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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拾夜]做作富家女(紅色愛情線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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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38:00 |倒序瀏覽
做作富家女【紅色愛情線1】作者:朱拾夜

這愛出風頭的天才!竟在小檯子上跳芭蕾,
果真轉到檯子下了吧,
算好時機的他充當軟墊救了她,
也救自己和母親脫離地獄生活,
有了富有人家當靠山!
豈料這不知民間疾苦的千金小姐像蟑螂,
從此無孔不入的侵入他的生活,
搞得他的戀情在她的「努力」下一一告吹,
幸好他這麼多年來守如身玉沒被她給吞了,
如今一場新書發表會上出現了她的追求者,
這裝高雅的做作女居然十分心動,
莫非除了他,還有人能接收纏人的麻煩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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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38:18
楔子

有道小學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校際運動會,所以今天學校內很熱鬧,滿是小學生和前來為孩子們加油助陣的家長。

巴鐵錚也是前來助陣的家長之一,只不過他不是在操場上與小學生同樂,而是端坐在司令台上,頭髮已泰半灰白的他,炯炯有神的三角眼裡閃著與小朋友無異的興奮光芒。

他是有道小學的家長會長,也是學校最慷慨有力的資助人,有道小學裡的建築物,有一大半是他出資興建的,更別提那些軟硬件設備。

為什麼巴鐵錚出手如此闊綽?原因無他,只因為他的掌上明珠——年僅十歲的小女兒巴晶,在有道小學就讀,他出錢讚助學校,買設備、儀器、冷氣什麼的,全是為了他的心肝寶貝,他老來得女,就算為可愛的小巴晶散盡家產也無所謂,反正,他就是要他的小女兒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廣播器大聲放送,說下一項比賽是騎馬打仗,要一、二、三年級的小朋友準備好。

聽到「騎馬打仗」四個字,巴鐵錚開始蠢蠢欲動,終於按捺不住渾身期待的細胞,屁股離開座位,站起身來向操場眺望尋找著。

昨晚小晶得意的對他說她參加騎馬打仗,是當公主,最後打贏的人可以把她從壞人手裡救下來。

是呀,全校三千多名學生裡,再也找不出比他的寶貝女兒更適合當公主的了。

巴鐵錚對著操場上最顯眼的目標,得意又寵愛地露齒一笑。

偌大的操場上,正中央放了個約一人高,方方正正的粉紅色檯子,檯子上放了張椅子,椅子上坐著頭戴公主亮冠,身著耀眼白紗,翹首睥睨,精心打扮過的巴晶。

她的確像個小公主,個子小小的,偏褐的細柔鬈發圍繞在小臉旁,水嫩雪白的臉頰上透著粉紅,細細的眉,圓黑晶亮的眼睛,俏挺的鼻頭上綴了幾顆淺褐色的雀斑,再配上紅艷微翹的嘴唇。閃閃發亮的巴晶,極輕易的便將台下黑壓壓的人群給比下去。

倏地,槍響聲劃破天際,比賽正式開始,原本氣氛緊張的台下立刻殺成一片,尖叫、加油聲此起彼落。

當所有小朋友在烈日下推擠,拚命想贏得勝利時,台上的巴晶推開椅子,開始自顧自地在小小的檯子上跳起芭蕾舞。

從她的表情看來,她非常的自得其樂,台下充滿汗水的廝殺與台上優雅的小舞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巴晶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她對自己是公主這件事已經深信不疑,是公主就沒有坐著不動的道理,況且她打扮了好久,不讓人欣賞人家會說她小氣,加上她學芭蕾兩個月了,不跳一跳練習一下,老師會罵的。

再說,有人很俗氣呀,連芭蕾舞都沒看過,現在她可是免費跳給大家看。

巴晶小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她一直微笑著,感受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目光,直到她做了一個旋轉——她旋到了檯子邊,在一片尖叫聲中,落下了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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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38:39
第一章

巴晶,是個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

她的父親巴鐵錚年輕時是個響叮噹的黑道角頭,後來退隱江湖,開了間專門做進出口生意的公司,竟也做得有聲有色。

對巴晶的父母來說,她是他們連生三個兒子後才盼到的掌上明珠,而且一盼就盼了二十三年。

巴晶上有三個哥哥,年紀最大的那位與她相差了二十三歲,最大的侄子長了她三歲,還得叫她一聲姑姑。

巴晶的媽媽趙小菲十六歲時生了老大巴駱明,頭胎是男的,對巴家有交代後,她開始期盼第二胎是女孩。自小在陽盛陰衰的環境中長大,使她對生女有著極度的渴望。隔了兩年,老二巴駱偉哇哇哭著來到這世界,他們夫婦倆失望極了,但仍想繼續努力下去,直到生個女娃為止,反正他們也不愁沒錢養。

他們很虔誠也很專心的努力著,但趙小菲的肚皮卻再也沒有一絲動靜。

她不信邪,四處求神問卜,吃遍偏方名藥,終於,在她二十九歲那年懷了第三胎。她感激涕零,直說神佛終於被她的誠心感動,賜給她一個日思夜盼的女兒了。

她一直深信不疑,所以在懷孕期間,將女娃娃用的所有衣物用品一次買全,直到三歲。

等了九個多月,孩子生下來,還是個男的,剛生產完的她一看,整個人登時暈厥過去。

初時,她天天以淚洗臉,邊抱著嬰兒邊責怪上天戲弄她。

巴鐵錚說,大概是他壞事做太多,老天不給他女兒抱當懲罰吧。唉,他又何嘗不難過呢?

他原本還想將小兒子取名叫巴招妹,但想到神明惱他的事,便又斷了念頭,他不想搞到連兒子都恨他。

三個男孩漸漸長大,老大、老二陸續結婚生子,對生女兒早死了心的巴家兩老,便將全部注意力轉移到兩個兒媳婦身上,可是,媳婦太爭氣,孫子一連生了三個,孫女卻連個影兒都沒瞧見。巴家兩老掩不住失望,抱著咯咯笑的孫子,眼淚全往肚裡吞。

當兩個媳婦又傳出懷孕的消息時,不再如往昔興奮的趙小菲,開始不舒服起來,起初,她以為是自己喪失了所有期望所使然,直到她開始噁心嘔吐。

拗不過丈夫和孩子們的堅持,她進了醫院檢查,發現自己居然懷了第四胎,而她那時已三十九歲高齡。

這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更不可思議的是,醫生百分之百確定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女的,因為他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那根小東西。

這下可好,巴家上下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小生命給弄亂了。女孩呢!一個香香軟軟的女娃娃正在一個……三十九歲高齡產婦的肚子裡成長著。

在大家既期待又怕趙小菲受傷害的情況下,她成了世界上最幸福、最享受,也最小心翼翼的孕婦,相較之下,一樣有孕在身的兩個媳婦就備受冷落了。終於,巴晶出生了,嘴裡銜了根金湯匙。



除了爸爸、媽媽,巴晶從沒將其他人放在眼裡過,包括她的那三個哥哥,就連那兩個小她兩歲和四歲的侄女也無法在巴家與她爭寵。

就像趙小菲說的,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小晶更適合讓人疼愛的女孩子了,她是生來疼的。

不過,自從巴晶十歲時,在學校的運動會上自公主台上跌落後,一切便都不同了。

跌下一個人高的檯子,除了受了點驚嚇外,巴晶身上一點傷也沒有。

等到臉色灰白的巴鐵錚驚慌地奔到她身邊,將她拉起時,她才知道,原來她壓著的柔軟不是綠草,而是個人,一個比她高壯的男生。

巴晶愣愣地待在一旁,看著平躺在地的小男生。

他的眼睛很漂亮,可惜只睜了一會兒,便狀似痛苦的閉上了。

後來巴鐵錚將他送到醫院去檢查,醫生檢查過後,告訴巴鐵錚說那小男生的左手骨折了。

在巴鐵錚跟醫生說話的時候,一個神色緊張,看起來快要哭出來的蒼白婦人跑來了。巴晶直看著她,她說她是朱從循的媽媽。

那男孩叫朱從循。巴晶悄悄地躲到父親身後,警戒地盯著那婦人瞧。

婦人頭髮凌亂又瘦巴巴的,兩眼因恐懼而大睜,看起來有點像影片裡的殭屍,而且她臉頰上還有瘀青,嘴角也有凝固的傷痂,讓巴晶愈看愈覺得可怕。

巴鐵錚一再道歉和感謝,直說朱從循救了他的女兒,是巴家的大恩人,並再三保證朱從循的醫藥費將全數由他負責。

巴晶被父親從身後拉出,強迫她向那婦人道謝。她不依,一下子就又溜回父親後頭,露出一隻眼睛偷覷婦人。

朱母見了她,勉強一笑,而後便進入病房看兒子去了。

「爸爸,她好可怕,我們回家啦。」巴晶細聲哀求著,用力拖著父親的手。

巴鐵錚蹲下身來,寵愛地拍拍她的頭。

「小晶,你身上痛不痛?」

巴晶搖搖頭。

「是呀,你身上不痛,可是你原本該痛的,有個哥哥替你痛了,他很可憐,暫時不能回家,得躺在醫院裡打針吃藥呢,小晶喜歡打針吃藥嗎?」

巴晶連忙搖頭,這下換她想哭了。

「嗯,因為裡面的哥哥替你痛了,也替你打了針、吃了藥,知道嗎?」

她點點頭。

巴鐵錚摸摸她粉紅色的小臉頰。

「剛剛那個阿姨是哥哥的媽媽,哥哥受傷了,他媽媽很難過,就像小晶有次發燒了,媽媽很難過一樣。」

「那阿姨也會哭哭嗎?」她記得那次發燒,媽媽哭哭了。

「會呀,因為哥哥是阿姨的寶貝呀。」

巴晶低頭沉默了會兒,抬起頭來,圓黑的眼眸裡有著坦白。

「好吧,那我原諒她,因為她跟媽媽一樣慈祥。」她天真地說。

巴鐵錚滿意地擁抱小女兒。

就在父女倆正要舉步進入病房探望朱從循時,甫接獲消息而趕來的巴家上下,一下子將他們給攔截下來,大家七手八腳地將巴晶從頭摸到尾,從尾瞧到頭,確定她一點傷都沒有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趙小菲抱著巴晶,因過度焦慮和驚嚇,眼眶裡蓄滿了眼淚。

她的膚質仍保持著年輕時的彈性與白皙,體態也依然玲瓏未變形,從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已是個年近半百的女人。

只不過這次巴晶出的狀況,已經嚇得她又向實際年齡邁進一大步。

「媽媽別哭,我沒事呀,你哭病房裡的阿姨也會哭的,哥哥很可憐,他替我痛,還要躺在醫院裡打針吃藥呢。」巴晶說得很順暢愉悅,顯然才十歲的她還不太能瞭解朱從循所遭受到的是如何的痛苦。

趙小菲望向丈夫。「是那男孩救了咱們小晶嗎?」

巴鐵錚點點頭。「他左手骨折了,我安排他住院幾天療養。」

「應該的,應該的。」趙小菲喃喃地說,她尚未從女兒差點受傷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那……那我們趕快進去看看他。」抱起巴晶,她迫不及待地想謝謝那位英勇的小男孩。

救了她的心肝寶貝,她一輩子感激他。

巴家一行人魚貫走人病房,濃濃的藥水味和消毒水的氣味撲鼻而來。巴晶皺皺鼻,飛快地摀住嘴和鼻子。

趙小菲將她放下,走向前,不顧朱母的畏縮,滿懷感激地握住她粗糙的手,不停的道謝。

朱從循躺在床上熟睡著,所有人都圍在朱母身邊。

巴晶看著病床上的男生。他的手真的受傷了,被白色紗布捆了厚厚一層,大概有她的大腿那麼粗。

她悄悄地靠近病床,確定他不會突然跳起後,好奇地伸出手戳了戳他包著石膏的左手,並謹慎地注視他緊合的眼皮。



雖然閉著眼,但朱從循的意識仍是清醒的,他知道母親來了,坐在他的病床邊,也聽到她細微的啜泣聲。

沒用的,媽媽,就算你再怎麼不想讓我知道你在哭,我依然聽得到、感覺得到,因為那是他最熟悉的聲音。

想到這,朱從循眉頭一皺,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疼惜與悲憫。

別哭了,媽媽,我們以後再也不用過被那人渣拳打腳踢的生活。

「有本事的話,就去找個靠山呀!老子就不信,現在除了我,還有哪個笨蛋願意無條件的出錢養你們母子倆!」這是張有保喝醉時說的話,伴隨著一頓捶打。

直到現在,他仍然可以聞到那刺鼻的酒臭味和他說話時的鄙夷,以及巴掌落在臉頰上時,那瞬間爆發的尖銳痛楚與麻木。

靠山,沒錯,他跟母親需要靠山,需要靠山來對抗他。而現在,他找到了,比他想像的還要容易。

這就是他救巴晶的目的——得到巴家的注意。

斷了手也無所謂,他相信巴鐵錚不會對他和母親的情況不聞不問的,再怎樣,他也救了他的女兒,那個他冷眼瞧了許久,閃閃發亮,傲慢又愚蠢的小公主。

像現在,他就百分之百的肯定,站在床邊不斷玩弄他受傷的手的,就是那位不知民間疾苦的千金小小姐。

剛剛才咚咚的戳他受傷的手,現在竟變本加厲的試圖剝下保護他的石膏。

她完全沒有他是救她倖免於難的恩人的意識,直粗魯的將他的手擺來動去,他一直忍受著一波波襲來的疼痛感,額上都冒出冷汗了,仍倔強的不願睜眼。

像過了一輩子之久,他的手終於得到平靜,不再備受折磨。

朱從循提著心等了會兒。她終於放棄了嗎?病房裡那些人終於長了眼,發現她的惡行?

直到病床搖晃了下,他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美,高估了病房裡的那些人,低估了巴晶。

病床一而再的搖晃,巴晶的半個身子橫在朱從循身上。

顯然的,她正試圖爬上他的病床。

他忍無可忍地睜開眼,不一會兒,便發現與他呈十字型的趴在自己身上,已靜止動作,並直盯著他看的巴晶。

他隨即移開目光。「好痛!」他痛苦地低叫。

痛苦聲喚回了大家對他的注意力,同時發現巴晶幹的好事。

趙小菲連忙跑過去將巴晶抱下,巴晶不斷掙扎著。

「很痛嗎?」巴鐵錚的關心與焦慮全寫在臉上,他抹去朱從循額上的汗。「看,都流了那麼多汗……駱偉,快去叫醫生來。」

「好。」父親一聲令下,在一旁擔心觀望的巴駱偉立刻銜命而去。

「我要躺!我要躺!放我下去,我要睡覺!我要睡覺!」巴晶在母親懷裡大吵大鬧。

「什麼話!哥哥受傷了,所以才躺在床上,你跟人家湊什麼熱鬧!」趙小菲低聲斥責。

巴晶開始哭起來,「可是人家想躺嘛……」她嗚咽著說。每次只要她哭,就能得到想要的,她深諳此道。

剛才她在那裡弄半天,那個男生連動都沒動,可見那張床一定很好睡,這一整天操勞下來,她也累了,想睡覺,而且她只想躺十分鐘,又沒要他把床讓給她睡。

趙小菲求救的望向丈夫。她對小女兒的眼淚一向沒轍。

巴鐵錚抱過女兒。「小晶要躺可以,可是你躺在哥哥的床上,就要代替哥哥吃藥、打針,你要嗎?」

巴晶骨碌碌的眼睛在父親和朱從循——他的目光非常不友善——身上來回著,似乎正在認真考慮。

「如果我只躺十分鐘呢?人家真的想睡覺嘛!」帶淚的眼睛裡閃著祈求,她又祭出撒嬌攻勢。

「就讓孩子躺一下吧……」朱母有些無措地說,巴晶的眼淚讓她不忍。「反正這張病床也大,從循一個人躺也太浪費……」驀地,她住了口,臉色因尷尬而漲得赭紅。「瞧……瞧我怎麼說這種話……巴先生、巴太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詛咒孩子,我的意思是……」她慌忙想彌補自己的失言。

「不不不!」巴鐵錚連忙制止。「是我管教無方,讓你笑話了。」

他嚴厲地眉一皺,將巴晶抱給妻子。「帶她回家!她在這裡鬧,從循別想好好休息。」他橫眉豎目地說,眼睛一瞪,就將還想抗議的巴晶給瞪傻了。

也難怪,他從未如此嚴厲的對巴晶過,他對她總是細心溫柔的。

趙小菲一行人才出病房,巴晶淒厲悲傷的大哭聲便伴隨著醫生、護士人內,傳了進來。

巴鐵錚忍著心裡的陣陣絞痛,請醫生診視朱從循。

不期然,他的眼對上病床上朱從循的。

朱從循的黑眸炯亮,有著十三歲少年少有的內斂早熟,帶著慎戒、嚴肅和一種令巴鐵錚不解的怒氣。

是因為方纔的事在生氣嗎?就在巴鐵錚感到納悶時,朱從循移開了目光。他心裡的疑問加深。

他活了五十一歲,閱人無數,感覺不會錯,從初見朱從循時,即使他當時因受傷而倒地,他也能清晰的接收到這十三歲少年身上所散發出的憤世嫉俗。

為什麼呢?和他母親臉上的傷有關嗎?從和他母親照面那一刻起,他便注意到她臉上的傷,他可以確定那是人力所為。

醫生說他並無大礙,只要留意,別再碰到石膏固定的傷肢就行。

送走醫生後,巴鐵錚走到病床旁,拉了把椅子坐下。

朱從循盯著被單上的手。他是緊張的,並警戒著。

而後,一雙黝黑厚實又溫暖的手掌覆上他的。

「我謝謝你救了我女兒,光是你使她免於受到傷害這一點,就足夠我們巴家人為你做任何事。」巴鐵錚平穩地說。「以後,你和母親如果有困難,儘管來找我吧。」

這是個承諾。朱從循訝異地抬眼看他。他沒想到會那麼輕易便得到自己期望了許久的承諾……巴鐵錚只是溫和的笑著。

離開醫院時,無視朱母的推辭,他硬是塞了一萬元給她,做為她和朱從循在醫院所需要的花費。

手頭並不寬裕的朱母只得收下。

巴鐵錚看得出朱從循母子有困難,而從那勇敢的小伙子救了他的心肝寶貝那一刻起,他的困難就成了巴家的,他的承諾是無庸置疑的。



除了致慰問金外,趙小菲和兩個兒媳婦隔三差五就燉煮補品送到醫院,巴鐵錚更是每日必到,看朱家母子是否有何需要。就這樣,朱從循的病房一整天都有巴家的人進進出出,比護士還要忙碌。相反的,朱家那頭的親戚卻不見一個。

巴鐵錚對這情況看在眼裡,對朱母每每憑添的新傷,心裡已經有數。

巴家的大人跑醫院最勤的日子,也是巴晶哭鬧最凶的時候。

有了前車之鑒,巴家大人去醫院時,均采偷溜的方式,偶爾被她發現,也是堅決地拒帶她出門,這是巴家大家長親自下的命令。

直到朱從循出院,巴晶的大小姐脾氣也積壓到最高點。

她從不做灑掃工作的,所以這天放學,班上的衛生股長便與她槓上了,兩個小學生在教室裡一觸即發的對峙著。

「學校又沒有規定學生一定要掃地!」巴晶背著書包,手叉著腰霸氣地說,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我是衛生股長,我最大!你被分配到掃地工作,就得做完才回家!」衛生股長也不讓步。

「誰理你那麼多呀,」巴晶哼了聲。「反正我說不做就不做,你規定的又怎樣?醜八怪!」她扭頭就要走。

衛生股長衝到她面前,張開雙臂擋住她的去路。

「教室地板你也有踩到,所以你得掃地!」她大聲嚷著,態度公正不阿。

巴晶指指自己光可鑒人的粉紅色小皮鞋,「醜八怪,看清楚,我的鞋是新的,我大哥去意大利時買回來送給我的,純手工,小牛皮做的,不會弄髒地板,只會被地板弄髒。我的粉紅公主鞋跟你那雙丑不拉幾的布鞋是不一樣的!」她得意又傲慢地說。「而且,這還是我所有鞋子裡最不漂亮的一雙。」

她伶牙俐齒和耍賴的本事,一部分是遺傳,一部分則是在家裡磨練出來的。

衛生股長有一瞬間被那雙閃亮的粉紅色小皮鞋刺得睜不開眼。

「巴晶。」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巴晶與衛生股長的對峙。

是巴晶大哥的兒子,也就是巴晶的侄子,一輩子注定輩份比她小,卻倒霉的大她三歲,六年級的巴遠識。個頭比同齡孩子高的他,無聊又不耐的倚在門框上。

「朱從循已經離開教室了,你還在磨蹭什麼呀?」他噴了口氣。

就因為他跟朱從循同年級,就因為他跟朱從循只差一班,所以被迫當巴晶的抓耙子。他怎麼也想不到,才十歲的巴晶就已經是花癡一個。他不禁搖搖頭。

巴家小帥哥讓衛生股長忘了言語,而巴晶似一陣風的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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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39:00
第二章

巴晶混在學生群裡,閃閃躲躲地走出校門,不讓來接她放學的司機發現。她個子小,因此被人潮洶湧的小學生們順利地挾帶出校門。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朱從循身後。

他自己一個人走,左手臂還捆著石膏。

「他媽媽沒來接他放學呀?真可憐。」看著朱從循可憐又落魄的背影,巴晶的小心臟覺得酸酸的。她活得好好的,爸爸就堅持要有司機載她上下學,可是朱從循受傷,卻還得自己走路回家。

他家沒車嗎?還是他的爸爸、媽媽不會開車?為什麼不請司機呢?

她一邊憐憫著朱家,一邊跟蹤朱從循,小心翼翼的不讓他發現。

跟蹤人真的很辛苦,尤其是跟蹤像朱從循這種身高腳長的人,走了幾分鐘,巴晶開始覺得腳酸了,而且背上的書包也是個沉重的負擔,看到路邊有輛腳踏車,她不假思索的便靠過去。

不知是太急切因而用力過猛還是她太重,才一碰,腳踏車就往旁斜倒,發出一聲巨響。

巴晶反應很快,飛快的閃進一旁的陰影處。

「我閃得很快,而且他看起來不太聰明,應該不會發現。」她心驚膽跳的自我安慰道。

放鬆心情後,她悄悄探出頭去,兩步外的朱從循正英勇的單手將腳踏車牽起,她嚇得連忙縮回頭。

「他幹嘛跑回來?」她不解。「他是純粹雞婆還是已經發現我了?」巴晶碎碎念著,小心臟緊張地怦怦跳。

她等著,直到沒有了聲響,才又再度探出頭去。

被捉到了!

她探巡的眼冷不防對上一雙憤世嫉俗的黑眸,朱從循就站在那裡等著她。

「你在做什麼?」朱從循右手叉腰的站著,全身上下寫滿了不耐煩,看到她,他即將復元的左手又神經性的痛了起來。

巴晶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輕易便被逮到。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深感困惑,她明明隱藏得那麼好!

「你的裙子那麼明顯,瞎子才看不到。」她還以為自己躲得很高明嗎?朱從循嗤了聲。

巴晶低頭看看自己,這才為時已晚的發現她那露出柱子兩旁,獨自展揚的粉紅色公主蓬蓬裙。

可惡!原來是這件裙子惹的禍,輕易洩露了她的所在,她回去非得把它剪成碎片不可!她氣得小臉發紅。

旋即,她又擰起兩道小細眉。

這下糟了,她的行跡已經敗露,朱從循一定覺得她很遜,而且還得靠他將被她撞倒的腳踏車扶起……他已經夠討厭她了——這她很輕易便感覺得出來,畢竟她讓他的手受了傷,他一定覺得她又討厭又笨。

不過,他應該沒看到腳踏車是她弄倒的才對,只要讓他相信她沒弄倒腳踏車,也許他就不會認為她笨了,何況出賣她的是這件蓬蓬裙,不關她的事。

「喂,我告訴你……」她抬起頭,打算為自己辯護。

誰知朱從循消失了。在她低頭沉思時,他早移動步伐,走得老遠。

巴晶一愣,沒來得及發怒,便閃出柱子,急忙地追上去。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她追上了他。

他不理她,自顧自的快步走,她要跑三步才能抵得上他的一步。

看著他不好惹的側臉,她也不敢開口,悶不吭聲地跟在他的身邊。

他家怎麼那麼遠呀?巴晶不停地拭汗,並在心裡埋怨著。

她不知道朱從循為了她,正以自家為中心的繞著圈圈。

他不知道她為何要跟蹤他,他厭惡她是不爭的事實,不過在他的目的尚未達成時,他是不能粗暴待她的,所以他不停繞圈圈,想等她自動放棄,回家去。

只不過,他低估了巴晶的倔強。

十分鐘後,她伸手扯住了朱從循的書包帶子。

他停下腳步,以為她終於放棄了,沒想到她只是卸下背上的書包,翹著嘴,眼眶微紅的將書包無力地放到他腳旁。

「幫我拿。」她委屈地說,小臉上滿是疲累。她的腳好痛,她從未走過這麼久的路。

朱從循冷淡的目光從腳邊沉甸甸的書包瞟到巴晶倔強的小臉上,然後從容不迫地邁步繼續走。

才走幾步,身後立刻傳來大哭聲,他皺皺眉,回過頭看,只見她張著大嘴嚎啕大哭著,還是跟隨在他身後,可憐的書包則放在地上被她拖著走。

這本來就是條安靜的小巷,而她的大哭聲更是引起了住戶的注意。聽到巴晶的悲鳴,巷子兩旁的窗戶紛紛開啟,不斷有人探出頭來往外瞧,一見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滿臉淚痕的跟在左臂上吊了條三角巾的朱從循身後走,那哭聲叫人不心碎也難。

朱從循可以意識到無數道投射在自己身上,帶著譴責的目光,愈走他的腳步就愈沉重,愈走他就愈生氣。

不是他要她跟著自己的,現在她卻哭得彷彿他是個綁架犯似的,這無聊跋扈、驕蠻任性的臭小孩!

巴晶愈哭愈大聲,邊哭還邊叫爸爸。

朱從循受不了了,他怒轉回身。

「少年仔,怎麼可以讓小女朋友哭呢?這樣不好喔。」一個老伯騎著腳踏車經過他們身邊時,笑笑地說。

顯然,他以為這是兩個小冤家在鬧情緒。

哇咧!他都還沒開口……朱從循變了臉色,而巴晶則由大哭轉成了嗚咽,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臭老頭!不知道就別亂講!」回過神來後,朱從循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對著已成一個小點的老伯叫囂。

巴晶被他的怒氣嚇到,再度放聲嚎啕大哭。

「哭什麼哭!沒人叫你跟著我。我警告你,等一下看到公共電話,你最好打電話回家,叫你家裡的人來接你回去,聽到沒有?」他疾言厲色地說,彎腰伸出右手將巴晶拖在地上的書包奪下。

這小鬼的別名一定叫惡運,朱從循開始怨蒼天捉弄了他,他只是想讓母親和自己脫離地獄般的生活,沒想到卻陷入另一個地獄。

撂下話,他轉身就走。

「為什麼要叫人來載我回去,我還沒到你家呀。」巴晶跟在他身後,委屈兮兮地說。沒了書包的負累,她輕鬆多了。

她居然還敢回嘴!

他再回頭,怒瞪她,「我就是不要你去我家。」他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中進出話。

「為什麼?還是你想去我家?」巴晶雖然有些害怕,仍誠實的提出疑問。「那今天我先去你家玩,明天你再來我家玩好了,上個禮拜我爸爸才幫我買了輛電動小汽車,我可以分你玩。」她試圖讓他高興。

只要是她的東西,就算只是個電動小汽車,他也可能會因為不小心碰到而車禍身亡。

「誰稀罕呀!」他罵。「我告訴你,我不要你去我家,我也不會去你家,以後不許你跟蹤我,知不知道?」

巴晶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見狀,朱從循覺得很想掐住什麼東西。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我?是不是我害你受傷?可是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要站在檯子下的呀,而且接到她是他好福氣。

原來臭小鬼並不如他想像的白癡,還知道他討厭她。

沒錯,他會受傷的確不是她的錯,而是得靠天時、地利、人和才能辦到。

「大小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壓傷我的人太笨,才會從檯子上掉下來,行嗎?」他轉身,不想再跟她多費唇舌。

其實她的智能不容置疑,會在那個小檯子上跳芭蕾,還轉呀轉的轉到檯子下,說她多聰明恐怕也沒人會信。

「我不笨,只是不小心才掉下去的。」巴晶為自己申辯,抽抽答答地跟在他身後。

「少年仔,安哪不好喔,怎麼可以讓女朋友哭那麼久?現在的男孩子真是的……」老伯又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唉歎聲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朱從循忍不住要將髒話脫口而出時,身後及時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循哥哥?」嬌嬌嫩嫩的嗓音,怯怯的自他們身後響起。

朱從循和巴晶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去看。

「小琳?」一看是鄰居小琳,朱從循立刻將髒話吞下肚,再開口時,聲音軟化許多。「去哪裡?」

「去雜貨店幫爸爸買糖。」駱琳推了推鼻樑上厚厚的眼鏡,好奇地直盯著巴晶看。

駱琳家是單親家庭,跟爸爸相依為命。張有保對朱家母子暴力相向時,常是駱琳的父親出面調解制止張有保,朱從循心裡感激,自然也將駱琳當親妹妹一樣的保護關愛著。

駱琳只比巴晶小一歲,綁著兩根粗辮子,而她好奇的打量視線,讓巴晶很不爽。

「看什麼看?醜八怪!再看你也不會比我漂亮,哼!」巴晶不屑地道。

這女的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便宜的地攤貨,真是俗氣。再看看她的眼睛,簡直就像拿了兩個放大鏡掛在臉上,辮子粗得像麻繩,更不可原諒的是她居然叫朱從循循哥哥,這麼噁心的稱呼她怎麼叫得出口呀?就算這醜八怪花一輩子的時間討好她,她也不會答應讓醜八怪跟她做朋友的。

巴晶擺出一貫的高姿態,之前的流淚和裝可憐彷彿都是謊言。

駱琳眨眨眼,歡欣的眼神變成了不解。

朱從循則是頻翻白眼。「小琳,別理她,我們豐。」

拎著糖袋的駱琳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循哥呵,你認識她嗎?她身上那件衣服好漂亮呀!好像洋娃娃穿的,她看起來也像洋娃娃耶!」駱琳羨慕地說,不斷回頭打量嘟著嘴巴跟在他們身後的巴晶。

「循哥哥,她在瞪我耶!她真的在瞪我,她的眼睛那麼大,所以我不會看錯。」像要確定似的,她頻頻回過頭去看。

「你別理她就好了。」朱從循說。走到巷底,他停了下來。「你快回去。」

「你要去哪裡?」駱琳問。

「你別管,快回去就是了。」

駱琳看了巴晶一眼。

「你要送她回家嗎?可是我在雜貨店遇到張叔叔在買煙,他不是回來了嗎?」駱琳困惑地問,張有保回來了,循哥哥不回去,那朱媽媽怎麼辦?

在駱琳的認知裡,張有保出現就表示朱從循和朱母要挨打了。

朱從循愣了約三秒鐘,隨後,將書包扔回巴晶腳下。

巴晶嚇了一跳。

「你自己想辦法回家。」丟下話,他轉身就跑。

駱琳跟著他跑。「等我呀!」

巴晶想也沒想,連忙拔腿也跟著跑。

而她的書包,就這樣被遺棄在巷子中央。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巴家已經為了司機沒接到她的人亂成了一團。



巴晶自從進了朱家——當然不是被邀請的——後,就一直坐在牆角那張會搖晃的木頭椅上,一動也不動。

她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兩眼直盯著坐在三公尺外的飯桌前,邊喝酒邊咒罵的男人。

她覺得害怕,那男人看起來就像壞人,她很不喜歡他。、朱從循的媽媽在廚房忙著,因為那男人要她弄些小菜來讓他下酒。

朱媽媽好像很怕那男人,她雖然認出她是巴家小公主,但還是捨棄了先服侍她的義務,只安排她坐在這張看得到生銹的鐵釘,爛得可以的木頭椅,就急急忙忙地進廚房去了。

朱從循奉了朱母的命令,去幫巴晶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他臨去時還惡狠狠地瞪了巴晶一眼,顯然極不情願。

他真的很愛生氣,巴晶想。沒錯,他是叫她自己想辦法回家,可是這裡的路她又不熟,怎麼回家呢?就算要回家,也得讓她打個電話回去叫司機來接她呀,到他家借打一下電話有何妨?她來朱家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她沒料到他家的電話壞了,破敗的電話被擱置在老舊的櫃子上。

這裡的每個傢俱都好舊,而且好像都快壞掉一樣;天花板上的不是日光燈,而是一盞微弱暈黃的燈泡。她家的玄關都比這裡大。巴晶厭惡的視線在屋裡繞來繞去,嫌東嫌西。

張有保失去了咒罵的興致,混濁懶散的眼珠子轉到了巴晶身上,注意到她獨特的氣質與華麗的穿著。

望著巴晶身上的公主裝,腳上的粉紅皮鞋,張有保彷彿嗅到了錢的氣味,咧開嘴,參差垢黃的牙露出。他握著酒瓶,慢慢走向巴晶。



朱從循為了打一通電話,走了十幾分鐘的路,終於找到一具正常的公共電話,之前他遇到的兩具全是故障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電話,打去巴家,響了半天卻沒有人接。他惱怒的掛上電話,忿忿地掉頭回家。

那個麻煩精,他明明都叫她自己回去了,卻還厚臉皮的跟他回家,真夠不要臉的,要不是媽媽命令他出來幫她打電話回家,她自此失蹤流浪也不關他的事。

萬一他出來打電話這段期間張有保又發酒瘋,傷了媽媽,他絕不輕饒她!

想到張有保可能會有的暴行,他開始擔心,由走路變成了跑步。



巴晶厭惡的瞪著張有保。

「小妹妹,你是阿循的同學嗎?長得還真是可愛,你看你看,身上的衣服也好漂亮,你家一定是有錢人吧?」張有保笑瞇瞇地問。

他一開口,酒臭味立刻瀰漫在空氣中,巴晶嫌惡的摀住口鼻,左手在身前拚命甩,想甩走惡臭。

「你走開啦!臭死了!」她憤怒地尖叫。

「好好好,叔叔退後一步。」張有保嘻笑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樣好不好?」他努力地和顏悅色。

巴晶的手雖然放下了,但仍一臉嫌惡的瞪著他。

「我告訴你,我家是很有錢沒錯。」她的表情非常得意。「我家不但比這裡大,也漂亮多了,而且我爸爸還是個董事長,每天都賺很多錢,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小牛皮的鞋子,這雙小皮鞋是我大哥去意大利時買回來送我的,要好幾萬塊,我家還有好幾雙,他去意大利就像進廚房一樣。」

「像我這種身份的人,願意到你們這種又破又髒的屋子來,你真該感到榮幸了,沒想到這裡居然連個電話都沒有,還要讓朱從循跑出去打電話,真不知道你這個大人在幹嘛,當米蟲呀?」她以高高在上的語氣,大言不慚的敘述自己顯赫的家世,並尖刻的斥責張有保。

沒料到一個小鬼頭居然能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張有保一時無法反應過來,而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個小女娃辱罵了之後,臉孔一下子漲得通紅。

「你……」他深吸口氣,硬是將這口鳥氣給吞下。「你說你爸爸是董事長,家裡又很有錢,是真的嗎?」他污濁的雙眼閃著貪婪的精光。

「當然是真的!」巴晶哼了聲。「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最好別想對我做什麼壞事,否則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

像這種米蟲型的人,看到她這麼漂亮可愛,家裡又有錢,心裡一定開始在盤算如何從她身上撈錢,說不定正打算綁架她。

張有保聽了,仰頭哈哈大笑。

「小妹妹,你想太多了,叔叔長得像壞人嗎?」

「當然像!而且像剛從籠子裡放出來的。」巴晶老實不客氣地回答。

他額頭上的青筋隱隱浮現。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你在這裡住幾天,你就會知道其實叔叔是個再好不過的人了。」這死小孩,改天就知道他的厲害!張有保笑裡藏刀。

「叫我住在這裡?」巴晶一副欲嘔的模樣。「拜託,這裡那麼舊,你居然叫我這小公主住在這裡!別開玩笑了!」要是睡到一半有蟑螂、老鼠跑出來怎麼辦?「你是不是打算綁架我?說叫我住在這裡,其實是要軟禁我,然後乘機跟我爸爸要錢,對不對?」她伸出肥短的食指直逼張有保的鼻樑。「我告訴你,沒用的,你想玩什麼把戲,我早就看穿了。」她老氣橫秋又得意揚揚地說。

張有保再也裝不出笑臉,臉一沉,兩眼閃著詭異的光芒。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既然你家那麼有錢,那我借一些來花花也不過分,反正這種擠不出一個子兒來的爛房子我也住煩了。」他仰頭將酒瓶裡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隨手一丟。酒瓶落到地上,發出清脆聲響,碎了一地。

「如果不要我動手的話,就乖乖的跟我走。」他露出猙獰的真面目。

端著菜,正從廚房步出的朱母聽到他的話,臉色大變,連忙丟下手中的盤子,倉皇地將巴晶拉到自己身後。

「你發酒瘋啦?這種綁架的事也做得出來!」朱母臉色發青。「你要發酒瘋就對著我來好了,不要這樣嚇小孩子,她不是你可以隨便欺侮的……」話還沒說完,她右臉頰立刻「啪」的一聲挨了一記耳光。

「媽的,居然敢教訓我,活得不耐煩啦!」張有保又是一巴掌。「也不想想是誰讓你們母子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的,還敢這樣跟我講話,賤人,看我不打死你!」他對著朱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朱母體力不支倒地了,他仍不鬆手。

呀!他果然是想綁架她然後跟爸爸要錢!看朱母被打的樣子,巴晶忍不住後退兩步,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雖然爸爸賺錢很容易,也不認真的到公司上班,但那還是爸爸的錢,怎麼可以給這種人?

「喂!你不要再打朱媽媽了,不然我就要你好看!」巴晶對著張有保的背大聲叫嚷,小身子氣得發抖。

張有保氣喘吁吁的回過身來,兩眼佈滿了血絲。

「你說什麼?」他逼近巴晶。「死小孩,要讓我好看?好呀!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讓我好看!」他對她伸出手。

巴晶也伸出手,只是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罐小東西,噴嘴正對著張有保。

張有保看著那東西,冷不防的,一陣白色噴霧倏地朝他臉上襲來……狂烈的刺激感與濃嗆味讓他睜不開眼睛,也無法呼吸,不禁抱住臉哀嚎,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巴晶再朝他的要害補踢一腳,他倒抽了口氣,胯下剜心刺骨的劇痛令他不支倒地。

「你這大壞蛋!我早就警告你了,太小看我就是這種下場。」巴晶對著在地上不停痛苦扭動的張有保叫嚷。「想綁架我?我可是柔道黑帶,而且光是防狼噴霧劑身上就帶了兩瓶,再多噴你幾下!」趁張有保無力抗拒時,她又朝他那張滿臉眼淚鼻涕的臉噴了幾下,而柔道黑帶是她自己編出來的。

「連朱媽媽都敢打,朱從循一定也常常被你打成豬頭,我讓你死得很難看!我踩死你、踩死你……」巴晶邊在他身上跳來跳去,邊憤怒的尖叫。

站在門口的朱從循錯愕的瞪大眼睛。沒想到跑了一大段路趕回家後,看到的就是這血腥暴力,但施暴者卻大出他意料之外的一幕。

三分鐘後,一群巴家人殺到了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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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39:20
第三章

「爸爸、媽媽、哥哥、嫂嫂,你們都不知道,那個壞人想綁架我……」巴晶縮在父親懷裡顫抖地說,眼淚不停往下掉。

此刻,她已經被家人帶回家裡,置身在巴家宛如宮廷般寬敞的客廳裡。

張有保則被警察依涉嫌綁架及傷害罪給帶往警局羈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公,還好我們及時趕到,否則小晶可能就……」趙小菲想到寶貝女兒可能會遭到的不測,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把抱過巴晶,她急需從女兒的體溫上去感受她仍完好無缺。

「噢,我可憐的小晶晶,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巴晶也回抱住母親,不住地點頭。

巴駱明一掌擊在檜木桌上。

「可惡的張有保,也不去打聽打聽,居然連巴家的人都敢動,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等他去蹲籠子後,就有得瞧了。大哥,別生氣,我已經幫那人渣打點好,等他進牢裡後,馬上就會有人招呼他。」巴駱遠冷冷地說,一臉的肅殺之氣。他是巴晶的三哥。

朱家母子兩人坐在無法想像的軟的沙發上。

已經被醫生診治並上過藥的朱母顯得坐立不安,而朱從循則是一貫面無表情,看著巴家人一來一往的討論如何凌遲張有保。

他們都瞎了眼嗎?朱從循覺得很不可思議,哪有加害者受的傷比被害者還嚴重的?

他們沒看到,不過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巴晶在已經口吐白沫的張有保身上跳來跳去的,還邊發出可怕的尖叫聲,直到看到他出現在門口,一陣錯愕後,她才停止跳躍。

那時她似乎「玩」得挺開心的,沒想到現在居然能哭成這樣,要不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怕也會被她的眼淚所蒙騙。

「朱媽媽好可憐!」巴晶嗚咽的開口,將眾人的目光轉移到朱母身上。「她是為了保護我,才會被那個壞人打成那樣的。」

朱從循皺著眉看著一臉尷尬的母親,不明白母親為何要那麼傻?

趙小菲感激地握住朱母的手。「朱太太,你沒事吧?先是從循,現在又是你,你們接二連三的救了我們家小晶,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你放心好了,發生這種事,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嗯,像張有保這種人,就算不關起來,也得離所有人遠遠的才行。」巴晶的大嫂孫雅慈說。

「可……可是,我們母子倆現在住的屋子是張有保的,如果他被抓去關了,那我們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朱母為難地說,兩手在腿上緊張的絞著。

她知道張有保不是個好人,可是離開了他,她又能去哪裡呢?更何況還有阿循,她一個女人家又不識字,無法找工作,她不想連學費都要讓阿循操心。張有保雖然常打她,但有需要時,他還是會拿些錢給她的。

沒有張有保,她們母子怎麼辦呢?朱母心中一片茫然。

「那種破屋子好醜,連我家廁所都比它漂亮!」聽了朱母的話,巴晶忍不住批評,但被朱從循瞪了一眼後,立刻噤聲。

他覺得難堪,畢竟那是他住的地方。

忍不住的,他又瞪了巴晶一眼,而她只是困惑的看著他。

難道他喜歡住那種又破又醜的房子?巴晶搞不懂,她自認自己在那種丑不拉幾的房子裡,活不過三天。

不只朱從循,巴鐵錚也始終一臉霜寒。

「你還敢說這種話?」他語氣嚴肅,開始疾言厲色的訓斥這妄為任性的小女兒。「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們有多擔心?你還敢批評人家的房子?太寵你,讓你過得太好了是不是?」

呀,爸爸真的生氣了。非常會看臉色的巴晶立刻躲進母親懷裡。

「好了啦,小晶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張有保那麼壞呢?她平安就好了嘛。」趙小菲不捨的出言袒護。

「都是你太寵她了,才會讓她愈來愈無法無天!」

趙小菲撇撇嘴。「幹嘛連人家也罵,我寵的功力還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哩。」她小聲咕噥,有些不滿。

稍稍抑住怒氣,巴鐵錚看了眼敢做不敢當的巴晶,再望望朱從循。

朱從循迎上巴鐵錚的目光,那雙銳利三角眼中的深意令他不解,而且還有些涼颼颼的感覺。

「朱太太,關於住的事,你不用擔心,」巴鐵錚終於打破了沉默。「這棟房子旁正好有一棟空屋子,你跟從循就搬來隔壁住,這樣一來,從循也不用每天走那麼遠的路去上學,他可以跟小晶作伴,我看他們倆似乎挺投緣的。」

他的話讓朱從循瞪大了眼睛。

投緣?他跟巴晶?讓他死了吧!就算真的投緣,那緣也只怕是他的索命惡運緣。

巴晶的反應與朱從循南轅北轍,一聽能跟他一起上下學,她早就忘了他討厭她的事實,害羞得紅了臉。

「好是好啦,可是會被別人誤會。」她害羞地將臉埋進母親懷裡。

哎呀,雖然她不排斥跟他一起上下學,可是……喜歡她的人那麼多,那些人看她跟朱從循在一起,一定會很傷心的,而且她又那麼有名,一定會全校皆知,那多不好意思呀。紅潮從巴晶的脖子蔓延到了耳根。

朱從循差點吐血,而巴家人居然因那小白癡的話而開始哈哈大笑。

滿室的笑聲全部化成一桶又一桶的冰水,不斷朝他傾洩而下,凍得他頭痛欲裂,無法忍受。

「如果真要跟她一起上學,那我寧願不讀書了。」

朱從循話一出,所有的取笑聲立刻停止。客廳一片靜默,每個人的視線全集中到他身上。

他看起來很認真。

「好呀好呀!他不讀那我也不讀了。」不受朱從循影響的居然只有巴晶,她兩眼發亮地說。

她早就不想讀書了,學校裡雖然有很多愛慕她的人,但也有很多嫉妒她的人,煩死了。

「煩死了,我快受不了,不要因為家裡有錢有勢,你就覺得自己可以說這種任性的話!」朱從循突地站起,對著巴晶大吼。

現在整個巴家陷入了空前絕後的安靜中,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聲音。

巴家人從沒遇過敢對巴家小公主破口大罵的人,更沒見過被罵的巴家小公主不但不裝哭求救,反而呆愣住的拙樣。

「可是……是你先說不上學的呀。」巴晶訥訥的開口。

他還真是愛生氣,連自己說的話被模仿了也要生氣。

「你白癡呀!」朱從循氣得失去了理智。「我都說過討厭你了,叫我跟你一起去上學,那還不如叫我去死!」

除了朱母,眾人的目光又從朱從循移到巴晶身上,期待她接下來的對話,「有趣」是他們腦子裡共同的想法。

「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為什麼討厭我到寧願死也不跟我一起去上學?」巴晶不明白。「是不是因為我給張有保難看,所以你討厭我?還是因為你配不上我,所以討厭我?」她的同學裡,不喜歡她的大都是因為後面那個原因。「其實你根本不用覺得配不上我呀,我又不在乎。」

朱從循發覺,跟這小白癡吵架是件愚蠢至極的事,他的智能跟她的智商落差極大,兩人完全沒有交集。

「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一個字都不許。」最後他說。

「那我允許你跟我說話。」巴晶接著道。

在此刻,朱從循真希望自己能完美的昏倒。

「好了,別吵了。」大概是看出朱從循已在瀕臨崩潰邊緣,於是巴鐵錚又跳了出來。「小晶,從現在起,我沒叫你說話,你不許開口。」他以父親的威嚴命令她。

巴晶馬上恐慌的睜大眼睛。「要是你忘了叫我說話怎麼辦?那我不變成啞巴了嗎?」那她再也無法發出美妙的聲音了。

她如果成了啞巴,那就真的是老天有眼。朱從循在心裡想著。

巴鐵錚不理她,反正她一定會比他先忘記他的命令。

「朱太太,隔壁那棟房子屬於巴家,所以你不必擔心房租的事,安心住下來就是了。」他說。

「這……這怎麼可以呢?我……」朱母無措的眼神望向兒子,對於這突來的好事,她頗不適應。

朱從循只是垂下眼簾。這正是他想要的。

「朱太太,你就別跟我們客氣了,跟你們為我們做的比起來,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呢?」只要一想到巴晶這一連兩次的命都是他們所救,就算將房子無條件送給他們,趙小菲也做得到,只是決定權不在她身上,她上頭還有個老公,無法擅自作主。

「是呀,朱太太,你就別跟我們客氣了,搬過來住吧。」

除了巴鐵錚和被命令不准開口的巴晶外,客廳裡的巴家人不停勸說。

「媽媽決定就好。」朱從循看著母親。

雖然內心覺得忐忑及不妥,但一向沒主見的她見兒子都這麼說了,而且他們也的確需要個住的地方,考量之下,朱母點了點頭。

最先跳起來喊萬歲的,是已將禁口令拋在腦後的巴晶。

朱從循扯扯嘴角,懶得理她。

鄰居就鄰居吧,房子是巴家的也不代表他就有理她的義務。



朱從循和母親搬進了新家,只帶了兩件不大不小的行李袋。

新的家什麼都沒有,不過也很快的便什麼都有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一卡車一卡車的傢俱、生活必需品全送進了「朱家」,朱母看著全新的洗衣機,眼眶不禁濕了。過去,她的雙手便是洗衣機。

新的三層冰箱中,早已被熱情的巴家婆媳給塞滿了食物;廚房裡是一整套的歐式廚具,還有臥室裡的寢具全都是新的,讓朱母感覺有如置身在夢幻中。

喜愛烹飪的她,實在無法抵抗使用廚具的誘惑,更何況冰箱裡什麼都有。

好吧!朱母拉起袖子,準備向新的廚具挑戰。這種鬥志昂越的感覺,她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一打下課鐘,朱從循片刻也不浪費的背起書包離開教室。

不過,有一個人比他更快,還沒下課便已守在他的教室門口等著他。

巴遠識擋住朱從循,兩個身形同樣挺拔的男生瞪著對方看。

「你還不能走,巴晶說要跟你一起回家。」巴遠識的話裡有著挑釁意味。

這次他沒上回那麼不甘願了,巴晶交代的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他想仔細看看,這在他們巴家大名鼎鼎的朱從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還好嘛。他在心底嗤了一聲,就算他救了巴晶,拿錢打發就行了,有必要供他和他母親吃住嗎?

朱從循看出他眼底的不屑。

「你是她的看門狗嗎?」他說,伸手格開他。

被推開的巴遠識氣得漲紅了臉。

「我不是她的看門狗,不過我知道被巴晶看上,就注定你要倒霉一輩子了!」他氣呼呼地大吼,除了巴家人外,誰也無法忍受巴晶怪異的個性。

朱從循停下腳步,回過頭盯著他,似笑非笑道:「那要我也看得上她才行。」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巴遠識呆住了,直到巴晶氣喘吁吁的跑來捶打他才覺醒過來。

雖然仍瞧不起朱從循,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點佩服他的。朱從循既沒有他想像的像隻哈巴狗,還堅強勇敢的不屑巴晶,光是這點,就值得他敬佩了,簡直酷得不像話!

他望著因不見朱從循而對他橫眉豎目的巴晶。

她如果真的喜歡朱從循,可想而之,前景將是一片黯淡。



不同於母親,朱從循對新家倒是頗能適應,這是他成長到十三歲,頭一次擁有自己的房間。

和家裡的每一處一樣,他的房裡每樣東西都不缺,而且都是新的,連浴室都好大一間,巴家甚至還為他添了一部電腦供他使用。

躺在軟綿綿的彈簧床上,朱從循鬆懈了心情,嘴角滿足地往上揚了些。

他原本沒冀望巴家做那麼多,沒想到現在不但張有保遠離了他和母親,連家都有了……雖然只是暫住,但等他長大有能力了,他一定會努力打拼,買一棟房子給母親住,讓他們擁有一棟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

他嘴邊的笑意更深了,閉著眼睛,彷彿夢想就在眼前。

如果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那個巴晶了。她的性格有些怪異,就他與她照面的這幾次看來,她似乎搞不太清楚別人表現出來的態度是討厭她還是喜歡她,因為他都已經明白說出自己討厭她了,她仍一副想與他交好的模樣。

大概是好日子過太久了,對別人的逢迎拍馬已經習慣,難得遇上一個討厭又不理睬她的人,覺得新鮮吧。

他譏嘲地哼笑一聲。果真是富家千金的作風,愈得不到的愈想要。

「朱——」

聽聞乍然發出的叫喚聲,朱從循迅速睜開眼睛,巴晶帶笑的小臉蛋登時佈滿他的瞳孔。

「你反應真快,你的名字我都還沒叫完哩。」她掩嘴呵呵直笑。

「你怎麼進來的?」她沒事人般的模樣讓朱從循又火大了。

「就從房門呀。」巴晶不笑了,轉身指指敞開的房門。他還真愛生氣。

「你怎麼可以沒經過同意,就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他吼叫。這沒教養的小鬼!

巴晶眉頭微蹙,大眼珠轉了轉,思考著朱從循的話。

「進來要敲門呀,沒人跟我說過。現在我知道了,我會記住的。」她點點頭,認真地說,似乎還真帶著點歉意。

巴家沒有什麼地方她不能去的,就算是父母的房間,她也是從不敲門就直接進入,爸媽也沒說什麼呀,為什麼他連這也要計較?

沒料到她會那麼乾脆的道歉,朱從循倒是有一時的失神。

「有什麼事啦?」為掩飾自己的情緒,他語氣更不好了。

他一問,巴晶也想起自己來找他的目的。

「你放學後為什麼不等我呢?我明明交代巴遠識要你等我的。」她嘟起嘴不悅地說。

她的語氣並不沖,甚至顯得有些委屈,只是她使用了幾個命令的字眼,聽在朱從循耳中備覺刺耳。

他先是瞪她一眼,而後跳下床。

「我欠你什麼了,你憑什麼要我等你?」真好笑!

「好啦,那算了。你媽媽在我家煮菜,我爸叫我來叫你去我家吃飯。」遇到朱從循,她就沒原則了。

朱從循一下子轉過身來,張大眼睛瞪著巴晶看。

「我媽在你家煮菜!她幹嘛去你家煮菜?」

巴晶眼睛眨巴眨巴的。「我怎麼知道?我回家就看到你媽媽在煮啦,我媽跟我嫂嫂都吃得很高興耶,她們說菜很好吃,可是我覺得一點也不好吃,雖然我沒吃啦,不過光看就覺得不怎麼好吃……」

「帶路!」朱從循突然大聲喝道,截住她的話尾。

像接獲長官命令的小兵,巴晶轉身便往外跑,還邊回頭看朱從循有沒有跟在身後。

朱從循怎麼可能沒跟著?母親居然在巴家煮菜!待會兒要是讓他發現巴家將母親當傭人般使用的話,他馬上就拉著母親走人!



「阿循,來來來,快來嘗嘗你媽親手做的料理,你媽媽真是太棒了,做的菜真好吃,不輸五星級飯店的大廚喔!來,你這邊坐。」趙小菲將朱從循按壓進餐桌旁的座位上。

原本一肚子火進門的朱從循,還沒弄清楚狀況,放在面前的小盤子,就被巴家婆媳給夾滿了菜。

望著像堆了小山高的食物,他愣愣地看著母親。

朱母只是對著他笑,很不好意思,而臉上少女般的紅潮看起來似乎持續一段時間了。

那瞬間,朱從循有個錯覺,覺得母親在發光,整個人也年輕不少。

「快吃呀,阿循!」見他遲遲不動筷,趙小菲心急地催促,那模樣像是做菜的人是她般急於獻寶。「這真的是你母親煮的喲,可別說我們叫了大廚師到家裡,煮來騙你的。」她哈哈笑著。

朱從循夾起一塊炸得金黃的春卷,放進口中。

所有人都盯著他瞧,等著他的反應。

從小到現在,他一直是吃著母親親手做的菜長大的,可是卻從來沒嘗過這種滋味,一時之間,心中百感交集。

「嗯,很好吃……」他說著,兩顆透明水狀的東西同時滴落在食物上。

低著頭,他默默地吃著母親懷著愉快的心情做出來的菜餚。

一時之間,歡呼聲大起。

「碧霞!」朱母名叫碧霞。「你一定要教我做這道像春卷一樣的東西,等我家老爺回來,他一定會說我變得更賢慧了!」趙小菲興奮地拉著朱碧霞的手叫著。

兩個媳婦也在一旁起哄,三個人邊拖邊拉的將朱碧霞又給拖進廚房。

她們全沒注意到朱從循的異樣,他只是一徑的將美食往嘴裡塞,就算已經塞鼓了整個嘴巴,他還是努力吃著。

突然,另一雙筷子映入他的眼簾。

巴晶已經很努力的想夾起那顆牛肉丸子了,可是它老是狡猾的滑開。她一怒,乾脆直直刺進丸子裡。

她咬了一口,嚼了嚼。

「我還以為有多好吃哩,噁。」她連筷帶丸子嫌棄地丟到餐桌上。

「又不是多好吃的東西,你幹嘛吃到哭呀?」

沒想到,她居然注意到他流了淚。

「少廢話。」好不容易吞下滿嘴的食物,朱從循繼續又塞了滿嘴。

「那我幫你吃的話,你會不會對我好一點呀?」巴晶眨著眼睛,期盼地問。

他當作沒聽到。

巴晶心中一喜。「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那我們就一起同心協力,把這些東西全吃光光吧。」她開心的抓起叉著丸子的筷子,學著朱從循,努力的將食物往嘴巴裡塞。

半小時後,朱碧霞和巴家婆媳再度捧著熱菜走進餐室時,看到的就是兩個抱著肚子半躺在餐椅上的小孩,和搞得杯盤狼藉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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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39:49
第四章

傍晚時分,踩著重重的高跟鞋,巴晶一臉怒容的踱進家門。

真巧,大哥的五個孩子,也就是她的三個侄子、兩個侄女都在家,去年她過生日時,他們幾個都還沒那麼團結過。

滿室的俊男美女讓她更加火大,一語不發,她直衝二樓房間。

客廳裡的五個人從樓梯間收回視線,相互較勁的對望著。

老大巴遠識先撤兵,態勢從容地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紐約日報上。「老三,你去。」

被點名的巴遠文差點將嘴裡的牛奶噴出。他正想學老大一樣置身事外而已耶!巴晶會從外面哭著跑回來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才不想去觸霉頭。

「為什麼是我?」他無辜又憤怒地叫著。「當初家裡的大人是叫『你』看好她,又不是叫我!」

巴家那幾個上了年紀的大人,結伴到歐洲旅遊去了,留下巴家第三代照顧巴晶。

「所以我才叫你去。」巴遠識仍然一派悠閒,但身為巴家長孫與家族企業總經理的他,早已流露出不容抗駁的威嚴。

「嘿,你太狡詐了吧!」太不公平了!

巴遠文話一說出口,空氣中立刻出現一絲閃電,努力將自己置身事外的其他三人一下子變成木頭人,警戒的視線全瞟往大哥身上。

巴遠識緩緩放下報紙,露出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眸。

所有巴家人都知道,當巴遠識露出這種神情時便是他即將動怒的前兆,而一向口無遮攔又心直口快的巴遠文,這次又直又重的踩到了他的痛處。

禍從口出的巴遠文被瞪得頸後寒毛直豎。他這個大哥,一頭銀白灰髮配上那雙奪命陰沉眼,真的會殺人於無形。

「我想,那應該不是你的真心話吧?」巴遠識輕柔地吐出冰寒刺骨的語句,字字往親弟弟身上刺去。

「當然、當然!」巴遠文一口氣喝光手中的牛奶,隨即放下玻璃杯。「我很樂意去看看她到底又出了什麼事。」業餘籃球選手的他,有如一陣風,三步並作兩步的往二樓飛奔而去。

不到一分鐘,樓上開始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巴家兄妹均可想見巴遠文在樓上離房門遠遠的,想再敲門卻又不敢敲的拙樣。

「唉,咱們小姑姑時時刻刻都是真情流露呀。」老四巴遠藍一邊搽著粉藍指甲油,一邊幽幽地說。

老五巴遠綠聽了,做了個想吐的動作。

「真情流露?讓我死了吧,你居然說個超級做作的女人時時刻刻都真情流露?惡。」

「不要這樣說她,她只是跟你的個性不同。」

「本來就是呀,我要是她,早就衝到朱從循面前,逼他說清楚要不要我了,像她這樣從十歲到二十五歲,搞屁呀?」老不把話說清楚,這就是巴遠綠不屑巴晶的原因。

「他一定不會要你的。」巴遠藍說。巴遠綠像個男孩子,太粗魯了。

巴遠綠擊掌。「那更好,我也覺得他只適合當我的哥兒們。」

「你再這樣下去,很難有人要你的。」巴遠藍很為小妹的未來擔憂。

「那最好,我就搞不懂男人有什麼好的。像大哥,精得像鬼,二哥,長得像黑手黨,動不動就把小娃娃嚇哭,」她被西裝筆挺、身材壯碩、不苟言笑的巴遠識給瞪了一眼。「還有巴遠文,塊頭那麼大,只有四肢發達,最讓我看不慣的就是巴家男人全向著巴晶,我死也搞不懂為什麼,真是沒出息。」她滔滔不絕的發表意見。

巴遠藍接著問:「那朱從循呢?你沒說到他。」

「他很好,至少他不把巴晶當回事。」這就是她跟朱從循成為哥兒們的原因了。

「你對美女都看不順眼嗎?那我們怎能和平相處那麼久?」巴遠藍納悶地道。

「因為你是頭髮長到腰的貞子,不是美女。」巴遠綠從沙發上跳起來。「我去找朱從循,順便帶朱媽媽的美食回來供養你們。」她蹦蹦跳跳地跑出巴家大門。

「順便把朱從循帶過來。」巴遠識對著門口喊,已料想到巴遠文失敗的成份居大。

果不其然,巴遠文一臉無奈的下樓來。

「明明同年,為什麼我硬是比她成熟穩重呢?」他碎碎念著,給了巴遠識一個無計可施的眼神。「她什麼也不說,只是拚命摔東西。」

「我對你也沒什麼期望,坐下來吧。」

巴遠文反身拿起車鑰匙。

「算了,我去體育館打球。好好一個假日就這樣泡湯了,真不知道老天要嫉妒我這俊男到什麼時候。」他就這樣邊搖頭邊無奈的走了。

「二哥,你今天不用到書局去看看嗎?」巴遠藍問。

黑手黨巴遠見目前是五家連鎖書城的老闆。

「在你起床之前,我剛回來。」他簡潔地說。巴遠藍目前是日夜顛倒的自由作家。

她喔了聲,吹吹指甲,甩甩亮麗的長髮,站起身來。

「我肚子餓,去朱媽媽家看看。」她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對巴家第三代來說,隔壁的朱家等於是他們的廚房兼餐館,大人沒空理會他們時,他們就自動的往隔壁跑。

巴晶一回家,就走了三個。

巴遠識與巴遠見對望,隨即道:「我待會有個飯局。」

「我也有個約會,不能留下。」巴遠見說。「要把她丟到朱家去嗎?」他對二樓努努嘴。

「現在她有可能去嗎?」巴遠識蹙起眉。處理巴晶比處理上億元的合約案還難。

巴遠見聽了,渾身戒備。「我不會再帶她去約會的。」

上次他帶她去赴約,結果飯還沒吃到,就被他遲到的女伴給當眾甩了一耳光,而後憤然離去,原因是她看到他在幫巴晶將牛排切成小塊。

巴晶愛吃牛排,卻總學不會切牛排的正確方式,不知道為什麼。

兩個男人開始煩惱起來。

巴鐵錚一行人離家前,曾對他們耳提面命,千叮嚀、萬囑咐,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許把巴晶一個人留在家裡。

巴家的大人們就只會對巴晶放心不下。話雖這麼說,但旅行業的朋友們一吆喝,那幾位還不是照樣行李款款,跟人家一起渡假去了?

「阿見……」

「如果你是要我去帶那小子過來,想都別想,他算哪根蔥!」巴遠見瞄了自己大哥一眼,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了。「遠藍跟遠綠都在那裡,叫她們帶他來就行了。」

自從巴晶小三那年在運動會上可恥的掉下那小檯子後,巴遠見似乎便開始看朱從循不對眼,他也不明白箇中原由在哪裡。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巴遠識無奈的拿起電話,幸運的被電話那頭的朱碧霞告知,朱從循已經跟巴遠藍姐妹往巴家來了。



「阿循,等一下到我家,你就直衝樓上,把那傢伙揍一揍之後,再把她丟下樓梯,然後我就假裝經過,再不小心的踢她一腳。」巴遠綠吱吱嚷著,興奮的比手劃腳。

三人三雙手上拿了三個盤子,六道巴家兄妹最愛的菜餚,這麼多年來,朱碧霞早就將他們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了。

「什麼爛主意,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卑鄙嗎?朱從循,別聽她的。」巴遠藍拿了顆珍珠玉米丸子放進嘴裡。

「那好!」在巴家大門外,巴遠綠一個快步擋在朱從循身前,緊盯著他帶著笑意的黑眸。「阿循,你自己說,你喜歡巴晶那種不做作就會死的女人嗎?」不待他回答,她便又叫了起來,「唉唉唉,算了,不用你回答了,想也知道你不喜歡嘛,要不然也不會守身如玉那麼多年沒被她得逞了。」

「巴遠綠,朱媽媽又沒做臭豆腐,你嘴巴怎麼那麼臭呀?」巴遠藍瞪著她。

「你別管啦。阿循,我還是老話一句,你要真想擺脫巴晶那傢伙,第一步,就是先找個女人結婚,然後快生個寶寶,接著舉家移民海外,讓巴晶的破壞力減到最低,這樣懂了嗎?」巴遠綠苦口婆心的建議。

「謝謝你。」朱從循淡淡地說,跟在巴遠藍身後步入巴家大門。

看到幾乎佔據整個大門的修長翦影,客廳裡的巴遠識立刻站起身來,巴遠見則別過頭去。

論高度,朱從循與人高馬大的巴遠見差不多,不過肌肉線條不若他駭人,膚色也比他黝黑得多,卻又不比巴遠識斯文。

他穿了件白色的棉質T恤,一件米色寬口褲,露出健壯的小腿肚,顯得健康又陽光。

時間對人來說,是個很好的催化劑及成長良方,朱從循已不是當年那個悲憤陰沉,只能靠依賴別人來改變環境的十三歲小男孩,現在的他,已長成個穩重內斂、性感昂藏的成熟男人。

相較於他的成熟,巴晶像是愈活愈回去了,雖然她總刻意的想讓自己表現得很淑女端莊,卻適得其反的落了個做作女的外號。

「阿循,過來這邊坐。」巴遠識熱情的招呼他,順手接過他手上那盤薄餅油雞卷。

「遠識,遠見,真難得看到你們。」朱從循笑道。其實巴遠識不必如此熱絡的,他要是不想管巴晶的事就不會進巴家的大門了。

「廢話!我這個當他們妹妹的都很難得見到他們了,何況是你呀。」巴遠綠瞟了他一眼。

「只有我那麼不幸嗎?」朱從循臉色凝重起來。

「怎麼了?」巴遠綠關心地問道。

「我竟然比你的親哥哥還常見到你。」

巴遠藍極不淑女的噗嗤一笑,巴遠識也笑了,連巴遠見的嘴角都忍不住抽動。

半晌,巴遠綠才搞懂朱從循的話,瞬間紅了雙頰。

「去你的!」她抓起一顆珍珠丸子甩向朱從循。

朱從循利落接住,將丸子放進嘴裡,滿足的點點頭。

「真高興你們還有那個興致開玩笑。」

客廳裡的四個人聞聲,齊往樓梯望去。

巴晶就站在樓梯中央,衝進家門時的白色洋裝已換成了淺藍碎花及膝洋裝,重新上妝的臉蛋上,兩眼依然紅腫,顯然才剛真的哭得很傷心;及腰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幾許垂在臉龐兩側的髮絲,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瘦弱的巴晶其實是個很惹人憐愛的女孩,這也是巴家大人總對她放心不下的最大原因。

看到她的穿著,巴遠綠立刻反感地作嘔一聲。

「能一口塞下三個小籠包的女人,怎麼能假淑女到這種地步。」她低聲咕噥,旋即哎喲慘叫一聲,狠狠地抬起頭,發現剛拍了她頭一下的二哥正狠瞪著她,她扁嘴撇過頭去。

「去哪裡呀?」朱從循望著巴晶,眼裡帶著笑意。

巴晶挑高眉,高傲的步下樓來。

「永發集團的小開約我去吃晚飯。」她冷冷地說。「他已經約了我好幾次,這次我實在不忍心再拒絕他,畢竟讓一個喜歡自己的人食不下嚥、夜不安枕不是件有教養的好女孩該做的事。」施施然的走到客廳,她也不客氣的盯著朱從循瞧。

哼,都是他的錯!

居然放她一個人在百貨公司門口等他半個小時,這還沒關係,更過分的是在她像個笨蛋般癡等他的同時,他竟然先到駱琳的公司去接她下班,還大咧咧的讓她坐在他機車後座出現在她面前。

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他居然表示因為要送駱琳回家,所以她得一個人坐出租車回家,接著便不由分說的將她塞進他招來的出租車裡。

這算什麼呀?爸爸叫他照顧的是她不是駱琳耶!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過?竟如此隨便就將她打發了……她那麼不如駱琳嗎?

「真不知道那小開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巴遠綠又不屑的低聲說道。

全副注意力放在朱從循身上的巴晶壓根兒沒聽到巴遠綠的話,她只注意到朱從循蹙起了眉頭。

後悔了吧!巴晶感到一陣快意。她要他知道,自己不是沒人追的,只要她勾勾手指,一大堆人搶著要她。

「是嗎?」只見朱從循沉吟了一會兒。「看來我今晚的女伴得換人了。」

一下子,巴晶的表情由得意轉為茫然,再轉為狐疑。

「你今晚也有事呀?」巴遠藍撥撥長髮,好奇地問。

朱從循點點頭。「是呀,我今晚得去參加一個新書發表會,可以帶女伴,我本來想說巴晶一個人在家會無聊,可以帶她去,現在不但有你們在家陪她,連她自己都有了約會,我只好另覓女伴了。」他笑著說。

巴晶一臉錯愕。

「我可以當你的女伴嗎?」巴遠藍兩眼發亮地問道。她從沒參加過新書發表會。

「我的榮幸。」朱從循的嘴角更加上揚。

巴晶火大的看著這一幕。

「哼……只不過是個新書發表會,有……有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快來接我了,我要去補個妝。」說完,她快步走向洗手間。

「我猜她現在應該在取消和那小開的約會,阿循,我真是愈來愈佩服你了。」當洗手間的門關上後,巴遠識壓低嗓音說道,深沉的眼眸裡閃著敬佩。

對付巴晶果然還是得靠經驗老到的朱從循。

朱從循只是笑了笑。

聽了大哥的話後,半晌,巴遠藍的臉垮了下來。

「阿循,你可不可以帶兩個女伴呀?」



一進洗手間,巴晶立刻拿出手機打給永發集團的小開取消晚上的約會,再迅速按了幾個按鍵。

「阿潤,三分……兩分鐘後打電話到我家,知不知道?」她壓低嗓音命令道。

盧巧潤是她目前最要好的朋友。

「我現在在吃飯耶!」

「等一下再吃會死喔,我的事比較重要啦,記住,兩分鐘後打給我。」巴晶霸道地撂下話,不由分說地便切斷手機。

深吸口氣,她氣定神閒的打開門,走出洗手間,在眾目睽睽下在電話旁停下腳步。

「小晶,他什麼時候要來接你呀?」巴遠識開口問道。

巴晶看看表,困惑地說:「我也不知道耶,他只說不會讓我餓著,沒說幾點呀。」哈哈,她早就取消跟他的約會了,誰理他呀。

對她的做作,巴遠綠受不了的頻翻白眼,巴遠藍則是忍不住大笑。

巴晶不懂她在笑什麼,不過對她不淑女的舉動顯得有點不以為然。

「遠藍,好女孩不該大聲笑。」

「遠藍跟你不一樣,就算她再不淑女也不怕沒人追。」巴遠綠說。

「我又沒跟你講話。」巴晶高傲地別過頭去。

巴遠綠的臉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綠了。

電話鈴聲適時響起。

「我接就好。」巴晶故作優雅的伸出手去拿起話筒,喂了一聲。

巴遠藍則費力的拉住巴遠綠,阻止她衝過去毆打巴晶。

「是嗎?你不能來呀,真可惜,沒關係,我能瞭解,你去忙吧,晚餐我會自己處理的,你別擔心。嗯,就這樣,拜,別累壞了。」語氣嬌柔的巴晶一臉惋惜地掛斷電話。

電話那頭的盧巧潤看著電話好一會兒,半晌後才掛上話筒。

「怎麼辦?我晚上沒約會了呀。」在「沒約會」三個字上加重語氣,巴晶繞著沙發走,在朱從循身後停下。「晚上該不會要餓肚子了吧?」

她的暗示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巴遠識清清喉嚨,用一種怪異的聲調說話。

「呃,遠藍,你最近不是在趕稿嗎?你那麼忙,晚上就別去了。阿循,我看你今晚就帶小晶去好了,委屈你了。」他望著朱從循,眼神裡閃著只有他懂的請求。

「沒關係,沒人規定今晚的發表會只能帶一個女伴,我可以帶巴晶跟遠藍一起去,當然,如果遠藍真的忙的話,那……」

巴遠藍的兩手在胸前握得緊緊的,明亮的雙眼感激又崇拜地瞅著他。

「我……」

「她當然忙呀!」巴晶臉不紅氣不喘的截斷巴遠藍的話。「畢竟誤了交書日期,不是好女孩該做的事,對不對,遠藍?」她對巴遠藍微微笑。

巴遠藍的眼淚快掉下來了。

「那我替遠藍去!」巴遠綠笑嘻嘻的將手放在朱從循的肩膀上。「我可是不隨便跟人出場的,算你賺到了。」

她的手肘被巴晶撥掉。

「不許你出去丟巴家的臉。」

巴遠綠瞪大眼,霍地站到她眼前。

「丟臉的是你,做作得讓人噁心的醜八怪!」她舉起握拳的手。

巴晶眼珠子一繞,尖叫一聲,一下子縮到牆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又要打我了……爸、媽……你們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受人家的氣……嗚……」她蜷縮在牆角,雙手捂面啜泣著,渾身抖顫,說得像巴鐵錚和趙小菲已經不在人世般淒涼。

「遠綠!」巴遠識站起身來,從他的臉色看來,他已經動怒了。

巴遠綠恨恨的瞪了假哭的巴晶一眼,重重地坐回沙發。

朱從循緩緩起身,安慰的拍拍巴遠綠的肩膀後,走向巴晶。

他盤腿坐在她身前。

「沒有人會相信你真的在流眼淚。」他說。

巴晶停止啜泣,抬起頭來。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人!看到沒?這就是我珍貴的眼淚,爸爸在家的話你們根本沒機會讓我流眼淚,沒想到他一離開,你們就聯合起來欺負我……爸……」她又是抹淚又是怨懟,最後又將臉埋進屈起的膝蓋裡哭泣。

「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反正沒人喜歡我,你們都巴不得我從你們的生活裡消失……」傷心的鼻音從膝蓋下悶悶地傳出。

雖然沒人——除了巴遠綠——敢在她面前說什麼,但巴晶自己知道,他們全都討厭她,在背後說她做作、裝高貴!她從沒理會過那些人,反正說那話的,全都是酸葡萄跟眼睛紅的人,看不得她漂亮家裡又有錢,無所謂,她也不屑跟他們來往。

至於盧巧潤,是她一直纏著她不放,她才勉強把她當好朋友,也是惟一的一個,不過巴晶相信,盧巧潤也是不喜歡她的,有時她看著自己時,她會看到盧巧潤眼中洩露出一絲厭惡。

不過她無所謂的,這樣她才能安心的利用她,反正她已習慣別人的妒忌。

她真的在哭!這件事實衝擊了巴家兄妹,四個人看來看去,最後指責的目光全落在巴遠綠身上。

巴遠綠慌張的聳肩又搖頭。

「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打到她呀!」她張嘴無聲的大叫,為自己辯解。

誰知道她會這麼容易就哭了呀?巴遠綠氣惱自己蒙受不白之冤。

朱從循想拉出巴晶的手,她有些抗拒,卻抵不過他的蠻力,硬是被他拉出。

他看著她白皙得過分的手,透明的眼淚附著其上。

他拉高純白的T恤,擦乾她的手,又強拉出另一隻,重複相同的動作。

巴晶沒了雙手依靠,只能抬起頭看他。

朱從循伸出手,不太溫柔的抹去她臉上的眼淚。

「如果你消失,第一個不習慣的會是我。」

他的話卻引出了她更多的眼淚。

「最討厭我的就是你了……」她哭著抱怨。雖然他說的不是真的,但她仍很高興。

朱從循沒回答。

這樣的對話很熟悉,以前也有過,只是話出口的心情截然不同。

念高一時,有天,巴晶被綁架了,心急如焚的巴鐵錚出動了所有可用的人力資源與關係,只求能讓他的寶貝女兒脫險。

那時他正準備出門接女友一起到南部渡假三天,因為這個突發事件,讓他的渡假計劃整個泡湯。

與大部分的人一樣,他從沒喜歡過她,不過他不會因為不喜歡她就不加入搜救她的行列,她的生命與其他人的一樣寶貴。

不過,在得知事實的真相後,他就不這麼想了,反而怒火狂熾的想宰了她。

他們在一家連鎖漫畫店找到看漫畫看得哈哈笑的她,一群因奔走尋找而滿頭大汗的人全傻了。

原來整個綁架案只是她設計的鬧局,原因是不想讓他跟女友去渡假而使感情更進一步。

就為了這個理由,所以她設計了整出騙局。

因為有巴鐵錚在場,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除了朱從循,他的身子被怒火燒得通紅,一心只想將自己的雙手放在她的脖子上,看她痛苦無法呼吸的模樣。

不過,巴鐵錚讓他停止了腳步,他揚起手對著巴晶落下狠狠的一巴掌,然後再一巴掌,巴晶跌到地板上,鼻血滑下她慘白的臉,嘴角也落下一絲血紅。

朱從循瞬間無法動彈。

趙小菲驚叫著跑過去抱住嚇呆的巴晶,巴駱明與巴駱偉則攔住盛怒的父親。

「你真是太令我痛心了!」對於巴晶的自私,巴鐵錚心裡的痛比誰都多。「我把你寵得無法無天,連假綁架這種事也做得出來!」他深吸口氣,眼睛仍氣得赤紅。

巴晶的神情仍是呆滯一片,她已經嚇呆了,嚇得連痛也無法感覺到。

「既然你那麼喜歡外面,那你就待在外面自己一個人過好了,等你知道怎麼做個不自私的人再回家。」他的語氣冰冷決絕。

這下連趙小菲也嚇到了,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老公……」

「閉嘴!不許你們任何人給她任何幫助。」他說出絕言,上前硬將趙小菲拉起。「我們走。」他拖著哭哭啼啼的她大步離開,眾人也只得跟在他們身後離去。

巴晶的兩個哥哥為難的站在原地。

「小晶,這次你真的做得太過分了,難怪老爸會氣成這樣,唉!」巴駱明甩甩手,無能為力的走了。

巴駱偉則是塞了一疊鈔票到依舊呆愣的巴晶懷裡,拍拍她的肩膀後,歎口氣起身走到朱從循身邊,他始終站在那裡。

「別再生她的氣了,我爸從沒這樣對待過她,她心裡一定受到很大的衝擊,現在能照顧她的只有你了,拜託。」

巴駱偉走後,原本生意就不好的漫畫店更是一片死寂,店長也不敢出來招呼巴晶和朱從循,就這樣,一個動也不動的坐著,一個動也不動的站著。

掐死她的衝動還是有,只是現在,看著她失魂呆愣的模樣,朱從循怎麼也下不了手。

好半晌之後,幾個剛下課的學生嘻笑地推門而人,打破一室沉默。

朱從循走上前,盤腿坐在巴晶面前。

她一直是高傲任性,誰也不放在眼裡的,除了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她很可憐。

看著她淚水與血水交錯的臉,狼狽得慘不忍睹,不假思索的,他拉起身上第一次穿的襯衫,將她的臉擦乾淨。

他的動作並不輕柔,讓兩頰紅腫的巴晶痛上加痛,但她不敢叫,只是握緊了拳頭,皺著眉忍著,但她卻忍不住一直往下掉的眼淚。

從小連個小擦傷都會為她心疼不已的老爸,居然會一連打了她兩個巴掌,這個事實讓她無法承受。

「老爸不要我了……」她茫然的喃喃自語。

她自作自受,朱從循不準備安慰她,所以沒開口。

「現在連老爸都不要我了……沒人喜歡我,我只剩一個人了……」這個事實終於滲進她的意識裡,她哭著。「好痛……老爸打我……」雙頰的火辣感過後,是無法忍受的痛楚。

「為了你的一個謊言,讓幾百人在外面東跑西撞,提心吊膽,你該慶幸你爸只賞了你兩個巴掌,而不是為了給那些人一個交代而宰了你。」見她鼻血仍流個不停,他索性撕下襯衫袖子當克難手帕,放在她鼻下。「自己壓著。」

巴晶乖乖的抖著手照作。

「你這豬腦袋裡到底裝著什麼?」他一直很懷疑。

她抬起驚慌的淚眼,伸手揪住朱從循。

「老爸會不會真的不要我了?」

當然,巴家人口眾多,也不缺你一個。他原本想這麼說的,但她的表情讓他在吐出話之前又嚥了回去,熟悉的煩躁感又重新在體內肆虐奔騰。

搞什麼?他無庸置疑的討厭她,根本就沒有義務顧及她的心情,可是每次她一出現這種淒淒楚楚的表情,他便無法視而不見的再傷害她一次。

厭惡與不忍,這兩種情緒在他體內橫衝直撞,簡直要了他的命,他想眼不見為淨,但她總有辦法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像原子彈投射廣島一樣,毀滅他的世界。

他狠狠白了她一眼。她沒地方去了,而他絕不會是收留她的那個人。

接收到他的白眼,巴晶先是嚇一跳的倒抽了口氣,然後嚎啕大哭。

「我知道,每個人都不喜歡我……每個人都希望我消失……每個人都希望我死掉,永遠都不要再出現了……哇……」她是真的因害怕而感到傷心。

巴晶大哭的聲音終於引來了店長,他怯怯地走近朱從循,伸出食指點點他的肩膀。

「先生,拜託你一下,我們店裡還得做生意,可不可以麻煩你安撫一下這位小姐呀?」他欲哭無淚地說,又不敢觸怒表情狂暴的朱從循。

先是一群凶神惡煞的壯漢們有如行軍般衝進店裡,嚇得他以為有人要砸了他的店,後來又是打又是罵,還出現了血光……店裡雖然賺得少,但他並不想讓店在他的手上倒掉呀。

朱從循看了他一眼,忍耐的吸口氣後才對巴晶開口。

「你想太多了。」希望他臉上沒寫著「睜眼說瞎話」五個大字。

「我才沒有!你們都在我背後說我是做作、沒腦袋的富家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巴不得我快點死掉好擺脫我!」巴晶忿忿的怒吼,想起自己遭受的一切,愈想愈傷心。

「要是你不在,第一個不習慣的人會是我。」朱從循喃喃自語。

習慣了世界被毀滅的日子,一時之間大概無法去享受世界完整的美好。他想。

巴晶聽到了。

「來不及了,最討厭我的就是你,我消失後,一輩子不習慣就是你的報應!」她惡毒地說,眼淚倒不流了。

朱從循瞪著她,她也不甘示弱回瞪。

「神經。」不跟她玩這無聊遊戲了,拋下這兩個字後,他站起身邁大步往店門口走去。

巴晶連忙站起。「你去哪裡?」她心急地問,沒想到才起身,一陣突來的暈眩讓她又跌了回去,她哎喲痛呼一聲。

朱從循像沒聽到般,身影消失在門外。

她又爬起身,忍住臉上的疼痛與不適,一跛一跛的追出去。

朱碧霞成了收留巴晶的那個人,她心疼地將巴晶迎進家裡,照顧她的傷,呵護她的生活起居和三餐。

最後這起綁架事件的結局,是巴晶在趙小菲的陪伴壯膽下,向父親請罪後才被原諒,而那已經是兩個禮拜後的事。

至於,朱從循跟女友也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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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40:14
第五章

「我們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的對話……」

巴晶的聲音將朱從循從回憶中拉出。

「什麼時候呢?」

看著她蹙眉搜尋記憶,朱從循不想提醒她,那是一段她被打的回憶。

「別想了,」他站起身來舒舒筋骨,巴晶抬頭望向他。「時間快到了,如果你還想當我的女伴,最好去洗把臉再來。」

巴晶直覺想跑上樓去洗臉,才一動作,就停了下來,挑釁的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出個頭的朱從循。

「我是看在我們認識很久的份上,才答應當你的女伴的,你該為了即將有個稱頭的女伴陪你出席而感到光榮,不該再指示我該做什麼。」

朱從循露出微笑。

「我知道你是被捧在手掌心的高貴公主,有你陪同出席是我的榮幸。」

巴晶因他的話而心花怒放,滿意地揚起嘴角。

「可惜今晚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新書發表會,勞駕公主的話顯得太過誇張,而且我也不是王子,所以只好忍痛放棄這個機會了。」他聳聳肩。「遠藍,如果你不嫌棄我只是個平凡人的話,可以請你當我的女伴嗎?」他轉身,對沙發上的巴遠藍伸出手。

巴遠藍笑容燦爛。

「當然,我是個村姑呀。」

她的手還沒碰到朱從循的,他就被巴晶猛地往後一拉。

「我這就去洗臉。」她對著他的臉叫道,小碎步的跑上樓去。

「還是你有辦法。」確定巴晶已衝進房裡,巴遠識立刻對朱從循佩服地說。

朱從循謙虛的笑了笑。

「這是磨練出來的,要是巴晶一天到晚纏著你,你也會有辦法。」巴遠綠對大哥說道。

可惡的巴晶,剛剛居然差點害她對她產生自責的情緒。

「好了!」巴遠識站起身來。「阿循,小晶就交給你照顧了,我晚上還有個飯局得到,不送你們,我先走了。」

巴遠見也站起身。「我也要走了,我有個約會。」

兩兄弟走後,巴晶光鮮亮麗的步下樓來,跟朱從循回家去,好讓他換衣服。

轉眼間,偌大的客廳只剩兩個女人。

「是錯覺嗎?我突然覺得變得好淒涼。」巴遠綠環顧偌大的客廳。

巴遠藍吃下最後一顆珍珠丸子。

「人本來就一個人,沒什麼好淒涼的。我上樓趕稿去了,你如果要出門記得帶鑰匙,我不下來了。」她攏攏長髮,上樓去了。

「人本來就一個人?聽你在說,我這就去讓一個人變許多人。」鑰匙一拿,她衝出家門。



盧巧潤也出現在這場新書發表會上,讓一進門就看見她的巴晶驚訝不已。

「你怎麼會在這裡?」放開朱從循,她驚喜地上前握住盧巧潤的手。

盧巧潤的視線先停留在朱從循身上,然後移到巴晶臉上。

「我表哥來這裡拍照採訪,我很欣賞這本書的作者,所以求他帶我一起來。」她的目光又瞟向朱從循。

朱從循對她點點頭,維持一貫禮貌的微笑。

「哎呀,你喜歡他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呢?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的。」

朱從循挑高眉毛。「你認識他嗎?」

「你認識就夠啦。」巴晶放開盧巧潤,挽住他的手。「阿潤,他叫朱從循。這是我高中同學盧巧潤。」她為兩人介紹。

聽到他的名字,盧巧潤眼睛一亮。

「朱從循!那位聞名國際的插畫家?我知道你為這本書的作者畫封面和書中插畫,只是我沒想到你本人真的會出現在這裡。」她驚喜不已,無法掩飾滿心的欣賞與崇拜。

雖然他的畫冊在坊間無所不在,但由於他行事低調,所以大部分的人除了知道朱從循是個二十八歲的青年外,便對他一無所知。

她知道巴晶有個叫朱從循的朋友,沒想到她的朱從循跟那鼎鼎有名的插畫家會是同一個人,她一直以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因為巴晶老是說她身邊的那位朱從循黏她黏得緊,不但愛管她還老是遷就她,買禮物討好她,讓她很受不了。

在盧巧潤聽來,她身邊的那位朱從循不但沒個性且像極哈巴狗,她對那種男人很反感,就算巴晶曾誇口說他有多帥又瀟灑,她也沒興趣,壓根兒沒將兩個朱從循想成一個人過……沒想到他們竟真的是同一個人,親眼見到朱從循,從他的談吐與氣度,就知道巴晶對朱從循的描述沒一句真話!

「他的每本插畫集我都有,而且全都有簽名。」巴晶可得意了。

朱從循的繪畫功力可以從他所出的畫冊本本暢銷中看得出來。不止插畫,他也懂得粉彩、油畫、水彩、素描,巴晶是個畫圖白癡,只知道如何區分顏色,所以從小有關畫畫的作業,全依賴朱從循這個槍手,就算他只是很不情願的隨便畫畫,她還是能拿高分,由此可見他的天份有多高。

「我最喜歡你那本插畫加散文集《無日雁落》,簡直快被我翻爛了,如果我知道你要來,一定會將那本帶來讓你簽名的!」盧巧潤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沒關係,既然是巴晶的朋友,只是個簽名,隨時有機會。」

「嗯,他家……」

「真的嗎?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到你家去做客嗎?」盧巧潤不相信自己竟有如此好運。

朱從循點點頭。「隨時歡迎。」

「那……」

這次換巴晶打斷盧巧潤的話,對盧巧潤與朱從循「相談甚歡」到忘了她的地步,讓她非常不悅。

「不用那麼急吧?等我有空的話,我會帶你去的。」

盧巧潤能跟在巴晶身邊那麼久,主要是因為她非常懂得察言觀色,而此刻的巴晶已是皮笑肉不笑,她怎可能會察覺不到?

她乾笑兩聲,「說得也是!我太魯莽,都忘了朱先生有多忙,那……希望下次朱先生能抽個空,好讓我登門造訪,到時我會帶您的作品去,希望您能幫我簽個名,這樣我的朋友一定會羨慕死我的。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她悄然退開。

狐媚的女人。巴晶在心裡暗罵。

「既然是你朋友,為什麼我從沒看過她?」朱從循問,他知道巴晶朋友很少,一隻手就數得出來。

「我也沒看盡你的朋友過呀。」巴晶邊說邊對經過她身邊的人露出教養良好又可掬的笑容。「你對她有興趣嗎?」

「她看起來有氣質又有教養,給人不錯的印象。」他回答道。

更讓他好奇的是,盧巧潤竟然能忍受巴晶的個性,進而得到她的認可,這是很不簡單的一件事,除了巴家那些與她具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莫可奈何的接受這個事實外,他以為這個世界上就只有自己和母親能忍耐了。

巴晶斜瞟了遠處的盧巧潤一眼。

她真是太大意了,朱從循喜歡的就是像盧巧潤那一型的;修長的身子、白皙的肌膚——她的皮膚已經很白了,盧巧潤比她還要白,擁有乾淨的五官,不太豐滿的上圍……難怪現在他的視線會不時往盧巧潤的方向投去。

巴晶的上圍與她所形容的「不太豐滿」差不多,事實上只要將那太字拿掉,就是她的上圍。

「你不要被她騙了,她最會裝了。」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裝什麼?」

「做作呀!她在別人面前是一副優雅賢淑的模樣,只有我知道她私底下有多粗魯。」

「喔……難怪人家說近墨者黑。」

「就是呀,真不知道她家裡的人是怎麼教養她的。」巴晶哼了聲。

「那個墨是指你。」

看她一臉茫然,朱從循當下推測她大概得兩天後才會融會貫通。

「別想了,你去那裡乖乖坐著。」

「那你去哪?」巴晶問,放棄思考,他說的話她聽不懂也不是一兩次了。

「我的位子在那裡。」朱從循指指會場前方佈置典雅的長形桌,那是會場最亮的地方。

巴晶只得乖乖的坐在離他有點遠的位子上。

新書的作者是個頭髮稀疏的中年男人,巴晶對他沒什麼興趣,而且記者的發問點幾乎全集中在朱從循身上,看來不止她一個對主角沒有興趣。

「朱先生,請問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俊帥的男人通常都會被問到這個問題,有個記者不例外也問了這個八卦。

原本有些無聊的巴晶,立刻被這個問題給吸引了。

大概是以前被她破壞了太多次讓他變精明了,這三四年她從沒看過也沒聽到他身邊有狐狸精出現,想套朱媽媽話,朱媽媽也聳肩答不知道。

「沒有。」朱從循簡潔地回答。

巴晶不由得鬆了口氣。

是呀,他是她的保護者,要是他交女朋友,她要依靠誰?她是最重要的,他不能有女朋友來分散對她的注意力。

有人舉手發問,是盧巧潤。巴晶這才知道,原來不是記者也能問問題呀。

「請問……您認不認為談感情會讓自己有所改變?」盧巧潤提出問題。

朱從循想了三秒鐘。

「視個人的情況而定吧,有人不用改變就能贏得很多人喜歡,像明星,有人改變後,就能讓所有人愛他,跟明星一樣。」他帶有含意的話讓現場爆出一陣笑聲。

「如果我有了喜歡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會改變,讓自己變得更成熟,更能包容對方,這只是我的感覺啦,我倒想知道大師的想法,他的戀愛經驗比我豐富多了。」他巧妙的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作者身上。

完全不在意被冷落的作者始終保持著微笑,開始侃侃而談,席間笑聲不斷。

發表會在兩個小時後結束,巴晶站在一角耐心的等著朱從循,他和作者站在一起,拿著新書,微笑的讓記者拍照。

一名頎長俊秀的男子走向巴晶。

「你好。」

巴晶這才發現他的存在。

「你好。」她反射性的露出笑容。

「你是朱從循的書迷嗎?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看著他。」他問。

巴晶聞言,忍不住想大笑。雖然他每次出書她都會跟他要一本,可是要書並不表示一定會看,所以她從朱從循那裡要來的書,現在仍然是完好如初的新書。

「嗯,我是他的書迷。」她露出賢慧溫柔的笑容。

「我想你看過的書一定不少,全表現在你的氣質上了。」他恭維著。

「看書是我的興趣,我也喜歡練書法、學插花之類的靜態活動,不過我不是個好學生,都不專精就是。」她露出羞澀的笑容。

「像你這樣又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子,身邊一定有許多追求者吧?」

難道他對她有興趣?巴晶的心跳突然加速,臉頰也倏地發燙。

「比我好的女孩子很多,所以我沒人追。」她不好意思地說。

要是巴遠綠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對巴晶的話大表贊同。

不過聽在那男人耳中,成了謙虛。

「請不要開玩笑了。」他伸出手。「我是何亞歷,有這個榮幸認識你嗎?」

不論在國外,抑或回到台灣,何亞歷見過的女人比她美的多如過江之鯽,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這女孩有股特殊的氣質,與他以往見過的大不相同。

天呀!他真的對她有興趣……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她心裡已開始發慌,她對什麼都精,除了切牛排和應付這種情況。

「我叫巴晶。」她只得伸出手握住他的。

直到這時,巴晶才仔細的打量他。

何亞歷的個子跟巴遠識差不多高,小麥膚色,深邃立體的五官看起來有點混血兒的味道,笑容爽朗。

這傢伙很像電視上那種老在沙灘上跑來跑去,跟美女談情說愛,不用工作卻老有用不盡的鈔票那種人。

「巴晶,晶瑩剔透的晶嗎?很美的名字。」他讚美著。

巴晶覺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他那口白牙了。「哪裡,普通的名字罷了。」

「你一個人來嗎?如果是,待會兒請讓我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何亞歷提出要求。

看著巴晶愈來愈紅的臉蛋,他覺得有趣又傾心。

他久居國外,不曾遇見過會臉紅的女性;就連回台灣的這一個禮拜也一樣,每個女孩子都開懷大笑,不再保守,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頭一次遇到一個如此保守溫柔又易臉紅的女孩子,巴晶挑起了他的追求欲。

「呀?」巴晶先想到的是,那朱從循怎麼辦?

頭一次遇到這麼主動又強勢的男人,她的腦袋也跟著鈍了。

「很抱歉。」不知何時,朱從循結束拍照宣傳,來到巴晶身邊。「她是我帶來的,得由我親自帶回家去交還她的家人。」他臉上雖然掛著溫和的微笑,但銳利深黝的眼眸卻不露痕跡的打量著何亞歷。

見朱從循出面,何亞歷心中略感驚訝,繼而見到他自然的放在巴晶肩上的手,而巴晶也不覺有何不對,他對他們的關係,有些瞭然於心。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放棄了。

「朱先生,我是何亞歷,很高興認識你。」

朱從循伸出手與他緊緊一握。「彼此彼此。」

兩個男人的宣戰,在手中的力量短兵相接的那一剎那,開始了。

巴晶渾然未覺。

「可以冒昧請問一下,你們兩位的關係嗎?」雖然朱從循說過沒有女朋友,但並不代表他沒有老婆,他沒興趣介入人家家庭,所以還是問清楚比較保險。

「我們是鄰居,我臨時被抓來當他的女伴。」巴晶回答,省去任性的踢掉巴遠藍,自己硬跟的那段。

何亞歷挑了挑眉,露出滿意的表情。

「跟何先生說再見,別忘了你還得回家練習一個小時的書法後才能睡覺。」朱從循對著巴晶輕柔地說。

而巴晶一直掛在唇角的淺笑,則是在聽到他的話後變得有些僵硬。

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是呀,」她連忙附和。「我還得回家練習書法呢,這是我每晚入睡前必做的功課。那我們就先走了,很高興認識你。」

說完她挽著朱從循離開,倒不如說她挽著朱從循的手,拖著他離開。

何亞歷站在原地,戀戀不捨的目送佳人。

「你喜歡巴晶?」一句問話在他身旁響起。

何亞歷沒回頭的開口,「你認識她嗎?阿潤。」

「認識,她是我的高中同學。」盧巧潤語氣淡漠的回答他,他是她表哥在美國深造時認識的朋友,今晚跟他們一起來開開眼界。

「知道她住在哪裡嗎?」他總算將目光移到她身上。

盧巧潤皺起眉。「你是認真的嗎?」從何亞歷回台灣才一個禮拜就換了三個女朋友的態度看來,實在不由得她懷疑。

「看起來不像嗎?」見盧巧潤不給面子的搖搖頭,何亞歷無奈的舉起手。「我發誓我是認真的,我是真的想認識巴晶,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跟她更進一步,她真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子。」

從這幾句話,盧巧潤便可斷定他的腦子沒壞,巴晶的確很「特別」,很難再找到比她更特別的女孩子了。

「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介紹巴晶給你認識的。」她拍拍他的肩膀。

她一點也不擔心巴晶會成為何亞歷花名冊裡的其中一個名字,反而還很期待他將巴晶追上手後兩人會如何發展,要是他承受得了巴晶的做作性格,那她將崇拜他一輩子。

而且更重要的,一旦何亞歷這位積極的追求者出現在巴晶四周,那她也就多了許多與朱從循接觸的理由了。

暗中對巴晶做這些事,她一點心虛的感覺也沒有。在巴晶眼裡,她盧巧潤只是個可供利用的人罷了,總是強迫他人以她為中心。

不過,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與巴晶糾纏那麼久。

姑且不論這些,她相信如果何亞歷摻進朱從循和巴晶之間攪和,肯定會破壞兩人間暖昧不明的關係,這不錯。

看到盧巧潤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何亞歷不禁起了狐疑之心。

女孩子的心實在是難以臆測。



「你是不是個紳士呀?居然偷聽我們的談話!」一上車,巴晶立刻惱羞成怒地發飆。

「我當然是個紳土,倒是你,不該因為自己說話音量大得讓我聽到,就說我偷聽。」朱從循安然自在的開他的車,一點也不受她影響。

巴晶氣得臉發紅。「你——強詞奪理!」

「對了,原來你的興趣是看書呀,還在學習書法跟插花,真不錯,你還有在學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他笑問。

他明知故問,只要稍微和她有點關係的人都知道,巴家的做作女最討厭的就是看書,專長是模仿名媛淑女,興趣是破壞朱從循的感情。

巴晶是聽不出他的嘲諷的,她得意的翹起尾巴回答,「你不知道的可多著呢!說出來嚇死你,我正在學跆拳道!」這是真的,懂得防身之道對她這種具有姿色的女孩是很重要的。

「你想侵犯誰呀?」希望他不在她的侵犯名單上。

巴晶忍不住舉起手。

「我在開車。」他提醒她。

她想打又不敢打,半晌後只得氣著咬緊下唇放棄。

「以後別隨便理會陌生人的搭訕。」收起嬉笑怒罵,他神情嚴肅地說。

「你擔心我還是擔心他呀?」巴晶仍在氣頭上,沒好氣的問。

反正他擔心的永遠是別人,他就怕何亞歷沒睜大眼睛看清楚她是如何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沒錯,她是撒了謊,但她又沒有害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擔心你。」朱從循可以感覺到她睜大眼睛,一臉錯愕的模樣。「要是我沒及時出現,我看你怎麼收拾殘局,要說謊也要懂得適可而止。」

「你沒出現我就跟他走,反正他風度翩翩,長得又不差,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別忘了,我正在學跆拳道。」她自信滿滿,一點也不擔心,不過心裡還是因為朱從循會為她擔心而感到高興。

「那好,我祝福你,希望你的跆拳道沒有用上的一天。」他瞬間又轉變了態度。

巴晶不滿地嘟起嘴。她還滿心期待他會再說些什麼哩。

他沒再說話,她也賭氣不開口。

沉默了兩分鐘後,巴晶偷瞄朱從循一眼,他依舊專心在開車上。

「喂,你目前真的沒有女朋友嗎?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你可以老實跟我說沒關係。」她對他的生氣總是持續不了多久,現在只想從他口中套出話。

「謝謝你的關心,等你有男朋友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我的女朋友是誰了。」

「如果我一輩子沒有男朋友,那不就永遠不會知道你女朋友是誰了嗎?」好個厲害的四兩撥千斤。

「你還挺聰明的。」他故作驚訝。

「不說拉倒。」巴晶又開始生悶氣。

兩分鐘後——「你談了戀愛後真的會改變自己嗎?」她忍不住又問。

「為什麼不?」笑了笑,朱從循反問。

「你看起來不像個會改變的人。」

「我能控制自己殺人的慾望讓你活到現在,就是最大的改變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說。

「呵……」巴晶開始一連串的傻笑。她不知道自己該有何反應,只好笑。

「神經。」朱從循空出手拍了她的頭一下,說是拍,倒不如說是力道重了些的撫摸。

巴晶攏攏被他揉亂的頭髮。

「我例外啦。不過,如果你要變的話,請變少一點,不然我會認不得你。」

意外的,她的表情和聲音讓朱從循也不知道她是否是認真的。

「嗯,我答應你。」

兩人沒再交談。

看著窗外,巴晶心裡有著濃濃的感傷。

她知道他不會是她永遠的守護者,早晚有一天,他會離開她身邊,去保護另一個女人,無論她怎麼破壞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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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40:42
第六章

送巴晶回家後,朱從循回到家裡,脫下西裝,鬆開領帶,為自己倒了杯酒,扭開房間裡的音響,柔軟的輕音樂立刻飄揚滿室。

打開落地窗,他趿著拖鞋來到陽台,悠閒地半躺在躺椅上。

若十幾年前有人告訴他,十幾年後的他將穿西裝打領帶,坐擁豪宅,並不再對巴晶感到厭惡與憤怒,他一定會賞那人一拳。•輕啜著酒,他望進黑色穹蒼裡。

搬來這裡後,巴鐵錚仍繼續資助他們母子倆,不過他並未允許自己接受太多,上中學後他便開始半工半讀,直到大學畢業。退伍後,他發表了自己的第一本插畫文字集,不錯的市場反應讓他打開了知名度,一年後,他從巴鐵錚手上買下房子,這是母親與自己首次擁有的,屬於自己的家。

他靠繪圖開創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除了他的感情生活。

巴晶一直是他的感情殺手,而且實力不容小覷。活了二十八個年頭,他總共交了五個女朋友,很巧,他這五段戀情全葬送在巴晶手裡。

從這點看來,巴晶這方面的天份是很足夠的。

你談了戀愛後真的會改變自己嗎?

巴晶的問話又浮現在他腦海裡。

他不禁笑了,嘴角勾勒起一個弧度。以前,她也曾經問過相同的話。

她高一時,有天放學,直衝進他的房間,兩個眼睛是紅的。

當時他因為在學校練了籃球,帶著滿身汗回家,正在換衣服,而她衝進來時,他正解開褲頭。

「你白癡呀!不會敲門嗎?」他大聲怒罵,立刻將褲頭扣回去。

巴晶早被他罵習慣了,獨自哽咽地說著自己要說的話。

「阿循,我告訴你,如果我有喜歡的人,我一定會為他改變自己的,不會跟我同學一樣。你知道嗎?我們班有個女生失戀了,哭得很傷心,她說她男朋友在外面交了別的女朋友要跟她分手,因為我同學太粗魯又太任性,他要的是溫柔又小鳥依人的女孩。」

朱從循走進浴室,擰了條濕毛巾走出來。

巴晶坐在他的床上流眼淚。

「無聊,這有什麼好哭的。」他擦著身子,抑住趕她出去的念頭。

「你不覺得我同學很可憐嗎?」她擦擦眼淚。

「你跟她很要好嗎?」

巴晶搖搖頭。「不好。」

「那你管她死活。」看來她又要賴著不走了,他捺住火氣,抓起一條休閒褲往浴室走。

他並未關上門,所以仍然能隱約聽到從臥房裡飄來的巴晶傷心的聲音。

「我如果有喜歡的人,一定會為他改變自己的,你想想,為了自己的個性不好而讓對方討厭自己導致分手,這不是件很悲慘的事情嗎?」她吸吸鼻子。「沒想到一個平常看起來那麼開心的人,竟然也會哭得那麼淒慘,失戀真是太可怕了……」

聽到這才剛破壞他戀情的元兇說出這種話,一時之間,朱從循不知該哭該笑,還是該掐死她。

「在你偽造我的筆跡將信寄到江文菱家時,為什麼沒想到我也會變成你口中很可憐的人?」走出浴室,他橫眉豎目地質問巴晶,沒等她回答,他轉身走出臥室。

江文菱就是他那位無緣的女朋友,而巴晶寄出的那封信——連他都還不知道江文菱的住址,不知道她從哪裡得知的——寫的也不是分手信,而是信封上寫著江文菱的名字,裡頭的信紙上寫的則是另一個女生的名字,一樣的情話綿綿,一樣的筆跡。

隔天江文菱腫著兩個眼睛,將信丟到他臉上。

「你這個大騙子!我要跟你分手!」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兩句話。

不明所以的他在看了信後,這才瞭解又是巴晶搞的鬼。

在她坦承不諱後,要不是巴家人拉著他,那天她就會為了這件事而付出失去生命的代價。

事後,巴鐵錚罰巴晶禁足一個禮拜。

她禁足後的第三天,放學回家的他,看到她在他家笑嘻嘻的邊看電視邊吃葡萄。

而他還笨得以為自己擁有一個禮拜耳根清靜的日子。

朱從循又笑了笑,將杯裡剩餘的酒一仰而盡。

就連現在已二十八歲的他,都不得不佩服當年才高一的巴晶會想出那個方法來破壞他的感情。

更詭異的是,他居然能將十年前的事記得那麼清楚。

看來不止巴家人對她沒轍,連他對她的免疫力,在當時就已經出現逐漸喪失的跡象了。

大四時,他曾有過一段維持最久,刻意不讓所有人知道的感情。

現在想來,巴晶在那段時間的改變也最大,不再高聲談笑,說話輕聲細語,做事也會親力親為,個性溫柔和善了許多。

巴家的人全嚇到了,只有他覺得巴晶的個性與他的女朋友愈來愈像。這不可能的,她從沒見過她,而且連他母親也不知道他交了新女友。

這段感情隨著大學畢業而結束,因為女孩選擇了出國留學。

當時她喜出望外的跑來告訴他這個消息,說她通過了美國某某大學的入學申請,她對這所名校一直不抱任何希望的,沒想到竟然會通過。

她很高興,他也替她高興,誰也不想自私的要求對方等待,所以便在和平的氣氛下分手了。

之後,他入伍服役。

當兵兩年,是他最清靜卻也最無聊的時候,少了巴晶,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清靜的日子;少了巴晶,他也得到了最無聊的日子。

他還記得有次他放假回家時,發現印象中總是粉粉嫩嫩的巴晶不見了,她把自己曬得黑黝黝的,就像個活動黑炭。

「曬那麼黑,你是想晚上做賊時比較不會被逮到嗎?」他問。

她仰著張烏漆抹黑的臉看他。

「上回看電視時,你不是說女孩子膚色太白像生病,還是曬黑點比較健康嗎?」她指的是他上次放假回家,待在家裡看女子沙灘排球轉播時所說的話。

朱從循翻了個白眼。

「你就為了一句話把自己弄成這樣?小姐,我只是在自言自語呀。黑一點也不適合你,不要再嚇人了,快點白回來吧。」她黑了,他怎麼看都不順眼。

巴晶老大不高興了。

「雖然只是一句話,但那是你自己說的耶!」說完她就跑走了。

隔了兩個月,他再次放假回家時,巴晶的情況已經好很多,雖然不及以往,但至少恢復了九成左右的白皙度。

那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有能力改變她的。

十五年了,沒想到十三歲時的一個念頭,讓他就此與巴家糾纏十五年,也看到了彼此的成長。

不過,真正讓他對她改觀並感到愧疚的是在他退伍後的半年,那天他騎著機車正要去上班,整個人卻因為之前拔了智齒所引起的發燒而昏沉不已,在一個轉彎處與一輛貨車發生車禍,他肋骨斷了三根,頭破了個洞,手腳各有兩處骨折,被緊急送進醫院。

他在醫院躺了三天才清醒,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張大眼睛瞪著他看的巴晶,那時,他就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了。

嚴格說起來,發生車禍的人是他,不過那時他卻覺得巴晶比他更像個病人。

原本紅潤的臉頰是蒼白凹陷的,黑白分明的眼裡也浮起紅絲,頭髮像多天沒梳般的披散。要不是他心臟夠強,要不是他認識她,他會以為自己遇見鬼了。

然後,巴晶舉起手在他眼前揮了下。

他皺起眉頭。「幹嘛?」

巴晶像嚇了一跳般,匆忙離開椅子,在奔向病房房門的時候還跌了一跤,爬起後,一邊叫著醫生一邊跑了出去。

她出去後,朱從循才發現他的病房不是白色的。放眼望去,原本該是純白的牆上貼滿了黃色長條型的符咒,連泛黃的經文也整冊攤開掛在牆上,左牆有,右牆也有,前面有,後面也貼了一堆。

他肯定這是巴晶的傑作。

「她真當我要死了。」他喃喃道。

醫生被巴晶從別的病房給拖來了,在醫生給朱從循檢查時,她就坐在房間角落的小沙發上哭。

「小姐,你別哭了,他醒了就沒事了。」醫生放下聽筒器對巴晶說。「倒是你,臉色超級難看,待會兒去掛個號看看醫生吧。」他轉向朱從循。「她可是在醫院裡跟著你待了三天喔,記得以後好好對待人家。」

醫生走後,巴晶走到他的病床旁,淚痕猶在。

「你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流了好多血,我以為你要死了。」她哽咽的說。

「所以你就把這裡佈置得像個靈堂呀?」朱從循吃力地舉起手指著牆壁。

巴晶搖頭。「我把符咒跟經文貼在這裡只是想嚇走小鬼跟黑白無常,要他們不能帶你走。」

「看來你沒嚇到他們,反而是我被你嚇到了。」

「那我待會兒就把它們撕了。」

「我不是指那些符咒經文,我說的是你,你有沒有照鏡子?你已經瘦得像副骷髏了,臉色蒼白得像個鬼,頭髮也散亂得不像話。你多久沒吃飯了?」

巴晶怯怯的用手指梳著頭髮。

「朱媽媽每天都會帶東西來給我吃。」

「可是你都沒吃,對吧?」她心虛的模樣讓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媽呢?」

「回家去煮香菇雞要來給我補身子。」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哭了起來。「我真的很怕你會死掉耶……」她抓住他藍色病服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從清醒過來到現在,朱從循的身體四肢無一不痛,而現在巴晶又讓他更痛了,連他的心也隱隱作痛起來。

「我肚子餓了,你先去買些東西回來讓我吃。」他說。

巴晶立刻跑出去,十分鐘後兩手提了滿滿的食物回來。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買了。」她原本慘白的臉色因奔跑而添了些紅潤。

「我隨便,你先選個你想吃的。」他看著她說。

巴晶乖乖地選了水煎包。

「你先吃完後再餵我吃。」他執意的道。他得親眼看她將東西吃下肚子。

於是巴晶吃了三個水煎包、一碗魷魚羹、一碗肉燥飯,而朱從循只喝了幾口肉燥飯附加的清湯。最後他把巴晶哄到病床旁的家屬床位上睡覺去了。

他也陪著沉沉入睡,不過他知道,等他醒來後,有些事情會不一樣了。

朱從循在醫院裡足足躺了一個月,巴晶怕他又會突發什麼急症,也跟著留在醫院一個月,誰也拖不走她。

從那時起,朱從循便對她改觀了。

巴晶的個性的確改變許多,與當年那個任性又愛作怪的小女孩不盡相同,雖然還是可看出些微的影子。

說她做作對她來說並不公平,就他這麼觀察下來,倒覺得她的做作是天生的,而她後天的模仿更加重了嚴重性。

不管怎樣,他喜歡的是現在的她,不過,她那麼駑頓,肯定不知道的。



星期天一大早,朱從循一起床就戴上眼鏡,坐在電腦前繪畫。

目前他手上的工作共計有三本為別人的書繪插畫,一本自己的插畫散文集,和數目不詳的封面繪圖。

正當他專注其上時,巴晶闖了進來。

他拿下眼鏡,不悅地回頭看她。

「要是你學會敲門的話,我會非常欣慰。」戴回眼鏡,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電腦上。

「阿……」巴晶像突然不知道怎麼講話。

朱從循這才感覺到異樣,回頭看巴晶,發現她臉紅得緊,兩個眼睛閃閃發亮,整個人因心跳急促而喘個不停。

「發生什麼事了?」他攢起眉頭。

巴晶衝過來,捉住他的袖子。

「阿……阿阿……」她阿了半天,阿不出半個字。

朱從循嚴肅地拍了她的臉一下。

「重新說。」

被他這麼一拍,些微的痛感有效地鎮住了巴晶慌亂的情緒。

「阿循,他打電話給我,說要來找我……還說要追我,怎麼辦?就是那個何亞歷!」她現在還處於驚嚇狀態,掛斷電話後就直接跑到這裡來了。

朱從循垂下眼瞼,面無表情。

他的動作還真快,發表會不過是昨晚的事情,他今天就有本事查到巴家的電話打給巴晶。

他拉下她的手。

「不怎麼辦,你喜歡他的話就跟他交往,不喜歡就直接說不喜歡,他應該不會強迫你才對。」他說,回頭繼續他的工作。

「是這樣嗎?」巴晶有些煩惱,不過已經沒方纔那麼煩躁了。「我是不討厭他,可是我們才見一次面他就說要追我,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看上我哪一點呀?」她除了有點受寵若驚外,還覺得莫名其妙。

「大概看上你愛看書,又會書法、插花這些的吧,現在像你這麼古典又有才藝的女子不多了。」說話的同時,他再次將超過圖形的線擦掉。

「那我如果要跟他交往,不就得去學書法跟插花了?」巴晶喃喃道,要不然等哪一天牛皮被戳破,她就丟臉了。

可是她對書法跟插花從來就沒有興趣,勉強自己去學不是害了自己嗎?談個感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累,值得嗎?

可是頭一次遇到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來追求自己,就因為自己不會書法和插花而放棄,會不會太不值得了?媽媽常說,好男人不多,有就要好好把握。

她要是放棄了這個機會,會不會就這麼嫁不掉了?

「阿循,你想我會不會嫁不出去?」在她思考時,已又自顧自的走到他的床坐下,她擔心的開口問。「我不會煮飯、不會洗衣服,不喜歡看書又愛買東西,是個典型的富家女,雖然個性溫和,但人家常說要捉住先生的心得先捉住他的胃,我什麼都不會,被人家發現這個缺點後,一定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的。」

她愈說愈害怕。

「放心,就算找不到真心對你的人,還是有人會為了錢娶你的。」

「我不會跟一個看上我爸的錢而跟我結婚的人結婚的,我又不是笨蛋。」她要的是個能疼她、寵她、愛她的丈夫,不是小白臉。

「你想,何亞歷會不會就是因為我是巴晶,所以才放話說要追我?」嗯,這個可能性不小。她多疑的想。

「我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朱從循不耐煩地回答。

該死的!他在心裡詛咒。屏幕上的橡皮擦一下子擦去一大塊區域。

「昨晚看他的穿著,家裡應該不窮才是,而且他談吐斯文有禮,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說著說著她愈想愈多,終於苦惱了起來。

怎麼辦呢?接受還是不接受?

「要是老爸在就好了……」她歎了口氣。

為什麼這時候老爸不在她身邊呢?要是老爸在的話,她就不會這麼煩惱了,老爸會為她搞定一切。

突地,椅子猛地往後退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睜大眼不解的看著對她怒目而視的朱從循。

「怎麼了?」她問。

她的手臂被粗魯地捉起,朱從循悶不吭聲地將她拖出房間,推出門外。

「等你想出結論再來告訴我。」他抓住門把。

巴晶連忙伸出手阻擋他關上房門。

「你真絕情耶!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來找你的呀。」她氣呼呼地說。

朱從循拉下臉,挑高眉,輕柔的聲音像冷風刮過她臉畔。

「來找我問這種事,只有你這種沒腦筋的白癡做得出來。」砰一聲,他硬是關上房門。

巴晶又連忙往後退一步,及時躲過撞上她鼻子的門板。

她在房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從驚愕不信到憤怒抓狂,再也顧不得淑女形象的連踢房門兩腳。

「你這混蛋!居然敢這麼對我,以後我再來找你商量事情的話,我就是豬頭!」她氣憤不已的叫完後,跺著腳離開朱家。

房裡的朱從循直到外面沒了聲響後才搖搖頭。

她的確是個大豬頭。



「死豬!笨豬!臭豬!你才是大白癡!什麼嘛,算我瞎了眼才會跑去問你!」跨出朱家大門,巴晶仍然盛怒難消,邊走邊咒罵。

沒好氣地抬起頭,她呆愣地停下腳步,只見自己家門前停了輛賓士跑車,有兩個人站立在賓士車的兩旁。

是盧巧潤和「準備」追求她的何亞歷。盧巧潤露出個不太自然的微笑,怯怯的舉起手對她揮了揮。而何亞歷戴了副雷朋太陽眼鏡,她看不出他的表情。

巴晶的頭皮瞬間發麻。

毀了……他們一定聽到她剛才的咒罵了。

巴晶在原地躊躇著。

唉!管他的,要是何亞歷因此而放棄她,那她也沒什麼損失,更何況他是害她跟阿循吵架的原凶。

露出驚喜與溫柔並蓄的笑容,她小碎步朝他們跑去。

「阿潤,何先生,怎麼那麼早?我剛在朱先生家逗留了一會兒,讓你們頂著太陽在外頭等真是不好意思,等我一下,我現在就開門。」走到他們身邊後,巴晶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說了一堆,並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盧巧潤看了何亞歷一眼,他已拿下太陽眼鏡,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一副淡然的模樣。

她不信他沒聽到方才巴晶的大聲怒罵,她跟巴晶已有八年的情誼,早習慣了她變臉的功夫,倒是何亞歷,雖然臉上笑著,心裡只怕已經有打退堂鼓的念頭吧?

何亞歷的確聽到了,但盧巧潤猜錯了,他並沒打算打退堂鼓,反而對巴晶感到更有興趣,他從沒看過前一秒還像個潑婦般罵街的女人,下一秒便又變了個模樣,成為溫柔可人的小女人。

先前巧潤告訴他巴晶的事,並提醒他對追求她的事多加考慮時,他還半信半疑,現在親眼所見,讓他對巴晶更加好奇。

巴晶心裡其實緊張不已,開個門,一串鑰匙掉了三次。

「小晶,我只是搭亞歷的便車來這裡找朱先生的。」在巴晶第三次掉了鑰匙後,盧巧潤開口道。

巴晶這才轉過身來,有些茫然地盯著他們看。

「呀,原來你們是一起來的……你們認識嗎?」話出口後,她才發現自己問了笨問題。

「亞歷是我表哥的朋友,剛從美國回來,你們昨晚不是聊過嗎?」

「呀……嗯……」巴晶不敢看何亞歷,覺得自己腦袋變鈍了。

何亞歷適時的開口助她脫離窘境。

「昨晚我跟小晶只聊了一會兒,對彼此都還不是很瞭解。」他說。「所以我才希望小晶能接受我的追求,好讓我們能有更加瞭解彼此的機會。」

直到鑰匙擊地的清脆聲響起,巴晶才發現她的鑰匙又掉了,她紅著臉彎身拾起。

她以為他會打退堂鼓說……怎麼辦?她該不該接受?

「小晶,朱先生在家嗎?」看她恍恍惚惚的,盧巧潤提高音量問。

「呀?」巴晶還是沒聽清楚。

「我問你朱先生在不在?我要找他。」

她要找阿循!霎時,恍惚的巴晶不見了,目光變得犀利又警戒,雖然她臉上還帶著笑。

「你找他幹嘛?」

盧巧潤將手中的紙袋提了提。

「我來找他,請他幫我的書籤名。他在不在?」

你這女人,以為我看不出你想對朱從循做什麼嗎?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會讓你的詭計得逞的!而且朱媽媽不在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行?巴晶在心裡叨念。

她露出為難的表情。「在是在,不過他現在在工作……他最痛恨別人在他工作的時候去打擾他了,火大時他還會出手打人,像隻發飆的熊,我看你還是別去冒險得好。」

盧巧潤也知道巴晶在打什麼主意,她早料到她會這麼說,要不然她也不會跟她做了八年朋友,還不知道她老掛在口中的朱從循跟她所仰慕的插畫家朱從循是同一人。

她露出笑容。別以為這樣就能擊退她。

「沒關係,我早上有打過電話給朱先生,他要我到時按個門鈴,他會很樂意下來幫我開門。」

注意到巴晶微微變了臉色,盧巧潤不禁覺得一陣快感。

「那我過去了,不打擾你們兩個。」拿著提袋,她腳步輕快地往朱家走去。

巴晶真想追過去,但又不能不顧慮到已來到自己身邊的何亞歷。

她對他笑了笑,心煩意亂的再次試著開門。

「小晶,你跟朱從循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何亞歷看著她的背影問道。

如果巴晶是在喝飲料時聽到這個問題,肯定會將口中的飲料噴出,不過還好她只是在開門,於是她的鑰匙又再次離開她的手。

何亞歷彎身拾起鑰匙,並不急著還給她,只是以詢問的眼神望著她。

巴晶想了想,搖搖頭。

「不是,他是我的私人保護者,我們很久前就認識了,我父親要他保護我。」她解釋道。「為什麼問這個?」

何亞歷聳聳肩,將鑰匙遞還給她。

「沒什麼,只是好奇你們之間的關係,你看起來很像很在乎阿潤去找他的樣子,剛剛你又一個人氣沖沖地從他家出來……」

「我一點都不在乎。」巴晶逞強地說,同時終於把門打開。「阿潤最好天天去找他,這樣我就不會被他管得死死的了。進來吧!」

她推門的力道稍嫌大了一點,門反彈到牆壁後,發出「砰」的一聲。

那個豬頭,阿潤七早八早打電話給他,他就欣然同意她去拜訪,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天耶!她這個跟他認識了十幾年的人,在他工作時去打擾就不行,豬頭,差別待遇太明顯了吧!

他行她也行,她也可以跟何亞歷兩個孤男寡女的待在同一個屋簷下,有種他就不要來找她!

「想喝什麼嗎?」她笑瞇瞇地回頭問何亞歷。「汽水、牛奶、果汁還是啤酒?」

「汽水就行了,謝謝。」何亞歷也回她個微笑,露出白亮的牙齒。他走到沙發旁坐下,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

「不客氣。」巴晶走進廚房,拿了兩瓶可樂出來。

何亞歷輕鬆地打開拉環,才剛就口要喝,便看到巴晶握著可樂,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看。

「有什麼問題嗎?」他喝汽水有那麼好看嗎?

巴晶搖搖頭。

「沒有,請幫我開汽水。」她理所當然的將自己的汽水推到他面前。「拉這拉環我手會痛,而且指甲會斷。」以往不用她開口,她身邊的人都會自動幫她將拉環拉開。

何亞歷先是愣了三秒,接著挑高眉點點頭,二話不說的拉開拉環。

巴晶低聲道了聲謝。

他以為她大概會在一瞬間,變出個杯子跟吸管來,可是沒有,她倒是很乾脆又很小心的直接就口喝著。

她沒說話,就這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而且始終眉頭深鎖,心事重重。

何亞歷也只是看著她。

他是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已經不在這裡了。

真是單純,還說不在乎呢,只會在口頭上逞強是沒有用的,如果不是礙於他在這裡,想必她早就衝到朱家去了。

「今天是星期天,家裡只有小晶一個人在家嗎?」他嘗試拉回她的思緒。

「嗯……我爸媽出國,其他人都出去了。」巴晶心不在焉地回答。

看來她只有嘴巴在而已。何亞歷暗歎了口氣。

「那你想不想去哪裡透透氣?我可以做你的司機。」

「嗯……柴可夫斯基……」

何亞歷的可樂差點從嘴裡噴出,他連忙摀住嘴,沒想到又弄巧成拙的讓可樂流入氣管裡。

他猛烈的咳嗽聲終於將巴晶的魂給拉了回來,她連忙跑到他身邊拍他的背。

「你嗆到了嗎?有沒有好一點?」巴晶關心地問。

何亞歷舉起一隻手,用表情和手勢要她別擔心。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好,咳紅了一張臉。

「小姑姑,你在幹嘛?」在何亞歷劇烈的咳嗽聲中,樓梯上突然飄來一陣幽幽的聲音。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然後何亞歷停止了咳嗽。

他以為自己咳得眼睛花了,才會看到……那朦朧又美得像幻影的女人……站在樓梯上的是被他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給吵醒的巴遠藍。

她穿著一襲蓬鬆的亞麻白色睡衣,頂著一頭披散又性感的波浪長髮,睜著惺忪的睡眼,赤足慵懶的站在那裡,身旁窗戶外透射而入的陽光,在她身體四周散發出明亮柔和的光暈,簡直就像不知為何而跌入間的精靈。

何亞歷眼裡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巴遠藍。

只是這個精靈眼下有著熬夜產生的黑眼圈,頭頂上掛了個讓她好睡的眼罩,手背上還沾滿了原子筆的墨水。

「遠藍,你沒出去呀?」與何亞歷不同,在巴晶眼裡,巴遠藍跟平常時候沒什麼不一樣,還是一樣邋遢。

「快死的人怎麼出去?」她趕稿趕得黑眼圈都出來了。

何亞歷心一震。「快死!你生病了嗎?」怎麼會?她看起來還這麼年輕。

「不是,她的職業是爬格子,最近在趕稿,生不如死。」巴晶跟他解釋。

他在瞭解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他是誰呀?」巴遠藍問。

「我叫何亞歷,剛從美國回來。」不待巴晶開口,何亞歷便開始自我介紹。

「他是來追我的。」巴晶補了一句後,兀自回到沙發上坐下。

像無端的受到驚嚇,巴遠藍往樓梯旁退了一步,手摀住心口。

「追?是追求的追嗎?」她小心地問,睡意全不見了。

她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她,巴晶又離了魂,而何亞歷則是望望巴晶後,對她聳聳肩,承認不是,否認也不是。

「你真的是來追求我們小姑姑的?」巴遠藍邊驚訝地問邊下樓。天呀,她可真要對這位仁兄刮目相看了!她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他。

直到她走近何亞歷身旁,他才真正有機會清楚的一窺她的樣貌。

秀氣的眉,充滿靈氣的眼眸,挺俏的鼻,紅潤的唇,吹彈可破的賽雪肌膚……她一定不常曬太陽,他想,好一個清秀佳人!

她沒有巴晶詭異靈動的特質,但比巴晶多了份自然的優雅迷人。

巴遠藍也同樣在打量著他。

古銅色的肌膚,看來他很喜歡戶外活動,嗯,不錯,最好是常拖著巴晶往外跑……挺拔結實的身材,不遜於二哥,可以好好保護巴晶,不會讓爸媽跟祖父、祖母擔心……嗯,五官長得也很立體,不錯。

她對上他的眼,猛地,像被吸入黝黑深邃的幽潭裡般,動彈不得,一陣酥麻感沿著她的手指竄升至背脊……不妙。她費力的從那兩泓黑水中掙脫,閉上眼,暗數三秒後才又睜開。這次她學聰明了,將焦距定在他的眉心。

「你得小心點,眼睛那麼會放電的男人,是追不上我小姑姑的。」她好心警告他。他那麼會放電,別說是祖父,光是她爸媽那關他就過不了。

何亞歷只是咧嘴笑了笑。

「嘿!你牙齒真白呀,有沒有人找你去拍牙膏廣告過?如果是你,我一定會被引誘去買那牌的牙膏,說服力很夠喔。」她也笑了起來。

「你的牙齒也不錯。」他衷心讚美,胸部立刻被不好意思的巴遠藍捶了一拳。

「哪裡!像我這麼愛吃臭豆腐的人,就算牙齒不錯也沒人敢接近呀。」她哈哈笑。

臭豆腐?何亞歷愣了一會兒,他對那種充滿異味的食物是碰也不碰的,沒想到這個美人居然喜歡吃?

「呃,我也愛吃臭豆腐!這次回台灣,我還打算每晚把臭豆腐當宵夜吃。」

巴遠藍驚喜的抓住他的西裝衣袖。「真的嗎?我可以介紹你去一家百年老店吃,那裡的臭豆腐真是……」說著口水就來了,她吞了下口水後接著道:「吃了你就知道,簡直是天下第一美味!」她開心得眼淚都快流下來。

雖然家裡的人對臭豆腐不嫌惡,但也不喜歡,每次都只有她孤零零的去品嚐,現在遇到了同好,叫她怎不感動!

「你跟我去的話,我就去。」她笑起來很亮眼,讓何亞歷也由衷的笑了起來。算了,就捨命陪美女吧。

「好……」原本興致高昂的巴遠藍像想到什麼,突然回到現實裡。「可是,還是算了,我不能當你跟小姑姑的電燈泡,待會兒我把地址抄給你,你帶小姑姑去好了,不過我得先警告你,小姑姑不喜歡那味道。」她猜想,何亞歷是頭一個敢公開追求巴晶追到家裡來的男人,若巴晶聰明,懂得替自己的未來打算的話,應該會為他忍受的。

「沒關係,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去,我想小晶不會在意的,是吧,小……」

原來該坐著巴晶的沙發,現在卻空無一人。

「什麼時候跑走的?」巴遠藍望著敞開的大門。「大概又跑去找阿循了吧。」她喃喃地說。

「她的一顆心似乎都放在他身上,雖然她不承認。」

「是呀,小姑姑從小就粘阿循,也只有阿循才能壓制她的氣焰,不過你別擔心,我想他們應該只是純純的友情,無關愛情,你還是有機會的。」巴遠藍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你們怎麼認識的呢?」

「昨晚參加發表會時認識的。你一直叫小晶小姑姑,她真是你的姑姑嗎?你們看起來差不多大。」何亞歷不解地問。事實上,他還覺得這美女比小晶成熟。

「呀,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巴遠藍,很遠的遠,藍天的藍。」與他握手完畢後,她還能感覺到他大手的粗糙與溫暖。「很高興認識你。」

遠藍……遠方的藍天,真是人如其名,清新美麗。

「我也是。」這句話更由衷了。

「呃……」巴遠藍一時忘了他的問題。「巴晶真的是我的小姑姑沒錯,雖然我們只差兩歲,但她還是我姑姑,人家說論輩不論歲,我也就認了,雖然我覺得我比她成熟多了。別跟她說,不然我就慘了。」她說,繞過何亞歷,坐到沙發上,並招呼他坐下。

「對了,你有沒有吃過蚵仔麵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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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41:08
第七章

鬼鬼祟祟的,巴晶偷偷打開朱家大門——她很早前就去偷配了副朱家大門的鑰匙,進門後輕輕合上。

孤男寡女是不能獨處於一室的,尤其是在她知道阿潤假借簽名之名,行勾引之實以後,她更不能放下朱從循不管。

關於朱從循之前對她大吼大叫的賬,她以後再跟他算。

像只小倉鼠,巴晶低著身體橫過前庭,來到窗戶旁,窺視屋裡的狀況。

窗台上的盆栽擋住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楚,只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動。

她悄悄地將盆栽往旁移,想挪出一個空間好看個真切。沒想到她移了這個,動了那個,結果最左邊的盆栽「砰!」一聲,被擠到了草地上,發出聲響。

可憐的沙漠玫瑰掉出盆栽,橫屍草地,一動也不動。

巴晶見狀,連忙爬過去,七手八腳地將沙漠玫瑰塞進盆栽裡,一回身,才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它捧回窗台,竟赫然發現不知何時,朱從循也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邊。

吃了一驚的她,捧著沙漠玫瑰往後退了一步。

「什麼時候對園藝那麼感興趣了?」朱從循兩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問著她。

巴晶眼珠子轉轉,故作無事的將盆栽放回原位。

「我是沒興趣,只是一進來看到盆栽掉到地上,好心的想把它放回去罷了。」她輕鬆自若地說。

「那,為什麼我沒幫你開門,你就能進來呢?」朱從循嘴邊的笑更虛假了。

「朱媽媽早就打了把鑰匙給我,以備不時之需,你那麼忙,她大概忘記告訴你了吧。」她也笑得燦爛。

「好,我接受你的理由。」他轉身便走。

沒想到他真好騙,嘻嘻。巴晶在他身後得意的偷笑,突然撞上一堵牆。

她摸著鼻子後退。「喂!你幹嘛突然停下來呀?」她惱怒地問。

哇咧,他的背怎麼那麼硬,石頭做的嗎?她的鼻子痛死了。

「你不是說再來找我的話就是豬頭嗎?」他回過身來,仔細打量她。「還好嘛,不過鼻子還真的大了一點。」

「那是被你撞的!」巴晶氣呼呼的,很想踹他一腳。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朱從循又轉過身來,彎下身子與她平視。還好巴晶還沒起步,否則她的鼻子真要不保。「你那把鑰匙可以丟了,我打算明天找鎖匠來換把鎖。」他歎了口長氣,又轉回身繼續往前走。「呀,最近治安真不好,還是換把鎖比較安心。」他嚷著。

「不想讓我進來就說一聲,找什麼借口。」巴晶在他身後嘟囔。

她不傻也不笨,當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無情人,好歹他們也當了十幾年的鄰居了,就算她的鑰匙是偷打的又怎樣?她又不會偷他的東西。

「你還算聰明。」朱從循打開門進入屋內。巴晶跟在他身後。

盧巧潤安分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喝咖啡,看到巴晶後站了起來。

「小晶?你來這裡,那亞歷呢?」她朝她身後望望,沒看到何亞歷的人。

「他在我家呀。」巴晶逕自坐下,看到茶几上盧巧潤拿來的書。「都簽好了嘛,你還待在這裡幹嘛?」她不客氣地問,斜睨著盧巧潤。

「我……我還有些繪畫程序上的問題想問朱先生。」她理直氣壯地道。「你把亞歷一個人丟在你家嗎?」她又問。

朱從循又倒了杯柳橙汁出來,還拿了一包巴晶最喜歡的鱈魚香絲。「如果他還在你家,你還是回去陪他的好。」他說,沒興趣將何亞歷邀來他這裡。

巴晶無所謂地聳聳肩,拿起鱈魚香絲,正想撕開就被朱從循取去代勞了。

他們之間的互動非常自然,朱從循似乎已經非常習慣,且知道何時該為巴晶做些什麼。盧巧潤看著他,半晌後低下頭,幾不可聞的輕歎了聲。

「沒關係啦,遠藍在家,他們好像聊得很投緣,都忘了我的存在。」巴晶拿了根香絲放進嘴裡。「看何亞歷跟遠藍有說有笑的樣子,好像他要追的人是遠藍,而不是我。」

「阿潤,亞歷在做什麼的?回來台灣幹嘛?」她問。

其實她也可以問何亞歷,不過她想,要是真要面對何亞歷問他的私事,她是問不出來的。

「我聽我表哥說,他在美國好像是家精品店的主人,就這樣,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想更瞭解他的話,問他本人比較準。」

「如果我問得出口的話,幹嘛問你呀。」巴晶壞脾氣的白了她一眼。

盧巧潤低下頭。

「你下次如果要問人,應該加強自己的修養後再開口。」朱從循不悅地對巴晶說,她立刻扁起嘴。他不理她,站起身來對盧巧潤說:「盧小姐,你不是有程序問題嗎?到樓上去吧,用電腦解釋比較快。」

「可是……小晶……」盧巧潤為難的看看變了臉色的巴晶。

朱從循則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別理她。」

「小晶,抱歉嘍。」她對巴晶說,隨後跟上朱從循的腳步。

要不是忌諱這裡是朱從循的地盤,巴晶一定跳上去抓花她的臉。

她發誓,剛剛盧巧潤轉過身去時,故意對她露出一個勝利的笑臉,她就知道!她接近阿循一定沒安什麼好心眼,偏偏那豬頭一點也沒發現,還把想營救他的恩人當成敵人?

好!他可以忘了跟老爸的承諾,把她晾在一邊,她自然也不是沒有他就活不下去,從現在開始,她再理他,就讓她變得比他更豬頭!

灌完柳橙汁,巴晶抓著鱈魚香絲,丟下朱家大門鑰匙,氣呼呼地跑走了。



「這裡有個紅綠燈,紅綠燈後右轉,看到一條小巷子,小巷子裡有家老夫婦經營的滷味店,那裡的鹵鳳爪真的很棒,吃了你一定會上癮;還有一家,在……」

巴晶跑回家,流著淚的衝回自己的房間時,客廳裡的巴遠藍正在跟何亞歷講哪裡的鹵鳳爪是絕品。

兩個人頓時愣在原處,面面相覷。

巴遠藍腦筋轉了轉,先恢復過來。「唉,肯定又是阿循說了什麼惹我們小姑姑不高興了。」她歎道。

「她常常這樣嗎?」何亞歷關心地問。「她哭得那麼傷心,我想去安慰安慰她。」剛才巴晶哭著跑回來的模樣在他眼裡,顯得非常脆弱,讓他不由得心一揪,激起了他的保護欲。如果巴晶哭泣真是因為朱從循,那他真是太不應該了,是紳土就不該讓女孩哭泣。

巴遠藍搖搖頭。「沒用的,能夠打擊得到她的只有阿循,當然,能讓她恢復的也只有阿循辦得到,其他人,我家小姑姑是不放在眼裡的,在這種時候,我們離她遠一點也是明智之舉,如果你要命的話。」她無奈地說。

「難道就讓她這樣一直難過下去嗎?」何亞歷愈來愈不懂這一家人,他以為家人都應該互相體諒、互相關懷的。

「那也沒辦法呀,她就是這種個性,除了阿循,誰的賬都不買,不過你可千萬別以為她的個性很壞呦。」

她又連忙說:「其實我小姑姑她個性很單純,人長得可愛又漂亮,而且什麼大家閨秀該懂的她都懂,你跟她交往以後,我保證你一定會發覺到,她的優點用手指加腳指來數都數不完。」說完她笑了笑,笑得完全不是發自內心。

沒想到她說謊的技術也愈來愈高竿了,跟小姑姑生活了二十幾年,她的優點她只發掘到五根手指頭,其餘的十五根,就委託何亞歷了。她在心裡暗暗為他祈禱。

「我知道,她很喜歡看書,而且還寫得一手好書法,插得一手好花。」何亞歷皺著眉頭,喃喃地說。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方才巴晶流著淚傷心的跑上樓的畫面。

他是因為小姑姑愛看書,寫得一手好書法,插得一手好花才來追她的嗎?他簡直比幼兒園的小朋友還單純,現在還有哪個年輕女孩會去學習那種事呀?巴遠藍拚命忍住笑。

何亞歷坐立難安,沒注意到她的異狀。霍地,他站起身來。

「我還是上去看看她好了,看她哭得那麼傷心,我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到時無論誰去都來不及了。」他看著巴遠藍,徵求她的同意。

雖然巴遠藍不相信巴晶會做出什麼危害自己——通常都是她在危害別人——的事,但看何亞歷一副擔心的模樣,她竟也跟著擔心起來。

「那,我跟你一起上去看看好了。」她說。

他們才站起身,沒想到巴晶就又從二樓嘩拉嘩拉的跑下樓來,衝到何亞歷面前,兩手緊捉住他的西裝外套。

她真的哭得很慘,原本明亮總是充滿生氣的明眸,此刻是紅腫濕濡的,整張白皙的臉蛋上滿是淚水,而且正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那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換你保護我好不好?」她邊哭邊說,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要求裡,有百分之八十是賭氣的意味,其餘的百分之二十,是她真的需要別人的喜歡來肯定自己。

何亞歷看著她,她的模樣實在讓他無法不心疼。

「傻瓜,」他憐愛的撫著她的髮。「那該是我說的,我本來就是為了追你才來的呀,你忘了嗎?」

巴晶笑了。「謝謝。」她輕聲說,放開他的衣服,又慢慢地走上樓去了。

看吧,不是只有你朱從循有人愛,她巴晶也是有人愛的。

她在心裡得意的想,不過很奇怪的,她卻一點勝利的感覺也沒有……為什麼呢?一種淡淡的悲哀在她心裡輕輕地擴散開來……

見她不再哭泣,何亞歷目送巴晶上樓去。

然而,就在他滿意的調回視線時,冷不防望進另一雙看不透情緒的明眸裡。

巴遠藍眨眨眼,避開他的視線。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我小姑姑。」她仰起頭笑了笑。

何亞歷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的將雙手放進西裝褲口袋裡。

看著巴遠藍,此時此刻的他,說沒有一點後悔是假的,巴晶讓他覺得心疼,而巴遠藍卻像一盞柔燈,溫柔且散發著熱度。

看到方才何亞歷看巴晶的眼神,想著他對她說的話,巴遠藍的心情沒有感動,反而有些複雜……她抓抓頭髮,在心裡大叫一聲,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小姑姑接受了他,這對巴家來說可是件大事。

「現在你是小姑姑的男朋友,這對巴家來說可是件重大的事。」她慎重地說,起身面對何亞歷。「我們家的長輩都不在,所以得先把你介紹給我們家的小輩認識才行,否則他們一旦知道小姑姑交了男朋友,他們卻不知道的話,我的小命會不保的。」

「聽起來似乎陣容很浩大。」何亞歷試著輕鬆氣氛。

「也還好,前後加起來,包括我的話,大概九個,連你和小姑姑就十一個了。」想到能跟二叔家的原朗、原中和原玨、原望這兩對雙胞胎聚在一起,巴遠藍的一顆心已經開始興奮起來。

十一個……比他想像中的少,他應該能應付吧。何亞歷想。



聚餐的日子就在何亞歷到巴家拜訪後的一個禮拜,同是星期天的晚上。

巴遠藍選了間日式自助式料理餐廳。

巴家的小輩們奇跡似的全部早到,全是為了一睹有勇氣追求巴晶的何亞歷的真面目。

說實在,巴家小輩們各個是俊男美女,九人齊聚一起,還沒進門就讓守在門口招待客人入場的男服務生看傻了眼。

餐廳為了他們,合併了三張家庭式長桌。

巴家老大巴駱明生的小孩很好認,名字中間全是「遠」字輩,而老二巴駱偉的,中間則是「原」字輩。

「遠藍,我們之中只有你見過那個男的,他長得怎樣?眼睛正常嗎?」問話的是巴原望,老二家的老么,今年二十四歲。

「你確定沒被蛤仔肉糊到?」接著問的是巴原玨,是巴原望的雙胞胎哥哥。

「說話別那麼毒好不好?人家很正常,而且帥得很。」巴遠藍不悅的各白了他們一眼。

「那他幹嘛想不開?」巴遠綠冒出一句話。她實在沒想到真的會有男人看上巴晶。「不過,還好,有人要巴晶後,她就不會再去騷擾阿循,阿循解脫了!」

「阿循知道這件事嗎?」巴原朗好奇的問,他是雙胞胎的大哥,二十六歲。

因為巴晶的緣故,巴家的人跟朱從循和朱碧霞都熟得不得了。

「應該知道吧,這一個禮拜小姑姑沒去找過他,他也沒到家裡來過。」巴遠藍說。

「有個女的倒是找他找得很勤。」一直悶不吭聲的巴遠見突然說。

「他也交了女朋友?」巴遠識皺起眉頭。

「小姑姑該不會是受了這個刺激,才會去接受別人的追求吧?這可不太妙。」巴原中也蹙起眉心。他是雙胞胎的二哥,也是家族企業的業務部經理。

若這只是巴晶一時賭氣才答應的追求,那一定持續不了多久,而如果是巴晶甩了對方那還好,反過來若是對方甩了她——這個可能性較大,那她一定會受不了這個打擊,說不定會做出讓他們措手不及的事來,到時候巴家大人們回來,遭殃的將會是他們這群「保護不周」的小輩們!

巴晶真是害死他們了。

「拜託,我們是來吃晚餐的,你們不要討論這些壞了胃口行不行?」巴遠文發出抗議。「男朋友不是我們在交,戀愛也不是我們在談的,擔心那麼多有什麼屁用,巴晶跟阿循要是有緣,自然會在一起,要是沒緣,那就各自嫁娶,也沒什麼不好呀。」

才說完,他的腦門就被狠敲了一記。

「豬腦袋!」巴原中罵了句。「你以為爺爺為什麼誰都不找,只找阿循守在小姑姑身邊?爺爺心裡早就相中阿循當他女婿了,只有你還看不出來。」

語音未落,又有顆豬腦袋出聲了。

「真的嗎?」巴遠綠怪叫。「為什麼爺爺要這樣做?那阿循不是太可憐了嗎?」她為朱從循抱屈。

「不會的,阿循不是那種不喜歡,還能勉強自己的人。」

「大哥,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阿循其實是喜歡巴晶的吧?」巴遠綠嚷道。如果這是真的,那她拒絕接受。

「小聲點。」巴遠識出聲警告,要她注意場合。

「遠識說的有道理,我也覺得阿循不是個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的人,而他居然能忍受小姑姑的壞脾氣長達十五年,如果不是對她有感情,那我也想不出什麼原因能讓他如此犧牲了。」巴原朗附和。

「可是小姑姑交了男朋友是事實呀。」巴原玨說。

「雖然不久後就會被甩了,但仍是事實。」巴原望與巴原玨對望一眼。

「別說了,他們來了。」最靠近餐廳大門的巴原中眼尖的瞧見挽著手進門的巴晶和何亞歷。

「你們怎麼那麼早就來啦?」巴晶看到他們,笑開了。「我跟你們介紹,這位是何亞歷先生,亞歷,他們都是我的侄子、侄女。」她開始一個個介紹。

雖然她看起來很開心,但心細的巴遠識仍瞧得出比起上次最後一次見面,她的下巴變尖了,整個人瘦了一圈。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集在何亞歷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何亞歷也不閃不避,站得直挺挺的接受他們的目光評鑒。

然後,巴遠識站起身來,對他舉起手。

「歡迎你加入我們,請坐。」

何亞歷坐在巴遠藍身邊,而巴晶則坐在他對面,巴遠識的左手邊。

才剛坐定,巴原玨望向門口,瞧見另一對走進的男女,不覺張大嘴巴。

「這下有好戲看了。」他撞撞身邊的巴遠望。「三點鐘方向,朱從循和不知名的女性正朝我們走來。」他的聲音足以傳進坐在桌子旁每個人的耳裡。

巴晶渾身一震,立刻抬頭。真的是朱從循跟盧巧潤。她迅速別過頭去。

看來他過得不錯,一餐也沒少吃,依然一樣壯,想必她沒去吵他的日子他過得很愜意,尤其又有盧巧潤陪在他身邊,恐怕他早就忘了還有她巴晶這一號人物了。巴晶恨恨的想,心裡一陣陣刺痛,一陣陣酸。

朱從循來到他們桌邊打招呼,並朝巴晶的方向望了一眼。

雖然只看到她的側臉,但他仍看出她瘦了點,想必不見她的這一個禮拜,她沒好好進食。

巴晶可以感覺到他在看自己。哼,知道人家不理你的滋味了吧,我不會永遠跟在你身後團團轉的!她豁地站起身來。

「我肚子餓,先去拿東西吃了。」她目不斜視的說完後,離開椅子,逕自朝食物區走去。

望著巴晶挺直的背脊,巴遠藍轉轉眼珠子。

「阿循,跟我們一起吃吧,我叫服務生再拿兩份餐具來。」不等朱從循答應,她對侍者招招手。

「不用了,我們坐其他桌就行了。」朱從循想婉拒。

巴原玨和巴原望起身。「哎呀,沒關係啦,聚在一起吃飯就是要人多才熱鬧嘛,而且跟這麼漂亮的小姐同桌用餐可是我們的榮幸,你怎麼可以剝奪呢。」他們兩人邊說邊拖,硬是將朱從循和盧巧潤兩人給塞進椅子裡。

朱從循環視了在座的巴家人一眼。他們個個臉上揚著無害的笑,但他太瞭解他們了,他敢肯定,他們現在一定摩拳擦掌的等著看他跟巴晶主演的戲碼。

他也笑了。他自己也很期待今晚這齣戲呢!

彼此的笑,彼此心知肚明。

「好了,大家各自去拿取食物吧。」巴遠識一聲令下,在座的人便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座位。

而巴晶先回到座位,她只拿了幾塊握壽司和一杯茶碗蒸。

當大家陸續回到座位上時,巴晶才發現朱從循竟在她身旁落座,她連忙拿下已塞進口中的壽司。

「你怎麼坐在這裡?」她生氣地叫嚷。

「因為這裡是我坐的。」朱從循切了塊雞肉放進嘴裡,對她的不悅視而不見。「怎麼?要是你怕的話,換座位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

「我不怕你,我幹嘛換座位?」她更生氣了。

朱從循點點頭,看了眼她的盤子。

「只吃這樣嗎?你瘦了,得多吃點。」

「突然看到某某人讓我吃不下。」

朱從循將他的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

「吃了它。」

看到盤子上切好的牛排,巴晶有股想哭的衝動。

她記得他以前也為她切過一次牛排,在他中學畢業那一年,雖然時間距離有點久,但她仍然記得很清楚。

那時他去參加畢業聚餐,她說什麼都要跟,在老爸的好言和朱媽媽的逼迫之下,他非常不甘願地讓她跟了。

「你最好別跟我說話,因為我是不會理你的。」進餐廳前,他這麼跟她說,表情像恨不得賞她一巴掌。

巴晶不以為意,反正他不理她是常有的事。

那時的他自始至終都從未掩飾自己對她的厭惡,在他眼中,她簡直像隻打不死的蟑螂般,無孔不入的侵入他的生活。

那次她硬是擠走了個女同學,坐在他身邊的座位上,點了份她不會切的牛排。

她花了十幾分鐘在那份昂貴的牛排上,東劃一劃、西劃一劃,不過從她的態度,他知道她從沒認真想切下牛排送進自己嘴裡過,他還知道她下一步就是要求自己幫她切牛排,所以他到廁所去了。

朱從循一離開,坐在巴晶身邊的女生便開始說話嘲諷她。

「小妹妹,你沒吃過牛排嗎?牛排不是整塊吃的,而是要切得一小塊一小塊才能吃呦。」她說。「像我這樣。」她示範,從她的盤子上切下一小塊豬排放進嘴裡,滿足地道:「好好吃呢。」

坐在她附近的幾個女學生捂著嘴笑了起來。

巴晶不笨,知道她們在嘲笑自己。

「在我家,切牛排這種事都是我爸媽跟我哥哥們代勞的,因為他們很愛我,怕我傷了自己,你們真可憐,自己切豬排,一定沒人愛。」

聽到的人莫不氣得漲紅臉。

「不會切就不會切,還找什麼愛不愛的借口,噁心死了!」一名女同學出聲反擊。

「你們說什麼我聽不懂,不要說豬話,豬肉吃太多,遲早會變豬。」巴晶安分地吃著盤子裡的馬鈴薯。

「你……你說我們是豬,那你吃牛肉,不就是牛了嗎?」

「牛比豬好,豬笨死了。」

朱從循從廁所出來時,一點也不奇怪巴晶的牛排仍完好如初,卻好奇坐在她身邊的女同學怎麼哭了。

「你又幹了什麼好事?」想也不想,他直接冷聲質問她。

「她說我是沒父母教又沒家教的惡劣女生。」巴晶的頭昂得高高的,朱從循這才發現她的眼眶裡轉著眼淚,正努力地不讓它們掉下來。

「那你又說了什麼?」他捺著性子問。

「我沒她那麼惡毒,只說她的眉毛像毛毛蟲,眼睛像吸血蟲,鼻子像跳蚤,嘴巴像蛔蟲,整張臉都是寄生蟲而已。」

朱從循有一瞬間的傻眼。跟她這番話比起來,他那位女同學的批評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還是忍不住,巴晶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他歎了口氣。對她視而不見實在是個不智之舉。

將她的牛排挪到自己面前,他埋頭將牛肉切割成數小塊後,再推回去給她。

「吃吧,吃完後我們就回家。」他說。

於是巴晶開始埋頭苦吃,她食不知味,因為那時的她心裡只想回家。

朱從循不知道,她會對那個女生說那些話,是因為她也被她的話給傷到了,他大概不會相信總是伶牙俐齒,有能力反擊的她,也會被別人的話給刺傷,而她也是從那次才知道,自己其實是脆弱的。

巴晶撇回頭,咬了口壽司,但她嚥不下,總覺得喉嚨裡像梗了塊東西似的。

原來他還是關心她的,還知道她瘦了。她是瘦了,因為只要一想到他跟盧巧潤在一起,她就吃不下。

朱從循突然又道:「你爸爸出國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別讓他回來便看到你變瘦了。」

巴晶聽了,之前的感動煙消雲散。原來他對她的關心,只是因為不想有負交代,她怎麼那麼笨,會以為他真的在擔心她?

她將牛排推回去。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想吃的話會請亞歷幫我的。」她故意帶著甜蜜的笑容說道。

朱從循僅是挑高眉。「看來你跟他相處得不錯。」

「是不錯,他對我很好,我肚子餓了他會帶我去吃東西,我冷了他會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也不會對我大吼大叫,更不會給我壞臉色看,他真是我遇到最好的人,比你好太多了。」

「他沒跟你要親筆寫的書法收藏嗎?還是他以為你家看得見的花盆都是你的傑作?」他淡淡的說。「或者你們在一起都是在討論哪本書讓你感動到流眼淚?」

他嘲諷的語氣讓巴晶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朱從循是真的發怒了,才會用言語打擊她,提醒她何亞歷之所以會要她,只是因為她的謊言。

巴晶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腹怨憤。

「我跟他在一起能討論的東西有限,在床上除了只能做一件事之外,又能做什麼呢?」她慢條斯理地說,咬了一口豆皮壽司。

她偷偷瞄了朱從循一眼,滿意的看到他的臉色轉青。

她立刻火上加油。「告訴你,女人能做的不止是讀書、寫毛筆、插花,能配合男人的需要才是最重要的,這一個禮拜來,這個道理讓我過得非常愉快。」

其實她也沒打算說得這麼露骨,只是朱從循讓她太生氣,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

此刻的朱從循只感覺到狂熾的怒火與妒火在身體裡流竄奔騰!

那個該死的混蛋,居然敢動巴晶,而她竟然也如此不知檢點,去跟個認識不到兩個禮拜的男人上床!

他目光陰沉,牙關緊扣,整張臉因極度憤怒而扭曲,緊握的雙拳裡有股醞釀中的暴力,讓他幾乎失去理智的想拿身旁的人開刀。

巴晶?不行,他不會傷害她的。

「小晶,我為你拿了杯奶油燉菜,看起來滿好吃的。」何亞歷揚著笑臉走過來,正要將手中的奶油燉菜放到巴晶面前。

冷不防的,一記又重又狠的拳頭越桌而來,重擊在他的鼻樑上。

何亞歷手中的食物落到地上,奶油燉菜則飛到巴晶身上,他後退時又撞到另一名男士,該名男士又撞到前方的兩名女土。

頓時,痛呼聲、驚叫聲、咒罵聲、碗盤跌落聲四起,整間餐廳因為朱從循這突來的一拳而亂成一片。

眼前紅光一片的朱從循對一切置若罔聞,現在他的眼裡只有何亞歷,這個誘拐巴晶上床的王八蛋!

繞過餐桌,渾身燃著怒火的朱從循飛快的欺近何亞歷,伸手又是一拳。

何亞歷一個措手不及,跌到地上,可憐的他頭髮亂了、西裝亂了,鼻血流了滿面,狼狽極了。

他一個閃身閃過朱從循再度揮來的一拳,同時出拳擊中他的腹部。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不會一直處於挨打狀態的。

可惜他的拳頭因受傷而減了力道,朱從循僅是倒吸了口冷氣後,便又衝上來。

在他下一記拳頭落下時,威猛高大的巴遠識及時從身後將他抱住。

朱從循腳下用力一踩,巴遠識鬆開他,抱著腳往後退。

還沒來得及再戰,朱從循就被衝上來的何亞歷給撲倒在地上,何亞歷壓在他身上,連揮三拳,拳拳重得出聲。

巴遠識及巴原朗奮力將何亞歷從他身上拉開。

朱從循只覺得自己臉上有液體流下,大概是血吧,他想,他的臉已經失去了感覺。

在他意識開始模糊時,他聽到了巴晶的聲音。

巴晶一臉驚恐地撲到他身上,伸手摸著他的臉,然後被她手上的血給嚇出一臉眼淚。

「阿循,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剛說的是存心氣你的,你說要保護我,不能就這樣死掉呀!阿循!」她邊哭邊拚命地搖晃他。

朱從循聽不真切,但她那句「我剛說的是存心氣你的」卻清清楚楚的傳入他的耳裡。

這該死的……他費力的舉起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要撫摸她還是揍她出氣。

這次,換他敗在她的謊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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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4 00:41:28
第八章

巴晶這次成了眾矢之的。

陣地從餐廳轉移到巴家客廳,大家都站著,長沙發上躺著仍未清醒的朱從循,他的額頭上放著條冷毛巾,而巴晶哭哭啼啼的拿著濕毛巾,不斷擦拭他的臉。

單人沙發椅上則是坐著受害者何亞歷,他拿著用紗布包裹的水煮蛋不斷揉著嘴角。雖然他流了大量的鼻血,不過他的鼻樑並沒有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說謊的壞習慣?」巴遠綠首先開炮,她飆到巴晶身邊,怒指著她。「你看看阿循,傷成這樣,這樣你該滿意了吧!我們巴家的臉今晚全丟盡了,而這全拜你所賜!」她氣得臉色發青。

巴晶才不理會她丟了巴家多大的臉。

「阿循,你怎麼還不醒?遠識,你看他是不是傷到腦袋了?」她轉向巴遠識求救。

巴遠綠又大叫起來。「沒錯,他是傷到腦袋了!他早就傷到腦袋了,不然也不會因為你的一句謊話就跟何亞歷幹架!」

巴晶哭得肝腸寸斷。「你們都不幫我,那我叫老爸回來……」她爬向電話。

一聽她要打電話給巴家的一家之主,除了何亞歷和跟著回來的盧巧潤外,所有人全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要是真讓她哭得淒淒慘慘地打了電話,那事情肯定沒完沒了,巴晶的錯會全部變成他們的錯。

巴遠識一個箭步按住電話,撫撫巴晶的背。

「小姑姑,你別擔心,我保證阿循待會就會醒過來了。」他試著安撫她。

「那我打電話給陳醫生。」說完,她又伸手探向電話。陳醫生是巴家的家庭醫生。

巴遠識再次阻止。

「不行,這件事最好不要再讓別人知道,除非你想影響阿循的前途。」朱從循算是半個公眾人物,在公共場合打架的事情若被傳出去,勢必會影響他的形象及事業。

還好他當機立斷的找了餐廳的經理出來,以巴家的權勢壓下了這件事,事態才不致擴大。

照爺爺對朱從循的態度,若他有事,只怕遭殃的仍會是他們。

唉,他這個巴家長孫的壓力,肯定不是巴晶和朱從循能瞭解的。

巴遠識的話給了巴晶一記當頭棒喝。

是呀,不能打,要是這件事傳出去,阿循的形像一定會大受影響,到時候若沒人敢再採用他的畫,那他一定會恨她一輩子。

像被燙到般,她飛快地縮回手。

「小晶,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我應該有權利知道吧?」一直沉默不語的何亞歷終於開口問。

巴晶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訥訥地說:「我只是說了我們在床上做的事而已……」

她的話像在安靜的客廳裡投下一顆原子彈,所有人全被炸得動彈不得。

「小……姑姑,你是說你跟他……你們……做了?」巴原玨的聲音像是從被掐住的脖子裡發出來的。

何亞歷沉下臉來。「小晶,你的玩笑開大了。」

「我指的是睡覺呀,各睡各的,又沒說『我們一起在床上』。」巴晶替自己辯解。

「你白癡呀!你那樣說誰不會想歪!」巴遠綠想衝上去賞她幾個巴掌,硬被眼尖的巴原中給拉住。

「難怪阿循會那麼生氣,這就說得通了。」巴遠識摸著下巴沉吟。

「等等,」所有的視線全望向巴原望,他的目光如炬。「你們想想,阿循為什麼只是聽了小姑姑一句話,就氣成那樣子?」

一下子,整件事成了推理劇。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畢竟連我聽了都想衝上去揍他。」巴遠識用下巴指指何亞歷。

何亞歷咬了咬牙。

「我們還情有可原,到底我們是小姑姑的親人,但阿循不是呀,他當時的反應,比我們初聽到時強烈了好幾十倍。」巴原望又說。

「你該不會是在暗示阿循愛上她了吧?」巴遠綠瞪著他。「不可能!我拒絕接受。」

巴晶心裡一悸,回頭呆望著傷痕纍纍的朱從循,又蹙起眉頭。

可能嗎?要是他真如他們說的,是因為愛上她才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那她……她該用什麼態度響應?他一直是她的保護者而已呀。

「這種事不是你說不接受就不會發生的。」巴遠藍淡淡地開口了。

巴晶看著她,一臉茫然。

這時,朱從循呻吟一聲,慢慢清醒了過來。

巴晶看他終於張開眼睛,情緒一放鬆,眼淚就又湧進眼裡。

有好幾秒的時間,朱從循記不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渾身疼痛外,尤其是他的臉,痛得讓他有種與自己的腦袋剝離的錯覺。

直到巴晶哭得紅腫的臉映入他的視線,他才記起她在餐廳裡對他說的話、他與何亞歷的架,及他失去意識之前巴晶的那一句「我剛說的是存心氣你的」。

天呀……他早該想到。

他撐著沙發邊緣,費力的想坐起身來。

巴晶伸手想幫他,但被他不著痕跡的推開。

「阿循,你怎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不死心,又上前問。

朱從循用感覺去尋找臉上的痛處。

他的嘴角裂了,右眉眉尾肯定也破了一個洞,嘴裡右上臼齒鬆了兩顆,不過最痛的是他的後腦勺,那裡腫了一個包,大概是何亞歷衝過來將他撞倒在地上時,碰撞到地板所致。他想。

看他一直擰著眉頭不說話,巴晶又怕又急。

「我看我還是打個電話給陳醫生……」

「不用了。」他開口拒絕她的好意。

巴晶從沒聽過他那麼冷的聲音,她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朱從循身上。

他站起身後,停了幾秒,穩住自己的腳步後,朝何亞歷走去。

何亞歷目光警戒的站起身來。

「我為我今晚的莽撞向你道歉。」朱從循紳士的說。

何亞歷呼了口氣。「我接受。」他伸出手與朱從循交握。

「可以的話,請你送巧潤回去,我想今晚我是無法送她了,抱歉了巧潤。」朱從循看著盧巧潤說道。

盧巧潤連忙點點頭。「沒關係的,你好好養傷吧。」

朱從循點點頭,轉身朝大門走去。

見他要走,巴遠綠立刻閃身擋在他身前。

「你不能就這樣走掉,我有件事要問你,你得老實告訴我。」她霸道地命令。

「改天再問不行嗎?」他打算繞過她。

「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巴遠綠拉住他。「你得告訴我你不喜歡巴晶後才能走!」她氣呼呼的。

朱從循總算停下了腳步,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客廳裡所有人的臉色都怪怪的,而且都帶著與巴遠綠一樣期待答案的表情。

巴晶亦然,縮在地上,兩個紅腫的眼睛裡有著期盼的亮光。

他困惑地看著巴遠綠。

「剛剛你還沒醒時,巴原望說你在餐廳裡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是因為你愛巴晶。」她解釋道。「我要聽你親口否認這件事。」

客廳裡突然變得很安靜,所有人都屏息等著他說出答案。

「沒錯,」這兩個字才出口,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我是愛她,不過我對她的愛,兩個小時前就沒了。」朱從循說,走出巴家。

臨走前,他投向巴晶的那一眼,讓她打了個冷顫,他的眼裡沒有半點感情。

為什麼?她只不過說了個謊呀……巴遠綠也呆了,沒想到阿循真的愛巴晶,就算是過去式了,還是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所有的目光又集中到巴晶身上。

「看什麼看!他不愛我更好,因為我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她起身向樓梯跑去。

衝到樓梯中央時,不知是一時氣急攻心還是近日她鮮少進食的緣故,腳一軟,整個人就從樓梯上跌了下來。

失去意識前,巴晶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群黑壓壓的人向她咆哮湧來……

巴晶扭傷了右腳踝,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你真是要嚇死我們了!」在醫院時巴遠藍說,眼眶還紅紅的。「還好家裡都鋪著地毯,否則你那樣子跌下來,撞傷了頭怎麼辦?」

巴晶沒告訴她,她倒寧願自己傷到的是頭,那麼也許會忘了阿循說過的話。

她坐在房間的窗邊,敞開的窗戶對面約十尺外,是朱從循房間的窗戶。

反正傷了腳,不能出門,她索性拿了一堆廢紙,折成飛機,射出窗外。

一個上午下來,兩家中間的草坪上停滿了紙飛機,而朱從循連個影子也沒有。

他真的不理她了嗎?

「阿循——阿循——阿循——」她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喊。



朱從循嘴角貼了塊藥布,額頭貼了OK繃,專注於他的電腦繪圖上。

因為巴晶有一個禮拜沒來打擾他,讓他的工作順利超前,而他現在的努力是不想讓自己再去想有關她的事。

昨晚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情緒失控,他還以為自己控制情緒的能力已經非常成熟,看來他是太高估自己了。

其實他事後的生氣,只有百分之四十是針對巴晶的謊言,剩下的百分之六十,責怪的是自己。

與巴晶相處不是一兩天,而是十五年,足以讓他分辨清楚她什麼時候說的話是真,什麼時候是假,他那時明知她在生氣,說的話有八成可能是氣話,而他居然白癡的將她的話當真,像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伙子般找何亞歷幹架,他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不過,有了這次的經驗,他是不能輕易消氣了,就算她跌傷了腳也一樣,就讓巴晶學次教訓,否則下次她什麼謊話都說得出來。

希望他對巴晶還有那麼點影響力。

拿下眼鏡,他疲憊地揉揉眉心。

「阿循——阿循——阿循——」窗外,巴晶的呼喚聲飄了進來。

朱從循戴上眼鏡,繼續工作。

呼叫聲持續著,直到聲音顯得沙啞。

「該死!」他推開繪圖板,離開椅子,走到窗邊。

巴晶在對面對一臉陰霾的他,開心的揮著手。

朱從循響應她的,是二話不說地將窗戶關起。

關起窗戶後,他仍在原地站了一會,確定巴晶沒什麼動靜後,才吁了口氣重新回到工作上。

正當他又開始投入工作時,巴晶的呼喚聲又傳了過來。

她只叫了幾聲,之後,大概是覺得無趣,便開始大聲唱起歌來。

「離開我,你會不會好一點?離開你,什麼事都難一點,車來了,坐上你的明天,你走了,我住在雲裡面……」

她在那裡伊伊唉唉的,似乎很快活。

她快活了,朱從循則快被她的五音不全給弄瘋。

工作做不下去,他索性丟下數字筆,再次朝窗戶走去。

一打開窗戶,巴晶仍笑嘻嘻的對他揮手,而他則是嚇得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裡跑出來。

這次她不是在房間裡,而是坐在窗沿上面對著他,一雙腳在窗戶外面晃呀晃的,其中一隻目前:還是瘸的。

「你在做什麼呀?」他對她大叫,捉住窗戶的手緊張得泛白。

「唱歌呀。」她仍然在哼哼唱唱,他顯露無遺的緊張讓她心情很好。

「在房間裡不能唱嗎?」這天殺的白癡!

「在這裡唱比較涼快。」

「死得也比較快啦!你馬上把你的腳挪回房間裡。」他忍無可忍地命令道。

「不要!」巴晶拒絕得也很快。「我的腳受傷了,好不容易才跨出來,等我高興了才要收回去。」她搖晃了一下。

朱從循嚇得魂都快飛走了,差點想縱身跳出去救她。

「你到底要怎樣才離開那裡?」他試著軟化語氣。

「離開這裡?很簡單呀,我放手就行啦,你看,啦啦啦。」她還真的舉起兩隻手來,一個不穩,她又連忙抓住窗邊。

他一定會因為這幾分鐘而少活十年,朱從循想。

「你有種就一直保持那個姿勢。」他撂下狠話,離開窗口。

「喂喂!」巴晶急了,會不會太過分?他真的不理會她的死活了嗎?「阿循,你回來,不然我就跳下去,我沒種就沒種呦!喂,你回來呀!」

儘管她喊得口乾舌燥,窗戶裡仍然空空如也。

「豬頭!大豬頭!死豬頭!」惱羞成怒,她開始口不擇言的大罵。「你就娶你的寶貝電腦當老婆好了,叫它給你溫床,幫你熨衣服、補破裳、洗廁所。」

冷不防地,一隻黝黑的手臂從她身後冒出環住她的腰,將她往後拉。

「呀——」毫無心理準備的巴晶嚇得大叫。「救命呀!阿循,有小偷,救命呀——」她不斷用自己的長指甲攻擊抱住她腰的那隻手。

「待會兒除了要拿洗馬桶的刷子刷你的嘴巴外,還要拿鋸子鋸你的指甲。」朱從循忍住手臂上的刺痛,咬牙說道。

巴晶停止攻擊。

「阿循?痛——」她忽地痛叫一聲,她受傷的腳在被拖離窗戶時,敲到窗欞邊,痛得她臉色瞬間發白,不停抽氣。

朱從循毫不溫柔地將她丟到床上。

巴晶抱著痛腳,兩泡眼淚含在眼眶裡。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呀?」他劈頭破口大罵。

「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莫非……」

「我跟你不一樣,鑰匙是你爸給我的,免得你一個人在家裡時會做一些蠢事,沒想到真被他給料中了,你的腦袋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呀?」他咆哮怒問。

巴晶瑟縮了一下,低著頭,接著眼淚開始往下掉。

「我想就這樣掉下去也沒關係……」

「說這什麼渾話呀?」朱從循更加怒不可遏。

「有什麼關係?」她哽咽地說。「反正爸媽他們都不在,這裡的人又討厭我,你也不理我了,我要是發生什麼事也沒有人會在乎的。」

又來了。朱從循兩手叉腰,瞪著她頭頂上的髮璇。半晌後,投降了。

他蹲下身子,輕撥開她握著腳踝的手。

「很痛嗎?」他語氣和緩許多。還好,繃帶並沒有鬆脫。

「何亞歷呢?有沒有來看你?」他抬頭問道。

突地,巴晶傾身抱住他。

「我不要他呀!我只要你,你說你愛我的,我不信只是因為一個謊話,你就不愛我了,我不相信,你不可以這樣!」她叫著,哭得令人聞之鼻酸。

朱從循拍拍她的背安撫她。

「對你來說,我只是個你已習慣的保護者,就算我不在你身邊,還是會有人保護你的,像何亞歷。再說你也選擇他了,感情是不能當兒戲的。」

「我說過了,我不要他!」她推開他。「你真自私,難道你就沒想過我的感覺嗎?我要是不喜歡你,怎麼可能當跟屁蟲當了十五年?難道你就沒想過嗎?你豬頭呀?」她罵,涕淚俱下。

朱從循伸手取來了幾張面紙,讓她擤鼻涕。

「不要哭了,你已經夠醜了。」

「我要是醜世界上就沒有美女了。」她沒好氣地說,將面紙丟進垃圾筒裡。

「你還沒說呀!」她都已經那麼坦白了,所以也想聽他說愛她。

「不能說,你現在的身份是別人的女朋友。」

「我昨天晚上就被拋棄了,從醫院回來後,何亞歷說希望我對自己老實點,還說我跟他當朋友比當情人適合。」她繼而傾身,一臉神秘。「偷偷告訴你,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看上了遠藍,只要遠藍在,他都會偷偷瞄她,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他只是眼光恢復水準罷了。」他的話立刻引來一拳。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巴晶滿臉期待。

朱從循仰天長歎了一聲。

「也罷,反正我的眼光大概也只能到這程度了。」他正色,深黝的黑眸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我愛你,而且我想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能接下你這愛做作又愛做怪的女人了。」

巴晶滿足的環抱住他。「因為我本來就是為你而生的呀。」她甜蜜的偎在他懷中。

朱從循也笑了,寵愛的抱住她。

是呀,也許她就是為他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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