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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謝璃]非愛不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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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57:15
第九章

  盛家大宅裡。

  她慢條斯理的吹著熱粥,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放進嘴裡,完全無視餐桌另一端的老人詢問,一個字也不吭。

  「死丫頭,妳以為不說話我就拿妳沒轍,連個男人也搞不定,妳還能做什麽!」她的滿不在乎讓老人沉不住氣重拍了一下桌面。

  厲聲厲色裡,她看見了老人掩藏不住的頹敗之氣,彷彿在恨意消失時,也削弱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姨婆,您得多保重,您還得看著盛氏垮掉不是嗎?」她又吃下一口粥。

  「怎麽?想撒手不管了?那小子得罪妳了?」老人抿著嘴笑。

  「沒!姨婆說得對,我公婆不是好的經營人才,把錢丟進去也許是個無底洞,垮了也不見得是壞事,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臭丫頭,想用激將法?沒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再求您了,我想我就是在地上學狗叫,您也不會對盛氏高抬貴手的。」喝完粥,抹抹嘴,她推開椅子。「我今天就會搬走,您以後就不用老生我的氣了。」

  「誰准妳這樣做的?」驚異出現在冷鷙的眼底。

  「人家都要跟我離婚了,我還賴在這兒做什麼?」她笑道,然後向老人深深一鞠躬,「謝謝姨婆幾個月來的照顧,我李家感激不盡。」

  「反了,全都反了!張嫂,打電話給那兩老!」老人捶打著輪椅扶手,鬢髮漸形散亂。

  她拾級而上,直到踏入房間,都沒有回頭。

  梳粧檯上,盛士暐沒有帶走的銀色手提電腦仍躺在那裡,所有他的換洗衣物也都整整齊齊折疊在床沿,她還買了他愛吃的洋芋片整整一箱塞在衣櫃裡,只是買的時候,她不知道他不想再回來了。

  她沿著電腦邊緣摸索著,把它小心謹慎的抬起,放進敞開的行李箱裡。

  「這是你欠我的,盛士暐。」

  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淚,她將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移出門外,仔仔細細再看一遍她最深的記憶,然後才把門輕輕關上。

  *   *   *   *

  男人將最後一箱行李放妥在休旅車的後座,她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致謝道:「余大哥,不好意思,煩勞你了。」

  余延方接過水,不以為然道:「妳愈來愈客氣了,小事不必言謝。不過,這麼做,真的沒有關係嗎?」昨晚接到她的電話,本以為是夫妻間的小衝突,沒想到她是認真的,今天就將家當塞滿了整個車廂。

  「你不用擔心,我很好的。」她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今天晚上我請客,謝謝你抽空幫我。」

  余延方的目光轉移了,越過她的肩,定在不遠處,她好奇地轉過身──盛士暐剛下車,緩緩朝這走來。

  「宛霏,我在車裡等妳。」余延方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

  她不想回頭,靜靜佇立在那裡,雖然很想走開,卻寸步難行。

  「妳速度很快,這麼迫不及待?」盛士暐繞到她面前,沒讓她有猶豫的時間。「老太婆氣炸了!」

  「彼此彼此。」她眼眸垂下,視線定在枯黃的草皮上。

  原來他的出現,是老人催逼的結果,剛才她還以為,他對她有這麼一點留戀。

  「打算住哪兒?我送妳一程。他的車都塞滿了,不好坐吧?」

  「盛先生,這不該是你操心的事,我早習慣這些事了。」她瞇眼笑,眸子裡依稀閃著水光。

  「妳不介意要替他打一輩子的蟑螂了?」溫暖的指尖掠過她涼涼的面龐。

  「不介意。那種小事哪及得上你對我做的萬分之一!」

  他現在才瞭解,從前張牙舞爪地與他對抗的青梅竹馬,原來都是虛張聲勢,她真正的憤怒是不形於色的,涼涼淡淡在談笑間。

  「夫妻一場,送妳一程不為過吧?」他微現慍色。

  「都是假的,不是嗎?」她笑的幅度愈大,眸子就愈閃爍,指節握得愈緊。「我得走了,山下待會會塞車的。」

  她只跨出一步,纖臂便牢牢被他握在手中。

  「霏霏,我們之間,不是假的。」

  「放手,盛士暐。」她輕輕地、不動情緒地說。「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了,所以,就別在這些小事上惺惺作態了,回去吧!」

  她奮力掙脫他,沖進車裡。在車子駛離盛家,後照鏡中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時,她掩住臉,不顧余延方的驚異,放聲大哭。

  *   *   *   *

  對街櫥窗映照出兩個女人,正對著新上市的秋裝評頭論足一番。行道樹掉落的葉片,在風中旋舞後,停留在其中一人的肩上,秋天來了,微微的涼意,就和她的心的溫度一樣。

  「宛霏,待會去買件新衣吧!瞧妳,約妳出來可不是要看妳發呆的。」王黛青不滿的搖搖頭。

  「那就去逛逛吧!妳看,我像結過婚的太太嗎?打扮一下,人家還會追我嗎?」她一手撐著下巴,無精打采的問道。

  「妳那副德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今早剛從搖頭派對裡嗑藥出來的咧!走吧!」王黛青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攙起她,推開咖啡廳的玻璃大門。

  午後陽光不具威力,但她仍感暈眩,兩腿彷彿懸浮在街道上。

  走了一段路,整個人幾乎掛在王黛青身上的她幾乎舉步維艱,她停下腳步,氣喘吁吁。

  王黛青美眸圓睜,質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巡繞良久,最後終於忍受不了,將她推靠在牆上,嚴聲問道:「妳多久沒吃東西了?妳想掛點嗎?」

  「我沒事,我只是沒睡好,有些累罷了。」她扭開被抓住的手腕。

  「老實告訴我,妳愛他愛多久了?」王黛青不放棄地逼近她。

  「妳胡說什麼!」她驚懼地推開對方,怏步獨自向前行。

  「別瞞我!妳那副棄婦的模樣,不是用情太深還會是什麼?妳口口聲聲說從小恨他,誰不知道愛的反面就是恨,若沒有愛,誰會把另一個人從小到大幹的好事記得那麼清楚?妳恨他,是恨他沒有照妳想要的模式愛妳、是恨他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妳!妳恨自己不是他的首選,妳強迫自己去喜歡余延方,是想維持妳的尊嚴,妳恨他自小總是為了想達到某種目的才接近妳!李宛霏,再這樣下去,妳會完蛋的,知不知道?」一字一句,如利刀般向她疾射,沒有遲疑。

  「黛青!」她回過頭,淚濕滿襟。「別弄哭我吧!我承認了,別再說了,求妳!」

  王黛青向前一步,抬起她單薄的下顎,用衣袖拭去她的淚,再伸出雙臂,緊緊擁抱她。「明天開始,妳要振作起來,沒有他,妳也能活得很好,知不知道?」

  她點點頭,將臉埋在好友的肩窩裡,再次哭泣。

  *   *   *   *

  會議太冗長了,超過十二點了,早晨只喝了杯牛奶的他,胃開始抗議了。他皺著臉,不耐地舉手示意,所有與會的設計師皆看向他,等著他指示。

  「散會吧!時間到了,有什麼事可以和陸小姐商量,她可以回答各位問題。」他合上資料夾,回到座位。

  所有的人魚貫而出後,陸影娟走向他,敲敲他的桌面。

  「會只開了三十分鐘,你就喊停;昨晚你十一點就睡了,精神還不好?」

  他揉揉額角,「我餓了!」

  陸影娟不予置評,將手上的產品目錄丟在他桌上。「這是上次你提過的傢俱訂制商最新的型錄,做好空運過來要兩個星期,不急吧?」

  「不急,謝了。」他似乎精神一振,一頁頁流覽起來。

  「真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籐椅了?別看了,不是餓了,一道出去吃吧!最近開了一家新餐廳,聽說不錯。」

  「不用了。」他不加思索回道,「便當在冰箱裡,熱一熱──」

  他陡然停頓,兩人陷入了必然的靜默空白。

  「對不起。」良久,他合上型錄,沒有抬頭。

  「她還是留下了東西,在你的心裡,對吧?你不必對我說抱歉,你該說的對象是她,自始至終,損失最多的是她不是我。」她冷笑,不再說服男人去吃一頓心不在焉的午餐,以一貫優雅的姿態離去。

  他疲倦的支著額頭,閉上眼,透過黑暗,仍能看見那張笑盈盈的娃娃臉,將熱燙的兩個飯盒放在他面前,笑著問他,「你今天要吃哪一個?」

  *   *   *   *

  她仔細的看著在財經版面左下角不大的報導,兩眼瞪得老大,王黛青拍了她的報紙一下,不悅道:「吃飯了,別再看了,等一下還要到別家公司面試不是嗎?」

  她不動,眼前淨是那幾個字在跳躍「盛氏掏空案……資金流向不明……幾位小股東聯手控告負責人……限期內說明帳面虧損……」

  「黛青,我不吃了,我有事,下次再找妳。」她抓起報紙,留下愕然的好友,沖出餐館。

  她掏出手機,直撥倒背如流的的號碼,響了三聲,又毅然切斷。

  她這是在做什麼?求男人收回決定?他不在意的事她急如星火又有何用?她是個外人,再過不久離婚協議書一簽,她連關心的資格也沒有了。

  她漫無目的疾走,天色異常昏暗,恐怕是要下雨了。

  她走進熱鬧的地下道,小販的叫賣聲不絕,她低著頭穿越狹長的甬道,皮包內的手機響了。

  她停步,看了眼來電號碼,拇指停在接聽鍵上不動,終於,她還是讓鈴聲響到盡頭,沒有按下去。

  她繼續漠然前行,幾次和擦肩而過的路人碰撞,她暫時側讓到一邊,不跟著人擠人。

  「小姐,不要擔心,妳的一切都將否極泰來,妳要保重身體。」陌生男子的聲音在一旁竄出,她嚇了一跳,眼角餘光往旁一探──是個算命攤。

  「你在對我說話?」她指著胸口。

  中年男子點點頭,笑道:「對!良言贈妳幾句──不要擔心,一切都將水道渠成,柳暗花明。」

  她客氣地笑道:「謝謝你,不好意思,我沒時間算命。」她不會讓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對她評頭論足、指點迷津。

  「走路別太快,多保重,當心小孩。」中年男子在後頭拋下幾句。

  她登時止步,駭然回頭。「你說什麼?」

  「妳有孩子了不是嗎?」男人指指她的額頭,得意地說:「我看得出來。」

  她怔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麼,緩緩拿起手中的報紙,尋找上面的日期。

  十月二日了,日期有一陣子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她也不太在意,但今天這個日期很重要,它代表著一個事實──她的生理期慢了兩星期,她竟忽略了!

  她搗住嘴,迅速離開地下道,在大雨中奔跑,回到方才的餐館。她推門而入,拉起飯才吃到一半且一頭霧水的王黛青。

  「走!陪我到醫院!」

  *   *   *   *

  走進那間熟悉的暗室,老人斜靠在軟墊上,面無表情的望著靠近的年輕女人,用明顯疲弱許多的低沉嗓音問道:「死丫頭,回來了,想看我死了沒嗎?沒那麼容易!」

  她不以為忤的笑道:「姨婆,妳要好好活著,兌現妳的諾言。我回來是想告訴妳,妳贏了。」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張醫生證明,放在老人膝蓋上。

  老人戴上眼鏡,拿起那張白紙黑字,手明顯抖晃著,那雙混濁的眼珠因紙上的內容而發出了異光。

  她接著說下去,「妳贏了,一切都照妳的預想走,妳想要加諾在我身上的痛苦,會在這件事上到達頂點,我會一一承受,但是我也要得到應得的代價。姨婆,妳不會食言吧?」

  老人咧嘴笑了,用盡力量發出暢快莫名的笑聲,灰暗的臉浮起了紅點。「一天之內,我會讓律師處理一部分動產,挹注盛氏的帳面虧損,遺囑我也會順道更改。但丫頭,孩子得平安生下來,否則盛氏想全然起死回生,還得要靠士暐祖父在天之靈保佑。」

  「我明白,謝謝姨婆!」她行了個九十度躬身禮,然後回身離去不再逗留。

  「慢著!」老人叫住正要掩上門的她。「妳這幾個月,不搬回來住?」

  「不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姨婆暫時保密,我不想受到干擾,姨婆還請記得對孩子的諾言。」她遠遠再對老人行禮。

  「妳很愛他,對吧?」老人聲音放輕,如同嗟歎。

  嘴角漾起了幾不可見的笑容,她想了一下,答道:「如果肯定的答案會使妳更開心,那就是了,姨婆再見。」

  她下了樓,對守在客廳的張嫂及僕傭點頭致意,穿過庭院,上了等待的計程車,她吩咐司機道:「別開太快了!」

  滿山秋色已降臨盛家庭院,她再度離開盛家。

  *   *   *   *

  她下了車,吃力的提著兩大袋重物,橫越車來攘往的馬路,在公寓大門前放下東西,緩了氣後,才拿出鑰匙打開門。

  她屈膝想再度提起購物袋,兩手卻抓了個空,疑惑地回頭尋找,兩個袋子好端端在後方男人手裡,她抬起頭,面對著等候她已久的男人。

  「有事?」她友善地問道,卻沒有請他進門的意思。

  她思索著再度搬家的可能性,心不在焉的看著對街。

  「看看妳,需要什麼理由?」

  她豐潤了些,比前次看到她時臉色好得多,捲髮變直了,披散在肩上,穿件連帽運動外套和牛仔褲,過得似乎不壞。

  「看好了嗎?」她攤攤手。「我可不可以進去了?」

  「我看自己的老婆不需要限定時間吧?」她愈是裝作不在乎,他心裡就愈是在乎,她甚至不想單獨和他相處,她到底有多不想見到他?

  她耐著性子道:「我只買了一份晚餐,沒辦法請你吃,我也不想陪你在外頭餐館吃,所以──」

  「我不是來吃飯的。」

  他伸手就奪過她手中的鑰匙,直接進了大門,跨上樓梯,直奔三樓,看了門牌號碼,試了兩次終於開了門,回頭等待後頭跟上來的她。

  「你老是這樣!」她氣急敗壞的捶他的肩膀,搶過他手裡的袋子逕自進屋。

  他關上門,輕笑道:「不這樣妳不知道要在樓下耗掉我多少時間。」

  她板著臉,脫下外套,把袋裡的東西一樣樣的擺上桌。瞥見他好奇的在各處東張西望,她不安地制止他,「你別到處逛,坐著吧!」

  他挑眉,不再硬闖,配合的在她身邊坐下。她拿起筷子,也不看他,一口接一口吃著用紙盒裝的六樣菜,專心一致地,像盡義務似努力地把份量不少的飯菜吃下去。

  他暗自一驚,她食量很少這麼大,這些菜色遠不如在盛家時所享受到的,她竟能大塊朵頤!

  「你想說什麼?」她邊吃邊問。

  他想了一下道:「盛氏──暫時沒事了,老太婆最後還是幫了爸一次。」

  她注意到他眉宇間的褶痕放鬆了,他只是來告訴她這件事的?盛氏沒事了,他們之間更不需要有瓜葛了,他何必再跑這一趟?

  「那恭禧你了。」她沒太大訝異,彷彿事不關己。

  「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想開了,不過,最近她身體差多了,跑了幾次醫院。」

  她停下了筷子,顯然這個消息比較引起她的關注。

  「她不會有事的。」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收起快速掃完的空菜盒,她猛灌了一大杯水,瞄了他一眼,「你看夠了嗎?盛先生,我要休息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他默然不語,只一逕瞅著她,瞅得她開始坐立不安,那研究的神態使她的鎮定快要露餡,她霍地站起來,掩飾地笑道:「我要洗澡了,你請便吧!」

  她撫著胸口,逃也似地快速進房,門來不及掩上,他尾隨而至,冷不防地輕易闖入她的禁區,直盯著她瞧。

  「你這樣很沒禮貌耶!」

  「妳是不是去求老太婆?」他來勢洶洶,她一慌,跌坐在床上。

  「沒有。」她毫不猶豫地否認。

  「沒有?那真的奇了,難不成她病瘋了,反而正常了?」他一臉存疑。

  「你都搬出去了,我找她有什麼用?」她不以為然的白他一眼。

  他點頭同意,暫且相信她的說辭,原本精銳的眼神放緩了,身軀卻還是籠罩在她上方,視線沒有移開她的娃娃臉。

  「我這個姿勢很累,能不能麻煩你讓讓?」她半撐著身體的手肘麻了,又不願貿然推開他。「喂,我可以站著說話嗎?」

  他態勢依舊,動也不動地俯視著她。身體兩側是他的雙臂,她在他的牢籠裡進退不得,目光尷尬的停留在他前襟,氧氣似乎變稀薄了。

  也不知對峙了多久,手肘終於撐不住了,她頹然仰倒,懊惱地想咒駡男人;可一開口,一片陰影瞬間覆蓋,他追尋到她的唇,用力吻住她。兩人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做深入的探索,她心驚不已,來不及體會這個吻的意義,眼珠不停驚惶的轉動著,他嗤笑一聲,「眼睛閉起來,霏霏,妳這樣會鬥雞眼的。」

  「盛士暐,你真是本性難移!」她驚怒交加地推開他,趕緊跳下床。

  她打開衣櫥拿了幾件換洗衣物,慢慢讓呼吸平穩下來,再面對他道:「我今天在外面一天了,有點累,想先洗個澡,你還有事嗎?」

  「妳先去洗吧,我等妳。我有些話想跟妳說,用不了太多時間的。」他無視她的逐客令,神情愉悅地在床沿坐下。

  她不放心的地看著他,「那,你得有禮貌,別到處亂動我的東西喔!」

  他忍著笑頷首──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天真女人,和小時候沒什麼兩樣,吃他的虧不知要要吃到什麼時候。

  她滿懷憂思地進了浴室,揣測著他的來意,機械化的做著每個洗浴的動作。

  他才說要離開她,現在又輕易的吻她,只要他一出現,她的世界就會被攪得翻天覆地的,她永遠不會是他的對手。而他,轉身又是一個新天地,陸影娟也從未離開過他。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幸運兒,而她只是個襯托他的超級配角;但這一次再也不同了,她會好好演完最後一場戲,然後徹底退出他的舞臺,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得堅持自己不被左右的人生。

  草草的結束淋浴,穿好衣服,打開浴門時,心霎時漏跳了一拍。

  他竟在門外等候,背靠著牆,兩手插在長褲口袋裡,表情和方才不太一樣,百般心緒難解地望著她。

  「你想對我說什麼?」她不再試圖理解他情緒的變化來源,宜接問明來意。

  他不發一語了好一會,右手從口袋伸出,攤開手心,一包藥袋乍現,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她的名字。

  「妳到婦產科拿藥做什麼?」

  她面色轉白,一時語塞,忙把他手中的藥搶回,轉頭走開。

  「我在問妳,妳聽見沒?」他扳住她的肩頭,不讓她前進。

  她甩開他的手,一臉強硬。「我經痛可不可以!」

  「我沒見妳痛過!」他得理不饒人地逼問。共同生活過幾個月,他很清楚她的身體狀況。

  「我不是叫你別亂動我東西?你還凶!」她也不相讓。

  「妳如果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有什麼好怕的?」

  「盛士暐,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閒事?你很煩你知不知道!」她掩耳大喊。

  「是我的孩子,怎麼會是多管閒事!」他吼回去。

  她踉蹌後退,倉皇的眼眸浮起一層水霧。「你不要亂講!」

  「妳抽屜裡的媽媽手冊難不成是電影道具?」

  這道最後的質問終於讓她心防失守,她眨著淚,轉身背對他。

  「老太婆是因為這件事才答應的吧?妳何必再受她牽制?妳可以自由決定要做什麼,盛家不會怪妳,妳這麼做是婦人之仁──」

  「盛士暐,你聽好,你去過你想要的日子吧!你要是再騷擾我,我就走得遠遠的,讓你永遠找不到!」她決定不和他糾葛下去,走出臥房,來到大門邊。「我很累,不想再和你討論我的人生,你也不要一廂情願再干涉我的生活,你再不走,我就報警。」

  「妳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你到底走不走!」她厲吼,憤怒的眼眶泛紅。

  「霏霏,我愈來愈不瞭解妳,妳到底想要什麼?」他平靜地看了她一會,才輕輕帶上門離去。

  她隱忍著洶湧而來的悲憤,走到沙發旁,硬生生吞下淚水,握緊拳頭,一下又一下猛捶沙發上的靠墊──

  「混蛋──混蛋──盛士暐你混蛋──」

  *   *   *   *

  秋意已濃,院子裡高大的槭樹已相繼換裝,風帶著涼意盤旋飛舞著,老人卻意外的在庭院裡曬日光,看著園丁種下新一季的花卉。

  聽見他踏著落葉走過來的足音,她沉穩的先發制人。

  「小子,怎麼不學學你爸媽,公司沒事了就該額手稱慶,他們連問也不敢問一聲我為何要慷慨解囊,因為知道了又如何?難不成要把你老婆供上桌,讓他們膜拜?」

  他靜靜聆聽,屈膝蹲靠在輪椅旁,握住老人的手。

  「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妳為什麼恨她?」

  老人縮緊枯瘦的手指,閉起日益深陷的眼睛。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因為妳無權決定她的人生,何不在妳人生的最後時刻,放過她。」

  老人淡笑,不因這些直言而覺得被冒犯。

  「我現在的確可以告訴你原因了,反正木已成舟,她也不能反悔做這件事了。」

  「到底是為什麼?別告訴我是因為那只貓。」他撇嘴一笑。

  「小子,人都會死,更何況是貓。」她緊扣他的手,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籍著這個動作得到力量。「二十多年前,我丈夫到南部工廠巡視時,在路上出了車禍,走了。你應該知道這事吧?」

  「我聽奶奶說過。」

  「他死的時候,同車的除了副廠長外,還有他的行政秘書──一個當時只有三十歲的女人,做了他三年的左右手,重傷送到醫院捱了兩天后,也走了。」她顫著身子再吸一口氣。「那女人留下一個未滿周歲的女嬰,是我丈夫瞞著我和她在外頭生的。那女人的母親事後拿著出生證明找上我這兒來,想要一筆錢,我答應了,但要她封口,且孩子得留下。」

  「妳說的孩子──」他驚愕的半張著嘴。

  「是,那孩子就是宛霏,你的老婆。」

  「妳做了什麼?」

  「我們做夫妻二十多年了,也膝下無子二十多年,他從未抱怨過這件事,當時同業圈中還津津樂道這回事呢!」她乾笑了幾聲,眼角出現了透明的液體。「他快五十歲時做了這事,我就明白,他是真心愛那女人;但他又不想讓我傷心,所以沒把女兒帶回家認祖歸宗。可女人最難忍的是什麼?不就是背叛,同床共枕的男人竟變了心!」

  「那不關宛霏的事!」他倏地站起來,老人沒有放開手,緊掣住他。

  「是不關她的事,但我還來不及向他們討公道呢,他們就一走了之了。我恨哪!宛霏那丫頭,長得和她母親一個樣,我不想看著她礙眼,於是把她交給了偶爾在我宅子裡幫傭的遠房親戚扶養,一年見個幾次。那孩子乖,倒是不吵大人,就是剛好便宜了你,讓你耍著玩。」

  「妳想報復她母親,計畫多久了?」

  「不久。如果不是盛氏出了問題,也沒這麼好的機會;何況要你這兔崽子就範娶個冤家哪這麼容易!宛霏那頭好處理,李家那沒大腦的兒子隨便找人煽煽風、擺弄擺弄,就進了賭場了。」

  「妳真不簡單,費了這麼多事就為了成全妳的私心!」他冷哼。

  「我嘗過的苦,那女人怎能不嘗過一次?她女兒得替代她,還我日夜不得眠的痛苦!我要李宛霏嫁個不愛自己的丈夫,兩人互相折磨,還得為恨的人生下孩子,餘生都不能忘記。你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苦的?」

  「妳心理有問題,妳知不知道妳在做什麼?」他不可思議的甩脫老人的手。

  「士暐,我沒有對不起我死去的丈夫,我讓他女兒嫁給人人稱羨的大戶人家,吃穿不愁。我雖沒有虧待過這孩子,可是相對的,她該受的苦一個也不能少。」老人猛然用力捶打扶手。經過這些事,她多年的宿怨還是難消解。

  「妳不能這樣做,我會中止這件事!」他彎下身,湊近老人耳際,輕輕耳語,「不是每件事都會盡如妳意,我不是妳報復的工具,宛霏也不是,她不想做的事,誰都不能勉強她。」

  老人轉動沒有生命力的眼珠,看向他,「來不及了!孩子,來不及了!你說的對,世事並非都能盡如我意,我機關算盡,也沒算到她竟會愛上你這渾球,心甘情願要替盛家生下這個孩子,哈哈……」

  他僵硬地直起身,回想起昨天,娃娃臉的神情帶著一股堅毅,努力地吃著滋養孩子的菜,獨自承受身心巨大的變化,也不吐露一字一句。這個傻女人,她不知道她在做一件令男人永生難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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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57:36
第十章

  小心翼翼地步下醫院的石階,她拉高圍巾,擋住二月的春寒料峭,只露出眼睛和半截鼻子。她舉起手,朝醫院前方排班的計程車招招手。

  「我送妳一程吧,霏霏。」男人冷不防地靠過來。

  熟悉的聲音令她凝滯不動,男人輕笑,牽起她的手,朝停車場方向走去。

  「你就不能放過我,讓我安靜過日子嗎?」她掙扎著,不肯前進。

  「妳安靜了四個月,夠了吧?」他擁住她的肩,拖著她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讓王黛青鬆口的,那女人精明,不給她點甜頭,她還不肯說妳搬到哪兒了。」

  「你又對人家──」她跺了下腳,堅決不再走一步。

  看著臉上起了紅潮、一副氣急敗壞的女人,他放聲大笑,捏捏她的粉腮道:「吃醋了?我不過是答應替她免費設計她新買的房子,這樣也不行?妳放心,我現在只想吻妳。」

  「你別對我說這種話,我不愛聽!」她轉開視線,拒絕看他的嘻皮笑臉。

  「走吧,帶妳到一個地方。」他不顧她的抗議,硬將她推上他的車。

  她望著窗外,對自己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起了懊惱。

  「我先說好,我下午沒請假,得回公司上班,你別占我太多時間。」她悶悶地說。

  「男的還是女的?醫生怎麼說?」他不回應她說的話,只突兀的問道。

  「不關你的事,孩子是我的。」她不看他,感覺如坐針氈。

  「嗯,我的就是妳的。」他不怒反笑。她捧著抽動的額角,不明白為何會遇上這個男人?

  她決定保持緘默,不再與他攪和,因為她的勝算一向不大。

  他一逕微笑,即使她不再回應,他還是不斷說著話,說盛暉公司的那些設計案、盛氏企業的組織改造計畫、士昕在美國的大學生活等,就是沒說他自己。

  車子駛進一條熟悉的巷道,進入一棟住家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下了車,她躊躇一番,在電梯前停步。「做什麼帶我來這裡?我不想去你家。」

  她只來過一次,就是他提出契約的那次,也是她不願回想的那次。

  他聳聳肩,「我家不就是妳家?」

  「你少貧嘴!」她扭身想走,他快速握住她的臂彎,強勢將她押進電梯,按下樓層號碼。

  「哪天你要是懂得對我有禮貌點,我會很感激你的!」她恨恨地瞪著他。

  「我對妳算是很有禮貌了,同居這麼久只跟妳上過一次床!」

  「我的天!」她拍一下額頭,背著他,順順快到臨界點的火氣。

  他一味笑著,帶著她走到他住處的門口站定,打開大門,臉上所有的玩世不恭全都褪去,他伸手拿下她的圍巾,正色道:「我說的是真的,這裡就是妳的家,不信進去看看吧!」

  她狐疑地望著他,咬了咬唇,終於推開門,踏進了玄關。

  她夢想過這個地方、描述過這個地方、也看過這個地方──在他的銀色電腦裡,她看過這個模擬的房子。可她當時只是說說而已,從不奢望能實現,因為從小到大,她的願望很少能實現,他卻在她決定離開他的生命時,替她做了這件事。

  她慢慢移動步伐,伸手觸及她鍾愛的南洋藤制沙發,她搗住驚愕不能合攏的嘴,拼命眨著視線模糊的眼。她一間間打開房門,進去環視一遍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又奔日客廳,爬上靠近窗臺的架高休憩區,朝外一探──陽臺的石砌魚池果然存在,上方一片透明玻璃下,數尾斑斕的魚在藻萍間遊動。

  「為什麼?」她回過頭,昂首仰視著他。「我說過,孩子是我的決定,我不會拿這個決定要求你繼續這個婚姻的。謝謝你給我這個家,但是我不會接受的,你別再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四個月前,我去找妳,說有事要告訴妳,其實就是──」他吸了很長一口氣,再緩緩釋出,大手憐惜地拂過她的頰。「我想重新好好愛妳,我想,在沒有任何不得已的情況下,認識妳、愛上妳、追求妳,不是因為老太婆或盛氏企業。妳也一樣,妳不需要在非自由意志下選擇這個婚姻,如果妳對我沒有感情,妳可以走開,不用為了任何人漠視自己的感受。如果可以,我想重新追求妳,讓妳對我改觀,讓妳真正的喜歡我、愛上我。」

  她轉身抹去無法控制的淚水,兩腳幾乎無法站穩。「為什麼要離開盛家,去陸影娟那兒?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話?」

  「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妳的程度,遠超過自己的想像。而當時,盛家再度發生危機,我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為了自私的旁人而心軟,第二次做令她掙扎萬分的事,我要妳是百分之百為了愛我才去做那些決定;去影娟那裡,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想確定自己愛的是她還是妳,對不起,讓妳難受了。」

  將淚水拭去,她重新面對他,神色已然平靜。「盛士暐,從第一次遇見你,我就倒楣到現在,每次交手,你總會給我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當然,是不會令人舒服的那種。而你現在做的這些,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別出心裁的結果,我的承受力沒這麼強,你就高抬貴手,放了我吧!謝謝你做的這一切,讓你破費了,真不好意思。」她拿起他手上的圍巾,繞在肩上打了個結,看了他一眼後,邁步離去。

  「霏霏,妳愛我愛了這麼久,能說走就走嗎?」

  她兩腳顫了一下,他從後扶住她。

  「你說什麼?」她下意識揉揉耳朵。

  他意味深長地笑道:「原來,妳高中那次在我果汁裡下瀉藥,是因為對我又愛又恨。早知道妳沒那麼討厭我,我就不必浪費那麼多時間跟妳周旋,也許早在老太婆下令逼婚前,我們就打得火熱了,我還需要放棄自己應得的福利,睡地板睡那麼久嗎?親愛的霏霏。」

  她很慶幸自己平日血壓不高,要不現在可能腦充血了。她重重在地板蹬了一下,咒駡道:「該死的王黛青,見利忘義!」

  她揉揉扭曲的面龐,手移開,極力變了一個臉,笑咪咪道:「是啊,沒想到我年幼無知,眼光這麼差,現在認清真相,懸崖勒馬應該還來得及,再見,不必送了!」

  「李──宛──霏──」

  五個月大的肚子沒讓她動作遲鈍,她在那聲怒吼竄出門外前,就鑽進了正好打開的電梯。在電梯那片鏡面前,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久久,久久,都沒有消失。

  *   *   *   *

  九點正,她一走進辦公室,濃郁的香水百合氣味就直逼而來,無論走到哪個角落都聞得到。她皺起眉頭,悄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將桌面上一大束包裝昂貴的花拿起,藏在身後,再踮著腳尖走出辦公室。

  「李宛霏,妳又想把花拿到哪里去?」眼尖的兩位女同事從旁冒出,虎視耽耽地瞪著她。

  「沒啊,我對花過敏,想拿到洗手間去,可以熏熏味道嘛。」她心虛地解釋。

  「是喔?真是奇怪,妳都結婚了,還大著肚子,怎麼還有不識相的男人想追求妳?妳不會趁妳老公不在時打野食亂來吧?」這同事還真是坦白得令人肅然起敬。她決定了,明天八點半就到公司,趁眾人發現前解決掉每日一花。

  「大概是搞錯了,我也覺得奇怪。」她連忙陪笑。

  「搞錯?!這裡只有妳叫李宛霏,怎麼會搞錯!」八卦嗓門大得出奇,說著還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花。「不想要就給我們吧!中午吃飯再好好拷問妳。」

  她咬牙切齒地走回座位──再這樣下去,她很有可能又要換工作了。她一個大肚婆,每天收到鮮花不起人疑竇才怪!

  她趴在桌上,一大早就疲倦萬分,唉,果真鬥不過那個混球。

  「李宛霏,起來!」尖銳的嗓門再度從天而降。她不明白這個公司的女職員為何都無法輕聲細語,她的工作環境噪音指數頁的過高了。

  「我聽見了,小聲一點。」她垂頭喪氣地打開電腦,繼續完成昨天的企畫案。

  「妳還裝,妳老公找妳啦!真是的!」

  「老公?!」她從椅子上跳起來,震驚得無以復加。

  「真是!妳沒有老公肚子怎麼會大?幹嘛像看到鬼一樣?在外面啦!還不快去!奇怪,啊妳這樣莽莽撞撞那個帥哥怎麼會看上妳?」

  「妳確定?」她降低嗓音再問一次八卦女郎。

  「確定啦!」這次分貝比前幾次高,大概是又妒又羨加上不耐煩的結果。

  她再也不敢逗留,火氣沖天地走到櫃檯旁的會客區,面帶帥氣笑容的高大男人無視她的怒意和總機小姐的好奇目光,一把摟住她在她頰上落下一吻。

  「霏霏,早安,我路過這兒特地來看看妳。妳看起來有點火大,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為了胎教,她極力保持鎮定,揪著他的袖子直到電梯旁的樓梯間,才惡聲惡氣地道:「我告訴過你,我討厭這種沒創意的追求法,你不要再送花來了,我不想被人圍剿,聽到了沒?」

  「雖然沒創意,不過從小只愛那個青梅竹馬的男人的妳,好像沒收過幾次男人的花吧?」他笑嘻嘻地,好似把這個女人搞得跟鼓漲的刺蝟一樣很讓他樂無窮。

  「我的天!」她翻了翻白眼。「我告訴你,我不會跟你吃晚飯的,你還是打消念頭吧。」

  「既然如此,我只好繼續送下去了,反正花店的費用我已經預付一個月了,不送也可惜。」他攤攤手。

  「一個月?」她睜大了眼。「盛士暐,你不要搗亂,我好不容易找到新工作,你別讓我飽受流言纏身,那些女人嘴巴的功力你不知道──」

  「不送也行,今天晚上在我那裡過夜,我保證不碰妳,行了吧?」他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妳不能剝奪我跟孩子相處的權利。」

  她瞇起眼,希望把圓眼縮小會有壯大聲勢的作用,不過看來沒用,那張臉還是胸有成竹的在笑,而且愈來愈逼近她。

  「算你狠,盛士暐!」她推開意圖不良的他。

  *   *   *   *

  一定是房間太大了,一定是!

  這比盛家那間新房更大!

  檀香木的典雅氣味源源不絕從古式大床釋出,絲緞的被褥柔滑的拂過她的肌膚,夜風從微微敞開的窗子透進,將繡竹窗紗揚起。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中式風格!這是唯一照他的要求佈置的主臥,古典又簡約。他禮貌地讓她睡了大床,而他呢?睡到隔壁書房去了。

  真的太大了!空蕩蕩的,讓她夜不成眠,起了幾次床、跑了幾次洗手間、開關幾次窗子,想了又想,也許是夜燈太刺眼了,她又起身關了燈。

  但僅餘一抹月光的空間又太黑了,害她更加不能閤眼。

  還是像以前一樣,讓他在地上鋪睡墊好了,也許她就不會害怕了。

  決定了之後,她鬆了一口氣,赤足踩在冰涼的復古地磚上,打開門,硬生生撞在一道內牆上,她吃驚地掩住嘴,差點站不穩。

  「妳在房裡東摸西摸、開開關關的,吵得我睡不著。怎麼了?」他調侃她。

  「房間太大,我睡不著。」她怯怯地說。

  「嗯,妳忘了,這是主臥室,自然比較大。走吧,我陪妳。」他乾脆地揮揮手。

  她感激地笑,放心地爬回床上,側身睡下。

  才睡下片刻,身後的床鋪忽地下陷,龐大的溫熱身軀從後圍攏住她,男性的手臂橫腰攬住她突起的腹部,他的鼻息近在耳邊。

  「喂!你幹什麼?」她叱喝,但他抱得太緊,使她無法轉過頭。「你該睡地板的!」

  「霏霏,天這麼冷,妳忍心嗎?」他的唇輕觸她的後頸。「我就抱著妳,不會亂來,妳快睡吧!」

  他的手臂和腳底是冰涼的,也不知道在門外站多久了,她心一軟,不再推拒他的靠近。

  但,她還是睡不著,與他如此貼近,她的呼吸無法持平,感到進退維谷,她悄悄喘了一口氣,腰間的大掌忽然上移覆蓋住她的左胸,微微施力按著。

  「你又要幹什麼?」他竟敢得寸進尺!

  「妳心跳得很快,霏霏,告訴我,房間真的太大了嗎?」他沒放手。

  「把手拿開!」她輕叱。「我再回答你。」

  「妳要老實說,否則今晚就別想睡了。」他蠕動著五指。

  「不是!我是害怕──」她急道。

  「怕什麼?」他催問著。

  等不到回應,只有她微亂的鼻息聲,若有似無地傳進他耳裡。

  「霏霏?」她還是緘默。

  他感到異樣,長指往上探索,在下顎摸到一片濕涼。

  「霏霏,」他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自己,親吻著她的唇。「別怕!」

  她遲疑了片刻,終於將小臉往他胸口貼近,啜泣著。

  「我怕,有一天,你又告訴我,你不回來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你最愛的,並不是我。」她緊緊扣住他的腰,嬌小的身子瑟縮抖動著。

  他眼眶一濕,四肢包圍住她,低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對不起……」

  這一刻,他確定了,他們彼此是相屬的,他們非愛不可。

  *   *   *   *

  手正要伸出溫暖的被窩,身後的男人已搶先一步拿起床頭的電話。

  簡潔地對應幾聲,掛上電話後,他輕輕地搖晃她。「霏霏,醒來,我們得去醫院了。」

  「醫院?」她含糊地回應。「為什麼?我的肚子並不痛啊!」

  「不是妳,是姨婆!」

  她徹底清醒了,猛然坐起。

  「昨晚病情突然轉壞,現在還在撐著,她想見妳,我們快走吧!」

  她有些回不過神,呆怔著,他乾脆著手替她換穿衣服,然後攙扶著她,直到車內。他略為猶豫地看向她,「有一件事,我想趁現在告訴妳,妳要留神聽著。」

  「什麼事?」她不甚在意。

  「關於妳的母親。」

  她迷惑極了,小嘴微啟。「我的母親怎麼了?」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原本想延至孩子出生後再告訴她,沒想到老人等不及了。唉,要將這些不是很愉快的始末在當事人面前說完,真需要一些勇氣。

  他努力的做到了,敍述間,只見她默不作聲,直視前方,沒有插半句話。

  到了醫院,下了車,他握緊她的手,發現她十指冰涼、唇色發白。

  「霏霏,振作一點。」

  「我明白,我沒事。」她立即給了他安慰的笑容,隨後緊偎著他。

  越過漫長的走廊,她的腳步變沉重,愈接近病房,愈是緩慢。

  在門口等待的盛氏夫婦馬上迎過來,鼓勵地握住她的雙手。「別怕,她還能說上話,只是不很清楚,張嫂會幫妳,進去吧!」

  醫生見到她,示意她靠近病床。

  她不知道,短短幾個月,老人原本佝僂的軀體竟更形縮減,似乎脆弱不堪到一碰即散,且臉色臘黃,就像是風中殘燭。

  她一靠近,醫護人員拿走氧氣罩,讓張嫂趨近老人,告知她的到來。

  「姨婆,我是宛霏。」她輕喚。

  老人微弱地眨眨眼。

  張嫂在老人嘴邊聆聽後,向她說道:「老太太說,妳乖乖聽話留下孩子,她很高興,並且希望妳遵守諾言,親自將孩子帶大。」

  她點頭不語。

  張嫂第二次聆聽後,又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和少爺解除婚姻關係,遺囑會在孩子生下後生效。」

  她再次點頭。

  第三次,張嫂遲疑了一會,才道:「老太太想問妳,妳恨不恨她,她要聽妳的真心話。」

  她僵硬地轉動脖子,看了眼身邊的丈夫,目光交流後,他點頭示意,兩人十指密密相扣。

  「是,我恨她。」她平靜地說出答案。

  張嫂頗為意外,但仍忠實地向老人回報。

  最後一次,張嫂對眾人道:「老太太已無遺憾,她自覺對得起盛家和她的夫家,請盛家今後好自為之,不可再重蹈覆轍;所有遺產除了老太太夫家大宅歸孩子母親之外,其他均歸孩子所有,將來律師宣讀時,會告訴各位權利與義務的。」

  她突然放開丈夫,走到老人床畔,執起乾縮的右手,緊握住,悄悄在老人耳邊說了一句話,再向後退開。

  幾秒後,老人眼角緩緩釋出淚水,嘴角線條舒展開來。

  她回身微笑著走向丈夫,在他伸出雙臂擁住她前,頹然倒臥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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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57:59
尾聲

  他拿出鑰匙,打開門,陽臺那串竹風鈴在夏日涼風掠過時,會發出悅耳的聲響,他彎起唇角,所有的疲憊逐漸淡去。

  客廳的燈提早點上了,是想讓歸來的人知道,有人在守候著。

  他放下手上的東西,直接進入右手邊的嬰兒房。

  淡黃的燈光下,她背對著他,輕哼著歌,哄拍著臂彎中的幼嬰,不時微微晃動著。

  獨處時,娃娃臉臉上的稚氣消失了,圓眼多了幾分堅毅和平靜,努力守護著她的摯愛。

  他靠過去,吻了一下她的唇,輕聲道:「讓我來。」

  她笑著把孩子交到他手中,揉揉酸麻的臂彎。

  「還是找個保姆吧,妳看妳的手!」他責備地看她一眼。

  「答應老太太的事要做到,我要親自帶他。」她回吻他。

  「怎麼不見妳兌現答應我的事?」他面露不悅。

  「我答應你什麼了?」她一臉不解。

  「妳說孩子滿月後就要讓他練習一個人睡,怎麼三個月了,我還是像個單身漢一樣,獨守一張大床啊?」他瞪著她。

  「我怕他看不到我會害怕嘛!」她嬌笑道。

  孩子生下後,她的心思全然被孩子占滿了,不放心孩子隨時會有狀況,也怕打擾到丈夫的睡眠,於是她乾脆在嬰兒房弄張床,長期與孩子伴眠。

  他將睡著的孩子輕柔放下,蓋上小被,回身用力地抱緊她,深深地吻著懷中難得一親芳澤的妻子,在她身上撒賴著。

  她恨老人嗎?

  一點也不!

  她感激老人所做的一切──在她身上種下的根苗,在多年後開出美麗的花朵,讓她在世上再也不孤單。

  如果老人的恨能因她的痛苦而得到補償,她願意在其病榻前說違背意願的話,她希望半生都不快樂的老人能得償所願的死去。

  「霏霏,我一直想問妳,可老是忘了,妳那天對老太太說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他稍稍放開她,認真地問道。

  她停了一下,答道:「我替我死去的父母,向她說聲對不起,請她原諒。」

  凝視著眼前良善的可愛女人,他再度擁緊她。

  「霏霏,我現在想要妳,妳給不給?」他將臉埋在她頸邊髮絲裡,歎問道。

  她忍不住笑了。



記得當時……

之一──

  這園子很大,比盛家在新唐山上宅子的後花園更大,但更沒意思。

  綠草如茵的花園裡,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樹叢和應時而開的花卉錯落有致、井井有條,沒有殘花枯葉,連踏腳的石板也看不到一點土漬。

  很沒趣!整座園子沒有死角,更別說在那陳年巨大的榕樹冠上會有間樹屋供他玩樂,那座小型蓮花池裡,除了朵朵繽紛盛開的蓮花,就是尾尾肥碩無比的錦鯉。

  晃蕩了一上午,這是他唯一想到較有趣的點子──趁一幫僕傭在吃午飯時,他到工具房拿了一大袋魚飼料,靠近池邊,開始把飼料傾倒而出。霎時所有的錦鯉簇擁而來,爭食不斷撒下的美食,池面水花激起,魚群相互拍打著魚身,甚為壯觀。

  有點意思了。

  這些魚這麼貪吃,一次吃上一整袋飼料不知會有何結果?也許隻隻會肚大如牛娃也不一定,那一定好看極了!也說不定魚會吐,魚吐的樣子和狗不知道有沒有差別?到時水裡都是吐出的飼料,清水變黃湯,老太婆那幫人一定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想到這他不禁撫掌大笑,兩手倒得更起勁。

  他在池畔觀察了二十分鐘,結果魚兒無恙,吃完從天而降的大餐後各自遊開了。

  他悻悻然地站起身──一定是魚量大,食量也大,才會相安無事,再拿一大袋來,就不信魚兒肚皮是橡皮做的!

  他精神一振,轉頭就往工具房走。離他兩三步遠處,一個矮他一個頭的小女孩怔怔地瞧著他,黑濛濛的大眼珠儘是迷惑,手裡還捧著一個簇新的芭比娃娃。

  「喂!妳站在那兒看多久了?」他先發制人,口氣兇狠,和清秀的長相截然不同。

  「剛剛張伯餵過魚了,我看到了。」小女孩的聲量和蚊嗚一樣。她在宅子裡很少看到小孩出現,小少年是唯一的常客,但他很少正眼瞧她。他常獨自在前院空曠的草皮上玩著搖控飛機,而她總是距他十步遠,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很聽話,常逗得盛家奶奶動肝火教訓他,可他總是嘻皮笑臉,揉揉挨疼的屁股,又一溜煙地跑去找下一個樂子。他曾拿一塊包餡的巧克力請她吃,她一口咬下去後,他便開始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她道:「毛毛蟲巧克力好不好吃啊?」

  她吐了很久,猜測他不喜歡她,才整她冤枉。但宅子裡的她很寂寞,所以她不由得想接近他,看他讓那一群家僕雞飛狗跳,其實也很有趣。

  「妳知道什麼!」他昂起下巴,突然伸出右手,「霏霏,我想要妳的娃娃,妳給不給?」

  她遲疑了一會,站著不動。

  「霏霏,妳到底給不給?」他向前一步。

  「這是老太太新買給我的,是我的寶貝。」她小聲的說道。

  「了不起啊?借一下會怎樣?不給我就別跟著我,懶得理妳,滾開!」他推了她一把。

  「借你──」她抓住他的衣衫,乞憐地看著他。「那你要好好保護她,不能讓她跌在地上喔!」

  「知道了,囉唆!」他一手奪過穿著宮廷服的芭比娃娃,不肩地撥弄一陣後,抓起娃娃的一束金色長髮,在空中用力搖晃旋轉,得意地對一旁心疼不已的小女孩道:「妳猜,我搖得大力一點,她會不會飛到池子裡頭游泳啊?」

  「不要──」她徒勞地舉高雙手,可連娃娃的腳跟也構不著,情急之下便哭了。

  「哭什麼!還妳也行,不過妳得替我做一件事,表示妳夠格當我的手下,怎麼樣?」他惡意地笑著。

  「做什麼?」她抹著眼淚,後悔為了討好他一時心軟。

  「到工具房去,把另外一袋魚飼料拿來,像我剛那樣餵魚,懂嗎?」

  「魚吃飽了,不會再吃了。」她不明白這個行徑到底有趣在哪里。

  「妳到底去不去?」他作勢要將娃娃往池子扔,她急忙道:「我去!你不要丟她,求求你!」

  她邊走邊回首望他,當小小的身軀拖著沉重的飼料回到池邊時,他興奮地跳起來,敲邊鼓地大喊,「快!快倒下去!」

  她忐忑不安地緩緩朝池子傾倒,方才散去的魚群又回頭了,鮮亮的色彩、跳躍的魚影讓她看呆了,不知不覺中,飼料袋一傾而空,她專注地看著半浮在水面上無數的魚嘴一張一合地,忘了一旁的盛士暐手裡還拿著她的娃娃。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原本笑顏逐開的小臉蛋出現了百思不解的表情。

  魚一隻只陸續翻了肚皮,在水面上載浮載沉,完全失去了活力,她正想詢問,後領子卻被一隻粗壯的大手揪住,將她像小貓一樣提在半空中。

  「天啊!妳這丫頭幹了什麼好事?這些魚怎麼了?」

  她驚慌失措地看著張伯,令她腿軟的是──盛士暐早已溜得不見蹤影!

  *   *   *   *

之二──

  她坐在小椅子上,小手搗住耳朵,硬起心腸,不聽、不看背後玻璃窗外的召喚。可連續不停的敲擊不斷考驗著她的忍耐力,她怕她的決心支撐不了多久,但緊接而來的玻璃碎裂聲卻嚇著了她,她驚愕地回頭,玻璃窗破了一個大洞,罪魁禍首在窗外楞楞地盯著一時失手的傑作,手裡還拿了個直徑七、八公分大的鵝卵石。

  「都是妳!叫了妳老半天都不理我,看吧,都是妳害的,妳可不能說是我弄的!」盛士暐惱羞成怒地指責道。

  「媽媽不准我出去,你上次害我被媽媽打,媽媽不讓我跟你玩。」不到六歲的年紀卻只能關在無人的小屋子裡玩著獨角戲,她沮喪地扁著小嘴。她已經明白魚群暴斃事件的嚴重性了,即使她至今仍不明白盛士暐到底動了什麼手腳,讓魚死了大半。

  「妳真的不出來?那娃娃不還妳嘍!」他不耐地威脅道。

  她有點心動,但吃了他幾次悶虧,不敢再貿然答應他,這個宅子裡的大人都令她感到害怕。

  「我再問妳一次,妳出不出來?」少了玩樂對象的他,覺得大宅子跟鬼屋沒什麼兩樣;可回盛家也沒意思,他那剛學會走路的弟弟比李宛霏更無趣;而上外頭的那些才藝班又不能為所欲為,愈想愈火大的他,又開始面露凶相。

  「我不能出去,媽媽會罵我。」她後退一步,怕他伸手進來抓她。雖然大門鎖上了,他是不可能進得來的。

  傭人屋是獨立建的,在後院東南角一隅,有獨立出入的門戶,平日是僕傭起居休憩之所,母親幫傭時,李宛霏就暫居此地,沒事不能隨意出入主屋。

  「好,妳別以為我沒辦法,我有法子可以趕蛇出洞。」他倏地在窗外消失。

  她呆站了一會,又認命地回到小小客廳,百無聊賴地玩著舊玩具。

  十分鐘後,一股炭燒異味飄在四周,她初時不以為意,直到感到嗆鼻了,咳了幾次,才忍不住地往窗邊望去──她不可思議地站起來,不明白為何屋裡如仙境般煙霧繚繞,她反射性地提住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

  「霏霏,難受了吧?還不出來!」盛士暐拿著一束雜草枯枝,點燃了末端,湊進破窗處,將縷縷不止的煙送進屋內。

  「我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她又叫又跳,不肯妥協。

  「看妳能忍多久!」他幸災樂禍的揮動手臂,很得意自己想出來的方法。

  枯枝延燒了三分之一後,一陣暖風吹過,吹落了末稍的殘枝,滾進窗下的垃圾筒裡,在紙堆裡悶燒起來。

  未幾,在一陣轟然竄起的火光中,他驚駭地連連倒退、目瞪口呆,直覺闖了禍的他,開始扯嗓大喊,「霏霏,快出來!失火了!快出來!霏霏──」

  幾秒後,另一側的大門「砰」地一聲開了,她小手揮舞著沖出著了火的屋子—直奔向他。「好痛啊!好痛啊!救命!」

  她髮尾沾了火星,不斷在冒著煙,他當機立斷脫下上衣,朝她後腦勺用勁拍打著,直到確定火星熄滅了,才讓她在他懷裡驚恐的瑟縮顫抖著。

  「慘了,奶奶一定會殺了我!」

  他擁著她,看著疾奔而來的大人們,在烈焰沖天中狂叫呐喊,杯水車薪的灌救火勢,他忽然十分慶幸懷裡差點成了炭烤人排的小女孩是活生生的,他緊緊地抱著她發抖,心想再也不玩了,一點都不想玩了!

  當然,之後,事過境遷,他還是繼續玩下去,帶著莫名的惡意,渾然不覺地為自己種下了一顆種子。當然,他也不知道那顆種子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來。

  *   *   *   *

之三──

  她扳了扳手指頭,四次了。

  他跑了四次洗手間,每隔十分鐘一次。

  她鎮定如常的坐在座位上,看著對方那杯喝不到一半的果汁,一手支著額頭,欣賞著他話說不到幾句,就皺著臉急奔去解放的窘態。

  兩包瀉藥,效果十足!

  「怪了,我今天沒吃什麼啊!」他回座後,喃喃自語,百思不得其解。「對了,下星期家裡要開個派對,只有我的朋友,妳想不想來?讓妳開開眼界,別像只呆鵝似的,老跟那些沒見過世面的高中男生混在一起。」

  他屈起兩指,玩笑的捏捏她的粉臉,她「啪」一下打掉他的手,凌厲的瞪著他,滿臉不好相與的神情。

  「又得罪妳了?今天可是妳約我出來的,幹嘛像吃了炸藥一樣?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他呵呵笑起來,半躺在包廂裡的榻榻米上,斜睨著始終冷淡如冰的李宛霏。

  「他們是沒見過世界,但絕對比那些自以為是、到處撒情種的惡胚好大多了!」她扯了下嘴角,覺得自己用詞太過客氣,應該說得更狠一點才是。

  「咦?親愛的霏霏說的是我嗎?我記得我有一段時間沒招惹妳了,如何對妳撒種啊?妳這麼對我念念不忘,我還真是過意不去──」

  她怎可能讓他說完!抓起他那杯果汁,就要往他得意的臉上潑去;他早已察覺她的意圖,大掌按住她的手腕,讓她的右手動彈不得,拉扯中,她騰出左手,結結實實一掌打在他的右頰上。

  兩人同時一楞,他清醒得較快,將她往旁一拉,摜例在榻榻米上,壓制住她,火氣十足的俯看她。兩人如同鬥牛般地喘著大氣,想用眼神凌遲對方。

  「妳敢打我?」

  「我還想殺你!」她咬緊牙關,不甘示弱的回視。

  「妳很野蠻,我倒想看看妳要怎麼殺我。」

  他俯下臉,張口咬住她的鼻尖。她痛得掉淚,正想奮力將他踢開,他突然直起身,神色大變,撫著肚子,急急沖出包廂,往洗手間方向奔去。

  她搗住留下齒痕的鼻子,飛快遁逃。

  她不停地咒駡、不斷地搓揉著鼻子、不斷地拭淚,她發誓,再也不要見到這個惡質男人,一輩子!

  然後,不消五分鐘,她發現她的書包遺忘在包廂裡了,只好沮喪的回過頭;男人氣喘吁吁的趕上,手上拎著她的書包,示威的看著她。

  她掩住臉,那一刻,她並不知道,他們非愛不可!



【全書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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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匿名  發表於 2011-2-15 02:58:46
後記

  如果恨了一個男人很久,要加何愛上他呢?

  沒辦法的!除非,原本就愛著那個男人。無論自己知不知情,都無法長久假裝不愛,除非,他們再也不會相遇。

  當然,故事要成形,就不能不相遇;要相遇,就得有一隻強而有力的推手。也許他們不見得會喜歡這個推手,也許直到憶起前塵,才知道人是如此身不由己,所以,請珍惜每一個邂逅,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帶你走到哪里。

  謝謝閱讀這個故事的讀者們,很高興與你們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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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7-28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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