恭送公主。」玉如意似笑非笑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進蒙天香耳裡,語氣中的嘲諷之意,更讓蒙天香氣得幾乎咬碎那口銀牙。

  「將軍——」一旁的金香不明所以這兩個女人的戰爭,不由困惑的注視主子。

  「沒事。」玉如意的笑意斂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倏地嚴厲的瞇起。

  走漏風聲了!她早該料到的。蒙天香已經得到了消息,看來她得多加提防,免得那女人大聲嚷嚷,事情一爆發就不可收拾了

  他的房間、衣櫥裡的衣服、他的煙灰缸還有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煙、用過的棉被整齊的疊在床角、書桌上還有他的字跡、照片上的笑容依然開懷……這一切的一切,都存有諸葛御陽的影子。

  站在房間的中央,那份空空蕩蕩的無助感,逼得柳見純掩住面孔,一行一行的淚水滲出了指間。

  一隻大手突然擱在她的肩膀上,柳見純狂喜的轉頭,未料迎上的是柳敏文憂心忡忡的眼神。

  「老爹……」她試著擠出笑容,但卻擠出了更多的淚珠。

  「別哭了,傻孩子!」柳敏文心疼的抹去他女兒的眼淚,語重心長的說:「御陽不會有事的,他只是回到屬於他的朝代,去完成他未竟的使命罷了。」

  柳見純聞言搖首,浮上苦澀的笑意,「不!不只是這樣,老爹,御陽他不會回來了,這次是真的,他不會再回來了。」

  那樣認命的口氣幾乎教柳敏文心碎,眼底也浮上一層薄薄的淚光。要不是他去而復返,他簡直無法相信女兒對那孩子的癡心——她竟然不斷用自己的身軀去撞那面牆壁,要不是他及時趕回研究室,見純怕不早就頭破血流。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但是……」柳見純沙啞的聲音一陣哽咽,「不公平!如果他只是暫時留在這兒,為什麼要待上二十多年?又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他?為什麼要在一切都順理成章之後,又對我開一個這麼大的玩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見純……」眼見女兒傷心的淚水奔竄而出,柳敏文不禁伸手想擁她入懷。

  「別碰我!」柳見純倒退一步,雙臂環住自己的哭啞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老爹,我想一個人在這兒靜一靜。」

  柳敏文頹然的垂下手,沉重的拖著步子往回走,在握住門把關門的那一剎那,終於低啞的開口:「見純,別怪老天捉弄,要怪就怪老爹,怪老爹為什麼把御陽帶在身邊,怪老爹當初為什麼不阻止你愛上御陽,這一切都是老爹的錯。」

  「老爹……」柳見純含淚的抬頭,那扇緩緩合上的門扉卻帶走了柳敏文的身影。

  不是誰的錯,她明白!要怪只能怪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放縱去愛的結果才會是傷害。

  「御陽……」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相框,戀戀的輕撫他照片上的面孔,腦海中再次竄過那個帶走御陽的女人眼神。

  誰能告訴她那名艷麗女子的來歷呢?她和御陽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憎恨,教人看了不寒而慄?

  「御陽……」淚水再次佔據她的眼眶。

  他的安全是否無虞呢?她希望他過得好,即使下半輩子她無緣和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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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 21:32:07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見純……老爹……見純!」

  諸葛御陽心驚的坐起身子,看著眼前陌生的床簾,這才明白柳見純泣血的那一幕,只是夢境的影像。

  還好,只是夢而已!他重重的吁了口長氣,拉開床簾,窗口投射的日光幾乎教他睜不開眼睛,然而那個倚在窗口的纖細身影,卻不難讓他分辯出是那個有超能力的女將軍。「早!」他赤腳的走下床,避開了日光,才清楚的看見她稱上任何表情的冷峻面孔和那雙銳利打量的深沉眸子。

  太可惜了!他不自覺地在心中喟歎。要是那張冷冰冰的臉孔綻放溫暖的笑靨,那該是令每個男人魂牽夢縈的笑顏。

  看玉如意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諸葛御陽爬過腦袋有些不馴的短髮,想起自己昨晚等了大半天,等不到她卻迷迷糊糊的倒頭昏睡的情景。

  「我等了你很久。」他定定的看著她,「昨晚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玉如意瞇眼的搖了搖頭,踱步過來,指著桌上的銀製的餐盤,「早膳,冷了不好吃。」

  冷冰冰的語氣,簡潔有力的句子稱不上友善或不友善,但是神智已經清醒的諸葛御陽卻不難察覺這個女人特意的和他保持距離,一種心理上的提防。

  依言坐進餐桌後的木椅,他用筷子撥了撥那些不知是什麼東西製成的菜餚,選擇性的舀了一口五穀雜糧的鹹粥,味道不錯,但是他放下了湯匙。

  「我想繼續我們昨晚的話題。」他望著她冷峻的側臉,「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玉如意。」她不奢望這三個字能夠喚回他絲毫的記憶力,很顯然的,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有印象的表示。

  「玉如意……」他重複在口中喃口念,心中忽地升起一股特異卻形容不上來的感覺,彷彿腦海中竄過了一幕畫面,但他卻捕捉不住。

  「我既然認得你,那……」諸葛御陽遲疑的注視她,「我們之間是不是曾經有過某種交集?」

  某種交集?玉如意失聲冷笑。婚約也該算是某種交集吧!但是這種話出自一個逃夫口中,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應該是吧!」她又回復了冰冷,不帶感情的道:「你們諸葛家和我們玉家都算是朝廷的元老功臣,只不過一個允文、一個允武。」

  這也是玉家一直耿耿於懷的原因。蒙朝在聖德二十數年時一直處於太平盛世,也因此而重文輕武,所以聖德皇帝當年下詔兩族聯姻,身為武官世家的玉家招來了不少惡意譭謗的批評,然而這些批評還算是小事,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玉如意搖頭甩去過往令人憤恨的記憶,深吸口氣,讓自己的心情不再激烈擺盪。

  「諸葛家……」諸葛御陽低頭沉吟半晌,忽然定定的轉向她,「我能去那兒看看嗎?」

  「什麼?」玉如意一時回不了神。

  「去諸葛家看看,也許我還有親人在……」

  「那兒沒有你的親人了。」她生硬的打斷他,「諸葛王爺的府邸已成了一片廢墟。」

  「廢墟……」他不甚吃驚的點了點頭,卻堅持道:「就算是廢墟,大概也能喚回我一丁點的記憶,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她一定是瘋了!蒙朝的酷日一向讓人腦袋不清楚。

  明明是帶他回來整治報復的,豈料她卻成了這個失憶男子尋回記憶的領航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下令放那些兵士一天的避暑假,為了避人耳目,她還特地換上平民老百姓的服裝,帶著一頂黑紗遮臉的帽子,喬裝成年輕的武士騎馬出了將軍府。

  更讓她氣得咬牙切齒的是,這個諸葛御陽竟然說他不會騎馬,硬是死皮賴臉的和她共乘一匹馬,兩人身軀相貼得密不透風的走在官道上。

  真是愈想愈有氣!她一向不被情緒控制的理性到哪去了?

  「退後一點。」她低吼道,一邊給了馬兒一鞭。

  身後的諸葛御陽哭笑不得的挪動身子,但是馬兒舉蹄的肌肉波動,不一會兒又讓兩人粘得像麥芽糖。

  唉!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雖然說他挺喜歡和玉如意粘在一塊兒的感覺,也挺著迷她身上還是發上迷人的清香,但是騎馬嘛!怎麼可能不粘在一起呢?

  「我退後了,但是沒有用。」他苦笑的說道,捉著馬鬃的大手禁不起馬兒的大步跳躍,移師到玉如意纖細的腰上,乾脆牢牢的抱住。

  玉如意被他的舉動駭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想也不想的,手上的鞭子即刻落下,不偏不倚的打在他吃豆腐的大手上。

  果不其然,諸葛御陽大叫的鬆手,跟著摔落至旁邊的池塘,跌了個標準的狗吃屎。

  馬兒揚蹄嘶鳴,玉如意跨在馬上,高高在上瞪視著趴在水裡一動也不動的諸葛御陽

  好半晌,他的腦袋回復清醒,才勉強掙扎的爬起,甩落滿身的水滴。

  「到了是不是?」

  拂去臉上的水珠,話音方落,那隻大手隨即往上一拉,玉如意猝不及防的也摔進了池塘,濺起不小的水花。

  「你——咳——」玉如意濕漉漉的直起身子,急欲脫口的大罵變成了一連串的咳嗽,那雙明眸簡直不敢相信的瞪視咧開嘴笑的諸葛御陽。

  好大的膽子!從沒有人敢冒犯她,他這個不知死活的「逃夫」卻做到了!

  「天熱得很,乾脆大家一起涼快、涼快。」諸葛御陽仍在笑,大太陽底下,那難得笑得露出兩排白牙耀眼得很。

  但是,他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玉如意一個迅捷有力的過肩摔,又把他摔進了水裡。

  眼見清流澈的池水被攪成一團泥水,玉如意突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起來,笑得她的腰肢都在發疼。

  仍在水中泅泳的諸葛御陽,看著她的笑容不禁微微發怔,一回過神,大手就扳住她纖細的腳踝。

  玉如意噗通的又摔回水裡,大笑仍不停歇,直到她發覺諸葛御陽的臉孔欺在她的正上方,而他沉重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

  午後的烈陽將他濕淋淋的臉孔幻化一道道的光圈,而他眼中的神情更令人不敢逼視。

  玉如意眼中與臉上的笑意完全褪去。

  「放開我!」她命令道,語聲中卻有著不自覺的沙啞。

  諸葛御陽定定的注視她半晌,眼底彷彿竄過一道光爍,然後緩緩的拉著她直起身子。

  兩人濕漉漉對立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兒滑稽好笑。

  諸葛御陽咧開了嘴,「你看——哦!」

  話未說完,他就像一袋沙包的飛了起來,而且,很慘!這次摔落的地方不是池塘,而是地面,而且還把旁邊的馬兒嚇得連連噴氣的倒退了數步。

  「這是給你的警告!」

  玉如意的聲音自頭頂上傳來,不知何時,她已飛到他的面前,粉紅唇辦旁的梨禍笑得十分得意且誘人。

  諸葛御陽被摔得七葷八素,仰著頭看著她的笑臉,自己也是莫名的咧嘴笑了起來。

  一點兒也不丟臉,不會半點功夫的他方纔還佔了點兒上風,現在被摔也夠回本了。

  笑半天,他終於困難的爬起身子,卻見玉如意將馬繫在一棵大樹下。

  「王爺府到了嗎?」他質疑的挑眉。

  玉如意冷冷的抬了抬下頷,「就在前頭不遠地方,步行過去。」

  簡短的句子十分有力,諸葛御陽沒法異議,只得跟著她的腳步往前走。

  說是在前頭不遠,也走得他兩腳發酸,幾乎讓他認定玉如意是為了不想和他同乘一匹馬,所以才決定兩人下來步行。

  「等等!」路旁的一棵大樹吸引了他的注意。

  發覺他停在一棵相思樹前,玉如意回頭走來,挑著兩道眉,「發現什麼了?」

  「這個。」諸葛御陽指著樹幹上模糊難辯,像是小孩子亂刻亂畫的字跡,「這……好熟悉!即使不是我刻的,也應該是我認識的什麼人刻的吧!」

  玉如意瞇眼注視那已模糊的字體,看不出來那是什麼字。

  「也許是我的兒時玩伴,也可能是……」他轉過頭看她,「我有兄弟姐妹嗎?如意。」

  好熟悉、好強烈的感覺,愈接近王爺府,他愈覺得這四周的景物似曾相識。

  她想撕爛他叫她如意的嘴巴,卻強自抑下那股衝動,只冷冷的回道:「一個弟弟。」

  「他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你見過他嗎?他長得什麼模樣?」一連串的問題幾近興奮的從他的嘴巴道出。

  玉如意還是冷冷的,「諸葛御祥,差你一歲,我沒見過他。」

  「是嗎?你沒見過他……」他半是失望的轉回頭,繼續審視孩童時候的筆跡。

  「走吧!」玉如意淡淡的拋下一句,逕自往前走。

  心中沉沉歎了口氣,望著玉如意的背影,他跟步上去,經過一個轉角再轉角,就來到了王爺府。

  果真是一片廢墟!一片片殘碎的瓦片琉璃,像是古老不堪回首的往事。

  諸葛御陽的心沉了下來,怔怔的望著存放著自己兒時記憶的破敗宅邸,一股莫名的心情在心中起起伏伏。

  更莫名的是,一股濕熱的淚意衝上他的眼眶,然後硬生生的眨下。

  「不進裡面看看?」發覺他的腳步不前,玉如意探詢的看他。

  「夠了!」

  出乎玉如意預料的答案,她以為自己聽錯的瞇起眼,「夠了?」

  諸葛御陽頷了頷首,表情凝重的回問:「我的親人呢?你知道他們在哪兒?」

  玉如意揚起譏諷的笑意,「這正是我想問的問題,只可惜……除非你恢復記憶,否則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們諸葛家在一夕之間行蹤成謎的原因。」

  一夕之間……諸葛御陽陷入沉思,然而緊接著腦部傳來的劇痛,阻止他繼續往細部深思。

  「我……」他表情一陣痛苦,「我還是想不起來。」

  像是走馬燈一樣,零亂段落的畫面在腦海中流竄,他卻怎麼也捕捉不住,遑論理出個頭緒。

  玉如意注視他痛楚緊蹙的眉峰,斷然道:「別想了。」

  「可是……」

  「再想下去對你也沒有好處。」她飛快的打斷他,渾然不知自洩漏了一絲的內情。

  「什麼意思?」他狐疑瞇起眼,猜倒她話中的莫名含意。

  「沒什麼。」玉如意反射性的搖首,「想得頭痛對你並沒什麼好處,如此而已。」

  是這個意思嗎?他質疑的望著她率先走開的身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只能將疑惑擺在心裡。

  走到繫馬的樹下,兩個濕透的衣裳已完全被烈日乾透,玉如意拿起遮臉的黑紗帽上馬,伸手給他的同時,忽然定定的看了他半天。

  「見純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是誰?」冷冷的聲音裡,是男人分析不出的猜忌與妒意。

  「你怎麼……」諸葛御陽疑惑的揚起眉。

  「我聽見你在睡夢中喊著她的名字。」她依舊冷冷的,』她是誰?你的妻子嗎?」

  一抹苦笑在他嘴角成形,「妹妹,她是柳教授的女兒,和我共同生活了二十三年,情同兄妹。」

  「二十三年。」玉如意冰冷的重複。

  她知道她不該有任何的嫉妒,但就是有種吃味的感覺忍不住的在心中蔓延——那女孩霸佔了屬於她的二十三年,整整二十三年!

  「她——柳見純是我見過的那個女孩嗎?」玉如意想起那張驚惶卻十分美麗的臉孔。

  「是。」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正要上馬的同時,一個久藏心中的疑問冒出口中,「你為什麼要帶我回蒙朝?你又是怎麼到柳教授的研究室的?還有,你身上那塊玉筀又是從何而來?」

  玉如意沒吭聲,逕自戴上黑紗帽,腦海中再次竄過柳見純瞪視自己的眼神。不會有錯的!那女孩對諸葛御陽的感情絕非普通,只是這個呆子才會認為是兄妹之情。

  「你為什麼不和她在一起?」她忍不住的再次脫口,深沉的黑眸透過黑紗盯著諸葛御陽。

  「誰?」諸葛御陽挑了挑眉,弄清楚所謂的「她」是指柳見純,不禁有點兒哭笑不得。

  看來這女人壓根兒沒聽進他問的問題,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著。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他思索著她的問題,沉吟的開口,「雖然我離開蒙朝那年不過是七歲的小娃兒,但是,我一直認為在蒙朝也許還有一個在等我的女人。很傻是不是?我因為這個荒謬的理由而不敢對任何女人許諾。」

  諸葛御陽訕訕的對她咧嘴微笑,卻發覺黑紗後的眼睛突然怔怔的看著自己。

  「你不要以為這不可能。」他尷尬的為自己辯駁,「這個時代難道沒有指腹為婚這檔子事嗎?」

  那雙黑眸依然怔怔的望著他,諸葛御陽終於忍不住失笑的擺了擺手,「好吧!你想笑就笑吧!我知道這個理由很荒謬,你笑吧!別憋得內傷傷了自己。」

  等了半天,黑紗後沒有笑聲傳出,玉如意怔忡望著他的表情已經可以用詭異來形容了。

  「如意?」他詫異的在她眼前揮揮雙手。

  「什麼?」她彷彿被嚇醒的全身一震。

  「你還有其他的問題嗎?」他按下心中疑惑,對她露出嘴角的微笑。

  「沒有了,上馬吧!」玉如意再次伸手給他。

  爬上那匹高大的駿馬,馬兒頓時揚蹄的動作,迫得他不得不放開馬鬃,轉而伸手攬住玉如意足以盈握的小蠻腰。

  奇怪的是,玉如意這回並沒有給他一鞭子。諸葛御陽微微吃驚的同時,忍不住在唇邊泛出一抹笑意,索性和她粘得更緊密,貪婪的呼吸屬於她身上的特有的香氣。

  「我一直在老爹的手下服務,不過,真正的工作是被研究。」

  打道回府的途中,他直嚷著肚子餓,玉如意莫可奈何的只好帶他走進這家京城最出名的「圓月客棧」。

  其實,肚子餓不過是借口,諸葛御陽只是不想早早回到將軍府,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他想多觀察蒙朝人的生活方式。

  但是,為了不讓玉如意起疑,他還是很認分的把面前的食物都塞進嘴巴裡,然後咂咂嘴的直呼好吃。

  「被研究?」玉如意好整以暇的啜著瓷杯裡的上好春茶。

  「研究我老化的程度。」他灌下一口茶,突然盯著她,「你怕別人認出你的身份嗎?」

  原先他以為玉如意的黑紗帽是為了遮陽,但是在客棧裡,她還可以戴著帽子喝茶,這也太扯了吧!再說,這「圓月客棧」此刻只有一個掌櫃和兩個夥計,沒有其他客人,她這樣遮遮掩掩的是為哪樁?

  「你有老化的跡像嗎?」玉如意不管他的問題的反問。

  諸葛御陽在心中歎氣。這女人似乎只挑自己喜歡的問題回答,其餘的就好像當他在放屁一樣,真是受不了!

  「目前為止,還沒有。」他豎起白旗對她投降。

  話音方落,客棧二樓的階梯口便出現了一堆青色勁裝打扮的漢子,聲量極大的吆喝夥計,看樣子像是頗有來頭。

  坐在角落的諸葛御陽瞇眼看著那堆人落坐在前頭,忍不住問玉如意道:「青衣上有金龍的繡圖,是不是代表某個江湖上的幫派?」

  青衣繡金龍?背對大門的玉如意頭也不回,剝著花生殼,淡然道:「蒙朝宰相龐青的走狗,不是什麼幫派。」

  「龐青……」他對這個名字彷彿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不待諸葛御陽深思出結果,那廂的青衣大漢旁若無人的大笑聲和對話聲已轟然的傳來。

  「喂!不是我八卦,玉將軍府的小道消息,不知道你們聽說了沒有?」

  「什麼小道消息?」一堆人好奇的追問。

  諸葛御陽揚了揚眉,看著玉如意沒有半點反應的繼續啜茶。「聽說玉如意藏了個男人在將軍府啊!」那名漢子壓低了聲音,「你們知道天香公主什麼都要和玉如意爭,昨晚聽說她帶著兩個丫環去搜查,只不過沒查出半隻鳥,不知道玉如意把男人藏到哪兒去了。」

  男人?諸葛御陽蹙起眉,那個男人指的該不會就是自己吧?

  「唉!這有什麼好稀奇的?」另一名大漢接腔道,「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嘛!」

  「是啊!」又有一人接道,「活寡守了二十幾年,不找個男人調劑、調劑,怎麼成呢?」淫穢的口氣,讓一堆大漢哄笑出聲。

  活寡?諸葛御陽在心中詫異的重複,看著眼前的玉如意握緊了瓷杯,似乎已經動了怒氣。

  但是,那堆大漢還是不知死活的嘻哈笑道:「說來也怪可憐的,那麼標緻的女人卻沒人要。」

  「誰說沒人要?」另一個人插嘴道,「我老三可哈得要命啊!可惜她不像天香公主一樣拋繡球,不然我早去接繡球啦!」

  「你?!」其他人大笑,「就憑你這副德行?那個凶婆娘不把你閹了才有鬼哪!」

  「我這副德行怎麼樣?」自稱老三的大漢拍著胸脯,「比起將軍府的那些兵士,我老三的體格夠格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啦!」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莫名的怒氣在諸葛御陽心中醞釀,不諳武藝的他正想起身,一旁的玉如意卻按住了他,一邊叫道:「夥計,算帳!」

  「你……」他不敢相信玉如意的修養這麼到家,「你一點兒都不生氣?」

  「嘴長在他們臉上。」

  玉如意淡然的掃他一眼,丟下兩錠銀子,走向樓階,諸葛御陽只得深吸口氣的跟在後頭。

  不知是今兒個逢到凶煞日,還是那堆青衣漢子命中注定嘴賤該罰,玉如意剛走經身邊,一名大漢又開口嚷道:「老三,不是我說你,要是那凶婆娘還是從前那副見不得人的……啊!」

  底下的話還沒說完,那名大漢就已經被一巴掌打得飛出客棧。那一巴掌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怒氣已漲得無法再漲的玉如意。

  原本為了掩飾身份而打算饒過這些走狗一命的,但是這票走狗果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硬是犯到她最最忌諱的容貌問題,這就別怪她手下無情了。

  「你……」一堆漢子呆呆看了玉如意半天,搞不清楚被黑紗遮掩,看起來身材文弱的玉如意是何方人物。

  一旁的諸葛御陽也呆了呆,武俠小說的畫面一旦搬上現實生活,沒見過陣仗的他不嚇愣才怪。

  不待眾人回神,玉如意已發出冷笑,「統統找死!」

  一個「死」字方出口,七、八名漢子已圍攻而上,霎時,「圓月客棧」的二樓變成肅殺戰場,刀子、椅子、桌子相繼的飛在半空中,嚇得掌櫃和夥計紛紛走避。

  「到樓下等我。」

  趁著回拳的空檔,玉如意轉頭對諸葛御陽吼了一聲,然後他卻在一旁助陣,即使不懂武功,桌子、椅子倒成了他攻擊敵人的最佳武器。

  「我不走,我幫你!」堂堂男子漢,豈有抽身而退的道理?

  「你幫我?」玉如意哭笑不得的擊出兩拳,將兩名大漢「請」下樓。

  諸葛御陽雖然出生在書香世家,但拳腳倒也俐落,仗著手上的木椅,也擊倒了兩名青衣漢子,幫忙可不是假話。

  一番激戰過後,眼見一群大漢已全數被擺平,玉如意揚起笑意,一把捉住他的手,「走!此處不宜久留。」

  說著,她拉著還搞不清狀況的諸葛御陽飛出二樓的欄杆,一下跨在馬背上,忙不迭的就往前衝刺。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到了一處有小溪的樹林,玉如意才拉著他下馬,讓馬兒自己去喝水。

  「怎麼了?」轉過頭,玉如意這才瞧見他一臉的蒼白。

  「沒、沒什麼。」諸葛御陽微喘口氣,「好……好高啊!第一次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太刺激了。」凌空的感覺嚇得他險些透不過氣,好不容易臉上才恢復點兒血色。

  「方纔刀光劍影的,你反倒不怕?」玉如意想起他的「我幫你」,不自覺地泛出笑意。

  勉強平息呼吸,諸葛御陽對她苦笑,「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裡。」

  「為什麼?」她嘴邊的笑意褪去,眸子犀利的盯著他。

  「因為……」他的笑容一頓。為什麼?因為他是男人?因為自尊?這些好像都不是理由,那是為了什麼?」

  瞪著玉如意拿下黑紗帽的姣好面容,他在心中有了主意:「不為什麼,反正就是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即使我會武功?」玉如意忽然正經八百的瞪著他。

  「即使你會武功。」諸葛御陽嚴肅的對她點了點頭。

  玉如意瞪著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複雜,怪異得令他想那些守活寡之類的字眼。

  還來不及脫口問緣由,就被玉如意先開了口,「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那雙美眸深沉的瞅著他,怪異的問題差點兒沒讓他被口水嗆到。

  「長得……怎麼樣?」他怔怔的重複一遍,看著玉如意對他肯定的頷首,不禁有點兒尷尬,「這……這要怎麼說呢?」

  「老實說。」她定定的看著他。

  「很……」他莫名緊張的嚥了口口水,吶吶的道,「很漂亮,漂亮到……」

  「到什麼?」

  「到……到……」遲疑半天,他終於咬了咬牙,「漂亮到如果我是你丈夫,絕對不會讓你守活寡的地步。

  玉如意盯著他,眼底的神情連連變幻,幾乎讓他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良久,在她逼視他逼視得快要讓他喘不過氣的時候,她忽然旋過身子,道出冰冷的聲音,「你說謊。」

  「我沒……」

  玉如意突然轉來的目光,凌厲的阻止了他的反駁,緊跟著是一聲口哨召來了駿馬,她率先上馬,然後神情冷冰的對他伸手。

  與玉如意對視良久,諸葛御陽深吸口氣,跨上了馬背,卻忍不住的再次脫口,「我沒有說謊。」

  身前的玉如意明顯的僵了一下,卻不多言,逕自拉起馬韁往前疾馳。

  他真的沒有說謊!諸葛御陽莫名的在心中歎了口氣。誰有了這樣的如花美眷,都不會忍心拋下不管的,難道身為蒙朝大將軍的玉如意,對自己的容貌這麼沒有自信?

  腦海中忽地閃過那名青衣漢子所說的「見不得人」,諸葛御陽不禁皺眉的陷入沉思,卻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算了,還是想他自身的問題吧!他得趕快恢復忘記才行,總不能一直仰賴玉如意吧?畢竟她不是他的什麼人,就算有「交集」,交集的感情也該有個限度才是。

  等等!交集?同式樣的玉筀?守活寡守了二十幾年?這……諸葛御陽震驚的甩去這個突然冒出的荒謬想法。他不會就是那個讓玉如意守活寡的男人吧?!老天!可得千萬保佑他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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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 21:32:24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炙烈的暑氣悶得入發暈,即使剛從井底撈起的冰涼西瓜也只能算是稍稍解渴。

  「好熱!熱死我了,扇快一點!沒吃飯啊?」

  蒙天香丟下啃得精光的西瓜皮,薄如蟬翼的粉紅色紗質衣衫被汗水整個滲透,惹隱若現的展露出她迷人的身段。

  「是!公主。」兩名丫環眼巴巴的看著桌上的西瓜,搖著扇子的手腕又酸又麻,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這麼無聊的日子要怎麼過?」蒙天香噴噴的望向高台外遠隔千里的山巒,一臉百無聊賴的神情自言自語道:「那個該死的御科官竟然選在昨天出城,可惡!欲蓋彌彰嘛!一定是玉如意給了他什麼好處。」

  「公主,你還惦記著玉將軍那檔子事啊?」兩名丫環聽見她自言自事的內容。

  「喂!」蒙天香懶懶的,伸手丟了顆莆萄進嘴裡,躺在竹蓆上的身軀不動分毫,隨口問道:「這兩天還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玉將軍的消息是沒有,不過,聽說昨兒個『圓月客棧』有人鬧事,砸得客棧是一塌糊塗。」

  「鬧事?」蒙天香不以為然的噘了噘嘴,「哪家客棧不鬧事啊?」

  「是啊!這話是沒錯,不過,鬧得整個京城風風雨雨的原因,是因為龐青的手下被打得遍體鱗傷……」

  「龐青?」蒙天香微微直起身子,一下興趣全來了。

  「是啊!聽說是龐青身邊的幾個貼身護法,嘖!嘖!從二樓摔到一樓,傷勢不輕哩!」

  「護法?」蒙天香沉吟的問,「誰的身手這麼不得了?連龐青的人都敢動。」

  放眼當今,龐青的地位可謂萬人之上,一人之下,囂張跋扈得很,就連她這個天香公主也得敬他三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找他的碴?莫非是……

  一道靈光閃過,三人竟然同時出聲,「玉如意?!」

  蒙天香一點兒也不驚訝兩個丫環和她想法一致,因為唯有玉如意那底子夠硬、脾氣夠臭的女人,才會在老虎頭上拍蒼蠅。畢竟玉如意連她這個天香公主都不怎麼放在眼裡了,這絕對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沒有聽說那個人長得什麼模樣?」蒙天香好奇的乾脆坐起身子。

  「只聽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頭戴黑紗帽,武功十分高強,另一個好像……好像是一個頭髮極短的男子。」

  「黑紗帽?頭髮極短?」蒙天香喃喃的重複,忽地瞪眼,「玉如意那個男人不也是短髮嗎?」

  「啊是!沒錯,只是……」兩名丫環同時懷疑的注視主子,「可能嗎?玉將軍會是那個戴黑紗帽的男子?」

  「就是因為她喬裝成男人,才要戴頂黑紗帽掩飾她那張臉蛋嘛!」蒙天香一邊分析,一邊肯定的頷首,「沒錯!一定是這樣。」說著,玉頰上浮出得意的笑容,「終於被我給逮到了吧!百密一疏啊!玉如意,遮了你的臉,卻忘了遮你男人的頭……嘖!看我怎麼整治你。」

  話音一落,也不管酷熱的天,「刷」的就跳下竹蓆,哇啦叫道:「扇什麼扇?扇的都是熱風,別扇了,跟我到玉將軍府去。」

  「玉將軍府?」兩名丫環呆了一下,隨即面相覷的道:「還要再搜一次東廂房嗎?玉將軍這次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玉如意的壞脾氣眾所皆知,即使是當今皇上,也不會不知死活的去觸怒她。

  「發什麼雷霆?」蒙天香揚了揚眉,狡猾的笑出聲,「咱們偷偷摸摸的潛進去,她不可能會發現的。」

  「但是……東廂房已經搜過了,明明沒有那個男人嘛!」

  「誰跟你說我要搜東廂房來著?」蒙天香冷哼的笑出聲,「上回咱們是給玉如意耍了,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在東廂房。」

  「那……」兩名丫環不解的看著主子。

  「咱們到西廂房。」姣美的面容笑意深切且狡詐,「她不是要我到西廂房嗎?我就應她之邀,去那兒瞧瞧。」

  如蒙天香所料,未到正午的時刻,玉如意一定還在習武場操練兵士,玉將軍府頂多只有幾名僕人和守衛,一點也不足為懼。

  好不容易,兩名丫環將她送上了屋簷,然後她們花了一番工夫才爬到她身邊,三個人全身都已香汗淋漓附加氣喘吁吁。

  望著空蕩蕩的將軍府,蒙天香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因為被逮到事小,有捐她名譽才真的事大。

  「底下就是西廂房了,公主。」丫環先找到了目標。

  「嗯!」蒙天香頷首,「趁著玉如意不在,咱們下去好好瞧瞧。」

  「是。」

  於是三個女人像小偷一樣,你拉我,我拉你的,自屋簷爬下,好不容易兩腳才安穩的落在花園的泥土地上。喘了口氣,三人面對著幾近三十間的西廂房,這才遇上了難題。

  「哪一間啊?公主,這麼多廂房,我們總不能一間一間的搜,要是不小心被人撞見了,那多丟臉啊?」

  「說得也是。」蒙天香贊同的點頭,瞇眼瞧著池塘前方的廂房,推測道:「照理說,玉如意的房間應該在正中央,再加上書房……這樣好了,你們兵分兩路在兩端找起,瞄一眼就好,甭進去了。」

  「是。」還是得每間找,兩名丫無奈的互視一發,然後領命的朝兩端跑開。

  「至於我嘛!」蒙天香瞇眼微笑,「找中間廂房吧!」

  事不宜遲,她跨步走上樓階,打算跳過玉如意的寢室和書房,在其他附近的廂房間開始找起。然而,剛跨離一旁的書房,一個晃動的影子便拉回了她的腳步和視線。

  蒙天香好奇的用指頭沾了沾口水,戳破窗口的一個小縫,瞇著眼自縫隙中一窺究竟。

  這一看,不得了了,那雙原本瞇起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男人!果真是一個男人在玉如意的書房裡,短髮沒錯!還光裸著上半身,而且……天啊!

  蒙天香難得小臉整個泛紅,兩隻小手還摀住了眼睛。完蛋了!她一定會長針眼,那個男人竟然一邊看書一邊泡澡,真是羞死人了。

  心跳卜通了老半天,蒙天香才放下小手,說不上來是什麼樣的一股吸引力,她紅著臉鼓著勇氣的再次靠近小縫偷窺。

  「看上半身就好,上半身就好……」她一邊解除尷尬的喃喃保證,告訴自己是為了想要看清那男人的長相,不是為了其他煽情的理由。

  真的!她是真的好奇,什麼樣的男人會讓守了二十三年活寡的玉如意破戒?

  唔……蒙天香仔細審視那個男人的長相,看出端倪之後,不禁震驚的在心中嘖嘖讚歎。

  好俊的男人!光是那兩道濃黑充滿英雄氣概的劍眉,沉迷於文字的深邃藍色眼珠,再加上……等等!蒙天香心頭猛然一震。

  藍紫色眼珠?!她沒看錯,閃著藍紫色漂亮的光澤,那……那他是……

  「諸葛御陽?!」蒙天香不敢置信的低呼出聲。

  未料,低呼的聲調因為震驚而拔高了數倍,在澡盆裡泡涼的諸葛御陽聽得一清二楚。

  「誰?!」他直覺的起身,將衣服寬鬆的披上,跨出了澡盆。

  蒙天香大吃一驚的往後逃開,卻在他起身之際,清清楚楚的看見他頸項上和玉如意一模一樣的玉塊。沒錯!他是諸葛御陽,失蹤了二十三年的諸葛御陽!」

  「誰?誰在外面?」

  推開書房的大門,諸葛御陽狐疑的瞇起了眼睛,掃視眼前空蕩蕩的池塘和花園,連半點風都沒有。

  「難道是我聽錯了?」搖了搖頭,諸葛御陽以為是自己多心,緩緩關上了房門。

  直到兩名丫環的腳步聲傳來,蒙天香才「嘩」的從池塘冒出甩落身上的水珠嚇得兩名丫不差點兒飛走了魂魄。

  「公……公主,你……你幹嗎跑到池塘裡去啊?」

  「你以為我想啊?」蒙天香皺了皺眉,眼底卻閃著無比得意的笑意,「終於被我逮到了吧!看我怎麼整治你。」

  「什麼逮到了?公主,你找到那個男人啦?」

  「是……唉!你們別管這麼多了,先回宮換下這身濕衣服再說。」

  等她回宮晉見她父皇,事情就有得玩了!

  左眼皮跳財,右眼皮跳災。

  玉如意的眼皮預知力一向十分靈驗,今兒個一大清早,右眼皮就眨個沒停,直教她忐忑不安的懸著一顆心,就連走路都特別小心,免得踩到狗屎。

  一個日晝下來,平安無事,神經卻依然緊繃著,直到她走進自個兒的將軍府,看著整個府邸光亮如白晝,心下即刻明白劫難現在才算臨門。

  「將軍。」

  甫進門,貼身丫環金香就慌慌忙忙的迎了過來,看樣子,她老早就在門口恭迎自己的主子。

  「什麼事?」玉如意皺著眉,除非要事,要不然一向鎮定的金香不會一臉怪異的表情。

  「天香公主來了個把鐘頭了,說是來找傳聖旨的。」

  「聖旨?」玉如意眉蹙得更緊,質問道:「為什麼不先召我回府?」

  金香一臉憂心的說:「是天香公主不讓奴婢通報將軍,她說她有的是時間等,而且必須當你的面親自傳達聖旨。」

  一席解釋聽得玉如意眉頭打對,金香跟著快步走進大廳,不敢多加其他贅言。

  一進燈亮得日晃的大廳,只見蒙天香端坐上位啜著茶,身旁除了平常班的兩名丫環,兩旁還分列站著二十來個宮裡的武裝護衛。

  在蒙朝,傳達聖旨要是勞駕二十名以上的武裝護衛,大抵是摘除官帽抑或滿門抄斬的表示,難怪金香會慌急的守在門口。

  「不知公主駕到,末將有失遠迎,還望公主恕罪。」玉如意跪下一膝,不是因為蒙天香,而是因為她手中的聖旨。

  蒙天香斜撇嘴角微微一笑,也不多說廢話,直接起身打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金香和其他僕人連忙下跪。

  「玉將軍既已尋獲諸葛王爺之子諸葛御陽,朕念在玉將軍有功於朝廷,特赦諸葛御陽免於逃婚之死罪,封其為文信候,並於百日內成婚,以彌補玉將軍延宕二十三年之憾恨,不得抗命,欽此!」

  蒙天香滿意的放下聖旨,看著玉如意震驚得面無表情的臉孔,幾乎忍不住心中的竊笑。

  「玉將軍還不接旨?!」蒙天香威嚴的聲音帶隱隱的笑意。

  玉如意自震驚中回神,抬頭看見蒙天香眼中毫不隱藏的笑意,心下明白了一切。

  不接旨是抗命,蒙天香帶了武裝護衛,很明顯的是準備通盤搜查將軍府;接了旨,她卻必須嫁給她今生最痛恨的男人。

  猶豫的時間超過了預期,身旁的金香忍不住焦急的低呼,「將軍?將軍?」

  銀牙一咬,玉如意起身接旨,蒙天香的笑意簡直快咧到了耳根,忍不住對她壓低聲量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怪就怪在我必須成婚繼承大統,怎麼也看不慣你一個人悠悠哉哉的守活寡,咱們彼此彼此,我的心裡也會覺得好過點兒。」

  玉如意強忍住氣,沒有蒙天香預料的回嘴反駁和譏諷,只是接了聖旨的退到一旁。

  結果沒有預料中的精彩,蒙天香不禁有些訕訕然的開口:「我父皇還讓我帶了口論,要我帶文信候先回皇宮,待成婚之日再來迎娶。」

  看玉如意沒半點反應,蒙天香冷笑的揚了揚眉,「是玉將軍自個兒把他帶出來,還是要武裝護衛把他『請』出來呢?」

  「金香。」玉如意冷冷的喚了一聲。

  「是。」不需主子多言,金香即刻領命到西廂房。

  不多時,金香已領著諸葛御陽走進大廳。

  除了玉如意,在場眾人包括蒙天香都為之屏息。遠看不如近看,即使那身開士服稍嫌不夠全身,諸葛御陽全身上下依然是找不到一絲缺點的好看,放眼蒙朝,大概也找不出這麼一個氣風采出眾的男人了。

  莫名的,蒙天香心裡有絲隱隱的嫉妒,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要求父皇讓他與玉如意履行婚約。

  「如意?」低沉的聲音針對玉如意,藍紫色眼珠也只看著玉如意要索答案,一旁美得脫塵的蒙天香絲毫不看在眼裡。

  「你就是諸葛御陽?」蒙天香多此一舉,目的只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

  「你是……」諸葛御陽轉向她,沒記忘記玉如意曾經交代的——不可洩漏他的身份。

  「天香公主,還記得嗎?」不待他回答,蒙天香又逕自轉向一旁僵直沉默的玉如意,「人我帶走了,百日內成婚,你自個兒也斟酌斟酌,別老耗在習武場耍刀弄槍的,開始準備婚禮的事宜吧!」

  說著,對護衛比了個將諸葛御陽帶走的手勢,方跨一步,發現諸葛御陽沒有移動的意思,那雙藍紫色眸子只是盯著玉如意。

  「如意?」諸葛御陽不明白這個天香公主的來歷,而他只相信玉如意。

  「你只是到皇宮暫歇幾天,又不是和玉將軍永遠見不著面了。」蒙天香有些吃味的說:「是不是啊?玉將軍。」

  看著那雙充滿疑惑的藍紫色眼睛,玉如意滿腔的憤怒不自覺地稍稍軟化。

  她真的想殺了他!尤其是在他帶給她這麼大的麻煩之後,但是……玉如意在心中沉沉歎息。

  有另一種聲音總是莫名的在她耳邊響起:他不過是個失憶、什麼都不懂的男人啊!你怎能如此狠心下此毒手?就算要殺,也得等他恢復記憶,最起碼讓他明白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再殺他也不遲。

  只是……話說回來,等他恢復記憶?在這百日之內?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如意?」諸葛御陽依舊緊盯著她,那眼神讓人想起忠心耿耿的狼犬。

  玉如意別過頭,還是忍不住迸出了聲音,「你走吧!」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玉將軍府離皇宮也有一段跑馬的路程,蒙天香閒著無聊,乾脆把諸葛御陽當養眼一樣的左瞧右瞧。

  「除了這只藍紫色的眼睛。」她搖了搖首,「你的變化委實太大了,真不知道玉如意是怎麼找回你的?」

  兀自沉溺在自己離開玉將軍府的那一幕情景,蒙天香的聲音好不容易才喚回他的心神。

  「我認得你嗎?」看著她詫然的挑眉,他遲疑的問,「我的意思是,我應該認得你的,是不是?」

  「你當然應該認得我。」這是什麼怪問題?她狐疑的盯著他,「蒙朝上上下下,沒有人會不識得我天香公主的。」

  「是嗎?」諸葛御陽沉吟的轉過頭,望著窗外飛逝的夜景,忽地又轉向她,「我們很熟嗎?」

  「不算熟,我和玉如意一樣,只見過你一面。」蒙天香飛快的答道,說完才覺得不對勁的一愣,「你有毛病啊?三歲的事情我都還記得,你那時都七歲了還記不住?」

  「三歲……七歲……」諸葛御陽搜尋不出有關的記憶,有些懊喪的爬了爬頭髮,「不知道失憶算不算是一種毛病?我實在想不起任何有關蒙朝的記憶。」

  蒙天香聞言愣住,好半晌才迸出聲音,「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得了失憶症,七歲以前的記憶已經完全沒有印象。」

  一個字一個字在腦海中重新消化過,蒙天香不敢置信的掉下了下巴,期期艾艾的重複:「失……失……失憶症?!」

  看他肯定的頷首,蒙天香幾乎震驚得快要摔下座椅。

  「你……你……」好不容易坐穩身子,她努力恢復正常的盯著他,「玉如意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

  「那……那……那你怎麼還弄不清楚自己的來歷?」

  「她只告訴我有關我身世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諸葛御陽苦笑的搖首,「我想她可能也不是十分清楚。」

  「等等!她怎麼可能不清楚?」蒙天香挑起了眉,「他們玉家追蹤你們的下落已經十年有餘了,怎麼可能有會弄不清楚你的身世?」

  「這……」追蹤?玉如意追蹤他的下落?

  「等等!」蒙天香忽地截口,一臉的恍然大悟。

  就說嘛!玉如意那女人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逃夫還留在這世上?原來是因為諸葛御陽得了失憶症。換作是她,她大概也會留他一命,再找機會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最好是剛好恢復記憶,那就更完美了。

  想當然耳,玉如意自然不會告訴他當年的糗事,那是她一輩子的隱痛,連她自己都無法揭開的。

  蒙天香忽地噙起一抹深沉的笑意。「我知道另一部分的事情,你想聽嗎?」她笑望著諸葛御陽,欣然的看見他對她頷首。

  「玉如意漂亮嗎?」

  出乎他意料的問題,然而諸葛御陽毫不猶豫的點頭,「漂亮。」

  「我記得你當年當著她的面罵她醜八怪,現在卻說她漂亮。」蒙天香嘲諷的笑道。

  「當年?」他不解的揚眉。

  「就是你七歲那年。」她冷笑的道,「那年玉如意剛好長天花,你爹娘恰巧又帶你來看未來的媳婦,玉如意本來待在房間是不能出來見客的,但她玩心重,硬是要我和她爬上涼亭旁的大樹,偷看你長得什麼模樣,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卻摔了下來,剛好摔在你和那一票玩伴面前。」蒙天香特意省略是自己不小心推了玉如意一把,才害玉如意摔下樹的劇情。

  「我記得你當時哇啦啦的怪叫著醜八怪別靠近你,你那票玩伴還諷笑你以後要討個滿面豆花的媳婦,氣得你大叫寧願死也不肯娶玉如意。」

  蒙天香注視他震驚的神情,冷冷的繼續道:「你傷害了一個三歲小女孩的心,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玉如意哭得那樣傷心,連我把玩具讓給她都無法討她歡心。

  「兩家父母的尷尬自是不在話下。」她頓了頓,「但這都還不打緊,最嚴重的是,第二天你們諸葛王爺府的人統統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直至現在還不知是何原因。

  「你知道外頭是怎麼風言風語的嗎?」她定定的看著他,「有人說你們是被仇家追殺,也有人說是你父親不滿這御賜的婚事,所以舉家隱居山林,逃避皇上的搜尋。

  「但是,最最惡毒的是,說你被玉如意的長相嚇去了半條命,你父母帶你遍找名醫,最後你不冶身亡,諸葛王爺也無心再回朝廷效命,就這麼沒了蹤影。」

  「荒唐!無稽之談!」諸葛御陽忍不住氣惱的低吼,直覺的認定這些都是謠言。

  「這句話,你應該去對玉如意說。」蒙天香微微一笑,又道:「她到十歲皮膚才漸漸回復好轉那七年她飽受流言抨擊,不,應該說是二十三年,我相信她的傷口至今還尚未癒合。」

  「如意她……」諸葛御陽驚心的想起玉如意起初看他的憎恨眼神,沒想到自己就是那個讓守活寡的男人,虧他還說他沒說謊!

  「她恨你!這是蒙朝眾所皆知的事。」蒙天香冷笑,「事實上,要不是我極力保薦你,你根本就不可能當上文信候,更甭談和如意完婚了,連我父王都對你氣恨得牙癢癢的,巴不得幫如意砍掉你的腦袋呢!?

  蒙朝的風氣重信守諾由來已久,光是逃夫、逃妻這等不將婚約看在眼裡的罪名,真要判罪,砍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他不解的抬頭注視蒙天香,「你為什麼要幫我?」

  「幫你?」她挑眉的動作,顯示他的話十分可愛。「我才不是幫你哪!」蒙天香笑出聲,有點兒詭異的道:「我只是不喜歡天下太平的感覺,閒來無事攪亂一池春水,這樣的日子才不會太過無聊。」

  轉回頭,才發覺諸葛御陽閉上了眼睛,好似沒聽進她的話。

  縱使如此,他又好像知道她在看他,眼也不睜開的道:「我只是在想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情。」

  所有的真相都太亂太雜了,蒙天香口中那個七歲的諸葛御陽真是他嗎?為什麼他連一點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再者,恨他的玉如意又為什麼待他如座上客?

  「你一定在想玉如意為什麼沒有把你給殺了,是不是?」蒙天香輕易的猜中他的心事。

  他睜開眼睛,等待她的答案。

  「她不是好心,也許只是還沒想好要用什麼方法對付你。」她淺淺一笑,「換作是我,我也不會讓你痛快的一刀斃命的,更何況這些年你讓他們玉家上上下下都抬不起頭,不好好折磨你,怎能消她心頭之恨呢?」

  折磨他?他彷彿早已明白,卻毫不作聲。

  「說起來,你該感謝我救了你一命才對。」蒙天香對他微笑,「要不是我,你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弄不清楚哩!」

  諸葛御陽那雙藍紫色眸子在黑暗中望著她,沒有任何表示。

  然而,那樣的眼神卻彷彿有某種吸力,蒙天香不自覺地朝他逼近,直到雙唇幾乎與他的相碰,才被那雙大手推回原位。

  「我將在百日內成婚,公主。」他冷冷的嗓音警告著想逾矩的蒙天香,而後者的震驚卻不下於他。

  「我一定是瘋了。」她喃喃的轉向窗外,不可思議的回想她方才大膽的舉動。

  她瘋了!大概是,要不然她怎麼會開始有點後悔?後悔自己把他推給了玉如意。

  圓月高掛夜空,一旁點綴的星子閃啊閃的,再襯上花園飄來的陣陣花香,實在不失為一個賞月的好時機。

  但是,涼亭內的玉如意並不這麼想,一壇又一壇的上好果子空蕩蕩的在地上滾動,再由她臉上的紅潮來判斷,這些上好佳醞怕不都在她的腸胃翻滾多時了。

  「金香,給我拿酒來。」最後一罈酒喝得只剩下一滴,玉如意「乓」的摔下酒罈,在涼亭裡大吼小的叫的咆哮著丫環的名字。

  不到半分鐘,金香踩著急急的步伐飛奔過來,一見到涼亭裡一塌糊塗的景象,不由得愣在那兒傻眼。

  「拿酒來!」玉如意趴在石桌上含糊的大叫。

  「將軍,別喝了,你已經喝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金香口裡勸著,動手要扶她,卻被她一手推開。

  「我沒有醉。」玉如意嚷嚷著,身子卻不支的倒在石桌上,沉寂半晌,忽然發出低低好似嗚咽的聲音,「我沒醉。」

  「將軍?」金香從未見過主子頹廢潦倒的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處置,只能傻傻的立在一旁。

  只聽見那低低嗚咽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模模糊糊的可以分辯出玉如意說出的字句:

  「我應該殺了他的,早在一開始,我就應該殺了他的。」

  「將軍?」明白主子心裡難過,金香不由得也紅了紅眼眶。

  隨侍玉如意也有好幾年了,有關諸葛家與玉家的糾葛她也聽了不少,只是不知道事隔二十三年,主子竟然還如此在意。

  「金香。」玉如意忽然一把捉住金香的手,仰起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嫁給一個拋棄我的男人,我不想嫁!我寧可死也不要嫁給他,我不要!不要……」

  嗚咽的聲音又轉為模糊,玉如意的頭枕在金香的手上,半晌沒有動靜,仔細一看,才知道她已沉沉的睡去。

  金香在心中重重歎了一口氣,十分明白主子剛硬不屈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內心脆弱的大女孩,要不然也不會對二十三年前的傷口耿耿於懷。

  看來,解鈴還需繫鈴人,主子不願出面,就由她代勞去和天香公主說情吧!

  天香公主和她主子表面上雖然是勢不兩立,但是,多多少少也是有那麼點兒情份在,不會不通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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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龐府,也就是所謂的宰相府邸,就像深宮大院一樣的曲曲折折,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

  然而,那些曲折的長廓和拱橋,正飛快的急竄著一道青色的身影,看看樣子,用趕著去投胎來形容也不為過。非但如此,那道青色的身影還不斷大呼小叫著,活像後頭有厲鬼在追趕他一樣。

  「什麼聲音?」

  端坐在書房的龐青放下瓷杯,皺起兩道粗黑的濃眉,豎起招風耳聆聽鬼喊鬼叫的來處。

  「不知道啊!宰相大人。」

  兩名貼身護衛的聲音方落,書房的大門就「砰」的被大力撞開,正是那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青衣漢子。

  「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啊?二弟?」其中一名護法皺起了眉,先行責罵道,「進大人的書房前,不該先通報一聲嗎?」

  青衣漢子氣喘吁吁的點頭,好不容易嚥下一口唾液,方能開口,「茲事體大,大人恕罪,小的是有急事稟報。」

  「急事?」龐青慍怒的口氣警告他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是的。」青衣漢子拱了拱手,「小的早上得到消息,聽說諸葛王爺的大少爺諸葛御陽出現了。」

  龐青手中的毛筆應聲斷裂。「諸葛御陽?!」他震愕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提高了八度。

  「諸葛御陽?!」身後的兩名青衣護法也詫然的叫出聲。

  往事歷歷在眼前竄過,龐青失神半晌,猛地又回復神智,拍桌道:「哪兒得來的消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諸葛御陽明明失蹤了二十三年,而這二十三年他派人明查暗訪始終沒有消息,怎麼可能會突然冒出這號人物?

  「消息是由皇宮傳出來的,聽說是天香公主找到了他,皇上顧念玉如意將軍勞苦功高,特赦免了他的死罪,還封他為文信候,並且還要他在百日之內和玉將軍成婚哪!」

  「蒙天香找到他?」龐青一臉狐疑的重複。

  要是蒙天香找到的人,那就十分值得存疑了。誰不知道她頑劣成性,準是不滿自己必須成婚繼承大統,故而隨隨便便找了個人,拖著玉如意一塊下水。

  饒是如此想法,龐青仍不免想要確切求證,「那個人當真是諸葛繼文的兒子?」

  「應該錯不了。」青衣漢子稍稍沉吟了一下,「聽說他的長相輪廓和諸葛繼文十分神似,而且眼珠子是諸葛家特有的藍紫色。」

  「藍紫色?!」龐青微微一震,這才算真正相信諸葛御陽並非他人冒名頂替。「這麼說來。」他糾結的濃眉將眉間擾成一條直紋,緩緩道:「那孩子真的還活在世上。」

  「大人,小的還打聽到一個消息,對大人十分有利。」

  「什麼消息?」眼看尚在人間的諸葛御陽就要揭發自己的罪行,龐青的口氣忍不住的暴躁起來。

  「聽說諸葛御陽有失憶的毛病,大人您還有充裕的時間把他給……」青衣漢子賊笑的做了個殺無赦的手勢。

  「失憶?」龐青怔了怔,不耐的神情立刻褪去,「你是說他忘了過去發生的事?」

  「是的,據小的打聽,他連自己的身世都毫無印象,更何況是二十三年前……」青衣漢子知趣的頓住,改轉話鋒道:「是故,將軍根本毋需掛心,咱們只要施一點小小的計策,趁早讓他變成刀下亡魂就可以了。」

  「計策?」龐青質疑的瞪眼,「你是要我派人到監守嚴密的皇宮行刺?」

  「二弟,你有話就快說吧!別賣關子了。」兩名貼身護衛同時開口。

  青衣漢子聞言一笑,「蒙朝是個以物易物的社會,最最痛恨的就是諸葛御陽這種忘信背義的敗類,逃婚逃了二十三年,延誤了女人最寶貴的青春,現在莫名其妙冒了出來,說成婚就成婚,雖說是皇上的旨意,但是朝廷百官怎麼想呢?蒙朝的老百姓又是作何想法呢?」

  迎視龐青質疑的眼神,他清了清喉嚨的再次開口,「據小的所知,玉如意雖脾氣暴戾,但是賞罰分明,保衛社稷居功厥偉,甚受百姓愛戴……」

  「長話短說。」龐青不耐的拍了下桌子。

  「是。」青衣漢子連忙拱手,「小的是希望大人您在廷上伸張正義,要不然放點兒風聲也可以,別讓諸葛御陽輕而易舉的和玉將軍成婚。」

  「你是說……」龐青撫了撫鬍子,猜到了大概。

  「玉將軍痛恨這門婚事是人盡皆知的事,依朝廷百官和她的交情,再加上百姓對她的擁護和同情……」頓了頓,他賊賊的笑起來,「既然諸葛御陽娶的是個大將軍,來場比武擂台賽,應該也不為過吧?」

  「二弟的意思是在擂台賽偷襲?」一名貼身護衛挑眉的猜測。

  「視情況而定,不過親自動手的可能性不大。」青衣漢子悶笑道:「我相信有很多人想為玉如意出一口氣,咱們可以在一旁納涼看好戲。」

  「好個借刀殺人的計謀。」龐青重重的拍了下大腿,近六十的老臉笑得遍佈皺紋。

  「大人的意思是……」青衣漢子忍不住得意的笑問。

  「打鐵趁熱。」龐青的笑容不減,「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事成之後,重重有賞。」

  「謝大人。」

  侍青衣漢子帶上房門,龐青仍然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諸葛御陽啊諸葛御陽,你逃了二十三年,終究還是逃不過我龐青的手掌心啊!

  「在那兒,在那兒」飛到那兒去了。」

  兩名丫環順著天香公主的指揮,又從花圃追到了草叢裡,拼了命的想要捉住一隻銀翅斑蝶。

  「哎呀!又飛到那兒去了,小橋那邊,快呀!別又讓它給飛走了。」

  蒙天香好整以暇的坐在樓閣的欄杆上,兩腿在空中晃蕩的隨手亂指,只動口不動腳,絲毫也不體恤在大太陽下疲奔命的丫環。

  這個情景落在一旁的金香眼裡,不由得暗暗慶幸她的主子沒有虐待下人的癖好。

  「在那兒!在——哈!哈……笑死我了。」看著兩名丫環落水,蒙天香立刻捧腹大笑,只差沒笑出眼淚。

  「公主。」兩名丫環掙扎的爬出水面,看著彼此濕淋淋的狼狽狀,真的是有苦說不出。

  「下去換衣服吧!」蒙天香止住笑意,大發慈悲的下令。

  「謝謝公主。」兩名丫環如獲大赦的連忙告退。

  看著銀翅蝶消失在橋下,蒙天香才懶懶的轉過頭,斜睨要求求見杵在那兒約莫快一個時辰的金香。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奴婢名喚金香,是玉將軍的貼身丫環。」金香恭敬的揖了揖,不管她對蒙天香作何感想,終究禮不可廢。

  「我知道你是玉如意的丫環。」蒙天香丟了顆櫻桃進嘴裡嚼了嚼,漫不經心的又道:「玉如意有事,為什麼不自己來見我?」

  「這……」金香遲疑了一下,決定坦誠以告,「不是玉將軍有事,是奴婢……奴婢有事特地來拜託公主的。」

  「你?!」蒙天香詫異的揚了揚眉,終於正眼看她,「你有事來拜託我?!」

  好笑、好笑!她天香公主什麼都是,就是不是個大好人,助人為樂的事一向與她無緣,這奴婢卻當她是個活菩薩嗎?

  「是,奴婢的確有事來拜託公主。」金香依然必恭必敬。

  蒙天香這下可樂了,用力擊掌道:「說吧!我倒想聽聽是什麼事得勞駕本公主幫忙?」

  「是……」金香有點兒難以啟齒的咬了咬牙,「是有關諸葛公子的事。」

  「諸葛御陽?」她黛眉一挑,十分好奇的重複。

  「奴婢希望、希望公主能阻止這門婚事。」金香好不容易的吐出幾個字。

  蒙天香聞言,美眸倏地瞇起,「這是玉如意的要求?」

  「不是,是奴婢。」金香急急解釋,「奴婢昨晚看見將軍借酒澆愁,奴婢心有不忍,所以今天才來求見公主,希望公主力勸皇上取消這門婚事。」

  「借酒澆愁?」蒙天香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冷笑道:「你確定你主子不想嫁給諸葛御陽嗎?」

  「是!奴婢確定。」

  蒙天香轉頭笑望這名忠心耿耿卻又不懂男女情事的丫環,搖了搖頭,「你回去吧!我不會答應取消這門婚事的。」

  「公主?!金香呆了呆。莫非她感覺判斷錯誤,蒙天香和她主子果真勢不兩立到了絕情絕義的地步?

  看著金香發怔的表情,蒙天香念在她的忠心,難得放緩了口氣,「玉如意只是死心眼的在鬧脾氣,她不是真的不想嫁。」

  「可……可是……」金香還是不懂。

  「你回去吧!」蒙天香微微一笑,「我和你主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她那點心思還逃不過我的眼睛,你放心好了。」

  從小到大一起「廝混」,她比誰都都要瞭解玉如意的口是心非。沒錯!是恨了二十三年,但是,沒有愛又哪兒來的恨呢?

  再說她昨晚在床上想了老半天,想想連她都忍不住受到那男人的吸引,玉如意喜歡的典型又和她雷同,她才不相信那女人的定力又能高到哪兒去?借酒澆愁只不過是因為無可奈何的心情罷了。

  「這……」一旁的金香還在猶豫。

  蒙天香立刻擺起了臉孔,「怎麼?本公主說的話你也不信嗎?」

  「不!不是、是……」

  「公主、公主。」急切的呼喚打斷了紅著臉急欲解釋的金香。是換好衣裳去而復返的兩名丫環。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蒙天香挑高了眉。

  「皇宮外頭鑼鼓喧天的,好熱鬧啊!」

  「熱鬧?」蒙天香眉峰勾成狐疑的形狀。

  「是啊!」另一名丫環跟著接口,「聽說是京城的老百姓群起抗議,不滿諸葛公子和玉將軍的婚事,硬是要皇上舉行一場比武擂台賽,測試諸葛公子是否夠格成為玉將軍的夫婿。」

  「什麼?!」金香大吃一驚。

  「擂台賽?!」金香怔了怔,隨即泛出了笑容,「太好了!這下子將軍就有救了。」

  「怎麼會這樣呢?」蒙天香喃喃的又抬頭道:「我父皇怎麼說?」

  「皇榜已經貼出去了,皇上應允百姓們的要求,準備擇期召開比武擂台賽。」

  蒙天香一點兒也不意外。她想父皇當初要不是受她慫恿外加威脅利誘,他也不論是誰起的哄?唉!難道諸葛御陽的人緣這麼差嗎?竟然人人喊打?

  「公主,你不表示一點意見嗎?」兩名丫環以為蒙天香一定十分懊惱自己的計劃被破壞,未料她們的主子卻搖了搖頭。

  「我能有什麼意見?所謂民意為天,父皇該尊重老百姓的意見。」

  奇怪!這樣「委屈」的口氣,不太像是她們的天香公主。

  果不其然,蒙天香噙起了絲莫名詭異的笑意,忽地轉向一旁呆站的金香,「你很快就會知道玉如意喜不喜歡諸葛御陽了。」

  金香愣了一下,「奴婢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不明白?」唉!天才總是寂寞的。蒙天香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莫測高深,只撂下一句,「到時你就明白了。」

  這下,不只是金香不明白,就連其他兩名丫環也面面相覷的,搞不清主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只聽見蒙天香忽地放聲大笑,極沒淑女樣的咧大了嘴巴,邊笑邊道:「玉如意,這招要是還不讓你現出原形,我天香公主以後就讓你踩著玩兒了。」

  踩著玩兒?!身後的三名丫環同時瑟縮了一下。好毒的詛咒啊!

  儘管整個京城鬧哄哄一片,宿醉的玉如意依然睡到日正當中,錯過了早朝,也過了操兵的時刻,完全不知道現在整個世界都是在繞著她運轉。

  當然,打算第一個告訴她消息,也準備目睹她震驚表情,那個「吃飽閒閒」的蒙天香自然「不辭勞苦」的又跑來了將軍府,還很「自動」的直接到了西廂房來敲門。

  「砰、砰、砰!」她敲門的力道之大,大概可以敲醒一個死人。

  玉如意表情痛苦的翻了個身,僅僅這樣的小動作,就讓她的腦袋幾欲爆開。酒精真是害人不淺啊!

  「砰、砰、砰、砰、砰、砰!」門外的蒙天香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誰啊?」玉如意嘎啞的聲音連自己聽了都瑟縮了一下,當然,十之八的效果還是拜酒精所賜。

  「是我。」神氣巴拉的聲音非蒙天香莫屬。

  「滾出去!」頭疼欲裂,她才不管門外站的是不是天皇老子。

  叫她滾出去,蒙天香卻很自動的「滾進來」。

  「砰」的一聲開門聲,蜷縮在床上的玉如意又縮了縮,頭痛更劇。

  「起來啦!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蒙天香大刺刺的坐進她對面的椅子裡,嗅到滿室的酒氣沖天,不由得皺了皺眉。

  等半天,玉如意還是很大牌的窩在床上,鳥都不鳥她。

  「沒關係。」蒙天香不以為意的哼了哼,「我知道你的耳朵聽得見。」心下明白玉如意已經豎起了耳朵,她於是清了清喉嚨,「京城的老百姓現在在皇宮外一片鬧哄哄的,我父皇已經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準備召開一場比武擂台賽,測試諸葛御陽是否夠格成為你玉如意的夫婿。」

  玉如意依然沒有半點反應,閉著的眼瞼連動都不動。

  「看樣子,他不會武功,是吧?」蒙天香又激了一句。

  「是又如何?」玉如意終於出聲,不過,那語氣真是教人失望的淡漠。

  「你一點都不擔心你未來的夫婿會因此而死於非命嗎??」蒙天香冷冷的注視她的表情。

  「死又如何?」玉如意仍是一副干她何事的漠然。

  「死又如何?」蒙天香直起身,走到她面前,「他要是真死了,你就變成真正的寡婦啦!玉大將軍。」

  感覺到面前的陰影,玉如意冷冷的抬眼,斜視上方的蒙天香,「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嗎?」

  該死的冷靜!蒙天香在心中暗罵,臉色卻一整的道:「當然不止,你的丫環特地來求我取消這門婚事,說你厭憎諸葛御陽,所以一整晚都在借酒澆愁,我來是想來聽聽你真正的想法。」

  金香?玉如意暗歎口氣。金香的想法實在太簡單了,御陽的婚事要是能退就退,她又何必借酒愁呢?

  「我沒有任何想法。」玉如意淡淡的脫口。

  「我就說嘛!」蒙天香笑著擊掌,「你口口聲聲的不想嫁、討厭他,其實心裡挺在乎他的,是不是?」

  玉如意冷冷的盯著她,像在看瘋子。

  然而,蒙天香甩也不甩,自顧自的笑道:「既然你不是真的排斥這門婚事,那麼看在你的份上,我就把我的『天蠶衣』借給他,包準他安安穩穩的通過這場測試。」

  所謂的天蠶衣,相傳是楓蠶所吐的的絲製成,質地堅韌,刀槍不入,是蒙朝皇室傳了好幾代的寶貝,穿上這件衣服,想死都死不成。這麼一來,諸葛御陽毫不費力的就能通過這場測試。

  「你太多管閒事了。」玉如意冷冷的道,眼底卻是一片複雜深沉,看不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蒙天香看進她的眼裡,緩緩浮上一抹得意的笑,「你為什麼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呢?和諸葛御陽成婚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正你就是要折磨他,那就教他每天做牛做馬的,不也是另一種折磨嗎?」

  玉如意乾脆閉上眼睛,不理她。

  蒙天香的笑意卻愈擴愈大,「你以後一定會感激我的,如意。」

  他還是想不起來。蒙天香口中的諸葛御陽真的和他是同一個人嗎?一片廢墟的諸葛王爺府,他尚有熟悉的感覺,但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小時候到過玉將軍府。

  幾乎可以算是被幽禁的諸葛御陽,煩躁的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見純和柳教授對他失蹤的事應該心裡多少有譜,他倒不甚擔心,只是他和玉如意從前的恩怨,他卻整晚難以成眠的耿秋於懷。

  不行!他得見她一面,把事情問清楚,若此事屬實,那他也好當面向她請罪:若只是蒙天香的玩笑,他也省得再在心中掙扎得要命。

  不過,天知道他幹麼介意這件事,也許是因為對象是玉如意的關係,他對那女人一向有種莫名的關心。

  輕輕推開窗子,確定外頭沒人看顧,諸葛御陽浮出得逞的微笑,腿才剛跨上窗台,孰料後頭就傳來蒙天香的聲音——

  「是哪個小賊啊?原來是咱們蒙朝新封的文信候啊!」蒙天香淺笑的站在門口,身後的兩名丫環掩著嘴竊竊的偷笑。

  諸葛御陽旋回身子,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眸寫滿了警戒。昨晚在馬車上的一席短促交談,他就已經摸清這個公主喜怒無常、亦正亦邪的個性,再加上她在馬車上大膽的舉動,他確定自己得對她保持距離。

  「退下!」蒙天香懶懶的拋下一句,兩名丫環就應聲告退,順帶關上了門扉。

  「你放心,我不會『染指』你的,這點起碼的道義我還有。」她憋笑的看出他對她的戒備。

  諸葛御陽沒有她預期的面紅耳赤,她還摸清他的個性,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英氣中帶有書生的儒雅氣質,乍看之下十分安靜,不過,那雙眼睛卻說明了他體內潛伏的爆發力。

  要是她沒看錯,這個男人可是一頭沉睡的獅子,一旦恢復記憶,真實的性格可能狂暴得令人難以想像。

  「我想見玉如意。」他盯著她道。

  真坦率!但是蒙天香卻搖了搖頭,「在完婚之前,你都必須待在皇宮裡,這是規定。」

  規定?諸葛御陽強忍的深吸一口氣,「那我和她什麼時候完婚?」

  「先通過擂台賽再說吧!」她相信他已經得到了消息,「也許百日之後,你躺在床上爬不起來,也可能長眠地下,永遠也起不來了。」

  「擂台賽在什麼時候?」諸葛御陽低沉的嗓音裡聽不到一絲畏懼和退卻。

  「還有五天。」蒙天香挑了挑眉,「你一點兒都不害怕?」

  「怕什麼」我已經死過一次了。」話方出口,不只蒙天香一怔,連他自己都愣住。

  怪了!當他說自己死過一次的時候,腦海中似乎掠過某種影像,讓他的口氣那麼理所當然,但那影像稍縱即逝,他還是沒捕捉住。

  諸葛御陽頓了頓,敷衍道:「很多地方。」

  除了帶他回蒙朝的玉如意,相信沒人會相信他的真實經歷,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是嗎——蒙天香也不多問,直接道:「跟我到後花園去!我教你一點兒脫逃的輕功。」

  「什麼?」

  蒙天香推開門,緩緩轉頭看著他,「太多人想幫玉如意出氣了,你什麼功夫都不會,想在擂台被人活活打死嗎?」

  「為什麼?」他實在不明白這個女人的用心。

  「為什麼?」蒙天香仰頭看天,似乎也在尋找答案,看了半天,卻忽地噗哧一笑,「我不喜歡一個人披嫁裳,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

  一個人結婚是件挺寂寞的事,要是能拖另一個人下水,那她毫不猶豫的會選擇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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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看哪!熱鬧得像過年一樣啊!」

  「是啊!天香公主拋繡球都沒這麼多的人潮。」

  「可不是嗎?大家都是去替玉將軍出氣的,諸葛御陽那個負心的臭男人啊!必死無疑嘍!」

  「唉!別說這麼多了,咱們也過去瞧瞧吧!」

  京城街坊的百姓一搭一唱的,跟著蜂擁的人群,擠進已經密不透風的「廣場」。

  所謂的「前宮廣場」是皇宮的前苑,佔地數千坪,此刻放眼望去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只怕所有京城的老百性都放下了自己的活兒不幹,統統都跑來看這場屠宰負心漢的戲碼了。

  高聳的擂台上,代替當今聖德皇帝主持擂台賽的蒙天香,看著難以數計的人潮,微微上揚的嘴角笑意更深。

  「怕不怕?」

  「怕?」身旁的玉如意揚了揚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這麼多人想殺了你未來的夫婿,難道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蒙天香睇視她的神情,試圖找尋一絲絲的不對勁。

  「你不是給他穿了天蠶衣嗎?」玉如意冷笑的回道。

  老實說,她一點兒也不想來看這齣戲,要不是蒙天香一大清早就頒來了要她一同觀禮的聖旨,就算八個大轎來抬也請不動她。

  蒙天香一逕微笑,反道:「他看起來十分鎮定。」

  玉如意瞇了瞇眼,不自覺地順著她的視線往前方望去,恰巧迎上諸葛御陽專注投射而來的眼神。的確,他不僅鎮定,還衝著她露出唇邊的笑意,簡直是……不知死活得可以。

  玉如意倏地別開視線,試著讓自己忘掉他篤定的笑,還有那身合宜的武士服完美勾勒他身上每塊肌肉的健碩線條——讓她該死的心跳加速。

  諸葛御陽一定是書香諸葛氏家基因的突變種,而且還是趨於盡善盡美的那種,老天對他可謂是優厚至極。

  「目前為止,已經有上千名武士報名了。」蒙天香微撇嘴一笑,「在他死前,給他一抹笑容也不為過吧!」

  「我不是愛笑的妓女。」玉如意冷厲的瞪她一眼,卻換來蒙天香翻白眼的笑意。

  不錯!很好,生氣是表示還有一點兒反應,那也表示她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將近百分之百。蒙天香在心中笑忖,一邊拿起手中的令牌往下一扔,眾人的哄鬧聲即刻平息,屏氣的看著朱紅色的令牌往下墜,直到「乒」的墜地。

  令牌墜地,台上的武官立刻下令開始,一霎時,鼓樂喧天,震得人人耳朵發麻。

  「我教了他一點兒輕功,不過,就算他的功夫再怎麼紮實,也不可能撐得住千名武士的輪番攻擊。」

  蒙天香悠悠哉哉的啜著茶,看著諸葛御陽動作迅捷輕巧的應付來敵,眼底浮現一絲讚賞之意。

  不過教了諸葛御陽幾天輕功,她就確定他是個可造之材,看來她之前的想法一點兒也沒錯,他的確潛藏著一股足以刮起龍捲風的巨大力量。

  玉如意冷眼旁觀身穿白色武士服的身影,矯健的在空中連連翻飛,對蒙天香的話一點兒也不以為意。

  誰不知道天蠶衣無所不敵,就算是千軍萬馬,只要護住他的腦袋,就根本不可能傷他半毫。

  「打死他!打死這個負心漢……」

  「殺了他!玉將軍不要這樣的夫婿……」

  群眾的鼓燥此起彼落,蒙天香斜睨玉如意一眼,卻看見她的面無表情。

  擂台上的諸葛御陽更是一臉漠然,除了應了付眼前的拳腳,他幾乎無暇分心,壓根兒聽不見眾人對他的咒罵和批判。

  直到第二個對手將他一拳擊倒在地,他掙扎的想要起身,恍恍惚惚的腦子才聽見那些謾罵——

  「再一拳啊!揍扁他……」

  「不要手下留情!殺了他…」

  「玉將軍下場殺了他!殺了他……」

  嘴角彷彿滲出了血絲,他微偏過頭,注視玉如意那雙盯視自己的銳利眼神,他再次對她微笑,使盡氣力的拚命起身,被擊中的腹部依然疼痛蔓延。

  看著諸葛御陽起身又再次被摔落在地,蒙天香搖了搖首,「真差勁,才第二個對手就受不了了。」

  「他是蒙朝的第一武士。」玉如意犀利的眼神閃過一抹難懂的光爍。

  與諸葛御陽對陣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玉如意最得意的部下,戰場上唯一可以堪稱與她匹敵的蒙朝第一武士,不只是劍術、馬術神乎其技,他最最擅長的就是他此刻所用的赤手搏擊之術。換言之,諸葛御陽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第一武士?」蒙天香吞了顆黑棗,恍然大悟的嘖嘖道:「難怪了。」

  一聲「難怪」剛出口,諸葛御陽就已經被摔出了擂台外,在眾人驚呼尖叫聲中,四平八穩的癱倒在黃土地上。

  玉如意雙眸瞇起,聽著眾人吆喝的打死他、揍扁他,而她的得意門生順應民意,緩緩走下台,走向還在地上試圖掙扎的諸葛御陽。

  「你還不去救他?」蒙天香口氣忽然急切認真起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想辦什麼比武擂台賽,明明就是在判他逃婚的死罪。」

  玉如意冷冷的注視一記又一記的拳頭落在她的「逃夫」身上,眼也不眨,「天蠶衣護身,他死不了的。」

  「沒有!」蒙天香眼見情勢緊急,連忙脫口,「我沒給他穿上天蠶衣。」

  「什麼?!」玉如意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他沒穿天蠶衣,天蠶衣還在我的寢宮裡當壓箱寶呢!」

  「你又在耍什麼詭計了?」玉如意不信的瞪著她,直到看見蒙天香眼底真正的焦急,直到——她眼角瞥見諸葛御陽口中嗆出如注的黑血。

  「住手!」當下不作二想,她揚聲高吼,輕盈的身軀飛起丈高,凌空微步的飛竄進入群裡,一掌劈飛自己最得意的下屬。

  「將軍……」第一武士不能置信的倒坐在地。

  眾人呆怔的看著這一幕。

  無視眾多不信驚愕的眼神,玉如意神情嚴峻的蹲下身,恰巧迎上諸葛御陽渙散快要合上的藍紫色雙眸。

  「如意……」他使出最後的力氣對她微笑,藍紫色的眼睛卻緩緩閉上。

  然而,最令玉如意驚駭的是他玉面的臉孔逐漸變得晶瑩透明,竟然清晰的看得見他青紫色的血脈。

  「玉將軍,殺了他,殺了他呀……」

  「是啊!快把他給殺了……」

  圍觀眾人的鼓燥聲像潮水般湧來,玉如意使出三成功力,一把拎起昏迷不醒的諸葛御陽,縱身飛起。

  「嘩!」在場的老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擂台上的蒙天香嘴角噙起得意的笑容,「還說你不在乎呢!這下現出原形了吧!」

  「前宮廣場」的上空有如兩隻飛鷹的身影飛逝不見,徒留下震愕不信、議論紛紛的人群。

  脫掉他的衣服,快!」

  「脫?!」金香呆呆的瞪視主子翻找藥箱。

  玉如意剛剛像是身後有千軍萬馬在追趕一樣的衝回將軍府,還把諸葛御陽往床上一扔,這一切都不打緊,但是……在床上脫一個男人的衣服?!

  「這……將軍你……我……」金香支支吾吾的臉紅成一片。

  做那檔子事,還要她這個丫環來插上一腳嗎?」這……哎呀!羞死人了!

  好不容易找出一罐千年人參,玉如意連吞下幾把,轉過頭卻見金香一臉的紅霞。

  「快脫呀!唉!算了,我自己來。」一把推開金香,玉如意哪是用脫,根本是用剝下來的,三兩下就把他身上白色的武士服撕扯得一乾二淨。

  「將……將軍……」主子的急切讓她大吃一驚。

  「到外面替我守著,兩個時辰內,不准任何人進來。」

  玉如意邊命令,一邊扳正諸葛御陽軟綿無力的身軀,無法不注意到他的面孔已不見血脈,整個身子也像玻璃一樣的透明。

  該死!毒性蔓延得這麼快。一掌拍向他的胸膛、一掌指向他的丹田,玉如意額頭冒出了冷汗,將自己源源不絕的內力輸運到諸葛御陽的體內。

  一旁的金香見狀,這才弄明白主子的意思,大氣不吭的連忙帶上門,忠心耿耿的站在門外把關。

  「撐著點兒。」玉如意再擊一掌在他的胃部,灼灼的內心熱氣終於逼出了一根在他體內順著血液循環的小針狀物,再一使力,那根銀針便自他胃部飛迸了出來,只留下一道小小的血口。

  「呼!」玉如意鬆了口氣大氣,雙手一放,諸葛御陽無聲的倒在床榻。

  幸好!幸好還沒到心臟,要不,後果可想而知。

  眼見玻璃的透明膚色慢慢的在轉變恢復,玉如意喘著氣,緩緩的浮上一抹淺笑。

  「如意……」昏迷的諸葛御陽似有所覺的睜開眼,模模糊糊的看見玉如意運氣之後緋紅的面容。

  「贖罪……對不起……贖罪……」沙啞的迸出幾個含糊的字眼,卻突然感覺到玉如意緩緩的逼近自己。

  不是幻覺,她靠倒在他赤裸的肩胛上,源於過度損耗內力而體力不支,微微急促的呼吸漸漸和緩下來,輕輕吹拂他光裸的肌膚。

  「如意……」他無力也無意推開她,反而伸手輕輕環住她,還輕輕轉頭,埋在她發間迷人的清香之中。

  睡吧!就這麼睡吧!把所有的仇恨忘了,把她交給他,放放心心的以他當枕。諸葛御陽在心中喟歎,一手解開她束起的髮髻,任柔順光滑的長髮披散在他身上,然後,像哄她入眠的,輕輕的、一再的撫拍她的背脊。

  「失敗了?!」

  宰相府內,龐青震怒的聲音驚動了樑上的塵灰,底下的手下更不由得的一陣畏縮。

  「其……其實也不算失敗,大人,只不過——」手下鬥著膽子,「只不過我們沒能親眼看見他中毒身亡而已。」

  「是啊!誰也沒料到玉如意會現身救他一命,要不然,他就算不被我們的『吹竹針』給毒死,遲早也會被那名武士給活活打死的。」

  「對啊!事出意外,真的是料想不到啊!」

  被派去暗殺諸葛御陽的三名手下,一句接一句,為自己的疏失而辯駁。

  「玉如意?!」龐青憤怒的挑起濃眉,「諸葛御陽是千夫所指,她來湊什麼熱鬧?!」

  普天之下,玉如意應該是最想誅殺那個負心漢的最佳代表,什麼理由讓她陣前倒戈?不過,這不是當下應該解決的問題,諸葛御陽現在落在玉如意手中,存活的機率大概有九成九,這才真的教人傷腦筋。

  「大人,有沒有可能玉如意是為了不想假他人之手殺他,所以才救他一命?」一名手下猜測的道。

  「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龐青嘴裡這樣質疑,心中卻又覺得不無可能,玉如意性情暴戾,恩怨分明,這樣的作法並不太令人吃驚,只是……他無法抱持這麼樂觀的想法。

  「乾脆讓小的到將軍府探個虛實,要是逮到機會,就先取掉他的狗命。」

  「不!別在將軍府滋事。」龐青沉吟的搖首,他對玉如意可不是沒有忌憚,更何況,這種作法太過冒險。

  「那……大人的意思是……」三名手下質疑的等待命令。

  「先打聽出諸葛御陽是生是死,其餘的依情勢再作定奪,必要的時候,派那孩子出面。」

  那孩子?三人怔了怔,「諸葛御祥?!」

  龐青眼中躍出厲光,「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是他該出馬的時候了。」

  好累!那些千年人參在她的體內滾滾的冒著熱意,試圖彌補她方才耗損過多的元氣,卻也讓她倍覺睏倦。

  「嗯……」滿足的發出一聲喟歎,她翻轉身子,更偎近那片溫暖光滑的……天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反正,很舒服就是了。

  直到她已經稍稍回復警覺的潛意識開始運作,直到她發覺那片溫暖平滑的所在似乎有某種韻律的緩緩起伏,玉如意的神經末梢這才有了點兒觸動,這一觸動,簡直嚇了她好一大跳。

  她……她……她……她竟然和這個負心漢睡在一塊兒?!玉如意瞪大眼,一下子睡意全消,迅速的起身下床,未料被她驚醒的諸葛御陽卻先一步捉住她的腳踝。

  「如意……」

  猛地轉頭迎上那雙藍紫色的漂亮眸子,玉如意心中一陣莫名悸動,竟然怔怔的跪會下來,兩人面對面的凝視對方,而他的大手依然緊握她纖細的足踝。

  詭異寧謐的氣氛在這一刻凝住,半晌,諸葛御陽才自喉嚨裡逼出沙啞的聲音,「我不確定二十三年前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一切要是真如天香公主所說的……我向你鄭重的道歉,或者如果你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玉如意怔忡的注視他已恢復血色的面孔,藍紫色眸子裡一片坦然的歉疚,長久隱藏在心中的傷疤像被人用力鑿起,一滴一滴的開始在裡頭淌血。

  「你怎麼賠得起?」她無所知覺的迸出冷冷的笑聲,「就算拿你的命來還,也無法補償我們玉家這二十三年來所受的恥辱。」往事歷歷在目,一幕一幕的在她眼前飛過。

  「玉兒,諸葛家那孩子不是不要你,他……他們也許是發生了什麼不測,也許是……總之,時間還長,爹會將御陽找回來的。」

  在諸葛御陽震驚的注視下,她繼續模仿父親蒼老的聲調,「玉兒,都過了十年了,爹對不起你,還是不能替你找回你的夫婿,但是,你只要耐心的等下去,爹相信諸葛繼文不是背信忘義之輩,御陽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直到我十八歲,」她眨去眼中的淚光,聲調冷硬,「我爹過世的遺言只剩下一句求我原諒,在他有生之年,無法替我找回我的丈夫,求我原諒玉家所遭受的嘲笑和譏諷,也求我原諒他因為你耽誤了我十五年的青春歲月……你怎麼賠得起?」她怔視著他,「你怎麼賠得起我爹臨死之前的求我原諒?」

  「如意……」諸葛御陽喑□的出聲,在她眼底彷彿看見了三歲、十三歲、十八歲的玉如意種種受傷的神情。「既然如此。」他幾乎是心疼的看著她,「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為什麼?玉如意不願去深究這個問題,也打算結束這個話題,畢竟往者已矣,所有的補償和歉疚都已是多餘,留存的只是她心中的恨,而曾幾何時,她心中的恨意已不如她所想像的那樣強烈。

  「你中了吹竹針。」她轉移了話題,伸手拾起床鋪上還未丟棄的管狀銀針,一雙美眸思索的瞇起。

  「吹竹針?」他知道她有意避開他的問題,卻不得不讓那小小的銀針吸引了視線。

  他記得自己第二次被摔倒在擂台上時,彷彿有一根硬物刺入他的脊椎處,疼痛難耐,難道就是這個小小不起眼的銀針?

  「這是江湖中一種殺人於無形的暗器。」玉如意表情一陣沉吟。

  「蒙朝的百姓十分的愛戴你,每個人都想置我於死地。」諸葛御陽苦笑的自嘲,接過那支銀針。

  玉如意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不作回答。可能嗎?愛戴她到非置諸葛御陽於死地不可的境地?她不認為,而除去這個可能性,就只有……

  「如意,我……」他突然猶豫的開口又頓住。

  「什麼?」她不明所以的注視那雙藍紫色眸子,發覺眸底千變萬化、波瀾起伏的情緒,一瞬間,自己的心跳竟亂了規則。

  「我知道你此刻也許不想面對這個問題。」諸葛御陽遲疑的尋找適當的措詞,「也許我的出現帶給你很大的困擾……」

  「我的確不想面對你和我之間的問題。」玉如意直截了當的打斷他,執意不談這段糾結的恩怨。

  「我想面對。」

  堅決的口氣令玉如意一怔,這是諸葛御陽第一次反駁她,那樣的男人神情和絕對,表明他接手了主導權。

  「你……」她突然升起莫名的怒氣。

  「你等了我二十三年。」換他打斷她,「換作其他的女人,不會在比武擂台那樣的場合救我一命。」他咄咄的盯視她,「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玉如意的心中一緊,卻在他的逼視下挺直腰桿,「這代表我認為應該由我來了結你的性命,而不是經由他人之手。」

  「那你現在就了結我的性命。

  玉如意震驚的看著他捧上手中的銀針。

  「用這個!」他手中的針尖閃著光爍,「以你的武功,以針代刀不難才對。」

  「你……」玉如意心中一凜。

  「殺了我。」他竟然對她微笑,「讓我知道你對我的恨是完全的純粹,沒有其他感情成分的雜質。」

  「我……」玉如意呼吸一窒的看著銀針愈來愈逼近自己,竟然下意識不由自主地往床角退縮。

  「你恨我不是嗎?」他逼向她,「我賠不起你的青春,唯一能給的只有這條命而已。」

  「你、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怕死?」她強逼自己冷靜,卻不難發覺自己的冷笑近乎歇斯底里。

  諸葛御陽繼續逼近她,臉上的笑容是令人費解的溫和淡然,「我原以為我回到蒙朝是為了其他未完的使命,但是,就算我什麼都來不及完成,就這樣死在你手裡,我也不會有絲毫的埋怨。」

  一向被人視為性情暴戾的女將軍,顫抖的接過他手中的銀針,殺他的確不難,只要在他的喉嚨這麼輕輕一劃,鮮血就會像噴泉一樣汩汩而出。

  但是,她一向拿刀、拿劍穩固如磐石的手,竟然會為了拿一根針而發抖?殺了他!這不是自己帶他回蒙朝的原因嗎?就應他所求,殺了他啊!

  理智憤怒的在她腦海中嘶吼,玉如意清楚的知道自己該這麼做,但是……眼前這張極為陽剛的面孔,是她盼了二十三年,也是在腦海中描繪了二十三年的丈夫……不!她應該是恨他的,而不是在心中萬般掙扎。

  然而,顫巍巍逼近諸葛御陽喉嚨的銀針卻被拋出了床外,只來得及劃出一道血口,在他頸項上滲出一滴的鮮血。

  「我……我下不了手……為什麼……我下不了手?我……」玉如意既驚又怒,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

  眼前的諸葛御陽深吸了口氣,突如其來的伸出手臂,一把將她用力的攬進自己的懷裡,力量之大幾乎撞痛彼此。

  「放開我,放開!」玉如意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稍回神更奮力的掙扎。

  「不放!」諸葛御陽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卻不敵功力深厚的女將軍,讓她掙扎出了一隻手臂。

  「啪」的一個重重的耳光摑在他臉上,眼冒金星,但是他仍拼了命的抱緊她。

  「放開我!」她幾乎快要窒息的對他咆哮,「我不殺你,你就以為我原諒你了,是不是?你以為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不是?放開我!」

  「不放!」他的聲音在胸膛裡起伏的傳出,貼在她氣極紅漲的臉上,「我剛才就對自己發過誓,你要是殺不了我,這輩子我就再也不放開你了。」

  再也不放開你了!玉如意震驚的僵直身子。這是什麼意思?一輩子?是……是表白嗎?

  「你既然要不了我的命,就代表你選擇了另外一樣。」他低沉的嗓音濁啞的說,「玉如意,我不敢說我第一眼就愛上了你,但是,我當時就知道你對我是特殊的,要不然古銅鏡裡不會出現你的容貌,要不然我也不會因為你的存在而感到莫名的心安。」

  她僵硬的被他緊摟在光裸的胸膛前,彷彿戀人的相擁般的曖昧姿勢,呼吸也因為他曖昧的告白而感到缺氧。

  「上天注定要我和你牽扯一生一世,我早就該猜到的。」他失笑的再次開口,胸膛因為笑意而震動,「失憶了二十三年,我還能夠再回到蒙朝,你即使恨我入骨卻殺不了我,這一切的一切,都表示我和你的緣分斷滅不了,月老早安排我們要成為夫妻的。」

  天殺的夫妻!玉如意神智恍惚的想要出聲怒斥,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鼻息間充斥的陽風氣息讓她腦袋不清醒,她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的理智尚存,還有,她的四腳竟然莫名的發軟,活像中了「迷骨散」。

  諸葛御陽的一字一句仍飄進她耳裡,「如意,我相信你對我的恨意應該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樣深。」

  「我……我恨你!」玉如意努力捉住他的句子,但是出口的辯駁卻像孩子鬧脾氣的撒嬌。

  該死!她愈來愈昏沉了,簡直是癱軟的掛在諸葛御陽的身上。

  「你……你是不是對我下了什麼藥?」她滾燙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心跳的速度幾乎加速一倍。

  諸葛御陽聞言稍稍鬆開手,注視她仰頭極為女人的神情,還有迷離的眼神,醺醉般的雙頰。

  「我下了蠱。」他失笑的說,然後幾近著迷的,伸手輕輕撫觸她的臉龐。

  他喜歡她睜大眼瞅著他的模樣,她毫不自覺那對男人是種大膽的挑逗和挑釁,就像她一點兒也不瞭解自己的感覺是對他著了迷。

  「我還是可以殺了你。」她不喜歡他自信篤定的笑容,也不喜歡那種佔有的眼神。

  「不,你不會,再也不會了。」

  「你……」玉如意到口的反駁被兩片濕熱的唇瓣封住,雖稱不上是天旋地轉,但對她而言,已算是理智完全的昏眩。

  諸葛御陽原本只是打算「小酌」一下,但是玉如意生澀卻大膽的反應令人無法抵擋,在失控之前,他忙不迭的拉開彼此的距離。

  呼吸進新鮮空氣,玉如意的神智稍稍回復,迷離的眼神找到焦距,吃驚不信的瞪視著諸葛御陽。

  「我並不想放開你,但是……」他微微苦笑,「有件事我非說不可。」

  「什麼?」她深吸口氣,強自撫平紊亂的心跳。

  「我方才摔下擂台時。」他遲疑的頓了下,「我的腦海裡又重複一幕我在古銅鏡裡所看看到的畫面。」

  「什麼畫面?」

  「我看到一名打扮華麗的貴婦,將尚年幼的我推進一個黑暗的金屬儀器裡。」

  「金屬儀器?」玉如意吃驚的重複。

  是轉天儀嗎?那麼……這才是她無法真正恨他入骨的原因吧!失憶再加上時空轉換機,他失蹤二十三年可能並非出自他本意。

  「如意,我不希望你認為我這是脫罪之詞,我想,二十三年前諸葛家可能真的遭遇了不測。」

  不測?玉如意迎上那雙藍紫色瞳眸,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

  「將軍,天香公主來了,在大廳等著見你,說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門外突然傳來金香的聲音,打斷兩人的思索。

  天香?玉如意在心中暗暗歎氣,天知道這個吃飽太閒的公主又要來攪和什麼了?

  束起披散的頭髮,走向房門準備見客,身後卻傳來諸葛御陽的低喊:「如意?」

  再次深吸口氣,玉如意頓下步伐卻不回頭,「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一切等我查清楚真相再說。」

  二十三年前?御科官白宇文是三年前補的缺,那麼二十三年前的御科官是……

  「如意,你有沒有認真在聽我說話?」蒙天香青蔥般的玉指在她面前揮舞的抗議,好不容易才喚回玉如意一點清醒的注意力。

  「什麼?」她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我說底下的話你得聽清楚了。」蒙天香清清喉嚨,聲調裡逸出笑意,「我父皇因為你在比武擂台會場的表現,證明了你對諸葛御陽愛護有加,所以特地將這門親事大往前挪,下個月十五,就是你們成親的好日子了。」

  玉如意不假思索的點頭,等到一字一句正式在腦海裡消化,方才震驚的叫出聲,「下個月十五?!」

  「是啊!」蒙天香抿嘴笑道,「多虧你出手相救,讓所有老百姓親眼證實你對諸葛御陽仍然心存愛意,要不然事情不會這麼圓滿的畫下句點。」

  「心存愛意?」一向鎮定的玉如意尖叫起來。

  「不是嗎?」蒙天香大眼溜溜的轉著笑道,「在蒙朝的百姓都看見了,你一掌劈退自己的屬下,為的不就是要解救你所愛的男人嗎?」

  「我所……」玉如意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一陣嗆咳之後,她惡狠狠的瞪視蒙天香,「是你的主意,你自已被逼婚就算了,竟然還拖我下水?!」

  「嘿!這叫惡有惡報。」蒙天香瞇了眼,「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誰嘲笑我必須結婚繼承大統的,現在婚期反而比我還早。」

  「你……」

  算了!聖德皇帝既已下旨,就表示絕無轉圜的餘地,她倒不如先查清楚事情真相,再作決定也不遲。心念已定,玉如意旋即轉身步出大廳。

  「喂?」蒙天香呆了呆,「你上哪兒去?我是來帶諸葛御陽回皇宮的,他在哪兒?喂?!」

  眼看玉如意恍如未聞的往前直走,蒙天香跺了跺腳,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喂!」看出玉如意的方向是實驗室,蒙天香皺眉的喊道:「你找御科官?他不是逃出城了嗎?」

  「逃出城?」玉如意頓下步子,幾乎讓跟在身後的蒙天香撞歪鼻樑。

  「對啊!」蒙天香捂著鼻子猛皺眉,「他早八百年前就跑了,我還以為是你下的令咧!」

  「該死!」她早該知道白宇文一定出宮暫時避開蒙天香了,現在可好,唯一的線索中斷,怎麼查下去?

  「你沒事找白宇文做什麼?」蒙天香不解的瞪著她。

  「查二十三年前掌管實驗室的御科官的身份。」她不假思索的回道。

  「二十三年前?」蒙天香微微沉吟,跟著眼睛一亮,「你說得那件無頭命案?」

  「什麼無頭命案?」玉如意吃驚的重複。

  「我還記得那件案子鬧得滿城風雨,讓我父皇傷透了腦筋。」玉如意搖了搖頭,「其實我記得也不挺清楚,不過,我確定二十三年前的御科官就是那個無頭屍體。」

  「死了?」玉如意眼神一黯,這下線索真的全數斷光了。

  「你不提這件事,我還不覺得奇怪。」蒙天香還在一旁皺眉,「諸葛王爺一家子失蹤的那天晚上,好像和無頭命案剛好撞期。」

  「同一天?!」玉如意震驚的瞪著她。

  蒙天香點了點頭,隨即莫名其妙的挑眉,「幹嗎?你幹嗎像吞了顆鹵蛋的合不攏嘴巴?」

  同一天?!玉如意瞪大眼,哪兒管蒙天香的嘲諷。天哪!照此推測起來,諸葛王爺爺一家子二十三年前果真遭遇了不測,諸葛御陽很可能是唯一被送到未來的僥倖生還者,而那個無頭的御科官很可能是被殺人滅口,再加上吹竹針……天!那個殺御陽一家的人還在人世。

  「告訴皇上,我不會讓諸葛御陽回皇宮的,他必須待在我的將軍府。」玉如意突兀的斷然道。

  「什麼?」蒙天香不敢置信的大吃一驚,「你瘋了是不是?先是莫名其妙的跑來找御科官,現在又說不讓諸葛御陽返回宮裡,你忘了這是蒙朝世世代代的禮法?尚未成親的男婦是不能共處一室的。」

  「我只是讓他待在將軍府,算不上是共處一室。」

  「那不都一樣?」蒙天香瞪著她,「我父皇素來最重視禮法,這種行為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那……」玉如意只思索了一秒,隨即道:「我到宮裡小住幾日,瞞著皇上,這總行了吧?」

  「這……」蒙天香狐疑的瞅她一眼,「什麼理由要我這樣幫你,說來聽聽也許我還可以考慮。」

  「你要是不讓我住進宮裡也行,不過,這個婚鐵定是結不成了。」

  「什麼意思?」她苦心苦力的好不容易才安排成功,誰敢壞她天香公主的事兒?

  「有人想要諸葛御陽的命。」她盯視吃驚的蒙天香,「除了我,還有誰會是最好的保鏢人選?」

  蒙天香自震驚中回神,冷冷的望著玉如意,「你不打算告訴我所有事情的經過,對不對?」

  玉如意不吭聲,不吭聲就代表默認。

  「哼!」蒙天香不滿的哼了哼鼻子,「不說拉倒,我會自己查出真相的,你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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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 21:33:26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距離下個月十五,不到二十天。

  在蒙天香特意的安排下,玉如意喬裝成一名武士,暫時將操練兵士的職務轉交部下,全天候充當起諸葛御陽的貼身保鏢,吃、喝、拉、撒,除了後兩項,她幾乎可說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

  熾熱的天氣,暖熱得讓人昏昏欲睡,諸葛御陽卻好雅興,跑到空無一人的花苑深處,脫光上半身,噗咚一聲就跳進清澈的小溪。

  「好涼快!」他泛出愉悅的笑容,在小溪中央對她招手,「如意,下來啊!好涼快啊!你下來試試看。」

  玉如意好整以暇的站在樹蔭下,確定四處沒有動靜,索性背靠在大樹上放鬆了戒備,也借此動作表示自己完全沒有下水的意願。

  看她毫無動靜,諸葛御陽忽地笑喊:「如意,你該不會是個旱鴨子不敢下水吧?」

  密切相處了幾個朝夕,再觀察了下蒙天香和她相處的模式,他大致摸清了這個女將軍的個性——受不得激。

  那廂的玉如意果真瞇起了眼睛,雙臂環在胸前,「誰說我是個旱鴨子?」

  「不是就下來啊!畏首畏尾的像什麼大將軍?」他不知死活的再用話激她。

  「畏首畏尾?!」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成語會套用在自己身上。

  虧她「不計前嫌」寸步不離的保護他,大熱天的還陪他來泡澡,這傢伙的良心一定是被狗啃了。

  「不是嗎?」諸葛御陽訕笑的看著她,「看你那副窩囊樣,不是畏首畏尾的小烏龜是什麼?」

  「小烏龜?!」她聲調拔高了三倍,卻換來諸葛御陽輕蔑的哈哈大笑。

  玉如意想到自己的好心沒好報,一時氣瘋的回以咆哮,「你別動!有種你就別逃,我馬上下水,不需要別人暗殺你,我馬上就把你砍得死無全屍!」

  知道玉如意中計,諸葛御陽哪管她口頭威脅,恁地不斷大笑。

  看他的笑容直咧耳根,玉如意氣炸的跳下及眉深的小溪,完全忘了自己不諳水性,還吼叫著:「別動,不許動!我馬上就來了,你——啊!」腳下長滿青苔的小石子讓她猛然一滑,「啪」的整個人陷進水裡。

  「快來啊!我在這兒等你發落。」諸葛御陽笑嘻嘻的看著她雙手在水面拚命擺晃,看了老半天,發覺她的腦袋一直沒浮上水面,這才感覺到有點兒不大對勁。「如意,別鬧了!」笑容在他臉上凝結,他不太肯定的又喊了一聲:「如意?!」

  沒有回應,那雙在水面掙扎拍打的小手也好似漸漸無力。

  「該死!你來真的。」

  一聲詛咒,諸葛御陽連忙潛入水裡向她游去,一把揪起她的身子,這才發覺這處的溪水深及他半個腦袋,真的足以將玉如意整個淹沒。

  「咳……咳……」玉如意死命的抱緊他偉岸的身軀,一出水面便不斷的嗆咳。

  「我的天!你真的是個旱鴨子。」諸葛御陽不可思議的將她帶往淺水處,任憑玉如意咳嗽的用拳頭捶打他的胸膛。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諸葛御陽用力摟緊身前咳個不停的玉如意,連聲的撫慰和道歉,終於讓她激動的情緒平撫下來。「對不起!我太粗心大意了,我以為你應該無所不能……」他喃喃的拍著她的背脊,仍不敢相信她不會游泳。

  「咳……」玉如意的反應是再一次捶他的胸膛。

  「我錯了,我……」諸葛御陽忽地莫名的笑出聲,「我終於找到一樣你不會的東西了,我知道我不該笑,但是……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覺得自己像個強悍的男人。不。」他忙不迭的糾正,「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我吻你的時候。」

  止住咳,玉如意忽然仰頭怔怔的看他。

  「這種說法很傻,是不是?」他在她的注視下微感赧然,「你知道一般都是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但是……你卻扮演保護者的角色。」

  「所以……」玉如意直直的望著他。

  「所以……」他猶豫了半晌,終鼓起勇氣,「如果沒有聖德皇帝的聖旨,你還會願意嫁給像我這樣的男人嗎?」

  玉如意怔忡的看著他坦然的眼眸,忽地別開頭,冷冷的道:「這個問題太多餘了,即使我接下聖旨,那也不表示下個月十五我就一定會成為你的妻子。」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逃婚?」諸葛御陽的聲調低沉了下來。

  「也許、也許不,我希望在婚期之前能夠查清真相。」玉如意深吸口氣,「如果二十三年前你真的是蓄意逃婚,那麼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無法逼我和你成親。」

  「如果婚期前得不到答案呢?」

  玉如意冷冷的抬眼,「沒有如果,我一定會查出真相的。」

  「如果真相是諸葛家遭遇了不測,你就會嫁給我?」他再次試探。

  玉如意不吭聲的再次別開頭,逕自往岸上走。

  「如意?」諸葛御陽追了上來,一把將她壓靠在大樹上,「我想知道你確切的答案。」

  連日來的守護,每當他以為自己贏得芳心,這個女人卻又以她捉摸不定的姿態,弄得他一顆心惶然的亂了秩序,他真的真的摸不透她啊!

  「你不打算回到柳教授和柳見純身邊嗎?」玉如意冷冷的看著他。

  「他們應當知道我回到了蒙朝,我頂多回去探望一次,但是我會因為你而留在蒙朝。」

  「即使我不嫁給你?」

  諸葛御陽眼眸嚴肅的瞇起,「你真的不嫁給我?」

  「嫁給你?」她忽地笑出聲,「我等了二十三年,你呢?你可以為我等多久?」

  「你打算逃多久,我就可以等多久。」斬釘截鐵的像發誓般,然後在玉如意震驚的瞪視下,他一把拉起她的手,「教我你最拿手的功夫,我不想一輩子受你保護。」

  「你……」她回神的搖首,「那起碼要花上十年的工夫。」

  「二十年都無妨。」諸葛御陽的眼底升起了笑意,「別人的丈夫可以不會武功,玉將軍的夫婿卻一定會幾個把式。」

  「你不……」

  諸葛御陽打斷她的反駁,堅定的眼神看得她一窒,「我想保護你,不管你是什麼聲威震天的大將軍,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不只是在水裡,我在陸地上都要好好的保護你。」

  保護?玉如意抿了抿嘴,莫名的在唇邊泛出了淡淡的笑意。

  「腰挺直,馬步站穩,出拳要有力。」

  「有力!」

  玉如意的竹籐落在他顯然還不夠有力的拳頭上,諸葛御陽痛得幾乎快要呻吟出來,卻硬是咬著牙撐下去。

  熱死人的天氣裡,練功夫簡直就是種酷刑,但是為了不讓妻子看扁自己,說什麼他都會堅持到底。

  「有力!」諸葛御陽猛地再出一拳,果真虎虎生風。

  「嗯!很好。」玉如意在樹蔭下微微頷首。諸葛御陽頓時咧開笑臉,未料女將軍後頭又來了一句,「就照這種打法,練習一百遍。」

  笑容僵在臉上,看玉如意不像在開玩笑,諸葛御陽開始在心中懊悔自己提出練武的要求,卻不得不莫可奈何的站穩馬步。

  「有力、有力、有力、有力、有力……」

  汗流浹背的當下,卻遠遠的聽見蒙天香嬌脆的聲音,「玉如意,諸葛御陽,玉……」

  「我們在這兒。」諸葛御陽興奮的大叫,從來沒有這麼希望蒙天香出現在自己眼前。

  「原來你們躲在這兒啊!」蒙天香撥開密密遮掩的樹葉,探出了整個身子,看清他們站在溪旁的樹蔭下,立刻笑臉洋溢的走向諸葛御陽,「走!看我替你帶了什麼人來。」說著,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完全無視玉如意虎視眈眈的眼神。

  「什麼人?」諸葛御陽連忙拉住她的腳步。

  「什麼人?」玉如意的竹籐也落在她面前。

  「一個能解開謎題的人。」蒙天香好心情的不與玉如意計較,只瞟了她一眼,「想知道就跟來啊!」

  玉如意狐疑的放下竹籐,毫不考慮的跟著兩人就穿越花苑,回到諸葛御陽暫居的寢室。

  房門方敞開,裡頭一名高大男子便聞聲旋過身來,一照面,那雙諸葛家特有的藍紫色眼珠便震撼了剛進門的玉如意和諸葛御陽兩人。

  「你……」諸葛御陽的聲音一時震驚的梗在胸口。

  讓他出不了聲的不只是那雙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那個男人的面孔……竟然和他有八成的相似。

  「大哥!」那男子歡喜的叫出聲。

  「大哥?!」玉如意不敢置信的重複。

  「他是諸葛御祥,御陽的親弟弟。」一旁的蒙天香看著三人變化各異的表情,插嘴道,「我在官道上遇見他的時候,也嚇了好大一跳。」

  「弟弟?!」諸葛御陽怔怔的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年輕男子,「你……你真的是諸葛御祥?」

  「如假包換。」諸葛御祥那雙與諸葛御陽相似的眼睛蓄滿了激動的淚水,哽咽的上前握住他的雙手,「我一得到你和嫂子要完婚的消息,便從邊疆馬不停蹄的趕來,原本以為是空穴來風,沒想到你真的還活著。」

  「你……」諸葛御陽也感染了他久別逢親的激動,近距離下,仔細審視胞弟俊美的容顏,益發覺得兩人的相像,不禁心中也有些哽咽。

  「這二十三年來,你到底躲到哪兒去了?」諸葛御祥紅著眼眶,「我找了你好久,幾乎以為你也喪命在那幫黑賊之手……」

  「他失去記憶了。」一旁的玉如意回復鎮定,終於找到機會打斷兩人。

  「失……失去記憶?!」諸葛御祥震驚的來回注視三人,最後視線落在諸葛御陽身上,「大哥,你忘了我了?」

  「七歲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他苦澀的對親弟弟搖頭,「我只覺得和你很熟悉。」

  』你……」諸葛御祥不信的倒抽口氣。

  「你方纔所說的黑賊是什麼人?」玉如意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御陽失去了記憶,二十三年前你們諸葛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嫂子。」諸葛御祥認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隨即回神的歎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我當時才年僅六歲,只知道我和爹娘自玉將軍府打道回府時,一堆蒙面的黑賊圍了上來,我爹娘腹背受敵,臨危之前將我丟入身後的湍流,我方才僥倖逃過一劫。」

  「玉將軍府?」玉如意質疑的挑起眉,「你說你和你爹娘到玉將軍府?」

  「是。」注意到三人同時投來的困惑眼神,諸葛御祥連忙拱手請罪,苦笑道,「那日對嫂子諸多不敬,還望嫂子見諒,童言無忌啊!」

  蒙天香當下叫出聲:「那個……你冒充諸葛御陽?!」

  「情非得已。」諸葛御祥面對三張驚疑不定的面孔,「當時嫂子的父親玉大將軍想見見未曾謀面的女婿,偏巧我大哥正臥病在床,玉大將軍又與我爹約定多時,我爹心想我與我大哥長相神似,於是……」

  「於是你就『代兄出征』,弄得兩家風風雨雨?」蒙天香直接接口,還不忘嘲諷的睇視玉如意。

  「這……諸葛御祥不解的注視玉如意青白不定的面孔,又瞥見諸葛御陽一副眉開眼笑的神氣。

  「你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造了多大的孽,是不是?」蒙天香笑著看出他一臉的茫然。

  「我被一名商人救起,發燒了三天三夜,之後曾拜託我的救命恩人帶我回諸葛王爺府一趟,但府裡已空無一人,那名商人見我年幼失親便收我為義子,從此帶著我走遍各地經商,所以……」諸葛御祥抱歉的再次拱手,「我對蒙朝的消息所知有限,若是對嫂子造成傷害,御祥甘願領罪。」

  玉如意迎上一旁諸葛御陽得意非凡的臉色,暗暗咬牙卻臉色一整,「事過境遷,你不必掛在心上,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查出那些黑賊的身份?」

  一席話讓眾人表情轉為沉重,諸葛御陽更是心中忐忑不安。

  「沒有。」諸葛御祥黯然的垂下頭,「我義父認為那批黑賊應當是我爹在朝廷結怨的宿仇,以他一介商販的身份得罪不起,故而要我遺忘滅親之恨,全力投入於經商的行業。」

  「你沒有任何可疑的線索?」玉如意不放棄的追問。

  諸葛御祥搖首苦笑,「我不是沒想過報仇這回事,但是對方明顯經過精心的策劃,就連王爺府都找不到一絲血跡。」

  聞言,三人眉頭緊蹙的落座,諸葛御祥拍了拍胞弟,拉著他坐進一旁的太師椅。

  「說來說去,只知道二十三年前是仇人找上門,卻還是不知道這仇家是誰。不過……」蒙天香轉向玉如意,「證實了你和御陽之間的誤會,下個月十五你就乖乖的和他成親吧!」

  玉如意惡狠狠的回她一個白眼,然後轉頭避開諸葛御陽深情款款、滿是笑意的眼神。

  我就是為了你們的婚事特地趕回蒙朝。」諸葛御祥寬慰的泛出笑容,「也幸好巧遇天香公主,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進宮呢!」

  「是啊!算你聰明,攔住我的馬車,要不然可得變成太監才進得來。」蒙天香笑著回道。

  攔馬車?玉如意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瞥了瞥諸葛御祥。

  「御祥。」諸葛御陽笑望著弟弟,「我下個月十五完婚,你千里迢迢的趕到這兒來,就留在這兒到我完婚再走吧!我們也好好敘敘舊,說不定能夠喚回我一點的記憶力。」

  「當然好!」諸葛御祥激動的緊握他的手,「二十年有如生死相隔,我日也盼、夜也盼……」

  正在聆聽兩兄弟的久別心聲,蒙天香冷不防的卻被玉如意一把揪出門外。

  「幹什麼?」蒙天香不解的瞪著她關上門。

  「噓!」玉如意示意她小聲。

  蒙天香只得壓低了聲量,好奇的道:「怎麼?有什麼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玉如意拉著她直直走到長廓的尾端,方才開口問道:「他是怎麼攔住你的馬車?」

  「他?你是說諸葛御祥?」蒙天香眨了眨眼,感到莫名其妙,「用他的馬來攔啊!」

  「馬?」玉如意眉峰一挑,「他的馬在哪兒?」

  「在馬廄啊!喂!不用看了。」蒙天香忙不迭的伸手拉回玉如意,洞悉她的想法道:「風塵僕僕的,馬背上都拍得下一堆沙,應該是邊疆趕來的沒錯。」

  「是嗎?」玉如意還是挑了挑眉。

  「我知道你為了保護御陽,所以草木皆兵。」蒙天香微微一笑,「不過,這個諸葛御祥應該是假不了,回皇宮的途中,我已經問過他許多問題。他都一一對答如流。」

  玉如意點了點頭,眼神仍流露出一抹猶豫。

  「如果是冒牌貨,怎麼會編出他六歲就見過你的故事,還替他大哥向你道歉?」蒙天香笑她的多心,「還有,他連你女扮男裝都認得出來,不會是冒牌貨的。」

  「希望如此。」玉如意暫安心的頷首。

  直覺告訴她危機迫在眼前,只是她嗅不出是哪兒不對勁……也罷,走一步是一步,她只要好好保護御陽的安全就行了。

  「他已經混進皇宮了?」除卻大地蟲鳴,夜幕籠罩的宰相府傳來低不可聞的聲音。

  「是的,大人,只是……」

  三名手下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推出離龐青桌案最近的一人代表發言,「大人,屬下三人認為這是一招險棋,『心魂術』真的能唆使諸葛御祥殺害自己的兄長嗎?」

  聞言,龐青放下批案的硃筆,微微泛起冷冽的笑意,「二十三年前,我就部署了這步棋,要冷如血收養諸葛御祥為義子,要是我對他的『心魂術』沒有把握,那我又何必留那孩子到這個時候?」

  「那冷如血他……」

  「算算日子,他也該到蒙朝了。」龐青輕撫自己快要垂胸的鬍子,笑意更深,「到時候,你們就可以見識到『心魂術』的厲害。」

  「大哥,不是這樣,腰這麼一旋,右手也得跟著往後用力揮過去,對,就是這樣。」

  「御祥,我還以為你只會買賣綢緞而已,沒想到連功夫也這麼行。」

  「我義父教我的。」諸葛御祥將花園裡的盆景稍稍移開,挪出更大的空地,一邊笑道:「經商也像是走江湖的,沒幾個嚇唬人的把式,很容易被人欺負的。」

  接著諸葛御陽站直身子,有些感傷的注視自己的胞弟,「這些日子老聽你嘻嘻哈哈的談些經商的趣事,事實上,邊疆的生活也不容易吧!」

  「沒的事,大哥,我過得很好,倒是你……」諸葛御祥苦笑的說,「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你和嫂子的經歷,要是有機會,我倒真想瞧瞧那個逆轉天網的玩意兒。」

  「如意什麼事都保守得很。」諸葛御陽搖首笑道,「大概連我都沒法瞧上一眼。」

  是嗎?」諸葛御祥咧嘴一笑,「來吧!我陪你繼續練,這些還只是入門的基本功夫,待會兒我再教你更上段的。」

  「教都什麼都好,只要別像你嫂子叫我練上一百遍就行了。」

  「哈……」

  兩兄弟爽朗開懷的笑聲遠遠的傳到長廓尾端,玉如意頓住步子,望著諸葛御陽兩人和和樂的模樣,不禁微微的發怔。

  「發什麼呆?如意。」身後突然冒出蒙天香的聲音,猛地喚回玉如意的神智。「看他們兩兄弟啊?」蒙天香順著她方才發愣的視線找著了目標,忽地大眼溜溜一轉,「幹嗎?都這麼多天了,你還在懷疑人家親弟弟是假的啊?」

  玉如意睇她一眼,沒吭聲。據她多日的觀察,諸葛御祥應該不會是冒牌貨,只是就是有種怪異的感覺縈繞她的心頭不去。

  「還是……」蒙天香繞著她走了一圈,在她面前定下步子,一副打量她的表情,「不會吧?你該不會是看他們兄弟感情好,所以在這兒吃乾醋吧?」

  玉如意給了她一記白眼,「今天不是你第一百零八次踢繡球招親的日子,你又跑來這兒攪和什麼?」

  「我踢了啊!」蒙天香一反常態笑瞇瞇的,「我把繡球換成了紅氣球,那些還不死心的男人已經追過了山頭,看樣子,不到太陽下山是不會有結果的。」

  「有沒有結果還不都一樣?」玉如意挑了挑眉,「反正不管誰接到繡球,到時候你都一概不認帳。」

  是故,一百零八次後,鐵定還有一百零九次、一百一十次……大概會持續到聖德皇帝氣得一病不起談止。

  「不愧是我的死頭對。」蒙天香笑嘻嘻的說,「還是你最瞭解我。」

  玉如意搖了搖頭,不予置評。

  「念在我們對頭一場的份上,我也必須給你一點忠告。」蒙天香很滿意的看著玉如意揚眉,「離十五號只剩三天了,我說你對你的諸葛郎君是不是也該有點表示了呢?」

  「表示?」玉如意再次挑眉。

  「和好啊!」蒙天香不以為然的瞪著她,「二十三年前的真相都已經水落石出了,事實證明諸葛御陽一點也沒有對不起你,你還天天擺臉色給他看?」

  「我沒……」

  「你有!你甚至還不理他,害他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一樣跟在你後頭打轉兒。」

  「我……」

  「「你這個人就是死愛面子,明明不討厭他,卻偏偏一副當他是蒼蠅、蟑螂的嫌煩,只剩三天還不放過他,他到底是腳瘸了還是滿臉豆花,讓你看他這麼不順眼?」

  「我……」玉如意還是不知該說什麼。

  「你就是……眼角餘光瞥見靠一旁樑柱的諸葛御陽,蒙天香訕訕的打住撂下一句,「哪!正主來了,你們自個兒好好解決吧!」

  正主?玉如意詫異的轉頭,一迎上那雙藍紫色深情的眼眸,直覺的便想尾隨蒙天香離去的腳步。

  「還有三天,現在想逃也太早了吧!」聲到人到,諸葛御陽那雙大手已牢牢的鉗住她,甚至扳過她的身子,逼她與他對視。

  「我沒有逃,府裡只有金香在打點婚禮,還有很多事在等我發落。」

  「這個理由不太高明。」看著她眼底流露的固執和隱瞞,諸葛御陽忽地沉沉的歎了口氣,「自從你知道我不是那個七歲的諸葛御陽後,你反而避著我。。」

  「我沒……」

  「你有。」他像蒙天香一樣的打斷她,「全世界的人都看出來了,只有你在自欺欺人。」

  不讓玉如意避開視線,他輕輕捏住她的下巴,看著那雙有些不確定,甚至有些挑釁的眼神。

  「我知道這些時日你都守在我身邊,只是遠遠的,不讓我靠近你,也不讓你靠近我。」他另一手輕劃過她的臉頰,口氣憐愛的說,「為什麼?知道我和你無怨也無仇之後,你反而更討厭我了?」

  「我……我不是討厭你。」玉如意困難的吐出幾個她打心底不願承認的字眼。

  「不是討厭,那是什麼?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

  「你……」他又在施用那種蠱惑人心的方式了,玉如意深吸口氣的開口,「你不是那個諸葛御陽。」

  「什麼意思?」他不解的望著她微顫的眉睫。

  「意思是我不認識你。」玉如意試著擠出笑容,「我以為我認識的你是你,但是卻不是你,我……二十三年既有刻板的印象一下子全被翻供,我……簡直分不清楚自己的感覺。」

  諸葛御陽沉默半晌,忽地盯著她的問道:「你是說你喜歡的是那個罵你醜八怪的諸葛御祥?」

  「不……不是這個意思。」玉如意呆了呆,跟著有些發怒,「我說過我分析不出我現在的感覺,你沒聽見嗎?」

  「我聽見了。」他瞪著她看,「你說你分不清自己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我弟弟。」

  「不是。」玉如意被他整個激怒起來,「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諸葛御陽盯著她不放,「你竟然分不清自己喜歡的對象?我弟弟小時候乳臭未乾的模樣會比現在的我更有魅力嗎?」

  「你……神經病!」玉如意被他愈弄愈糊塗了,忍不住的咆哮,「跟你說我弄不清楚我……」

  「你還不清楚?我現在就讓你清楚。」話剛落,兩片唇便為他所攫。

  所有的怒氣轉換成了纏綿的柔情,第一次的接觸不過是迷失了理智,這一次卻真的讓玉如意嘗到了真正天旋地轉的滋味。

  直到透不過氣才放開彼此,她還手軟腳軟的整個人掛在他偉岸的身軀上,迷迷糊糊的完全弄不清楚東西南北。

  「不是每個人男人都能讓你這樣昏頭轉向的。」諸葛御陽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你印象中那個七歲的諸葛御陽鐵定就沒這個本事,你信不信?」

  抬起那張依舊迷惘的嬌俏面容,看來玉如意壓根兒也沒聽見他的低喃,連眼神都還迷濛的找不到焦距。

  諸葛御陽滿意的泛起笑容,再次俯首親吻她誘人的兩片芳唇,然後在她的耳鬢廝磨的低語:「認清你的所愛了嗎?別再說你不認識我,你是我在蒙朝唯一僅存的依戀了啊!」

  不知玉如意是否清晰的聽見,不過,她那雙小手緊緊的環抱諸葛御陽的頸項,一次又一次的奉上她的雙唇與他共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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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什麼時辰了?金香。」

  一聽到主子的叫喚,杵在房門前焦急張望的金香連忙匆匆的奔回房裡,看著身穿鳳冠霞帔、蓋著紅頭巾端坐床沿的玉如意,不禁一陣支吾:「已……已時了,將軍。」

  「已時……」玉如意重複的點點頭,再次壓下心中那股煩躁不耐想逃的衝動。

  今天的時間彷彿過得特別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的關係?感覺上好像已經到了午時的良辰,卻偏偏還是她問了八百次的已時。

  「已時過一半了吧?金香?」

  剛踅回門的金香又奔進房,一臉為難的仰頭看著窗外當中的烈日,「是啊!已時過一半了。」

  要她對玉如意扯謊還真難,但是……能告訴她主子現在已經午時過一半了嗎?這個女將軍的個性,她最清楚不過了,拒婚是小意思,怕就怕她一氣之下,大概會砸爛整個婚禮的桌席,然後將准新郎大剁八塊哩!

  金香又踱回門前,緊張萬分的翹首顧盼,看半天還是沒人來通報,只聽到外頭議論紛紛的聲浪愈來愈大,不禁急出一身冷汗。

  「菩薩保佑!」無計可施之外,金香只得合起雙掌祈禱上蒼,「我們將軍等了二十三年,好不容易要嫁出去了,菩薩保佑,四方諸神也保佑啊!千萬別讓諸葛公子臨時反悔,千千萬萬要保佑啊!」

  「金香?午時了吧?」玉如意極度不耐的聲音再次傳來。

  「快了、快了。」金香在心中一陣哀鳴,趕忙又奔回房裡,「快了!將軍,諸葛公子很快就要到了,你再等一會兒,馬上,很快的。」

  「不行!」玉如意沉不住氣的一把掀起紅頭巾,露出姣好卻熱得紅通通的面孔,「不行!我要是再穿著這些披披掛掛的玩意兒,遲早會熱瘋掉。」說著,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金香驚呼的阻止,一下就摘下鳳冠,接著是解開嫁裳。

  「不行啊!將軍。」金香驚恐的攔阻她,「你今天是新娘,怎麼可以不穿……」

  「我要小解!」玉如意幾乎是咆哮的道出,「穿著這些笨重的廢物,我怎麼上茅廁啊?」

  「茅廁?」金香呆了呆的鬆手,玉如意理所當然的往外走。

  待金香回神,玉如意已走到門外,仰頭怔怔的看著掛在閒頂正中的太陽。

  「將軍!你……」金香急急的跟出來,一見玉如意仰頭怔然不語的神情,一張小臉頓時變成了苦瓜。

  「正午了?」玉如意呆呆的依舊看著太陽,然後十分不理解的轉向一旁驚慌的丫環,「你不是說才快到午時嗎?」

  「我……我……奴婢……」

  「午時已經過了一半了吧?」

  「不……是……不」金香像熱鍋上螞蟻,急亂了方寸。

  「已經過了良辰吉時了,是不是?」

  金香急得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尤其玉如意那種不慍不火的口氣,更是讓人打心底不安到了極點。

  他還沒有來……」玉如意這次換成了自言自語,「該不會是又逃婚了吧?」

  「不會的!」金香急得提高聲量,「一定是中途出了什麼問題,也許是馬車壞了,也許是……」

  「他逃婚了!」玉如意的聲音斬針截鐵,金香嚇住的連忙噤口。「聽!外頭一堆人雙在竊竊私語了。」玉如意神情冷峻的側耳傾聽,忽地詭異的笑出聲,「一定又在嘲笑我了,是不是?」

  「不是的,。」金香頭搖得像撥浪鼓,急得完全不知所措。

  「怎麼不是?」玉如意冷笑的扔掉手上的金環和金戒,「等了二十三年還是一場空,怎麼可能不被人笑語?」

  「將軍……」

  「我像一個呆子一樣被人家給耍了。」玉如意終於爆發怒氣的吼了出來,「說什麼二十三年前全是誤會,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將軍……」金香難過的紅了眼眶。

  「你去宣佈這門親事取消了。」玉如意緊緊的閉上眼睛,「我去找他,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非把他給揪出來不可。」

  午時過一半。

  烈日下,迎親的隊伍停擺在官道上,所有的馬匹癱倒在地上喘息的哀鳴,掙扎的馬蹄則全是血跡斑斑。

  「怎麼樣?馬兒還能跑嗎?」諸葛御陽焦急的追問正在審視馬蹄的一名轎夫,轎夫直起身子,臉上莫可奈何的表情,直教他一顆心猛然下沉。

  「難了,侯爺,前頭領路的十匹馬無一倖免,要不傷了四蹄,要不也傷了兩蹄,那些鐵釘約莫快兩寸長,這些馬兒現在連站起來都有點兒困難,更甭提跑到玉將軍府去了。」

  諸葛御陽臉色一陣青白,困難的深吸口氣,「那咱們用步行,反正抬轎也是用走的,沒什麼差別。」

  大哥!」一旁的諸葛御祥皺了皺眉,「還有十里路,你的腳程和這些轎夫可沒得比,倒不如派人到玉將軍求援要來得妥當些。」

  「可是,已經快過午時了。」諸葛御陽為難的抬頭看著頂上的太陽,忍不住懊惱的在心中詛咒。

  該死的老天爺,分明是要斷送他和玉如意的良緣,哪兒不擺鐵釘,偏偏擺在他要迎親的官道上,還算準了那十匹馬都沒長眼睛,統統倒地只差沒一命嗚呼!

  現在可好,他幾乎不用費力就可以想像他未來的妻子穿著嫁衣暴跳如雷的模樣……該死的美麗、也該死的讓他提心吊膽。

  「不行!」他咬牙的作下了決定,「不能等救援,我一定得先趕到將軍府,要不然如意一定會恨我一輩子的。」

  「你去不如我去。」諸葛御祥攔他道,「我的腳程沒人可比,嫂子也可以提早安心。」

  「也好。」諸葛御陽猶豫的點頭,「盡量快,別在途中耽擱了時間。」

  「那……大哥你的安全……」玉如意要他片刻不離的保護他大哥,這個使命他不敢忘。

  「放心!這兒有幾名護衛保護我,我不會有事的。」

  「那……」諸葛御祥點點頭,「我就先趕到嫂子那兒了。」

  諸葛御陽頷了頷首,看著弟弟有如一陣疾風的往前飛竄,再一次在心中歎息自己的武功不濟。

  「侯爺,這些馬該怎麼處置?」轎夫的聲音拉回他的心神,諸葛御陽轉回身子,正待回答,卻聽見悶熱的空氣中傳來叮咚的琴聲。

  「什麼聲音?」眾人疑惑的張望,諸葛御陽也質疑的挑起了眉頭。

  那琴聲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叮咚叮咚的不成個曲調,更談不上什麼如泣如訴的味道,怪異的快幾個節拍又慢幾個節拍,只是刺得人耳膜有點發疼。

  「像是古箏的聲音。」

  「是琵琶吧?還是箜篌?」

  「怪怪的,官道這麼大,哪兒有人在練琴呢?」

  「聽起來,好像是在亂彈嘛!」

  眾人七嘴八笑的議論紛紛,諸葛御陽則甚是狐疑的閉眼緩緩自轉一圈,側耳傾聽了半晌,還是聽不出琴聲是從哪個方位傳來。

  不解的睜開雙眸,卻看見前頭一個人影向這兒飛奔而來,那模樣長得甚是熟悉。

  御祥?!」認出是自己的弟弟,諸葛御陽疑惑的揚眉,大聲喊了過去,「發生什麼事了?你……」

  「啊、啊!」身後眾人忽然驚呼尖叫的紛紛閃避。

  諸葛御陽呆了呆,終於看清眾人逃開的原因——那把在陽光下熾閃金光的大刀,諸葛御祥正拿著它向他砍了過來。

  「御祥?!」諸葛御陽不敢置信的變了臉色,慌忙的向後退開,避開他沉甸甸的一刀。

  一刀沒砍中他,卻險些劈中了原本想要迎上前來的護衛,更讓眾人嚇得尖叫連連。

  不是開玩笑的!諸葛御祥拿著大刀朝自己的親兄弟猛揮,那模樣完全的凶神惡煞,像變了一張臉,更像變了一個人,藍紫色的眼眸冰冰冷冷的,卻渾是一股駭人的肅殺之氣。

  「御祥?!我是你大哥啊!」再次避開一刀,諸葛御陽震驚的退到轎子後,一不小心卻被車轅給絆了一跤,仰頭摔了個四腳朝天。

  眼看那把金晃晃的大刀就要劈下,一名護衛卻在另一頭搬動轎子,大刀砍在車轅上,諸葛御陽也及時爬起身子逃過一劫。

  「殺了你!」大刀再次揚起,諸葛御祥面無表情的揮舞著凌厲的刀鋒,一逕以諸葛御陽為目標的追趕砍殺。

  「御祥,你別開玩笑了,好端端的發什麼瘋啊你?」

  不吼還好,這一吼似乎更激動了諸葛御祥置他於死地的情緒,一刀又一刀的,逼得諸葛御陽只能繞著花轎轉圈的躲藏,其餘眾人也插不上手,只有旁觀驚呼的份兒。

  玉如意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諸葛家的兩兄弟繞著她的花轎團團轉,大玩捉迷藏的遊戲。

  「諸葛御陽,你……」聲音嘎止,輕盈的身軀還飄飛在半空中,滿是怒氣的玉如意怔了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不對!這哪是捉迷藏啊?明明就是煮豆燃豆箕,最新版本兄弟相殘的戲碼嘛!

  「如意?!」遠遠的聽見未過門妻子的聲音,即使是河東獅吼,此時此刻疲於奔命的諸葛御陽也當成了世上最美的天籟。

  玉如意身形飄飄的飛落在官道上,諸葛御陽頓時像見到了救星,三步並作兩步的朝她飛奔而去。

  「救我啊!娘子。」好不容易揪住妻子的衣袖。

  「我為什麼要救你?」怒氣未消的玉如意破口大罵,「你這個口蜜腹劍的負心,你欺騙……」

  「小心啊!」諸葛御陽大聲驚呼。

  那把大刀砍向糾纏不清的兩人,玉如意來不及罵完,拖著諸葛御陽就連連飛退了三丈遠。

  驚魂甫定,玉如意怒沖沖的道:「你弟弟得了失心瘋了是不是?沒事拿刀亂砍人?!」

  「說來話長啊!娘子。」諸葛御陽歎了口氣。

  「誰是你娘子?你……」話未說完,諸葛御祥一刀又劈了過來,這回玉如意甩開諸葛御陽,忿忿地回擊,「我就猜你是個冒牌貨,莫名其妙冒了出來,肯定沒安好心眼,果然不出我所料。」

  「冒牌貨?!」諸葛御陽呆呆的瞪視拚命揮刀的弟弟,不敢置信。這個長相與他神似,一樣具有藍紫色的男子,真的不是諸葛御祥嗎?

  眼見玉如意被諸葛御祥不要命的刀法給激怒,跟著大吼了一聲,諸葛御陽一口氣瞥在心口,不知道是為誰提心吊膽?

  私心裡,他仍然不願承認這個諸葛御祥與他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他早認定他是他在蒙朝唯一的親人了。

  提心吊膽的當下,玉如意已經連連發掌,旋飛而起的右腳,踢中諸葛御祥的虎口,一陣劇痛,讓他松落了手中的金刀,清脆的匡口當聲,金刀落在官道上。

  「去死吧!」機不可失,玉如意怒斥了一聲,正待逼近取他性命,未料前方卻突然殺出了一個程咬金——諸葛御陽不要命的竄到她面前。

  玉如意心中一緊,掌風立即偏向一旁,避開他的身子,卻讓自己跌撞得差點穩不住身子。

  「你找死啊!」諸葛御陽。」剛站定,玉如意便轉過身子,朝他破口大罵。

  「他是我弟弟,如意。」他擋在已無寸鐵的諸葛御祥身前,顧了前方,卻顧不了後方——

  「小心!」玉如意出聲警告,手腳的動作更快,一把上前推開他數丈遠,避過諸葛御祥雙掌的偷襲。

  「咳!咳……」躲過致命一擊,諸葛御陽仍被掌風掃到,嗆咳連連卻拉住想要繼續上前回擊的玉如意。

  「放開我,他不是你弟弟。」玉如意掙扎的想要脫開他有力的手腕。

  「他是,咳……」他死也不放手,「他一定是受到什麼人的控制,方纔他還好好的,咳……本來要趕去將軍府向你求援,去沒多久回來就變了個樣。」

  「求援?」玉如意狐疑的停止掙扎。

  「馬兒全踩到了鐵釘,似乎是有人不打算讓我活著趕到將軍府。」諸葛御陽想到自己當時被甩到了地面,險些沒被馬蹄給踩死。

  「鐵釘?!」玉如意橫眼一掃,這才注意到十匹倒不起的駿馬。

  那廂的諸葛御祥已經再度撿起地上的金刀,雙目發赤的朝他們撲來,空氣中叮叮咚咚的琴聲也加快了節奏,旁觀的眾人忍不住的紛紛摀住自己的耳朵。

  「什麼聲音?!」玉如意拉著諸葛御陽往後不斷倒退,心中一陣驚疑。

  方纔只顧著砍砍殺殺,壓根兒沒聽見這怪異的琴聲,現在仔細一聽,才發覺其中頗為古怪。

  看著金刀不斷揮來,諸葛御陽緊張的跟著她後退,「不知道是什麼琴聲,響沒多久,御祥就像發了瘋一樣的衝回來砍我。」

  聞言,玉如意心中一凜,仔細注視追著他倆的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孔,頓時領悟諸葛御祥受到了控制。

  「一定是中了什麼攝魂之類的妖法。」她斷然道,「那個琴聲有問題,立刻找出那個操琴的人。」

  「找出操琴的人?」諸葛御陽不信的低呼,「你在開什麼玩笑?」

  的確!放眼望去,官道兩旁皆是幅員廣大的濃密樹林,再加上那詭異的琴聲飄飄忽忽的,不知打哪兒傳來,這要從何找起?

  「不管!就選右邊的樹林吧!」做了總比沒做好,一向是玉如意的宗旨,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拖著諸葛御陽往她幸運的方位奔去。

  「那……那些人?」走歸走,諸葛御陽仍不放心那些護衛和轎夫。

  「你弟弟的目標是你,他們不會有事的。」玉如意的猜測一點兒也沒錯,那把金刀囂張的在身後緊追不捨,證明了諸葛御陽才是他真正的靶心。

  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諸葛御陽在心中歎了口氣,兩條腿片刻也不敢稍停的跟著玉如意在樹林裡東竄西竄,找尋琴聲的來處。

  一時半刻的情況還好,時間一長,他的腳程便慢了下來,魁偉的身軀拖著玉如意,也讓她大感吃力,好幾次,險些被那把金刀砍中了腳踝卻僥倖的逃過。

  「這樣無頭蒼蠅的亂竄也不是辦法,如意!」

  「要不然怎麼辦?我又不能殺了他,制伏他又很可能會讓那個操琴的人預先逃掉。」

  言之有理的讓諸葛御陽皺眉,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就只剩一個辦法了。

  「我們分開找吧!」他作下了決定,壯士斷腕的道。

  「不行!」玉如意在轉彎處趁隙睨他一眼,「他的目標是你,我要是走了,你肯定會被他大卸八塊的。」

  言下之意,頗為在乎,看來已原諒了他成親逾時不到的罪名。諸葛御陽心中頓時滿滿的感動,「我怕我會拖累你,如意。」

  「噓!你聽,琴聲是不是愈來愈清晰了?」

  「有嗎?」豎起耳朵聽半天,畢竟不及玉如意的武功深厚,他還是聽不出任何端倪。

  「有,好像是在前面。」玉如意側耳傾聽了一會,跟著伸手指向前方,「一定是在那兒,不會有錯的。」

  前方?!諸葛御陽原本還半信半疑,但是玉如意一掌劈開面前那些密密遮掩的樹葉,眼前的景象頓時教他瞪大了眼睛。

  那些遮掩的樹葉後是另一番景致——一條蜿蜒的小溪,流水淙淙的正中央是一塊突出佈滿青苔的大石,令人吃驚的是——一個白髮老頭竟然安然自若的站在大石上,而叮咚的琴聲正是他擺在肩上,類似琵琶的樂器發出的聲音。

  「旁門左道的老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玉如意發出一聲怒斥,白髮老頭聞聲抬頭,赫然是一張約莫四十年紀的白皙面孔,還衝著他們詭異的咧嘴一笑,跟著琴聲轉高、轉急,玉如意根本還來不及出手,身後跟至的諸葛御祥便朝她撲了過來。

  「砸爛他的破琴。」玉如意推開諸葛御陽。閃開一刀,「砸爛它,你弟弟就不會被他所控了。」

  「砸琴?諸葛御陽遲疑的重複。

  蒙天香只教過他一點兒脫逃的輕功,但這條溪到中央起碼有兩丈還不止……他哪兒這麼高的功夫,不跌進溪裡才奇跡哩!

  「砸啊!」玉如意和諸葛御祥打得難解難分,還不忘提醒他,「用石頭啊!地上那麼多石頭,你不會撿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諸葛御陽趕忙撿拾地上的大石頭,一把一把的扔,白髮人忙不迭的閃躲,一個兒瑟沒拿穩,便「叮咚」的掉進了水裡。

  「琴?!」諸葛御陽和白髮人同時驚呼,不約而同的跳進溪流。

  琴聲倏止,玉如意面前的金刀頓住了動作,諸葛御祥那雙凍結的藍紫色眸子也漸漸有了一絲的焦距,怔怔的看著玉如意半晌,困惑的出聲,「嫂子……我到玉將軍府了嗎?」

  玉如意大大的鬆了口氣,一把奪下他的金刀,「什麼將軍府?要不是你大哥千攔阻、萬攔阻,你現在到的會是閻王府。」

  「閻王府……」諸葛御祥呆怔的搔頭,一臉不解。

  玉如意也無暇解釋,轉身望著面前湍急的溪流,焦急的找尋兩個載浮載沉的人頭,好不容易,兩個人頭同時冒出了水面,明顯的正在搶奪那把怪琴。

  「御陽。」玉如意放聲大喊,「快上岸啊!」

  「大哥……」諸葛御祥一臉費解的走上前,看清那個白髮的身影,不禁大為吃驚,「義父?!他們兩個在水裡幹什麼?」

  「搶……」玉如意怔了下,訝然道:「義父?那個白髮的傢伙是……」

  「我義父冷如血。」諸葛御祥納悶的道,「他就是扶養我長大的救命恩人,我跟你們提過了。」

  「冷如血?!」難怪她老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原來是邊疆有名的「心魂術」鼻祖冷如血。

  腦筋才剛晃過個念頭,溪流中央的兩人情況已經起了變化,不知何故,那把怪琴竟然變成兩人的武器,搶著用來砸對方的腦袋。

  「他們……老天!他們到底在做什麼?」諸葛御祥還是弄不清情況。

  「你快下水,把你大哥拉上來。」玉如意慌亂的命令,「別讓冷如血拿到那把琴。」

  話剛落,水裡的冷如血已到搶到了那把琴,高高舉起的朝諸葛御陽的腦袋落下……

  玉如意心臟蹦到了心口,叫不出聲音。

  痛!諸葛御陽腦袋一陣劇痛,來不及吭聲,便沉入了水裡……

  「大哥?!」諸葛御祥震驚的大吼,終於意識到情況大大的不對勁,慌急的跳進溪裡。

  「御陽……」玉如意喑□的出聲,幾乎快要不能呼吸的窒息,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跟著落水。

  好痛!沉落水裡的諸葛御陽昏沉的睜開眼睛,看著冷如血在水中蹬開的雙腿,毫不思索的就伸手拉住了他,然後使出所有的力氣浮出水面,在冷如血震驚不信的注視下,一把搶過那把怪琴——

  「去死!」琴身斷裂成兩半,套在冷如血的頸項上,讓他整個人昏死過去。

  「御陽……」剛下水的玉如意怔怔的看著這一幕——諸葛御陽拖著昏死的冷如血冒出水面,一步一步朝岸上走來。

  「大哥,我義父他……」諸葛御祥衝上前接過冷如血的身軀。

  諸葛御陽眼底一片陰暗的藍紫,啞聲道:「你義父?!他明明是龐青的走狗。」

  「龐青?」諸葛御祥怔忡的重複。

  「龐青?!」奔上前的玉如意全身一震,愕然的注視他腦袋緩緩流下的血跡,「你……你是不是……」

  「我的記憶可能恢復了,如意。」

  一滴淚水忽然滑落他緊硬的臉龐,玉如意和諸葛御祥同時倒抽口氣,「你……」

  「我要報仇!」諸葛御陽那雙藍紫色眸子轉成一片看不見底的深藍,卻渙散的漸漸無神,「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如意……只有你可以幫我……只有你……」

  腦袋的劇痛讓他失去了知覺,他再也無法支撐的倒下,昏厥在玉如意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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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 21:34:06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皇宮內,諸葛御陽的房裡燈火通明,一堆御醫來來去去,折騰了大半夜。

  「沒事了,上了金玉斷續膏,二十四個時辰內,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難得好言好語的,坐在床榻旁的玉如意卻恍若未聞,蒙天香不禁在心中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御醫幫你找來了,人也幫你醫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總得跟我說個明白吧?」

  從頭至尾,蒙天香只聽到諸葛御祥提到什麼冷如血、龐青,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的腦子裡仍是一團漿糊,這會兒,諸葛御祥又去幹什麼「發落」冷如血的玩意了,弄得她更是迷糊。

  玉如意仍舊沉默,怔怔的眸子一逕注視昏迷的諸葛御陽,不時的拿起手巾擦拭他眼角迸出的淚水。

  「他為什麼一直在掉眼淚?」蒙天香又問了一句。

  腦袋受傷,難道淚腺也會受影響嗎?她從未見過一個昏迷的人淚落得像斷線珠子似的。

  玉如意終於有了反應,但那反應卻是緩緩的搖首,「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卻明白諸葛御陽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而那痛苦並非來自肉體,而出自心靈——一個人必須抹滅自己所有的記憶,才能忘掉所受的傷痛,那麼,那麼傷痛到底巨大到什麼樣的程度?

  她不敢想像,也不願去想他的經歷,光是他走出水面的那一幕,就已經夠震撼她了。

  「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如意……只有你可以幫我……只有你……」

  只有她!玉如意緊緊的咬住牙根。

  他喑□破碎的聲音還不斷迴盪在她耳際,那樣深沉的痛楚幾乎要將她的心撕成碎片,但是真正受傷的,真正承受這些痛楚的卻是諸葛御陽,而當時他不過年僅七歲……

  「問你什麼都不知道。」蒙天香的聲音再次傳來,「那御祥剛剛提到龐青,龐青你總該知道吧?他和這件事扯得上什麼關係?」

  「龐青……」諸葛御陽的憤恨全數感染了玉如意,銀牙咬得更緊,「是他滅了御陽一家。」

  「是龐青?!」蒙天香震了一下,難以置信的瞅著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冷如血都招供了。」玉如意的語氣足以凝結悶熱的晚風,「二十三年前,龐青私自徵稅和收賄,被御陽的父親諸葛繼文查獲了證據,是故龐青派了一批手下殺人滅口,以杜絕後患。」

  「那御陽他……」

  「冷如血說御陽是當時唯一的目擊生還者,他看見了那批黑賊身上金龍刺青的圖案,所以龐青非殺他滅口不可。」玉如意深吸口氣,「另外,龐青當年並未搜獲諸葛繼文留存的證據,這也是他為什麼非置御陽於死地的最大因素。」

  「你是說御陽很可能知道那些證據的藏處?」蒙天香立即接口。

  「沒錯!」

  「那我們還在等什麼?」蒙天香不明白,「我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把龐青捉來拷問……」

  「目前我們沒有證據。」玉如意打斷她,「龐青老奸巨猾,光憑一個冷如血,我們根本不可能告發他。」

  「那如果他逃了呢?」

  「除了我們三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御陽已經回復了記憶。」玉如意篤定的搖頭,「他不會輕易的棄甲而逃的,為了權勢與富貴,他會堅持到最後一秒鐘。」

  「那……」蒙天香思索片刻,搖頭道:「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非得派人去盯著他不可。」

  「宰相府週遭一百公尺內,我都已經派人埋伏了。」玉如意早作好準備。

  「那我派幾名手下到諸葛王爺府再搜查一次。」無論此舉是否多餘,蒙天香都不願坐著靜觀其變,行動才是她的本能。

  玉如意深知她的個性,也不阻止,只交代道:「別打草驚蛇了。」

  「我知道。」說著,蒙天香一雙蓮足毫不停留的跨出門檻,順手帶上了門扉。

  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玉如意的視線重新調回諸葛御陽的面孔,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面頰,「我知道你不會睡上二十四個時辰,你很快就會醒過來,因為你已經等了二十三年,再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話聲方落,那雙緊閉的濃密眉睫便顫動了一下,一滴淚水再度滑落他眼角,然後如玉如意所料的,那雙深沉的藍紫色眸子緩緩睜了開來。

  「我昏迷了多久?」喑□的聲音有絲破碎,他試圖坐起身子,執意忽略腦部傳來的痛楚。

  「不到十個時辰。」玉如意扶直他的身子,「傷口敷上了金玉斷續膏,你現在不宜妄動。」

  「我必須找出告發龐青的證據。」諸葛御陽藍紫色眸子定定的看著她,「帶我到王爺府,如意。」

  「告訴我證據的藏處,我派人去找。」她阻止他下床。

  「如意—…」

  「你說過只有我能幫你的。」她的眼神、語氣皆是執著,「讓我幫你,我會替你拿下龐青的腦袋。」

  「那得等我拿到那些證據再說。」諸葛御陽對她搖了搖首,「除了你和我,沒有人能開啟那道機關的。」

  「除了你和我?」玉如意微吃一驚。

  「我們身上的玉塊就是開啟機關的鑰匙,另外。」諸葛御陽伸出自己的右掌,「還必須加上我的掌紋,否則只有玉筀也無法開啟。」那是他父親精心的設計。

  「可是,你的傷……」玉如意擔心的說。

  「那把破琴都砸不爛我的腦袋,你大可放心。」諸葛御陽朝她泛出淡淡的笑意,保證道,「我只要找出證據,龐青的首級就交給你了。」

  諸葛御陽說得一點兒也不錯。那道機關位於王爺府的後山,層層相疊的樹枝是天然的屏障掩飾,就算萬事皆備,沒有他這個識途老馬帶路,她派來的手下大概也只有空手而返的份兒。

  掀開樹枝,背後是一片墨黑色,形狀殊異的石壁,乍看之下,平整光滑得令人不可思議。

  「就是這兒。」諸葛御陽欣喜的伸手撥開石壁上唯一一塊突起的石片,不怎麼用力,石片便落地,露出裡頭凹凸不平的表面。

  「玉筀?」他對她伸手,另一手也解下自己頸上的玉筀。

  玉如意把玉筀交到他手中,只見他將兩塊玉筀合併的插入一個凹陷極深的小洞,然後再將他的手掌貼覆其上,不多時,那片石壁便輕微的晃動起來。

  玉如意瞪大眼,倍覺驚訝的看著那片石壁開了一個口,不大不小,剛好足夠一個人側身走。

  「我爹雖不會武功,但是卻對陣卦機關頗有鑽研。」諸葛御陽一邊對她解釋,一邊對她作了個招手的動作。

  玉如意跟著他的腳步,側著身子走進那個山洞,愈走愈寬敞,不多時,陰暗裡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鼻而來,他們走到了盡頭。

  一顆夜明珠似的圓球掛在他們的上方暈暗的光線雖不明亮,但已正夠讓他們看清這石洞裡的擺設像一座寶庫,各式各樣的深鎖的鐵盒子,有大有小,不知道裝著什麼寶貝,一層又一層的堆放著,凌亂中卻彷彿各有所歸。

  「這是……」玉如意忍不住提出了疑問。

  「二娘曾經告訴我,這是我們王爺府的私人寶庫。」諸葛御陽伸手拂開面前的蜘蛛網,「這也是我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

  玉如意頷了頷首,她曾聽及諸葛御祥提到這二娘,據悉她是諸葛王爺的唯一愛妾,膝下無子,將御陽兩兄弟視同親生,自幼體弱多病的諸葛御陽可算是她一手帶大,感情更勝他與自己的親娘。

  「證據不知道擺在哪兒?」諸葛御陽環視石洞裡數以百計的鐵盒子,一雙濃黑的劍眉不禁微微的攏起。

  「也許我們該從小型的鐵盒子找起,那些證據不過是些帳岫和文件,裝在小鐵盒已經綽綽有餘。」玉如意提議道,一邊開始動手搬動鐵箱,用自己深厚的內力運掌劈開一道道的鐵鎖。

  待她察覺身後貼著溫暖的熱度,猛地旋身,這才迎上那雙深邃得有如汪洋的藍紫色眸子——諸葛御陽看著她,目不轉睛的眼底是一片深情。

  「怎麼了?」她發覺自己的雙頰一陣臊熱,心跳又亂了規律。

  「謝謝你。」他低沉的開口,忍不住伸出大手輕撫她的粉頰,「這樣膚淺的字句,並不能傳達我內心所有的感激,但是,我真的必須好好的謝謝你。」

  「謝什麼?」我不過是挽救自己和玉家的聲譽而已。」她不自在的挪後身子,避開他的撫觸,「只要找出證據,一切真相大白,蒙朝所有人都會明白你不是為了我的長相而逃婚,這才是我幫你的真正目的。」

  那雙深情溫柔的藍紫色眸子靜靜的看著她,彷彿早看出她的口是心非,玉如意的臉紅漲得簡直快要穿幫。

  「無論如何,還是必須謝謝你。」他終究沒點破她,接過她手中的鐵盒子,他蹲在地上,開始一個又一個的翻找。

  看著他的側影,玉如意怔忡了一下,在心中暗暗心惱怒自己的彆扭,另一方面卻因為諸葛御陽的轉變而微微吃驚。

  一夕之間,他彷彿因為回復記憶而變了一個人——眼底原本愉悅溫柔的笑意,轉換成了一股滄桑的疲憊,卻又奇異的為了復仇而閃現振作的火光。

  「那眼神,那神情是極男人的,像挑著沉甸甸的擔子跋涉千里而很疲累,嘴角的線條卻是堅定極具毅力,讓她……心疼?!這個在心中突然竄出的字眼令她全身一震。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彷彿她可以為了那兩上字,替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她愛上他了嗎?這就是千古流傳歌頌的愛情?她為了這個男人陷入了人人難以自拔的泥沼?

  難怪她以理性控制的一切都走了樣,難怪她再也不敢細量自己的心緒,難怪……

  「找到了!」

  低沉欣喜的嗓音打破她心中紛紛漫漫的「難怪」,玉如意困難的的回神,眨了眨眼。

  「什麼?」她依然弄不清現狀。

  「證據!」一大疊帳本和幾封往來的神秘文件,諸葛御陽用力彈了彈,黃褐色的紙質揚起一片微塵。

  玉如意這才如夢初醒的接過手,連翻文件和數本帳冊,裡頭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字,不只載明瞭龐青私自徵稅和收賄的事實,甚至還牽扯出其他為虎作倀的貪官污吏。

  「想不到……」玉如意不敢置信的搖首,面露笑意,「這下子可謂是一網打盡了。」

  話剛落,石洞上方一個小小的孔隙透出一道陽光,罩住兩人的身軀,半夜這麼尋尋覓覓的折騰,沒想到已經到了旭日初升的時刻。

  「只要把這些文件、帳冊交給天香,我們一定很快就能拿下龐青的腦……」轉過頭,玉如意的話卡在喉嚨裡,欣喜的笑意僵在臉上。

  那道陽光將諸葛御陽整個人沐浴其中,而那雙藍紫色的眸子閃爍蒼金色的淚光,沒有墜落,只是在眼眶裡晶瑩的打轉兒。

  「御陽……」她的笑容緩緩的斂去。

  「這陽光像極了我剛到教授研究室的時候。」

  那雙大手舉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捉住那些光熱的溫度,看在玉如意的眼底,諸葛御陽卻像是一個振翅欲飛的天使,只是……斷了一隻翅膀……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他聲音裡的痛楚,她幾乎可以觸摸到,「我滿身是血……二娘將我塞進轉天儀內……我的身上沾滿了她的鮮血……」他苦澀的笑出聲,「是她的命換回了我的命……」

  一幕一幕清晰的畫面在他眼前飛過:

  父親交代他千萬得收藏好他頸上的玉筀;二娘臨危前告訴他玉塊合併方能取出寶庫的證據……一切的一切,他們早預知了未來,為他鋪好了生路。

  一雙溫暖的手臂忽然環住他微顫的身軀,細瘦卻十分有力的手臂,屬於玉如意的手臂。

  「如意……」他毫不猶豫的回擁她纖細的身子,俯首埋入她雪白的頸項間。

  玉如意緊緊擁住他的胸膛,聽見他隨著心跳發出無聲的哽咽,她終於找到他的唇,柔情輾轉的吻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也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在溫暖的陽光下發抖,有時候,一個女人真正心疼的,很可能說不上名目。她知道此刻自己比他強壯,在心靈上,她願意讓他倚靠、依賴。

  直到,她手中的帳冊和文件松落在地上,發出了足以讓兩人分開的聲響,氣息未定的瞪視著地上亂七八糟的一疊文件和帳冊,兩人的視線由下往上,捕捉住彼此的目光。

  「我把它交給你了。」他拾起文件遞給她,眸子裡是滿滿的信任。

  「好好的養傷。」她看了眼他頭上的繃帶,篤定而自信的道,「龐青的腦袋跑不掉,你只給我一天的時間。」

  果真是一天的時間。那些帳冊和秘密往來的文件,直接由蒙天香上呈給聖德皇帝,證據確鑿,經查屬實,玉如意手下的精兵當下分成數路人馬,分批拿下各個貪官污吏的人頭。

  宰相府被團團包圍時,不過卯時,龐青還在美人堆裡夢周公,渾然不知大難已經臨頭。

  「砰!乓!」前一聲是玉如意一腳踢開房門的聲音,第二聲是房門倒地的聲響。

  「啊!啊——」是那堆與龐青同榻而眠的侍女們的尖叫聲。

  待那群鶯鶯燕燕抱著衣物逃離現場,一陣騷動過後,原本還在床上呼嚕作響的龐青,這才揉弄惺忪的老眼,視線模糊的望向面前高聳挺拔,身著征戰服飾的身影。

  「玉如意?!」一下子,龐青睡意全消的跳下床,不敢置信的看著那把英氣蓬髮的玉劍。「帝臨玉劍?!」眨了眨眼,仍舊不敢相信。

  帝臨玉劍——有如帝臨,乃先斬後奏,甚至殺無赦之意,再加上那門口駐守的兵士……

  「這……這是……」驚懼完全浮上那張遍佈皺紋的老臉,「玉如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如意冷冷的笑出聲,斜撇不屑的嘴角極具輕蔑,顯然視他的問題為多餘。

  「砍你的腦袋,用『帝臨玉劍』太厚待你了。」

  搖了搖首,玉如意將那柄玉質的利劍交給身後的手下,卻換上一把略生鐵銹的鈍劍。

  武器的犀利與否,對功夫深厚的玉如意絲毫沒有差別,劍愈鈍被砍的人痛得愈厲害,反而加長掙扎斷氣的時間,對龐青而言,才是殘酷的刑具。

  「你……你……」龐青驚慌的倒退一步,半倒在身後的床榻,終於使盡氣力暴吼出聲,「是誰指使你的?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見皇上?!」玉如意冷笑一聲,「只可惜皇上並不想見你。」

  說著,那把生銹的鈍劍晃了晃,銀白的劍光映在龐青因驚懼而變形的臉上,嚇得他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

  玉如意晃劍的姿勢是為了取角度,那是她的習慣動作——不讓敵人的鮮血噴灑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是為了完整取下龐青的人頭,那是她對諸葛御陽的承諾。

  「你……」龐青全身顫抖的再往後退一步,整個人縮進了床上,「到底……到底是為了什麼?!你……」

  玉如意肅殺的冷笑,令他心臟一縮。

  那冰冽的笑意,表示她不會告訴他真正的因素——在蒙朝世世代代的傳說裡,不明不白冤死之人將落入地獄,生生世世也不能重返陽間,是最殘忍的死法。

  「你……你……」龐青用力的咆哮,「你不能這麼對我!是不是為了諸葛御陽?!你不能、你不能——」

  劍光一陣反映,揚起的鮮血遍灑在床角的簾幔上,龐青厲吼變形的人頭飛落地面,連翻滾了滾,晃動不停的滾至玉如意的腳邊,怒迸突出的眼珠瞪著她,彷彿充滿了怒恨。

  「生生世世也不能超生。」玉如意扔掉那柄遭血污穢的鈍劍,犀利的眸光閃爍,「龐青,你這才算是死得其所!」

  真相大白,蒙朝上上下下沸滕成一片。

  諸葛王爺府所有人二十三年前一夕消失,經證實為龐青所害,於是違背御賜姻緣的罪名不成立,因此聖德皇帝龍心大悅的再次降旨:

  諸葛御陽紹箕裘,繼承諸葛王爺世襲的封號。

  已成廢墟的諸葛王爺府大興土木,準備恢復昔日寵偉舊觀。

  諸葛御陽與玉如意須另擇佳期完婚。

  三道聖旨將蒙朝弄得熱鬧非凡,百姓老老少少,街坊巷角,無不對這件事津津樂道。

  玉將軍府同樣喜氣洋洋的,三天一小筵,五天一大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歡欣的笑意。

  「金香,再拿酒來。」

  蒙天香這幾日簡直是喝酒喝上了癮,天天到玉將軍府報到,有事沒事就硬拉著諸葛御陽兩兄弟和玉如意「開桌」,每每暢飲至三更半夜,甚至醉倒在將軍府都不稀奇。

  「是,公主。」大伙熱鬧,金香也滿嘴的笑意,應了一聲,就趕忙到前頭命人搬酒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無酒空……空……」諸葛御祥「空」了半天,被酒精麻痺得「空」不出來。

  「唉!不對!不對啊!」原本敲竹筷打拍子的蒙天香皺起了眉頭,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才對啦!」

  「花?!」諸葛御祥醉得眼瞇瞇的,「我說的是酒,跟花有什麼關係啊?」

  「你說得明明是花,跟酒有什麼關係啊?」蒙天香用筷子敲他一記,卻醉眼迷濛的敲到他桌上的碗。

  「我說的是酒,不是花!」諸葛御祥和她爭辯。

  「是花,你明明說的就是花!」

  「是酒。」

  「是花。」

  「酒。」

  「花。」

  兩個人愈爭嗓門就愈大,一旁的玉如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起身道:「別喝了,再喝下去,酒和花都要變成韭菜花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蒙天香轉過頭來,一把揪住她坐下來,質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醉了,是不是?」

  「你醉了,大家都醉了,都早點兒休息吧!」諸葛御陽替兩人打圓場,一邊拍拍諸葛御祥的肩膀,「御祥,回房了,更深露重,別在這兒睡著了。」

  「噢!」諸葛御祥搖晃的想起身。

  「等一下!」一句吼聲勒令所有人的步伐,諸葛御祥又跌回了原位。「誰敢說本公主醉了?!」蒙天香醉朦朦的眼睛一反常態的十分犀利。

  玉如意不由得心中歎氣。和玉如意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一塊兒玩到大,她豈會不知道這是蒙天香超乎常人的天賦異秉。

  一般人喝醉的情形大抵像諸葛御祥,很可能搖搖晃晃、醉眼迷濛外加有點兒大舌頭,但是蒙天香卻可以兩眼像孫猴子的火山金睛,走路一直線,更別說大舌頭了,她甚至還會念幾個高難度的繞口令,以茲證明她絕對沒有醉,但是,事實上……玉如意懶得置評。

  「我沒有醉,你們信不信?」果真蒙天香大刺刺的嚷嚷起來了,「我真的沒有醉,我都還記得我父皇的交代,我怎麼可能會醉了呢?」

  「天香——」玉如意伸手想攙扶她到西廂房,手臂卻被她一把緊緊捉住。

  「我父皇要我來催你們趕快訂個好日子成親。」蒙天香晶亮的眸子盯著她,鼻息間都是濃重的酒氣,「成親哪!拖了這麼久,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成親哪?」

  「對啊!」一旁半醉的諸葛御祥也叫嚷起來,「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成親啊?」

  成親?!不只是那兩雙被酒精麻醉的眼睛瞪著她,玉如意還接收到另一雙更灼熱的視線,來自諸葛御陽清醒的藍紫色眸子。

  連日來,諸葛御陽已經明示、暗示了不下數十次,試探她完婚的意願,她都四兩撥千金要不就當成有聽沒有懂的敷衍過去。可是,現在……

  「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蒙天香打了個酒嗝,「御陽恢復了王儲的身份,王爺府也在大肆動工了,一切應當都已經順理成章了,你們倒是給我個日子啊?」

  「對啊!」諸葛御祥也插上一腳,「我叫嫂子都叫了大半個月了,你們卻還不成親?」

  諸葛御陽靜默在一旁,顯然也在等她的回答。

  看來是三方夾攻的局面,她只有挨打的份兒。氣氛沉寂了半晌,玉如意深吸一口氣,吸進空氣裡薰草的香氣,延宕許久無法擺置的心緒終於平復下來。

  「你真的打算履行婚約嗎?」

  這是什麼問題?在場的兩名酒鬼當場醒了大半。

  「當然!」諸葛御陽的回答毫不猶豫,他再肯定不過了。

  「是嗎?」她迎視他的眼睛,神情淡然,「那麼——去向你的過去做一個告別式吧!」

  「什麼意思?」問話的是蒙天香,不過,這是在場三人心中的疑問。

  「去向你的過去告別。」

  玉如意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諸葛御陽,緩緩道:「去向柳教授告別,去向……柳見純告別,如果你還願意再回到蒙朝,那麼再來談我們的婚事。」

  「你在說什麼啊?!」蒙天香這下酒全醒了,驚叫道:「你為什麼要把諸葛御陽推給另一個……」「女人」兩個字及時嚥回喉裡,因為諸葛御陽的神情有了巨大的轉變——呆子都看得出來他在生氣,而且是生很大、很大的氣。

  「你要大哥再回到未來世界?」諸葛御祥的酒也醒了,但是只是純粹的吃驚,完全不明白這三個人此刻的心情變化有如巨浪沖擊。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諸葛御陽低沉的嗓音才出現在空氣裡,出乎眾人意料的自製和平,「你以為我不會回來,我會證明你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他的聲音沒入了夜空,高大的身軀也越過眾人,步出了後花園。

  「大哥?」諸葛御祥怔了怔,直覺的追了上去。

  「咦?!」剛送酒來的金香看著兩兄弟離去,不禁一臉因惑,轉頭想問個明白,主子和蒙天香的神色卻讓她噤了口。

  「你不該這麼逼他的。」蒙天香沒好氣的瞪著玉如意,「不是我愛說你,你這個人實在就是……」

  算了!自己舉雙手投降,任誰也說不動固執的玉如意,這也是自己與她對頭的一大因素。

  條件這樣好的男人,一定有一大堆女人擠破頭在搶,但是玉如意卻可以為了堅持自己那種不算理由的理由,而將他拒於門外。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原因,讓你把他推給另一個女人?」蒙天香度著舒了口氣,努力不讓自己年紀輕輕就得了高血壓。

  玉如意把玩著桌上的酒杯,面無表情的道:「一次的逃婚已經夠了,我不希望再來一次……我要他認清楚,不要事後反悔自己的抉擇。」

  「那個女人不是你的心腹大患嗎?」蒙天香再次深呼吸,「要是御陽真的不回來了,你怎麼辦?」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這個問題委實可笑。「從此無情也無愛。」玉如意淡漠一笑,「這種日子我早過慣了,難道會怕過一輩子嗎?」

  「你……」蒙天香的血壓直往上升,「我真是受不了你,玉如意!」她扔下一句話,氣呼呼的旋身就走。

  玉如意怔怔的放下了酒杯,整個人陷入恍惚的境界。

  「將軍?」一旁的金香憂心忡忡的盯著她。

  「沒事,下去歇著吧!?

  金香不甚肯定的告退,邊走還邊回頭注視玉如意的動靜。

  玉如意重新把玩桌上的酒杯,腦海裡迴盪著諸葛御陽方才有如發誓的承諾,不禁沉沉的歎了一聲。

  「我也希望自己錯了。」她不自覺地喃喃出聲,「而且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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