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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亞]只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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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5:29 |倒序瀏覽
只愛你 作者:沈亞

談戀愛很麻煩,所以他必須深思熟慮,  
除非百分之百認定對方適合自己,否則還是不要有後續。  
知道她的職業是空姐,但看她逛動漫展的模樣,  
實在很難與空姐溫柔婉約的形象聯想在一起。  
當她手上拿著漫畫書時,眼中晶燦閃亮的光芒,根本和小女孩沒兩樣。  
這樣的她,會是他要的嗎?  
才剛認識,她就讓他看到了她最糟的部分--一屋子的亂。  
她是故意的。  
男人在她生命中來來去去,她卻是一個也沒記住他們的長相,  
而他是她唯一記住臉孔的男人。  
是的,職業上她是端莊美麗、溫柔婉約、脾氣好的空姐,  
但私底下,她卻是不折不扣的干物女,而且脾氣並不好。  
什麼樣的男人會接受這樣的女人?  
他,不會一次就被嚇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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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5:58
第一章

  迷濛中,冷冷的腳傳來溫度,一雙大手握住她的腳踝,輕捏慢揉;完全不由自主地,她翻個身咕噥著將腿再伸過去一點,好讓那雙手完全沒有阻礙地施展魔法。

  那雙手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偶爾會調皮地捏著她的腳趾頭,捏捏壓壓,當成黏土似的。

  她像一隻貓,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低鳴聲,一半是因為舒服,另一半則是愛嬌的抗議。

  大手轉向她的小腿,只輕輕一揉,她便悠歎一聲,感覺自己像顆漂浮在熱巧克力之上的棉花糖,即將融化。

  她的工作需要長時間的站立,穿著高跟鞋長時間站立的結果,是小腿肚總是緊繃著,有些同事不幸得到一雙兔子腿,更糟的甚至得了靜脈曲張,只能靠厚厚的絲襪來遮掩那些青紫色糾結的血管,然而她卻完全沒有這種困擾,因為他總是會適時地幫她按摩,一次又一次將緊繃的肌肉舒展開來。

  替她抹上她最愛的梔子花乳液,滑膩芬芳的感覺沁入心肺,她的唇角不由得往上彎。

  每一根趾頭都被好好的愛撫、照顧,每一寸肌膚都留下他掌心的溫度。

  暗夜裡,四下靜謐無聲,只剩下他胸口的心跳來到她耳邊。

  「小姐,該付帳了喔。」他低啞地說著,貪婪地索求她的吻。

  梔子花香氣在她胸口游移,纏綿得令人不由得弓起身。

  她像隻貓,慵懶得連眼睛也不願睜開,他的肌膚在她的擁抱下僨張緊繃,略帶粗糙的臉摩挲著細緻的小腹,引來一陣陣戰慄的回應。

  瞌睡蟲一隻一隻被殲滅,身體纏繞著火焰,她輕輕歎息一聲,想著這樣的「付款方式」實在太原始,然而又太愉悅。

  在天旋地轉的一刻,他們緊緊交融,連一絲縫隙也無。

  他憐愛地撫著她汗濕的發,挑動那雙蝶翼似的睫微顫,櫻色的唇嘟噥著,趴在他身上細細喘息。

  這樣的幸福要怎麼樣才可以持續到一生一世?如果她老了、丑了,他還會一樣愛她、寵她、還是一樣義無反顧嗎?能這樣一直相守到老,好像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細心地拉起被子,任她枕在肩窩上,他依偎著她的發,什麼話也沒有說。

  他不習慣在這種時候說些甜言蜜語,那會讓他自覺低劣;他也不習慣在這種時候翻過身睡去,那會讓他感到下流。他喜歡聽她的呼吸聲,喜歡靜靜地抱著她,什麼也不想。

  對他來說,愛她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實在不需要特別強調。

  「有一天我會老。」她悶悶地說著。

  然而女人總需要保證,就連他的潤晴也不例外。

  「就算你老得皺巴巴,我也一樣喜歡。」

  「五十歲的老太太跟十八歲的妙齡少女,誰都知道要選誰。」

  「選你。五十歲的老公公應付不了十八歲的少女了。」

  「意思是說你五十歲的時候選我,只是出於無奈的選擇?」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真是挑剔。「當然不是。因為你是這世上最適合我的女人,我們本來就應該一起老去。」

  「應該嗎?」仰起臉蛋,她故作沉思狀。「我不是很確定……」

  「要怎麼樣你才會「很確定」?」他笑了,知道自己得起床,他從來不是那種好命到可以在纏綿之後立刻翻身睡去的爛男人。

  「如果有一碗麵讓我填飽肚子……」

  他的好命是纏綿之後翻身親吻愛人櫻色的唇,然後跳下床去準備消夜。

  她抱著被子竊笑著,赧紅的雙頰染著引人遐思的顏色。「這次不需要用身體來付帳吧?」

  他立刻回頭跳上床,邪惡地笑道:「乾脆現在先付,趁床還熱著。」

  她嬌笑著閃躲,在床上尖叫著翻滾,滿室都是幸福的香氣,儘管是在這冷冷的冬天。

  一個男人如果只肯在做愛前餵飽女人,他的愛情溫度也只夠維持到做愛結束的那一刻。

  一個男人如果無時無刻都願意為女人在寒冷的冬天裡跳下床去泡一碗麵,而女人又碰巧也欣賞他的舉動的話,幸福應該就已經握在指掌之中了吧。



  「我去上班嘍。」成彥來到她的床前,輕輕地在她唇邊印下一個吻。「早餐在桌上,要記得吃。」

  「好……」她咕噥著答話,眼皮還沉重得睜不開,睡意襲人,她迷迷糊糊地說:「十點要打電話叫我喔。」

  不知道成彥有沒有聽到?鐵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傳來,她轉個身抱著溫暖的被子繼續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機的鬧鐘滴滴嘟嘟地吵著,她把被子蒙得更緊,從腦海裡將那吵鬧的聲音驅逐出去。

  她還是渴睡,想沉迷在睡夢中什麼都不去思考。

  直到電話的聲音吵鬧起來,她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抓起電話,沒好氣地開口:「喂?」

  「該起床嘍。」成彥微笑的聲音在線路另一端傳來。「快起來,不然你又要遲到了。我還在開會,晚上到了之後打電話給我。」

  「好……」呼嚕嚕地,她掛上電話,翻個身仰躺在床上瞪視著天花板,眼皮重達千斤,四肢百骸都像不屬於自己似的酸痛不已,神智再度慢慢飄離……等她發覺的時候,電話正震天響著。

  「喂!好啦!」果然又是成彥,他還真瞭解她,知道她一定又會睡過去。

  滿室陽光燦亮,初冬冷冽的感覺似乎退去了些,她伸著懶腰,四肢的酸痛讓她不由自主地皺起臉。

  這個成彥……看上去人模人樣,戴上眼鏡還有那麼幾分斯文氣質,誰知道私底下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根本是食人魔啊。

  昨夜的記憶回到腦海裡,讓她忍不住彎起了唇角;被這樣一隻表裡不一的食人魔寵愛著也不是太糟糕的事,除了偶發的肌肉酸痛之外,幾乎沒有副作用。

  拖著懶洋洋的身體離開臥室,腳上踩著成彥買給她的可愛龍貓拖鞋,身上穿著破舊的運動服跟一條爛爛的七分睡褲。

  走到客廳裡,完全反射動作地打開電視半躺在沙發上,矮桌上放著已冷的早餐--一個飯團、一杯奶茶跟一個蛋餅。

  成彥總會為她準備早餐,雖然菜色不佳,但心意可貴;他不是那種很懂得討女孩子歡心的男人,他所做的都很實際,而實際跟浪漫通常扯不上什麼關係。

  雖然她不喜歡千篇一律的早餐,不過還是很有誠意地吃了一部分,剩下的就留在桌上,晚上成彥回來的時候自然會解決掉。

  難得今天是這樣的好天氣,雖然還是要上班,但燦亮的陽光為她的心情加分。

  不過,想到今天的行程,她高昂的情緒便稍稍蒙上陰霾。她得飛去美東,而且是三天來回的那種爛行程。

  頭一夜在飛機上,第二天下飛機的時候是已經累得半死的清晨,第三天則是凌晨三點得出發。

  慘哉!陽光大概只來得及照到她的眼睛。

  大家都以為空姐的生活多采多姿,事實上跟她一樣悶到發霉的空姐滿坑滿谷。

  也許他們所想像的是另外一種空姐?不用趕時間、端盤子、洗廁所,只要每天打扮得美美的賣笑就可以--就算是那樣也還不夠,還要有釣不完的金龜婿、用不完的大把鈔票、玩不膩的各國景致--真是天大的誤會,那不是空姐,那是千金小姐才會有的生活。

  她只是個普通的空姐,經常清晨四點就得起床,趕著飛去某個討厭的國家,在飛機上應付喜歡毛手毛腳的乘客,要求多到教人眼花撩亂的無聊搭訕者,總是緊張兮兮的歐巴桑、歐裡桑,哭鬧不休的小孩跟因為年華老去而變得十分苛刻的座艙長。

  以前深深嚮往的工作真的臨到頭上,做個三、四年,她已經覺得自己老得可以退休。

  真不敢想像要像德雅那樣熬十幾年才熬到座艙長,任她們這群年輕的女孩在背後指指點點,那是什麼樣的生活?

  畫著妝,她凝視著鏡子裡頭自己那張上妝後像陶瓷娃娃般無瑕的臉;眼睛大大、鼻子高挺、眉兒彎彎、唇兒嬌媚,雖然不是傾國傾城之貌,但也算還有幾分姿色。將頭髮盤在頭上束起,光亮的前額飽滿,笑起來的時候整張臉顯得精神好看。

  許多人說她是飛航之花,雖然言過其實,不過聽起來還是很讓人心花怒放。

  穿上旗袍,纖細的腰肢顯得不盈一握,不過實際上她已經胖了三公斤,這件旗袍快穿不下了;二十六腰離她遠矣,她現在只能很努力地保持不要超過二十八腰,不然真的會把制服給崩裂。

  她渾圓高聳的胸部很有看頭,屁股小了點,但修長的雙腿足以彌補那一點點小小的不足。她穿上旗袍還是很好看的,甚至有同事說她現在比以前還要好看,以前的她太纖瘦,像個紙片人,有一種薄命的感覺,現在稍微豐腴些,反而顯得雍容漂亮。

  跟成彥在一起最大的好處是他會逼著她吃東西,深怕她餓死自己;在他的努力下,她不但沒餓死,反倒胖了不少。

  然而愛情與麵包之間似乎真的難以平衡,她樂於自食其力,但偶爾也嚮往華屋美鑽,儘管那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如果生活能過得更放肆一點,也許她會更快樂?

  她不想十幾年後變成像德雅那樣的座艙長,她不想繼續飛個十年,在背後讓人罵著這樣的樣貌年紀怎還敢繼續擔任空姐。

  這樣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太幼稚?



  「聽說頭等艙來了一個大人物耶。」

  「廢話,頭等艙裡不坐大人物,難道還有市井小民?」

  飛機上的廚房裡,她們七嘴八舌地閒聊著。這裡從來都是八卦集散地,一群鶯鶯燕燕沒事就在這裡對著客人們品頭論足。

  「是真的大人物啦,周俊傑。」

  「周俊傑?那個歌手嗎?」

  「嘩!他真的好帥!帥爆啦!」

  「你們只知道周俊傑是有名的歌手,但你們不知道他是翌光集團的二世祖吧?」說話的女子名叫淑貴,這班飛機的八卦集團總裁,要問什麼小道消息找她準沒錯,真可謂「上知演藝下知企業」,無所不包。

  「那是什麼?」

  「笨喔!翌光是目前世界電腦儲存系統的先驅,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光盤片跟光盤機都是他們家製造出來的;而且翌光集團是傳統產業出身,還是我們公司的大股東呢,實力之雄厚啊。」

  「啊?」女孩們頭上飛過一群背著問號的烏鴉。

  「拜託!你以為一個歌手背著那麼多頭銜幹嘛?美國MBA勒!不是為了繼承家業,念那麼多書卻出來唱歌不是暴殄天物?」

  「會唱歌已經帥到爆炸了,而且唱歌也賺很多錢啊。」

  「吼!短視近利!唱歌是能唱一輩子?像那些老得不能再老還拉皮整容出來賣唱的人一樣?多命苦!人家接受採訪的時候早就說過了,唱歌只是興趣跟副業,說到底是要回家繼承事業的,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進可攻、退可守,簡直零缺點。」

  「可惜是個花心大少。」

  淑貴聳聳肩。「這倒是。周俊傑花名在外,狗仔隊愛死他了,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一樣,一天一個。」

  聽著她們的閒聊,正在準備餐點的她無聊到想打瞌睡。

  二世祖也好,名歌手也好,一天賺一座金山也罷,是會掉到自己的口袋裡嗎?條件那樣好的男人無論如何輪不到她們頭上,空姐沒事就會釣到金龜婿的傳言向來只是傳言,真的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人屈指可數--機率當然是比中大樂透要高一點啦,不過真的也就只高那麼一、點、點。

  釣到機長、少爺的機率倒是比較高,但她向來不吃窩邊草,弄不好搞得聲名狼籍,連工作都要丟掉,報酬率又不高,實在太划不來。

  那個周俊傑條件再好,也不用多去看一眼,更何況還是個花心大少,劈腿功夫比什麼都高強的男人最是可怕。

  「喂。」淑貴來到她身邊,推推她的手肘。「等一下我要去頭等艙點餐,要不要一起去?」

  她只是淡淡微笑。「為什麼要一起去?今天頭等艙才五個人,你忙不過來?」

  「去見見那個人中豪傑啊。」

  「……不用了,我沒興趣。」

  「別一副槁木死灰的樣子好不好?去看一下又不會死!」淑貴瞪她。「你最近真的很怪耶,又還沒真的死會,幹嘛表現得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只是去看一下又沒叫你跟他上床。」

  她只淡笑著搖頭,腦海裡不禁回想著昨夜的纏綿,雙頰悄悄緋紅起來。「這麼好的機會應該留給各位去爭取。」

  「去嘛,潤晴是我們的頭牌呢,要是他連潤晴都看不上,我們沒希望啦。」同事們在身後嘻笑,扇風點火。

  「唉唷走啦,機會難得嘛,就當是欣賞珍禽異獸好了,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貴的珍禽異獸呢。」

  「淑貴--」

  「幹什麼?」座艙長德雅走到廚房,冷冷掃她們幾眼。「全都吃飽撐著了?」

  「沒。」淑貴吐吐舌頭,抓了兩本菜單,拖著她便往頭等艙走。「我們現在去請客人點餐。」

  「噯……」

  「走啦。」



  才走到頭等艙,淑貴就借口肚子不舒服,居然遁走;她莫可奈何地拿著菜單踏進去。

  頭等艙裡安安靜靜的,一對美國籍的老夫妻、兩個年輕男子,跟一個正瑟縮在椅子裡頭的小女孩。

  以前她很愛這裡,總覺得每次踏進來都會有驚喜;也許看到某個大明星,也許見到某個富豪,就這樣貼近咫尺望著,彷彿連自己身上也能變得鑲金戴玉似的,真是天真!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距離也許很近,然而她與他們依然是兩個世界的人種。

  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行業沒有尊嚴,只是有時還真的很難從別人眼裡看到尊嚴--所以有些客人說她是冰山美人,一臉的高不可攀;難道他們都不知道人有很多樣貌嗎?

  她微笑著為每位客人點餐,每個客人的臉孔也都在她眼底一閃而逝,留下的只有號碼:1A、1B、?A或者8E--很不幸的,她患有服務業人員最不該得的病:臉孔分辨困難症。

  她總是搞不清楚誰是誰--老實說她連湯姆克魯斯跟基諾李維都分不太出來。不幸的是,她每天都要為那麼多客人服務,把每個人都簡化成號碼,變成她的本能反應。

  「兩位好,請問想吃點什麼呢?我們有牛排--」

  「小叔叔,我不舒服。」

  突然,瑟縮在椅子上的小女孩泫然欲泣地抬頭開口,聲音聽起來可憐兮兮的。「我肚子痛。」

  皮膚黝黑的男人微微蹙起眉,伏下身子凝視著小女孩。「這次真的是肚子痛嗎?」

  「真的啦。」

  「小曦,我們已經在飛機上了,飛機也已經起飛了喔,你現在裝病也沒有用了。」

  「我沒有裝病,人家是真的肚子很痛啦。」

  小女孩的臉色看起來的確不太好,蒼白得有些異樣,他連忙摸摸女孩的額頭,感覺似乎並不燙手,但小孩痛苦的模樣不像裝出來的,於是他緊張地抬頭問:「小姐,請問飛機上有醫生嗎?」

  「我肚子很痛,真的很痛很痛!」小女孩忍不住哭了起來,隱約的啜泣聲在頭等艙內顯得特別清晰,幾名乘客都回過頭來探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要去廁所!」女孩突然焦急地扯著安全帶。「快點快點!我要去廁所!」

  「別急別急,我來幫忙。」潤晴連忙解開女孩的安全帶,握著她的手往洗手間小跑步。

  女孩進了洗手間,那男人不放心地跟了上來。「是吃壞肚子嗎?小曦?」

  「你走開啦!」女孩在廁所裡哭著:「我好痛啊!」

  「這怎麼辦才好?」男人的臉色變了樣。「請問這裡距離最近的降落地點還有多遠?」

  潤晴也憂心地蹙起眉。「飛機上有病人的話是可以緊急迫降沒錯,不過我們現在正在太平洋上空,要找到可以迫降的地點可能還要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那……飛機上有沒有醫生?」

  「我馬上請同事廣播找看看--」

  「不要找醫生!」女孩突然在裡頭哭喊:「你們都走開啦!我只是肚子痛!」

  見多識廣的她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女孩的年紀看起來還很小,會這麼早嗎?

  「請問小妹妹幾歲了?」她壓低了聲音問。

  男人愣了一下,雖然還沒有意會過來,但還是直覺地回答:「十二歲。」

  潤晴「啊」了聲,理解地點點頭。

  十二歲,現在的女孩月事來得早,十二歲並不稀奇。「您請先回座位吧,這裡我來處理就可以了。」

  「可是……」男人的表情顯然非常不放心,他憂心忡忡地再度敲敲門。「小曦,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你走開啦……」女孩在裡頭窸窸窣窣地哭著。

  男人為難地望著她,她安撫地朝他微笑。「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她的。」

  男人轉身離開,卻頻頻回頭,一臉憂心不安。他有雙深邃又憂鬱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

  「嘿,我可以進去嗎?」貼著廁所門,她輕輕問著。

  女孩在裡頭哭得慌亂。「我……弄不乾淨……」

  「你開門,不要緊張,沒事的。」

  「小叔叔走了嗎?」

  「走了。」

  女孩這才悄悄地將洗手間的門拉開一條縫,望見潤晴美麗溫柔的臉,哇地忍不住又哭。「我流好多血……」

  「我知道。」確認女孩只是來潮之後,她稍稍安了心,微笑著安撫她:「衣服弄髒了嗎?」

  女孩拚命點頭。

  「別哭,不用怕,我去拿止痛藥跟乾淨的衣服給你。你先關上門,我馬上來,好嗎?」

  女孩慌亂雪白的臉終於有了點血色,她點點頭,再度把門關上。

  拿了必備的用品回到洗手間前,她敲門硬擠進去,幸虧是頭等艙的洗手間,空間大不少,要是經濟艙的,那可真是麻煩了。

  坐在馬桶上的女孩臉色蒼白得像一隻鬼,連嘴唇都嚇白了。潤晴將臨時改小的裙子跟乾淨小褲交給她,親切地教她該如何應對。

  幾分鐘之後,又有人來敲洗手間的門,男人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小曦,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你慢慢來。」潤晴朝女孩眨眨眼。「不舒服的話可以多待一下沒有關係。」

  「可是叔叔他……」

  「我會告訴他--」

  「不行!」女孩斷然拒絕,臉紅了起來。「不可以告訴他!這好……好丟臉。」

  潤晴微笑,輕輕拍拍她的頭。「這並不丟臉,你長大了啊,只是來的時間不大恰當而已。」

  女孩垂下雙睫,美麗的弧度輕顫,她的唇終於稍稍恢復了紅潤。「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

  敲門聲再度響起,這次急迫得多,潤晴笑了笑。「好,我瞭解你的感覺,這是有點害羞沒錯,那我出去了。」

  男人在外頭等得心焦如焚,淑貴也出現了,表情十分好奇。

  「她--」

  潤晴朝他做個手勢,示意他降低音量。「沒事的,她只是……嗯……有女初長成。」

  「什麼?」男人傻眼了,愣愣地望著她;她是他所見過最好看的空姐,笑起來甜甜軟軟的,有種奇妙、令人安心的魅力。

  尾隨而來的淑貴站在男人身後作個誇張暈倒的表情,逗得她不由得露出笑臉。原來他就是她們口中前途燦爛似錦又帥得天崩地裂的鑽石級單身漢啊。

  「有女初長成,這樣說您還不明白嗎?」潤晴朝他露出有所保留的神秘笑容,她手裡還拿著女孩換下來帶著血腥味的裙子。「這件衣服洗乾淨之後,我會請公司幫您送回去。」

  男人終於恍悟,鬆了口氣,居然手捂著心做個誇張的表情。「天,嚇死我了。」

  「不過,女孩子比較害羞,她不想讓您知道這個小秘密。」溫柔的臉露出俏皮的微笑,柔潤動人。

  他笑了起來,笑容點亮那張略帶憂鬱的臉龐。「我明白。真是非常感謝你。」接著他拿出名片遞給她。「周俊傑。」

  雪白的名片上只有三行黑字,周俊傑、一行電話跟一個E-mail信箱;真是簡潔有力。

  「你呢?」他已經完全被迷倒了,不由自主地露出最帥的笑臉,眼眸半垂。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什麼樣的角度最迷人,而且從未失手過,眼前這一個當然也不能例外;她一定認識他,只是職業守則讓她非得表現出一點也不震驚仰慕的模樣。

  「咦!我們沒有名片。」

  「我知道,所以我才給你名片,好讓你寫。」他又笑了,再度遞出鋼筆。「這次多虧你幫忙,落地之後讓我請你吃頓飯?」

  他身後的淑貴這下完全暈倒了,翻著白眼靠在洗手間的門上。

  「咳。」潤晴忍俊不住,只能以咳嗽掩飾笑聲。

  周俊傑詫異地笑,那雙帶著輕愁的眸子燦亮了起來。「這真是我所得過最奇怪的反應。」

  強忍著笑,她努力做出正經的表情,卻很失敗地抽搐著唇角。「不……跟您沒有關係--我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沒那麼好笑……」

  他挑挑那兩道濃眉,饒富興味的表情。「原來我一點也不好笑,我該感到難過嗎?」

  「不,當然不用。」她笑著將鋼筆推回去。「謝謝你。不過,這只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請吃飯就不用了,我相信您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我的確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第一件就是請你吃飯。」

  如果她再不把這裡結束,淑貴就要暈死在地上了。

  潤晴忍著笑一徑搖頭,側身閃過周俊傑不死心的手。「我還有事情要忙,再度感謝您的邀約。」她說著,將暈死了N次的淑貴拖起來。「我們馬上回來為您點餐。」

  傳言中的花心大少果然名不虛傳,隨隨便便就要約女人吃飯,真是半點格調也無。

  還是成彥好,第一次約會之後足足讓她等了一個月,等到幾乎忘了他的存在,他才歎息著打電話過來約吃飯。

  她不喜歡隨便的男人,那讓她覺得自己不值得深思熟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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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6:25
第二章

  為了這件事,她被淑貴跟其它女孩子整整笑了兩天。她們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不停地在她身邊繞過來繞過去,希望能從她嘴裡聽到更八卦、更勁爆的消息。

  「他真的請你吃飯?去哪裡?你答應了沒?」

  「當然沒有。」

  「嘩!放長線釣大魚耶!」

  「拜託……」

  「聰明!聰明!急色鬼都沒有好下場,這招才高!快點快點,筆記筆記!」

  潤晴哭笑不得。「別鬧了你們,我有男朋友的,怎麼可能隨便答應客人的邀約。」

  「只是吃飯又不是上床。就算結了婚,也可以跟男人出去吃飯的。」

  「就是嘛,潤晴太保守了啦。」

  「你們不要在那裡瞎起哄,沒事跟那麼有魅力的男人出去吃飯幹嘛?給自己找麻煩?」

  「淑貴現在是在說反話嗎?」

  「這叫激將法,哈哈哈哈!」

  打開飯店房間門,她沒好氣地笑罵:「都出去,我要睡覺了。」

  「下逐客令耶。」

  「放心,還有我在這裡。」跟她住同一間房間的淑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一定逼她招供,各位姐妹洗乾淨耳朵,明天一定精采唷!」

  女孩子們嘻嘻哈哈地離開了,耳根子終於清靜,不管後頭淑貴的怪表情,她決定給成彥打電話。

  才拿起床頭的電話,淑貴便笑了。「急著報平安啊?現在台灣半夜呢。」

  白她一眼,拿著電話的手有點尷尬地停在那裡。

  「安啦安啦,我知道你們濃情蜜意,分開一兩天都不行。呿,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難分難捨的,真叫人羨慕啊。」

  「你這張嘴,」潤晴笑罵:「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定要這樣欺負我你才高興?」

  「好玩嘛!而且我還真沒見過狗嘴裡吐得出象牙的。」淑貴也笑,翻個身躺在床上歎息。「我真的很羨慕嘛!怎麼你運氣那麼好?好男人大把大把任你挑,我就半個都沒有?」

  「樣樣都好,就是窮。要是能再有錢那麼一點……點,就完美了。」

  「嘩!」淑貴笑罵著撲過來。「你這女人真是不知足啊!人也要,錢也要,那不如去當周俊傑的女朋友,哈!對了對了,主修呂成彥,副修周俊傑怎麼樣?」

  「嗯,這想法滿好的,錢也有了,人也有了,我考慮你的提議。」

  淑貴大笑。「虧你說得出口!」

  「用說的當然說得出口,用做的那可就不一定嘍。」潤晴朝她扮個鬼臉。「人生嘛,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嘍。」

  「小心你的願望成真。」

  「這算是詛咒這是祝福?」

  淑貴一臉壞壞的笑。「看你希望嘍!」

  如果照她的希望,那就把周俊傑擁有的錢都挪給成彥,這樣一來,不就人財兩得了嗎?哈哈!



  兩天前。

  清晨七點半,他的手機開始發出「嗡嗡」的震動聲,他立刻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張睡得呼嚕呼嚕的臉蛋。

  伸手按掉手機,他溫柔地吻著她的唇辦,而她照例完全沒有動靜。

  他起身,還是很有些震驚地望著她的睡姿。這真是世界一大奇觀,怎麼會有人可以睡得下半身跟上半身份彆扭向兩邊?她側身,纖細雪白的手臂抱著羽絨被,雙腿卻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捲著麻花;這樣睡覺應該很累吧?難怪她永遠都是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歎口氣,他輕柔地將她的腰扶正,修長漂亮的腿也隨之轉過來,這樣看起來好多了。明知道過不了幾分鐘,她又會睡得歪七扭八,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幫她調整姿勢,順便拉過另一條毯子蓋住她的腿,免得受涼。

  梳洗完,他還是有些疲倦。最近公司加班太多,每天都忙到深夜兩點後才能上床睡覺;潤晴在的時候他盡量不加班,但她接下來又要飛美國三天,如果這三天可以把進度趕完就太好了……不過那好像不太可能?

  八點,他騎著腳踏車往巷子口去買早點。

  其實他的早餐很簡單,通常是到便利商店買塊麵包配著咖啡囫圇吞棗就算了;但潤晴不上早班的時候他會幫她準備早餐,如果不幫她準備的話,她會餓到公司,然後隨便打發,有時候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美其名是正在減肥,事實上她根本是懶得吃飯。

  都已經餓成紙片人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會變得很差吧?

  早餐店的老闆娘看到他,微笑起來。「飯團不加蛋、一個蛋餅、一塊蘿蔔糕跟奶茶?」

  「嗯。」他點頭,有點不好意思。潤晴很挑食的,買了她不愛吃的東西。晚上他會多出很多消夜。

  「這麼早?你女朋友不用上班?」客人雖然很多,但老闆娘還是很熱情地跟他閒聊,這讓他不大自在,只能胡亂應著。

  「啊,是啊。」

  「你真體貼,老是幫女朋友買早餐。」

  「嗯。」不買的話她會餓肚子啊,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老闆娘將準備好的早餐交給他,臉上漫著溫柔的笑意。「謝謝,慢走。」

  騎著腳踏車回到家,他將早餐放在桌上,火速換了衣服,臨走前還不忘回到房裡溫柔地望著又扭成麻花的潤晴,俯下身子在她唇邊印下一個吻。「我去上班了喔,早餐放在桌上,要記得吃。」

  「好……」她咕噥著答話,眼皮還沉重得睜不開,迷迷糊糊地說:「十點要打電話叫我喔。」

  「好。」揉著她的一頭亂髮,他眼神溫柔,她又睡著了,櫻唇微張,睡顏像回孩子。

  他的心滿滿的泛著柔情。這傢伙糊塗又懶散,打扮起來樣子很美,大家都羨慕他有個美得可以當模特兒的女朋友,卻不知道她在家裡其實邋遢得很,正是時下「干物女」的代表人物,但那是他最愛看的樣子。

  他喜歡看她穿著舊舊的運動褲、洗得走樣的上衣、披頭散髮、脂粉末施,懶洋洋地窩在他們一起選的沙發裡,模樣似隻貓。

  他一點也不介意她臉色蒼白,不介意她看起來像個歐巴桑,他喜歡她那種懶散隨意的模樣,一點也不保留地在他面前露出疲憊傭懶的醜態。那讓他有「家」的感覺。

  他喜歡每天下班的時候去買兩個便當,在自助餐前挑揀著她愛吃的菜;喜歡回到家的時候她趴在沙發上對他露出甜甜的笑,等著他。

  別人羨慕他有個當空姐的漂亮女朋友,但他更喜歡家裡有個可愛又懶散的小黃臉婆。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而已,光是看著一張睡臉,光是想著一個人,甜蜜的感覺就在心底漾開,久久不去。



  「成彥,開會了。」小李朝他揮手作個鬼臉,順便以唇語無聲說道:「老韓發火了,動作快點。」

  呂成彥看了看牆上的鐘,還差十分鐘才十點。

  想了想,他將桌上的數據稍微收拾一下,等著。

  人員一個個進了會議室,最後進去的如萱踏進門立刻又往後跳了一步,轉頭對他無聲鬼叫:「快點!」

  剛好,十點整。

  他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在等了十幾響之後線路另外一端才有她睡意濃厚、慵懶的聲音響起。「喂……」

  「該起床嘍。」他微笑著說:「快起來,不然你又要遲到了。我還在開會,晚上到了之後打電話給我。」

  「好……」

  雖然聽到她這麼說,他心裡卻還是有點擔心,不知道會不會躺回去又繼續睡?上回她睡過頭,結果飛機等了她一個鐘頭,公司直接記她一個大過,讓她難過了很久。晚一點再撥一通電話好了。

  「喂!」突然,會議室裡冒出老闆老韓先生的臉,他凜著薄冰似的臉,寒聲道:「開會。」

  他揮著手上的資料,平靜地開口:「我拿數據而已,就來了。」

  想了想,又撥了通電話,這次還是又等了十幾響,果然又倒回去睡了嗎?「喂?」

  「嗯……」睡意濃厚。

  「起床嘍。」

  「好啦好啦。」線路那頭的語氣不善,此刻的她一定是一臉惱怒,被吵醒的她從來都沒有好脾氣。

  「我要去開會了,不能再打電話給你,一定要起床喔。」

  「好咩。」她摔上電話,孩子脾性的火氣從線路那端傳過來這裡,他搖搖頭,也收了線。

  進了會議室,所有人全都正襟危坐,老闆韓先生週身上下籠罩了一層厚厚的寒霜,看也不看他一眼。

  「剛剛說到哪?」老韓沒好氣地繼續:「這個提案,被退回來了。」他拍拍桌上的企畫案。「了無新意!這客戶我們已經合作很久了,我上禮拜不就說過了嗎?不要老是拿以前的東西隨便改改就丟出去,現在外頭的小廣告公司滿地都是!比我們便宜、比我們有創意的多的是,你們花點腦袋做事行不行?」

  老韓的炮火隆隆,每個人都縮著肩膀聆聽教誨,而他也一樣低著頭,用筆在筆記本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畫著素描。

  他畫了一隻貓,有著潤晴的臉的大頭貓,懶洋洋的樣子,超可愛。

  「動畫部門,拜託你們多加一點班好嗎?我是沒給你們加班費嗎?為什麼到現在那支CF的動畫部分還沒有弄好?」

  小李的腿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他,他抬起頭,表情冷淡。「我們已經加了很多班,客戶的要求很嚴格,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廣告月底就要播了,能不能拜託多加油一下?」老韓對著他獰笑,虛偽的笑容讓老韓的臉看起來恐怖極了。

  他是動畫部門的主管,說是主管,但其實底下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才剛從美術學校畢業的小妹,實際上的製作只有他跟另外一個助手執行,老韓不肯花大錢請外頭的製作公司外包,拚了命壓搾他們兩個,每天加班到十二點也不能令他滿意。

  小李又踢他,他只好歎口氣抬頭。「好的,我們會盡量趕上進度。」

  這答案老韓當然不滿意,但他這次卻什麼話也沒說。轉向另外一個案子繼續開火。

  中午休息時間,一同吃飯的小李忍不住抱怨:「唉唷!你嘛幫幫忙,不要老對老韓不理不睬的,小心哪天項上人頭不保。」小李是公司的企畫業務經理,油嘴滑舌,卻向來與他交好;不過,就像大部分的業務一樣,聽他說話得打點折扣。

  成彥低頭繼續扒他的飯,表情依舊冷淡。

  「我不是開玩笑的耶,老韓最近真的對你很不滿,他覺得使喚不動你了,現在外頭年輕又便宜的動畫師滿坑滿谷,隨便找個人來替代你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讓他換好了。」他回答,很有點有恃無恐。不是他高傲,而是他自覺已經盡心盡力。這不過是一份工作,不是他人生的全部,做到這程度已是仁至義盡,要再多也沒有了。

  「喂……」小李拖長了尾音。「別這樣嘛,你女朋友在的時候不加班就算了,平常就多加一點,老韓都點名了,你不加就是不給他面子,不給老闆面子,還混得下去啊?」

  「加很多了,再加下去就要替他賣命。」成彥翻起眼睛,給他一枚冷眼。「他給我多少錢替他賣命?」

  一個月給他二十萬他也肯賣命,拚個三、五年就可以跟潤晴牽手退休,從此海闊天空;然而老韓付不起這個價格,一分錢一分貨,老韓這人石頭裡也想搾出血來,太不人道。

  不過回頭想想,若是真有人一個月付他二十萬,要他每天工作十八小時,他願意嗎?潤晴那樣需要人照顧,雖然她總嘴硬得不肯承認,但如果真要她一個人獨守空閨五年,恐怕她連三個月也熬不下去。金錢跟愛情的選擇題,他的答案實在很簡單。

  「你這人就是這樣,不思上進。」小李嘟囔著埋怨,有點沒好氣地戳著食物。

  其實成彥很有想法又超有創意,許多他想破頭也搞不定的企畫案跑來問他,他總能輕鬆指點明路,實在是干企畫的最佳人才。偏偏他就是不肯,賺累,有多的時間他寧願回家陪女朋友或者發呆看電視。真搞不懂!才三十歲的男人,怎麼一點企圖心都沒有?

  不過,望著成彥那張冷臉……那張臉不笑的時候實在很有點嚇人,冷颼颼的,眼光只要稍微嚴厲一點,就帶著冷冽殺氣,呼!

  「下午我要去XP開會,下半年度的預算要出來了,你跟我去吧?」

  「不要。工作都做不完了,還陪你去開會?」

  「他們喜歡你嘛,說你看起來忠厚老實,一定不會騙人。」小李哼哼哈哈地怪笑。「我說他們眼睛有問題,我明明比你高又比你帥,居然敗在不夠忠厚老實?」

  這完全是鬼話。他哪裡看起來忠厚老實了?簡直是個冷面殺手!不過大家兄弟嘛,開預算會議這種苦差當然要有難同當。

  「你自己去,我動畫部的去開什麼年度預算會議?怪裡怪氣。」

  「吼唷,又不是不付你薪水。走啦!開完會還可以開小差,我請你喝咖啡。」

  「免。便利商店一杯二十五元的咖啡我也覺得很好喝。」

  這人,真像是拖不動的老牛!難怪老韓他們想提攜他又總下不了手。他們公司的規模夠,就算專為他成立一個大型的動畫部門也不是辦不到,但成彥這種死公務員的心態始終不改,寧願陪女朋友發呆也不肯加班的態度實在教人頭痛,對於這一點,小李也只能歎氣,莫可奈何。

  如萱慢條斯理地啜飲著咖啡。「歎什麼氣?人家成彥跟你們不一樣,他才不稀罕過你們這種工作狂的生活。」

  「什麼工作狂!」小李嗤道。「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

  「是喔是喔,每天開不完的會、加不完的班,女朋友算什麼?連老婆孩子都可以扔在一旁納涼,美其名是為了事業前途打拚,其實根本是無聊到翻的笨男人,老想著等退休後才開始享受人生,到時候不但錯過老婆的青春,還錯過小孩的童年;在家庭重要的場合總是缺席的男人,勢必在老婆小孩的生命中也會變得無足輕重喔。」

  「見鬼了!你還沒嫁人,居然可以說出這一大堆的鬼理論。」

  如萱嘿嘿一笑。=羊虧還沒有。要是嫁了你們這種人,哭都來不及。」

  「閣下的意思是要嫁就要嫁成彥這種的?」

  如萱紅了臉,沒好氣地拿吸管扔他。「是又怎麼樣?像成彥這種的又不只有呂成彥一個!」

  「在哪?」小李作勢左顧右盼。「現場我就只看到他一個啊。」

  他們打鬧起來,他卻只慢慢的喝著飲料,但笑不語;其實他的心思早已飛得老遠,哪裡還聽得到他們的對話。

  快一點了,潤晴現在應該已經在機場上準備出發了吧?忘了提醒她要記得帶保暖的衣物,不知道她會不會又糊里糊塗的忘了帶?

  俗話說,天生一物克一物,果然不假;原本無憂無慮、無慾無求的他遇上潤晴之後,居然慢慢變成這樣一個嘮叨又操煩、老太婆似的男人,真是始料未及啊。



  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吁了口長氣,他累攤在沙發上,無意識地望著屋子發呆。

  小房子像被轟炸過,兩人的包包衣物書報漫畫各種雜項堆得到處都是;難怪潤晴老說打開衣櫃的時候衣服少一件,這哪裡是少一件?是少了許多件吧?

  躺在沙發上,他實在沒力氣起來收拾,身底下還壓著潤晴脫下來沒收的衣服,桌上則放著潤晴吃剩的早餐。連把吃剩的東西放進冰箱也懶,真是教人無言啊。

  疲倦的感覺侵襲著他,幸好潤晴的衣服上有她的味道,梔子花的香味隱隱傳來。少了她,他覺得很孤單。幸虧有這一屋子的混亂,感覺潤晴才剛離去不久,不然感覺會更孤單寂寞吧?

  翻個身起來,他慢慢收拾著潤晴早上吃剩的早點,奶茶已經發酸,咬了幾口的飯團也只剩下冷飯的滋味,不過他還是慢慢的吃著,一點也不介意這是潤晴吃過的東西。

  他喜歡這樣的生活;如果潤晴同意,他很願意立刻結婚!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沒有求婚?

  如果向潤晴求婚,她會不會答應呢?

  應該也是時候了吧……過了年,他就三十一歲了,三十而立不是嗎?正好是成家的好年紀。

  想到這裡,他的心居然緊張得噗通噗通亂跳起來。潤晴會答應吧?一定會吧?該買什麼樣的戒指?潤晴不愛花束,該在什麼地方求婚比較好呢?

  他對消夜完全失去了胃口,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讓紊亂的心跳慢慢恢復正常。潤晴還有兩天才回來,他可以慢慢想,想一種最棒的求婚方式。

  今天加班得這麼晚,潤晴不知道有沒有打電話回來?如果打回家裡沒人,她應該會打到公司去才對吧?

  驀地,他猛然睜開眼睛,打開電視。

  所有的新聞台都跑過一次,連屏幕旁的跑馬燈也仔仔細細看過之後,才終於安下心。

  沒有任何跟飛機有關的消息。

  他可以安心睡覺了。

  才閉上眼睛,電話突然震天響了起來,他嚇得從沙發上跳起,無線電話不知道又被潤晴塞到哪裡去了,客廳裡亂七八糟的,他在小山似的雜物中翻山越嶺,好不容易才撈出電話。「喂?」

  「喂?潤晴嗎?」

  線路那端傳來帶著鼻音的女聲,他聽出那是潤晴的死黨左葵;他有點失望,原以為是潤晴打回來的。

  「左葵,潤晴不在,她飛去美國了。」

  電話那頭悶了半晌,隱約的啜泣聲傳來,他微微蹙起眉。「呃……左葵,你沒事吧?」

  「沒……沒什麼……我在你們家樓下,我只是想找潤晴……吃消夜……」

  吃消夜用不著這樣痛哭流涕吧?

  左葵向來大鳴大放,有豪放女之稱;把人罵哭她很在行,但現在居然自己哭得唏哩嘩啦的?

  應該不要理她的,左葵的尖酸讓他頭痛,可是左葵是潤晴最好的朋友,兩個人的感情跟姊妹沒兩樣,如果潤晴知道左葵有難的時候他沒幫忙,一定會很生氣。

  他疲勞地苦笑。「原來是這樣。那……我也餓了,要一起吃嗎?」

  「好……那我上來了……你家有泡麵嗎?」

  泡麵?不能去外面吃嗎?真是欲哭無淚。他只好趁著左葵還沒上來前連忙將客廳裡的雜物、衣服一古腦兒掃進臥室裡,在緊迫的五分鐘內,他甚至還真的泡了一碗麵。

  門鈴響起,他覺得自己累得像條狗,沒想到打開門看到左葵,又覺得她甚至比他還慘!兩隻眼睛腫得似核桃,臉上居然還帶著傷!

  「嗨……」左葵淒慘兮兮地朝他笑。

  打開門,他什麼話也沒問,順手接過左葵手上的行李。「泡麵在桌上。  」

  養小狼狗是不良的習慣,尤其是會咬人的那種。

  左葵進了門,直接坐在沙發上發呆,眼前是剛泡好、蒸騰著熱氣的泡麵,但她一點胃口也沒有。

  「吃一點,剛泡好的。」成彥把筷子放在她面前。

  眼前的男人冷得那麼帥、那麼斯文,他的舉止多麼溫柔,態度多麼體貼,可惜不是她的。

  淚水再度蔓延,心底的傷口狠狠地被撕裂。

  為什麼呢?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有這樣好的男人在眼前而她卻不能擁有?而有些人什麼也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一切,這太不公平了啊。



  清晨時分,她突然醒了。飯店的房間很溫暖,某種聲音驚醒了她,睜開眼睛,室內一片寧靜,鄰床的淑貴睡得四平八穩,房間裡什麼聲音也沒有。

  轉頭望著窗外,繁華的夜都閃爍著霓虹,然而一片片細緻的雪花飄落,她驚奇得睜大了眼睛。原來是下雪了啊。

  也對,都十一月了,今年的雪來得早,聽說跟溫室效應還是聖嬰或者反聖嬰現象有關?回家問成彥好了,他一定知道。不像自己這種糨糊腦袋,成彥知道的事情很多很多,而其中有一部分呢,是他捏造出來哄她的。

  前幾天她打了幾個噴嚏,成彥就說了:打噴嚏的時候眼睛為什麼一定會閉上呢?因為眼珠子會噴出來喔。

  她蠢蠢的信以為真,努力了好久,還是沒辦法打噴嚏的時候把眼睛睜開,後來才發現他完全是唬她的。

  成彥帶著薄毒的冷笑話很少人能聽懂,唯有她經常被惹得狂笑不止。

  披上飯店的睡袍,她悄悄地打開陽台門,赤著腳在陽台上跳踏著,薄雪覆蓋的地板很冰,她開心得像個孩子。

  靠在陽台欄杆上,她仰著臉任雪花親吻,愉悅的感覺退去,她感到一絲孤單。

  如果成彥也在這裡就好了,他一定可以瞭解她的喜悅,雖然已經看過無數次雪景,但每次下雪,她都還是一樣好開心。

  畢竟是住在亞熱帶國家的人,看著雪花片片飛落,總還是覺得驚詫,覺得美。

  第一次跟成彥去北海道,漫天覆地的雪讓她樂翻了!她在雪堆裡打滾,怎麼樣都學不會滑雪的她還摔了好幾跤,最後終於扭傷了腳踝。

  成彥背著她在雪地裡慢慢走,那時候也飄著這樣的細雪,成彥的肩膀好寬,足以容納她小小的悲傷。

  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聰明;她有很多缺點,但她最大的優點是懂得偽裝,用溫柔甜美的外表裝出蕙質蘭心的模樣她倒是很厲害的,這一點除了她的家人跟成彥之外,無人知曉。

  因為不聰明,所以對人生也就不會有什麼領悟,她的開心與悲傷都是小小少少的、很膚淺的。幸虧遇到了成彥,也許這在其它男人眼裡會顯得很幼稚又無知吧。

  現在台灣到底幾點了?忘了戴手錶,而她又老是搞不清楚時差的問題。好想念成彥,想聽聽他的聲音,想告訴他,這裡下雪了,想窩在他懷裡撒嬌……

  她一直都被成彥寵壞了,她很清楚的知道,這世上大概不會再有人能像成彥那樣毫無條件的包容她、寵溺她。雖然拿這點作為愛的理由顯然有些薄弱,但她的要求其實也不高,能讓自己快樂、幸福,這也就夠了。

  仔細想想,跟成彥在一起的這三年,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值得這樣的寵愛?突然驚覺……她好像什麼也沒做。

  不知道為什麼,從未思考過的問題此時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恐慌感嘩地湧進心裡,而答案更是明顯得教人手足無措!

  她真的什麼也沒做。

  不擅廚藝,對家事更是無能,連每週洗一次衣服都是成彥包辦的;雖然她偶爾會買些奇怪的小東西送他,然而那多半是居於好玩的心態,她其實並不真的知道成彥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她就只是一直一直享受著成彥對她的寵愛,卻什麼也沒有付出。

  如果成彥喜歡的是她漂亮好看的外表,那還說得過去,可是事實上她在家裡邋遢得很恐怖……嗚!

  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的、用力的擁抱成彥,也許安排一趟旅遊會更棒?

  想著想著,雪不知不覺地停了,朝陽悄悄露臉,雪花在她頰邊融化,似一行蜿蜒的淚。

  那當然不是淚,就算是,也是思念的淚水吧?成彥,現在你在做什麼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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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6:51
第三章

  「勸迎登機。」

  站在艙門口,她彎著腰,巧笑倩兮歡迎每位登機的客人。淑貴說她們是賣笑的,聽起來挺尖酸,不過卻也是實情;要不,試試看臭著一張臉站在艙門口,不被座艙長拖到廁所去痛打一頓才怪。

  每個客人過來,她們總得鞠個四十五度起跳的躬,運氣不好的話,班機客滿,要鞠躬幾百次,一天下來腰酸得真教人恨不得拿鐵錘過來敲。

  「嗨。」突然,一張陽光般的笑臉走到她跟前。

  潤晴眨眨眼,有些驚訝。這張臉她有點眼熟?很帥、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帶著點孩子氣,那雙深邃的眼映著午後的陽光,燦爛如星。

  「忘了我了?」他捧著心,喔喔!這動作她熟,兩天前才看過。「我給你的名片上頭應該印張大頭照。」

  那張名片去了哪了?潤晴憋住笑,同樣恭敬有禮地彎腰。「您好,您的位置在3A,歡迎登機。」每個客人就是一個數字,再怎麼帥也是個過目即忘的數字。

  剛好,後頭的客人還有一段距離,周俊傑笑著朝她眨眨眼,就杵在艙口不肯離開。「好冷淡喔,我可是為了你特地趕這班飛機喔,就為了見你一面。」

  這當然是謊言;只不過這個美麗的巧合讓他也不介意說個美麗的謊言,女孩兒們都愛聽,而他樂於編造。

  她可以確定附近正在忙碌的同事們個個都豎起了耳朵,拿報紙的拿報紙,幫旅客搬行李的搬行李,但是呢,每個人的耳朵都跟外星人一樣尖豎著。

  「您的位置在3A,裡面請。」她冷淡地重複,同時做個「請進」的手勢。

  「還是不理我?真的好無情。」他歎息,手再度捧心,一個近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動不動捧著心故做俏皮,樣子實在好笑。

  「後面的客人要上來了,請別堵在這裡。」死纏爛打的男人最討人厭!她微微凜起臉。

  「答應跟我吃飯,我哪裡都肯去。」

  真是個無賴!

  「不可能。」

  周俊傑英俊帥氣的臉浮現出錯愕的表情,從沒被如此直截了當拒絕的他很下不了台。

  一旁聞訊匆匆趕來的淑貴,頭皮不由得有些發麻。

  潤晴轉身對淑貴微笑。「這裡交給你了。」她說著,鞠了個躬,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

  周俊傑眼巴巴地望著她離去,歎息著,楚楚可憐地望著淑貴。「她真的好冷淡呢,到底要怎樣才能約到她吃飯?」

  「她有要好男朋友的。」雖然嘴上愛起哄,但真的遇上事情,淑貴倒也不敢造次,老實誠懇地回答。

  「我只是想請她吃飯,又不是要娶她。」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嘍。」

  後頭的客人真的到了艙門口了,周俊傑卻還是不肯離開,只略略側個身讓後頭的人過去。

  一同站在艙口的女孩忍不住笑。「你好固執。不如你請我吃飯吧,說不定我會把潤晴的電話告訴你。」

  「潤晴?她叫潤晴嗎?哪個潤?哪個情?」周俊傑喜出望外。

  淑貴冷眼望了學妹一眼。「你好大方。」

  那學妹吐吐舌頭,座艙長德雅卻過來了,她微笑著朝周俊傑彎腰。「這邊請。  」

  那學妹不死心地望著周俊傑的背影,淑貴冷冷道:「別傻了,人家看上的是潤晴,不是你。」

  「潤晴有男朋友嘛。」

  「那也輪不到你。」老娘都還沒輪到呢,容得了你放肆?

  淑貴的聲音冷到極點了,學妹也只好歎口氣。「我也只是說說,他哪會真的請我吃飯……」

  「知道就好。」

  機艙內消息傳得極快,不到半個小時,她們就全都知道了,潤晴有了新的追求者,而且還是條件極佳的鑽石級單身漢。

  她能不能把持得住呢?這成了同事間的最新話題。這真是超機車、超八卦!她把不把持得住關這些人什麼事啊?為什麼她們每個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望著她呢?  

  見鬼了,她要是肯給她們一場好戲看,那她就該死了。

  不過,周俊傑顯然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他不但要給她們好戲看,而且還樂於將她們全都拉入戲中當個跑龍套的。



  潤情,是這樣寫嗎?

  名片上寫著這幾個字。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拿來給你。」同事玉祺無奈地將名片交給她。

  我想找潤情,可以幫忙嗎?


  另外一張名片則寫著這幾個字。學妹哧哧笑著拿來給她。

  「……」

  「別理他,你不理他就沒事了。」淑貴安慰她。「在飛機上痛毆頭等艙的客人是大罪啊。」

  潤情,請答應跟我吃飯。

  第三張名片很快飛過來。

  「怎麼會有人這麼……白目白癡兼無恥?!」她氣得跺腳怒罵,粉臉尷尬得火紅一片。

  「手冊上又沒有說不准乘客發名片。」

  「他沒騷擾人,只是默默的把名片交給我們。」

  「對啊,幸虧上飛機不能帶活體,不然一張名片附一枝玫瑰花,嘩!浪漫到死!」學妹的大眼睛閃閃發亮。

  「我看你才笨到死,要是被座艙長知道……」

  話聲戛然而止,座艙長德雅居然走過來,面無表情地給了她第四張名片。

  潤情,我知道耶誕老人躲在哪喔。

  廚房一陣轟然大笑!

  潤晴的臉一陣青一陣黃,她將那些名片全撕個粉碎扔進垃圾桶。「聖誕節還遠得很呢,可惡的無賴!」

  「息怒息怒,不要理他,別中計。」

  「就不信他還能寫什麼!」

  潤睛,耶誕老人起飛不利,糜鹿肚子餓。

  上頭還畫了張哭臉。

  「送一份經濟艙的飛機餐去噎死他!」

  「如果是跟你的話,吃什麼餐我都不會噎死。」

  女孩子們嘩地愣在當場,這次飛過來的不是名片,是本人。

  周俊傑臉上帶著淡淡微笑,朗眉星目帶著一絲憂愁,深邃的雙眼直直望著她。

  「請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她很火大,但依然努力保持風度,脹紅了臉,卻還是說不出半句惡語。

  「我不是開玩笑,我很認真,那麼多人可以為我見證……」

  見證個鬼啦!這傢伙腦袋出了什麼問題啊?!

  潤晴努力深呼吸,努力叫自己忽視他的存在,當他是空氣好了,不值得為這種人賠上職業生涯。「請讓開,我還有工作要做。」

  他臉上居然露出受創的表情,深邃的眸帶著幾絲傷痛黯然。「我知道我做得有點過火了,也許給你帶來很多困擾。」

  到底有完沒完?!要上演連續劇也不要選在她工作的時間地點啊!沒好氣地咬著牙,微微瞇起雙眼。「請、你、讓、開。」

  「潤晴!」見她真的怒了,同事們連忙上來勸:「別這樣,他是客人嘛。」

  「就是嘛,人家都認錯了,你別這麼凶。」

  周俊傑在一旁低垂著頭,無辜又可憐,相形之下,她簡直是個惡婦,真是天哩何在!

  翻著白眼,她連連搖頭。「隨便你們要怎麼樣安慰他都好,但我還有工作要做。」

  「周先生,你別難過,潤晴臉皮比較薄。」

  「對嘛對嘛,她平時不是這樣的。」女孩們七嘴八舌,母愛橫溢出來。

  有沒有搞錯啊!再怎麼帥也是個登徒子啊,你們有沒有長眼睛?!

  不過,在十幾個鐘頭的飛行途中,名片果然不再像雪片一樣飛來,她的足跡絕不履及頭等艙,周先生的大駕也沒再出現,他們相安無事直到飛抵桃園機場。

  「謝謝搭乘,希望下次還有機會為您服務。」照例,她站在艙門口向乘客們鞠躬道別。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頭等艙內才冒出周俊傑的身影;他看來沒睡好,臉色很有點憔悴。

  「最後一張名片。」他伸出手,將雪白色的名片遞給她。「我知道你會扔掉,你覺得我只是個不要臉的無賴漢,也許真的是吧。」他慘笑,模樣很令人同情。「不過,我是誠心誠意想請你吃一頓飯,只有這樣而已,別無它想。」

  她想開口,旁邊的淑貴連忙推推她,她只好將到口的話給嚥下去,莫可奈何地收下了名片。「謝謝您。歡迎再度搭乘飛航,希望下次還有機會為您服務。」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他歎息著苦笑,轉身離開,盡量讓自己的背影顯得淒楚;任何女人都不能抗拒這一招,這叫以退為進,在她們心裡留下陰影,讓她們自覺殘忍冷酷。

  那下次再約,必然百戰百勝了。

  不過,潤晴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為什麼不讓我說話?早點讓那個白癡死心斷念。」事後,潤晴嘟嘟囔囔地抱怨著。

  「別做得那麼絕嘛!他也沒怎麼樣,只不過想請你吃頓飯,山水有相逢,你又何必把自己跟外面的世界斷得一乾二淨?」

  「說成彥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也是你。」

  淑貴笑嘻嘻地挽著她的手。「沒錯,我是說過啊!不過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對不對?就算結婚了也一樣啊!除非你認為周俊傑殺傷力太強,你沒勇氣挑戰自己的感情?」

  潤晴橫她一眼。「算啦,我搞不懂你的想法啦,什麼跟什麼嘛。」

  「女人啊,隨時保持自己的身價絕對是正確的,而且我有預感喔……」

  「……」

  「那傢伙不會這樣就死心的,如果他這樣就死心了,那真算是你運氣好。」

  「唉,你這到底是詛咒我。還是怎麼樣啊?」潤晴哭笑不得地搖頭。

  「我說真的嘛。如果他再來呢?」

  「再來我也不會理他。」

  「話不要說得太滿,自己打自己巴掌很痛的喔。」

  「我才不會。」自信滿滿。她對成彥的思念已經爆滿,在這種時候就算油王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會有絲毫動搖。

  只不過,人生總有高低起伏,她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回到家,成彥還沒下班,屋子裡乾乾淨淨,她還以為自己走錯門,眨眨眼,卻看到左葵紅腫著一雙眼睛從廚房走出來。

  左葵一望見她,立刻委屈地扁了嘴,兩行熱淚嘩啦嘩啦湧出來。

  「哇!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潤晴忙扔下行李上前擁抱老友。「先別哭啊!」

  「那個王八蛋……」未語淚先流,可見左葵這次真的是栽了個大跟頭了。

  左葵是著名公關公司的業務經理,他們公司規模不大,但在政商界極為有名;身為業務經理,左葵向來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對著黑道大哥,她可以搖身一變,大口吃肉、就瓶喝酒;對著豪門巨富,她可以優雅地穿著長裙聽歌劇搖小扇,就連打選戰這種超級大案子到她手上也運轉得像高速鐵路一般順暢快速;不過,人都有缺點,左葵最大的缺點就是「習慣性的遇人不淑」。

  愛左葵的人她總是不愛,無論人家條件如何的好、態度如何誠懇善良,到了左葵面前就變成軟弱無力、鄉願又老土。

  左葵愛的都是壞男人。他們可能是舞男,可能是花花公子,這次這個最慘,竟是新進他們公司的小白臉。

  才不過大學畢業,半點資歷也沒有的混蛋攀著左葵這條裙子往上爬,欣賞了左葵那雙健美白皙的玉腿不說,姿態居然還高不可攀!私底下對著左葵的時候,男子氣概無比雄壯威武,當著眾人的面時,態度卻又卑躬屈膝、極盡諂媚,真正的公關業務能力則是半點也無。老闆請他開會報告,話說不到兩句便結巴梗塞。說到底,除了那張帥氣好看的臉之外簡真無是處!左葵不過私底下說了他兩句,他居然使盡力氣賞她兩巴掌。

  「真是個王八蛋!」潤晴氣得發顫。「你也是笨蛋,房子是你買的,怎麼不是他走?反而是你走啊?!」

  「我太生氣了,一氣之下就忘了。」

  「這也可以忘?」潤晴忍不住翻白眼。「你們老說我糊塗,到底是你糊塗還是我糊塗?」

  「你趕我走?」左葵又扁了嘴。「我在這裡圖兩天清靜而已,現在回去他一定又哭又求,我怕自己狠不下心。」

  「我當然不是趕你走。」潤晴歎息。「我只是心疼你。那現在怎麼辦?平白把房子送他?那種人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你不怕回去的時候房子已經被拆了?」

  「他不敢。至少我還沒開除他之前他不敢。」

  「……」

  那開除之後呢?想來就覺得心驚。那種人會不會潑硫酸?會不會拿刀子?社會版頭條新聞在她眼前晃動,光是想到上頭寫著左葵的名字她就嚇得手軟腳軟。

  「讓我住幾天,我想想清楚到底該怎麼做。」左葵反過來安慰她:「別緊張我啦,不會有什麼事,再怎麼樣我也是見過風浪的人,怎麼可能怕那種小白臉。」

  「我就擔心你不怕他……那種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潤睛歎氣,凝視著左葵艷麗的五宮,她的臉頰上還有著瘀紫,看得她都心疼了。

  「還痛不痛?」

  「當然痛,痛得要死,不然怎麼會來找你?」左葵歎氣。「你不在,不過成彥對我很好,真要謝謝你們肯收留我。」

  「當然。朋友幹什麼用的!他要是敢把你拒於門外,我就揍扁他。」揮舞著粉拳,潤晴笑了起來。

  「居然懂得愛屋及烏,他也真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了。」

  「嗯。」

  「你不要的時候就讓給我吧,肥水下落外人田。」左葵笑道。

  「噗!你現在會這麼說了?以前跟成彥一樣的男人追你,你不是老嫌棄人家無趣又無聊?」

  「年紀大了當然不一樣,我現在懂了嘛。」

  「你可真的要懂了才好。」潤晴還是只能歎氣。

  正聊著,門開了,呂成彥推開門進來,潤晴開心地迎上去。「回來啦?」原本該給他一個擁抱,但避諱著左葵在場,她只俏皮地朝他笑。

  做人不該打落水狗,怎可以在好朋友落難的時候還在她面前積極展現幸福?  

  成彥卻一點也不避諱,潤晴迎上來,他便張手抱個滿懷,鼻子埋進她頸項間的秀髮深嗅,切切實實的梔子花香終於教他懸宕的心踏實。屋子裡突然多了個女人,卻不是潤晴,讓他心慌得夜不能眠。

  「喂,」潤晴害羞地低嚷:「別這樣……」

  「嗚,你們小別重逢,我不打擾你們。」左葵假哭著起身往客房裡鑽。

  「別鬧啦!」潤晴笑罵著推開成彥。「該吃晚飯啦。」

  「吃你就好了……」成彥小小聲地在她耳邊低喃。

  她燥紅了臉,氣他不識相,忍不住橫他一眼。「還鬧?你不吃,我就跟左葵去吃大餐。」

  「唉。」成彥歎口氣,莫可奈何地鬆手。「吃什麼都好,我先去換衣服。」

  有些尷尬又有些害羞,她對著左葵紅著臉嘟囔:「我也去換衣服。剛下飛機都還沒梳洗呢。」

  左葵聳聳肩苦笑。「去吧去吧,反正我已經夠慘了,化什麼妝都不能遮蓋這雙熊貓眼,我等你們就是了。」

  潤晴跟著成彥的腳步踏進了臥房,果然他正等在門後,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巨大的擁抱。

  嘻笑聲從門後傳來,左葵深深吁口長氣,一股無奈的心酸湧上心頭,臉上的笑容隱去,眼神漸冷。

  她的心裡住著一條毒蛇,由過去太多的不幸所凝聚成,由過去太多的淚水所打造,那毒蛇昂首長嘶,吐露著嫉妒的毒素。

  低著頭,她用雙手緊緊包圍住自己,感覺背脊發涼,感覺那毒素滲入四肢百骸,正一寸一寸地侵吞著她的理智。

  她該怎麼辦?都已經這種時候了,她該立刻收拾行李轉身就逃,但為何她無法操控自己的雙腿?為何她不能忍受就這樣轉身離開?

  她只是受創太深,只是活得太疲憊,她想要找個港灣,而呂成彥就是眼前最合適的一個,但成彥不是她的……成彥是潤晴的,而潤晴是她的好朋友、好姊妹……

  可是她好想要……就像小時候趴在櫥窗上看著那些美麗的蛋糕、那些精緻華美的服飾一樣,然而此刻在心裡沸騰著的慾望卻更強烈,強烈得令她失去理智。她真的好想好想要啊!



  擁著潤晴滾在床上,他像是飢渴的野獸,不斷噬咬著她櫻色的唇,忘情地擁抱著、深吻著,慾望排山倒海而來,他的理智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她輕喘著的嚶嚀更讓他欲罷不能,他真想……就在此時、就在此地,管他外頭客廳裡等著誰都不去理會──他們只不過分離三天,為何他會覺得已經是一生一世?

  有一陣子潤晴完全不肯跟他接吻,他們日行如常地過了一整個月,連溫存的時候她都刻意避開接吻這個動作,這讓他很不習慣。

  「為什麼不能接吻?」

  有人說女人可以跟不愛的人做愛,但不能跟不愛的人接吻,他的潤晴當然不是那種女人,她是完全都不能的那種。

  潤晴避開他的眼睛,嘟囔著抿緊唇。

  將她的小臉轉過來,他溫柔地凝視她。「說。」

  「我不想說……」

  「不想說也行。」

  伏下唇,在親密接觸之際她又笑著躲開。「別鬧啦!」

  他有點惱怒,卻還是忍住脾氣。「我沒有開玩笑。我想吻你,很想很想,我們已經一個月沒接吻。」

  「千萬別告訴我你有做記錄喔。」

  「我還真的有。日曆上其實劃著記號,記錄我們已經幾天沒接吻。」

  「……」

  他朝她挑眉,露出壞壞的表情。「你想看?」

  「你真的很惡劣耶。」潤晴嘟著唇,一臉不滿意。「我們公司前一陣子做過健康檢查。」

  「嗯?」

  「我有病。」

  他微微睜大眼睛。「什麼病?」

  「B型肝炎……」

  他驀然咬住她的唇瓣,她輕聲呼痛,芳唇終於開啟任他長驅直入!這一吻,吻了很久,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他才罷休。

  潤晴很惱怒地推他,「我說我有B型肝炎!我不想傳染給你嘛!」

  「要傳染早就傳染了,跟你一起得B肝也不錯,反正我經常弄錯牙刷,以後不用擔心再用錯。」

  潤晴那時候說了什麼?或者什麼也沒說?他想不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段回憶會突然跳進他的腦海,大概是因為懷裡的小人兒此刻正掙扎著要起身吧。

  「又不讓我親了。」他懊喪。

  「你這哪是親啊?你根本是食人魔!」潤晴笑罵著推他。「左葵還在外面等我們吃飯,你想做什麼?」

  「什麼都想做,除了吃飯。」撩撥著她旗袍領口的小扣,貪看那截雪白誘人的肌膚。

  「呂成彥!」

  「唉……」歎息著,他只好起身。

  「快穿好衣服準備出去吃飯,你要是再動手動腳,我就不客氣了喔。」

  「是是是。」他莫可奈何地微笑,溫柔地凝視著她嬌紅的臉龐。

  別的男人是得跟其它男人競爭女朋友,他比較特別,他得跟女朋友的女朋友們競爭,而且多數時間裡他是爭不贏的,真教人哭笑不得。

  記得也才不久前,她另外那個同事,叫什麼來著?淑貴還玉祺之類的,跟未婚夫大吵一架,潤晴二話不說便收拾了行李跟她到南部去旅行了好幾天。

  而他呢,他在家裡吃泡麵,背後還有老闆編著荊棘的鞭子驅策,過了好幾天暗無天日的非人生活。

  回來的時候,白嫩的潤晴成了小黑人,她當然忘了帶防曬油,同事的感情也重修舊好,她笑嘻嘻地撲進他懷裡,直說南部很好玩。

  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這麼愛她?

  潤晴外表或許差麗溫柔,然而她內心其實還滿有男子氣概,起碼在「講義氣」這點上頭,她真像個男人。

  別的女人心裡或許都住著一個溫柔甜美的小女孩,然而他的潤晴例外,他的潤晴心裡住著一個小男孩,被掩蓋在女性化的外表下。

  脫衣服的時候,他的手觸及放在口袋裡一天一夜的小盒子,他已經準備好了,但是……

  回頭看潤晴,正在穿衣服的她露出美好的曲線,白皙的背影看起來真是美味可口。

  「喂!你們到底還要纏綿多久?我快餓死了!」左葵在外頭呼喊。

  歎口氣,他讓那小盒子繼續躺在口袋裡;這時候顯然不是良辰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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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7:18
第四章

  「你讓左葵住在你家?」淑貴一臉詫異,嘴裡的果汁險些噴出來。

  「她失戀嘛。」真不該說的,她有點後悔,沒想到一時嘴快就說了出來。

  淑貴跟玉祺對左葵的看法她是知道的,事實上真的很少會有女孩子喜歡左葵,她太……艷麗,外表煙視媚行,行為又放蕩任性的她總讓人有狐狸精的錯覺,這是左葵一直極少有女性朋友的主因;更慘的是,男人們又總認為她的外表與內在應該「一致化」。

  「我不懂你的想法。」淑貴搖頭。「不曉得怎麼會有人老喜歡把自己置於險地而不自知。」

  「拜託,沒那麼糟糕。她只不過住幾天而已,她是我的好朋友。」特別強調後面那三個字,希望淑貴可以住嘴不要再說下去。從高中以來,她已經聽過太多類似的言語了,然而左葵從來不曾傷害過她,左葵一直都是她的好姊妹。

  「我才要拜託你,有點知覺、有點機心好不好?」淑貴沒好氣地嚷:「叫她來跟我住好了,反正她只是需要地方住,需要地方避風頭是吧?我那裡很好啊。」

  「你們又不熟。」

  「她只是房客,我幹嘛跟她熟?而且剛開始不熟,多住幾天就熟啦。」

  「不行啦,左葵需要人安慰……」

  「是喔,那我也自覺寂寞孤獨需要愛,我也去你家住好不好?」

  一旁的玉祺忍不住噗笑。

  「阿呆!」淑貴揚手表示不屑,不遠處的侍者以為她有需要,於是走了過來。

  三人望著表情木然的侍者,忍不住轟笑起來。

  「對不起,我們……只是需要三杯白開水。」

  「好。」不明所以的侍者倒了水,一臉莫名其妙的離開。

  潤晴跟玉祺還在笑,淑貴沒好氣地拿餐巾紙扔她。「你不要那麼笨,左葵都幾歲的人了,失戀了她自己沒辦法解決嗎?她薪水那麼高,不能去住飯店嗎?為什麼一定要住在你家?」

  「人脆弱的時候都需要朋友,我正好是那唯一的一個。」她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釋:「我知道你煩惱什麼,你以為左葵會打什麼壞主意嗎?成彥還是她介紹給我的呢。」

  「你就是太信任人。以前她不喜歡成彥那型的,所以介紹給你;現在她失戀了,卻又跟成彥住在一起,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根本什麼事也不會有!」她有點生氣了。「你們不瞭解左葵,她不是那種人,成彥也不是。」

  「他們也許不是,但可以避免發生的事情又何必給它機會發展呢?防範未然嘛!你拒絕那個周俊傑是為什麼?交個朋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對別人你就會這樣想,左葵你為什麼不防範?什麼叫「好傻好天真」你知不知道?」

  潤晴不說話了。她氣淑貴管太多,明知道她是好意,卻討厭她這種小女子想法。照這樣說起來,人活著遺有什麼意思?連自己最親最喜歡的朋友也要防備?

  「好了啦。」玉祺對淑貴開口:「左葵也不像你說的那麼壞,而且我對呂成彥先生有信心。」

  淑貴扁扁嘴,歎了口氣。「我也不想枉傲小人,這根本不干我的事,我只是覺得……唉,算了,不說了。」

  氣氛鬧得有點僵,潤晴連忙陪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而且左葵也不會住太久,她有自己的房子,怎麼可能白白讓那個小白臉佔去?過幾天她就會回去了。」

  然而,左葵住下來的時間卻比她所想像的還要久很多。

  許久之後,她每每想起這一段,總不由自主地後悔,當時是該聽淑貴的話嗎?如果當時她稍微有點戒心、如果當時她稍微小氣一點,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展得一發不可收拾?



  踏進左葵家的大門,他們全都愣住了。

  那一屋子臭不可聞的氣味、凌亂破碎的傢俱衣物,還有牆壁上那一攤攤讓人不敢想像那到底是何物體的髒一行……老天!

  「你開除他了?」潤晴回頭問。

  「沒,我們總經理開除他了。」左葵垮著臉回答。

  想也知道,身為公關公司第一員猛將幾天不去上班,愛惜屬下的老闆怎可能什麼動作也沒有;只不過那位老闆實在是低估小白臉的報復心跟破壞力。

  「我拿幾件衣服去住飯店。」

  「不用了,你跟我們回去吧。」

  潤晴不敢去看左葵的臉,她怕看到左葵臉上那心痛難掩的表情。這間房子是左葵打拚十年的累積。

  左葵從高中畢業就開始打工,大學時期也孜孜不倦勤於賺錢儲蓄,好不容易才累積出這一間迷你豪宅,居然就這樣毀了。

  左葵的手微微顫抖著,眼淚蓄積在眼眶裡沒流出來。她寧願她嘩啦嘩啦大哭,也不忍心看到她這種表情。

  「可以修好的,我明天幫你找清潔公司。」成彥歎口氣,張開雙臂將她們兩人圍著往外走,不讓她們再看到屋裡的慘狀。裡頭什麼東西都爛了,沙發像電影裡演的一樣,被刀子畫得面目全非,電器用品的屍骸到處都是。  

  走到門口,左葵再也受不了地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完全毀掉了,蠢到去愛上一個小白臉,蠢到讓自己所有的心血毀於一旦;她的名聲沒了,失去了愛情,又沒臉再回去公司上班,她的人生從未如此黯淡無光。

  「左葵……」潤晴蹲下來按著她顫抖的肩,同情傷心的淚水湧出。

  「別哭嘛,你還有我嘛,不要傷心……」

  越說越難過,兩人索性抱頭痛哭。

  一旁的呂成彥只能搖頭歎息;讓他更傷腦筋的是,修理房子耗時費工,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跟潤晴的兩人世界?

  雖然有點無良,但想到這裡,他居然也不由得感到有點傷心了起來。



  恭喜許潤睛小姐當選飛航最受歡迎空服員

  辦公室門口擺著好幾個美麗的花籃,上頭插的牌子上這麼寫著。

  潤晴站在門口,愣愣地望著那些花籃。

  「恭喜啊!這也能拿到,真不容易。」兩名空姐同事從她身邊走過,冷不防扔下這麼一句話,她還來不及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們已經走得老遠。

  茫茫然站在辦公室門口,裡頭的同事們望見了她,歡呼著將她迎進去。

  「恭喜啊!」

  「潤晴,你真是太棒了!恭喜你!實至名歸耶!」

  「恭喜恭喜!」

  四面八方湧來的祝賀聲不斷,然而她卻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呃……當選什麼東西?」

  「年度最佳空服員啊!公司舉辦這個活動已經好幾個月了,你不知道嗎?」

  知道歸知道,但怎麼可能落到她頭上?

  「那不是乘客票選的嗎?」

  「一半是乘客票選,一半是公司網絡會員票選,你的統計票數超級高!」同事拉著她的手到佈告欄前,將統計圖表指給她看。「你看,網站會員人數的票數有三千多,乘客票選有一千多人次,遙遙領先其它人呢。」

  她瞠目結舌地望著上頭自己的名字,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好吧,她不能說自己是個很糟的空姐,不過也絕對不是最好的。她沒有像玉祺那種耐心,無論應付什麼客人都能笑咪咪的、彌勒佛似的好脾氣;她也沒有淑貴那種好身手,前一分鐘說要水,下一分鐘水就送到跟前,簡直像會輕功一樣。

  經常跟她飛的同事當中有許多擁有旅行社導遊的支持,照理說她們的得分隨便也比她高,她就只是個很普通、經常得把臭臉忍住的空姐而已,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得到這個榮耀,她壓根沒想過這個活動會跟自己扯上關係。

  「而且你這個月的表現特別好,本來落後很多的,這個月突然追上來了。」辦公室主任來到圖表前,對她加以讚揚。「可見你這個月真的很努力喔。」

  有嗎?

  「呃……我覺得……可能是計票錯誤。」不會是做票吧?這家公司跟她交情最好的就是淑貴跟玉祺,而她想不出來她們有什麼理由幫她做票。更何況,這種工作哪裡輪得到空姐來做?她跟哪位行政人員很熟嗎?完全想不出來。

  「不可能。每張票都仔細驗過。」主任拍拍她的肩。「你不要客氣了啦!你本來就長得漂亮又得人緣,得這個獎是實際名歸啊!過幾天是公司二十週年慶,聽說老董會親自頒獎喔。」

  潤晴覺得自己的手腳有點發冷,她一點都不想得這個什麼怪異的獎,更不想在幾百個人面前上台領獎。這太荒謬了!

  搖搖頭,她拖著行李往外走。「太詭異了……你們最好再驗一次票,這根本不可能。」

  「你不覺得高興嗎?」辦公室主任跟其它人對她的表現感到詫異,怎麼好似半點也不開心?

  高興?她停下腳步,也覺得自己似乎該表現些什麼,但想來想去卻想不出來。只能很勉強的乾笑兩聲。「我還是覺得你們可能把票數算錯或者誤植了。」

  才走不到兩步路,滿腦子疑惑還沒得到解答,突然一束花平空伸到她面前,潤晴嚇了一大跳。這麼快就有人獻花?太離譜了吧?

  「嗨!」一張白皙可愛的臉蛋從巨大的花束後冒出來,小女孩圓滾滾的大眼睛閃著笑意。「大姊姊還記不記得我?」

  努力從腦海中搜尋,但印象模糊;每天都要接觸上百個客人的她還患有臉孔分辨困難症,這真是難倒她了。

  潤晴緊張地笑了笑。「當然記得。」說不記得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實在太殘忍了。

  「謝謝你上次幫我的忙。」小女孩將花交給她,手上還拿著另外一個盒子。「這是上次跟大姊姊借的衣服,我已經洗乾淨了。我媽媽還幫忙買了兩件新的裙子,是謝謝姊姊幫忙的。」

  這下她總算想起來了,緊張的笑容退去。「你太客氣了,我拿回我自己的就好了,新的衣服就……」

  「不行,媽媽說這是禮貌。大姊姊不收的話,我媽媽會以為我對你不禮貌。」小女孩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我媽媽好凶的……」

  小女孩的表情太惹人憐愛,潤晴只好收下花束跟禮物。「幫我謝謝你媽媽,她真是太客氣了。」

  「不用謝謝我媽媽,倒是要謝謝我叔叔。」小女孩歡樂地說道。

  「你叔叔?」雖然患有臉孔分辨困難症,但3A那張臉實在教人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掉。笑容從她臉上褪去,她狐疑地望著小女孩身後。「他來了嗎?」

  小女孩用力點頭,拉著潤晴的手往外走。「他就在外面等我們。」

  她不忍心拂逆小孩的意思,但內心卻不斷OS罵著那奸詐狡猾的3A。真是太過分了,居然利用小女孩當擋箭牌!

  潤晴努力回想著,希望自己不要弄錯了才好,3B的客人是叫……小曦?「小曦,你叫小曦對吧?」

  「嗯嗯。」

  「我送你到你叔叔身邊就要回去了,我已經下班了。」

  「我知道啊,小叔叔說你已經下班了,所以我才來的。」小曦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們可以送你回台北,然後一起去吃飯。」

  「我不能跟你們去吃飯。」

  「為什麼?」小女孩停下腳步,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

  「因為……」這實在很難啟齒,總不能對著小女孩說她的叔叔是個無賴登徒子吧?

  「你不喜歡我?」小女孩垂下雪白頸項,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不是不是!當然不是!」她連忙搖手。「只是……我沒有跟客人吃飯的習慣。」

  「我不是客人,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小女孩哭喪著臉,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這……這真是從何說起!潤晴歎口氣,挽著小女孩的手。「我們先找到你叔叔吧。」



  他戴上了墨鏡、鴨舌帽,不過,如果真的想更低調一點,他還應該戴上口罩,身上穿著「我有傳染病」字樣的上衣,而不是穿著繃出肌肉的緊身白衣黑褲,倚在黑色豪華大轎車邊上。

  人家說胸大無腦真是果不其然,看不出那樣瘦削的身體居然還能繃出幾兩肉來。

  見她們出現,他綻出笑,一口皓齒在陽光下閃爍生輝,就像口香糖的活廣告,讓她很有一股衝動想上去打破他的頭。

  為什麼就是會有男人完全聽不懂什麼叫「拒絕」?難不成他們也看愛情小說,被荼毒得太嚴重嗎?女人說「不要」的時候就是不要,這很難懂嗎……

  她臉上盡量維持著溫和的笑容,牽著小曦的手走到黑色轎車旁,溫柔地打開車門。「你先上車,我有事跟你叔叔說。」

  「要快一點喔,我肚子好餓喔。」

  小曦真的笑嘻嘻的,悄悄地朝周俊傑眨眼睛,古靈精怪的模樣教人莞爾,方纔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八成也是演出來的吧?沒想到他們叔侄兩個都如此有演戲天分。

  關上車門,確定自己的音量不至於大到會傷害到小女孩脆弱的神經,潤晴冷著臉開口:「連天真無邪的小孩也拿來當籌碼,3A先生,您也真夠慇勤了。」

  「3A?」周俊傑一臉愕然,他是「周俊傑」耶!就算不是世界名人好了,也稱得上是有頭有臉了吧?到了她面前居然簡化成3A?!這實在是太侮辱人了吧!

  按捺住怒氣,他努力保持平靜的表情。「你冤枉我了。小曦想向你道謝,我怎能拒絕她?」

  這人是牛皮糖跟口香糖的混合體,外表看起來香甜好吃,但一沾上就脫不了身。「我有男朋友了。」

  「珍珠就算蒙塵也不會失去它本身的價值。」他誇張地說著,眨著那雙深邃的眸,笑容帶點孩子氣。

  她直視著墨鏡後的那雙魅眼,實在很討厭聽不懂拒絕的男人,他的腦袋裡頭是灌了水泥還是怎樣!?

  「我真的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你。我不想跟你吃飯、不想跟你做任何愚蠢的事。基本上,如果可能的話,請你離我遠一點,我會很感激你。」這是她最文明的底線了,再聽不懂她就要抓狂!

  周俊傑安靜了幾秒鐘,墨鏡後的眼睛低視著地面,整個人的姿態都是受傷的。

  換了別人,這招也許有用,但對她?省省吧。

  轉身就要離開,周俊傑卻拖住她的手。「我們開始得很惡劣,但請給我一次機會……」

  「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潤晴動了氣,甩開他的手,忍不住紅著臉咬牙怒罵:「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能接受這世界上有不喜歡你的女人嗎?那讓你的自尊受到傷害嗎?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她說的都沒錯,他真沒見過對自己的魅力完全免疫的女人,就連七十歲的老太太見了他和煦如春風的笑顏也要放鬆皺紋。

  這太稀罕太罕見,他見過太多嘴巴說不要,心裡卻願意得很的女人,忍不住就要試一試,試了一次、兩次、三次都碰一鼻子灰,他的挑戰欲越發的蓬勃旺盛。

  更何況她的外表是這樣的嬌弱優雅,誰知道內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辣椒。表裡不一的女人最有趣,挑戰起來更有樂趣!

  他喜歡她穿旗袍的樣子,喜歡她冷著臉拒絕他的驕傲,更欣賞那細緻胴體內所包裹、外人見不到的熱情,她越是拒絕,他越不能罷休!

  他跟太多女人糾纏過,只要他看上眼的,從來都沒有逃出生天過,她也不能例外。

  「跟我吃一次飯,只要一次就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該知道這個道理,只要跟我吃一頓飯就可以永遠免除這個麻煩豈不是很划算?」

  他是個從沒被拒絕過的大少爺,這樣說起來好像也有點道理?潤晴凜著臉孔瞪視著他。

  「有小曦在,你以為我會把你怎麼樣?」露出無奈的笑容,他朝她伸出手,準備接她的行李箱。

  仔細想了想,她甩頭就走。管他是什麼樣的天大麻煩,她為什麼要因為別人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喂!」他竟然再一次追上來。「再這樣下去,人家要以為我們小兩口吵架了!」

  「不會。倒是警衛會認為自己抓到一個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的大惡狼!」走到機場旁的旋轉門,潤晴得意地望著裡頭的警衛。「也許你想去「解釋」一下?」

  「你這樣一再地拒絕我只會讓我對你──」

  「閉嘴!給我滾!」潤晴毫不留情地呸道:「我管你怎麼想!你要愛我到老死也是你家的事,與我何干?!」

  他愣住了,這樣的反應真是前所未見!霎時竟連他這百戰百勝的情場老手也為之愕然!

  望著她離去的優雅背影,他取下墨鏡,露出錯愕又狂喜的表情。

  噢天!林潤晴,你真是太……囂張、太誘人了啊!



  回到家,左葵正伏在成彥胸前痛哭;成彥手足無措、四肢僵硬得像機器人,見她回來,成彥如蒙大赦,卻說不出半句話,只能用眼神向她求救。

  她連忙扔下行李。「怎麼了?」

  左葵哭得更慘,成彥一臉苦惱無奈。「我不知道,回來就見她狂哭。」

  哭得涕淚縱橫的左葵終於抬起臉哭嚷:「那個混帳……發黑函給我公司跟所有的客戶……上面還有…….還有不堪入目的照片……天哪!我不想活了!」

  潤晴變了臉色,立刻衝向電話。「可惡的傢伙!報警槍斃他!」

  「不要啊!」左葵尖嚎著轉身撲向電話。「報警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如現在就去跳樓!」

  「……」望著左葵蒼白得沒半點血色的臉龐,潤晴忍不住掉下眼淚。「那到底要怎麼辦?你就這樣任他蹧蹋?」

  左葵緊緊抱著電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眼淚從眼裡洶湧出來。

  終於重獲自由的成彥跳離沙發,他臉上有些惱怒的跡象,低頭望著自己胸前的一片狼籍,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他開口想說什麼,潤晴連忙對他搖頭。

  「左葵,回房間休息一下吧。你不能這樣哭,會哭壞身體的。」

  潤晴哄著左葵進房,成彥忍著氣更新坐回沙發。他不是有潔癖的男人,然而他不能接受左葵趴在他胸口哭的舉動。

  要說他沒有同情心或者不懂得憐香惜玉都好,總之他無法忍受這種情況!

  剛剛一進門,人還沒坐穩呢,左葵便飛奔出來撲在他懷裡痛哭失聲;他知道她很難過、很痛苦、很委屈、很無奈,然而他不是她的男人。這方胸口儘管並不雄壯威武,然而已經有了主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

  「成彥……」

  呂成彥冷著臉。「叫她走。」

  潤晴大驚失色。「這怎麼可以!現在這種時候?!你這不是叫她去死?」

  歎口氣,他懊惱地躺在沙發上。「我討厭這樣。哪裡都好,看是教堂還是救濟院,一定有地方既可以安慰她又可以收容她。」

  「你不要這麼無情好不好?她是我的朋友。」潤晴扁著唇走到他身邊無奈地坐下。「你怎麼可以這樣,太殘忍了……」

  強橫地攬住她,成彥用她的額抵住自己的額,認真地望著她。「不要這麼感情用事。她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們能替她活嗎?能替她痛嗎?她總要自己想辦法。」

  「我知道……」知道跟辦得到完全是兩回事,叫她在這種時候拋棄朋友,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拜託,再給她一點點時間。」

  成彥瞪著她半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好。不過不准她再抱著我哭。這裡,」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可是有主人的,不是空屋。」

  「你的心?」潤晴傻眼。

  「我的胸!」成彥綠了臉,捧住她的臉在她唇邊咬牙切齒、壓低了聲音咆哮:「除了你之外,任何一個女人我都不想抱!」

  「……」她臉紅了起來:心裡頭暖暖的泛起了溫柔,卻忍不住嘟囔:「最好你將來不要有女兒……」

  「那怎麼一樣?女兒是你的衍生物。」

  「衍生物」這三個字聽起來荒誕無稽又好笑,但心裡的溫暖柔情卻似水波蕩漾,緩緩泛開一圈又一圈。

  「想點辦法幫她的忙好不好?」

  「怎麼幫?她自己不想站起來,你能一輩子當她的枴杖?」

  「每次都說得這麼無情。」

  歎口氣,仰躺在他的肩上,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太過分了。成彥願意讓左葵來家裡住已經發揮了他最大的容忍度,這個男人保護他們的兩人世界之甚,極為吹毛求疵。如今左葵不但堂而皇之入侵,還犯了他的大忌,也難怪他這麼生氣了。

  「不要告訴我你完全無所謂,你很喜歡看我懷裡抱著別的女人?」

  扁扁嘴,潤晴還是只能歎息。如果說她剛進門的那一剎心裡真的完完全全沒有半絲芥蒂,實在是鬼扯;只不過她太瞭解成彥,成彥不可能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尤其是在他們兩人共築的愛巢裡。

  成彥總說自己沒有潔癖,家裡怎麼亂他都可以忍受;事實上他有潔癖,而且是精神上的。看似隨遇而安的男人,內心卻乾淨到連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原本她想把3A死纏不放的事情跟成彥訴苦的,現在這樣子,還是算了吧!別再節外生枝了。俗話說「個人造業個人擔」,這兩件事原本跟成彥都完全沒有關係,他實在是無辜到極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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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7:43
第五章

  石大偉是個健身教練,健身中心的位置就在左葵公司的樓下。

  身為一個健身教練,他當然擁有豪壯的六塊肌,強健得足以跑馬的胳臂,柱子似的粗壯雙腿,光潔黝黑的皮膚跟一口笑起來令人目盲的皓齒,再加上那張稜角分明、五官深刻的臉孔,真有幾分野獸派男星的架勢。

  正因為他是如此的威猛過人,一大清早來登門拜訪的時候讓相形之下簡直是個文弱書生的成彥嚇了好大一跳,猶豫了好久才開門。

  放這種傢伙進來,如果他有歹念的話,到底是要打電話給動物園還是報警?簡直是人猿泰山的現代版啊。

  潤晴跟成彥侷促地坐在沙發上。這場景有點好笑。石大偉坐在他們正對面,一臉肅穆,左葵坐在他們右邊,垂頭不語。霎時,他們感覺自己好似變成左葵的父母似的不自在。

  半晌過去,誰都沒有打破沉默,左葵冷著臉坐在一旁,看也不看他一眼。

  直到他把一隻染著血跡的手錶扔在桌上。

  三個人都驚跳了下!

  這……該不會……該不會是從某只被切斷的手腕上拔下來的吧?!

  「你怎麼會有這個?!」左葵大驚失色地抓起表。「你把他怎麼了?」

  「切成八塊扔到海裡餵魚了。」

  三人背上的寒毛嘩地全體起立鼓掌致敬!

  石大偉沒好氣地翻翻白眼。「你以為呢?我像是那種殺人放火的混蛋嗎?」

  老實說,你長得還頗像的……潤晴在心裡呻吟。

  「那手錶怎麼會在你這裡?」左葵炸起來,居然很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潤晴傻了眼,那個小白臉就算真的被扔到海裡喂鯊魚也不需要同情可憐,左葵是哭壞了腦袋?

  「我看不慣他的作為,找了幾個朋友把他狠狠痛毆了一頓。這手錶是你送的對吧?前陣子他帶朋友來健身房,嘻嘻哈哈的取笑,說你是……是那個……那個……」

  石大偉帥氣的臉皺了起來,接下來的話居然說不出口,輪廓深刻的臉龐染上顏色,看得潤晴又是一陣傻眼。

  這麼高大威猛的男人,在左葵面前卻是這樣小心翼翼。

  「總之我看不過眼!」石大偉揮著手咆哮。「我打斷了他幾根骨頭給你出氣,把手錶搶回來!他以後再也不敢來騷擾你,也不敢再發什麼鬼黑函了!他要是敢再犯,我就真的把他塞進水泥桶填海!」

  「誰要你多事!我說過我要報復嗎?要報復我自己不會動手嗎?我是誰?我是左葵!你以為我是那種只會哭哭啼啼的笨女人?!」

  「那好啊,你要再報復幾次也行,我把他抓來你面前……」

  「要你管那麼多!」左葵越炸越過癮,索性跳起來指著門口咆哮:「給我滾出去!」

  「左葵……」潤晴焦急地輕拉她的衣角。這麼好的對象、這樣的條件哪裡去找?居然叫人家滾!?

  石大偉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沉默了好半晌才低低地開口:「要我走也可以,你跟我一起走。」

  「你發神經了!」

  「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計較,只要你願意做我的女人就好。你不去上班沒關係,不結婚也沒關係,你要怎麼樣都隨便你。我只要……我只是要……」聲音越來越低,高大威猛的神態褪去,只剩下一個真心誠意、苦苦哀求的男人。「每天都可以看到你就好了。」

  「潤晴,拿一張我的照片給他貼著上香,叫他滾。」左葵一點也不留情,轟地轉身進房,砰地摔上門。

  客廳裡一陣死寂。

  潤晴嚇得手心冒汗,石大偉額頭上的青筋亂爆,一雙可以打穿牆壁的鐵拳握得死緊。

  他會不會也炸起來?炸起來會不會跟左葵一樣失去理性?到時候她跟成彥會不會很倒霉?

  半晌,石大偉呼地站起來,高大的身軀讓人不由自主地往沙發裡頭縮了縮。

  「謝謝你們,打擾了。」

  成彥跟潤晴都鬆了口氣,起碼暫時不用擔心他們兩個會橫屍當場了。

  「石……石先生……」送他到門口,潤晴忍不住輕輕叫他。「左葵她……受打擊很大。」

  「我知道。」背對著他們,石大偉魁偉的身軀真的僵硬如石。「我過一陣子再來。」

  「你真的很喜歡左葵對吧?」一定要先問清楚,這傢伙跟小白臉不一樣吧?萬一他也有打女人的惡癖好,左葵那條小命豈不是完蛋大吉?

  「我愛她。」吸吸鼻子,石大偉飛身從樓梯上往下跳,樓梯間傳來石破天驚的落地聲。那一跳,不是耍帥,而是洩憤,緊接著是一連串巨響跟樓下鐵門被轟然甩上的聲音。

  「我去上班了。」確定他的小潤晴沒有性命之虞,成彥歎口氣,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我跟你一起去……巷子口吃早點。」潤晴搖搖頭。她整個人都暈了,真是太戲劇化的早晨。

  「你要勸勸左葵。」騎在摩托車上,成彥對潤晴說著。「那個石大偉看起來是個好人。」

  「你只是想把左葵弄走吧?」

  「我是那麼惡劣的人嗎?」

  又一次,潤晴只能在肚子裡咕噥:你是啊。

  「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勸她。」早餐店門口,成彥示意她過來親吻道別。

  「好……」顧不得全世界的眼光,潤晴紅著臉上前,輕輕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他看起來很不滿意,而早餐店的老闆娘則一邊煎著蘿蔔糕,一邊竊笑。

  回來的時候,客廳桌上已經七橫八豎躺了好幾個空啤酒罐,左葵悶悶地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地瞪著電視機發呆。

  已經一個多月了,這種行屍走肉似的左葵,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除了做家事。左葵做家事的時候認真無比,簡直把家裡當成無塵室一樣,態度嚴謹。然而家事總有做完的時候,做完了家事,她便經常魂遊九重天而手裡總握著酒瓶。

  握著酒瓶發呆的左葵頹廢得像一攤爛泥巴。

  潤晴在她身邊坐下,將拎著的早餐放在桌上。「吃早點吧。」

  「吃不下。」

  「啤酒你倒是喝得下,無論多少。」

  「啤酒是液體麵包,而且裝食物跟裝酒的腸胃系統不同。」

  還有心情鬥嘴,可見情況還不至於太糟。

  「那個石大偉……」

  「我不想談他!」左葵狠狠瞪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著太多怒與怨,她只能佯裝沒看到。

  「……有那麼糟?」

  「有!胸大無腦的肌肉男,有啥好談?」

  「……  」

  這句話她前陣子好像也說過,對那個「3A」客人。不過要是跟石大偉比起來,3A當場就變成弱雞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石大偉那樣的男人不曉得多少人搶破頭想要,要不是我已經有了成彥,我都想上去搶了說。」

  「歡迎你搶。」左葵冷哼。「我對誰都這麼說,「歡迎來搶」,要是搶得走,我還送「嫁妝」。」

  潤晴歎息著,也開了瓶啤酒。「前陣子不曉得是誰跟我說的,說自己已經改過自新,現在懂得珍惜平凡了。」

  「你眼睛壞了?石大偉哪一點平凡了?那種人可以上街頭去賣藥,上電視表演「九九神功」最是恰當。」

  想像著石大偉穿著小短裙,胯下懸著巨石的模樣,潤晴險些噴笑出來!

  實在滿貼切的。  

  忍著笑,她努力表現自己的端莊嚴肅。「我完全分不清楚你這到底算是侮辱還是誇獎。石大偉沒你說的那麼糟,有腦袋的肌肉男也是有的,我覺得他就是。」

  「他有腦袋……」左葵怪叫。「那種人,跟他上過幾次床,他就覺得我是屬於他的。腦殘!」

  那你當初又為什麼要跟人家上床呢?明明瞧不起他!潤晴有些火了。

  「那也叫腦殘?是你的定義有問題好不好?你到底要什麼樣的男人?愛你的你不要,偏偏要自……」

  「自作踐?」左葵回頭盯住她的眼睛,那雙橫過半張臉、勾魂攝魄的眸子望住她。「你是想說這個吧?」

  潤晴別開臉,倔強地抿起唇不肯答腔。

  倔強是裝出來的,其實她有點內疚。跟左葵認識十幾年了,她從來沒對她說過這種重話,現在只因為左葵入侵了她跟成彥甜蜜的兩人生活,她就變得這麼尖酸刻薄了嗎?

  「你放心,再過幾天我就走了,房子很快會打點好,我也不想留在這裡惹你們厭煩。」左葵冷冷地說著,眼睛又回到電視上頭。

  「左葵……」潤晴歎口氣,可憐兮兮地拉著她的衣袖。「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

  將臉探到左葵跟前,她朝她扮鬼臉撒嬌。「別這樣嘛!我們是好姊妹,我只不過說錯一句話,用不著判我死刑。」

  「我知道,我也只是覺得……很悶。」仰頭狠狠灌著啤酒,左葵的眼眶又紅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幸福總輪不到我頭上?我的要求又不高,沒有錢、沒有樣貌我都可以忍受,只要愛我、疼我就好了,怎麼……那麼難?」

  「一點也不難啊。那個石大偉不就好喜歡你?你那樣罵他、趕他走,他也不生你的氣。」

  「你現在想趕我走,當然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了!」左葵沒好氣地揮手罵道:「你就可以配溫柔體貼的呂成彥,為什麼我就得配一個胸大無腦的大老粗?」

  石大偉也算大老粗?他除了身上的肌肉發達一點之外,看起來還是個談吐正常的男人。只要不打女人、不欺負女人,就算真是個大老粗也好過衣冠禽獸啊,左葵的眼光實在是……

  「我想戀愛。」左葵苦歎。「你根本不明白那種感覺,我需要有人疼愛我,我得了「渴愛症」。」

  「……什麼症?」潤晴駭然。

  「渴愛症。」她正色回答。「全名叫:渴求戀愛歇斯匠裡症候群。沒有任何藥物可以醫治,除非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她說著,一臉瞳憬。「我渴望被人疼愛、被人崇拜、被男人堅強有力的雙臂緊緊包圍,啊……」

  她的頭皮不知怎地突然一陣發麻!成彥的雙臂不算太堅強吧?一個瘦弱的動畫師怎麼比得上胳臂可以跑馬的石大偉?

  她還一直以為左葵終日沉浸在過去被傷害的夢魘中呢,老天!她果然是太小看左葵了。

  如果左葵已經可以揮別過去,那為什麼還不願意離開他們家?

  「我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能讓男人這樣愛你?」

  這問題讓她傻眼,不久前她也這樣問過自己,認真地想了又想,還是沒有答案。「呃……好像什麼也沒做……」

  所以說人生不公平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我有意中人了。」左葵突然開口。

  不知怎地,這句話竟然讓她整個人驚跳一下!

  瞠目結舌地,她望著左葵。

  「但是他不愛我、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

  「……」

  「你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左葵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潤晴恢復不過來,只能愣愣地望著左葵那張雖然憔悴、卻依然不失美麗的臉孔。

  不想!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人是誰。



  從家裡逃出來,她滿懷心事,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唯一想的就只是趕緊去找成彥,就算只是一起吃頓飯也好;只要能看到他,她就能安心。

  咖啡廳的小妹送來目錄,成彥推到她面前。「想吃什麼?」

  老實說她一點胃口也沒有。看著左葵在家裡灑掃庭廚,那感覺怪異到了極點。她洗衣服、收衣服、折衣服、整理客廳,連地都拖過兩次,她驚駭到無以復加。

  艷光四射的左葵收斂起美艷、停掉淚水之後突然成了不折不拙的家庭主婦,場景卻發生在他們家裡,讓她有種時光錯置的感覺。

  這種事要怎麼跟成彥說?這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嗎?

  「烤雞腿飯、檸檬魚,兩杯冰咖啡。」見她沒動作,成彥主動幫她點了她愛吃的菜,兩樣都是。

  她很挑食,一直都是;愛吃的東西就是那幾樣,成彥從來不會忘記。

  「怎麼了?表情好奇怪。」

  微微撇著唇,她百無聊賴又心事重重地攪拌著眼前的白開水。「呃……你覺得左葵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漂亮嗎?」

  「還好吧。」

  「左葵很漂亮,身材又好,工作能力當然也是一等一的──雖然她現在沒工作,不過她絕對是那種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人。」

  「然後?」

  思考了很久,潤晴終於鼓起勇氣,翻著眼睛望著他。「如果左葵喜歡你呢?」

  「……」

  「我是說如果……」聲音漸漸逸去,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個蠢問題。

  成彥面無表情地望著她,連眼神都是空白的,這是他不滿時的表現。

  潤晴歎口氣,懊喪地托著美腮。「左葵說她有了意中人,可是那個人不喜歡她,甚至還很討厭她,我猜那個人是你。」在成彥面前,她藏不住任何秘密。

  成彥的臉板了起來,冷冷地瞅著她。「那如果是真的,你要把我送給她?」

  「當然不要啊!」  

  「那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因為我很煩惱啊!我很煩惱又很無奈,我一點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萬一左葵喜歡的真的是你,那怎麼辦?她不肯走,難道我們要叫警察來趕她走嗎?她受了很重的傷,好不容易才恢復一點點元氣,我實在是……不忍心…….」

  「鄉願。」

  「這叫講義氣。」終於把胸口悶著的話說出來,潤晴哀歎一聲趴在桌子上。

  「不准趴著,桌子不乾淨。」

  她又乖乖坐起來。

  成彥用餐巾紙一遍又一遍地抹著她面前的桌子,像是打算把桌子脫掉一層皮似的。「她肯跟你說,那對像未必就是我。會有人打算搶別人老公之前,還特意下戰帖的嗎?」

  如果是左葵的話,真的非常有可能。

  「就算是我,我喜歡的人也只有你一個,就算她會飛天遁地也沒有用。」用掉了三張餐巾紙,他伸手過去拖住她的手放在桌上。「撐著,你這只懶蟲。  」

  她的頭好重,於是乖乖地用雙肘撐著桌面托著腮,苦著臉。

  朋友變成這個程度,真是始料未及。她沮喪得想哭,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如果左葵口中的那個人真的是成彥,要怎麼樣才能不傷她的心?

  成彥說的沒錯,她是很鄉願,儘管「知道」身邊的人居心叵測,她也沒有辦法狠下心來跟對方斷絕關係;畢竟是那麼好的朋友,怎忍心就這樣一刀兩斷?更何況這只是她的猜測而已。

  「叫她走好不好?」成彥歎息,隔著桌子握住她的手。「我真的不喜歡看到你煩惱,尤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煩惱。」

  「她說再過幾天就會搬走了。」潤晴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就幾天而已,你可不可以……再忍耐一下?」

  成彥歎口氣。「睡自己的房間還要鎖門,真是所為何來。」

  「鎖門?你該不會以為……哈哈哈哈!」潤晴大笑。「拜託!你也太誇張了吧,那是左葵耶,你伯她對你怎麼樣啊?」

  「防範未然總比悔之莫及要好。」成彥沒好氣地瞪她。

  吃過了午飯,他們牽著手在附近的小公園散步,手裡各自握著一杯冰咖啡。

  他想起了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小盒子。公園裡落葉鋪地,四周還有車輛不斷呼嘯而過,這跟浪漫的距離大約有一萬八千里遠。

  想求婚已有一段時間了,沒想到連想求個婚都這麼難!

  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要那麼俗氣的選在那個日子嗎?

  「成彥……」潤晴當然不知道他的心事,閒閒地開口:「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

  他的心跳忽地加快。「呃……嗯……」

  「我知道你不喜歡過節。」潤晴斜睨著他。「不過聖誕節的前一天我們公司要辦二十週年慶的活動,你可以來嗎?」

  不會吧……老天故意跟他作對?

  「怎麼了?是晚上有活動,不是白天,你不用請假的。」成彥是標準上班族,非常守時認真,他到這家公司之後每個月都領全動獎,簡直像公務員。

  「喔……好啊。」

  「呃……還有……」

  「還有什麼?」

  潤晴支支吾吾地,小臉紅了起來。「那天我可能要上台領獎。」好糗!那種完全莫名其妙的獎,想到就覺得很羞愧。

  「領獎?」成彥大厭意外。「什麼獎?你之前怎麼都沒有說?」

  「「最佳空服員」獎。」脖子往下一彎,她垂頭喪氣地吐舌頭。

  「那很好啊。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奇怪?」

  「好什麼?我根本不該得那個獎,那個獎怎麼輪也輪不到我頭上好嗎?我已經被人家指指點點半個月了,每次去上班都好痛苦。人家都以為我走什麼後門還是有裙帶關係,好冤喔。」

  成彥笑著攬住她的肩頭。「幹嘛管別人怎麼想?你的確是最佳空服員啊,漂亮大方又有禮貌,笑起來那麼好看,聲音又好聽,讓我選的話,我也一定選你。」  

  「你根本是偏心吧?」

  「說的也是。」他很大方地承認。

  「我希望那天你在我身邊。」仰躺在他懷中,她輕輕說著:「因為我心虛。」

  「傻瓜。」成彥笑著揉揉她的發。「用不苦心虛,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你現在變得油嘴滑舌了。」她笑道。

  三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不但說不出「我愛你」。就連「喜歡你」也說得支支吾吾、支離破碎。

  「才不是。我現在懂得說出我的心聲了。」他端正嚴肅地反駁,眼裡卻淨是溫柔情意。

  別人也許會希望時光停止在這溫柔的一刻,然而他們並不做如是想。

  因為他們的前方還有無數更幸福、更快樂的時刻等著他們去體驗,他們會永遠這樣溫柔凝睇,只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只要這樣牽著手,互相依偎,他們就可以這樣一直快樂到地老天荒。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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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8:12
第六章

  飛翔航空二十週年慶。

  會場到處都是人,雖然已經租用了機場的停機棚,但這次場面實在浩大,數百個人浩浩蕩蕩擠進停機棚,悶熱的空氣還是教人有些不能呼吸──還有左葵挽住成彥手臂上的模樣,更教她呼吸困難。

  為什麼?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為什麼突然搖身一變,變成這個模樣?她是被狐狸精附身了嗎?

  冗長的致詞結束,司儀在台上笑咪咪地繼續。「接下來,我們邀請到知名歌手周俊傑先生為我們表演一首歌曲,緊接著便進行「年度最佳空服員」的頒獎典禮。」  

  潤晴的下巴掉到地上!

  不會吧?!

  淑貴同情地望著她,低低地開口:「我就說事情沒那麼簡單嘛。」

  「見鬼了……」

  前方的服務人員找到了她,對著她狂招手,示意她過去。

  「噢天哪,還能不能更倒霉啊?」潤晴呻吟。

  「別問這種問題,答案通常會叫你欲哭無淚的喔。放心啦,去吧去吧!這邊我會幫你看著。」淑貴很講義氣地拍拍胸口。「一定不讓她胡來。」

  大庭廣眾之下,她是能怎麼胡來?

  苦著臉,潤晴回頭望著成彥,他的表情有些無奈,微微蹙起眉甩開左葵的手,沒想到左葵竟立刻又攀上來。

  潤晴歎口氣,垂頭喪氣地往佈置好的舞台前進。

  「能不能放開我的手?我想幫潤晴拍照。」成彥沒好氣地瞪著左葵。

  「前面有那麼多記者,他們會幫你拍的,拍得更專業更好,明天我幫你去要照片好不好?」巧笑倩兮,左葵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眼神卻是失落而孤單的。「我很怕有人認出我……如果有人上前來問我那件事……」

  那你為什麼要來?明知道這是個媒體充斥的場合,為什麼又要出現呢?

  成彥忍耐地別開頭,臉上有著凜冽的怒意。

  「我知道你討厭我……」左葵的聲音顯得楚楚可憐。「我也不喜歡這樣,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歎口氣,他有些心軟,畢竟是潤晴最要好的朋友,只要她不逾矩,愛挽就讓她挽著好了。

  「呂成彥,吃餅乾。」淑貴擠到他們身邊,一臉幼稚無知的笑。

  成彥明顯地鬆了口氣,接過餅乾。「好久不見。」

  「會嗎?很久嗎?」淑貴笑嘻嘻地,話匣子打開,嘰哩咕嚕說了一大串,完全不理會左葵對她投來冰冷肅殺的眼神;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左葵開口:「聽說你住在潤晴他們家啊?要不要來跟我分租?我很缺室友耶。」

  眨眨明亮的大眼睛,無視左葵眼中射出的冰冷寒刀,淑貴大剌剌地處在左葵跟成彥之間。

  「……不用了,謝謝。」

  「那房子弄好了嗎?潤晴說你家正在更新裝潢……」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成彥忍不住別開臉,微微笑了起來。他的眼光重新回到舞台,渴慕地搜尋著潤晴的身影。他一直沒機會跟她說,她今天的樣子好美!選她當年度最佳空服員根本是浪費了,應該選她為世界最佳空服員、宇宙最美空服員才對。

  燈光暗了下來,舞台上的男人終於結束了表演,立在一旁。

  「現在就請周俊傑先生為我們頒發「年度最佳空服員」獎。得獎人是:林潤晴!」

  會場響起了如雷掌聲,連成彥都忘情地甩開了左葵的手用力鼓掌。

  然而,左葵卻注意到淑貴的表情,那一臉苦瓜相?

  她的目光轉向舞台,距離雖然很遠,但憑她對潤晴的瞭解,她立刻看出了潤晴的不悅,連潤晴也一臉苦瓜。為什麼呢?

  「那個人在追潤晴對吧?」左葵靠近淑貴,隨口問道。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那一對金童玉女,一時不察的淑貴居然點頭。「是啊,登徒子一個,纏著潤晴好久了……」

  話聲方落,淑貴立刻察覺不對,霍然回過頭,果然看到左葵一臉得意的笑容,且再一次掛在成彥的手臂上,這表示,剛剛她所說的話成彥全聽到了!

  淑貴忍不住咬牙。「你這個……」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潤晴一直都很有男人緣。」

  「你……」

  左葵偷偷望著他,而他遙望著舞台,臉上淨是寵溺,竟沒有半絲妒恨的模樣。

  她不再多一言了,說再多也不如一顆種子;如果那顆惡毒的種子沒種進他的心裡,那麼就算她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會聽進耳裡。

  淑貴對自己居然粗心大意上當感到忿忿不平,可是當她看到左葵那張帶著薄怒的臉,卻又開心得不得了!她有意無意地靠近她,壓低了聲音嘲諷:「人家情比金堅,你這惡毒的巫婆說什麼也沒有用。」

  左葵猛地回頭瞪她,幽暗的燈光下,淑貴競被那目光瞪視得背脊發冷。

  她沒說錯,左葵的眼光充滿了惡毒的恨意,像是恨不得當場將她生吞活剝。

  嘖嘖!真正的食人巫婆也不過如此吧?

  潤晴啊潤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屋子裡藏了一隻怎麼樣包藏禍心的惡鬼啊?

  如雷的掌聲中,她從周俊傑手中接過那座水晶製成的獎座,然而服務人員卻很快地過來將那座獎座取走,她都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前,司儀又開口了:

  「現在請周俊傑先生跟林潤晴小姐為我們開舞!」

  她原本打算說兩句客氣的場面話,什麼感謝老天、感謝我爸媽之類的就可以逃走了耶,沒想到……所有的粗口都已經到了嘴邊,在看到周俊傑伸過來的手時,她真的忍不住罵了一聲。

  「噓,所有的人都正看著呢。」他微笑著,在幽暗的燈光下凝視著她。「在這裡出糗一定會上報喔。」

  她又罵了好幾聲,恨恨地交出自己的手。「小人,不要得意!」

  周俊傑攬住她的腰,對她的怒瘗毫不介意,反而低頭親暱地朝她微笑。「笑一笑,你的臉這麼臭,拍照不好看。」

  鎂光燈滿天亂閃,到處都有人在拍照,盛讚他們是「天作之合」,雖然明知道是客套話,但聽在她耳朵裡還是覺得非常刺耳。

  「哼。」

  「我有沒有說過?我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男人。」他笑著,營造出兩人耳鬢廝磨的假象。「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你男朋友可以給你的太少,我知道你不覺得稀罕,但我認為你應該得到更多。」

  「你調查我……」潤晴霍然抬頭,美眸燃燒著怒火。

  「調查?」周俊傑歎息。「小姐,你的身家像一張寫了黑字的白紙,兩眼就看完了,有啥好調查的?更何況是我,我只需要問,自然就有人會把一切全告訴我。」

  「你這混蛋…….」咬著牙,她做出假笑。「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滾離我遠一點……」突然,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淑貴所說過的,「翌光集團是傳統產業出身,是我們公司的大股東呢。」這兩句話。

  她想甩開手,周俊傑卻握得更緊,將她的纖腰貼住自己的身體,引來圍觀者的陣陣讚歎驚呼。

  「放開我,你實在太卑鄙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居然做票!」

  「做票?」周俊傑臉上短暫露出迷惘的神情,只一剎便恍然大悟;他露齒而笑,燦爛的笑容裡隱約有著邪氣。「你說「最佳空服員」這個頭銜?」

  「難道你敢說不是?!」

  「我當然不會說不是,事實上我認為你的確是我所見過最好的空服員,拿這個獎實至名歸。」

  這傢伙……這傢伙到底懂不懂什麼叫「道德」?!他的腦袋裡頭有沒有這兩個字啊……

  氣到極點之後,她反而冷靜了下來,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燒著,然而她從來都不是善逞口舌之快的女人,她所能罵出的最惡毒的話都已經在他身上嘗試過而且失效,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樣表達自己的怒氣,然後她想起了左葵。

  臉上浮起了甜蜜的笑容,她把自己想成左葵,擁有左葵的尖苛毒舌。「周先生,像你這樣無恥到令人無話可說的程度也算是世間少有了。」

  「好說好說。」他回她一朵更燦爛的笑。

  身體被控制,她只得附在他的耳邊咬牙。「你知不知道買春好便宜?比我漂亮的不知凡幾,更何況以你的程度,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

  「侮辱同類是你的興趣嗎?」他竟然大笑!好似她說了什麼令人開懷的話。

  「你哪裡是我的同類?」潤晴立刻反唇相譏。「我才不屑與禽獸為伍。」

  「公司是我的,媒體也是我的,而我這只禽獸恰好非常喜歡你……」凝視著她,周俊傑滿臉滿眼的溫柔愛意。「你生氣的時候真可愛。」

  「最多工作不做,每天蒙著口罩出門,就算你能一手遮天又怎麼樣?我林潤晴是你買得動的嗎?!」怒氣終於控制不住,內心的怒火劇烈燎原!這時候偽裝成誰都沒有用了,潤晴猛地用力踩著他的腳,得意地看著他痛得齜牙咧嘴。「精蟲沖腦的傢伙!快去醫院看醫生吧你!」

  說完,不管鎂光燈閃爍得如何耀眼,她轉頭就走,在人群中尋找成彥的蹤影,果然他正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她。

  她露出前所未有的甜美笑容,拉著裙擺往成彥的方向跑去,但只跑到一半,便看到左葵手裡端著酒出現在成彥身邊。

  他們的目光交錯,彼此眼中都有著被時勢所逼的無奈,輕快的腳步頓時變得沉重了起來。



  悄悄地、悄悄地,他們兩人拎著鞋,躡手躡足地悄悄打開門;成彥手上還大包小包提著各種食物飲料。

  鐵門太久沒保養了,發出「吱……嘎」的響聲。夜深人靜,那聲音聽起來特別刺耳。

  潤晴瞪大了眼睛,嚇得面無人色!

  成彥忍不住笑了起來,再一次關上門,又是尖銳的「吱……嘎」!

  「噓……小聲一點啦。」潤晴在門外壓低了聲音嚷。

  「我明天會修好它。」成彥悶笑著說:「我們為什麼要偷情?這不是我們家嗎?」

  「你希望左葵也來一起同樂?」

  「……」搖搖頭,成彥臉上有著無奈的表情。「現在是平安夜,我們想一起過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知道是誰說假日最討厭了。」

  「假日一點也不討厭,去人擠人狂歡的假日才討厭。」

  慢慢爬上樓梯,兩人在寒風中瑟縮。

  「呼,好冷喔……」潤晴搓著手,吐氣成煙。「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左葵要是知道我們兩個偷偷爬到屋頂上喝酒看日出一定會氣死。」

  「早知道當初就趕她去住飯店。」

  「哈哈。」潤晴乾笑。「千金難買早知道嘛。」

  終於爬上屋頂。清晨,還不到五點,萬籟俱寂,頂樓的鐵門才拉開一條縫便鑽人刺骨寒風。

  成彥連忙將門再度半掩。「等天亮一點再出去好了。」

  鋪上報紙,兩入席地而坐,

  「她一個人寂寞,我們兩個人痛苦。」

  潤晴低著頭怯生生地抬起眼睛看他。「你怪我?可是左葵她……」

  「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無親無故,我知道。」成彥笑著揉揉她的頭髮。「你說過很多次了。」

  「那你還怪我?」有些委屈地嘟起唇:只有在成彥面前,她可以有這種小女孩嬌態,一點也不用擔心。

  「說不怪你當然很虛偽啊。」成彥拉開一瓶啤酒,斜睨她一眼。「好好的兩人生活突然變了調,三更半夜不能窩在被子裡,卻躲在這裡偷情,怎麼說都很奇怪吧?」

  「這樣比較有情調啊。」她笑了起來,接過啤酒也喝了一口,忍不住吐吐舌頭打個寒顫。「嘩!真不是喝啤酒的天氣。」

  「太冷了,不准喝。」

  「那你還買?」

  「我自己喝。」成彥拍拍胸口。「我是男人,渾身陽剛之氣,豈畏這小小一瓶啤酒!」

  「哼,小心拉肚子。」

  「是你該小心吧?到時候肚子痛還不是需要我這呂大師出手?」

  潤晴燥紅了臉。這的確是她的「難言之隱」,每個月固定總有那麼一兩天,她會病懨懨的沒有精神、腹痛如絞、面無血色,每當這種時候,成彥總會將她的兩隻腳丫放在膝蓋上頭,慢慢的捏著,直到她的疼痛消失,直到她舒服得睡著。

  他放下啤酒,用依然溫熱的大手握住她的,完全習慣性的反射動作,開始替她捏手。

  要說成彥是她的專屬按摩師,一點都不為過。

  「左葵不是說「過幾天」就要搬走?已經過了好幾個「幾天」了。」

  「嗯……」潤晴苦惱地歎息。她再怎麼遲鈍,也知道左葵的狀況不對勁;石大偉又來了兩次,兩次都被左葵轟出去。

  女人對自己不愛的男人有多無情她是可以瞭解的,但像左葵這樣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卻很少見。

  左葵變得很依賴他們!或者說很依賴成彥。

  她不去上班,躲在家裡,每天等成彥回家;她不在的時候,左葵儼然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樣,勤於整理打掃;左葵居然像是漸漸安定下來,隱隱令人感到不安。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來說。」

  「不、不。」潤晴連忙搖頭,成彥對「外人」是毫不留情面的,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冷漠又殘忍,可是他所說的話經常會讓人吃不消。「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我不會咬她。」

  潤晴噗地笑出來。「是是,我知道,呂先生真的很給我面子了,對左葵這樣百般容忍。不過呢,這種事我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成彥聳聳肩。「我給你三天。」

  潤晴立刻垮下肩膀,「好狠……」  

  「這樣很狠嗎?」成彥露出困擾的表情。「我還特意把假日跳過去耶,每逢佳節倍思親嘛!不過,放完假,我上班回來,不想再看到她。」

  「後天我飛回來就跟她說。」鼓起勇氣,這件事不該再這樣拖延下去了。

  「那好。後天就是最後期限,後天你再不說,就不要怪我了。」

  「呃……還有……」潤晴悄悄地望著他,他真的完全不介意嗎?淑貴對她說過晚上發生的事,關於那個可惡的「3A」。「那個……晚上的事……」

  「晚上什麼事?」他咬著牛肉乾,一臉迷惑。

  「那個……就是「那個」嘛,我領獎的時候啊。」支支吾吾的,她比劃著難解的手勢。「那個傢伙。」

  「哪個傢伙?」成彥頭上爬滿了問號,半晌之後才終於恍然大悟。「喔,你說那個唱歌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問題很蠢。

  「他怎麼樣?」

  「沒……」雙肩垮下,也不知道是因為失望,還是因為釋然。「他追我好一陣子了,很煩人。」

  「喔。」

  「……」潤晴忍不住笑罵:「他在追我耶!你就不能有點反應嗎?」

  「你喜歡他?」

  「當然沒有。」

  「那我要有什麼反應?」成彥想了想,拉住她的褲腳裝出泣聲。「求你不要拋棄我。」然後橫著眼睛看她。「這樣?」

  潤晴笑得前仰後合,拍拍他的肩。「乖,我一定不拋棄你。」

  「那就太感謝你了。」他露出一臉感動的表情,眼睛眨啊眨的,可惜擰不出半滴淚水。

  「哈哈哈哈!好假喔!」

  「誰追你都沒有用,你不可能找到比我更愛你的人。誰追我也都沒有用,我不可能找到能讓我更愛的女人。」他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們注定要在一起一輩子。」

  「瞧你狂妄的勒。」

  「這叫有自信。」

  成彥抖動兩條墨黑劍眉,拔下眼鏡的他有張俊秀的臉,雖然比不上偶像明星,卻是她有史以來最快記住的臉龐。只一眼,她就記住了這張臉跟這個名字。

  她相信這就叫緣分。

  「太陽出來了!」成彥突然低叫,挽著她的手將她扶起來街上樓頂。「聖誕節!」

  「你從來不過聖誕節。」每次都是她強押著他過節。

  「跟你的話,每一天都是過節。跟你一起看的日出永遠都是最美的。」蕭颯的寒風中,他用大衣包裹住她纖細的身體,這麼老土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那樣的讓人窩心。

  潤晴什麼話也沒說,依偎在他懷裡望著天際殷紅的朝陽,眼眶有些一濕潤。

  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了!雖然不夠精采浪漫,但他想不出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伸手採進口袋裡,東摸西摸,臉登時綠了──這不是他上班時慣穿的外套,這是一件大衣,裡頭當然沒有小錦盒。

  真是太慘了!好不容易等到好機會,他卻忘了拿最重要的盒子!

  他從來都不是迷信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卻不由得不懷疑,這是老天蓄意跟他作對吧?



  下了機,空姐們三兩成群拖著行李箱出現在機場裡;儘管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機場裡依然有人潮,不少一身疲憊的空姐們互相打著招呼。

  「嘿,是日亞線的莊寶文。」她身邊的女孩們不約而同的加快腳步。

  「怎麼了?」潤晴狐疑地追上去。「怎麼突然走這麼快?」

  「別問,你快走就對了。」淑貴輕聲說道。

  潤晴還是一頭霧水,但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她們走得雖然快,但日亞線那幾個女孩子的速度更快;她們群聚而來,將她們三個人左右包夾在中間。  

  「走這麼快,是怕人看?」其中一個女子冷笑道。

  「怕誰看?」潤晴滿頭問號。

  「問你自己啊,狐狸精!」

  這三個字在她的腦袋裡炸開!狐狸精?她罵她是「狐狸精」?

  「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們不要鬧事!」玉祺嘟嚷著扯著她的手臂加快腳步。「潤晴,不要理她們。」

  「她罵我是狐狸精,我還不能回嘴?」潤晴壓低了聲音怪叫。玉祺跟淑貴的腳步好快,她簡直要追不上,為什麼挨罵的人卻要跑得跟逃難一樣?

  「回嘴?你好意思回嘴?靠男人拿到「最佳空服員獎」好光榮嗎?搶別人男朋友的不要臉的狐狸精!」

  潤晴的腳步猛然停止,霍然轉身朝來人怒目而視。「拿獎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公司要頒給我,我也沒辦法。但你說我搶別人的男朋友我就不能忍受了!請問我搶了誰的男朋友?」

  「潤晴!」玉祺焦急地扯著她的衣服。「你不要聽她們胡說。」

  「林潤晴!你還好意思問?!還好意思裝無辜?!搶了別人的男人,害我們洗玉自殺這筆帳怎麼算?!」

  潤晴錯愕得瞪大了眼睛!

  她?害人自殺?!

  淑貴跟玉祺全都垮下肩,紙畢竟包不住火,現在想瞞也瞞不住了。

  「你不知道?」莊寶文微微瞇起眼,憤怒的表情在臉上蓄積著。「你只顧著跟情人你濃我濃,當然不知道啦!陳洗玉算什麼!怎麼比得上我們飛航之花林潤晴是不是?!那個該死的周俊傑一個泡過一個,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洗玉的事?有沒有說洗玉為了他差點連小命也沒了?你們兩個在床上纏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洗玉正在家裡吞安眠藥割腕?!」

  她嚇白了臉!慌張地回頭望著淑貴跟玉祺。難怪這陣子她老覺得有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原來是這件事!

  「我告訴你,你也不要太囂張了!他能為了你拋棄洗玉,將來一定也會為了其它的女人拋棄你!那男人賤到骨子裡去了,本來就該下地獄!可是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喂喂喂!」淑貴受不了地嚷。「拜託你留點口德!潤晴根本不知道周俊傑以前跟洗玉在一起過,把這筆帳算在潤晴頭上根本就不公平好不好?!」

  什麼?

  「不好!」莊寶文怒火沖天地回頭對她咆哮。「如果不是她介入,周俊傑怎麼會變心跟變臉一樣快?!你們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她自己本來就有男朋友,現在還跟男朋友在同居呢,居然有臉去搶別人的男人!這種女人比男人還下賤!」

  原本被嚇白的臉,如今已是一片鐵青!

  「莊小姐,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你討論我的私生活,你同事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

  「你遺憾個屁!」莊寶文氣得渾身發抖,淚水盈在眼眶。「你才不會遺憾!你心裡只覺得那個女人很蠢,這樣就去死。但是你沒想到那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要是真的遺憾,怎麼會背著自己的男人去勾搭別人的男朋友?!」

  最後一句是咆哮著吼出的,機場很大,那聲音直如在整座機場中迴盪似的,周圍的人們全都驚訝地望著這一幕,指指點點的眼光落在她身上,而她的臉一陣陣燒燙!

  羞辱感沸騰著她的理智,她想逃,更想回敬她些辛辣狠毒的話語,但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狠狠甩頭走開。

  「站住!你想去哪裡?!」

  莊寶文立刻追上來。「受不了了?!這樣就受不了了?!你有沒有想過洗玉的心有多痛?!只是被我罵幾句你就受不了了……」

  「閉嘴!」潤晴氣得渾身發顫,回頭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夠了沒有?你的同事自殺我很遺憾,但那關我什麼事?周俊傑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沒有勾引任何人!你硬要把這筆帳算在我頭上就是栽贓!你要判我死刑我沒話講,你在我背後把我鬥到臭我也無所謂,因為那完全不關我的事!我幹嘛要理你?!」

  「你……」莊寶文居然語塞,霎時怔住。

  「我為什麼要站在這裡聽你訓話?!為了我根本沒做過的事?!」潤晴對著她憤怒地咆哮。

  「可是……可是……那個「最佳空服員獎」本來應該是……本來應該是洗玉的……」

  「那你去找那個「3A」要啊!罵我做什麼?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3……3A?」

  「周俊傑。」淑貴跟玉祺好心地替她翻譯。「我們家潤晴有「臉孔記億不全症」,她記不住客人的長相,只好全部用座位號碼來分辨。」

  身為空姐,連客人的臉孔都記不住?經濟艙的就算了,人太多,但那是頭等艙的客人耶。

  「幹嘛跟她講?!好光榮啊?我就是記不住人臉嘛!我管他是周俊傑還是周潤發還是周傑倫!連臉都記不住,我跟他上個屁床!」這是她擔任空姐以來所說過最不優雅的話了。

  唉,辛苦經營的形象,完全毀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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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8:35
第七章

  梔子花香……

  溫暖的軀體貼近她,赤裸的肌膚觸厭滑膩,花香滿懷,他心滿意足地輕吁著,將懷裡的人兒擁得更緊;她逸出一聲柔軟的嚶嚀,雙手纏上他的肩,低頭輕噬著他的肩頭,撩撥他的慾望。

  舌尖交纏,老道而熟練,只那一瞬間,被睡眠以及慾望禁錮的他完全清醒了。

  別鬧了,這麼老練的潤晴是哪來的?雖然已經在一起三年了,但他的小潤晴至今接吻一樣會害羞,這尾「靈舌」當然不會屬於她。

  軀體交纏著,擋在中間的棉被顯得多餘,她手忙腳亂地將棉被扯開,伸手往下采,動作突然頓住了。

  牛仔褲?!

  床頭燈亮了起來,兩雙眼睛互相瞪視著。她雙頰暈紅、披頭散髮地望著他那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狂烈地暴怒起來!

  「牛仔褲!」她咬牙切齒地指控。

  「不行嗎?」雙手枕在腦後,呂成彥淡笑著回答:「其實是因為臨時買不到貞操帶。」

  話裡頭侮辱的意味十足,這徹徹底底激怒了她,簡直像是把汽油倒進火塘裡。左葵瘋狂地撲上來,張牙舞爪地揮舞著雙手,銳利的指甲劃傷他的胸膛,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這混蛋!」

  猛然握住她的手,兩人的姿態很曖昧,左葵身上只有一件輕薄的小褻衣,完全遮掩不住那曼妙的體態,渾圓的大腿跪在他的腰際,配上那雙燃著怒火的美眸,渾身都充滿野性美。

  「看來你對我的穿著很有意見。」

  他不但鎖了門,甚至還穿著緊身牛仔褲,這是怎麼樣?當她像採花大盜一樣防著!

  這是她平生所受過最嚴重的侮辱!她辛辛苦苦將自己打扮妥當、算準了時間、還用了潤晴最愛的沐浴乳跟香水,美食都已經送到他唇邊了,他居然……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她!

  她是左葵耶!艷光四射、令人垂涎的左葵!

  這陣子她為他所做的改變還不夠多?她為他所做的努力還不夠多?

  潤晴像個什麼樣子!不會煮飯、不會打掃,甚至連賺錢也比不上她!那個笨女人只會飯來張口、茶來伸手,每天在家裡指使他作牛作馬,睜著雙無神的大眼睛,披頭散髮、穿著運動服的時候跟路邊賣菜的大嬸有什麼兩樣?!

  憑什麼那樣的潤晴可以得到他無止境的寵愛?而自己這樣盡心盡力,他卻連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她還不夠慘?被小白臉拋棄、報復,脆弱得像風中殘燭,這男人卻一點也不憐惜她!揪著他的胸口哭到沙啞,他居然連肩膀也捨不得拍她一下!

  她還不夠盡力?每天把家裡打掃得如同樣品屋,多麼細心賢慧,甚至她還煮好飯等他回來吃!這輩子她幾曾為一個男人這樣努力過?而他,他竟然寧願吃便當!

  太可惡!這傢伙真的太可惡了!

  「告訴我,我到底哪裡比不上潤晴?」氣餒了,她沮喪地放鬆了肩膀,低垂著頭顱,沙啞地問著。

  忍耐著撒潑的衝動,忍耐著將他當場撕成碎片的怒火,她暗暗咬牙切齒。

  再怎麼樣也要撐到潤晴進門,得不到你,就毀掉你!

  「你無論哪一點都比潤晴強。」

  「那你為什麼不要我……」低垂著頭顱,悲傷的心情倒是很深刻、很真實。

  「因為你不是她,我的愛,只給她。」  

  「她現在不在,你就算安慰我也不肯?我不會告訴她……」

  成彥同情地望著她。左葵真的病得不輕,怎麼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很抱歉,我連同情都不能給你。」

  外頭鐵門合上的聲音傳來,左葵惡意地握緊他的雙手,雙腿夾得更緊,趴在他的胸前,她冷笑。「看你怎麼解釋!」

  門被打開,成彥猛然將她整個人用力舉起,狠狠扔下床!

  剛進門的潤晴被嚇傻了,突然有具人體被扔在自己跟前,任誰都會嚇傻!

  她眨眨眼,望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左葵,再看看床上一臉憎惡的成彥,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左葵顫抖著肩膀,正哭著。

  潤晴歎口氣,蹲下來。該說什麼?

  「他……」左葵的唇辦狂抖,泣不成聲:「他……」

  「他把你摔得很痛。」潤晴點點頭,表示理解,同時努力整理心緒,思考著適當的表達方式。「他是個食人魔,力氣很大的。」

  聽到這話,左葵反而愣住了!怎麼沒有半點火氣?沒有半點悲傷?

  「我真的很遺憾失去你這個朋友。」思索了很久很久,她終於只能歎息,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說不清自己內心的五味雜陳。

  為了這件事,潤晴居然好幾天不跟他說話,持續冷戰。

  有沒有天理?他力抗女魔頭,保住了貞操,她居然還發他脾氣?!

  「你明知道她會來誘惑你,就不該讓那件事情發生。」

  「我有鎖門,我還穿上了牛仔褲。」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發生了?你把她摔成那樣,害我連跟左葵繼續作朋友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還要繼續跟她作朋友?!」呂成彥忍不住鬼叫。「她是個……是個神經病!連好朋友的老公也勾引!」

  「你也知道她有病!有病的人需要幫助,不是你把她摔一摔就會變正常的!」  
  
  「我好好的在房裡睡覺,她硬要撲上來,我不摔她,難道你要我跟她上床?!」

  「她撲上來,你只要好好跟她說、拒絕她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弄得這麼難看?你就是故意要讓她難堪,讓她不得不搬家!」

  「可是我們本來就講好要她搬家的啊!」

  「不是這種搬法!」潤晴居然朝他尖叫怒吼。

  他無言了,完全沒想到潤晴會「博愛」到這種程度。他敗了!女朋友講義氣到連老公被人搶也無所謂,他還能說什麼?

  「左葵現在一定很可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潤晴橫著眼睛瞪他。「都是你害的!」

  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只能摸摸鼻子,提著公文包去上班,心情一整個悶。

  有沒有那麼誇張?有沒有那麼離譜?在自己家裡鎖著門、穿著緊得要死的牛仔褲睡覺很舒服的嗎?為什麼潤晴的想法會這樣異於常人?!他居然還一直認為自己很瞭解她。

  「遷怒,這一定是遷怒。」小李這樣告訴他。「我老婆也經常這樣,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大發雷霆,弄到最後才發現她根本不是為了那件事生氣。」

  「潤晴不是那種人。」白了小李一眼,成彥繼續悶著頭吃飯。

  這種傢伙懂什麼女人?潤晴哪是這樣小鼻子小眼睛?就算她叫他去安慰左葵他也不意外;為了朋友,兩肋都可以插刀了,老公算什麼?大義滅親才是潤晴的王道啊(淚)!

  「那你的求婚怎麼辦?你不是已經準備好久了?」小李白目得不知道該停止話題,反而窮追猛打。

  沒錯,買戒指是托小李幫忙的。實在沒辦法,身為業務經理的小李人面廣得不得了,連首飾店也很熟,非得托他幫忙才能在金價高漲的年代得到一點小小小小的折扣。

  「我沒聽說鑽石放久了會生小鑽石。」

  「……」真想掐死他!

  「我拿回去的話,店家應該很樂意用九折價回收喔。」

  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我像是會把買來的東西退回去的人嗎?」

  「農曆春節快到了,緊接著就是情人節的檔期,還有兒童節、清明節、母親節,就算你現在求婚,等到你們可以結婚也要大半年過後。」小李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先退回去,說不定金價會往下跌。」

  見鬼了,結婚跟清明節、母親節有關係嗎?!

  「我買的又不是金戒指!」他忍不住怒吼了。

  「人家是好意嘛……」小李一臉委屈地望著他,突然靈機一動!「說起來……公司在情人節的時候不是要跟XP聯合舉辦大型活動?什麼「親親我的愛」之類的?要不要到時候……嘿嘿嘿。」小李賊兮兮地笑著。「乾脆就搞大一點,假公濟私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乾脆辦個超大型的示愛活動,看要什麼超大型的電子廣告牌還是公交車廣告統統都行!反正有XP付帳,讓你的小潤晴進退不得,非得答應你的求婚不可,霸王硬上弓!怎麼樣?」

  這真是叫人怒從膽邊生了!成彥轟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居然躁得滿臉通紅。「我……我是那種俗不可耐的人嗎?!」

  小李倒是傻了眼,忍不住耙腮搔頭嘟囔:「咦!你不是嗎?」



  她真的不知道會這麼慘,簡直跟失戀沒兩樣。

  食不下嚥、夜不安寢,路上看到與左葵相似的女人,心便一整個怦然亂跳;看到左葵喜歡吃的東西便想起她,看到左葵討厭的東西也想起她,坐立難安,滿心滿腦都是關於左葵的種種。

  不同的是,以前失戀的時候還有左葵可以訴苦,這次卻沒有了。

  失戀成這樣,連自己都沒想到。

  她的一生就如同那位「3A」所說的,是一張白紙上的幾行黑宇,一眼便看盡了。

  一直以來,她都過著無波無浪、風調雨順的人生;出生在小康家庭,身為次女的她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爸媽都是平凡而善良的好人,唸書的時候不上不下,擁有著中資之才、中上之姿的她一直到考上空姐之後才開始如花綻放。

  高中時代認識左葵,那時候的左葵已經人如其名,艷麗得如同一朵向日葵;左葵是隔壁班的同學,長她兩歲,因為國中時代混得太凶的左葵重考一年,於是開啟了她們漫長十年的友誼。

  高中時代的左葵愛玩、愛笑,鋒頭極健。

  同為女校,左葵每年情人節收到的情書是以「迭」來計算,而黃毛丫頭的她則是高中三年連一封情書也沒收過。身為左葵的死黨好友,她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分享左葵因著無數次戀愛而發散的光與熱,那時候的她真的也曾偷偷的戀慕過左葵吧!那樣燦爛奪目、那樣耀眼奔放的光芒!

  她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雖然左葵因為打工的關係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左葵租的房子就在她家附近,她們幾乎是天天見面,一同嘻笑著度過大學四年的生活。

  那時候的左葵已經完全脫離青澀的歲月,開始過著成年人的生活;她打工過的場所多到難以計數。

  風花雪月的墮落之所小費最多,左葵也在裡頭打滾了好幾年;但很神奇的是,左葵身上從未沾染半點風塵味,只有在她喝醉酒、刻意外放的時候,她才看得到左葵燦爛背後的那一絲絲滄桑之感。

  偶爾望見左葵眼角所流露的疲憊之意,她總是感到好心疼。

  大約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左葵開始了她一連串「遇人不淑」的戀愛史。

  她總是不懂,為何左葵專挑壞男人?明明就是個小混混、明明就是個不思上進的小白臉,為何精明幹練的左葵會在同一個坑裡跌了又跌?摔了無數次?

  喝醉的時候,聽著左葵抱著麥克風用那帶點沙啞、充滿著哀淒的聲音唱著辛曉琪的「味道」:「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襪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煙草味道,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思念苦無藥,無處可逃……」那滄桑的歌聲簡直奪人魂魄,聲聲斷腸,逼得人淚流滿襟。

  她不能否認自己的確深愛著左葵,也許那並不單純只是姊妹的愛情、知己的愛情,也帶著一點戀慕、一點嚮往跟投射吧。

  左葵活在她永遠不能履足的世界,那個世界刀光劍影、血肉模糊,愛與恨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活在都市叢林中,每天過著槍林彈雨生活還能談笑風生的左葵令人艷羨;然而──

  「然而她卻打算搶你老公。」

  「他還不是我老公。」悶悶的,她無力地攪拌著咖啡。

  熙來攘往的機場,川流不息的人潮從她們周圍走過,每個人都提著行李、每個人都背著故事,她的故事算輕鬆了,只是依然教她心情沉重。

  「你知不知道?笨死是沒有藥醫的。」

  「她想搶你男朋友,幾乎已經得逞了,你居然在這裡緬懷她?!」淑貴搖搖頭,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我真是不懂你了。」

  「什麼緬懷?她又還沒死。」

  「不知道應該說你是心胸寬大還是怎麼樣,難道你想再去找左葵恢復友誼?笨蛋也知道那不可能嘛!還是說你要把呂成彥雙手奉上?」

  「那也不錯喔,反正結果都是失戀。」玉祺突然開口。

  淑貴跟她全都傻了,只見玉祺掩著唇嘻嘻笑著。「我開玩笑的嘛。」

  「真看不出來,你居然開得出這種玩笑。」淑貴又搖搖頭。天地真是反了,竟連最是單純老實的玉祺也說得出這種話。

  「我知道不可能,除非我跟成彥分開……」

  淑貴跟玉祺張大了嘴,半晌吭不出半句話。

  潤晴朝她們扮鬼臉。「是啦,我重色輕友嘛,這種事怎麼可能。」

  她們這才能把下巴收回去,然而這已經讓她們大驚失色了。

  「我聽過很多荒謬的事,但這一件可以排名前十大了。」淑貴嘟囔著:「居然為了好朋友想拋棄男朋友?尤其還是那麼好的!」

  「我知道你會覺得很奇怪,可是左葵對我真的很重要,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年了,她在我生命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潤晴說著,臉上露出痛苦迷惘的表情。「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要故意做這種事?明知道那不可能,為什麼她寧願不跟我作朋友也要去嘗試?」

  「也許她就是看不慣你這樣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吧。」

  「什麼?」潤晴錯愕地望著淑貴。

  淑貴聳聳肩。「我對左葵瞭解是不深啦,只見過幾次而已。不過我覺得她活得很辛苦、很疲倦,一點也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麼光鮮亮麗。她活得那麼累,可是得到的那麼少;你活得那麼輕鬆愉快,卻什麼都有,也許這就是左葵討厭你的原因吧。」

  「她討厭我?」潤晴看起來像是剛剛被一顆巨石擊中頭部,表情愕然又受挫。

  「呃……」淑貴被她的模樣給嚇著,她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更正:「嫉妒?」

  「她怎麼可能嫉妒我?又怎麼可能討厭我?那是左葵耶!長袖善舞、精明幹練的左葵!」潤晴呼地跳起來怪嚷。「更何況我們是十年的朋友啊!十年耶!人生最精華、最珍貴的十年我們都在一起!」

  「你們見證了彼此的人生,一個成功了,一個失敗了。」玉祺輕輕地開口。「如果可以交換過來的話,那該有多好,也許她是那樣想的吧。」

  本來只是被巨石擊中,現在巨石已經壓扁她了。

  潤晴的雙肩垮了下來,慘著臉,滿面哀淒。

  她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從來沒想過左葵會討厭她、嫉妒她,從來都是她羨慕、佩服左葵,左葵怎麼會喜歡她這種平淡無味到像一杯白開水似的人生?

  淑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別這樣嘛,過個幾年,也許你們……」想了想,她還是閉上嘴。這種安慰實在很無稽,誰會跟一個試圖對自己男朋友霸王硬上弓的女人重新作朋友?那怎麼想都很荒謬吧?

  「嗚……我好沮喪……」

  「哇!」突然,淑貴跟玉祺同時大叫起來!

  「幹什麼?我不能沮喪嗎?我真的……」淑貴猛然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轉個身面對航空時刻表。

  那張表非常大,鑲嵌在機場的正中央,她們已經見過上千次,照理說上頭應該密密麻麻都是英文跟數字,寫明了每個航班起落的時間,不過現在上頭一片漆黑,只有幾個大大的中文字寫著:林潤晴,我愛你!

  整座機場像是突然被淨空了,先是一片鴉雀無聲,然後竊竊私語的嗡嗡聲開始響起──

  「那是什麼?可以這樣嗎?」

  「那是什麼啊?」

  「周俊傑!你看你看!」

  「天哪!真的是周俊傑耶!」

  「哇!好帥啊!我要暈過去了!相機!相機!」

  人群開始慌亂雜沓,然後漸漸地像聞到蜜味的蟻群一樣住她們的方向聚集過來。

  她瞪著上頭的字,臉漸漸燒紅,一股巨大的怒意將壓扁她的巨石慢慢舉起──

  就像拍偶像劇,不遠處有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捧著巨大的花束慢慢朝她定來,一臉誠懇認真的笑。

  他的動作很慢很慢,後頭跟著攝影機跟滿滿滿滿的人群!

  廣告牌上頭現在炸起煙花了,電子煙火轟轟轟地炸開,又幾個中文字跑出來:跟我交往吧!

  X的!她感覺腦袋裡頭有什麼東西「叮」地一聲崩斷,眼睛頓時火紅了起來。

  用慢動作慢慢定過來的男人誠懇無比地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將花束舉到她面前。

  「潤晴,請答應跟我交往……」

  他後面也許還有許多感人肺腑的話即將說出口,說不定他會唱一首情歌。

  他的樣子很帥,那雙深邃的眼睛尤其動人,身穿著白色西裝的他看起來就像夢幻中的白馬王子,理論上女孩子都應該會被這場景感動;理論上。
  
  實際上──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叫自己冷靜,可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崩斷的理智現在在遙遠地平線的那一端飛舞著,內心原始的火焰瘋狂燎原!

  美眸裡幾乎噴出火來的潤晴一把奪過那巨大的花束,當它像石頭一樣狂暴而激烈地砸向單膝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同時破口大罵!

  「X的!你就是聽不懂是不是?!老娘不想跟你交往!老娘連看都不想看到你!混帳!你不知道老娘心情差到極點嗎?!可惡!X的!扁死你這個聽不懂中文的死白癡、文盲!去死吧!」

  整座機場的人全都掉了下巴。

  被痛扁的周俊傑更是完全傻掉了!這不可能的!這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抵抗這一招,怎麼可能有人會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痛扁他?!

  可是花束確確實實打在他的頭臉上,他那張引以為傲的俊臉、他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無法抗拒的星眸──

  「哇!不要打我的臉啦!你這個瘋女人!救命啊……」

  最後,攝影師跟工作人員不得不衝上來架住完全狂暴化的潤晴,免得他們的男主角被打死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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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8:58
第八章

  晚報上頭有她痛毆那位3A的照片。

  她沒看到,是淑貴打電話跟她說的。淑貴笑得前仰後合,還把那則精采絕倫的報導念給她聽;幸虧上頭沒有她罵人的實況轉載,不然她這輩子也別想做人了。

  「超級偶像求婚未遂,最佳空服員怒毆周俊傑」  。標題真夠聳動的。

  她把電話線拔掉了,因為淑貴說報紙上面的照片很清楚,誰都看得出來那是林潤晴。

  人家說「一夕成名」,她根本不用一夕,幾個小時就成了全台灣最有名的空姐。

  正確的說法是:全台灣最有名、痛打全民偶像的空姐。

  嗚……她的人生!才剛剛說過她的人生向來是風調雨順、無波無瀾的,現在可掀起滔天巨浪了。

  說不定還會被開除。周家是飛翔航空的大股東啊!她痛毆少東,這下還能活嗎?

  她不敢打開電視。那時候有攝影機在拍的,她怎麼會衝動到真的衝上去把那傢伙痛毆一頓?雖然說滿過癮的……不過現在可慘了,她鐵定要付出慘痛代價了。

  她苦惱、懊悔,恨自己太衝動,又氣自己打得太輕,實在應該拿行李箱扁他、拿花束捶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她滿屋子亂滾,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又想到她住在五樓,往下挖也只不過挖到四樓,是能躲到哪裡去?

  眼看成彥就快回來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要怎麼跟他解釋?說他的女朋友現在變成「少女公敵」了?

  喀擦一聲,門鎖打開,在客廳裡滿地亂滾的她猛然跳起來,把自己往沙發上塞,正襟危坐也不是,坐立難安也不是,整個人只好歪在沙發上繃成一座姿勢怪異的雕像。

  成彥把買回來的便當放在桌上,很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不看電視?」

  她是電視兒童,只要她在家,電視一定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時播放,遙控器根本是她的隨身附屬品。

  她不吭氣,維持著僵硬的姿勢。

  眼睛瞄著成彥的一舉一動,想從他身上找到蛛絲馬跡,只是眼角餘光掃到門廊,有什麼東西突然從玻璃門上飛掠而過,她哇地大叫起來!

  「什麼東西?!」成彥被她嚇得臉色慘白。

  「有……有東西在……在門上爬!」

  「什麼東西?蟑螂?」

  「我……我不知道……」從沙發上跳起來,她已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就跟大部分的女孩子一樣,她對「蟲子」這種東西絲毫沒有抵抗力,尤其那種腳特別多的。  

  「不要亂叫,被你嚇死了!」成彥走到玄關將紗門拉開。「沒有東西在外面爬,沒有蟑螂,沒有老鼠,沒有小螞蟻。」

  「亂……亂說。我剛剛明明看到了。」畏畏縮縮地走到門口,連把頭採出去的勇氣都擠得很吃力。「在鞋櫃旁邊──哇!哇哇哇!」眼角又看到在牆上攀爬的不明物體,她立刻又怪叫起來。

  成彥被她的驚叫聲叫得頭皮發麻,雙眼不由自主地瞪大,手裡拿著皮鞋。「不要叫了啦!快被你嚇死!」

  「很恐怖──哇!」不明物體飛竄出來,潤晴嚇得崩潰,整個人在屋子裡亂跳。「好可怕!好可怕!」

  「……」高舉起的鞋,輕輕地放下了。「你過來。」

  「我不要!我不要!」

  「講話不要重複兩次,快點過來。」

  「不要啦。」苦著臉,潤晴在屋子裡抱著雙手死命搖頭,雙眼因驚懼而變得格外的大。

  「叫你過來,不然我把它抓過去……」

  「哇!」又鬼叫了。

  「……壁虎有那麼恐怖嗎?」

  手腳完全軟了,腎上腺素過度分泌,她嚇得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地哭道:「你騙人,那才不是壁虎……」

  成彥將紗門拉開,一隻驚嚇過度的小壁虎摔下來,搖著可愛的小尾巴,瘋狂地竄進電視櫃後面。「你要害人家去收驚了,它還那麼小,真是殘忍。」

  「那只是一隻壁虎,她會吃你最討厭的蜘蛛。」成彥走到她面前,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她掛在臉上的兩滴眼淚。「不過老實說,蜘蛛實在沒什麼可怕的,你也愛看蜘蛛人啊。」

  「蜘蛛人長得又不像蜘蛛。」

  「他全身都有蜘蛛網,只差沒八隻腳。」

  越說越噁心了!她呻吟一聲倒地不起。「被你說得好惡……」他正在笑,一點也不同情她。扁著唇,一整天的委屈湧上心頭,她狠狠瞪他。「說!你最怕什麼蟲?」

  「我?我什麼蟲都不怕。」

  「亂講,沒有人什麼蟲都不怕的,你只是沒遇到。」

  「嗯……仔細想想,我最怕一種名叫林潤晴的蟲。」他側著臉,彎起形狀美好的唇。「每次只要你一尖叫,我就覺得好恐怖,被你嚇得六神無主。」

  「笨蛋,起來吃飯了。」搖著頭,他扶她起來,將她扔在沙發上,很直覺地打開電視機!

  「不要開!」突然想起了下午發生的事,她再度鬼叫。

  成彥又被嚇住了,手上的遙控器已經開了,裡頭正在播放她最愛看的卡通。「這次又怎麼了?有蜘蛛爬過去?」

  那根本比蜘蛛還恐怖、比蟑螂還可怕啊!

  他們明明還在冷戰中的,莫名其妙爬來一隻壁虎就算了,現在還卡著這件討厭的事情必須讓成彥知道。反正他早晚都會知道的,由自己親口說出來感覺會比較好一點吧?反正成彥其實一直都知道她很凶,外表看起來像個好脾氣的人,但實際上他們兩個都很窮兇惡極……

  成彥正在幫她張羅便當。

  外面的免洗筷不能用,有很多漂白水會致癌;保麗龍的便當盒也不能用,裝熱的食物會腐蝕。

  成彥每天背的公文包裡頭其實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大便當,為的就是幫她打飯菜回家;回來之後再把菜一份一份分出來,因為她不愛吃全部醬在一起的不明物體。

  電視上頭的卡通正精采,她的目光呆呆地定在上頭,思索著該怎麼說。

  該怎麼說她對左葵的感情比她所想像的遺要深?失去了左葵真的讓她好難過。

  該怎麼說她遇到那種莫名其妙的瘋子?還在機場上演潑婦罵街的戲碼?

  又該怎麼說他所有的舉動都讓她感覺好窩心,所以每次當她做錯事的時候都會感覺好有罪惡感?

  「喂?嗯……什麼?」成彥在廚房裡講電話,語氣似乎很驚訝……咦……她從沙發上跳起來衝到廚房門口,焦急地問:「誰?誰打電話來?你不要亂接電話!會……會……」

  成彥收了線,神情詭異地望著她。「會怎麼樣?」

  「會那個……呃……」

  「知名歌於周俊傑下午在機場上演求愛記遭拒……根據報導,知名歌手周俊傑奉日下午斥資三百五十萬包下機場的電子廣告牌五分鐘,目的是為向飛翔航空公司的首席空姐示愛,現場有許多在機場準備搭乘班機的民眾都目睹了這浪漫的一幕……」

  「記者現在的位置就是中正機場,這個電子廣告牌價值多少錢呢?各位可以猜猜看。您猜到了嗎?這個電子廣告牌每一秒的價格是一萬元,今天下午知名歌手周俊傑就在這裡包下這個電子廣告牌三百五十秒,目的則是為了向飛翔航空公司的首席空姐示愛……」

  毀了……毀了毀了毀了!

  雙手掩著臉。潤晴沮喪地瑟縮在沙發上。

  「首席空姐?」他搔著頭。「電視上的你還滿漂亮的。」

  「……」偷偷挪開一根手指,望見成彥那一臉錯綜複雜的表情,這到底是什麼表情?

  「他偷了我的創意,我要去告他!」他突然忿忿不平地揮拳。「我就說人類的腦電波不可靠!只要想到的事情就得立刻做,不然電波傳送出去之後就會被偷走!」

  女朋友被人以這麼盛大的方式追求雖然算是個打擊,但不至於變成神經病吧?

  「是說要XP花三百五十萬包電子廣告牌,他們可能會跟我們公司斷絕來往……」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再也忍不住跳起來怪叫。「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是發瘋了嗎?」

  「為你瘋狂的人也不只我一個。」指指電視上報個沒完沒了的新聞,成彥聳聳肩。「那傢伙比我還瘋。」

  「我又沒叫他來追我!那個3A是個神經病啊!」

  「那你幹嘛躲躲藏藏不讓我知道?我會為了一個錢太多的神經病怪你嗎?」

  潤晴再度扁起唇,電視上正在播她用巨大花束扁人的實況,還慢動作重複播放。

  她哀嚎著撲向沙發。「天哪!我不要做人了,好丟臉!」

  「你應該在花束裡面藏木棍。一次就解決了,不用敲那麼多下。」他誠懇地建議。

  而她噗哧地笑了出來。「下次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記得這一點,而且還會隨身攜帶木棍,免得臨時要用找不到。」

  想了想,成彥擺出商場老手討價還價的姿態,高傲地說:「你不怪我氣跑左葵,我就不怪你招蜂引蝶惹蒼蠅。」

  「什麼?!我哪有招蜂引蝶惹蒼蠅?」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她的氣勢驚人。  

  「我知道你沒有。」成彥來到她面前,凝視著她的眼睛。「可是我找不到理由可以叫你原諒我,所以只好先栽贓給你。」

  這算什麼求饒?哪有人求饒會先栽贓?她哭笑不得,又苦惱又好笑,台階雖然就放在眼前,但是構造實在有夠怪。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哪有人這樣先栽贓再求饒?這實在太怪異了吧?」

  「不會啊,哪裡怪了?香花本來就容易招蜂引蝶,誰知道會引來蒼蠅?那也不是可愛的小花所願意的是不是?你只要這樣想就不會覺得怪了嘛!花沒有錯,只是蒼蠅白目了點。」

  這邏輯更是超級怪,不過她老是被成彥唬,也老早見怪不怪了。「那怎麼辦?」

  他作勢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準備了很久的小盒子交到她的掌心。「那就把花謝了,直接結果好了。」

  弦外之音令人臉紅,而那小盒子令人感動。

  「我本來想假公濟私,租很多公交車、包很多廣告牌、印很多海報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你,不過剛剛電視上那個傢伙偷了我的創意──不對,偷了小李的創意,那些點子現在已經沒有廣告價值了。」他歎口氣苦笑。「我就這樣求婚,會不會太簡陋了一點?」

  她劇烈地搖頭,紅著臉,眼眶有些濕潤。

  「嫁給我?」

  「嗯……好。」投進他的懷抱裡,潤晴又哭又笑,雖然場面一點也不浩大,雖然沒有動人的鮮花,不過反正他是求婚又不是祭祖,有沒有鮮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株花跟這只蜜蜂正好兩情相悅,願意共度白頭──

  「唱片公司對迄件事目前還沒有做出響應,製作人王大師則說自己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至於迄到底是不是一種宣傳手段?包下機場的電子廣告牌又到底算不算公器私用?都還有賴相關單位的調查……」

  「那……這件事怎麼辦?」靠在他的肩上,潤晴苦惱地望著電視。

  「什麼怎麼辦?都已經結果了你還管他怎麼辦?」

  「也有道理,我們就不要理他……」可是只要不理他、事情就會過去了嗎?有那麼簡單?

  有嗎?

  當然沒有。

  「道歉!你必須立刻為了這件事道歉!公司高層完全震怒了,沒想到我們公司的空姐、而且還是剛剛當選「最佳空服員」的空姐竟然會如此粗野,對客人出言不遜!簡直是最糟糕的示範!」

  主任惱火地拍著桌子,而她只能低著頭,一臉認命的表情。

  那個「最佳空服員」根本是個幌子,連她都知道自己沒棒到那種程度可以拿那個獎;現在倒好了,成了個大帽子扣在她頭上,教人動彈不得;所以說,天上掉下來的通常不是禮物,而是鳥屎居多。

  最倒霉的是座艙長德雅.;挨罵,卻連累了素來中規中矩、一絲不苟的無辜座艙長,真是冤枉。

  「你聽到沒有?下午就召開記者會,就這件事情向社會大眾致歉!」

  「我不要。」

  「你一定要好好的……」主任愣了一下,彷彿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問:「你剛剛說話了嗎?」

  「我說了,我不要。」

  「你不要?你不要什麼?」微微瞇起眼睛,主任眼裡射出冷冽而致命的光芒。

  「我說,我不要道歉。」她微微昂首,倔強地瞪著他。「我為什麼要道歉?那個3A騷擾我很多次了,我沒報警抓他就已經對他很客氣了,他當眾讓我難看,我為什麼要道歉?」

  如果主任的頭上有氣笛,此刻一定正狂冒黑煙,嘟嘟作響。

  他的胸口不斷起伏,臉漸漸轉為青色;反應如此激烈,令人不由得擔心他可能會當場中風或者暴斃。

  這樣的話,她的罪名還要加上一條:氣死上司。

  「這件事情是可以讓你說「不要」的嗎?!」主任轟地暴跳起來。「下午你要是不肯出席記者會跟社會大眾道歉,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所以說最後的最後,她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嘛,雖然她已經跟成彥沙盤推演過,不過走到了這一步:心裡還是有點惱怒。

  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要被開除呢?

  不過這樣也好,乾脆回家洗手作羹湯,專心當她的呂太太算了……雖然成彥就那麼點薪水,不過反正她也不愛華屋美鑽,總勝過再當十幾二十年的空姐,變成──

  她悄悄地瞄了德雅一眼。變成像德雅這樣的倒霉鬼,還要受無妄之災。

  「我在講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嚇到不敢說話了嗎?!」主任完全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潤晴沒好氣地抿緊了唇,正要開口,德雅卻搶先一步。「如果公司堅持要以這個理由開除林潤晴的話,那我也只好一併遞辭呈了。」

  「什麼?!」

  她跟主任異口同聲地吼!整間辦公室的人全被德雅這簡單的兩句話給震撼住了。

  德雅的表情卻很平靜。「那位周先生幾次騷擾潤晴,我們大家都看見了。當時我們沒有及時處理,導致那位周先生的行為越來越過火,所以我們有錯;潤晴當時穿著飛翔航空的制服在大庭廣眾之下怒毆不斷騷擾她的無賴漢,我們沒有出手幫她,所以我們又有錯。公司既然決定要開除潤晴,那我也只好一併辭職。」

  「你……」

  「對對!這件事我也看到了,三次──不對!四次?還是五次?反正很多次啦!我都在現場,我可以作證!要是被騷擾還要被開除的話,真不知道這間公司對我們有什麼保障了,我也要辭職!」

  原本躲在門口偷看的淑貴莽莽撞撞地衝進來嚷嚷著,接著是玉祺,接著居然是那天在機場裡痛罵她的莊寶文,還有幾個平時較常相處的同事們紛紛走了進來,臉上笑咪咪地望著她。

  「公司要開除潤晴,就連我們一起開除好了。」她們異口同聲這麼說著。

  「……你們……」眼眶潤濕了,潤晴紅著眼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扁著嘴,她哇地一聲哭出來,感動地抱著德雅。「嗚!座艙長,我一直誤會你了,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嗚……」

  「傻瓜,哭什麼?」

  「就是嘛!我們也不是單單幫你。」

  「公司這種態度太教人失望了,哪有人胳臂往外彎的。」

  「你們……你們……你們是想氣死我?!」主任雙眼往外爆凸,眼看著真的就要中風了,他脹紅了臉咆哮:「別以為幾個人威脅要辭職我就怕了你們了!要是真的那麼有骨氣的話,下午就不要出現,統統等著被開除好了!」



  「不要怕。」握住她的手,成彥輕輕地說著。「照你所想的去做,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支持你。」

  「哈哈。」乾笑,此刻只能用乾笑來掩飾她錯綜複雜的心情。

  事實上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明知道自己沒有錯,卻要低頭嗎?

  不低頭的話,等著讓公司把她們全部開除?只為了她一個人?

  「你不要顧慮我們,我們是真的認為公司的決定不合理,萬一將來我也遇到這種事怎麼辦?」淑貴居然還有心情做出一臉陶醉的表情。「像我這麼棒的女人,隨時都有大把大把的追求者等著要騷擾我啊。」

  「雖然為了那種混蛋丟工作很不值得,不過……」莊寶文咬牙切齒地罵:「要是讓那種混蛋繼續這樣囂張下去,女人的臉都要被丟光了!我決定跟他拚了。混帳!我還有撒手騐等著讓他好看呢。」

  玉祺在一旁喝茶,笑咪咪的。「我無所謂啊,我未來老公會養我嘛!我來上班純粹是打發時間。」

  所有人的目光轉到座艙長德雅身上,她意識到她們都正看著她,表情有些不自在,不安地清清喉嚨。「看著我幹什麼?我都幾歲的人了,你們以為我像你們這些完全不懂得打算的小女孩啊?我……反正我也打算明年初就退休嫁人了。」

  「什麼什麼?!」淑貴跳起來。「不會吧?連你也要嫁人?」

  潤晴沒好氣地推她一把。「你講什麼啊?」

  沒想到德雅真的燥紅了臉,低著頭囁嚅:「咳……嗯……那個……就是那個……荷瑞克機長……」

  「什麼?!」

  嘩!真是天大的八卦,女孩子們全都圍了上去,德雅像十七歲的少女一樣低著頭,靦腆得說不出話來。

  「什麼時候開始的?」

  「荷瑞克?是那個英國人啊?帥到爆炸那個?可以媲美史恩.康納萊的那個?」  「哇!天哪,沒天理啊,我這麼美怎麼都沒有人看上我?人家我剛進公司的時候暗戀他好久啊。」

  握著成彥的手,潤晴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們,那像是少女一樣嘰嘰喳喳的聲音讓她想起了過去這幾年來的生活;雖然總是跟嚮往的地方擦肩而過,雖然異地燦爛的陽光總是只來得及照耀到她的眼皮,然而這幾年她卻一直過得很快樂。

  空服員是她自己想要的職業,就算真的會飛到德雅這種年紀,那又有什麼不好呢?

  雖然她的休假日跟大家都不一樣,可是她可以花很多時間留在家裡,呆呆地看著電視等成彥回來;雖然老是穿著旗袍很無趣,但她也享受別人所投射過來的艷羨目光。

  也許所有的事物都一樣,都得面臨到危機的時候才會感覺珍貴。

  「我不想道歉……」扁著唇,她感覺好委屈。

  「我知道。」

  「我又沒有錯……好吧,我不應該打他,可是那明明就是他自找的。」

  「我也知道。」

  成彥的聲音聽起來很穩定,好似他們只是在閒話家常,好似他完全不能明白她、內心所受到的嚴重衝擊,但他卻緊緊握住她的雙手,用他的溫度給她勇氣跟信心。

  「我不能害大家跟我一起失業……」垮著肩膀,她像是鬥敗的公雞,沮喪又無奈。「而且……我不知道自己除了當空服員還能做什麼,去餐廳端盤子嗎?」

  「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什麼都不想做也可以。」凝視著她,成彥微笑。「我經常加班的話,也可以領很多錢喔,你根本不需要為了這件事情煩惱。」

  「我不想要你加班。」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該怎麼做了,就只是低個頭,說出那簡單的三個字而已。

  她做得到的。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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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49:49
第九章

  他瑟縮在牆角畫圈圈,背對著整問會議室的人,像只可憐兮兮、被虐待過度的小狗。

  他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居然在全民面前被痛毆,這簡直是終身恥辱!

  他從來沒有那麼認真追過一個女孩子、耗費那麼多心思,將自己的尊嚴踐踏在腳底下,可是……她居然這樣對待他!

  太過分了──而且那個該死的店員騙他,她明明說玫瑰花刺都已經拔掉了,誰知道上面竟然還有刺!最慘的是那根可惡的刺劃破了他最引以為傲的臉。天哪!這麼好看的臉居然要留下傷痕,老天待他何其殘忍啊。字眼。「這家我是有聽過,不過這廣告文案好像有點怪怪的啊。」

  「是啊,聽起來像是賣藥的。」

  「我覺得比較像「抓猴」、「外遇」之類的處理機構。」

  好!你們這些人!也不想想我為你們賺了多少錢,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討論什麼鬼文案,把我扔在一邊等死!等我重振雄風,看我怎麼料理你們!

  「到底幾點會來?」

  「已經來了。」

  會議室的門打開,娉婷窈窕的身影出現,銀灰色的典雅套裝將她的身形映襯得更加纖細,高高盤起的如雲秀髮垂落幾絲在飽滿的前額上,整個人散發著令人難以逼視的光芒與不可一世的氣勢。

  「我姓左,單名一個葵字,左葵。」她說道。

  躲在牆角的他回頭,只一眼便凝住了所有動作。

  這女人真美!但美艷不可方物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那種睥睨天下的驕傲,那種眼高於頂、甚至微微帶著點不耐煩的神情。

  十分鐘之後,他已經忘了林潤晴是何方神聖,眼裡只剩下左葵。

  「哪個「葵」?向日葵的葵?」他傾慕地望著她,眼神流露著深情。「真好聽的名字,誰取的?」

  左葵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我收到的資料說你們正打算發表新專輯?我聽過主打歌「你的味道」,MV可以重新剪接嗎?」

  「重新剪接?為什麼?」

  「你們不是找我來處理危機?危機就是轉機,難道你們要讓這個花癡就這樣走去記者會,承認他被海扁一頓?」

  周俊傑還是癡望著她。「你說話的聲音也好聽,你想不想知道「年獸」躲在哪裡?我曉得,我可以帶你去……」

  左葵的回答是用一迭卷宗朝他的頭猛力拍下!

  「哇!你幹嘛打我?!」驚訝又錯愕的他涕淚縱橫地哀叫。

  「我們剛剛說到哪裡?」

  「她打我!你們看見了嗎?我只不過問她幾句話,她居然打我!」

  他哇哇怪叫,唱片公司的老闆跟製作人這時候卻突然忙著要看數據或者咳嗽。

  「你們全都瞎了?!」他氣急敗壞地吼。

  氣定神閒地,左葵塗著火紅蔻丹的玉指在卷宗上頭輕輕彈著。「「翌光集團」的繼承人名單你排第十六位,你想有多少機會前面十五個會一口氣死光,然後輪到你?」

  周俊傑愣住了,傻傻地望著她。

  左葵雙手抱著胸,冷笑著凝望他。「要是連歌唱事業這片天也沒了,你就回去翌光當個守門的好了,怎麼樣?」

  「……」抿起唇,那雙深邃帶著哀愁的眸子低垂。

  「帶我去剪接室。現在。」

  他居然聽話了,像個呆頭鵝一樣傻傻地站起來。

  穿上三吋高跟鞋的左葵幾乎與他一般高,那雙銳利的美眸裡帶著堅毅不屈的光芒。「快走。」

  「是,現在就去。」他完全沒有反駁的機會,而且內心裡好似也沒有任何想要反駁的意願。

  他感覺身旁的人有一雙翅膀,左葵那堅毅的眼神讓他廟覺好安全!散發著光芒的女子像是上蒼派來拯救他的天使,他墮落腐敗且完全無能為力的靈魂,終於有了救贖的機會──

  是說……他還滿常有這種想法的,只是前面幾位天使不幸都折翼了。



  飛翔航空擠進了許許多多的記者群,SNG車將外頭的停車場擠到爆掉,連不准停車的紅在線都排進了車輛。

  年關將近,完全沒有重大新聞的時候來了這麼個大八卦,自然是所有的媒體都蜂擁而至了。

  航空公司不得不把公司的後半部緊密封鎖,免得整間公司都被記者擠爆。

  他們到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浩浩蕩蕩那麼大一群人不可能沒看見,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更讓他確定了那人就是這次新聞的主角。

  遙望著那高大修長的身軀,他不太確定自己該做些什麼,然而卻很確定自己該有某種行動。

  悄悄地跟了上去。果然那人進了洗手間,唱片公司的人員守在外頭等著,他也跟了進去,然後將洗手間的門鎖上。

  他這輩子從沒打過架。

  從來都不覺得影片中那些拿著槍逞英雄的男人很帥,也不覺得靠拳頭把別人打趴在地上會是件什麼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太理智?還是雄性激素不夠旺盛?

  可以表現男子氣概的方法很多,不單單只有「暴力」這一項。不過這次,也許他並沒有其它選擇?

  周俊傑比他高一些,身材跟他類似,皮膚黑了點,除此之外,兩個人應該說是勢均力敵。

  抵在門上,他冷冷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以他的審美觀來看,這人長得有點娘,像少女漫畫裡頭那種不男不女的傢伙;對他來說,真的很帥的男人應該是站在船上飽經風霜或者在大太陽底下汗流浹背的工作,擁有絕對魄力的那型,長得這麼娘的男人實在很難讓他覺得帥。

  尤其眼前這一個。

  其實他對有別的男人想勾引潤晴這件事並不特別感到惱火,別人愛怎麼追她,他都沒有意見;潤晴並不是他的所有物,就算將來他們結了婚,潤晴也還是個單獨的個人。

  真正教他惱火的,是這人造成潤晴那麼大的困擾。

  要追她可以,但讓她煩惱就不行。他對潤晴的保護欲一直遠超過佔有慾。

  那人正在洗手,不經意地瞥他一眼,眼底沒什麼情緒。

  「我是潤晴的未婚夫。」

  周俊傑停下動作,抬起的眼睛居然很有些詫異。「她有未婚夫?」

  「她沒告訴你嗎?」

  「或許有……」不過他從來記不住。女人多數說的話他都記不住,除非那是讚頌之詞。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希望你別再來騷擾潤晴。」

  周俊傑微微抬起下顎,表情很有些睥睨,也多了幾絲防禦感。「我的事情你管不著吧?我要追誰是我的事,她是你的誰是你的事,我也管不著你要不要跟她在一起。」這是跟潤晴學來的,終於有女人能教他一些事情,他以為自己已經夠任性,沒想到還有人比他跩。

  「那就沒辦法了。我很不想動手。」慢慢撩起衣袖,這件衣服是潤晴買給他的,他不想弄壞它。

  「喂!你想幹什麼?!」周俊傑被他的動作嚇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一步。「沒必要動手動腳的……」

  「照你的邏輯,我要做什麼你也管不著吧?我的拳頭要打在哪裡是我的事,你的臉痛不痛則歸你所管。」

  「喂!不准打我!我們公司的人就在外面!」

  「門鎖住了。等他們破門而入,我的氣大概也消了。」

  「那是犯法的!」

  「我知道啊。」

  聳聳肩,他往前踏一步,其實不是很知道從何下手。要不要先揪住他的衣領?從來沒打過架的人突然要出手,很有點不知所措,然而他的表情並沒表現出他的遲疑。對著外人,他從來都是沒什麼好表情的。「站好不要動,不然我本來只想打臉,要是打青了眼睛或者變成腦震盪,那就不太好意思了。」

  「你不要過來!」周俊傑居然尖叫,抱頭掩著臉步步後退。「快來人啊!這裡有流氓!」

  流氓?生平第一次被這麼稱呼,看他長得文質彬彬的樣子也曉得他絕不會是什麼流氓好嗎?真是侮辱人。

  「你答應我以後不再騷擾潤晴,我就不打你了啊。」

  「我答應!」

  「……」成彥有點迷惘地停住了腳步。他看起來有那麼恐怖嗎?這麼簡單就得到承諾,讓他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我又不愛她!我已經找到新對象了!」

  「你這麼容易就投降,讓我很沒有成就感。」

  周俊傑錯愕地眨眨眼睛。「那不然要怎麼樣?我答應你以後不去騷擾她了啊!」

  「你可以先讓我打兩拳再同意?」畢竟已經做好了準備,怒氣都已經集中在拳頭上了,就這麼收工豈不是很沒意思?

  「當然不行!」周俊傑驚恐地望著他。「怎麼你跟潤晴一樣那麼暴力?我這個人很愛好和平的!而且我答應了就是答應了,絕對不會反海,我很講信用的!」

  虧他都已經準備好要打這生平第一場架了,體內蠢蠢欲動的暴戾之氣沒地方發洩,他的心其實也正緊張地狂跳著,而他的臉依然沒有半點表情──其實他是臉部神經特別粗大,以致於表現不出生動靈活的神情吧?

  「那你還要潤晴跟你道歉嗎?」

  猶豫了一會兒,周俊傑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冷哼。「大概不需要吧。」

  「大概?」

  「好啦好啦!完全不需要!這樣你滿意了吧?我可以出去了嗎?」

  「外面的記者會怎麼辦?」

  「我說不需要就不需要!」他眼紅了臉,厭惡地瞪著眼前的呂成彥。「你很頃耶!」

  「潤晴也這麼說。」他回答,理解地點點頭。唉,自己真是越來越婆媽了。

  「可以開門讓我走了吧?」

  「以後除了在電視上,我們應該不會再看到你了吧?」成彥終於把衣袖放下來,表情依然冷淡而平靜。

  誰會想再見到這麼恐怖的男人!剛剛他打量著他的眼光,好像把他當成待宰的雞啊鴨之類的,那種眼光一點人性感也沒有,好似隨時都會拿刀子切開他而絲毫不會感到遺憾。

  可愛漂亮的潤晴居然跟了這種殺手型的男人,難怪她不敢跟其它人有瓜葛了。

  周俊傑在內心深處不由得深深地同情起那美麗可人的漂亮空姐,於是他不得不微微瞇起眼,逼出自己體內的一些些英雄氣概。「如果她來找我,那當然另當別論。」

  「她不可能去找你。」成彥揮揮手,打開門走了出去。

  望著呂成彥的背影,他從心底生出恐懼!可能她要來找我之前就會被你殺掉了吧?好可怕的傢伙啊!嗚!左葵?左葵呢?她現在在哪裡?人家很需要她在身邊啊。



  開記者會的大廳已經佈置好了,所有的媒體記者都嚴陣以待。她站在遠遠的一旁、手裡抱著一束花,心裡五味雜陳。

  「你要獻花致歉!」辦公室主任嚴厲地告訴她:「我警告你,你不要要花樣,要是又用花束打人,公司一定會告你!」

  本來是沒這麼想的,被他這麼一說,手上的花頓時成了絕佳的凶器,隱約散發著勾引她犯罪的芬芳。

  尤其當那個3A進場的時候。

  他臉上散發著自信光采的笑容,怎麼看都讓人覺得他實在很欠扁!他現在心裡一定很得意、得意又囂張……真可惡!

  「嘿。」成彥來到她身邊,直覺地接過她手上的花束。「很重吧?我幫你拿。」

  「不用。你幫我找找看附近有沒有木棍好了。」她悶悶地回答。

  「噗!想玩圖窮匕現?」

  「有備無患嘛……我怕我等一下忍不住又K他。」跺著腳,潤晴歎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越來越暴躁了……」

  「你可以不道歉,我們現在就走。」他真的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等……等一下啦!」潤晴連忙搖頭。「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尊踐踏到腳底下耶,現在走了,豈不是要連累淑貴跟德雅她們陪我一起失業?」

  「唉,在你心裡,朋友的地位總是高過我。」他裝出失望的神情。

  「怎麼這麼說!如果換成我會害你失業,我也一樣會這麼做啊。」

  「你會?」

  「呃……會……會吧?」她有點猶豫,表情居然很有些心虛。

  「是因為你不重視我?還是因為我是「自己人」?」他得自己找台階下,免得真的被她的「義氣」給壓死在當場。

  用花束擋住自己的臉,緋紅悄悄湧上雙頰。「當然是因為你是自己人……」

  「什麼?你說大聲點,我聽不見。」

  「你故意的!」

  微笑凝在他的臉上久久不去,與其它人所見的冷淡的呂成彥不同;在潤晴眼前的他從來都是好脾氣、深情而溫柔,所有的愛情都只為她,所有的溫柔也都只為她。

  在人這麼多的地方被這樣深情的凝視著,潤晴微微感到羞赧。「不要這樣看我啦,很害羞耶。」

  「我看著我心愛的人還要選地方?」

  那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此時此刻突然回到腦海裡,儘管時間地點依然不對,然而她卻已經無法再等待。

  「我……我知道我家務做得很糟……」

  「嗯?你做過家務?」

  羞紅了臉,潤晴忍不住跺腳。「我也做過的好不好?就是做得不好嘛。我不懂得收納,看再多日本節目也沒有用。我不會煮飯,廚房老是搞得一團糟。我討厭收拾碗筷,又討厭折衣服,我知道這些事情我都做得糟糕透了,可是……可是我會改,我盡量努力,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什麼?」

  「可以……就是可以……」可以值得你的愛,值得你的寵。

  潤晴低下眼睛,對自己各方面的無能與懶惰感到愧疚。「不要這樣逗我啦,我知道我真的很糟糕……跟你在一起這麼久,從來沒為你做過什麼事,我又懶又宅,根本不會是個好太太……」

  「可是你不需要做「郝太太」,你只需要做「呂太太」,甚至如果你不想作呂太太,還是可以繼續當林潤晴、林小姐。」握住她的手,成彥微笑著繼續說:「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事,你一直在我身邊,就已經是最棒的事了。」

  「男人娶老婆的標準不是這樣的……」

  「那是別的男人,我的標準只有一個,就是你。」

  記者會已經開始一會兒了,然而他們都沒有發現,緊緊交握的手傳遞著彼此的溫度,眼裡只有對方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睛,直到歌曲聲響起才驚動了他們。

  「(RAP)2008年的某一天我在飛機上遇見了溫柔的你,你的笑靨你的美麗你的溫柔你的甜蜜深深深深深深深深刻印在我心底,像我這樣的男人骯髒背德又毫無倫理,我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一點也配不上你。然而命運之神將我們緊緊相繫在一起,那是玩笑那是捉弄那是上蒼對我最大的美意,然而故事最終王子與公主並沒有幸福美滿生活在一起,我依舊深深深深深深深深傷害了你……(女聲)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懷抱……」

  高亢的女聲悲哀至極的聲音在記者會現場播放著,然而最令人震撼的巨大的白幕上所播放的影像。

  那是在機場錄下來的一切。

  機場正中央的電子屏幕上寫著:我愛你,請與我交往。

  然後是潤晴用巨大的花束痛毆周俊傑的影像。

  原本該是社會新聞的影片經過剪接、配上音樂之後卻變成了一段令人心碎的愛情故事。

  「(RAP)2008年的那一天,你說你永遠都不想再見到我,你的傷悲你的哀愁深深地觸動了我,我知道自己深深深深深深深深地踐踏了唯一的愛情,即便像我這樣的一個男人骯髒背德又毫無倫理,也知道自己不值得原諒。然而如果命運之神還肯在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痛哭我會感謝我會求你再多看我一眼。然而故事的最終我們依舊沒能在一起,那定因為我知道自己能給對你最大的愛,就是離開你。(男聲):愛情從來沒有道理,我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傷害你,然而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天使能夠重新回到我懷裡……」

  記者會裡一片寂靜。除了他們,大概所有人都有上當的感覺。

  就算是本土天王,這樣炒作新聞也真是教人無言了。

  「我想我不用送花了。」潤晴掩著嘴輕輕地笑了起來。

  「當上天王巨星的MV女主角,請問林小姐有何感想?」他也笑著問。

  「感想就是……啊,那是……洗玉?」她愣住了,不遠處有個蒼白的女子手裡同她一樣捧著一束花,正慢慢地走近記者會現場,走到周俊傑面前。

  其實她並沒有真正見過洗玉,而是在她被莊寶文痛罵的隔天,在淑貴拿來公司內部的刊物裡看到的。裡頭有一張陳洗玉巧笑倩兮的照片,那是一則報導「飛翔航空年度最佳空服員」最有可能得獎的候選人員花絮!上頭當然沒有林潤晴的名字。

  「那是誰?」

  「這……很難解釋……」

  她開始有點迷糊了,原先以為這只是轉移焦點的公關手法,但現在看起來卻像是移花接木?如果真有這首歌,在歌裡被背叛傷害的女主角當然是為了周俊傑自殺的陳洗玉,而她只不過是個替身;可是,像3A那種混蛋真的懂得道歉?

  記者會現場開始發出竊竊私語的嗡嗡聲。

  如果她原本想在花束裡藏木棍,那麼洗玉手上那束花裡頭藏的應該是一把刀子或是真槍吧?

  握住成彥的手,潤晴越來越緊張;每次她一緊張,腦海裡就會開始莫名其妙的聯想,而這次她想到寶文所說的「最後的撒手鑭」。天哪!洗玉該不會……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洗玉清晰的聲音在會場內響起。

  整個會場為之嘩然!

  周俊傑臉上有著錯愕的表情,似乎連他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揚起還包著紗布的手,清脆的巴掌聲在偌大的空間裡迴盪著。

  啪啪!兩聲巨響!

  此時歌曲依然進行著,女聲哀怨無比地唱著思念的心情,動人心魄,屏幕上下都正上演著心碎的別離,卻是不同場景、兩樣情懷。

  看著洗玉強忍著悲痛、僵直著離開的背影,潤晴將手握得更緊。天哪!那種痛,她幾乎可以感同身受!那深沉的悲哀藉由一把雪白的花束跟兩個巴掌來替代,埋葬愛情的女子最後的身影是那麼的令人不捨。

  忍不住紅了眼眶的她喃喃自語地說:「我永遠不要唱這首歌。」

  「你永遠也不需要唱這首歌。」成彥心疼地捏捏她的手,明白她此刻的神傷。

  「我想離開這裡了。」潤晴沉重地歎息。

  「好啊,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什麼事?」

  「婚禮的事。」

  「……」潤晴停下腳步抬頭望著他。「你真的要娶我?」

  「你不是已經收了我的戒指?難道你想退貨?」

  櫻色暈紅悄悄爬上她的粉頰,晃著他們交握的手,她開口:「不想。」

  「那現在可以先抱一個嗎?」

  「在這裡?」

  「不然走出去一點好了,免得相機拍不到。」

  美眸含羞帶怯地四下張望,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記者會上頭,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兩人在角落裡偷偷地擁抱,更何況……現在他們可以大方炫耀自己的幸福了,有何不可呢?

  這世界,原本就有著太多的悲傷了。

  遠在會場的另一端,她凝目注視著在角落深情擁抱的他們,內心裡終於有了一絲釋懷。

  雖然有點奇怪,不過……這就當成是我送你的分手禮物好了。永別了,我心愛的小潤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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