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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絮飛]回眸笑情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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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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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4: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回眸笑情生 作者:唐絮飛

花將神之位?
哈!話說輸人不輸陣
她蘆葦花神再怎地不濟
總也得亮出點成績才行呀!
可……這不可能的任務呀
該找誰開刀去呢?
左思量呀……右評估的……
哈!就是這傢伙了!
當年她回眸一勾,教這小子倒了三世楣
淪落人間不得翻身
這會兒她可剛巧藉機拉他一把了
雖說這小子罪有應得,沒事回勾她幹啥呀?
錯不全在她,可她蘆葦天性良善就救救他吧
豈料,這傢伙天生犯女戒?碰女百疹齊發?
呵呵,這任務……當真棘手呀!
換誰來拉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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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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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5: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孟夫人,孩子我帶走了,您也請留步。」

  今日的生離,早在十二年前,孟家人就一直替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猶記「洗兒會」當日,賓客將孟家大宅圍擠得水洩不通,為的就是慶賀孟家老爺弄瓦之喜。

  孟世元並無缺男丁之虞,因為孟夫人連續生下六個壯丁,長久以來便希望能盼得一女。這會兒天從人願,教她喜獲千金,孟家上下莫不為之歡欣狂喜。

  孟老爺席開三十,為的是喜獲愛女。

  當日來賀賓客雲集,前廳是熱鬧非凡。

  但此時後門之地,卻來了一名化緣的老上師。

  後院忙著的婢女不解,就算是乞兒化食也會挑人多的前廳,怎麼這位老上師卻反其道而行哩?

  幾名男丁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叱道:

  「你沒見著後院大伙忙得焦頭嗎?想上門化緣也要看場合,去去去!」

  上師面對眾僕的語斥,絲毫不以為意,仍維持一貫的從容,佇立門外階梯,閉目靜待,並未進一步打擾他們工作。

  約過半晌,孟夫人不知怎地,冥冥間彷彿受著一股莫名的牽引,竟抱著愛女來到後院污雜之地。前廳的人群中沒有人發現她母女二人離開,反倒是後院的僕婢紛紛詫異夫人的到來。

  「夫人,您怎往這來了?小小姐是貴氣驕女,沾不得穢氣的,您還是快走吧!」

  婢僕好意她是清楚,但孟夫人也不解自己為何會抱著嬌女來到後院,只覺雙腳似乎不聽她使喚似的,彷彿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著她,要她趕往後院來。

  眼尖的孟夫人一到後院,便發現後院窄門外靜佇一名上師——

  「咦,他是……」

  一僕謔言:「還不是想趁咱們小小姐洗兒會前來撈頓豐盛,他們這種人呀,除了化緣外,還會幹啥?」語辭間儘是鄙辱。

  孟夫人雖非虔敬的佛門生,但還不至於漠視禮遇佛師最起碼的禮數。

  「不准胡說,如屏。還不快請上師進來,吩咐廚子,備素齋飯食供師。」

  夫人下令,無人敢駁,依言恭敬有請。

  只是上師似乎不太領情,仍舊文風不動,猶自閉目佇足不發一語。

  本是不大甘心延請的僕眾又開始喁喁私語,暗罵他不識好歹、假清高。

  孟夫人見狀心中暗忖,這上師看來相貌清奇,雖過半百,白髮亦蒼蒼,但卻不顯老態,神情間反倒是流露睿智過人的氣質,想必定非一般的尋常上師了。

  蓮步移至上師面前,婉言詢問:「上師,怎麼稱呼您?」

  他倏然哈哈大笑,孟夫人被突如其來的洪亮笑聲給嚇了一大跳。而奇怪的是,孟夫人手中的女娃彷彿靈犀一點通般的呼應著上師的笑聲,咯咯笑了起來。

  何等神奇!不光孟夫人,連她身後的眾僕也瞬間鴉雀無聲,個個瞠目結舌。

  「上師,您……」

  尋仙上人拈鬚突問著孟夫人懷中女娃:「孩子,你可記得我?」

  女娃一雙黑瞳澄澈如水,彷彿見著熟人般,竟咿啞生語。

  一個方甫滿月的孩子,竟可發聲,如非親眼所見,他們真的無法相信此一奇事。

  孟夫人更是驚訝,只是她不明白,上師此回前來究竟有何用意?

  尋仙上君當然明白孟夫人的疑惑,於是乎——

  「孟夫人——」

  咦,他怎會知她夫君姓孟?

  上師慈眉善目地為她排解疑惑:「先別管我瞭解你多少,本師今日前來,是來替你和她解謎緣的。本人師不耽誤你們有心為這女娃做洗兒會,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告訴你。」

  「上師請明示。」

  「嗯。這女娃前生受你恩惠,此世巧遇你求女心切,故本師便准她今生來償。不過,她只能留在你的身邊十五年,年限一屆,我會再來帶走她。孟夫人,這女娃非凡命,你謹記在心。」拂手一拂,人已飄然遠去。

  上師一走,孟夫人手抱懷中幼嫩稚女不發一語。

  轉眼時限已到,孟夫人依言將葦兒送到廳堂之處,上師也準時出現。

  當孩子一見到上師,笑容燦如春花,彷彿二人早已熟識。

  孟夫人只能紅著眼眶送走愛女,不敢多做挽留。

  葦兒本是天上瑤池金母侍花仙子,只因好奇誤事而被貶下仙界成為凡人。這十世也夠她受了,苦盡終甘來,本以為她該收心重返仙界,哪知這丫頭卻在前世與孟夫人結了善緣,才在今生又破例下凡還孟夫人的恩情。這回尋仙決定好好看著她,別教她又在重返仙界途中出了差錯。

  葦兒年紀尚小,尤其對新鮮事物都感好奇。

  黃山登仙道拾級而上,本該是毫無人煙的石階道,竟有一名年方十五的小兄弟與他二人擦身而過。

  上師走在前頭,葦兒落單在後,一雙腳不兒安分地踢玩石子。那小兄弟與葦兒擦身之際……

  唉,好奇真會害死人!葦兒又犯了同樣的錯,擦身之際好奇地轉過身回望那小少年,這不打緊,糟的是,那小少年也回望了她一眼……

  尋仙的心頭如遭雷極般猛然一震,一股不妙的念頭油然而生,回頭的剎那,心生「完了」的警訊——

  糟了!那丫頭又……不管了,還是先領她回仙台,其它的便沒他的責任了。

  瑤池仙台

  「你是怎麼下去帶人的?十世了,你還想她再待幾世才回得了仙界歸位?」

  太乙真君怒髮衝冠,氣忿不已!

  尋仙上人也莫可奈何,他已盡力了,哪知千算萬算,還是在最後一段登仙道上出了意外,這也非他所願啊。

  「誰教那小子什麼時候不出現,非得在最後時刻插一上這腳,害得我們前功盡棄了。」

  太乙真君搖頭歎氣說道:「唉,看來她是篤定歸不了仙位了,不過既然她已上來,也沒理由再趕她下凡,我翻翻仙職缺位簿再定打算吧。」

  手中一本厚厚缺位簿,旁邊還擱著十來本,照這樣翻閱的速度看來,就算翻到日落西山,仍得不出結果。

  尋仙按捺不住忱子,對太乙真君獻計說道:

  「咱們當神仙的,與生俱來除了這一身仙骨外,練就的也是法力無邊的超高法術,你不利用,難不成還放任它清閒硬了骨頭嗎?」

  太乙真君還當真忘了。「對呀,我會法術啊!唉,人老記憶也差,竟忘了還有這項本事。」

  將手中仙職缺位簿一扔,曲指便算起:「唉,這個不錯。」

  這千年老神仙太乙真君也真吝嗇,光說他一人知道的,也不告訴他,究竟是什麼不錯,莫非也要他自己算嗎?

  「快說是什麼呀,可別吊咱胃口。」

  太乙真君笑嘻嘻地說道:「尋仙,別緊張,這丫頭出途,你我都有責任,別毛毛躁躁像個乳臭末干的小伙子,咱倆二人年紀少說也有千歲以上,這會讓人看笑話的。」

  呵,這老傢伙也敢數落譏笑他毛躁,他還嫌太乙真君笨哩,當了這麼多年的神仙了,連查個缺職也要一冊一冊翻閱,不懂得利用本能殊功,徒浪費他寶貴時間,他沒抱怨便算給足了大乙真君的面子,他竟敢——

  「你……你才毛躁咧,誰同你一個樣了!」

  「哎,你這仙怎這樣!不過才說你一句,你就翻臉不認人了……」

  翻臉?他何止翻臉,他……他還想……

  「兩位老爺爺,我跋山涉水跟著你爬上山來,腳又酸、肚又餓,拜託你們別再爭了行不行?」

  她不出聲,他們險些忘了她的存在了。

  兩老擠眉弄眼一番,拖至一旁去竊竊私語一番……

  「她喊肚子餓。」

  「她也說腳酸。」

  「那你的意思是……」

  「把這麻煩丟給其他人去,快找吧!再磨蹭下去,不是你倒霉,便是我帶衰得扛她這包袱。」

  一講到重點,他們二老終於也有了共識,尋仙也不再鑽毛躁一詞的牛角尖,緩下身段問太乙真君:

  「方纔你說這個不錯是指哪個?」

  太乙真君見尋仙情緒和緩,也放軟身段;他當然也不好得理不饒人。

  「季節司神那還缺司守十月花仙,不如就讓她前去應試吧。」

  還得應試?萬一季節司神不肯起用怎麼辦?那他豈不是又得撈個拖油瓶在身邊?不,他一個人輕鬆自在,怎可讓這女娃拖絆住?,

  「太乙,也許你可以寫張引薦書呀,這樣或許更妥當些。」

  寫引薦書?不錯哦,等於強迫推銷……

  至於她與那小兄弟之緣,季節司神那可沒機會讓她下凡了緣,萬無一失啦!

  就這樣,她上任去了。

  嘿,誰也沒料到,那季節司神不知又在發哪門子神經,這回不瘋花季延長,也不玩選美大賽,竟要十二花神各顯神通,以拼出個高下,這會居然還同意諸位花仙連凡間也可以下去玩個夠。

  旨令一下,十二花神眾家花精頭殼全「莫咧燒」,包括新職才上任沒六百年的十月花神蘆葦草。

  旨令下得既狠又快,教人連思考、討論、否決,全來不及上場。

  十月花神雙手托頰,一臉郁卒,嘴裡低喃嘀咕不己。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的她,在花界可快活得連動也不想動,要她活動懶散筋骨,那似乎是個折騰人的苦差事哩。

  小花精己不止一次看見花神主子蛾居深鎖,哀聲歎氣了。尤其自季節司神殿回來後,她的眉頭幾乎打成了死結。

  她們這群平日摸魚摸得凶的小花精,一向是睜只眼、閉只眼,能不理便不睬地混水過日,但現在她們全看不下去了。

  「我說花神主子,您沒事犯得著拿皺眉愁臉的苦相瞪著我們嗎?您可知愁眉苦臉是養生美容的大敵耶!再說您不替您自己想,也要為咱們這些終日浸漬於花花草草美容聖品的小花精們著想呀。」

  明知是笑話,全是逗她開心的笑料,但此刻的她一張嬌顏是比喪了考妣更喪氣呀。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樂天小花精,都大禍臨頭了,你們還笑得出來?告訴你們,你們的主子我呀,快不行啦!」

  花精們面面相襯,異日同聲說:「有這麼嚴重嗎?」

  她們可以輕慢看待此事,但她可不行!話說輸人不輸陣,輸陣她的面子可要掛不住啦,尤其又碰上該死的她最愛面子了,要她未戰先降似乎比要她的命來得更要命哩。想扳回,可手底又缺了張王牌,她能拿什麼和其他十一位花神拼輸贏呢?

  白眼一翻,前途無光。

  小花精們可沒她喪志。二化神主子,安啦,不過是小事情,交給咱們幾位狗頭軍師發落,您閃邊涼快去吧!」

  瞧她們說得多胸有成竹似!看在她眼中,她們這幾位是成不了氣候的小嘍囉,巴望她們成事,那倒不如自己絞盡腦汁,親力親為來得妥當。

  「算了,你們不行啦。」

  「哎哎哎,誰都可以看扁我們,只有花神主於您不行,我承認我們平時表現的成績不夠亮麗,但這一回,咱們百分百拍胸脯掛保證,絕對沒有問題!」

  太臭屁了吧?她都不知道如何在期限內找來不相干的人幫了,憑她們這幾個三腳貓爛功夫的軟腳蝦也想成事?呼,她只有收拾殘局的打算,還能有什麼其它的念頭?

  看來主子真是瞧扁她們了,就算她們只是一根小小的竹子好了,可也有拐倒人的能力呀,主子怎可滅自己的威風呢?

  「那好,咱主子,花精和您打個賭,如果您先有了主意,咱們甘心為奴伺候您萬世千代;如您技不如人,在截止日前仍然腦袋空空,拿不出個主張來,嘿嘿,那就別怪咱們得罪,將您從花神這位置給革除,以後呢,就由我們當主、您當奴,如何呀,主子?」

  喲喝,瞧這戰帖下得多張狂!也好,不賭不出名,當主子這麼多年,坐得還真有點嫌屁股疼,玩點別的也不錯。

  「好,我附議!」

  「主子,那就得罪了哦!」既然主子不激不成材,她們也只好下猛藥,即使要她腹瀉也在所不惜。先使激將法,將她的潛能給激發出來再說嘍。

  她這人最是好強不服輸,別人愈是看扁她,她可愈不服氣了。

  小花精們離去後,她的腦筋轉了起來,打開記憶匝子,搜尋起過去、現在、未來……

  找了老半天,仍沒個頭緒。

  說實在的,好難耶,不過為了面子問題,她猶是認真地找找找……找一個不相干的人。

  「咦,有了!就他了!」當年無心的回首,她也並未看清那人的模樣,或許借重季節司神的流光河水就可找著他了。

  思及此,花神不禁自讚,她平常只是不用腦袋,並非腦袋不靈光呢!

  反觀小花精們,信誓旦旦說得像是已手到搶來般,然而怎麼來著?只見她們像往常一樣的玩樂,一點行動也沒地打混過日。

  仔細一想,她也明白花精們打的如意算盤,她們這群小花精根本毋需負什麼責任,只要懂得花言巧語、哄主子開心,她們便樂得輕鬆快活,這麼涼的好差事,她們就算再傻再笨,也不願異動,而花神主子一向待她們不薄,她們才不致傻到將她給遣走。

  「螃蟹一呀爪八個,兩頭尖尖這麼大個……」

  正所謂不知愁的」群米蟲,鎮日只知玩樂嬉戲於花間……

  回首的代價只能以損失慘重來形容。

  那名小哥,原是二郎神君身旁的侍劍童子。

  那日在登仙道上,他二人理該沒有交集才是,怎知女的好奇、男的也稀奇,兩人日眸拋視,四目交接之下,害得他不但丟了仙職,還得輪迴三世以償這回眸之罪。算一算,也已輪迴第三世了。

  她去瞧瞧也好,不過在瞧瞧之前,也得先回去看看那些小花精們,到底是敗事有餘,還是更有那麼點真本事能搞出正經名堂來。

  這一瞧眼前的情景,教人目瞪口呆!

  現在的情況是……家裡沒大人,還是小花精當家了?任她們製造髒亂、毫無管束的,瞧她們全玩瘋似的,她再不出言制止,恐怕她的花宮一夕之間就要成了垃圾宮啦!

  「你們的妙計出爐了沒?」

  小花精一見是主子回來,立即裝模作樣地排排站,正襟憋笑,異口同聲道:「主子,花精們給您跪安,主子吉祥。」

  她們當現在是什麼年代?她的花宮可不時興這一套。

  「去,別淨耍嘴皮子!誰可以告訴我,你們大放厥辭,可以想出的妙計在哪嗎?」

  花精先是相觀一番,接著卻答道:「沒有,我們還沒有時間想。不過主子,依您的聰明才智,恐怕您已想出妙計了吧?」

  幹嘛,她們不會又想盜取她的妙計吧?哼,這群小花精呀,陰間使者——狡詐取勝。

  「有是有,只是……不告訴你們。」

  太小器了吧,說來聽聽又不會有所損失。

  哼,這群花精奸詐得很,她只要起個頭,她們便要亂起哄,非得吵得她全盤托出才甘心。為免她費盡心思、絞盡腦汁而來的妙計被她們盜用,她是該三緘其口。

  她愈是守口如瓶,小花精們愈是受不住誘惑想探得實情,故想盡法子甜言蜜語以套得主子的妙計。

  「主子,我們幾個對您可是忠心耿耿、情操比天高哩,您千萬不可以防著我們,有什麼秘密一定要公開、不能藏私對不對呀……」其中一名小花精機伶地道。

  為了徵求更多的附議者,這名小花精還不時地以眼神四下尋求支持者;而其它的小花精竟也幫著她,紛紛應聲為她壯聲勢。

  「是呀是呀,花神主子,我們和您始終站在同一陣線,有難……有福同享,嘻……」

  這……這擺名了就是窩裡反。

  笑得多假,非但無法使她產生感動的共嗚,反倒有種受害之慮。但她仍是禁不起她們的磨功——

  「好啦,真受不了你們,告訴你們也好,反正我也沒個主張,有你們幫忙出主意,搞不好還不錯。」

  「是呀,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何況我們還不止三個。」

  閒話少說,臭屁也少放,勝過諸葛亮?她們呀,連替諸葛先生提包包都嫌礙手哩!言歸正傳,不同她們耍嘴皮子了。

  「我是想,想再見一個人。」

  一見個人?就只是見個人?那幹嘛想?去不就成了。」她們還以為這事情有多棘手,原來不過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花神主子未免太小題大作了。

  她們說得倒輕鬆,不過一面之緣,教她上哪找?更何況,他輪到哪還得費一番心思打探,雖說二郎神君也提示過大概的年代與所在,但茫茫人海,他今生是牛是馬亦是人,她也沒問清,想瞎子摸象胡亂碰行嗎?

  咦,對呀,瞧她們幾個實在有夠閒,不如派她們——

  「呃,我說小花精們……」

  「奴婢在。」小花精們,沒幾個正經聽她說話,還有當場玩逗起來的,毫無秩序可言。

  「在?在你個頭啦!正經點行不?」

  花神主子這會可真的發威生氣了,她們這才稍有危機意識地收心注意聆聽。「不玩不玩,花神主子,您請說,咱會用心聽。」

  老虎不發威,她們當她病貓待,早知這招有效,她也犯不著多費口舌和她們周旋,淨說些沒建設性的廢話,還不夠環保,不能回收。

  待紛擾口舌靜下來後她才說道:「我要你們在三天內打聽出他現在的正確年代位置,並調查好明確的現況,我要發揮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精神拯救他出困境,以彌補我的好奇心所造成的缺憾,害他白白待在人間受苦達三世之久。」

  「啪……」一語畢,鼓掌聲不斷,純當她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般,完全不當正事看待。

  可憐她嘔心瀝血的想法竟淪為她們眼中的玩笑高論,不過姑且不論她們怎麼看,一百年時限說長不長、說短也很短,不囉嗦,立即行動!

  授予十月花宮大轟之旗,差她們快去快回。

  奪花神將之寶座,亦就此緊鑼密鼓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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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5:56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剪刀、石頭、布!」

  幾經猜拳決定,三把定輸贏,結果輸家乃由花神主子載譽而歸。沒法子,命運之神就偏愛她嘛,所以她也無話可說。

  依計劃,她將以最妖嬈翩然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一切準備就緒,她們也調整好何年代……

  「哇——」

  揉著摔疼的雙膝,她幾乎要破口大罵眾花精的粗魯,害得她不光跌個狗吃屎,臭態百現,還趴伏在一個男人的鞋前,以她最自以為傲的下顎,舔舐在一雙還算晶亮的皮鞋上。

  嗚,無言哀悼自己的命運多舛,霉星帶衰,一出師便不利。

  谷冠侯才踏出自家大樓公寓,準備前往平面停車場取車上班。

  天外突飛來一名女子!他還以為,又一感情不順的自殺跳樓事件。

  可厲害的是,這名女子跳下樓來竟平安無事,還毫髮無傷。教他不禁好奇,她究竟是由哪層樓掉下來的?

  若他知道,定會教那些尋生尋死的女子,若只是一時意氣用事想尋死,大可盡往那層去,至少有前車之鑒的她,證明在那層樓跳下,絕對摔不死。

  下一日就毋需勞師動眾,不光出動消防人員搭救,還得累著他們警察同仁去談判,更甚者,還要麻煩殯儀館人員再來收拾殘局。

  抬頭望向大樓頂處,沒有破壞的跡象。

  她是由從二樓跳下才會無大恙?冠侯納悶著。

  也許是職業病,處理意外災害、照相存證、丈量失事現場是必要程序,於是

  「小姐,你可以起來嗎?」

  亂沒禮貌的!看到她這麼漂亮的妞,不吹口哨便已是不給面子,而見她摔在地上,也沒有展現紳士風度地扶她一把;這還不過分,過分的是現在還問她,可以自己起來否?

  她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拍去一身灰,再來便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待她一雙靚眼擺出最潑辣的蠻樣,準備好十噸量火藥炮轟來人之際,耳邊傳來最新的訊息——

  「主子,他是您魂縈夢牽、朝思暮想所要尋找的目標。所以請您莫忘保持良好形象,好好完成任務。」

  及時的提醒,讓她懸崖勒馬。柳眉挑挑,銳利凶辣的眼神霎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憐的無辜模樣。

  「喔——」假意扶著頭,弱不禁風地搖擺身子,一路倒向他而去。

  冠侯才奇怪她神情變化莫測,先是活像要吞食下他的噴火目光,現在卻來個跳樓餘生症候群,顛顛倒倒、余暈猶在——腦震盪。就算金馬影后也沒她演技精湛。

  尤其在她傾身一面倒之際,冠侯巧妙避開,當她身染超級病菌般的避之唯恐不及。

  蘆葦心忖,莫非他怕她揩他油、吃他豆乾嗎?他怕吃虧,她更怕哩,閃這麼快,害她差點再跌一次。心裡老大不高興著,此刻又來了訊息——

  「主子,據小道消息傳回,他對女人不感興趣,而且對女人的接近還很感冒。主子,您這回找來的任務可精彩了。」原來如此,他不愛女人,那他一定是愛男人嘍!不對,男人愛男人,怪嗯心的,不行,得助他矯正回來。

  一手仍捧著頭,有氣無力地說著:「可以拜託你送我去醫院嗎?」

  冠侯面有難色,卻也不敢拒絕,畢竟他身為人民保母,理應不分好惡,一視同仁才不枉職業道德,只是——

  「你確定不是急症,不需叫救護車,只要由我送去便可?」

  叫救護車,那他兩人往後就難有交集了,她還想有他奉陪玩下去哩。

  「不用勞民傷財,我不過受點輕傷,哪需勞師動眾地請來救護車。一些重症、急症的病人比我更需要它,只是我擔心我的請求會勞煩你。」

  冠侯自承對她的請求確實是心不甘情不願,但看在她如此「明事理」的分上,他決定破例載她上醫院,免得這世上掛了個通情達理的女子,卻少了一個有道德愛心的他。

  「你可以自己走吧?」

  她頷首稱是,冠侯這才引領她來到停車之處,並替她開車門。

  「就近,還是有指定醫院?」

  「您方便就好。」

  冠侯戴上墨鏡,繫上安全帶,以平穩車速載她就醫。出發前,他還撥了行動電話向局內同事報備,這才敢放心遲到。

  來到醫院,登記入院初診卡。

  「你叫什麼名字?住哪?」

  坐在急診床上的她當場愣住了,她怎麼忘了隨身記憶這些小細節?她既來到人間,怎會漏掉個人的基本資料呢?那群專供情報資訊的小花精怎沒給她個底,人家才第一問,便將她問倒了,這會怎辦事呢?!

  心底才犯嘀咕,情報又聯繫上

  「抱歉,那人蛇集團頭頭來不及給資料才會導致訊息中斷,沒關係,現在又連上線了,主子,您儘管安心,我辦事您放心。」

  就是因為她辦事,她才會更加不放心!「廢話少說,還不快快傳其入腦。」

  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所有的資料全輸入蘆葦的腦海,她這才能順利回答,不致穿幫。但她總覺得當個失去記憶的人才精彩,省得他問東問西,屆時漏洞百出,豈不更糟?主意一打定,一竿子資料全洗帶成空白。

  招手示意他過來。

  冠侯猶不知個中道理,人也來了,劈口便問:「不過問你住哪、姓什麼,你幹嘛神秘兮兮、故作玄虛?」

  她尷尬地笑道:「對不起,我忘了,我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在哪都想不起來,不過我好像……」

  「好像什麼?」他覺得她很煩人耶!簡單的事,她幹嘛複雜化,還弄個喪失記憶來湊熱鬧,他很忙的,而且她又是他的大忌,他根本懶得甚至不屑理她。

  「好像……」正當她話接不上,支支吾吾著,急診室醫生也在緊要關頭適時地走向她來。

  「麻煩一下,你太太需要做更進一步的檢驗,請你先到掛號處填寫一份資料。」

  太太?他未婚耶,何況他對女人也不感興趣。

  「醫生,醫生,我和她——」

  「什麼話都別說,先檢查要緊,你請往那走。MiSS.陳,麻煩你帶這位先生過去掛個號。」

  「是,劉醫師。」

  護士絲毫不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就請他離開,也中斷了他們的交談。

  斷得好,蘆葦還為接下來的回話傷神呢。

  冠侯才莫名其妙,先是在他面前墜樓,到了醫院又成了他的妻子,這一串飛天而來的意外,真教人錯愕不已。

  病歷表拿在手上,可是他不知該從何處下筆,他總不能老實地在姓名處填上「無名氏」,住址處寫下「不詳」,而生日則是「莫宰羊」吧?索性——

  「小姐,我可以不填嗎?」

  「當然不行,沒名沒姓,病歷怎歸檔?」

  此時他真恨自己的一時婦人之仁,才會引來這場無妄的大包袱,拾金不昧還可獲表揚,但撿到一個人,究竟是該送局報案,還是登報尋人啟事,或是送到社會局?

  如果他救的是一個男人,他還不會這麼生氣,偏偏他今生逢女災,只要遇上女人,他的災難便停不下來。

  「可是,她說她忘了,我也不知道該填些什麼。」

  患了失憶症確實可憐,她既已失憶,身為人民保母的他,就該負起幫她尋回親人並送她回家的責任才對。

  「那,再麻煩你一件事。」

  「又是再麻煩?你可是個女的耶。」

  一時氣炸,冠侯也口不擇言,但他的口不擇言,可引來護士小姐的不滿。

  「是女的又怎樣?你歧視女性哦,小心我上公平委員會控告你,告你對女性不公平。」半警告、半帶玩笑地虧他。上公平委員會只能告得到消費司訟,要告他歧視女性,得上女權會。不過話又說回來,他被女性欺侮得還不夠慘嗎?他今天之所以會如此排斥女性,還不是日積月累而來,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呀!

  「隨你便,我帶勤中,沒空陪你瞎扯。」

  病歷表一扔,正欲離開,卻在蘆葦的叫聲呼喚下給止步。

  「別走,你還沒付錢呢。」

  有沒有搞錯,受傷的人是她又不是他,再說又不是他害她受傷的,憑什麼要他負責付費?送她來這,算他今天心情不錯,可別得寸進尺、軟土深掘了!

  「你自己沒帶錢嗎?」

  她點頭回應他的問話。

  沒法子,她都坦誠沒錢了,他也不好要她馬上去辦「喬治與瑪莉卡」借錢來償醫藥費;再者,她現身份不明,誰肯借錢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唯今之計,只好先替她墊醫藥費,領她出醫院,其它的後續問題只好返回局內再作打算了。

  離開醫院後,秉持辦案精神,追根究底、問出蛛絲馬跡自是不能免的程序,冠侯在車內便開始了訊問的動作。

  「你為什麼跳樓?是感情問題,還是債務問題?」

  她何來的感情糾紛可鬧,她該有情慾嗎?截至目前,她並沒有屬意的人或仙,平淡無慾的日子讓她樂得輕鬆自在,何必學人困情關找麻煩受哩!

  債務?對啦,她就是欠他一面之債,才會找上他的嘛!

  「我什麼都忘了。」偶爾學學失憶女王宮X花來點記憶,再來段失憶,才夠吊人胃口。「但我又好像記得我叫冬葦。」

  「冬葦?那姓什麼呢?」

  姓呀,那可麻煩了,究竟要挑哪家姓呢?百家姓中隨便揪它一個吧!

  「就姓沈吧!」

  姓氏可以草率指派的嗎?他只聽說過亂喊名以便避開查緝的,卻不曾聽過有人連自家祖宗流傳下來的姓氏也可以亂認、亂喊的,而他何其有幸,眼前竟遇見一位?

  不過那也好,總比什麼都不知來得好。

  「沈小姐,名,你是記起來了,那請問你住哪?」

  蘆葦回答地快速:「不知道。」

  不知道住哪?那她還真是個大麻煩。不管了,先送回局裡再說;只要進了局裡,備過案,她便從此與他各不相干。

  XX分局。

  分局內熱鬧滾滾,清晨的牛郎酒店掃黃行動收穫豐盛,一票女客有老有少、有夫之婦、上班女郎、粉領新貴全網進分局內。

  分局頓時宛若市場般嘈雜紛鬧。

  在局內安靜不語的現行犯,莫不是羞赧擔心上了電視報紙登了頭條;而叫囂不已的,莫不是些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案底又添上一條。

  「X老母,拍什麼拍!沒見過美女是不是?」

  局內已雞飛狗跳,冠侯還猶豫要不要將冬葦送進局裡辦,還在躊躇的當日,身後又進來個渾身酒氣味濃的醉漢,罪名是酒後亂棍、破壞公物。

  「六三五八,他是你的,帶去做筆錄。」

  學長將醉漢交給他,也因此讓他暫且忘了將冬葦交付局內的事。

  這醉漢挺麻煩的,醉得亂七八糟,吐得他的桌子一塌糊塗。那酒後反胃的穢物更夠噁心,他的臉色已夠鐵青,不見清潔人員前來,反倒看到冬葦迅速清理掉桌面嘔吐成形的圖騰。

  吐過的醉漢似乎清醒不少,只是冠侯問他沒兩三句話,他卻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鼾聲還大如擊鼓般。

  既然睡著,他也沒得問訊了。

  冠侯一八四公分、七十九公斤的大塊頭,加上又是個練家子,扛起才一五八公分、四十六公斤的「嬌小」醉漢絕不成問題,拎也持得走。

  待他將醉漢安置妥當,局內卻還是人山人侮,只因這一批進來的人,竟多達八十六位之多,包括牛郎、酒客,夠他們忙上一個上午了。

  冠侯也主動過去協助登記名單、察查身份。

  待他完成時,時已過午,想將冬葦備入局內案件,又恐失人道,索性也替她叫份便當,感謝她方纔的清理之功。

  當局裡弟兄發現警局內除了汶怡一名女成員外,還多了個女子跟著他們一塊吃便當,那尷尬就像——

  「她是誰?你又是誰?」

  冬葦將矛頭指向冠侯,大伙目光又向他投來。

  分局長問道:「冠侯,你們熟識?」

  冠侯這才擱下便當,解釋道:「今早我準備出門上班時,她由我們那棟大樓墜落,我送她到醫院,醫生又宣佈她得了失憶症,所以我就帶她回局裡。情形就是這樣。」

  他說的是天方夜譚嗎?據他們瞭解,冠侯住的那棟大樓有二十三層高,從一樓至三樓還是整個挑高設計,想自殺還得爬上四樓。若從四樓往下跳,就算福大命大,多少也會帶點擦傷痕,可仔細看清這名女子,非但毫髮無傷,還身強體健、坐跳走動全無問題哩。

  冠侯如想以這麼爛的借口來撇清他不愛女人的傳聞,恐怕是沒幾個人會相信的。

  「學弟,坦白從寬,絕沒人敢說你談戀愛的,再說我們也樂見你有個好歸宿。」

  他又不是女人,幹嘛有歸宿?再說,他還有懼女症,非男勿近呀。

  「鄭重否認,我和她毫無干係。」便當拿著閃邊去,不想再多做解釋。

  咦,他又恢復往常拒人於千里的常態,看來他們之間真的沒曖昧。向前拉他一把。

  「算我們誤會你,別生氣。」

  他怎敢對學長髮脾氣?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學長是分局長的分上給他面子。

  「我怎會生氣?只是不想有人誤會罷了。」

  「那你打算怎麼安置她?」

  她是燙手山芋,不扔不行;只是扔,也要扔得漂亮,別落人口實說他無情無義、見死不救。

  「若將她登入協尋名冊中,可以過關嗎?」

  將她交給警方?他們分局內的事已夠多了,別再添樁小事來麻煩,再說他們警局又不是開托兒所的。

  「不能交代。另找其它方法吧!」

  上面不是對外倡導,警察是人民的保母嗎?既然警察是人民的保母,警局順理成章也該成為監護所。他們有義務協助她回家的!

  「學長,拾金若想不昧,請問該送到哪去?」冠侯問。

  「送警局。」

  「那好,拾人若想不昧,是不是也該送警局?」

  嘿嘿,想套他?門都沒有!他若這麼好哄騙,今日這個分局長的位責就不是他所能待的了。

  「也許你可以考慮送到社會局來得妥當。」

  「不需公文函送?」

  不用麻煩,只要一通電話,到府收送。不過他也不想冠侯清閒:「也許你可以親自跑一趟,我知道社會局裡頭有一位辦事人員對你頗有好感,給你機會積點陰德,行行善事也不錯。」

  一說到那名人員,他便起了一身疙瘩掉滿地;他都已出口承不喜女色了,她還窮獻慇勤的。

  平常下班時間到,他大大方方地通行無阻,但現在,他總得躲躲閃閃才敢回家,比過街鼠輩還心驚膽戰,唯恐她突然從哪就給冒出來,狠狠地給他一個驚喜,屆時,他恐怕會被活活嚇死。

  「那不要了,我再另想法子好了。」心底怨艾,連學長也不幫他,狠心看他自生自滅而不伸援手。

  草草扒完便當,遠遠而準確地將便當盒投向垃圾筒,找個清涼之地、冷氣風口下好好睡個午覺。

  冬葦對他們互踢皮球的言論並不生氣,對她來說,她只是來幫助他,而非來阻礙他並加重他的負擔的,故她很認分地乖乖吃完便當後便在一旁發愣。

  湯星宇雖是有家室的人,但欣賞異性的眼光卻不因為如此而終結。

  站在一個男人的立場來看冬葦,她是特殊的、靈性的,若他現在能再年輕個五歲,或者是尚未娶妻,他一定會一眼便「煞」到她。

  冬葦雙瞳瑩亮如燦星,那皮膚更是超脫自然的白裡透著紅潤,鯉魚帶勾的嘴角,色澤清紅鮮艷的唇……莫非咱們的學弟真是道道地地的同志,否則怎甘心將她硬推出門?

  「冰箱有飲料,渴的話可以去拿。」

  說完,人便自行離開座位。

  冬葦耳邊又傳進訊息

  「主子,湯星宇這人很好,他是谷冠侯這一生中最大的貴人,不過主子您的出現將改寫這一切,因為您才是各冠侯這一生中最意外的大大貴人。」

  又來了,給消息便給消息,幹嘛又附帶一、兩句的阿諛奉承?

  「啐,少花言巧語——,辦正事才是回報我最好的方法。」

  「嘻……我們是花精呀,說的話當然是花言巧語,主子您說對不對?」一陣笑聲清脆悅耳,她也不忍再苛責她們了。

  終也讓她挨到下班,冠侯在下午這段時間內毫不理睬她,把她當成隱形人般漠視,而冬葦也很合作地完全配合他。

  局裡的同事莫不為他二人的一搭一唱感興趣,他不看她、而她也不看他,默契十足得很。尤其讓他們佩服的是,她相當地恬靜沉著,一下午過去,不曾見她因不耐煩而起來走動;沒人銬住她,也沒上腳鐐絆著她,她穩坐泰山般的姿勢卻不兒改變過,太神了!

  「冠侯,你帶回來的這位小姐是個奇人哦。」

  要調侃他,也得看他現在的心情是陰還是晴,或更甚是刮颱風。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拒女成戒,也知道在他面前少提這禁忌問題。怎著,今天大伙好似和他結仇般老挑痛處重擊,害得他今天不爽一整天,硬是消不下火。

  「若真是奇人,或許可將她送上博物館珍藏!」

  語氣之臭,千里可聞,同事們也沒誰吃飽撐著自找麻煩。他口氣不好,遞喉糖嘛!

  「當我沒開口說話。」

  那是最好不過,算他有自知之明,懂得分寸。

  快下班了,她呢?他不禁埋怨,要跳樓也不找別處去,至少現在也不會像個吊靴鬼般跟著他。

  不耐地走向她:「我要回去了。」

  冬葦點頭說:「我知道,那我們走吧。」

  我們?他一向是以「我」一個人稱單位行動;以前是,現在也不例外。他最不屑見色忘友那孬樣,既然痛恨必會拒而遠之,即使她姿色不凡、體態也夠誘人,但他仍敬謝不敏。

  「抱歉,是『我』要回去,不是『我們』。至於你下一個去處,如果還沒有著落的話,這裡是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雖說床鋪硬了點,其它的還算可以,勉強可住人;而我也會盡做人的基本義務,幫你疏通疏通,破例讓你留住一宿,明日一早,也請你自尋出路吧!」說完,便直往分局長辦公室去。

  說得條條有理、頭頭是道,可惜他的上司願不願意通融、賣他人情,還有待商榷哩!

  她始終笑臉面對他的冷酷拒絕,她相信,他神氣不了多久。

  見他前去分局長辦公室,不到五分鐘,一副戰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出來,她便可知一、二。

  泰然自若,不敢面露得意,免得他男性自尊受挫。打擊他並不是她這一回下人間的目的,是以忍氣求和,以成大局。

  冠侯從不曾如此挫敗過!而致使他現況的禍首竟是個女人,怪不得他如此痛恨女人,這實在不無道理。

  自幼生長在母權至上的家庭裡,谷家又嚴重的陰盛陽衰。自小,他的自卑心態就比常人重十倍,長大後極力為由自己爭取男權地位,偏偏他的聲勢太微弱、勢力太單薄,連個靠山也沒有。母親、大姐、二姐、三姐……至九姐,家庭會議席位上,他始終插不一腳來。

  及長,他奮力掙脫女人國的世界,順利考取男子私立中學後,他以為終於出頭天了,哪知那才是他夢魘的開始。

  高一,學人泡妞,遞紙條、送情書,一切都很順心地發展。在公車上,她是小鳥依人的恬靜淑女,那形象讓他推翻女人是可怕動物、是害人匪淺的刻板印象。

  當他完全浸濕在甜蜜的戀愛初體驗時,他心目中的小淑女竟殘酷地背棄因青春當道而滿面瘡痍的他,移情別戀去;更過分的是,她的新歡竟當著他的面喊他「豆花」,男孩的自尊化做片片飛屑……

  那個年紀,正逢荷爾蒙分必旺盛,青春痘肆虐張旺最盛之際,它要長,他又怎能制止呢?

  那人憑著家財雄厚,即使一擲千金眉也不皺一下的海派作風,重金奪得美人心。若他有點志氣,那時他該瀟灑放手,偏偏他又死要面子,詛咒、重誓,就一心非她不可的執著!搞到最後,學業一落千丈,險以退學收場,精神狀態也恍惚,差點進到精神病院休養。幸虧當年母親強腕硬生生地給攔了下來,否則今天他也不可能站在這個崗位上威風了。

  但那一日的遭遇,也就深深痛擊了他的信心!當年代遠去,他以為不幸不再來擾,便放寬心再度接納女性參與他的人生。

  那一回,他不敢掉以輕心,選擇的條件也不再重蹈覆轍。美女一律擋在門外,溫柔如水的女人亦謝絕;而谷家專出專權悍斂的女人,他也怕了。因此和他交往的女孩,只要有涉獵任一項,他便懸崖勒馬,將她三振出局。

  那一日,他真的有十成的把握,「女人」這名詞,將不會再與禍水做同一歸類……

  偌宜,是個外貌平凡、成績平平,但家世背景不錯的富家女。他想,現在就算有人拿再多的錢也收買不了她了吧!

  除去一切變數的可能性,篤定從此風平浪靜,所以他非常認真專注地投入這段感情。

  她一直不曾讓他失望過,只是外在的因素竟導致他兩人無法長相廝守。

  不以外貌取人,只因她的外貌長相算是安全型;而他那時也不再是豆花王子,臉上的痘影褪盡,已然還他一張清新乾淨的臉蛋。

  身軀魁碩、相貌堂堂、不苟言笑,非常符合時下流行的酷哥典型,當時的他,想要吃香喝辣絕對沒問題,但他卻始終如一,專情於一人。

  小宜的爸爸是得意於政、警、商三界的風光商人,商場得意後,他還打算競選下屆議員,達到政商融合的目標。

  想玩政治,得花點心神在人脈的掌握上,恰巧他的三女偌宜與某官員之子是同窗,同窗的交情本有限,可絕的是,少公子已不止一次向伯父暗示,屬意他家的偌宜,希望能促成這段姻緣。

  先前,他還在考慮,但目前的情勢看來,就算巴結也得逢迎上才行。是以他捉住女兒乖巧、聽話的優點,對她大施親情壓力。

  父親的一席話,讓偌宜痛苦萬分。她非常喜歡冠侯,而且也將自己的未來許給他了,怎半途卻出了狀況?

  「爸,我並不喜歡邵又暉——」

  「別相信婚姻非要有愛情為基礎那回事,很多夫妻的感情是婚後才培養的。」

  可是那種婚姻不是沒有對象的人才適用嗎?她有男友了呀,這個父親不也知情嗎?

  「爸,相親而來的婚姻才需婚後培養,那個邵又暉,和我同學那麼多年,我一點也不中意他;他那個人太浮誇、太不老實,私生活又很糜爛,您若稍用點心打探,一定可以瞭解他是那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

  野心還沒壯大之前,他或許會花點心思去考慮邵又暉那孩子的品性,但現在不同,他得在選舉前打好人脈基礎,管他阿貓阿狗,只要有所助益,他都可以蒙上眼行事。

  「偌宜,爸可以安排你和又暉相親,但你是知道的,那助益不大。」言下之意,此事已成定局,要她別再費心思做困獸之鬥了。

  她是個孝順聽話的孩子,自小就極少違背父母旨意,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會起而奮力反抗。

  當一切已成定局,邵家也下了聘,偌宜仍不敢對當時兵期只剩半個月的冠侯提及此事,唯恐用情至深的他喪失理智當了逃兵,那時他的前途便要化為烏有了。

  猶不知情的冠侯仍是一天一通電話,把所有薪俸全花在手機昂貴的通訊費上也在所不惜,他期待盼望的是退伍後兩人的朝夕相處,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分離兩地,飽受相思苦的折磨。

  退伍在即,不再像初來乍到般的每天扛著重槍跑五千公尺、上山下海操得頭昏眼花,而是等待十天八天的待職假。這樣的清閒,一來他不但可以尋出路找工作;二來也可以藉機光明正大地前去找偌宜。那雀躍的心情,沒經歷過的人實在無法體會。

  一樣的時間,相同的兩個人,但心態卻是大不相同。

  家人已替她決定訂婚的日子,而那一天,卻剛好是冠侯光榮退伍的日子。

  相戀一年半,但他有四百多個日子是待在軍中,兩人之間的維繫全賴科技文明的造物——手機,來傳遞感情。

  沒想到今天,仍是靠它來做分手訊息的傳達工具。

  「小宜,我的假已經確定了,是這個月十八到二十八號,到時我會過去找你,咱們一樣老地方見。」

  冠侯與偌宜,並未正式將彼此介紹給雙方的父母,雖然他們都曾向家人透露已有意中人的訊息。

  低調來往,唯恐的也是戀情曝光後會見光死。

  十八號離今天只剩三天,偌宜不敢貿然告訴他自己已成定局且迫在眉睫的婚訊。

  「冠侯,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坦白的?別說一個問題,就算一百個、一千個,他也應付她。

  「你也和我客氣?」

  「沒有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

  「你問吧。」

  「我只是打個比方,萬一我在完全沒有選擇權下另做他嫁,你會怎樣?」

  沒有選擇權的情況下嫁給別人?她怎會異想天開出這種問題來考他?但他還是全憑心思地汨一白回答:

  「我會一蹶不振,也可能因此進到精神病院,因為我的感情是很脆弱的。」

  她曾聽說他的過去,這也因此成了她的顧忌。但今天他這一番的袒裎,更加添了她內心的痛苦自幼家庭灌輸給她的觀念,讓她沒有勇氣拒絕父親的安排。

  自小到大,父母從不會為難過她,獨獨這一件,便大大傷了她的心,教她無所適從。

  「冠侯,你休假的那幾日,」直到你退伍當天,我人都在美國,所以無法赴你的約,三十號也沒法接你光榮退伍了。」

  敏感的他自此也嗅出她言語中不安的訊息,但他還是告訴自己,別多疑,他們的戀情是穩定的;再說兩年兵期只剩這最後十幾天,他不能因猜疑這心魔而自亂陣腳。

  「那,你何時回國?」

  「下個月十號。」

  「好,我十號再call你。」

  此時偌宜已淚盈於眶,但言辭間仍不敢透露異狀,只是沉默的時候比往常還多。

  結果她在三十日當天,成了邵又暉的未婚妻。

  不是外人傳達,而是冠侯從報刊上看見這個消息。

  說是青天霹靂猶不為過。那噬心之痛是外人所無法領略的,他也應證自己的話——一蹶不振!那時他只能以藥物幫助自己入眠;那陣子,他心如槁灰,毫無生氣,甚至幾度想以自殺來結束生命。

  大學時的學長湯星宇,也在這時適時出現,並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猶記當年,他自困愁城,使盡方法墮落,鎮日以酒精麻醉自己。

  谷母完全無法相信,唯一的兒子竟沒傳承她的堅韌;她唯一的兒子,自始至終還是逃不過情劫。如果能夠末卜先知,知道兒子在愛情面前如此軟弱,以她強悍的性格,肯定會在他出生的時候便掐死他,也不用三番兩次老要將他自情關陷境給扯回來。

  湯星宇的出現,背後的推手便是谷母。

  谷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與湯星宇相遇,她便認出他來了。冠侯曾帶他到過谷家,即使多年不見,但識人能力一流的谷母,老遠便認出他來了。

  「你是不是姓湯?」

  星宇陪同妻小逛街,卻被一中年、但姿色尚且不差的婦人給攔阻。

  他還來不及承認,谷母又更進一步確認:「湯星宇?」

  一句湯星宇,喊出了斑駁的記憶:「您是冠侯的媽媽,谷媽媽俞小姐!」他一句話中竟出現兩個稱呼,不知情的人也會莫名其妙。

  谷母笑粲了!這好小子,記憶不差嘛,都三年不曾見面了,他仍清楚記得,太好了。

  「對了,旁邊這位是……」為免說錯話引尷尬,她還是小心地將疑問交由他自己回答。

  星宇這才開始介紹:「我太太采儷,我女兒綸綸。」

  「喔,你好,我也自我介紹,我是星宇他直屬學弟的媽媽,夫家姓谷,我本姓俞。以前我經常要冠侯的朋友喊我俞小姐,小姐比較年輕,谷媽媽太老氣,而他們又不好意思喊我俞小姐,怕對我不敬,索性連谷媽媽也一併摻和一塊用,才會有這麼長的一句稱呼。」話鋒一轉,她又問道:「現在在哪高就呀,星宇?」

  憑她閱人無數的經驗看來,他現在一定是有些許成就,瞧他容光煥發、面帶潤紅,和學生時代的酸黃菜色差很多哩。

  星宇不敢說高,只是客氣一句:「在XX分局當小主管,沒什麼大成就。」

  當警察?對呀,冠侯那孩子天生魁武,挺適合當警察的,她怎沒想到呢?兒子那樣高強壯碩,不去打擊壞人還真是可惜了。

  「星宇,谷媽媽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谷媽媽俞小姐拜託的,他怎敢不收?只要不是紅包送禮的事,他定全力以赴,以報當年老上學弟家吃便飯之恩。「您儘管說,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一定幫您辦妥。」

  「那好,我的事很簡單……」

  就這樣,谷母一五一十將事情的始末全給說清楚。

  星宇也爽快,一口便答應谷媽媽俞小姐所托付之事。

  星宇的出現,也是冠侯人生的一大轉捩點。因為學長的鼓勵,冠侯才能重新站起來,並在順境之中完成警職學業,而現在也分發在學長駐守分局當幹員。

  六年了,他仍記取教訓,不再接近異性,也不准她們進到他的內心。

  他也曾另尋出路,想學人當同志……

  他以為這麼一來,他便可以完完全全解脫,但他想得太單純了,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適不適合當gay。

  當他興沖沖一頭栽入,那人的手,恣情在他臀後愛撫,甚至變態地以壯碩陽剛牴觸在他的後庭,那猥褻超乎他想像地下流……

  他以為自己只是單純拒女成癖,只要接近同性,情況會好多了,誰知,愉快的Puop會,卻在作惡的情況下,連滾帶爬狼狽逃離現場。

  然後他發誓不再折騰自己,因為那景象也夠變態的了;他自認是正常人,無法消受那種感情方式。

  也在這種堅守的信念下,衍生出另一種不可解釋的隱疾——只要女性與他有肌膚上的碰觸,他身體便會浮現數以難計的紅色斑點。

  他為此看過醫生,可是無論是中西醫都無法合理解釋他的病因。開藥方吃了,頂多可讓病症消褪,但下次再碰上,相同情形,仍是百「疹」齊放,身上肌膚無一倖免,只除了那一張俊臉外。

  就在他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星宇介紹他去見一名心理醫生,也終於有人給了他最中肯又合理的解釋

  「這不是病,但也算病,只是它不是生理的病,而是心理的病。要它痊癒,只能靠你白自己了。」

  這名醫生也是在耐心傾聽完他的病情,再從他的診治遭遇中尋出蛛絲馬跡,推斷出他發病的原因,才做了這樣大膽的結論。

  由於心理醫生的推斷有根有據,即使冠侯有心逃避事實,也無所遁形了。

  離開醫院後,他也不再為這樣的病狀所困擾。心病自需心藥醫,既然病因在於他的心理因素,那也唯有他自己才能解套。

  慢慢地,他發現他對某些特定的女性會產生排斥效應,故他也竭力去避免和她們接觸。

  而眼前這位,恰巧符合他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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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6:23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你知道嗎?連警局也不願收留你,可見你有多糟糕。」

  就算侮辱她、輕蔑她,也要擺脫她才行!這是他今天最主要的工作。

  冬葦好似事不關己似的,不但不生氣,還像聆聽他唱歌般的一臉投入,全然不當他的重話與惡劣態度為一回事。

  「他們不留我,你可以呀!」

  嘎?她說的是什麼話?他就是不想留她,才會這麼積極地想將她往外推!可她竟敢寡廉鮮恥地要求他收留?

  她當他是慈善家,專收留來路不明的阿貓阿狗的啊?還是,她根本是有計劃地想在他身上揩些好康的?

  姑且不論這些,他只知道,他不能有婦人之仁,否則他的下場會很淒慘。

  「你別會錯意,只是我家沒多餘的房間可留人。」

  騙人,他的寓所有七十六點三七坪,三房兩廳三衛浴,裡頭可舒服了!全套的先鋒音響、金格人體工學名床,還有一間藏書千冊的書房,他還敢說沒有多餘的房間!他的良心是被狗啃噬了,還是今世的他根本是冷血無情、鐵石心腸?

  「你不擔心我露宿街頭挨餓受凍?或是你不怕我一個人流落在外,遭人侵害?這裡的治安如何,你該最清楚了。入了夜,飆車族、遊民一大堆,我一個弱女子在街上遊蕩是很危險的……萬一有人問起我為何在外徘徊不肯回去時,若是照實回答他們,是某分局警員將我拋棄在這,你想,你會有什麼下場?」

  以柔性言語恐嚇於他,她可大膽了!難道她就不知道,以言辭威脅公職人員,她的罪可不輕?

  但話又說回來,她說得也沒錯,於情於理,他是該伸出援手助她度過眼前的難關。

  只是,她是他的大忌!他能睜只眼、閉只眼,把她當隱形人看待嗎?又能一視同仁當收留個朋友般阿莎力嗎?

  這樣的結果似乎機會渺茫,沒得商量。

  況且,沒得住,她可以求援警察局;不敢夜宿街頭,她可以去找人民保母,等天亮才走,他想還沒有一間警局敢拒絕她的。

  是以,他極力擺脫地說道:「這個世界,唯一能幫人解決困難的只有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警察局。沒得住,找警察幫忙,他們會義不容辭幫你解決的。」

  冠侯將責任逕往其它警局推,渾然忘了他也是成員之一

  冬葦抓著他的語病反駁:「但這個世界上,也有不負責任的警察呀。」

  「你放心,只要你點得出名來,我定叫他吃不完兜著走!非但要他沒官做,還得吃牢飯去!」冠侯說得慷慨激昂,氣勢磅得很。

  這話可是他自個說的,她可沒逼他。

  「那個人就叫谷冠侯。」

  「這麼巧,他也姓谷——你在說我?」

  「不是說,是點名。是你要我點出那惡劣警察的姓名,好讓他吃不完兜著走的。」冬葦並非存心看他出糗,只是他話說得太快,渾然忘了自己已完全符合他自己口中惡警員的形象。

  攤開雙手,他投降了。但他的讓步,並不代表他已接受了她——

  「行了,算我投降了!不過咱們得先說好,只住一晚,明天我上班前,你得滾蛋。」

  冬葦只是不發一語地以靈黠的目光望著他,心忖道,反正時間充裕,可以賴著一晚,就不愁戲唱不下去了。

  一個人可以把家裡弄得這麼亂、空氣污染得這麼厲害,還真不簡單!

  大門一開,一陣霉味撲鼻嗆人,幸虧他早上上班前已把四周窗戶和落地窗全打開來,好讓空氣對流,否則現在進門的人,說不定已窒息在大門玄關處。

  他以為她會像他老媽一樣破口大罵,要不也碎碎念一番;如果她太碎碎念,或許他還有理由再趕她一回,但出乎意料的,她安靜得很。

  冬葦跨過一堆髒衣服所造成的小山丘,再閃過一隻玻璃杯;在他家行進,還真是障礙重重。

  反觀他,也許是習慣了,而障礙物也擱久了,只見他看也沒看一眼,長腳一跨,很準確地閃過自己所製造的垃圾衣山及隨手亂扔的垃圾。

  「找個地方坐下來,我不喜歡有人站在我面前太久。」冠侯語氣很差,臉也很臭。

  機器人都沒他冷硬,不過仔細環顧四周,想找出空閒的座位坐下,還挺難的。

  挑張放置最少東西的單人沙發,甫坐下,他卻發細道:「別坐我的位子,那張是我的!」

  莫怪乎這張單人沙發特別乾淨,不但塵埃少,閒置在上的物品亦不多。

  在她尋找下一個座位之際,見他已脫下制服,只著件汗衫及四角短褲出來。

  一見,她都目瞪口呆了!不是她好色愛看,只是她真的不曾看過一個成熟男人最服貼的原始模樣。

  緊貼在起伏壯碩胸膛的汗衫,將他的體魄真實地勾勒表現出,底下的四角運動褲,是那麼地合身,而且合身得過分。

  在她來不及反應下,冠侯的斥責厲罵已辟哩啪啦如珠串般:「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嗎?」

  挨罵並沒有使她的臉上出現羞愧或受辱的神情,反倒是露出迷惑的模樣。他說得對,她是不曾見過男人這副模樣,她很好奇嘛!

  不見她面紅耳赤反駁,他數落辱罵得更起勁了:

  「你真是好色,特種營業的女人都沒你大膽,看男人還可以看得這麼目不轉睛,你到底知不知羞恥呀!」

  她雖不懂什麼是特種行業,但她的確不是那一行的女人,她自承很大膽,也不否認自己是看得太過火,但她真的沒看過,好奇嘛。而他也真是的,不過被她看一下下,便像少塊肉般的捨不得,一點也不夠大方!

  當她還為此事大不悅,小花精們又傳來快電消息——

  「主子,您別生氣,他只是在激您,其實他的本性不是加此,令天之所以恨女成仇是有典故的。至於他過去的不加意經歷,我們已替您列出,您要不要先聽一下再調整幫他的步調呢?」

  原來他的心是受過傷的,怪不得他如此拒人於千里,不過她還是希望由他親口告訴她,那助益將更大;否則,憑她的未卜先知、萬事通的本事,一點破必會嚇壞他。

  「不了,我自有打算,你們先回去特命,我若需要你們時自會找你們的。」她回道。

  主子現在既然不需要她們,要她們離開,她們也樂得輕鬆,又有假可放。正當想得如意,準備開溜之際,花神也撂下話——

  「要你們離開,不是放你們假,而是要你們搜集更多的情報以備不時之需,若想放假也得等你們主子摘下花將神之位再說。」

  「啊——」

  「別啊,全上工去,也不想想你們主子工作中耶,還敢偷閒。」

  整頓過小花精,她才全神貫注在盥他的唇槍舌戰中。

  想要她聽他的長篇數落文章之前,也請他給她點精力補充。

  「我餓了,你呢?」

  她接的是什麼話?他在教訓她耶,她竟敢顧左右而言它,企圖轉移話題?正當他又想再施展惡毒的趕人之策時,肚子竟也不爭氣地咕嚕咕嚕響,好似全幫著她似的配合。

  羞怒之餘,也將氣出在她身上:「你是聾子啊?沒聽見我五臟廟也喊空城嗎?」鄙屑刻意地佈滿尚稱俊美的臉龐上。

  他真是過分耶,她是怕他金剛經一念完,大伙也已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才好心提醒他耶!誰知他就會耍小聰明,千錯萬錯總得要她承擔。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下凡的目的是成事,而非因一時之氣而壞了整盤棋。

  戒氣用忍!

  「那,吃飯了。」

  「你有錢嗎?」

  她摸摸日袋,搖搖頭。

  沒錢也敢喊這麼大聲!「我告訴你喔,我的極限是只供你吃一餐、住一晚——」

  她隨即接口說:「明天你起床前,滾——蛋。」

  本是一張臭兮兮、線條冷硬的俊臉,在聽完這句話時,竟也奢侈地微揚嘴角。真不知這是他察覺到自己的刻薄而感到好笑,還是他已化解對她的敵意,是以回報一抹善意的微笑?

  但他給的笑容還真是短暫。或許對他來說,在她面前一展笑顏是件奢侈的事。

  關於這一點,答案為何,冬葦無意去窺探他的內心。

  她只要牢捉一個原則——能賴便賴,不能賴也要會耍賴。

  反正賴到最過點,勝者定是屬於賴王的。

  她既已成凡人,也得依凡人的行為模式來應對處世。

  他洗澡,她必須學他做,即使她已六百年不曾洗過。但既在人間,也該入境隨俗,照做一番。

  褪下這一身花精們臨時租借來的衣服,她便沒有換洗的乾淨衣裳。

  微敞浴室大門,對著正坐在單人沙發上看電視的冠侯說:「你有乾淨的衣服可以借我嗎?」

  冠侯心中暗喃,女人真麻煩,他到底是犯了什麼沖,竟招來這些事?

  心不甘情不願,起身走到更衣室,看也不看地隨手便持了件襯衫。

  「拿去,我警告你——」

  「明天你起床前,滾蛋。」輕言細聲,照台詞重誦一次。

  取走他手中的衣服,輕輕合上門。

  對於她的回答,冠侯不禁莞爾一笑,下一秒又冷漠地故態復萌,不以為意回到原位,繼續他精彩的電視內容。

  浴室門一開,他連抬頭也懶得抬,仍專注在螢幕精彩的內容上。

  當他眼角瞥見……

  「該死的!你在勾引我——」

  衝向前去,十萬火速地將她趕進她今晚留宿的房間,並快速關上。

  心跳從沒這麼急速地跳動過,咒罵道:「他*的,我是招惹了什麼?」

  一件及膝襯衫底下一絲不掛,害得他這些年極力維持的平靜無波如丟了顆炸彈般的波濤洶湧,火花四濺。

  保存了三十幾年的處男貞操險些因她而做出丟人現眼的「舉」動了。

  他氣,她更無辜,她真的很無辜!她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禍嗎?否則他剛剛看她的眼光為什麼像把尖銳的刀劍般,像是想將她殺千刀後再丟到太平洋去毀屍滅跡才足以洩忿?

  不過疑問並未困擾她太久,折騰一天下來,吸了一整日的髒空氣,她需要體內淨呼吸調整一下,否則她會挨不到任務完成的。

  乖乖上床,儲備明天的精力好死皮賴臉多待幾天。

  裡邊呈一片死寂般的靜悄悄……

  明明坐在電視機前,目光注視的也是精彩絕倫的畫面,偏偏他的心,全飄到房內的冬葦身上。

  當一切歸於平靜,他才想起今天這一切的經歷。望著自己的雙手,剛剛這雙手才碰過一個女人的身體……

  他用雙手去推她,怎這一段路上,他的紅斑症靜悄悄,絲毫不見活動肆虐?

  再仔細瞧,想瞧出個端倪!

  好端端就是好端端,紅斑不出來就是不出來!

  莫非,他免疫了?有可能嗎?

  不管了,明天先拿女同事當試驗品,屆時便知紅斑是否遠離了。

  電視也不看了,索性回房睡。只因現在不管電視多精彩也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腦海已然遭受沈冬葦的入侵。

  今晚實在反常,放在地上也有半個月之久,也明知走到這得抬腿才能跨過的啞鈴竟失常地絆了他一腳,害他有驚無險地險摔個倒栽蔥。

  「怪,怎今晚特別怪?」晃去一切異想,始熄了燈,停止往常的夜間活動。

  鬧鐘準時六點半吵人,按下擾人清眠的鬼叫聲,再溫個五分鐘,小賴一下床後才起身。

  待他完全清醒後,他才記起一件大事——昨晚帶回了個女人!

  而他也放過話,此時此刻,她得從他的家徹徹底底消失。為免她食言,他決定去查房,看看她是否誠實履行他們的約定。

  不敢或忘昨晚的一幅春宮圖,禮貌性地敲門,三聲過後才破門而入。

  才稍稍出了點力,門鎖險些夭折,而她竟沒鎖門,害他白白使那麼大勁!

  門一打開,床是空的、被子也整整齊齊疊得好好,比原樣好上十倍。

  關上門,有些慶幸她識時務走人,但心裡卻莫名地帶著丁點落寞。

  雖然他並不是存心想驅逐她,但有絕大成分是故意的,她幹嘛傻傻地當真走了?也不想想,一個沒了記憶的人,還敢在外遊蕩,這不是擺明了存心送死嗎?

  不過,那悲憫的想法只在他的心裡停留十秒便告消失。

  當他穿戴好制服準備上班時,大門傳來開門聲音……

  他心忖道,這小偷未免太大膽,要闖空門也不事先打聽屋主是什麼職業、何時出門,竟敢和他碰個正著!

  呵,既然做小偷的人都敢膽大妄為,他自是不用輕饒。

  拿起房內一隻鋁制球棒,躡手躡腳往房門後躲匿,只等宵小闖進房內翻箱倒櫃之際再痛擊他一番,好教他悔做宵小,也後悔偷錯人!

  良久,來人始終不進來,他只好主動出擊,聲音來自廚房。奇怪了,那賊人還更與眾不同,偷東西竟往廚房之地走?莫非他的動機只是肚子餓才偷偷進來吃東西?

  當他小心翼翼來到廚房門邊,眼前情景並沒想像中刺激驚險,只是——

  是她!她還沒有走?

  「你在幹什麼?」

  倏然出聲,害得冬葦嚇了一大跳,不過幸虧她定力好,才沒因此毀了拿在手中的早餐。

  「我去買早餐,現在我在倒豆漿,除此之外,沒幹什麼。」

  他才不是只有這麼單純的疑問,他是問:

  「怎麼還沒滾蛋?我不是告訴過你,一早就得滾蛋嗎?」

  說是說過,只是,放輕鬆點嘛,凡事何必想太多,有時說話是可以打些折扣的,有話好說不是?

  「你是說過,而我也聽到了。但,你可曾聽見我答應過你要走?」

  惡劣!她更是道地的惡女!竟將他說的話當耳邊風,還在一旁煽涼助長,她真夠惡劣——

  趁他尚未發威,冬葦已將他引領入座,端了碗豆漿,放在他的面前。

  「趁熱喝了,你沒多少時間磨蹭了。」

  彷若中蠱似,他竟順從地依言喝豆漿吃早餐。

  一邊吃,冠侯還不斷提醒她:「我出門前,你得離開——」

  冬葦敷衍道:「好,好,我聽見了,吃早餐時別說話,小心咬著了舌頭。」

  「啊!」

  她才說完,他還真的咬著了舌頭。痛呀……

  好一會,他才恨恨說道:「你真的是烏鴉嘴,壞事總讓你說中!」

  冬葦微揚柳眉,就算接受了他的「恭維」。

  不對,事情還沒完,早餐的錢她由哪來?

  「你有錢?」

  「我沒有錢,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這她早表明過了不是?

  一毛也沒有,那這些不就……

  冬葦自招:「你的長褲丟在那——」她指向一張兩人沙發。「錢自己掉在地上,我撿了起來,所以就有這些早點了。」

  若她在他的長褲掏出,他或許可以扣個偷竊罪名給她,但從地上撿的?那就另當別論。

  拾金是否不昧全看她個人良心的決定,何況,她又將拾來的錢拿去買早餐給他吃,她呀,真會鑽法律漏洞,總教他沒轍辦她,好擺脫她!真是惡劣呀!

  「算你好狗運!我要上班了,你是不是也該——」

  「我去拿一下東西,你等我一下。」

  哈,終於可以送走瘟神了。

  站在大門處,等候她出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卻始終不見她出來。眼見已到再不上路便要遲到的危險界線上……

  「拿個東西也拿這麼久,不會又想搞鬼吧?」他忍不住嘀咕起來,往回走。

  折返的目的,是打算好好地白她幾眼、臭罵她幾句,再轟她出門!

  其實她並非存心故意耽誤他的時間,只是方才在廚房,她才赫然發現,她的花精手下辦事能力實在是差勁!租借來的道具這麼破爛,這種衣服憑什麼請公款報帳?

  原來自己昨天才穿的新衣服的拉鏈竟給她「開天窗」,情急之下,她才逼不得已撒個小謊,對他說想拿點東西。

  人是避過了那尷尬,只是那裙子的拉鏈還是不給面子,任她怎麼補救仍是杵在原地,動都不動,該死,就在她臭罵小花精們辦事無力方畢之時,冠侯卻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啊」他也吃了一驚。現在的情況比什麼都糟了!

  「你不懂進女仕的房間前得先敲門嗎?那是基本禮儀耶!」

  酡紅猛然溢上他已呈發狂的怒顏,臉上的表情是盛氣餘溫與尷尬羞赧雙重交疊下的產物。

  「你是存心作弄我對不對?你擔心我會趕你走,所以才使出渾身解數企圖讓我動情,然後再挽留你對不對?你錯了!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女人!尤其像你這種愚蠢到只想利用美色來達到自的,卻不用智慧的女人!穿上你的裙子,滾出我的生活!」

  口氣之粗鄙,神情之騖冷寡情,讓她不禁想問一問他:

  「你還是不是人?你講的話可憑良心?我什麼時候利用美色搏取同情了?更何況,我不過是中等姿色的女人,哪來的美色可言,你說呀?」

  咄咄逼人她也會,只是她不想;百般忍辱,為的是求成大局,而不是搞砸這一切。他幹嘛做人做得如此不厚道!

  「你不喜歡我,沒關係,只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又該打哪去,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暫時收容我?只要我記憶一恢復,我一定馬上走——」

  「那你說,你的記憶何時恢復?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他可不想有個禍水陪他過一生,他這一生受夠了女人的迫害,他不想再笨下去。

  她來的自的是為了幫他改變受背棄叛離的命運,所以時間自然不能太長,現在他既問她時間的長短,她只能日道:「你放心,稍有進展我便會走,我不會待太久的,叨擾別人不是我的個性。」

  說的比唱的好聽,屆時她若心一橫,鳩佔鵲巢,到時無家可回的人會是他!

  「你現在和我說這麼多沒用的,我不相信你。」

  他信不信都沒關係,有關係的是——

  「你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抬起腕表——糟了,他再不走,鐵定又要先報備。但她?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

  不管了,再次遲到的話,他的麻煩可大了。

  「你給我乖乖待在這,中午我會買飯回來。」半跑半走便出門去。

  終於又拗到半天了。不過,等中午他回來時……

  管他的,反正現在是西線無戰事,她總算可暫時鬆一口氣。

  「小花精,你們在哪?」趁四下無人之際,花神向空氣喊話。

  「主子,我們在這。有事嗎?」空氣中立刻傳來回話。

  「有,該辦正事了。」

  「正事?什麼正事?」

  「幫我查查,谷冠侯今生的姻緣定在何處。」他年紀也不小了,既已立業,就該成家了。

  據瞭解,他命運乖舛全表現在他的婚姻上,波折不斷的感情路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敗筆,為扶他平步青雲,一定要先替他安定下感情生活才行。

  不消一分鐘,空中回話了

  「主子,月老公公手上的姻緣簿沒他的名耶,會不會是他得終老一生孤寡一人呢?」

  尾指沒紅線牽引?這難道……不,這樣不行!「小花精,想法子去月老那偷條紅線來,我有用處。」

  要她們當偷兒?這是會遭天譴的!萬一消息走漏、東窗事發,她們幾位花精不但仙位沒法坐,說不定還會犯上上斬仙台的命運哩。

  「咱說花神主子,哎喲,您就大慈大悲發發善心,別害咱幾位了吧。」

  「我是經季節司神授權的花神,就算出事,也有我擔著,你們怕什麼來著?」

  哎喲!祖奶奶呀,她花神有季節司神罩,可她們小花精沒有耶,偷仙界的仙物,那罪狀列下來,不死也成廢人了,怨不得她們小心。

  「花神主子,要不,您上去辦嘛,月老和您是拜把兼換帖,您親自出馬成功率高。」

  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是主子耶,凡事都得主子親力親為,那她還要她們這群小花精幹什麼?不如遣走她們,她再另找忠心的小花精!

  「這有我的手諭,快去快回!再囉嗦,小心我將你們全給請調,免得我常為你們的辦事不力大傷腦筋時時生氣。換人做做看,也許情況會好地」。」

  禁不住這句狠話,一群小花精才不大甘願地領著手諭前去拿取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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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6:45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為了證實自己的紅疹已對女性免疫,冠侯成了採花大盜,四處去拈花惹草。

  「錦真,你的手借我摸一下。」

  錦真還納悶,冠侯吃錯什麼藥了?膽敢對她請求借手摸一下?難不成他今天是吃了強力春菜發騷中,或是吞了一大瓶免疫酵素,對女性免疫啦?

  以前,她或許會將他歸類於第三生,但自從與他共事後,她終也明白冠侯可憐的遭遇,為了發揮同胞愛,她極力避免與他接觸。

  但這一次情況似乎不同了,是冠侯親口要求,而她又是同事口中有求必應的萬應婆,要她忍著不幫似乎不仁道,也不符合自己的個性。

  「你確定要摸?」好吧,反正求死的是他,又不是她逼他的。

  「確定。」

  「肯定要摸?」

  「沒錯。」

  好吧,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伸出白嫩手臂,主動為他服務。沒半刻,只見——

  哇!媽呀,萬疹齊放,無一倖免!

  冠侯也著實嚇得目瞪口呆!他的病仍帶著,未免疫呀,那怎麼獨獨對沈冬葦起不了作用?是她處在安全值之下,還是她根本是個怪胎、奇葩?

  錦真以充滿抱歉的語氣對他重申:「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和我無關。」

  「我知道,我知道。喔,對了,麻煩你告訴局長,我掛急診去了!」

  「知道了,快去吧。」

  他的言行還真是古怪,但錦真也由他挫敗的眼神中看出,他對這毛病挺困擾的,卻又苦於無法可施。

  只好依言先替他請假了。

  打過特效藥,略顯疲憊地返回警局。

  甫踏進局內,冠侯也意外收到一項任務——

  睽別六年的舊情人呂偌宜之父呂炎璋委託警方保護其子安危。也就是說,他將進駐呂宅,並與尚未出閣的偌宜有朝夕相處的機會。

  即使時間已抹去大半的傷,但結疤的傷口一經挑動,當年的痛楚亦毫不留情地一湧而上。

  星宇眼尖發現他身上的余疹,關心問道:「你又被哪個女人給摸著了?剛才錦真替你請假,我還在想,你肯定又逢女災了,沒想到,你還真的是為此掛急診。」

  一抹苦笑帶過,心忖道,他怎好對上司說這一次是他自找的?

  「放心啦,我還頂得過。對了,學長,我剛聽局裡人說,呂炎璋請求警方保護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提,星宇險些忘了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他。上面有指示,名單上也清楚註明,這事冠侯亦有份呢!

  星宇大致簡單明瞭將所知消息告知冠侯,好讓他也有個底,就算接了手,也不致摸不著頭緒、拿不清方向。

  聽完學長的陳述,冠侯非常堅定旦絲毫不予考慮地回問:

  「學長,我可以拒絕嗎?」他不想在傷口上灑鹽巴,讓自己再疼上一次,因為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星宇非常明白他的想法,只是——

  「放眼看去,就你最適合。而且呂家人也指定要你。」他瞭解冠侯的顧忌,但身任公職的人,是沒有權利拒絕任何階級公民的委託。「你早忘了她了,不是?」

  他是盡力了,但效果不是很好。即使他將一切喜怒哀樂全寄情於工作上,但心靈深處總有歸於平靜的時刻,在休息的時候,那痛楚便會悄悄浮上心頭,惡狠狠地啃噬他的內心。

  「相信我,我真的不適任。但,整件事的關鍵不在我對呂偌宜舊情未了,而是我自認我不適合這個任務。學長,您改派其他同事去吧。」

  斬釘截鐵的拒絕,即使是得罪了呂家人,他也不在乎。說真的,他一點也不在乎姓呂的看重他、抬舉他;而他也不打算賣呂炎璋的面子。

  冠侯說得如此絕決,但星宇反倒不擔心冠侯會拒絕他似的,只是對冠侯說:

  「呂炎璋的一句話,關係我的未來。你也知道,我一直很希望能調回家鄉,我的希望能不能如願,就看你的決定了。」

  話完,拍拍冠侯的肩胛後,逕自離去,徒留冠侯在原地若有所思地苦惱著。他相信冠侯會好好想一想才是。

  說真的,他確實有義務保護人民的安全,只是,他對誰都可以盡心盡力,獨獨對呂家人,他無法辦到。

  但學長的提攜之情,是他終其一生也無法報答的恩惠。他不能因個人的私情,而教學長多年的願望落空……

  午休時間前,他回覆了學長。

  「我接了。何時開始?」

  星宇早就知道他會答應,只是考慮時間長短罷了。

  「他們希望愈快愈好。還有,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事這麼嚴重?還得有心理準備,他才不信。

  星宇也料想得到冠侯的性子,但那無所謂,重要的是,冠侯已答應他了,接下來的大風大浪,就算是咬著牙根,他也得撐下去。

  「呂偌宜和邵又降解除婚約了。」

  這……上天同他開什麼玩笑?「他們分手多久了?」

  星宇若有所思地淺笑。「至今你仍在意她?」

  並非他忘不了,而是他明白偌宜的身不由己後,他早就原諒她了;他也明白,父母與情人是無法等量齊觀的,換成是他,他也不知如何抉擇。

  「學長知道他們分手的理由嗎?」這句無心的關心,也硬生生地勾勒出他內心赤裸的脆弱。

  星宇並不是很清楚來龍去脈,他只知道,呂偌宜似乎捉到她未婚夫的小辮子,據瞭解,那醜聞是促使她能順利解除婚約的王牌。

  邵公子是某要員之子,不少人爭相巴結想和他沾上關係,也因此造成他的人格偏差,對人過於濫交、對事過於熱心,凡事包攬一身。現在的政治形態不比以前,濫權已無法行得通,稍稍一個不小心,被人一狀告上監察部門,只要調查屬實,再堅固的鐵飯碗也會摔破的。

  呂家知道邵家已不再有利用價值,再加上愛女一直對這婚事表現得冷淡的情況下,要如何解套便是呂炎璋的本事了。

  不管過程如何,呂偌宜已恢復自由之身,呂炎璋也順利當選議員,能利用的人已無利用價值,踢開來自是常理;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呂家遭到恐嚇,也曾遭槍手狙擊示威。現在呂炎璋最惶恐的是獨子的安危,也因此逼得他不得不求助警方。

  連星宇也不明白,呂炎璋怎會指定冠侯?是他知道冠侯與其女兒有一段情在,想冠侯念在舊情必會傾力相助,還是單純久仰冠侯的身手,所以才指名非他不可?

  若是前者,那身為冠侯的直屬長官,他就有責任維護冠侯的尊嚴了。

  星宇是個內斂沉潛、外表敦厚和善的人,思路清晰,行事亦有條理,他不希望他一手扶起的將才跌回原點,甚至栽在同一名女子手中。

  「冠侯,聽學長一句勸,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也跌過那麼多次了,應該知道分寸拿捏,我希望你能在接下呂家的任務之時,亦同時能全身而退。」

  冠侯十分感激學長的激勵與祝禱,而他也有信心跨過這條橫溝,重拾意志。

  伸出右手,與星宇的手合握成拳,他答應了。

  「學長,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我會多派兩名人手和你輪替,如果苗頭不對,逐行離開崗位我也不怪你。咱們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你有事,我會盡力援助。」

  學長一番重義的言語,宛若一劑強心針般鼓舞了他的士氣:「您放心,這一次絕不會丟分局和您的面子。」

  星宇也期待,他能真正走出創痛。

  一大早就為上醫院及呂炎璋這事,讓他全然忘了家裡還有個人等他送便當回去。

  大啖便當後,正準備睡個午覺,才一躺下,身子便又如上了彈簧似的突然彈跳而起。

  「完了!完了!她還在家裡!」

  匆匆忙忙地,讓原本躺在他身旁另一張床的曜凱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地納悶:「冠侯究竟在忙什麼?就算上訓練課也沒看他這麼敏捷過。」

  小跑步與星宇擦身而過,星宇動作快迅地攔下他問:「你不是在午休嗎?要上哪去?」

  冠侯己急出一身熱汗來了,草草敷衍道:「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一陣風似的又跑出去。

  冠侯清早前腳出門,冬葦後腳就為他清掉一屋子的髒亂。有些衣物都讓他放到長霉了,可見他的懶勁是屬超級的。冬葦兩指拎著,便往洗衣機扔去。

  一早下來,整整洗了三次十公斤份量的衣物。

  頭一回這麼辛苦,就為了他,賢妻良母的豎淑體驗算是獻給他了。但結論卻是一句話好累喲!

  在花界,她只需司職十月花季正常與否,其它粗重的工作全是小花精扛著,難得如此疲累,打掃工作只做了一半,人也攤在沙發內沉沉入睡了。

  小睡一會後,小花精已取來紅絲線及兩草男女各一的人偶。

  「月老公公說,是他的疏失才將谷冠侯指間的紅線給忘了系,如果花神主子願意幫他的話,他會感謝您的。當然最重要的是,千萬別將這事給張揚傳了出去,這樣他老人家就會感激不盡了。」

  「唉,又是糊塗事一樁。」怪不得他會屢屢受情傷,原來全是月老惹的禍。不行,她得替他想個法子,幫他重系姻緣線。

  捲起紅線,很仔細地繫在木偶小指間,她是如此心細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唯恐做得不夠妥當。

  等她將系另一女偶之際,他卻殺風景地回來,害得她急得手忙腳亂地將手上的紅絲線和人偶胡亂塞一通。

  「你躲在那做什麼?」他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她一副鬼祟的模樣。

  冬葦陪笑掩飾:「沒……沒有哇!」

  「沒有最好。長得一副賊眉寇眼,夠惹人嫌的樣了,若再犯事,小心我饒不了你。」不屑的嘴臉,數落得冬葦體無完膚。也許是罵夠了,放軟語氣又說,「我想你大概也餓了,這有便當。還有,我明天將派駐到呂炎璋議員家中,可能有一段時間不常回來,你一個人在這要小心安全,萬一恢復記憶,要走之前,也要通知我一聲,我的手機號碼是O九XXX六七八八0,我警告你,別搞藏鏡人那一套——來無影去無蹤的。」

  他這意思是肯收容她嘍?太好了!但情況似乎有點在狀況之外了……

  她是終於可以留下,可他卻要一段時間待在外面,那她的計劃還管用嗎?她懷疑。

  「你會去多久?」

  「危機解除便回來。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只是暫時留你住下來,而不是答應讓你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住在我這兒。我回來時,你若有什麼地方再讓我看不順眼的話,我一樣會惡狠狠地趕你走。」

  她還以為他們之間已停戰了,沒想到他還真能記仇。

  算了,當她前生欠他的,此刻才會受他如此欺凌,猶自得其樂的。只好把這當成修身養性的歷練嘍。

  冠侯將便當放下,又訓了她幾句後,才火速趕回工作崗位。

  才扒個兩三口,花精們又來八卦頭條——

  花神主子,告訴您最新鮮的小道消息,谷冠侯這一次的任務,是與舊愛重逢,是破鏡重圓的好機會哩。主子,您的紅線牽好了沒?若沒適當對象,這個呂偌宜不錯,已有舊情底子,再續便不難。」

  小花精將完完整整一套情史全說明白,冬葦也覺得他二人值得促成,是以趁他不在的時間,自作主張來個谷呂聯姻,再將兩尊木偶送上月老公公處,好讓他老安排。

  哪知送上去沒多久,月老竟又派小花精給送下來,折本批上兩大字——

  不合!

  為什麼不合?男曾有情、妹曾有意,即使經過六年時間,兩人依是男未婚、女未嫁的身份,很合呀!她覺得。

  放眼看去,他可能喜歡的對象全遭拒絕光了,要不便是會引他發病,光憑這些,她便無法昧著良心硬要為他締造姻緣。

  絞盡腦汁,猶想不出對策,只好強行闖關——

  「告訴月老,我沒轍了,教他老人家自己看著辦好了。反正我已將谷冠侯手指的紅線圈繫上,女娃木偶便任他老人家主張。」

  咦,這一回出奇順利地送上,月老也沒刁難?哈!事成一半,再來便是看谷冠侯自個的造化了。

  甜甜一笑,百媚俱生。心底肆恣誇讚自己行!

  冠侯從不曾來過呂家。昔日打兩人交往之時,他們便相當低調,然在一番事過境遷之後,任誰也料想不到,他會在六年後的今天,領著兩名成員駐守此地。

  呂炎璋是商場鉅子、業界翹楚,發跡得早,是以野心勃勃。商場得意後,亦涉足官場,或許是時也運也,合該他順利發達,也養成呂炎璋年少得志、不可一世的氣焰。

  而他又是標準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奸商,風評一向不佳,也幸虧他膝蓋生得軟,能屈能伸,因此才得以生存下去。

  「邱督察長介紹的是哪位?」

  督察長邱栩生是湯星宇的恩師,與星宇的互動關係良好,而身為分局長換帖兄弟的冠侯,自然也因愛屋及烏的心理而一塊疼惜。

  呂炎璋仗著自己議員的身份,三番兩次登門造訪邱栩生,邱栩生也不敢不賣他人情,是以這回他開口要免費保鏢並指定冠侯負責,邱栩生也不好拒絕;賣他一個人情是要件之一,況且基於保護良民的職責,呂炎璋既已收著恐嚇信,警方也沒理由不承辦。

  邱栩生問過門生星宇有關冠侯接任務之可行性。星宇一方原是希望拉拔冠侯走向陞官捷徑,另一方亦是冠侯確實是有這能力;哪知一公佈受保護對象是呂炎璋時,星宇的臉也綠了一半。

  當初他亦頗自責幫了個倒忙,但恩師既已下達命令,他也不好要求駁回重新送件以求換人,再加上姓呂的也不太好惹,眼見回鄉夢想在望,星宇也不希望半途出狀況,唯有懇請學弟委曲求全了。

  冠侯知道來龍去脈後,是以也完全體諒學長不得已的苦衷。

  他三個沒人站出來自承,並裸露鋒芒。

  呂炎璋一度以為邱栩生對他黃牛了。

  「你們之中沒人叫谷冠侯的嗎?」

  既已指名,冠侯也不好再問不吭聲,免得到時被冠上傲慢,又要害得局裡被刮。

  「我就是。」

  呂炎璋本已糾結的臉,霎時全放鬆似的:「還好,你來了,我還以為……」

  「我們長官向來說話算話,您請放心。他既答應你,自然會有妥當安排。對了,呂公子人現在在哪?我們想見他一面好詳細瞭解這事的源本。」冠侯開門見山,一派公事公辦樣。

  呂炎璋面有難色,一陣支支吾吾後才表示:「其實不瞞你們,我兒子已不在台灣,早在事發後第二天,我便悄悄送他出國避風頭去了。要求警方保護,主要是想製造假象,讓歹徒以為我兒子仍在台灣。」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不敢大方坦白。

  「你把信件送交警方了嗎?」如果他送了,那信現在應該在鑒識組了。

  「送了,所以不在我這。」

  既然現在暫無人質安全之慮,自然他們也就擱下心頭重擔,開始對呂宅做番瞭解。

  大致瞭解呂宅方位,大略劃出重點、以及不顯眼之隱密處。

  雖然呂宅架設二十架攝影機,可說是處處有眼線。但佔地實在廣大,所以也無法完全透徹各個角落。

  就冠侯觀察,呂宅後方部分,是一座小丘陵形成的天然花圃,死角非常多,且相當隱密,他們既有的共識,是人質既然平安,也用不著多分心神去顧慮,現在他們只要負起保護呂家其它成員的安危就行。

  更令他心安的消息是,呂偌宜現在也不在台灣,最快要十六天後才會返抵國門,那也表示,他將有十六天的時間毋需面對她。

  運籌帷帳,全在秘密不公開的方式下部置完成,內部統合規劃也告OK,現在就等歹徒現蹤了。

  這幾天由於呂太太與三女出國,長子也不在國內,是以呂宅只剩呂炎璋和幾名保鏢、僕人,所以冠侯還有機會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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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7:07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還是他兩人八字天生犯沖?自認是翩翩有禮之人,他一向不對女人發綱的——除了像個花癡似對他糾纏不清的女子例外。

  但此刻,情況似乎大有不同了,冬葦雖不像那票花癡般的對他死纏爛打,但也算賴定他了,而他也奇怪,自己怎麼見到她總有發不完的牢騷呢?也知她已夠委曲求全的了,偏偏他卻又愛找她碴,非得激得她無地自容、無得生存方休。

  現在,他家不再隨處可見臭襪子、髒衣服等垃圾製造成的景觀。

  他丟,她隨後撿。有時他會特意宛若被闖空門般的翻箱倒櫃,一番搞亂所有的整齊,每每惹得她一陣錯愕,而他卻是一陣發洩過後的快感。

  偏她像個沒啥脾氣人似的,總不發一語地將他刻意翻亂的衣物,又一一地歸位,彷彿自得其樂般,絲毫不以為杵的。

  週而復始,說不倦是騙人的。冠侯開始檢討自己,昔日喜愛乾淨居家生活的谷冠侯去哪了?昔日尊重女性,且敬而遠之的谷冠侯又上哪去了?即使有人曾無情傷害他,但沈冬葦並不曾傷害過他,甚至還死心塌地、任勞任怨,一回又一回地幫他,他怎可如此狠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以無理行為欺凌她,以不耐的言語侮辱她?還有樂此不疲的變態想法呢?

  而她還亂有本事的,鎮定且冷靜,可以不予回嘴,只靜靜地收拾他所製造的殘局。到底是他耍個性裝酷,還是他可惡欺人太甚呢?他自己似乎也迷惘了。

  一樣是破壞後的寂靜,今天他反而覺得倦了、累了。

  看著她蹲下的身軀,安靜地拾起玻璃碎片;望著她跪在地上為他收拾又拉洩一地雜亂不堪的衣物……抱歉的話梗在他的喉頭,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佈滿疲憊的血絲。

  他明白,再這樣下去,他的暴力傾向會日益坐大;自己的惡性若不調整,終究會成為廢人的!他想,他不能再任自己如此頹敗下去了。

  鼓起勇氣,沙啞、困難地說道:

  「別收了,你不需再忍受我的臭脾氣,也別再為我發洩過後的混亂收拾殘局了。」

  冬葦反倒沒他看得嚴重,只是心忖,反正收也收習慣,不收還覺得怪怪的呢,知他想法後,冬葦企圖在這一片死寂中找出一些笑趣,以化解他的僵局。

  「我有潔癖,所以容不下髒亂。而你這又剛剛好夠髒夠亂,挺適合有我這樣的人來替你打理。」

  不可能,有潔癖的人絕不是她這種柔順德性與說法,她這話肯定是為他找台階下。

  「你是何時染上潔癖的?來到這才有的對吧?你瞧瞧你那雙手,哪像一個終日在髒亂中打滾的人?早在你跌下樓那一天,我便在打量你的出身了。」

  細緻如雪的肌膚,玉蔥般細長嫩白的手指,手心宛若絲綢般光滑細膩,橫豎怎麼瞧都不像勞動之人,來他這不像進煉獄像什麼?

  冬葦打量今天的平和氣氛,燈光幽柔,除欠缺幾根蠟燭催情外,還頗適合引誘他說出心裡話的哩。

  趁他心情還算不錯,盡量不挑尖銳的話語:「你一直以來,生活都這麼充滿暴力?言語也都這麼火爆嗎?」

  若他本性如此,今天不光在家,在工作上一定也是如此,畢竟他的工作多的是讓他施展拳腳的機會。

  「我可以拒絕回答嗎?」

  「最好不要,不過你有權保持沉默。」

  這套問辭,聽來還真耳熟……啊,那不是他們慣用的台詞嗎?她竟聰明地適當利用,並加以發揚光大,拿來套用在他身上了!

  當他犯人審是嗎?他挑了挑眉,又想,不過這時若火性大發,對語氣和善的她來說,確實有失公允。

  「別對我來這套毫無營養的陳腔濫調,你最好想清楚以後再問我,否則當我拂袖而去時,這一刻的謐靜將成為歷史。」

  他不是拿喬,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他就將離開這了。一旦他住進呂家,回來的機會便少;再者,萬一她恢復記憶離開了,即使他再回來,而她人已走了,那兩人將再沒機會說話了。

  她也不想浪費時間在和他玩你丟我撿的無聊遊戲上,這只是白白瞎耗她寶貴的時間而已。

  「爽快!我也最厭惡沒建設性的對話。那咱們就切入主題吧,我只想問你,為什麼你對我特別沒好感?」

  呵關於這一點,她該寬心才對。

  「不止你,我是對任何一位像你這樣的女人都不友善。女人和蛇蠍、禍水是劃上等號的。」

  偏激!哪有人這樣子一竿子打翻整條船,一概而論的?她自認為人還算善良,待人處世也相當用心,難道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用心嗎?或者,他根本是沒感覺神經的冷血動物?

  「照你這麼說,連老婦人、女幼童,你也一併拒之千里嘍?」

  「那倒不是,一類是天真如白紙的孩童,一類是過了氣、年入風燭的老人,我並不排斥這兩類人。倒是你,你的用心我就不懂了,如換成其他女人,就算再怎麼喜歡我,也會受不了我的強力驅趕,早早哭著跑回家了。倒是你,你為什麼一點都不退縮呢?你究竟是誰?難道又是我媽多事,找你來我這逆來順受當童養媳的嗎?不會吧?我媽答應給你多少好處,你坦白說,我加倍給你,只求你趕快消失,別再來干擾我的生活,徹底滾出我的世界,這樣可以嗎?」

  字字句句鏗鏘咄人,倘若今日她是個懦弱的女人,或許真的哭著打道回仙界,從此不再涉足他的生活了,偏偏她不是那種女人。

  冠侯經這推斷,萌想這事也不無可能,憑他媽媽的個性,什麼把戲使不出來?他老媽那種人,是可以為達自的不擇手段的。

  何況,她現在最急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這一聯想下來,還真有可能……不行,他得讓她破功才行。

  加緊火力、卯足勁,猛烈炮轟,想讓她招架不住,進而不戰自降,好免去窘困局面。

  「你更笨,我媽那人居心叵測,你還傻呼呼地配合她——」

  停!他媽姓啥叫啥,她都不知道,他做什麼將她兩人湊合成雙,一併攻訐?還有,她下來幫他,又關他媽媽什麼事了?

  「等等,等等,誰是你媽?我見過她嗎?」

  她純淨的眼神讓冠侯想再扯下去一堆牽拖的話,一個字也接不上口。單純又誠實的眼神,足以取信於他,讓他相信冬葦並沒有騙他;當然這也包括,他那對他從不安好心眼的媽也沒設下圈套來設計他。

  不對,既然她兩人不是同夥,那她又是來幹嘛的?動機何在呢?

  「若你不是我媽設計來耍我的,那你到底是誰?真的是意外墜樓,而又那麼不小心地別人面前不摔,偏就捧在我面前,且還摔丟了記憶?還非得我收留你,然後才有今天的針鋒相對、辯言不休?」

  莫怪他是吃警察這行飯的,說話口吻宛若問口供般的咄咄逼人,絲毫不給她機會反駁。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嚇得全盤托出了,偏偏她不是凡人,膽子也夠大,所以嚇不倒她。

  「重申一次,我和你媽不熟,不只不熟,還很陌生,壓根沒見過面,所以少在我和她之間作文章,也請別懷疑我和她之間有曖昧,甚或是有利益掛勾;第二,也請你稍用腦袋想想,我若真的想製造意外相逢的話,何苦拿自個的性命開玩笑?這棟樓有二十三層樓,很高耶,當真摔下來,是會死人的哩!我又沒練什麼金剛不死之身,我腦子有問題才做這種荒唐的事;第三,話說馬有失蹄,何況是記憶裝在腦袋裡,掉一摔不會忘嗎?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常看電視呀。」

  很臭屁哦!誰教他笨得要死,敢對她大小聲的,還污辱她的人格。

  即使她摔得不夠恰當、不夠美、也太巧合了些,但她本來的著落點是在他的住家大門前,並打算與他來個再一次回眸,好相生緣分,而不是摔個狗吃屎,來個緊急迫降呀。

  說來說去,全怪小花精們惹禍,平日叫她們充實知識也不聽,現在派上用場才恨當初不聽她的話。

  重力加速度該花多少時間也不會換算,害得她失誤連連,維持多年的優雅形象在剎那間全給破壞殆盡了。

  這不打緊,更要命的失誤是,還為此招來他的欺凌、唾棄攻訐,懷疑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真是好心還給雷劈,夠冤枉的。

  聽完她氣勢磅磚、義正辭嚴的一番話後,冠侯不得不佩服她的擅於偽裝,原來她還是有脾氣的,而不是他以為的那般柔順可欺。

  話又說回來,畢竟她也是凡夫俗女,偽得了一時,裝不了一輩子的。

  打趣調侃她:「一直以來,我還以為你根本是個木頭,沒七情六慾、沒情緒,沒想到,你竟然也會發飆。」

  飆?何止!她還會動手……呃,還是保持形象好了。

  「我是修養好,可這並不代表我是悶葫蘆、沒情緒。」

  好一句修養好!可惜她命運坎坷,很不幸遇上的是火爆浪子的他,不過,今天他的心情還算可以,所以不介意陪她瞎扯。

  「我肚子餓了,想出去吃飯,你去不去?」

  邀人家一起去吃飯,口氣還這麼差,誰理你呀!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不和開口說請客卻看不見半點誠意的人出去吃飯。那種飯太硬,我吃不下,謝了。」嘴巴說著話,手邊的動作還是沒有停。

  冠侯拉張長背椅過來,並在她面前坐下來:「你還沒打算結束我們之間的爭戰嗎?」

  她才沒那種閒工夫陪他玩無聊把戲哩!

  「沒有開始,便沒有結束。如果你太閒,或許我可以建議你,下班時間就去泡泡妞,別老待在家裡,把精神全耗費在無血無淚又沒感情的電視機上。找個女伴,不但可以陪你鬧,還可以解悶,那不是好過現在的精力無處發洩嗎?」

  她罵人還真不帶髒字,傷人也不見刺,只是她是不是在暗示他什麼?要他下班後找妞,他現在不就符合她的說法了?

  冠侯也不忘反將她一軍,暗示冬葦:「我現在就在泡了,又何必花時間再找?」

  現在就在泡?這裡只有他和她兩人,莫非那妞指的是……

  霎時一抹嫣紅襲上她的面容,曖昧氣息氤氳……

  「你別『休想』我,我……你泡不得的。」

  這話可教他好奇了,他是不曾狷想她,只是愈是不能征服的荊棘山,愈能激勵人的野心慾望,這道理人盡皆知,縱使他相當程度地唾棄她,猶對她口中的「泡不得」感興趣。

  「你結婚了?有丈夫小孩?」

  去,亂沒點的!憑她這等身價,怎會七早八早被人拐去結婚?她自由得很,而且還很喜歡單身貴族的生活。她還想多玩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等玩膩了、想開了,或許她會慎重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你說,我看起來像已婚,而且還生過小孩的女人嗎?再請問,你可曾見過生過小孩的人,像我這麼清純可人的?」她看起來是不像,只是有些人從外表看是不准的,尤其他又是那種不僅不會看人,還總是遇人不淑的倒霉鬼。唉,現在他也看開了,女人與他八字不合,既然他命中注定逢女便有煞,不如看破,哪天出家做和尚算了,禮佛吃齋總比遭女禍來得好。

  「不管你像不像,總之——我們都得去吃飯了。」

  供給他這身大塊頭一日所需的熱能,已非三餐米糧可打發,為了控制體重,他已刻意減少食量,也因此沒本錢再縮減任何一頓,是以他一餐也餓不得。方才和她蘑菇了一陣,也消耗掉他不少的體力。不行,他不能再陪她傻下去了,否則待會他準會餓得兩眼昏花。

  冬葦在洞悉他的心思之後,也實在不忍折騰他的胃,是以不再堅持己見,同意和他一塊出門用餐。

  現在已晚上九點,一般的餐廳已接近打烊時間,他們只好選擇小吃店打發已餓扁的肚子。

  坐定後,他一臉嫌惡表情,輕聲對她說:「說真的,我一向就很忌諱來這種地方。」

  忌諱來這!言下之意,他是高貴人種,不屑上這麼簡陋的路邊攤嘍!

  「這裡有什麼不好?便宜又好吃,而且還現點現做,很新鮮的,只差……」

  「不衛生。」

  是呀,只差不衛生,但對她這種腸胃甲等的人而言,吃壞肚子,頂多拉拉肚子、體內做一番大整頓罷了,既符合健康要素,也響應體內環保,瀉完後仍是好人一個,明天還是可以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的,不錯呀!

  瞧他這麼大塊頭,還怕沒體力去應付上吐下瀉嗎?她這麼瘦弱都頂得住了,他還擔心什麼?

  「放心,萬一你不行,還有我在,看是要送醫還是回家休息,我負責到底。」

  呸呸呸,還沒動箸便說送醫,她真是不留口德!

  菜一盤盤上,味道不錯,不知不覺中就多吃了它幾口。

  可才吃完,離開沒十分鐘,竟真應驗了她的話,也靈驗了自己的預感.!

  有幾次,他在錯過正餐時間,曾在外邊的小吃店打過野食,每每下場總是以拉得人虛腿軟來收場,是以他總是相當小心避免別再犯。

  唉!他會有今日,還真怨不得別人,是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路邊小吃衛生條件差,而他又是那種胃腸超弱的,兩差湊在一塊,不拉得他半死,難以罷休也。

  他保證下不為例,只是現在他仍在拉個不停……

  「喂,你好點沒呀?」

  好?怎會好?他已快掛了!

  「再等一下……」

  聽他聲音如此虛弱,她還真有點擔心。萬一他跌入馬桶時,會不會爬不上來?怕到時候她還得動用怪手將他挖上來哩。

  「好吧,我等你,不過你要快一點,否則咱們得掛急診,多花一百元掛號費。」

  現在就算要他多花五百塊,他也甘心,只要下痢能愈。

  十分鐘後,始見他痛苦不堪、身疲力竭,拖著癱軟的雙腿,蹣跚地走出來。

  「走吧……」連說話也氣若游絲般。

  走吧?她當然能走,只是他……行嗎?

  「你還好吧?要不要我叫救護車?」

  「拉個肚子也要勞動救護車,這怎麼跟納稅人交代?不用了,該拉的全拉光了,應該沒東西可拉了。」

  面色死白,映著水銀燈光,那模樣比上了妝的死人更難看!「你還能開車嗎?」

  「我不開,你行嗎?」

  「是不太行,不過,由我來開,總比……現在病體纏身的你來開來得好吧?」

  言之也有理,反正自己現在已保不住身了,不信任她又能怎樣?

  但冬葦接下來的話可讓他虛弱的身子整個僵硬起來了。

  「不過我沒開過這玩意,只能試試了,你就將就一下吧。」

  馬路如虎口,怎可一句「將就」打發?手中緊握的車鎖更不敢放,深怕因小成禍。但他實在體力耗盡,不盡速救醫不行呀!

  心忖道,前面有家中型醫院,先上那解圍再說。吩咐道:「小心行駛!我可不想沒拉死卻撞死,成了你手下的冤魂。」

  痛苦地忍耐口腹之慾後帶來的活受罪,每一字皆是困難地由齒縫間迸出,沒有恨得牙癢癢,只有苟延殘喘!他能怪誰呀?

  說得簡單,換手的時候就沒想像中如意。

  前面一個輪盤,那簡單易懂,只要將手擺在上面轉呀轉便成了。至於右手一排英文字母,上面一根頭大大的直桿,又凸個小按鈕,那是做什麼的?

  就在她猶豫不動之際,一陣腹絞再度襲擊冠侯可磷兮兮的肚子,顧不得體虛,騰出微薄氣力破口罵人:「你究竟會不會開車呀?」

  會與不會都教他說了,那她還答什麼?不過為了安撫他,她也只能泰然自若地回道:「會呀,當然會,你看……」

  下了旺,就這麼辦了!將排擋打入D檔,踩下油門,平穩地操控車子前進……

  「動了動了!」終於!只要車子動,他就有救了。

  見車速平穩,他才放心地閉目忍耐這一折死人的腸胃炎。

  掛急診、打點滴,折騰到凌晨,終於擺脫腹痛的折騰。當體力逐漸恢復之後,他感覺身體也舒服多了。

  而一旁的冬葦精神狀態也是好得很,絲毫不見疲態。

  頭一日,在生病期間仍有禍水相伴,那感觸特別地五味雜陳。

  休息的同時,冠侯的思路不曾停擺,他還想著,這究竟是福還是禍?雖然和冬葦貼近相處只有短短六個小時,但她的細心照料,讓他有盈溘不盡的感謝心情……

  不想再為難自己目前唯一健康的腦袋,故也特意湮滅她的好處,不想在此刻思考感激不感激的問題。

  見身體狀況已有好轉,他決意出院。

  「皮夾給你,去付帳,咱們也好走人了。」

  這麼急?不等身體完全康復再走?

  「離天亮只剩幾個小時,不如就在這休息到天亮好了,不急於一時嘛!」

  他的確可以不急於一時,只是,在這醫院人來人往之地,口舌多、嘴又雜,又容易碰著同事的,萬一讓他們知道他又因貪一時口欲大啖美食犯上老症狀而被送到醫院打點滴,屆時,他的面子不就全掛不住了?

  再者,這的病床太硬不舒服,他家裡的金格名床軟硬適中,就算想蓄精養神也比在這聞藥水味、睡鐵床來得有助益。

  為免她多問,他搪塞道:

  「這裡的病床不及家中的舒服,我回家好好休息遠比待在這裡恢復得快。」

  既然他堅持,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免得嫌她囉嗦。拿著皮夾付帳去。

  唉!世上事,常常是事與願違的,你愈不想它來,可它偏偏來了!

  就在冬葦前去掛號處付費時,碰巧遇見冠侯同一分局人員出勤辦案。

  她眼力好,識得對方,對方也認出她來;相互問出原由後,小洛自是不想錯過這好好損一損冠侯的好機會。

  「什麼?他又住院了?」

  小洛口中的「又」字,語氣加重地滿奇怪的,但冬葦並不疑有它,老實將源本始末說給小洛知道。

  「是呀,我們出去吃晚飯,結果他就吃出病來,現在正躺在急診室病房裡休息呢。你想去看看他嗎?」

  當然想!而且是非常想。「好啊,我去看看他。你忙吧,我先過去。」

  一臉不懷好意,奸詐地前去。

  冬葦猶不知她的一個無心,卻教冠侯大大地難堪了。

  當冠侯正專心收拾手機及一些隨身物品準備離去之際,完全沒注意到向來以損人為樂的小洛就在他身邊。

  小洛悄悄向他走來,一句——

  「大哥,你又來了!」

  話一出,險些嚇破他的膽!天啊,方才才在想的事情,怎麼就倒霉地實現?

  靈機一閃,打趣佯裝:「我們認識嗎?」

  小洛頓時愣住了!怎會這樣呢?除了服裝不同外,明明是同一個人的長相呀,會是他認錯人了嗎?不會呀,這上衣他曾看谷冠侯穿過,理應不會認錯才對。

  「大……哥,我是張雲洛,小洛呀,你不會因為拉肚子,就連腦筋也給拉壞了吧?」

  小洛想損人還反被他耍愣了腦,憑這三腳猶功夫怎出來混?冠侯原還想再多玩他一會,冬葦卻不識相地闖入。

  「我辦好了,可以走了。你們好了沒?」

  一句「你們」,將小洛的疑問一掃而空。

  「哦,原來你是在耍我呀!」

  他兩人的對話,她聽得模糊,但冠侯卻不給機會地打斷:「我們先走了,你可別摸魚呀,現在出勤中呢!」

  拍拍小洛手臂上的徽章,提醒他,他正在執勤中。

  原本打好的台詞也在這句無形的提醒中全忘了。出勤時還摸魚,小心摸到大白鯊呀!一刻也不敢再多作逗留,小洛趕緊值勤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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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7:29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出了醫院,冠侯的臉色鐵青得嚇人,不明就裡的冬葦無法理解他擺張臭臉是擺哪一朝代的。

  「你不上車,還杵在那做什麼?」

  冠侯的口氣相當不好,還有點討人厭,聽在冬葦的耳裡更覺刺耳。

  「我警告你,你再不改善你口出惡言的習慣,小心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連福神也懶得再幫你了!」

  少在那說些光怪陸離的神話了,福神若真想幫他,早在七、八年前,她就該現身了。

  「她不是早放我自生自滅了嗎?怎還記得來眷顧我?」

  他說的是哪的話?她現在不就來了,哪有忘記他?再說,這一次若非季節司神腦袋瓜子哪根筋不對,她也沒機會下來拯救他脫離苦海。所以,既然她來了,他就該樂天知命,好好感謝老天沒忘了他的存在才是,而不是像現在,人在福中不知福,遇見福星貴人猶不知巴結,還老是願氣指使、朝她鬼叫鬼叫的!待她哪一天聽煩聽膩了,真的拋棄他時,他便知什麼叫命苦嘍!

  「別怨天尤人了,我這不就來了?」

  呵,他有沒有聽錯?或是她太抬舉了自己,竟不知羞恥、不懂謙虛自奉為福星、他的貴人?說真格的,自自她來後,他的命運是更坎坷了!首先,調了個壞職,還駐守在最不想見的女人家裡,再者,一直謹記在心,絕不再吃路邊攤的戒律,也因她而破戒,這下可好,引發腸胃病菌感染住進醫院,然後又因她早不來、晚不進,他裝傻企圖矇騙同事自己的糗,她又很會挑時機似的當場拆穿他的伎倆……試問,這一連串大破壞及霉事上門,不是她引來的還有誰?

  「懂得謙虛才是美德。」

  她才不用自謙,因為她說的都是實話。

  「我真的是OO——」

  奇怪了,她想表明身份,怎說不自哩?再試一遍——

  「我乃OO……」

  又來了,怎會這樣?莫非她不能自曝身份?

  冠侯也覺得冬葦奇怪,要說便說,幹嘛「我真的是——」,然後就沒下文了?吊人胃口也不需這麼惡劣呀。還有,他們不能繼續僵持在這,「大病初癒」的他實在沒有太多的精力可消耗。

  「快上車吧,趁我還有力氣在。」

  「不行,你的身體才剛好一點,還是由我來開吧。」

  看在剛剛她的表現還不差的分上:「好吧,不過你得小心點。」

  「Yes sir,No problem!」

  他一上車,便後悔答應由她開車了。

  剛開始,車行速度及平穩度還算良好,所以他放心地小瞇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閉上眼來猶可感受前方車燈靠近,方想破口大罵來車張狂,竟敢在雙方錯車之際以遠光燈相對。結果張開眼赫然發現,情況竟如脫軌般的不可收拾——

  「你是怎麼開車的?」他吼道。

  冠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好本事,竟敢逆向行駛,遇車還不知閃躲。現在可好,一對二,她開的車還是霸王車,別台車還得閃她才行,因為她始終佔據同一條車道走,別人想走她還不知怎麼閃。

  眼睜睜地看著險象環生的狀況,一幕幕自身旁飄過,病體虛弱的他,也只能提著一顆心了……

  眼角瞟見紅藍相間的警示燈閃爍,隨之便看見一部警車在車陣燈後準備攔車。前無進路,後也無退路,看來他是在劫難逃了。

  「你有駕照吧?」

  「駕照?那是什麼東西?」

  光聽她的答話,他的心便涼上半截,就算痛斥也不能稍減他的怒氣:「你沒駕照也敢跟我要車鑰匙?」

  她也是好心想幫他呀,只是……哎呀,全是交通號志惹的禍,沒事幹嘛指示牌上指這指那的,害她看錯標示,走進不該走的車道上了。

  她很無辜地解釋:「錯不在我,是它。」

  她指向外面標示方向的指示牌上。

  「就算它有錯,你闖的禍更大了!沒駕照也敢上路,我真被你害慘了!停車!」

  開了車門,主動棄械投降,以求從輕發落。

  兩輛警車上,下來了七名巡邏人員。

  「誰開的車?有膽逆向行駛,你不要命,別人還要,下來!下來!」其中一名先發難。

  他們要的是開車的人,而不是隨車的人,肇禍者不下來,沒他事的乘客反下來,這怎說得過去?

  咦?不會想關說吧?那他這下可倒大霉了!他們這幾位可是交警裡有名的「鐵面無私稟公辦」,只要誰敢走後門,不但讓他難過,還會讓來人相當相當沒面子哩!

  他們七人的組合,由來是有典故的,鐵是劉佐鐵,面是陳金面,無是吳孝文,私是顏成思,稟是詹炳壽,公是林治功,辦是高鋅良,他們七人的名字之中任一字的合成;也因他們屬於這樣的個性,所以七人自結一個團體,出勤一起,休息也一起。

  尤其出勤辦事更是所向披靡、勢不可當!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們一律不理關說、收受紅包那一套。

  相當不幸地,今天又輪到他們出勤維護交通安全,又很不巧地,才剛出門沒多久,便接到民眾報案檢舉,有車逆向行駛,於是他們便據報前來阻攔。

  來到現場後,他們發現事情很棘手、很特殊;很不平凡、也很不尋常!因為肇事車輛不蛇行、也不飆高速,它只是逆向行駛,發現自己的方向和別的車不一樣也不知要閃邊去,一逕傻呼呼地一直開下去。

  也幸虧現在是清晨四點半,車子不多,所以才沒釀成太大的交通問題。

  揮動螢光棒示意,但仍不忘要謹慎以對。須知有些狂徒碰到警察臨檢,不但不減速停下,反而加速衝撞警方,如果不幸碰上那種亡命之徒,屆時他們不但無法再維持正義,說不定連性命也要斷送掉了。

  「下車!下車!」

  幸運地,肇事車輛聽話地停下來,只是——

  「她呢?」

  他們沒瞎眼,駕駛座上另有他人在。

  冠侯非常不想利用關係,只是這一次他如果擺不平,他知道往後的日子,他定會很痛苦。

  「各位大哥,我是XX分局幹員谷冠侯……」

  拿出警察證以示身份,只是他們七人似乎不太搭理他。

  XX分局幹員?那算什麼?他們連總統身邊的扈衛人員也敢開刀,更何況他不過是同家子口內的一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可是古有名訓的哩。

  「不管!叫她下來,若她不下來,以現行犯逮捕她,連你也一塊捉,絕不寬貸。」

  措辭強硬,連面子也不賣,不過有這教訓也好,是他疏失,相信了她,才會遭來這番羞辱,他沒道理遷怒於自家弟兄。

  走回車邊,示意她按下車窗。現在他才知道,她對車子真的一點都不行,光按個車窗下來,便費了她好大的勁,最後還是他開車門,教她怎麼操作的。

  「沈冬葦,下來領死吧。」

  冬葦只是一臉莫名。有這麼嚴重嗎?不過和多數車開不同方向,又沒肇事,頂多害來車一陣驚嚇罷了,他幹嘛說那麼重的話?

  「我會下去,但你也用不著詛咒我死呀!」手裡拿著一張東西,便走向警車。

  「對不起,各位大哥,我剛從國外回來,國內駕照也才剛取得,對台北的交通不是很熟悉。很抱歉,因為我的疏失造成各位勞碌,真對不起,請客我向各位大哥道歉。你們也別客氣,有錯當罰,該怎麼做,你們別心軟,我甘心接受。」語調溫柔且恭卑,從頭到尾,不曾聽她求饒,也不見她利用關係耍賴,如此謙卑與虛心,再鐵石心腸、蠻橫無理的人,也會受感動吧。

  「駕照?」

  她雙手呈上,態度非常恭敬,看得出她對他們的尊重。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頭一回手軟便是為了她。

  「算了,看在你剛回國,而且對我們警察同仁也夠尊敬,這一次不開你紅單、也不處罰,不過下不為例,知道嗎?」

  冬葦為感謝他們的高抬貴手,一一鞠恭敬禮!腰力之好,連服用X怡高鈣的人也不及她三分之一柔軟。

  冠侯呆了!她好大本事,竟然可以順利從那七人手中脫險……

  剛剛還不及會意,現一經交手,他才憶起,那七名交警,就是轟動警界,同仁口中交通警察隊上的魔鬼悍將鐵、面、無、私、稟、公、辦。

  怪不得他們不肯賞他面子。只是,他還以為,沈冬葦此去也定是凶多吉少,卻沒料到她去時志下心,回時卻笑容滿面,還全身而退,那才夠神!

  「你……怎麼辦到的?」

  冬葦笑而不答,只是以神秘的眼神回望他。

  「走吧,難不成你還想待在這?」

  誰說他想待在這?要呆愣也得回家再呆愣,此刻他只想趕緊飛奔回去,睡上一覺,好應付明天的工作。

  幸虧小花精們機伶,當下為她COPy一張中華民國交通部制汽車駕駛執照給她應急,否則即使她有三寸不爛之舌,也無法靠一張嘴巴過關。

  而累呆的他,也無心再追問她的神秘王牌究竟是什麼,現在他只想以大字型睡姿,攤在床上好好休息一番了。

  一大早,冠侯勉強起身,替自自己請了半天假,好再回去睡個回籠覺。

  過午,他起身時,只見餐桌上有個早上買回來的早餐及一盤水果,卻不見冬葦蹤影。

  她是恢復記憶回去了,還是又出去買東西,馬上就回來了?不管是前者或是後者,都不關他的事,反正吃飽了,他得上班去了。

  照小花精給的資料,冬葦按地址出來找人。

  據可靠、正確消息指出,呂偌宜回國了,所以她得趁冠侯還在補眠的時候,趕緊去找呂小姐談一談。

  不經大門,她以最不著痕跡的動作約她出來。

  「呂小姐,我是谷冠侯的妹妹。」

  電話中,她是以和冠侯的兄妹關係表態,以取得她的信任,繼而再要求她。

  所以呂偌宜才會同意她的邀約。兩人在呂家附近的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小屋見面。

  「你說你是冠侯的妹妹?」

  「是啊,今天我約你來,主要的目的是想問你一件事。」

  如果她是冠侯的妹妹,那她對她和冠侯兩人之間的事理應有些許瞭解。既是冠侯的妹妹,那也算是她的朋友,於是大方同意冬葦的請求:「有什麼事,你儘管問吧。」

  「你爽快,我也不囉嗦。我只是想問你,你還愛我大哥嗎?」

  偌宜該嫌她問得唐突且無禮才是,但她卻沒有反駁、也不否認,思緒飄往年代已久的記憶去……

  良久才緩言答道:「當初若不是還眷戀他,怎會將婚事一拖再拖、一延再延呢?老實說,我仍在乎他,至於我們之間是否還存在著愛,我已答不上。」

  冬葦仔細地觀察偌宜,她並不頂漂亮,是個很平凡的女人,但氣質不差,而且心地善良。就某個部分而言,她們倆是不分軒輊的。

  冬葦自剖是個沒有愛恨慾望之人,但無慾的人,難道就不能愛嗎?她無法肯定,但就P曰前為止,她倒是可以誑言」她不想愛、也不要有愛。否則她只要簡單地以身相許便算是報答他了,又何必這麼辛苦地為他尋覓良綠、製造姻緣呢?

  今天她會出現在此,為的也是想讓這對無緣的有情人破鏡重圓。不過,在不明白男女雙方的意願下,她得私下暗訪,求得更實性,得在男尚有情、女也有意的情況下,推波助瀾起來才有用,否則,光她一個人敲鑼打鼓也沒用。

  「先不管那些了。我只問你一句,你希不希望和我哥重拾舊情?」

  希望是希望,可是時空不同、人心也變了,他們還……可以嗎?她猶豫。

  「那你哥的意思……」

  「喔,他呀,他說……沒意見,對,他沒意見。」

  她答得很牽強,連偌宜都察覺出了。「他真的這麼說?」

  「是……是呀,他真的曾經這麼說過。」

  「曾經?那不就代表是過去式,而不是現在了?」不是她愛捉她語病,只是她不得不慎重。自從她知道冠侯為了她喪志沉寂了好一段時日,她就不再覺得他會輕易再接受她。

  邵家未過門的媳婦、邵又暉的未婚妻……這些形式上的名稱,將她因在象牙塔內喘不過氣,為了做父母心目中的乖女兒,她忍痛犧牲自己的幸福,相對地,卻毀了他們之間的愛情,還險些毀了冠侯的大好前途。

  知道他墮落自己,她的心宛如刀割,但她又不敢出面勸他,自己的身份已不允許他們再碰面,她只能偷偷地躲在家,為他的遭遇心痛哭泣。說真的,直到現在她猶不敢乞求他能原諒她。

  偌宜太機伶了,她把每句話都聽得徹底,冬葦開始發覺,這一趟任務是超級任務,超難搞定的!

  「偌宜,相信我,只要你肯踏出來,我大哥一定會接受的。身為他妹妹的我,一直期望大哥他能幸福過一生,我有信心,也願在你身上下注,賭你一定可以扮演好谷太太的角色。你呢,你可有勝任的信心?」

  偌直承認,她心動了,不是因為與冠侯的舊情未了,而是感動於他妹妹的鼎力支持與表態,所以她答應了。

  「我盡力試試。」

  「別光試,也要用心。」

  冬葦在身後悄悄比個勝利的手勢,挺自豪於自己出師獲捷的本事。噢,她愈來愈佩服自己了!為什麼那麼行、那麼棒呢?真一受不了自己的能力!

  這邊搔搔,那邊也不忘摳摳,這樣才能以假象製造出氣氛,進而弄假成真。

  當她回到家,冠侯已出門。冬葦頗怨怪自己沒捉好時機,錯失了加把勁的機會。

  此時,半空中傳來小花精的話語——

  「主子,我們想到了個絕妙好計。」

  「什麼絕妙好計?」

  「您可以上呂小姐的身,然後再利用您的本性,借呂小姐的身行勾引之實……」

  不對,什麼叫她的本性?勾引?又想要她做什麼勾引之實?

  「停!你們給我說清楚,這又是什麼策略?為什麼聽起來讓我有不好的預感?」

  嘿嘿嘿,小花精們頗不好意思地說:

  「花神主子呀,其實呢,那不算什麼嘛,反正你又不吃虧,失身受害的也不是您,而是呂小姐。再說做那檔子事,行為上雖不檢點且有妨害風化之嫌,但至少您可以縮短任務時間,早登花界繳旨去呀。」

  她就知道,她是請鬼拿藥單,活命機會無!

  「少給我在那出餿主意,我還不想在人間戀上一日,更何況,他脾氣那麼壞,我是瞎了狗眼才會找上他哩!」

  「真的嗎?您確定……您不喜歡他?」

  「非常確定,不二話!」斬釘截鐵地「確定」,要她們死了這條心。簡直是瞎哄嘛!

  「嘻……」

  笑!她們還取笑她,這群小花精是太久沒被操,還是翅膀硬了,全不當她的話是話啦?

  「少裝瘋賣傻!還有,若有人敢再提這事,小心我縫了她的嘴,教她永生開不了口,知道嗎?」

  哎喲,那麼凶,花神主子生氣了耶。

  「別生氣嘛,笑一笑,不會老,咱幾個不過是說笑,您又何必當更?萬一把您惹老了,教咱怎向您交代呀?」

  要她別氣,可以呀,只要下次說話小心點,計策也別亂獻,要也得說點有營養的,再不行,至少也要有點建設性的。

  「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們走吧!」

  要她們走開,一個問得比一個快,冬葦以肘支著雙頰,計劃下一步的撮合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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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1-1-10 00:37:59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來到呂宅,才知偌宜已回國了,比預定返國日期還早了三天。

  消息來得突然,也意外。

  為免和她太早碰面,冠侯沙盤演練一番才推論並估計她會出現在大門附近花園方圓五里之地,所以他特意與另一名弟兄換崗。

  此舉原則上並無它意,他只是還沒準備好與她再見面時的台詞,不想兩人見面時尷尬。

  最易洩密的眼睛,今天已戴上墨鏡掩飾,所以來人絕對看不出他的心思。在萬全準備下,他以為,一切妥當。

  身上帶著佩槍,來回巡視四周動靜。

  離交接只剩半個小時,他剛鬆了一口氣,慶幸兩人在今天還不會照面,哪知他的運氣背,幸運之神忘了眷顧他,不想見到的人終究還是出現在他面前,教他連閃的機會也沒——

  「冠侯。」

  她都開口了,他能不予理會嗎?很難。

  想佯裝耳背、眼力差,聽不見、看不見也難。

  站在原地,看著她移步接近,他絲毫不想挪動半步。

  當她的人來到離他三步之距停下,他才禮貌性地向她問好。

  「你回國了?」

  「嗯,今天一大早回到家的。在夏威夷得知你受命駐守我家,我內心很激動……原本我還想一進門便過來找你,但你的同事告訴我,你下午才會上班,所以我到現在才過來找你。」

  偌宜不想隱瞞自己的動機,也不顧忌讓他明白她的居心;她還在乎他、對他有情,也不怕他知道。

  她的率真坦白,讓他錯愕不已。都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沒有變……

  在接手這項任務時,他已做過相當程度的心理調適,他告誡自己說,平湖無波,不該再起漣漪,所以他打算以平常心處之。

  依現在重逢之下他仍平靜的心態看來,他的確成長不少,把持度也升級了不少。

  「分手後仍是朋友,朋友見見面,我自然不排斥。」

  她不認為他們之間已昇華為朋友,完全沒有愛情的餘燼了;尤其是今早和冬葦的一番話之後,她現在就對他倆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我們之間除了朋友,過去的情意你確定已蕩然無存嗎?」

  「確定」二字,他是不敢說,他只能說他已盡力去撫平傷痛,而今也由傷痛中重新站起來了。相同的錯,有必要再犯嗎?還是所謂的「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非得失去,痛苦過後才知珍惜嗎?那才真是可悲呀!

  話說,人是愈挫愈勇的。可在感情方面,他沒有把握他也可以愈挫愈勇。

  「偌宜,逝去的,何不放手?」

  她不相信他真能心如止水,尤其在她那六年來無言地癡癡等待下,他猶能視而不見?

  幽幽怨艾地哭訴她的悲:

  「你可以當它是逝去了,但我不能呀!你知道的,我是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被迫與你分離的……而這六年來,雖然無法陪伴在你的身邊為你打氣,但我卻一直不斷透過管道去瞭解你的情況……因為成就孝恩,我忍痛犧牲我們的感情;為了與你有重逢的一天,我想盡辦法拖延這件婚事,現在我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身,你卻想放棄我?你這教我情何以堪?你真的狠得下心嗎?別這麼殘忍對待我好嗎?我已經無法面對再度失去你的苦,我真的沒有勇氣了……」面對她血淚般的泣訴,冠侯的心宛若飄浮在半空中般不知何去何從。此刻,他想找個人商量,而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沈冬葦。

  「我需要時間理一理這一切。」

  「我願意給你時間,但求你給我的答覆——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答案。」

  她不想給他壓力,只是她的未來全掌控在這一次了,她不得不逼緊他,給他點壓力。

  偷閒回家一趟,沿路上,他做了好幾個假設,也平心而論由自的意願。結果是重織舊情的意願大概佔到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七十的心思是斬斷情緣,至於百分之十則流於沒意見,在斬斷情緣這麼高的比例情況下,他自然無心再續前緣了。

  但偌宜的祈盼,是他決斷的致命點。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也不會在百般不願之下還是收容沈冬葦住進他的房子。

  甫進門,屋內毫無動靜,內心突生一抹失落。

  他還取笑白自己發無名神經。她不走時,他想盡辦法,連夜裡做夢也想轟她、趕她;現在她走掉了,理應開心到放鞭炮慶賀才對,誰知他怎學人多愁善感了起來?

  甩去這念頭,又開始了沿路製造垃圾的習慣,東一件西一件,只著一條內褲走進房裡。

  「啊——」

  這女人真會製造驚喜,當他以為四下無人,可以放輕鬆自在些、甚至裸奔也無所謂之時,沒想到她竟然是窩在他的更衣室內為他整理換洗好的衣服。

  更令人血脈債張的是,她竟穿著他的內衣式背心,幾乎全露地由小矮櫃攀上衣櫥的頂端,不知正在拿取什麼。

  不管她想拿什麼,她的穿著、所在地點,都不應這麼暴露且引誘人犯罪。

  由上往下看,似乎沒什麼,但由下往上看時,那就得看「大老二」能不能別丟臉,做出啥不雅的「舉」動了。

  冠侯意識到鏡頭過於火辣,便迅速問離現場,免得製造難堪。但她似乎很會糟蹋人,也挺會折磨人,一陣呼救聲又把他拉回戰場。

  不過這一次,他穿戴整齊才出現,赫然發現她在玩特技。

  「你在幹嘛?」

  她雙手吊在衣櫥框邊,雙腳奮力掙扎地踢呀踢,腳邊一隻矮櫃因她使力不當給踢倒一旁去,故她成了空中吊人。

  「救命!快……快來救我呀!」

  打長眼睛能看人開始,就沒見過這麼笨的人!搖搖頭,攔腰粗蠻地將她給抱下來。

  「你認為那樣的高度跳下來會死嗎?」

  又消遣人!他呀,心腸真壞!好歹也看在她這麼辛苦為他整理房問的份上,受困時多少也給點關心,而不是用言語刺激她。

  揉揉酸疼的手臂,嘀咕碎碎念:「你呀,再這麼惡劣,小心死了沒人理。」

  別以為在他背後說些有的沒有的,他便會不知,他什麼不靈,聽力最靈!而且背後還宛若比別人多長只眼似的,所以能知背後搞的怪。

  「你在碎碎念些什麼?」

  「沒有啊!」

  「還說沒有,我明明聽到你說,『你再這麼惡劣,小心死了沒人理』,你還敢說你沒說?」

  冬葦吐吐舌頭,因被捉個正著而感到靦腆。但她說的可是事實哩,她在這個家沒功勞也有辛勞,他不但不感激她,還對她這麼凶,若哪一天她受不了而離家出走,依她看,他呀,絕對會「西烈烈」——就是慘兮兮啦。

  「我若說沒有,你又能對我怎樣?」

  嘴巴長在她臉上,他才沒那麼大本事指使她呢!

  當然,他是沒法子對她怎樣,不過,他也要她莫忘,寄人籬下的人是她不是他,她再猖狂下去,那後果她可得白自己扛!

  「算了,今天這事到此為止,還有,去換掉這一身衣服,女孩子穿成這樣,不成體統。」

  「再不成體統也是你的衣服,還怪我。」錯不在她,錯都錯在他的衣服每件都那麼大,找來找去,只有這種最小,怕熱的她只好拿來暫用一下嘍。

  她沒說錯,她的身材是很好,只是他的塊頭大,所以每件衣服對她來說都超大了點,穿在她身上就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一樣鬆垮垮的。但這也不能全怪他,他的房子原本就沒打算讓女人進來,是她冒失地闖進他的家、入侵他的生活,致使他的規律大亂,連帶人也跟著反常、易怒、粗蠻、不講理……這麼亂的生活,他都沒怪她了,她這個入侵者還敢這般囂張,全然忘了誰是主、誰才是客了。

  「你真的很不講理耶,番婆!」

  她若是番,他便是蠻番,兩人半斤八兩,誰也別想笑誰!再說,她番的程度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到底誰稱王封後,還不得而知呢!

  不予理會地進入房內,並用力甩上門,將他的數落拋之門外。

  耗到十一點,她實在餓荒了,也顧不得面子。

  悄悄地打開門,打算當一隻半夜偷東西吃的小老鼠。

  躡手躡腳,深怕驚擾他。

  可是她發現,這屋裡不止她一隻小老鼠。

  「你還沒睡?」

  冠侯稍早時候也賭氣沒吃晚餐,餓了一餐。直到方纔,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自承亂沒骨氣,但也沒辦法,他全身上下所需的熱量太大,光噬磨他的脂肪是不夠止饑的。

  出來好一會,冰箱內的水果也被他啃光,他還是覺得餓。照這情況看來,懶人是做不成了,但又不太想出門,就在猶豫的當日,有個人似乎也不得不加入「飢餓十一點」的行列。

  「餓得睡不著。你呢?不睡覺出來幹嘛?」

  冬葦頗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耶。」

  黑瞳星亮地望著他,期待他的下文,看該如何解決他二人目前的迫切需求。

  出門?現在的時間,只有小吃店仍在營業,他已沒膽再試驗自己的胃腸了,唯今之計只能——上Sevefl-eleve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找速食解饑了。

  「看來,我們不能再漠視餓肚子這件事了。走吧!」

  「走?上哪?」

  她沒忘記昨晚的慘烈遭遇,莫非他還有膽再試一次?莫怪她疑問,昨晚的痛苦不堪記憶猶新,他再健忘也絕不可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們不上小吃店,也不去路邊攤——」

  「那……我們上哪解決?」

  「上馬路旁最多綠綠招牌的地方。」

  馬路上綠招牌最多的地方?那不是「西門已累門」嗎?那也賣飯及小炒嗎?不會吧?

  「我看那裡面好像是雜貨耶,何時也擺攤子賣現炒啦?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還兀自責怪小花精們,給的消息不夠靈通。

  就是她不知道才好,若讓她知道了,依他之見,Seven-eleven一定因她的烏鴉嘴,開不成不打緊,還得擺攤去,真成了二十四小時的小吃店了。

  「走吧,再囉嗦,待會餓死的不會只有一個,而是一雙。」

  他又來了,光咒他自己一人不夠,還得連她一同摻下去。

  他二人已站在食櫃前商量有十分鐘之久,仍做不出個決定來;連店員也察覺他兩人行跡古怪,一隻手也已待命中,隨時準備視情況按下警鈐了。

  「你想吃什麼?」

  「隨便。」

  「他們沒賣『隨便』這種東西。」

  「我無所謂啦,你挑就好。」

  「很抱歉,也沒『無所謂』這樣的東西,更沒『我挑』這一味。」

  「你——」存心尋她開心也不是這樣。「我是尊重花錢的是你,才會禮貌性地由你決定就行,誰知你不但不知收斂,還一而再、再而三扭曲我的本意,你——好壞喔!」

  不經意顯露她嬌羞嗔赧恬柔的一面,萬般風情盡現。

  「你以為我在逗你?」

  「難道不是?」

  冠侯面露詭異神色,笑看他兩人這一出笑劇。

  心口一陣莫名的悸動脫出他的心防。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早已死寂的感情激素竟還有作用。但他也迅速將之歸諸於他一定是餓昏了頭才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不敢正面答覆,火速收刮似的草草搬了幾樣便結帳。動作之快,讓店員不光看呆,連手也險些觸動警民聯線鈕。「總共兩百四十七元,收您五百……」結完帳並親切地提醒他:「若想加熱,微波爐在左邊直走便可看見。」

  雖是例行服務台詞,但他真的想多觀察他二人的詭異古怪行止,也好奇他們若不是來搶劫的話,究竟是什麼樣的組合?

  來到微波爐旁,冠侯熟練地將該加熱的速食送進爐內加熱,而冬葦只是非常用心地觀察爐內的狀況。

  要命,哪有人這麼近距離、甚至瞪視著輻射量這麼強的家電看?

  「你在慢性自殺,別這麼愚蠢行不行?少丟人現眼了。」

  冬葦奉送他一記衛生丸,抗議他又開始口不擇言,也忘了給自己留口德。

  回程,她宛若小媳婦似的落得遠遠的,賭氣不與他並行一齊。

  冠侯倏然回頭撂話:「你若不想被我關在門外,你的動作最好加快點。」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他的恫喝,加快腳步,迅速跟上。

  她鄭重聲明,其實並非她膽小,怕他會拋下她,只因現在這情況,不太適合賭氣,伯只怕又被他逐在外邊進不了門,屆時教她再跳一次樓,她可不干哩!

  看她這模樣,令他發噱。

  「若是怕,早該合作點,也用不著現在自討沒趣,欠罵。」

  怕怕怕?她幾曾何時怕過誰了?若不是為了奪花將神之位,她現在也犯不著在此自找苦吃;更不用任他言語糟蹋,還得忍氣吞聲的,想來便覺委屈……

  食物拿到了手,臨回房前,還不忘發洩一番——

  「少自以為是充偉大,我才不怕你哩!」碰,門瞬間關上並上了鎖,教他想報復也沒了機會。

  冠侯才不信她的馬後炮能有多大的威力,當她放屁似的不擱心上。

  人在呂宅出勤,心卻全飄在家中那姓沈的身上。雖知,他這樣的行為很不對,但,家中的那位,對他來說,卻充滿了吸引力,足以讓他分神。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呼喚——

  「冠侯。」

  光聽聲音便知來人,只是,他不想見到她,尤其在他正專注品味與沈冬葦之間的喜怒之際,是以佯裝沒聽見,企圖走開,但偌宜已追上。

  「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還是你在躲我?」

  冠侯不願與她正面接觸,只因他的眼睛無法面對偌宜的問話。尤其在她主動出擊後,他更是壓力倍增,也就更不想與她碰面了。

  「不是,我只是專心在其它事上,所以沒聽到你在叫我。」

  若今天這情況真這麼單純,那他們之間就好辦了。

  「我相信你。」

  「噢,不,你不可以相信我。」他無法承受她的信任。

  他的話如潑她一盆冷水般,教她頓時清醒,但她不願這麼快便放棄,因為她有冠侯妹妹的保證。她想,她應再加強他兩人的關係才是,畢竟他們分別也有六年之久,生疏自是難免,她實不該要求他在一時半刻便重新接納她,並立即回到過去的甜蜜。

  「冠侯——」

  當她的手無意觸及他的肌膚,如變戲法般,他的手、頸全冒出一粒粒紅疹,並有逐漸擴大加深的趨勢……

  冠侯頓時臉色發青、汗如雨下,二話不說便倉促地迅速離去。

  偌宜還沒弄清情況,手也尚未伸回,半舉在空中還未回過神來,自喃道:「怎會這樣?」

  他以為自己這病症已痊癒了,怎知一碰上偌宜竟又復發了!他不解。

  這是什麼情形?莫非他的內心仍有一部分困在挫折的情路上回不了魂?不會的,他已能泰然自若地看待這些事了呀!他肯定地這麼認為。但是現在即使他再怎麼找借口也無法解釋現在萬疹齊放的事實。

  「我先回去,我會調個人手過來。」

  「冠侯,你又逢女災了?否則怎會——」若是這個原因,他們甘心替他加班。

  冠侯苦笑以對。沒法了,他得先回去打針吃藥遮遮醜才行,否則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他染上了什麼髒病。

  「辛苦你們了,我先走一步。」

  回車庫取車,並迅速離開呂宅。

  直到進了家門,他才記起家裡還有個外人在,但已來不及掩飾了,冬葦一眼便看見他的異狀了。

  「你上哪?怎麼被叮得滿身包?來,我看看。」

  冬葦如此親近於他,也親暱地與他接觸,奇怪的是,他的毛病不但沒加劇,反倒有消褪的現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今天沒去上班,摸魚爬山鑽草叢去了嗎?」

  今天又不是休假日,再說,他只上健身房運動,不時興爬山、也不愛踏青,更沒笨到被蟲咬成滿身包,還不知間人。

  「別管我,走開。」

  都說他脾氣該改改了,他還不聽,死鴨子嘴硬,別人關心他,他又龜毛不領情,這種個性最差勁了。

  「我是很想小心使用資源,別浪費愛心,只是你很欠揍你知道嗎?我是真的關心你耶,你別再裝英雄氣魄了好不好?那樣子很假,也很討人厭的。」

  她終於露出本性了吧!他原本還想看看,她的慈悲為懷能撐多久,沒想到,不過三兩句話,便將她的虛偽醜陋給引發出來,人呀,終究逃不過本性。

  「不喜歡沒關係,看不慣你也可以走呀!」

  轉身進入房間,一點也不顧慮關心他的人的用心良苦。

  「小花精,我不想幹了。」

  一句不想,把花精們由享受樂園中給拉回。

  「花神主子,您甘心就此罷手,不再考慮?」

  她們不敢威脅主子,但也實在看不起半途而廢的主子。她們現在的生活很快樂也很無拘,故她們並不希望冬葦太早返回仙界,她們只是自私地想多玩幾年。

  二來,花神主子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打入他的世界,現在說放手便放手,那之前的付出不全付諸流水了?

  即使她們沒有多少功勞,但至少她們也提供了不少情報,怎麼說都算插過一腳。現在主子不幹了,那她們所花的精力豈不是全白搭了?

  再者,谷冠侯不過是一時氣惱而口不擇言,主子怎能在這樣的窘境下放棄他呢?是以,她們只好拚命勸她了——「花神主子,谷冠侯只是犯了老毛病,所以才會心浮氣躁、火氣大了些的,您就將就忍下吧!您不是說過,成大業要緊過耍性子嗎?況且您也早就料到這姓谷的並不好馴服不是嗎?再說,他火大,我們也有妙方呀,您可以熬退火湯給他去去火,火氣滅了,口氣自然清新。您也稍稍控制一下自己吧,未來的果實才是您最終的目標,話說。小不忍是會亂大謀的,您要三思呀!」

  仔細一想,花精們沒說錯,也滿有道理的,拼著花將神之位,也是她歸位花神一職以來,頭一次的考試。

  季節司神給了她活動筋骨的最佳時機,並給她們十二位相當自主的發揮機會,她更該全力以赴才是。

  只是每每思及他那副嫌惡的嘴臉及教人刺耳的嘲弄,她便喪氣、提不起勁來了。

  「你們以為熬退火湯給他飲用會有多少成效啊?」

  小花精們嘻嘻笑。「有總比沒有好,不試又怎知成效?不過說句老實話,憑他那性子,光喝湯效果實在有限,依我看,您還是對症下藥好了。」

  「可是他的脾氣晴時多雲偶陣雨,有時還會令人間神不及來個青天霹靂,你們說,誰受得了他呀?忍氣吞聲的功夫,誰拚得過我?可是,他還是——死性不改,猶然痛恨女性入骨,才會三不五時找我碴、數落我,輕蔑、嘲*的精彩戲碼幾乎是天天上演的。」

  至於這一點,沒啥大問題!

  「主子,關於這點,我們可以澄清一下,谷冠侯也絕無此心,他只是嘴硬罷了,其實呀,他的內心可一點也不這麼想,他很在乎您的精神訓話哦。主子,您實在不該就此放棄他,您應該再接再厲關心他,讓他感受到女人其實也有不錯的。不,何止不錯,還頂極哩!要加把勁,用最誠懇、最溫柔的心去包圍他、融化他,直到他投降為止,到時您不就不用怕他不手到擒來、乖乖進到您為他設下的甕了嗎?」

  光愛心溫柔便可令他降服?事情若可以這麼簡單,那她受再多的苦也甘願,怕只怕沒想像中的簡單。

  「好吧,那我再考慮考慮看該怎麼做好了,你們走吧!」

  咻,花精們得令後迅速成群結隊地消失了。

  「叩……」花精們方走,她的房門就傳來敲門聲。

  「誰?」

  隔著房門,冠侯鼓起相當大的勇氣來敲這扇門。「房子除了你我外,還會有誰?」

  說的也是。不過他想幹嘛?沒事敲她門,莫非又想來羞辱她,發洩剛才沒發洩完的下文嗎?

  一邊耳際又冒出小花精們的話: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主子。」

  勸諫迴盪在耳邊,不得已她只好打開房門,讓他進來。

  「有事?」

  現在的他已沒方才密麻的紅疹點點,也沒狂猛驃悍不可一世的氣盛。

  他悔改了嗎?還是只是一時的懺悔心態,下日可說不定會再犯的?

  「我過來看看,傷了你沒?」

  「是看我傷得夠不夠,若不夠,可以再加深是嗎?」

  不是她言辭犀利,是她完全無法掌握內心對女性充滿憤懣忌恨的他,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她都這麼以身示範做超好的表現了,他幹嘛老將她歸類於蛇蠍的行列?

  懊惱悔恨也無法消弭她對他先入為主的惡劣印象,但這一次,他真的抱持萬分羞愧的心態,衷心地向她懺悔。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唉!真是難堪。沒想到,再惡毒的話,都能隨心所欲地脫口而出,一句懺悔的話卻怎麼也出不了口。良久得不到她要的悔意,她認了,也下逐客令。

  「若你來,只會講『只是』的話,那,我聽見了,你也可以出去了。」

  出去?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而來,怎行什麼也沒說便離開?那方纔的勇氣訓練不成了白費力氣?不行,既然來了,就絕不行畏縮不前。

  「我……我是想向你道歉,並請求你的原諒,寬恕我的脾氣爆烈及口不擇一言。」

  恐怖哦,他如此誠心向她懺悔,會不會另有居心?她得小心才是。

  「不會,我不會生你的氣,既沒生氣,自然沒什麼寬恕不寬恕、原諒不原諒的。倒是你真該好好改進自己的脾氣及口德。否則換是別人,早氣得掉頭就走了。」

  若換成別人,他就會希望那人掉頭就走。

  「你也看見了,我這一身紅疹。」

  「對呀,你究竟幹了什麼好事,染來這些討人厭又刺眼的毛病?」

  在此澄清,他什麼也沒做、甚至沒碰,結果呢?呂偌宜碰了,他就……

  「其實這些不是染上的,而是因為我有懼女症,只要年輕女性碰觸到我,我的身體就會有失常反應,結果就變成這樣了。所以我一直很小心與你保持距離,就是這個道理。

  「這一次我被派駐呂炎璋議員的住宅當駐警,但你知道嗎?他的女兒曾是我的戀人,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但當年她卻傷我很深,我曾痛苦非常,幸虧我的學長——也就是你在警局看過的那位湯星宇,他適時伸出援手,將我拖離痛苦的深淵,而我也在那時才重新振作起來的。

  「本以為我已走出了那段苦情,一切都風平浪靜了,誰知卻莫名其妙地產生了懼女症,只要和女人碰觸,我全身就會起紅疹,而這毛病也已跟了我好幾年,尋遍中西醫,甚至赴大陸找藏醫仍改善不了這種怪疾。說實在的,它困擾我很久了,我也很煩,但相對地,它也替我帶來好處,我就曾經利用它來嚇跑一些騷擾者,還挺管用的哩。」

  說著的同時,不知覺情況下,很隨意盡興地盤坐在地。

  冬葦也不好再站著和他大眼瞪小眼,隨著他坐下來,平視交談,彼此也不會那麼累,如此更貼近、更坦然,也更無心防。

  「可是,我也碰過你,就沒見你發病呀!」

  「對,這就是我找你的主要目的。我也奇怪,我這情形百試不爽,從來沒有人可以解除,為何你本事這麼大?你碰了我,我也平安無事,這是為什麼呢?」

  他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也曾將她歸類在安全值下的一類,但這未免也太牽強了吧?

  她既年輕又漂亮,那些一上了年紀的歐巴桑及天真幼稚的小妹妹,怎和她相提並論混在一塊談呢?

  他們的疑問一致,只是她也不知,自己身上含有什麼特殊基因,有哪些免疫力,怎麼他的紅疹不因她的碰觸而齊放?

  「也許,我也該去檢查檢查了,說不定能從中找出解答哩。」

  就在她說著的同時,冠侯赫然發現,另有一個可能性也會讓他安全過關,那便是心理醫師口中的……

  不用找了,他已找出蛛絲馬跡來解釋這狀況,只是若他講白了,唯恐她會想歪,而做出不妥當的聯想,而自己也會因這個答案而痛苦。

  「我沒事了,先出去。」

  「喂,你不是在懷疑我的免疫系統——」

  「沒事啦,你也別想太多。」

  眼見他來得突然又走得突兀,冬葦幾乎快控制不住脾氣破口大罵!他未免也太無禮了,要來沒通知,要去也沒告辭,當她這是哪裡?公共廁所也沒這麼來去自如的。

  即使這裡是他家的一部分,但現在供她使用,他就得以待客之道來尊重她這個使用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來便來、說去便去,毫不尊重她的客人權利。

  瞠大眼,氣忿他的話只說一半,留她一頭霧水。

  小花精們的電波又「嗶嗶」地出現在她耳畔。

  「花神主子,您先別生氣,聽完我們的解釋,您便不生氣了。」

  「你們又有什麼情報快訊了?」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不過,這句話也許您會中意聽。」

  「現在什麼話對我來說都很刺耳。」

  「刺耳呀,那咱不說,免得您不樂意聽,還怪我們多嘴,先走——」

  「回來,別賣關子。」她可事先說明,現在的她是很沒耐性的。

  「您不是說……」

  「說歸說,又沒說不聽,你們再吊我胃口,小心我將你們全撤換,到時候你們連聒噪的機會也沒了,還不快說?」

  拜託她們也不知要和顏悅色些,小心她們心一橫,寧可換職也不願將實情告訴她,好教她悔恨沒聽見真話。幸好她們幾位花精度量還算大,也挺厚顏寡恥,不怕東削西剿,主子的恐嚇說辭,也因她們有此又賤又爛的性格,才得以在困難中生存下來。

  「我先聲明,聽完了您不可以想入非非,也不可以採取行動,更不能動情。」

  光聽這幾句,預感便很差:「那你們最好別說,我不想聽了。」

  不聽怎行?很精彩的,不行,貨既售出,概不退換,方才也是主子求她們,她們才勉強答應要說,現在她們非常想說,主子怎可再要求她們閉嘴呢?

  「主子,這話已藏不住了,所以您只能選擇聽了。若當真為難,就請您勉為其難地痛苦聽下去。」

  「你們敢強迫我?」

  「有何不敢?我現在不就要說了,方纔我們一個不小心誤闖進他的內心,獲知谷冠侯他呀,方才情素有了波動,不只如此,他還動了心。而令他動心的原因,就是您呀!他發現,他的厭女症竟有人可以破解,而那個人又正巧是您,所以他……嘻……」

  聽她們在吹牛!他平時罵慘她,也痛恨得緊,那樣的人會對他的仇人產生好感?甚至動心?不可能的啦!

  「去,是你們感應錯了啦,我可警告你們,別再來去自如地胡亂騷擾凡間人,要是再犯,小心我稟明『大老闆』,屆時,你們不光丟了官,還會受處罰,到時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們。」

  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不小心,又不是蓄意的,季節司神若當真,還真的因此怪罪下來,她們可以抗告、可以申訴,就算平反也不成問題。

  「要知有沒有,您可以自己去求證呀,拜拜。」

  待她們走開,她愈想愈覺噁心,雞皮疙瘩也一個個冒出。

  「會嗎?他會對我動心?不,不可能,除非他秀逗,而我也沒那麼想不開,還真的栽入凡人間的愛戀裡。」

  撇開一切的胡思亂想,她告訴自己,絕沒那回事,也鄭重地警戒自己,不允許諸如此類的事發生,因為她還不想在人間戀上一遭!

  花界清修的日子舒適好過,犯得著下凡間來愛個你死我活、刻骨銘心嗎?現在的她可以完全肯定地大聲疾呼——

  不!她不感興趣,而且還立場堅決。

  患頭疼!兩顆雙倍的普拿疼、諾克加強止痛也無法為他上疼。

  先有呂偌宜想以舊情糾纏他再續前緣,現在又多了個沈冬葦後來居上,攻佔他的堡壘!完了,他的最終防線不保了。

  他還想單身一輩子,才慶幸情關大劫已過,再來是否極泰來的康莊大道等待著他,哪知命運仍不放過折磨他的機會,讓他再度跌入愛情陣美人關中。

  神啊,求你別再給他愛情了,他不要愛情呀!

  但篤信無神論的他,神是不會理他的。

  一想到明天又將面對最近老濃情蜜意猛攻他的偌宜,他便一個頭兩個大,苦惱不堪!

  她的深情款款,是他最不想迎戰的;而冬葦的寬容,則是每個正常的男人都渴望的,可惜,他不算正常的男人……就算如此,他亦渴求。

  若給他選擇機會,他會狠下心來什麼也不要,但如何擺脫才是他現在最大的課題,所以他決定先三振偌宜的癡心,再……

  等等,等等!沈冬葦有說過喜歡他嗎?沒有,她從頭到尾都不曾,這一切全是他心中的魔障製造出來的假象,他實不該怪罪她才是。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疑心生暗鬼,自以為帥哥人人愛,自戀的水仙想法所致使。

  揮去這一切假想,並嚴厲告誡自己,別想以花癡自居,也別再製造感情風波;一個人的生活很好,沒必要再去招惹愛神來攪亂原有的平靜。

  「睡吧,踢開呂偌宜,拋掉沈冬葦,今晚她們誰也別想再騷擾我。」

  愈是想強迫入眠,睡神偏偏不光臨,數羊也無法幫助入睡,想起身泡熱牛奶緩和神經,又懶……唉,只好輾轉翻它一夜,直到翻累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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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8:29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一大清早冬葦便起身為冠侯準備早餐。

  待她料理妥當,冠侯還在睡夢中,冬葦看時間仍早,也不想這麼早吵醒他,於是先打理裡外環境,打算時候到,他仍未起身的話,再給他來個morning call。

  整理到一半,冠侯已揉揉疲憊的雙眼,蹣跚走出來,手臂彎櫚著制服上衣,還邊走邊將內衣下擺寒進褲頭裡,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早,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昨晚她見他房裡的燈早就熄了,她以為他早早上床休息,算算,他也睡了至少有十個小時,怎麼一大早就見他一副精神委靡樣,彷彿昨晚熬了一整夜似的。

  冠侯強撐起厚重的眼皮,不大理會地看了她一眼,不作表示、也沒有回答。

  他來到餐桌邊,上衣始掛在身上,連扣子也敞放一邊。

  勉強拿起早餐便開始一天的生活。

  冬葦見自己好心問候他,卻得不到相對的回應,打從心底不悅起。

  不睬他,他反而鬼祟地偷瞄她;但見她發現,他又迅速埋首報紙堆,一副賊眼兮兮、鬼頭鬼腦,可疑得很!

  她也大方,冷冷丟了句:「想瞄我就光明正大點,我很大方的,看一下不會要死要活,鬧著要你負責的!你愛看,我也不會吝惜讓你看。」

  惡——

  「我怎麼有反胃的感覺,真奇怪……」很誇張地以行動反駁她的說辭。

  冬葦也幽默地回他——

  「你還好吧?」也隨著他作起戲來。「通常聞到腥味,突然會引來一陣噁心的婦女,那症狀就代表是懷孕了;可如果男人也會的話,恐怕這問題就大了!你要不要上醫院檢查看看,到底是你懷孕了,還是單純的腸胃不好?」

  她這分明是在要他嘛!

  「我沒懷孕,也沒發胃腸病!我會想嘔吐是因為你太自誇、太抬舉自己所致!」

  「我對自己有信心,難道你不服氣嗎?」

  他當然不敢,只是他也拜託她好心一點,用餐時間別戕害他了。

  「我吃飽了,先走了。」

  忙亂中,扣子也沒扣好,便趕著離開,以免昨晚的可怕聯想又跳上腦際,而致使情況失控,他是這麼擔心著。

  冬葦始終無心地對他溫柔體貼,一逕認為在她尚未將他交給他未來的新娘前,照顧他是她的首要任務。

  細心向前攔住他,並為他扣好衣扣,此舉令冠侯喉頭一陣緊,猛吞口水,仍鎮不住混亂的心神。

  在她鬆手之際,冠侯啞著聲,困難地對她說:「別再對我好。」匆忙撇開她的溫柔與善意。

  冬葦看著他離去,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告訴他並向他宣誓,她不會有情慾,也不要、更不想涉足愛情,他大可放心地信任她,別在她面前築起一道城牆來防她……

  可惜他走得匆忙,她沒機會向他保證。

  冠侯有點失神地坐在車內,發呆出神。

  他沒想到,才短短兩個月時間,他的生活與步伐,全因沈冬葦的出現而打亂。

  警察生涯無端換來個苦差!在這之前,出外勤坐內勤,他是樣樣得心應手,再累也不怕,操再多也接受了,緝捕要犯更是神勇,偏偏此時調他個最涼的差,卻也折騰得他最慘。

  可怕的是,冬葦那張嘴,逢說必中,靈異得很!如果是好事,他多少還會尊敬她,祈求她多開金口;偏偏她是烏鴉天性,吐得自的淨是一些霉事,害得他屢屢中獎,甚至連莊,他能不嘔嗎?

  再想起呂家有個更大的麻煩等著他……唉,這會兒他是氣瘦了也要不到國賠了。不行,他得自強,凡事畏縮逃避是無法解決的,拿出男性的魄力,才是當務之急,也才能解燃眉之急。

  不囉嗦,不走不出名。

  有了打算,便生勇氣。

  來到呂宅,他主動出擊找偌宜。

  偌宜正和母親喝咖啡,大和解。

  「媽,我有中意的人。」

  呂母優雅的手,突然抖動一下;雖很輕微,但心思細膩的偌宜卻已然發現。

  「媽,您不同意女兒——」

  「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你可想過,邵又暉才和你解除婚約,目前他又沒新歡在身邊,萬一你比他早傳出喜訊,你想,他會放過你嗎?依他那性子,沒有他要不到的東西,偏偏你是唯一從他手裡脫逃的獵物。他若不甘心,又怎會放你快活?偌宜,你們姐妹幾人就你最乖巧聽話,媽沒道理阻礙你幸福,但話說到這,我相信你也懂得我的顧慮才是。」

  當初為了逼邵又暉放手,偌宜可費了好大的勁。分開雖有半年之久,但邵又暉一向處在優渥的生活中,根本不知民間疾苦,也因此養壯了他的野心與佔有慾,正所謂IQ低、EQ差,愛情指數又歸零。

  偌宜千方百計拖延婚事,他雖早放話不願久候,但她在得到父親默許下,僱用了私家偵探調查他的淫行惡狀,這也才迫使他不得不放手。也因此,知道他心有不甘,所以即使她身在法治國家,猶擔心害怕行事瘋狂的他會使小人手段來加害她。

  但平靜無波的生活也過了六個月,他一直沒有採取行動,她也稍稍放鬆戒心,認為風頭已過。

  不過,呂母可沒她安心了,閱人無數的她,早看出邵又暉心無善念,若非丈夫執意巴結邵家,她定舉反對牌堅持到底,說什麼也不願將偌宜交給那姓邵的淫賊惡徒。

  「偌宜,我看那邵又暉不是善類,也沒那種胸襟善罷甘休,我看你還是沉著點,再等一段日子後再提這事,好嗎?」不願忤逆母親的苦心,她也決定將事情淡然處之,就等邵又暉另結新歡後,不再注意她時再說吧。

  這時,冠侯不其然地,出現在她們面前。

  冠侯的出現確實為她帶來了喜悅!就偌宜的心態,至少他肯面對她,便表示他已決定接受她的請求再續兩人前緣。

  「媽,我和冠侯先離開一下。」

  他前來並非是想和她私下相處,而是想找她把話攤在陽光下好好說清楚。所以現在不該是這樣曖昧不清的畫面。

  「偌宜,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偌宜不容他多說,只是一再向母親解說:「媽,我介紹一下,他是谷冠侯,我的……」

  他不想呂母誤會,所以只好不禮貌地插口替自己的身份做解釋,並就此劃清界限

  「朋友,過去式的朋友。」

  偌宜可不這麼認為:「不止!我們不光是朋友,還曾是戀人。」

  「偌宜——」冠侯想制止她往下說。

  「由我來說,冠侯,這話我早該對我媽說了,你別再阻止我,以免重演六年前的缺憾。」感性地向他乞求,也替他方纔的撇清消毒。

  他已不認為那是缺憾了。

  「偌宜——」

  「別再說了,真的,現在的場面只適合我們母女對話。冠侯,你先出去,五分鐘後,我們後花園兒,好嗎?」

  念在今天本就打算和她剖白說明一切,他也不想再節外生枝惹出更多的事端來增加困擾。

  「好,我在老地方等你。呂太太,我先走一步。」

  呂母沉靜得死寂,一雙閱人無數的眼打量著冠侯。

  待他離去,偌宜馬上樂觀地接口:「他仍無法接受我們再度復合的事,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來。媽,你可別胡思亂想。」

  再多的解釋也不及呂母的一雙利眼。「偌宜,放棄他吧,他不愛你。」

  「不!沒這回事,我可以肯定,他仍在乎我……」

  說時聲音仍顫抖著,眼神也飄忽不定。光這些,呂母就夠證明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偌宜,聽媽的勸吧,那孩子是很好沒錯,但勉強來的婚姻會幸福嗎?強摘的水果會甜嗎?你仔細想想,媽不多說了。」

  呂母眼中所見的冠侯,沒偌宜口中的滿腔熱情回應,她猜測這段重圓舊情的美夢,全只是偌宜一個人一頭熱而已。

  滿懷幻夢的偌宜並未將母親的話聽進耳裡,此刻的她,心思全飛往冠侯那裡去了,迫不及待想和他訴情衷。

  「媽,我先離開,您慢慢享受早餐吧。」

  飛也似的半走半奔地走出呂母的視線。呂母皺下眉頭,心忖道,可憐的孩子,總遇上不屬於自己的情災……

  也暗自祈禱,女兒能有勇氣度過這一次的情關。

  冠侯已不知演練多少回拒絕的台詞,但與她真正面對面時,什麼果斷之決全成了狗屁,「噗」一聲,全洩了氣。

  「偌宜——」

  「嗯,冠侯,你有話和我說,對吧?」

  是,他是有很多話,重點不多,全是廢話,但不說又不行,他不想再耽誤她的青春,也不要煩惱往後接踵而來的麻煩生活。

  「偌宜——」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冠侯,而且我也有心理準備了,你放心,我心臟很強的,此刻的我真的很高興,因為你想告訴我的話,一定會是讓我最開心的話!」

  看來她是誤會了,而且還無法由他方纔的撒清言論中領悟出他們之間的不可能。

  「偌宜,你現在的確需要一顆很強的心臟。」

  她比出OK的手勢,笑眼盈盈。

  她現在是一副浸溺在洋溢幸福的美夢中的模樣……

  不對,他們不該再這樣,各自製造遙不可及的舂秋大夢,明知戳破她的美夢很殘忍,但欺瞞的愛在真相大白後更是傷人。

  不敢亙視她熱情及祈盼的眼神,冠侯以最莊重且嚴肅的語調向她表示:

  「我們既沒有開始,也不會有結束,偌宜——」

  偌宜無法接受他的說法:「你胡說!我們早在六年前——」

  冠侯截下她的話,更明白地解釋:「那一段已over了!已謝幕了!」

  「不!你騙人……噢,我知道了,你是擔心我又會陷入情孝兩難裡,對不對?你放心,這一次我敢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我相信經過這一次的波折,我爸媽不會再強迫我去做我不願意的事了。冠侯,我知道你一向很內斂,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承認你對我仍是餘情未了?」

  她怎能還將自己禁錮在已逝的戀情中,還兀自編織美夢來困住自己?

  他以為,他掙扎不了,但事實證明,他已走出那一段痛徹心扉的陰霾了。

  可她呢,選擇原地踏步不前是無所謂,但若將他的意思做了錯誤的解讀,誤以為他和她存有一樣的心態,為重逢而雀躍,那她就錯得離譜也冤枉了!

  「偌宜,我們之間已結束了,不要再妄自猜測我的想法和我的心。」

  「不可能的!你妹妹找過我,她向我保證,你對我的心六年來不曾改變過!為什麼你還想睜眼說瞎話,說你已不在乎我呢?說你!…」

  他妹妹?他是麼兒,哪來的妹妹?還有,誰這麼大膽,竟敢冒充他的家人,還代表他提出發言權亂放話?還是這只是目前精神狀態呈現歇斯底里的偌宜,平空捏造來助勢的虛構人物?

  「偌宜,你說我妹妹找過你,她找你說什麼?」

  冠侯一關切,她的情緒便回升不少。揮去不安的情緒,將那天她和「他妹妹」的談話簡要說明——

  「她說,你還在乎我,不曾忘了我,要我積極向你表態。」

  多噁心,但卻受用的話!誰這麼惡劣敢造謠生事,陷他於不義?他一定要揪出幕後的藏鏡人。

  「偌宜,你說我妹妹找過你,那請問一下,我妹妹長什麼樣?」

  他這是什麼問話?連自家妹妹也會忘了她的長相,那他還算什麼哥哥?嬌哨一說道:「長得挺不錯,皮膚白白的,頭髮……」

  聽了她的形容,冠侯一張臉幾乎脹紅,太陽穴上青筋盡現!

  混蛋!她竟敢假冒他的妹妹,做出這等荒唐事來?亂造是非,害他險些淹死在這池莫名的春水中!回去之後,他非要好好地拷問她不可。

  「偌宜,那好,現在我鄭重否認,我沒有對你餘情未了;更可以肯定告訴你,我不再愛你了,所以,我希望我們之間的荒謬就此打住!」

  他的話字字傷人,卻也斬斷了她盼想通往重溫舊夢的路徑。

  「你非得這麼殘忍才行?」

  他說過了,欺騙的愛才傷人、才殘酷,他不能因為一時心軟而撒下漫天大謊來安撫她,卻苦了自己。

  「這是事實,並不是殘忍的話。我的話到此為止,如果你問我,我們仍是朋友嗎?我回答,是的,但就只是朋友。」靜靜地,冠侯頭也不回地離去;那絕情的模樣,是她終其一生也忘卻不了的痛……

  冠侯告假先離開呂宅,不往哪去,是殺回家裡,向「他妹妹」興師問罪。

  「放下你手中的工作,跟我來!」

  方纔小花精已先行過來報告過災情「訊息」,但她並不以為意。罵也罵那麼多回,她也不曾少塊肉,當他放屁不就得了。

  即使花精們一再強調,這一回鬧大了,她還是以滿不在乎的神情回覆小花精們的憂心忡忡。

  但在看到冠侯進門時火冒三丈、來勢洶洶的模樣,多少也認同了花精們的說法,看來,這回再強大的水柱,也滅不了他那把無名火了。

  依言跟在他身後來到客廳。

  「我問你,你是我的誰?」

  啊?這是什麼問題?他是谷冠侯、她是沈冬葦,他是他、她是她,他們除了上輩子有過一面之緣外,其它的什麼也不是,她會是他的誰呢?

  「陌生朋友,暫時同居人。」

  去X媽的!她真是七月半的鴨子!都死到臨頭了還耍嘴皮子,淨說些五四三,想搞笑討趣,好打發他的怒氣,並替自己的罪行諉過嗎?沒那麼簡單!

  「若只是陌生朋友,你何必多事干涉我的感情生活?還替我出主意作主,慫恿呂偌宜來糾纏我?你不覺得你太多事了嗎?」

  「我哪是多事?我只是好心好意替你設想,為的也是想感謝你好心收容我,供我吃住又不收錢。你這人幹嘛這麼拗、脾氣這麼彆扭?」

  他就是這麼拗、這麼彆扭,她看不下去,可以滾嘛,又沒人留她!再說,她打亂了他的生活秩序,他都還沒找她算帳哩!

  大手一揮,掃掉茶几上的瓶瓶罐罐,頓時一陣驚天動地,「匡唧」滿天響;拉掉她精心布實的溫馨客廳擺飾,整個亂成一團……

  他要的生活是這樣!凌亂且處處障礙,他不肩整齊有序。

  「它不該在這!這個也不能擺在這!」肆意破壞原有的清潔與井然有序。

  此舉徹底毀了她的信心與奮鬥力。冬葦赤紅著眼,看著他瘋狂的行徑,她已無法忍受,甚至忍氣吞聲地漠視。

  「我的苦心,你竟如此輕易地摧殘它?你……你太過分了,我再也不願幫你這種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的爛人了!再見!後果你自行負責!」

  奪門而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碰」地一聲響的門後。

  走了……瘟神跑掉了,他實該輕鬆,該放鞭炮慶祝,更該狂歡一場才是,但失落的心情卻狠狠地糾緊他,讓他痛苦難堪。

  如若尋常時候,他會瀟灑地對剛失去戀情的同事說上一句風涼話,「不過是個女人嘛」,但當主角是他時,他卻有種五內如摧、痛心疾首之感。

  他不禁自問:「我究竟怎麼了?」

  望著滿屋的狼籍,方纔的盛怒被滿懷的後悔給取代。

  他的無名火,燒掉了冬葦的耐性,也毀了他們才剛起步的友誼。

  下午,學長聯絡他及駐守在呂宅的兄弟,說有要事公佈,而他也由家中出發前往赴會。

  會議中,大致宣佈局內重大變動,也宣佈呂炎璋的危機已解除,是以他們在呂宅的任務已告結束。

  冬葦才離開五個小時,對冠侯來說,宛若失去她五個月之久,痛苦難挨。

  今夜他才真正認清自自己是個無法忍受寂寞的男人的事實。

  冬葦一直無言地默默付出,而他卻當這是他應得的權利,一而再、再而三地糟蹋她的好;當她不再理他時,他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很痛苦、也很寂寞。

  大致瞭解學長召集的目的後,覺得沒什麼重要的,便悄然離開警局會議,方進入座車,星宇隨後跟上。

  「你上哪?」

  冠侯抬頭望向鑲著滿天星斗的低垂夜幕,感歎說道:「因為我暴躁的脾氣,而失去了一位有耐性聽我抱怨、發牢騷的朋友。」

  星宇大致也猜著他口中的朋友指的是誰,只是他無法明白,依憑冠侯向來視女子如蛇蠍的個性,怎會答應讓沈冬葦住進他的房子,並進而承認對方為朋友?這沈小姐的魅力肯定非凡!

  「那就去找她回來呀,既然後悔,就去告訴她、向她認錯。」

  要他向一個女人認錯?不太可能。但,話又說回來,現在即使他想找她,也不知該上哪找人。她究竟來自何處、又去了何方,他完全不知。世界之大,人海茫茫,教他往哪找去?

  「學長,我連她人在哪也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別忘了,他們局內還有一項專長——尋人呀!

  「給我她的資料,我替你找。」

  若有她的資料,他就不用學長代勞。但死路九條,生路一條,拼也要拼看看!

  「我只知道她叫沈冬葦,二十三歲,其它的,一概不知。」

  有名字就好!

  「冠侯,這事包在我身上,若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別這麼沉悶,好事要降臨前也得看接受的人是否滿心期待,一個哭喪著臉的人是沒福氣獲得好運的。」

  冠侯也同意學長的說法,只是,一時間要他放輕鬆,似乎挺難的。

  一日到沒有她在的房子,思念她的心情更是深刻,擔心她居無定所、煩惱她隻身在外的安全,也開始害怕自己的一句話,會真的害她遇害。

  「不行!我不能在這坐著乾等,我得想辦法找到她才行。」

  拿著鑰匙,冠侯開著車茫無頭緒地在馬路上找尋她的蹤跡:!

  遇見落單的女子,他就像個登徒子一般緊急煞車,並下車查探是不是她。

  這一整晚,不知惹來多少夜歸女子的尖叫聲。幸虧他安撫得好,否則那些女子恐怕會報警抓人了。

  眼看一夜遊蕩,猶仍徒勞無功,他只好頹然地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受氣的冬葦積鬱成災!

  「什麼東西嘛,他再這樣死性不改的話,早晚餵狗去,」再多的牢騷也抵卻不了她的苦水滿滿。

  重返花界之途,她本想「咻」一聲隱形去,可是四下到處都是人,她總不好這麼嚇人吧!

  其實來到人間,她的法力猶在,仍可施展仙術,只是為了平民化,她盡可能地不使用。

  這雙腿,光充當跑腿便不知走了幾里路,連細白嫩內的腳趾頭都磨出了蘭。她的犧牲這麼大,偏偏那傢伙又不領情!不領情不打緊,還不斷放話要將她驅逐出境,甚至還污辱她的用心,什麼嘛!

  哎哎哎,這遭遇若換成是別人,人家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哪還會像她這麼堅定信心地苦守荊山呢?

  邊抱怨邊走至隱密之處,左右探看一下,確定無人,始化成一陣輕煙重返花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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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0:38:57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和一陣清越嘹亮的嬉戲聲相形之下,真是大大地諷刺了花神此刻抑鬱成結的心情。

  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小花精們,竟怠忽職守,疏忽了嚴守宮門這事,才會讓她當場逮到她們摸魚。

  由於她們經常來去花界人間,故也學了不少人間的玩意。說來可悲,說不定她們這幾個此她身在其中還來得消息靈通哩!

  「砰砰砰,裝子彈呀,裝子彈;裝子彈呀,裝子彈……」一票花精玩得尖笑聲四起,整座花宮不見清修謐靜,處處是嘻鬧嘈嚷。

  她委實不想壞了她們的玩興,只是以前是家裡沒大人,她們大鬧花宮也就算了,但現在她既已回宮,就沒道理放任她們再放肆玩瘋了。

  「小花精,你們在玩裝子彈?」

  不知大禍已臨頭的花精們還興奮地回她:「你沒看見嗎?我們就是在玩——」

  說到一半乍止,猛然發現來人聲音好耳熟啊,很像是——

  紛紛抬頭看清來人,立即排排站,列隊歡迎主子光榮回來。

  「花神……主子,您任務完成回來啦?」

  「恭喜主子、賀喜主子……」

  小花精亟欲將功贖罪,一人一句,褒美有加,企圖掩過,偏偏她的記性又特好,總拗不過。

  「你們誰也別辯解,也別想諉過,等我去月老那回來,咱們再來好好算一算上

  「咻」一聲,人已消失在十月花宮。

  「換帖的,我來了。」所謂的人未到,聲先到,便像她現在這個樣。人影未現,卻可對空傳話。

  月老老態龍鐘,來回在月老洞中,東摸摸、西碰碰,不知在忙些什麼,因她的招呼聲,才發現他的拜把、忘年交已回仙界。

  「是你呀,我還以為是哪個小美人想勾引我咧。」白髮蒼蒼、長鬚垂胸,莊嚴中不失和顏悅色,不時笑眼瞇瞇,好不慈祥。

  「勾引?誰敢勾引我的好朋友?」

  這麼早便想將他套牢,開玩笑,他的心還沒想安定下來哩!不過說笑歸說笑,她來必有她的目的,否則她現在光拼這花將神之位已夠分身乏術了,哪有空閒來他這看看她的老朋友呢?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不會只是想和我聊天說地吧?」

  討厭,每次總將她的來意給看透。她再不改進,唯恐下回沒把戲玩了。

  「我當真是來看你的,不過最重要的目的是想知道,那天您交給花精們的泥塑男女娃,最後究竟是怎麼配對的?」男泥塑娃,她已設定為谷冠侯,至於女泥塑娃,她原本屬意呂偌宜,但已遭退回處置,而且冠侯似乎對呂偌宜不再有情了。一對已然無情意的怨偶,她實在沒理由再勉強湊合,看來,她還是得再覓下一個貨色來遞補,只是她不知月老最終屬意的良緣落在誰家。

  據她瞭解,冠侯命中本是情路坎坷一生,最後以孤寡收終。上蒼如此安排,是為了懲戒他不應在登仙道上亂拋媚眼,險些誤了她返登仙道歸位。

  而她有意化解他的不幸,但要化解,又要不悖倫常,且不可觸動天機,那可得她費上點心神設計才行。

  問及此事,她便有愧,月老羞赧表示:「全怪你們大老闆惹的禍,沒事要你們十二人爭奪啥花將神之位,才會釀禍端,也亂了我的工作。」

  「我們的事和您的工作怎能混為一談?」

  「怎不能?你們本無姻緣線啊,現在你伸出你的手看看。」

  在他的指示下,她攤開自己的手掌,仙人理該沒手紋的—但現在她的手心卻浮出一條圓弧手紋來。

  「你說的是它嗎?」她以手指指向剛發現的手紋問。

  「對,就是它!我們做仙人的,一日一得道成仙,凡塵事了,便無至土礙,手心的掌紋也會逐漸化去。但現在,你們的手紋,幾乎都浮現這條紋路,那就表示,我的工作不再只管人間,也包括你們這些花界的花神了。」

  照這麼說,她已注定要在人間戀上一遭才能罷休嘍?

  不!她強烈堅決持反對旗幟,只因花界生活樂逍遙,她才不想下去受苦受難哩!萬一不幸,她未來夫婿的人選是脾氣火爆又是那姓谷的話……盂姜女只是哭倒長城,她則肯定會哭沉台灣島!

  但再仔細瞧瞧自己的小指,並未纏繞紅絲線,不禁放下心來輕鬆地舒了一回氣。紋路浮現卻沒紅線纏指,那表示還有得救,至少代表她的姻緣是斷頭桃花,沒結局的。

  「對了,我們的人偶在哪?」

  月老指向一團打結在一塊的人偶泥塑娃。「你是其中一個,想知道誰和誰配對,那就得耐點心去解開他們。說真的,我已花了不少時間企圖解套,但他們纏得實在太亂了,所以……」

  「所以你也就不理,放任他們不知轉折多少回才尋覓到彼此?」

  月老尷尬地說道:「啊……還是你行,摸得透我的想法。好了,我還有得忙,你自個慢慢解吧,我先走。」

  「喂,你去哪?」

  「雲遊四海,找一些落單的人締造姻緣啊……」話還未說完,他人已消失於洞口。問得挺快,頗有畏罪潛逃之虞。論耐性,她耐性最棒了,否則也不會在凡間任那傢伙辱罵、受盡糟蹋多時,吭也不吭一聲。

  何況月老給她的任務太簡單了!不過是解個套嘛,而且最重要的是,月老也不會隨音心亂開罵。少了聒聒噪噪擾人清靜的禍因,她自然樂意替他解決困難。

  耐著性子,一一為之解套。

  「他在這,這條的在那;他的在……」

  啊啊啊……赫然發現,月老竟糊塗地將她與谷冠侯繫絆在一塊!

  怎……怎會有這種事?再抬起手來瞧仔細,自己的小指上,真的有一條紅絲線隱隱若現,此刻正在她的小指上發光發熱呢。

  「糟了,它已經啟動了!」

  依這情況看來,她的未來似乎凶多吉少、前途無光了……

  「不!這事我不可以就這樣坐視不理,讓它搞亂我的未來!對對對,我得先去找月老才行!那老小子太過分了,連換帖朋友也敢陷害,哼!我不找著他剝了他的皮,就枉我身為十月花神,哼!」

  主意一打定,一刻也不延遲,馬上殺出月老洞捉人。

  其實當月老苦無對策,為谷冠侯做補救時,他著實困擾好久。

  找遍姻緣簿,沒適合他的人選。掐指一算,跑出來的人選全與他八字犯沖,看來這谷冠侯命中帶克、煞星入命,此世又是無緣覓得良緣。

  只是偏偏谷冠侯又是他拜把兼忘年交一心二思想報答的對象,他沒道理就此放手。

  為了表示自己對好友忠誠度百分百,他決定化不可能為可能。問題是這個「可能」要上哪找呢?這可費神嘍!

  「這個死了丈夫的孀婦,和谷冠侯有過一面之緣,就她好了。」想撮合也要有誘因,他們二人曾因辦案關係而有過接觸,理應說得過去。

  基於這個關係,月老企圖闖關為他二人牽線,豈知姻緣簿上卻浮現他這麼個訊息——

  「亂點鴛鴦,此路不通,警告一次。」

  又遭退件了。不行,人家孫逸仙革命十一次才成功,猶不放棄,且他月老也是「仙」,更不能輸給他!

  既然未婚的、孀居的都行不通,那不如找個年幼的,給他們來個指腹婚!

  主意打定,然而姻緣簿上又帶給他一次打擊——

  「睜眼做瞎事,太不敬業——,警告兩次。」

  再試了幾次,都被駁回,月老為此深受打擊。

  統統不行,那到底要他怎麼辦?難不成要他將喪偶的、未婚的、離婚的、連剛出生的也許給他嗎?若真如此,也未免太可悲了。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更沒道理絕仙之路。就在山窮水盡,思緒枯槁之際,靈感猶如一盞明燈般亮起……

  「對呀!怎沒想到,她也是一時之選呢?就這麼決定!不試怎知行不通呢?」將她繫上,怎料這回竟讓他給湊合上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麼做,十月花神絕不輕饒他,但沒法啦,這也是十月花神丟給他的難題,他不過拉著她一起下水罷了。

  現在狀況來了,所以他才會逃之夭夭,避禍去也。

  找了老半天,徒勞無功。

  蘆葦花神心忖道,月老也許知她會採取行動,所以先她一步逃得無影無蹤,好讓她找不到他的人。

  不過她也要那老小子別得意!以為逃得過一時,就躲得了一世嗎?哼!只要她十月花神在位一日,他月老是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也不由怨艾自己命運乖舛,本來是想好心拉谷冠侯一把,沒想到反被拉下水,還一併陪同他吃水。

  不,她得想個法子阻止這件事才行!月老老眼昏花亂配鴛鴦譜,她總不行就呆呆地任這條紅絲線給牽著走呀!

  不回花宮,決定直接重返人間做補救。

  這一日,她很小心,別再……

  哎喲……這下糗更大了!五體投地,和人行磚又再次親密貼合在一塊;不光如此,她最引以為傲的下巴,又又又……

  「哎喲!我的媽呀,我——」

  他幾乎翻遍台北了,沒想到,她依舊出現在老地方,而且幾乎同一時間,只差姿勢變了。

  「你又掉下來了。」

  窘紅著臉,尷尬得說不出話來,礙於自己的拙態,她很想就地挖個洞整個人鑽進去算了。但,思及這構想實在荒謬,只能作罷;想不予答覆,又顯得好像是自己在逃避現實。

  這一次他終於肯做個急公好義的人了,主動伸出救援之手來拉她一把。

  「呃……是呀,我又掉下來。」在他援手相助下,困難蹣跚地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塵,窘態畢現。

  冠侯抬頭望向大樓頂處而去,打趣問她:「你沒忘自己叫什麼名字吧?」

  「當然,我還記得我叫沈冬葦,所以這次沒摔壞腦筋。」

  見她手腳伶俐、毫髮無傷,暫放下心來。「那這一次你可記得由哪層樓摔下來?」

  想套她的話?這麼敏感的話題也問?不過,要回答前,她得斟酌仔細、考慮清楚,以免禍從口出。若誑言由十樓以上掉下來,那他定會起疑心;若說自三層樓掉下來,那又太老套,上次已用過……

  算了,仍是一句更老套的——

  「我忘了。」

  他已不管她是否忘了,他只知道,她出現是失而復得,並下定決心痛改前非,不再對她惡言相向,只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決心,並留下來陪他共度難關。

  「可以告訴我,這幾天你去了哪?」

  「呃……」挺困難的,索性還是一句:「對不起,這一摔又掉掉我某一部分的記憶了,所以——」

  「所以你又忘了?」冠侯已習慣她那套說辭,是以替她接口說下台詞。

  但這一切一切都將不再是困擾,因為他打算學習她罹患階段性失憶,也要忘了他們過去相處的不愉快,只保留住他們和平共處的那一段交心美好記憶。

  有點無所適從他的轉變——溫和、有禮,她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哀自己在劫難逃?

  這一次她下來,為的便是與他好好商量清楚,要他千萬千萬別動更情,好讓她有理由和月老講道理以求平反這荒唐的姻緣譜。但話肖未自前,她切記大老闆吩咐——不可影響他的作息。

  「呃,你似乎得去上班了?」

  「我打算請假,想和你好好談談,我想——」

  噢,不!他不能再想了,怠職只會影響他的前途。她若縱容他,這可違背她此次下凡的目的了。

  「現在,你什麼也不要想,我會乖乖待在你家等你下班,不會跑掉;就算要走,也會通知你送我一程。」

  她的保證比什麼誓言都受用。

  「好。你可別忘了你說的話。」

  「還需打勾勾保證嗎?」她很相信自己,至於他對她的信任度有多少,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了。」他明白,他若再愚蠢地想以疑竇來考驗兩人之間的互信,或許下一次,她便不會再回來了。

  「喏,這是鑰匙,你先上去等我。還有,房子我已整理過了,你不用太忙。」

  溫和的談話內容與居家環境的整潔?呵……他的改變真的很嚇人咧!

  不管了,反正今天她來,便是要和他好好地談判——井水不犯河水條約。

  哇!呼!心情一雀躍,腳步也跟著輕鬆,整個人也像輕飄飄似的樂不可支,想瘋狂歡呼。

  再擁擠的車陣,也困擾不了他;再混亂的交通,他也甘之如飴地利用時間不斷想著她——想著他們的未來美景。

  呵,好久不曾這麼幸福快樂了,那感覺就像初戀般有酸有甜,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來到警局,星宇也感受到他的喜形於色。

  「冠侯,中彩券啦?」

  「沒有啦,我對那種投機票券沒興趣。」鮮少臉紅的他,竟在不知覺情況下洩露出他的秘密。

  星宇無意取笑他,只是學弟愁眉苦臉了數日,難得出現這樣的好心情,他不好好瞭解一下怎行呢?再說,他都肯為他分憂了,豈容冠侯不讓他分享喜忱?沒道理嘛!

  「冠侯,你連學長也瞞?」

  「不,沒那回事,冠侯能有今天……」

  「別再來那套感不感恩的,從實招來,說,你今天從踏進分局到現在,喜上眉梢、笑意盈面是為哪事?」

  在禁不住學長過分的關切下,他也不想再有所隱瞞,畢竟連最親近的人也以欺瞞相待,實在說不過去。於是將來龍去脈簡單地陳述了一遍。

  喔,原來痛苦是為她、快樂也是為她,照這情況看來,他這一次真的栽在她的手上了。只是做學長的他,也有責任出面干涉一下,並撂下話給最佳女主角,要她別傷害了冠侯幼小的心靈,否則的話……

  嘿嘿,好像很狼狽,但實際上,說真的,他也不能真拿她怎麼樣;不過道義上,他還是會做個小小的警告,要她給他小心點!

  「冠侯,好小子,學長挺你到底!」

  「謝謝。」

  「都是好兄弟,還道什麼謝?既然她回來了,你不想回去陪她?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看著她,以免她又跑掉了。」星宇瞭解戀愛中人時刻不想分離的心態,所以也有意促成這段得來不易的戀情,主動放他大假:「我准你假,你可以——」

  「不用了,學長,你准,她不准,沒用的。好了,這事就你知我知,我還不想讓這事見光死呢!我上班了。」

  好,好,好極了,就是她了!懂得分寸拿捏,他要定了——喔,不,是冠侯的另一半人選便是她了。別人一隻手贊成,他則是十隻手指——雙手贊成!

  緊張刺激,愈接近下班時間,他的手心發汗、雙腿發軟心跳加速……一切發騷的症狀一併出籠亮相。

  他開始擬草稿,打對白詞,想著該對她說些什麼,好一舉強勢性地掌握住大局,讓她在完全無法抵抗的情況下為他所懾服,並且無法開回說「NO」拒絕他。

  另一方面,冬葦也開始緊張了!他快回來了,她的演說辭在哪裡都還不知道哩。

  她如何婉轉地告訴他,並徵求他的同意,兩人攜手合力打敗命運荒唐的安排呢?

  想是想了很多,但她仍嫌不足,只好調來小花精幫忙出主意。

  早知她那幾個不成材、上不了台面的小花精總出不了什麼好主意,但緊要關頭,有一個便算一個,人多意見多,她可參考、選擇的空間也大。

  小花精一接收到花神主子的訊號,不敢怠慢,滾也滾過來。

  「花神主子,您叫我們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咱們辦的?」

  聰明!她說一,她們便知二,孺子不枉她教也!

  「大事沒有,小事一樁,我要你們替我即刻出主意——當然,先決條件是,不可亂出,要有營養的、有建設性的。」

  她們是很想說些素質佳的主意,只是花神主子每每將她們的寶貴意見當廢話論置,害得她們挫折心大,連帶的後遺症是她們也開始對自己沒信心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們幾個呀,別的沒有,就是死皮賴臉!臉皮之厚,刀槍不入,所以才不將挫折當一回事,上一秒如喪考妣,下一秒便才可又嘻皮笑臉,健忘樂天得很。

  「花神主子,我們幾個倒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快說呀!」

  「主子,您幹嘛這麼猴急?我們又不會跑掉,只要我們幾個在,難不成您還怕聽不著好主意?」

  廢話一大堆,她要聽的是正事,而不是一些沒啥用處的開場白。

  「我已沒耐性,一、二——」

  「好好好,我說我說就是了嘛……」

  「嘛」字後仍遲不開口接下文,更是急死人。

  「要說還不快說,這麼溫溫吞吞做啥!該不會是你沒了計策,想借支支吾吾當對策好唬弄我?」

  「沒有哇,花神主子,我們幾個的真誠天地可鑒,再沒品、再下山爛也不敢唬弄主子您呀。」

  快急壞她了,小花精偏還像個慢郎中!看到她這急驚風,火花已一觸即爆,險象環生,小花精們這才不再玩鬧她。

  「花神主子,您可以畏罪潛逃,來個不相理會,屆時,月老公公的詭計不但不能得逞,谷冠侯也不得不淡忘對您的記憶,而您也可以在風頭過後再重返花宮。大老闆的遊戲又沒明文規定不可以落跑。過去大老闆老耍賴玩你們十二花神,這回您也可以反將他一軍,不同他玩呀!」

  這主意是很好,只是,萬一冠侯仍忘不了她怎麼辦?小指上的紅絲線已然發光,那就表示,他們的磁場已開始互動了。

  當它的頻率達到高點時,他們勢在必行,會陷入狂戀漩渦之中,進而火速淪入婚姻牢籠中……不行!她得在這段時間內,用強力水柱澆熄這把愛火。

  還有,季節司神可算小花精們的頂頂頭上司,她這個二老闆都不敢和他玩狠的,憑她們幾個小羅嘍,拿什麼和季節司神鬥?依她看,沒玩之前,她們幾個已消失在花界了,還敢撂狠話哩!

  但問一句,逃避是良方嗎?不是,那是懦弱行徑。

  再者,她選擇離開,那花宮由誰掌司?沒個頭頭在,光任她們幾個亂搞下去,待她重返時,豈不是找不到家了?

  「很好,你們的主意不錯,但目前暫不考慮採用,先擱在候補列上。」

  再問另一名小花精:「你呢,你有什麼主意?」

  小花精丟丟兩下,靈光便現:「花神主子,我的想法比較完美——」

  「省略『序文』,直接切入正題。」

  「喔,好吧。」

  原本以為逮到機會可以大作文章、說一番大道理的,無奈花神主子不愛聽,她只好直截了當將自的主意說出來——

  「我是想,既然您與谷冠侯前生有緣,而月老公公也無意間撮合了你們兩人,那倒也是解緣的好時機,您何不放寬心,湊合著用,別再想著怎麼擺脫了。」

  建議才說完,便有其他花精聲援——

  「對呀對呀,反正若不對,大老闆玩罷工遊戲,您大可順著他的意思,好好爭個花將神之位;而且大老闆也說過,若巧逢自己也喜歡的人,大可戀上一遭,那是沒有罪的。您何不放開點,好好追求您這一生的幸福呢!這機會可不是常有的,大老闆也不是常常『秀逗』亂給機會的,對不對?」

  這番話說得是有道理,只是——

  真的戀上一遭便從此不會再眷念人間嗎?她持保留態度。

  花精們看出她的猶豫,紛起義為她的矛盾心態解毒——

  「花神主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您就別想那麼多了,就給它沉陷下去吧!有事,我們幾個罩您啦!」

  罩?她還用得著她們罩?這餿主意可是她的頂頭上司給的,有事也要他老人家負責呀。

  「但,這萬一——」

  「只有一萬,不怕萬一!花神主子,他回來了,我們也要溜了,接下來,全憑您獨自奮鬥了。」

  七嘴八舌商量的結果,還是回歸於零。

  門鈴聲響,冬葦前去開門迎接。

  「你回來了。」順手接下他的外套及公事包,備妥拖鞋,一副賢妻模樣伺候著他。圖的也是待會的溝通可以順暢些,而他在面對她的請求時也能配合。

  冠侯哪懂得她這麼複雜的心思,他只是感動萬分,越發堅持一定要求得美人歸。

  她很盡力地忙東忙西、奔來走去,以閃避兩人目光相逢的機會。

  冠侯知道她有些刻意在迴避兩人靜下來的對談機會,但現在的他,很迫不及待地要徵求她的同意,並及早預約她的將來。

  「你別忙了,我有話想對你說。」

  說?完了,她還沒準備好。

  「有什麼話待會再說,我先替你準備——」

  「別準備了,我真的有話對你說,現在你若不讓我一氣呵成說出來,待會我可能就說不自了。過來吧!」

  「可是現在我真的很忙——」她希望他可以看出她的迴避,而打消念頭。偏偏她所遇見的對象也是個遇事絕不妥協的他。

  說不動,只好親身過來請她。「我會幫你忙,所以請你現在過來一下。」

  唉,看這情況,她下來得更不是時候。

  「那好吧,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我會靜靜聽你說,不會掙扎、也不會……」

  她究竟當自己是在聽他說,還是在聽審判?他不過是想說句話,好讓自己和她心花怒放罷了,又沒其它用意,犯得著這麼如臨大敵般嗎?放輕鬆點,沒那麼嚴重的。

  他曾思考過,他們之間的曖昧成分有幾個百分比;他也問過學長,男女之間的互動指數,達百分之六十六點九時,談戀愛成功率有多少?

  學長給的指示令他非常有信心!學長說,冬葦如此犧牲小我、任勞任怨為他做事,那就表示,她很喜歡他,否則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這麼用心替一個男人打理他的家、打點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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