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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佟 - 賠妻【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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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2:56: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雲琉璃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她只不過是個賠妻──

因莫家千金和她哥哥私奔,賠給皇城首富大當家做妻子,

雖然名義上她是蔚如皜的夫人,但丈夫自始至終把她晾在一邊,

府裡的下人們跟著仿效,全都漠視她的存在,

她是無所謂,不用看他的臭臉,她反倒樂得輕鬆過日子,

早上陪婆婆閒話家常,抽空和柔弱的小姑培養感情,

天黑爬上高牆,抬頭看星星賞月亮,姑娘她真的很忙,

但顯然她的快活惹到了丈夫,

他突然轉性,開始緊盯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和她同床共眠!

雖然不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但這樣頻繁的接觸,害她心裡小鹿亂撞,

卻又得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因為他仍派人四處尋找莫家千金,

一旦找到人,她再不捨,也得下台一鞠躬……

原以為這樁婚事,輸的是她這個冒牌千金,沒想到卻賠上了他的心!

【出版日期】 2010年04月16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系列1334

第一章

  跑了,他們就這麽狠心的拋下一切跑了!
  
  雲琉璃身子一陣搖晃,頹然跌回臥榻上,握在手中的書冊隨之掉落在地。
  
  「琉璃,妳可別暈了!」吉兒心急如焚的扶住她。
  
  「我沒事。」她推開吉兒,閉上眼睛緩和突如其來的暈眩感。
  
  三日前,無意間聽見兄長和小姐之間的爭執後,眼皮就直跳個不停,總覺得這是不好的預兆,害她成天惶惶不安。可兄長是個明白人,小姐乃千金之軀,又許了皇城首富蔚氏大當家,就等著人家上門下聘,兄長不至於癡傻的帶著小姐私奔……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小姐似乎打出娘胎就戀上她的兄長雲璩風,嬌弱的千金之軀硬是學起拳腳功夫,雖然拳頭耍得柔弱,勉強有點縛雞之力,卻教向來不解風情的兄長動了心,明知身份是主是僕,是雲是泥,情意卻如同破繭而出的彩蝶再也回不到最初。
  
  小姐曾指著天表明心跡,「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當時她就明白這份比朝陽還火熱的癡情難以斬斷,暗忖溫婉柔順的小姐深明大義,斷不可能發生私奔這種事情,豈知……
  
  但私心上,她為他們喝采,真是了不得。只是他們還真無情,要私奔,難道不能帶著她嗎?雖然多了她這個包袱有點累贅,可是她從小習武,又機靈,總是個有用處之人,帶上她絕不吃虧,他們怎能狠心將她留在這一團亂之中?
  
  哥哥呀哥哥,你將世上唯一的親人留在這裡,你教妹子如何收拾殘局?
  
  小姐呀小姐,妳將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留在這裡,妳教琉璃有何顏面面對如同爹娘的老爺夫人?
  
  她的頭好疼,真希望可以暈過去。
  
  「琉璃,夫人已經暈過去了,這會兒府裡雞飛狗跳亂成一團,我的心兒也怦怦怦的好像要跳出來似的,妳千萬要振作點。」
  
  吉兒焦急的聲音穿透她混 亂的思緒,她打起精神,張開烏亮清靈的雙眸。
  
  「老爺呢?」此時確實該有人冷靜下來,總要想法子善後。
  
  「總管派人上鏢局請老爺趕回來,這會兒老爺應該陪在夫人身邊。」
  
  她是應該代替兄長負荊請罪,可是夫人暈過去了,老爺想必正在氣頭上,此時靜觀其變方是上策。
  
  吉兒懊惱的敲著腦袋瓜。「都是我的錯,我太粗心了,昨兒個小姐突然變得好有精神,食量驚人,還拉著我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教我別再莽莽撞撞,要學著照顧自己,別老是給琉璃添麻煩、添亂子,我就應該察覺小姐不對勁。」
  
  「不怪妳,妳哪懂得小姐的心思。」不識情滋味,又豈能明白「天不老,情難絕,心有千千結」,那種對愛的堅持。
  
  咬著下唇,吉兒真的好擔心。「琉璃,若教蔚氏知道此事,怎麽辦才好?」
  
  「只是面子掛不住,蔚氏也沒什麽損失。」小姐畢竟是個聰明人,若等到蔚氏前來下聘,這事恐怕難以善了。
  
  「妳不也說過,若是小姐教蔚氏成了皇城的笑話,蔚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吉兒一刻也沒忘記琉璃成天在小姐耳邊的嘮叨。
  
  雲琉璃眼神一暗。是啊,蔚氏雖是商賈之家,卻貴如皇親國戚,得罪不起。
  
  自從老爺將小姐許配給蔚氏大當家蔚如皜,小姐就鎮日病懨懨的食不下燕,她擔心小姐有個萬一,也只能苦口婆心半安撫、半威脅的規勸小姐,說蔚氏乃皇城首富,蔚氏大當家更是皇城人人津津樂道的商賈霸主,據傳當今皇上的弟弟誠王爺還是他的八拜之交,萬萬不可與之為敵。
  
  「……我是為了勸小姐嫁給蔚大當家,刻意誇大其詞。老爺和蔚老爺是莫逆之交,最多壞了兩家的交情,斷了兩家的生意,蔚氏還不至於因此懷恨在心,加害老爺夫人才是。」這是雲琉璃心之所願。蔚氏樂施助人,皇城百姓讚譽有加,總不會因為失了面子就苦苦相逼,教夫人的肚子再蹦出一個掌上明珠嫁過去吧。
  
  「是嗎?」
  
  「天不會塌下來,妳就放寬心吧。」她伸手撫平吉兒緊蹙的眉頭,可吉兒還是憂心忡忡。
  
  「若他們被抓回來,老爺會如何處置雲爺?」
  
  這一點雲琉璃倒是沒想到。老爺勢必派人將他們抓回來,他們兄妹只怕會被逐出莫家莊,而生死相許的情人從此再也沒有相見的一日。
  
  天涯之大,總有他們兄妹安身立命之處,他們離開莫家莊倒是無所謂。可是小姐真要狠心不嫁蔚氏大當家,一丈白綾了斷生命,那就後悔莫及了。
  
  站起身,雲琉璃不知如何是好的來回踱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小姐不會如此糊塗…… 不對,小姐是個死心眼的人,既已認定自個兒是兄長的妻,就會為他守貞……不對,小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絕不會如此大逆不道……不對,小姐不惜私奔追求自個兒的幸福,只怕沒什麽做不出來……
  
  無論如何,她必須阻止老爺,阻止不了,也要爭取時間讓他們逃得越遠越好,這是為了兄長、為了小姐、為了他們那份執子之手浪跡天涯的癡心。
  
  只是,如今在老爺眼中恐怕她也是待罪之身,老爺絕不會相信她對兩人私奔一事毫不知情,若她再開口求老爺成全他們,她真要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琉璃,我已經很亂了,妳別再轉來轉去,看得我腦子都暈了。」
  
  猛然停下腳步,雲琉璃低聲一嘆,決定豁出去了。「小人就小人吧!」
  
  「什麽?」
  
  「我去見老爺和夫人。」她壯誌斷腕的舉步跨出門檻。
  
  走過彎彎曲曲的迴廊,雲琉璃抱著被逐出莫家莊、從此浪跡天涯的決心而來。可是來到老爺夫人的房門外,就教藍總管攔了下來。
  
  「丫頭,這會兒妳不應該來這裡。」雲琉璃在身份上是莫家莊的婢女——專門伺候小姐的玩伴——卻是大夥兒的珍寶,她之貴重不下小姐,此時府裡上上下下最擔心的並非是否可以抓回那兩個人,而是如何保護她不受連累。
  
  「總管伯伯,夫人清醒了嗎?我想見老爺和夫人。」
  
  「夫人醒過來了,可是老爺正在氣頭上,此時妳還是別出現在老爺面前,以免老爺怪罪於妳。」
  
  「我必須見老爺和夫人,有請總管伯伯代我向老爺請示。」她爹為了保護老爺死在盜賊手下,娘親也因為思慕夫君而香消玉殞,因此他們兄妹在莫府裡受到的眷寵可是不輸小姐,小姐有的,他們不會少,雖是老爺為了報答她爹的救命之恩,大夥兒卻是真心愛護他們。
  
  清楚這個丫頭很固執,藍總管還是默默的看著她,期望她再細細思量,別捲入這風暴之中。可是她那堅決的眼神告訴他,她會一直守在這裡等到老爺見她,嘆一口氣,他屈服了,轉身入內。
  
  過了大約半刻鐘,藍總管步出房間。「老爺和夫人請妳進去。」
  
  雲琉璃一副慷慨就義的走進房內,毫不退縮的在老爺和夫人面前跪了下來,一開口便大膽的提出請求。「請老爺和夫人成全。」
  
  「琉璃,妳早就知情嗎?」
  
  自她懂事,還未曾見過老爺如此高不可攀,那冰冷銳利的眼神,教她瞬間明白一個道理——她終究是個奴婢。
  
  是啊,不正因為如此,文武雙全、俊逸斯文,皇城無數芳心暗許的兄長才被迫帶著小姐私奔嗎?
  
  老爺並非不明白小姐的心意,可是莫家鏢局的一名鏢師哪比得上商賈霸主?
  
  「若琉璃知道他們有此盤算,一定會阻止他們。」這是違心之論,若事情知情,她只會記得提醒他們帶上她,因為她留在此地絕對比浪跡天涯還悲慘。
  
  「妳終日伴隨小姐,她的心思豈能逃得過妳的眼睛?」
  
  「我清楚小姐的心意,卻不曾想過小姐會違背老爺。」雖然得知老爺將她許給蔚氏大當家,小姐幾乎終日臥病在床,卻不曾激烈反抗。她心想,小姐比任何人都了解,無人可以改變老爺的心意,抗爭是無謂之舉。正因為了解,小姐表面上不動聲色,背地裡卻策劃驚天動地之事。
  
  「她不會違背我的心意,可是若有人在一旁唆使,她免不了會犯糊塗。」
  
  老爺這是在暗示,她在一旁唆使小姐私奔嗎?
  
  她就知道,他們沒有帶上她絕對是個錯誤,她不但是待罪之身,而且成了唯一箭靶!
  
  她還能說什麽呢?再說,是否她教唆小姐私奔,並非眼前要緊之事。
  
  「琉璃給老爺磕頭,請老爺成全。」她朝地連磕三個響頭。
  
  莫夫人見了不忍,想上前扶她起來,卻又不敢違逆夫君,只能用眼神默默請求夫君別為難孩子了。可是莫老爺視而不見,莫家可以攀上蔚氏,這是上天對莫家的厚愛,他怎麽可以放過?
  
  「妳忘了小姐已經許給蔚氏大當家嗎?」
  
  「琉璃以為趁著蔚氏下聘之前退婚,方為上策。」
  
  「胡鬧!」
  
  「小姐不惜私奔明誌,老爺就算把小姐抓回來,小姐也不會下嫁蔚氏大當家的。」雲琉璃大膽直言。
  
  「香靈只是一時糊塗,只要曉以大義,必能明白為父的苦心。」
  
  「小姐不是不明白老爺的苦心,可是,老爺明白小姐的心意嗎?情不深,則難托以終身,小姐想要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個稱心如意的佳偶。」
  
  「若非妳在一旁煽風點火,她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念頭!」
  
  剛剛還是暗示,這會兒卻把罪名明明白白的扣在她頭上,原來在老爺眼中,她像個包藏禍心的惡人。
  
  雲琉璃無言以對。雖然不曾鼓吹小姐勇敢追求自個兒的幸福,可是看到小姐對兄長如此癡心,她還是歡喜在心,極盡所能多方掩護,好讓小姐跟兄長幽會。若說他們是一把火,她也是燃燒那把火的油,小姐會有今日之舉,她確實責無旁貸。
  
  「香靈必須嫁給蔚氏大當家,我一定會把他們抓回來。」
  
  「若是蔚氏大當家得知此事,就算是小姐順了老爺的意嫁過去,蔚氏大當家也會認為小姐是不潔之人。」
  
  「我已經在府裡下了禁口令,誰要敢漏了口風,便逐出莫家莊,除非有人惡意把此事傳出去,否則蔚氏不會知道此事。」莫老爺的眼神明白的告訴她,唯一有可能傳出去的人就是她。
  
  雲琉璃應該覺得悲傷,視如父親大人的老爺竟然如此看待她,可是此刻,她反倒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懇請老爺成全兄長與小姐他們,她總是覺得心有虧欠,既然老爺當她是小人,這會兒她扮演小人也就理直氣壯。
  
  「若是老爺派人大肆搜尋,縱使府裡的人不走漏風聲,只怕也關不住謠言。」
  
  莫老爺臉色愀然一變。這一點完全不在他的算計當中。
  
  「老爺就當琉璃自私好了,請老爺成全他們,琉璃願意做牛做馬報答老爺的恩情。」她再一次磕了三個響頭。
  
  「來不及了。」
  
  「什麽?」
  
  「我已經派人守住所有的碼頭和官道,若是他們還沒有離開皇城,不出一天,就會抓到他們。」
  
  身子一顫,雲琉璃差一點虛軟的跌坐在地。小姐是千金之軀,他們若不搭船,必定搭乘馬車,此時恐怕還沒有逃出皇城,除非……
  
  她在莫老爺的揮退下離開寢房,不知道自個兒如何走出來,跪了許久的膝蓋發麻發疼,根本沒辦法打直,可是骨子裡的倔強卻不容許她癱軟跌倒。
  
  扶著門框,她舉頭望天。老天爺,請保佑小姐他們順利逃出皇城,琉璃願意代他們承擔所有的責罰。
  
  蔚氏,原籍陽平府,關於蔚氏得以成為巨富的傳言很多。有一說,蔚氏大宅後院挖到前朝某位王爺來不及帶走的金銀珠寶,因而致富;有一說,蔚氏某位祖先曾經救了本朝開國君王一命,王朝建立之後,君王賜下黃金千兩答謝;還有一說,蔚氏某位祖先得到春秋末年晉定公的公子計然的《積著之理》——一本經商理財的祕笈,因而累積無數財富。
  
  無論哪一說,皆在闡述一件事情——蔚氏擁有驚人財富。
  
  傳言或許出於人們臆測,或許出於人們渲染,臆測也好,渲染也罷,蔚氏善於經商積聚財富卻是事實。
  
  蔚氏以典當商起家,可是真正教人見識蔚氏的實力,在於蔚氏致力長途販運和糧店經營,是成功的大糧商。由於在皇城其糧店的資本最雄厚,規模又最大,所以蔚氏糧店的經營具有左右市場的影響力。
  
  其實,蔚氏還是個大地主,擁有大量田宅,單就原籍陽平府便「宅第連雲,宛如世家」,不僅如此,倉廩多至數千,藏有米糧萬石,難怪蔚氏敢誇口天公三年不下雨,也不怕斷糧。
  
  另外,蔚氏在南方的經濟重鎮湘州府也有大片房產,還是湘州府最大鹽商。
  
  雖然貴為皇城首富,蔚家大院卻沒有巨賈之氣,不過,這是從外觀來看。走進其中,方可一覽這座邸第的精緻富貴—— 亭臺樓閣,雕樑畫棟,拱橋曲廊,奇花異石,山水其間……竟有人捨棄這般優握,跑去浪跡天涯,蔚氏上上下下一致認同此人中邪了。
  
  蔚家大院最幽靜的一隅當屬蔚如皜的書房——「水榭齋」,這兒也是一座藏書閣,建在湖上,當朝霧瀰漫其間,仿彿置身仙境。
  
  這兒可以說是蔚家大院的禁地,沒有主人的首肯,不得擅自闖入,可想而知,這兒平日極為寂靜,可是今兒個格外「熱鬧」,府裡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繞到周遭,當然,他們絕不會驚動屋內的主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但這世上總有人喜歡在老虎嘴上拔毛。
  
  「武彬,大當家在書房嗎?」風流俊美的誠王爺一身白綢深衣悄然現身,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天外仙子降臨。
  
  蔚如皜的貼身侍衛武彬一時看傻了,雖然口水還沒流下來,可是那癡傻的模樣,真教人以為遇見了絕世佳人。
  
  舉起手上的玉骨摺扇,誠王爺狠狠的往那個傻不隆冬的腦袋瓜敲下去。「本王在問你話,你耳背了嗎?」
  
  回過神,武彬趕緊作揖道:「王爺,大當家有令,今日不見客。」
  
  「本王也是?」打開扇子,誠王爺附庸風雅的輕輕搧著。
  
  「大當家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他。」
  
  「如果本王非見到他,你要阻止本王嗎?」
  
  武彬苦笑,實在不知如何對付眼前這位喜歡搞怪的誠王爺,只能道:「請王爺不要為難奴才。」
  
  「本王不為難奴才,難道要為難皇上嗎?」他又賞了武彬那個傻不隆冬的腦袋瓜一顆爆栗子,不過這一次直接用他的貴手。
  
  「奴才不敢!」
  
  「不敢最好,本王若有損傷,你也承擔不起,本王勸你還是識相一點。」揮著扇子,誠王爺示意他讓開。無奈武彬一步也不肯退讓,真是教人不爽,不給他恫嚇一下,實在有辱他尊貴的身份。「你這個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王爺饒了奴才,奴才還想跟著大當家。」雖然知道這位王爺不會真的動怒,只是喜歡裝模作樣,武彬還是被他嚇得冷汗直流。
  
  誠王爺和大當家會結拜成兄弟,說起來很可笑,就為了一顆包子 ——皇城最有名的胡老爹包子,每天限量,想吃一顆熱騰騰的熱包子得排隊。
  
  大當家這種身份的人理當不會跟這種事扯上關係,可是大當家是個生意人,看到人家的包子天天排著人龍,骨子裡對於賺錢的好奇心就氾濫了,當然要嚐嚐看那包子的滋味。
  
  大當家事必親躬,不喜歡人家伺候,再說自個兒排隊更能體會那包子的滋味,說什麽也不願意讓他代勞。
  
  說起來很幸運,大當家第一次排隊就教他買到包子—— 最後一顆,可是還來不及送進嘴裡,就被排在後頭的誠王爺盯上。
  
  誠王爺連續排了三天,卻只能猛流口水,實在不甘心,他出兩倍價格,大當家眼皮眨也沒眨一下,當著誠王爺的面大口的吃起香味四溢的包子,最後卻吐出兩個字——普通,這教誠王爺怎能不惱呢?從此他就纏上大當家,非要大當家排隊買一顆包子「還」給他。
  
  大當家當然不會排隊買一顆包子還給誠王爺,可是卻教府裡的廚子做了美味的包子滿足誠王爺的口腹之欲,因為愛上府裡的包子,誠王爺硬是拉著大當家結拜,然後把這兒當成了包子店,想吃包子就來此一遊。
  
  誠王爺看著武彬身後掩上的房門一眼,刻意提高嗓門道:「你來跟本王好了,為了一點小事就羞於見人,這樣的主子不值得你效命。」
  
  「王爺,大當家不是……只是……」武彬真想摀住那張喜歡制造麻煩的嘴巴,可人家是王爺,得罪不得,急得他臉都漲紅了。
  
  「武彬,請王爺進來。」屋內的男子終於出聲了。
  
  這會兒哪用得著人家動手,誠王爺用扇子揮開武彬,當然,不忘了囑咐武彬讓廚房準備他愛吃的包子,便上前推開房門走進去。
  
  「今兒個是上已節,攜酒遊春的好日子,你卻把自個兒關在書房,真是太不像話了!」誠王爺慵懶的往窗榻一坐。
  
  背對著房門,專註凝視壁上墨寶的蔚如皜緩緩轉過身,剛硬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教人難以猜透他的心思。「我還以為今日皇上在春水池宴會群臣,王爺怎麽會來這兒?」
  
  「春水池的宴會哪比得上皇城正在喧鬧的謠言有趣?據說莫家千金跟皇城最厲害的鏢師跑了,本王實在好奇,很想知道大當家會如何看待此事。」誠王爺邊搖著扇子邊搖著頭道:「沒想到,唉!本王對大當家真是失望極了,沒想到大當家如此不堪一擊!」
  
  「王爺消息不夠靈通,莫家千金有兩個,跑了一個,還有一個。」
  
  咦?誠王爺闔上扇子,用扇柄搔著腦袋瓜。「莫家千金何時變成兩個?」
  
  「我何時教她變成兩個,她就會變成兩個。」
  
  「……本王被你搞糊塗了!」誠王爺面露憂色,他的兄弟難道是受刺激太大,神智錯亂了嗎?
  
  「不管是誰,我說她是莫家千金,莫老爺就必須讓她成為莫家千金。」蔚如皜步回書案後面坐下,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一種教人不寒而慄的寧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周身流動著不安的氣息。
  
  過了半晌,誠王爺明白的點了點頭,可是臉上的憂愁更深了。「你要依約迎娶莫家千金,只是這位莫家千金另有安排,可是,總不能為了留住面子,隨便找個姑娘教莫老爺收為養女,充當莫家千金啊。」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蔚如皜輕快撥打書案上的銀算盤,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誠王爺看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是因為其如飛箭般的速度,而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大事不妙了!
  
  每當他震怒的時候,他就會拼命的撥打算盤,以此教自己冷靜下來。
  
  「哪位姑娘?」
  
  一聲,他的手轉而壓住銀算盤。「雲琉璃。」
  
  「雲琉璃……雲璩風……他們不是一家人嗎?」誠王爺兩眼猛然暴凸。瘋了瘋了,雲璩風害他蒙羞,教他顏面掃地,而他竟然要娶他的妹子,這不是瘋了嗎?
  
  「沒錯,雲琉璃就是雲璩風的妹子。」她的兄長教他蒙羞,他要她以一輩子償還,他不會愛她,還要她生不如死!
  
  「得罪你的是雲璩風,何苦牽連無辜的雲琉璃?」
  
  「王爺認為雲琉璃有可能事前不知情嗎?」
  
  「若她真的事前不知情呢?」
  
  「……總要有人為此事付出代價。」
  
  「大當家還真是個愛計較的人。」
  
  「我沒有王爺的肚量和胸襟,我只是一個不喜歡吃虧的商人。」
  
  誠王爺知道他不是,他只是太驕傲了,不能容忍自己成了皇城的笑話,八大花轎一定要上莫家迎親,既然莫家千金不能坐上花轎,那就教引發事端的雲璩風賠他一個妻子。
  
  「本王當你是兄弟,你聽本王一勸,若執意要雲璩風的妹妹,也別教人家委屈了,冤有頭,債有主,畢竟雲琉璃不是雲璩風。」真是可笑,堂堂一個王爺竟然像女人一樣嘮叨……別太計較了,還不是因為他真在乎這位兄弟,所以真情流露!蔚如皜就是特別投他的緣,也許是他身上有著生在皇家看不到的義氣吧。
  
  「王爺不用替我擔心,我自有主張。」他不會放過雲璩風,一定會找到雲璩風,教他在他面前磕頭謝罪。
  
  誠王爺聽了在心頭嘆氣。怎能不擔心呢?瞧他這個樣子,像是準備報仇血恨,而非娶妻。
  
  他知道蔚氏有一條家規——不準休妻,不準納妾。
  
  蔚氏的祖先深諳紅顏禍水,妻妾爭鬥引發的禍亂有可能導致家敗,因此蔚如皜娶了雲琉璃,就是一生一世,除非雲琉璃死了,或是生不出子嗣,自覺有愧自休離開蔚家。
  
  蔚如皜若無意違背家規之意,一旦他娶了仇人之妹,不也等於是在為難他自個兒嗎?
  
  誠王爺正想說點什麽,武彬送來了熱騰騰的包子,那香味迷得他神魂顛倒。這世上哪有什麽事比滿足口腹之欲還重要,惱人的事情就暫且拋到腦後吧。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嘆了聲氣,雲琉璃將書寫的宣紙柔成一團,一扔,小狼毫再度蘸飽墨汁,再一次寫下人生的無奈,可是運筆不順,又寫壞了,再柔成一團,扔了,重新再來……
  
  「琉璃為何不開心?」吉兒實在是看不明白,三天了,老爺派出去的人尋不到小姐和雲爺的行蹤,這足以確定他們已經逃離皇城,而蔚氏大當家並未追究此事,只是要琉璃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入蔚家。既然如此,小姐和雲爺有情人成眷屬,琉璃又有個好歸宿,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手一歪,「林」字長出尾巴,雲琉璃雙眸一瞪,過了半晌,幽幽一嘆。寫了一個上午,終是白費力氣,混 亂的心神還是沒法子定下來。
  
  吉兒彎下身子把地上的紙團收拾乾凈。「不開心的時候,妳老愛寫字,可是越寫越糟,真像鬼畫符。」雖然吉兒的書沒有琉璃讀得那麽多,可在琉璃的調教下,她可以寫出一手好字。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充滿思念的道:「記得我娘在世時曾經這麽說:『不開心的時候最適合練字了,當琉璃可以寫出完美無缺的字,琉璃就懂得控制自個兒的情緒。』可惜,我總是寫不出完美無缺的字。」
  
  「老爺收妳當養女,妳又要嫁給蔚氏大當家,這是雙喜臨門,為何不開心?」
  
  雲琉璃起身離開書案,走到窗邊。春臨大地,百花綻放,她看見的卻是一片蕭索。
  
  「我的兄長令蔚氏大當家蒙羞,他為何要娶我?」
  
  「我聽說蔚夫人近年臥病不起,她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見蔚大當家成親。」
  
  「他要成親,皇城多得是姑娘願意嫁給他。」
  
  「小姐寧可跟雲爺跑了,也不願意嫁給蔚大當家,這會兒城裡的人都在謠傳蔚大當家一定有什麽隱疾,恐怕沒有一家的小姐願意嫁過去。」
  
  她輕蹙柳眉,蔚如皜的處境還真教人同情。
  
  吉兒好言勸說:「妳別胡思亂想,嫁過去之後,好好伺候蔚大當家,我相信蔚大當家一定會喜歡妳,沒有人不喜歡琉璃的。」
  
  「妳的嘴巴真甜,可是我怎麽想都不對。」她相信他的動機絕不單純,是想藉此逼兄長和小姐現身,還是報復?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他們馬不停蹄遠離皇城,皇城的消息傳到他們耳中,只怕要等上好幾個月了,蔚如皜卻急於一個月內把她迎娶進門,縱使他們有心回來阻止,也為時已晚,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小姐老說妳女俠之類的小說看太多了,腦袋瓜兒盡愛胡思亂想,這個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妳等著瞧,他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
  
  「蔚大當家會有什麽陰謀詭計?」
  
  「我若知道他在耍什麽陰謀詭計,這會兒就不會煩心了。」她也清楚自個兒必須責無旁貸的承擔所有罪過,一如她向老天爺的祈求,只要兄長和小姐可以逃出皇城,她願意代他們接受責罰。
  
  一頓,吉兒不解的搔著頭,實在不懂她在想些什麽。
  
  「妳還不明白嗎?妳真以為蔚大當家不在意小姐跟我兄長跑了嗎?」
  
  吉兒欲言又止。她還是覺得琉璃太過人憂天了,琉璃何罪之有?蔚大當家總不至於蠻橫無理的把小姐和雲爺的事情怪罪在琉璃身上。不過,琉璃的憂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蔚大當家的寬容確實教人惶恐。
  
  這時,雲琉璃忽見莫夫人帶著貼身丫頭走過迴廊,往她的閨房而來,她趕緊拉著吉兒走出房門迎接。
  
  「夫人身子不適,應該在房裡歇著,想見琉璃,派人叫琉璃過去就好了,怎麽親自過來?」她扶著莫夫人走進房內。
  
  「鎮日待在房裡,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莫夫人在窗榻坐下,同時拉著雲琉璃在她旁邊坐下。
  
  「夫人……」她想勸夫人放寬心,可是不知小姐身在何處,是否平安順遂,那份為母擔心子女的煎熬,她多少明白。
  
  「我代老爺向妳賠不是,這事不怪妳,是我的錯,明知香靈心繫璩風,立誓此生非璩風不嫁,我卻沒有阻止老爺的私心,今日之果,是我種下的因。」
  
  「夫人別這麽說,小姐溫婉柔順,誰也沒料到她對此事如此剛烈堅決。」
  
  莫夫人轉頭叫貼身丫頭把她準備的東西擺在炕幾上,掀開蓋住托盤的繡帕,上頭是一把玉梳子,上頭刻鏤彩繪富貴的牡丹花,這是她送給琉璃的禮物,祈求她可以一生富貴。
  
  拿起梳子,莫夫人慈祥的重新幫她梳理那頭烏亮的發絲,雖然不是她懷胎生下的女兒,卻打心底將她視如己出。琉璃總像姐姐一樣教導陪伴香靈,尤其六年前當她好不容易為莫家生下一子,更是疏於關心香靈,正因為如此,香靈戀上璩風,她多年來竟然渾然未覺。
  
  「琉璃,真是難為妳了。」
  
  搖了搖頭,她開朗的道:「琉璃不為難,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到蔚家,這是琉璃的福氣。」
  
  「雖然名為莫家千金,妳在蔚家受了苦,莫家卻不能成為妳的依靠,還好妳聰穎機靈,懂得照顧自己。」莫夫人把梳子放在她的手上。
  
  「琉璃不管上哪兒都會找到生存之道,請夫人莫為琉璃掛心,倒是琉璃有一事相求,哪天若是尋到兄長和小姐,千萬別教他們知道是蔚大當家指名琉璃代嫁,而是琉璃自願嫁到蔚家。」
  
  聞言鼻酸,莫夫人不禁紅了眼眶,點頭應允。這丫頭就是如此善體人意。
  
  「吉兒,妳可否願意隨琉璃到蔚家?」
  
  「我願意。」吉兒義無反顧的道。
  
  「那真是太好了,有吉兒陪在妳身邊,我也比較放心。」
  
  是啊,有個親近的人陪在身邊,她在蔚家就不會孤單寂寞了,遇到事情也多一個人可以商量,只是前路茫茫,她不應該拖累其他人。她還來不及請夫人收回成命,莫夫人就說她累了,隨即起身帶著貼身丫頭離開,她好只好勸吉兒自個兒改變心意。
  
  「妳這個傻丫頭,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我。」
  
  「我都自身難保了,哪有本事保護妳?」
  
  「我知道琉璃最聰明了,總是有法子化險為夷。」
  
  「瞧妳把我說得好像神仙似的!」她轉身把墻角的箱子搬了出來,寶貝的用手絹拂去上頭的灰塵。「吉兒,成親那一天,記得幫我把這個箱子帶上。」
  
  「這裡頭是什麽?」
  
  「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東西,就像爹娘在我身邊一樣,我相信這些東西會保護我,一定也會保護妳。」
  
  連夫人都為琉璃憂心,吉兒也開始感覺到不安。「如果藍爺在就好了,藍爺一定會想法子阻止。」藍玉鳴是莫家莊總管的兒子,他和雲璩風號稱是莫家鏢局的左右門神,武藝高超,據說連大內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雲琉璃笑而不語。還好玉哥哥不在,若是玉哥哥為了她得罪蔚如皜,她良心何安?因為她父母雙亡,又喜歡逗人家開心,玉哥哥因此特別疼愛她,有時候她覺得玉哥哥比自個兒的兄長更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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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2:5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皇城的人看來,她這位冒牌的莫家千金嫁得很風光,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皆備,即便做個樣子,也是給足面子,沒教她這位“莫家千金”有點兒委屈,可是進了門,卻讓她獨守洞房花燭夜。

  若他意在羞辱她,他恐怕要失望了。打一開始,她就不敢期待蔚如皜會真心相待,即使今日他當眾給她難堪,她也不以為意,而這會兒不過是不聞不問,又豈會傷心難過?其實,這樣反教她松了口氣,至少不用愁煩如何面對他。



  雖然遭受冷落,她卻不敢忘了自個兒的本份,每天向公公婆婆晨昏定省,靜待蔚如皜現身,可是直到歸寧這日,還是不見蔚如皜的身影,這會兒她不急也難了。



  此時玉哥哥想必已從江南押送絲綢返回皇城,她必須見玉哥哥一面,如今唯有玉哥哥可以代她尋找兄長和小姐的下落。



  既然蔚如皜不現身,那她可以自個兒找他吧?還好府裡的總管沒刁難她,據實告知蔚如皜今日正好沒有出府,而在府裡時都會待在水榭齋。



  她一眼就愛上這個水榭齋,兩層樓的水榭齋依山傍水,這在蔚家大院這座處處花團錦簇的府邸裡,顯得格外清幽,就好像繁華都城的一塊凈土,可惜她此刻沒有心思玩賞這兒的景致。



  站在連接水榭齋和陸地的木橋,雲琉璃回頭對著身後的吉兒道:“你還是先回冬梅苑。”



  “我在這兒等你。”



  “這兒又不是龍潭虎袕,我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壯膽,你回去練字。”



  這三天都在練字,字沒有練好,火氣卻越來越大!嘴一撅,吉兒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而此時武彬已經從木橋另外一邊走過來。



  武彬拱手一揖道:“少夫人,大當家正忙著對帳,今日不見任何人。”



  “我有要事一定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哥代我向大當家請示。”她還擔心蔚如皜身邊的人不認得她,她得先說明自個兒的身份。



  “大當家不喜歡人家違抗他的命令。”



  “我可以在這兒慢慢等,直到大當家願意見我。”雲琉璃不再多言的轉身背對水榭齋,表明她在這裡等候的決心。



  武彬相信她在這兒等上半個時辰就會受不了,因此轉身走回書房前面。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除了偶爾孩子性的蹲下來,用小石子在地上畫畫寫字外,她一步也沒離開那裡。



  過了一會兒,廚房的丫頭送午膳過來,武彬將午膳送進書房,順道提起少夫人求見,可是大當家沒表示,武彬不敢再多說一句,自個兒用了午膳之後,趕緊退出書房,脫離咱啦咱啦的算盤聲。



  肚子餓了,少夫人就會離開了,武彬暗忖。可是又過了一個時辰,她還是守在原地,倒是這段時間有許多人來來去去,包括她從莫家帶來的丫頭,今日水榭齋再一次享受難得一見的“熱鬧”,不過若教大當家見了,肯定要皺眉。



  這位少夫人在蔚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可是武彬卻在她身上看見一位少夫人的尊貴,心中不禁升起一份敬意,出於這份敬意,他進入書房再一次向主子請示,不過一如他所料,大當家還是不予理會。



  他想,少夫人不至於傻傻的等上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直到天黑,武彬知道自己又錯了。夜深了,丫頭三番兩次來規勸少夫人回去,她不為所動,堅持守在原地,等候大當家同意見她。



  天空突然飄起綿綿細雨,仿佛在為她哭泣,她卻欣喜的仰起小臉,享受雨水的滋潤。武彬看了不禁擔心,她會不會病倒了?



  “武彬,請少夫人進來。”蔚如皜剛冷的聲音驀地從窗邊傳來。



  武彬驚嚇得看著窗後那道剛硬驕傲的身影。大當家何時站在哪兒?



  “你想在那兒呆站到天亮嗎?”蔚如皜轉身離開窗邊前撂下一句。



  回過神來,武彬趕緊快步走過木橋,“大當家有請少夫人。”



  終於等到了!雲琉璃抓緊橋墩,以防自個兒癱軟的跌坐在地。



  她堅強的挺直腰桿子。“請小哥帶路。”



  瞧了她一眼,武彬轉身在前面帶路不但刻意放慢腳步,以便她可以跟上來。



  雲琉璃很慶幸自己從小習武,否則早就支撐不住。



  武彬推開書房的門,退到一旁請她入內。



  書房內,空氣中繚繞著一股淡淡的薰香,書案旁邊的香幾上置了薰爐,雖然熄滅了,香味還沒有完全散去。



  她看到蔚如皜站在書案前面,右手執著小狼毫,正在一把折扇上面作畫,原本平靜的心湖不由得激起陣陣漣漪。她始終記得十歲那年初次的相遇……



  “有事?”蔚如皜還是專註的在折扇上面作畫,仿佛立在前方的人是個奴才。



  “……今日新娘歸寧父母,我想回莫家莊探視老爺夫人。“她努力定神,將那一夜的初相遇從腦海除去。



  “你真當自個兒是莫家的千金嗎?”



  “我不敢當自個兒是莫家千金,可是老爺夫人於我如同父母,回門探望本是天經地義,請大當家同意我明日回莫家莊向老爺夫人問安。”她不自覺的揚起下巴,絕不容許他輕看她,是他要她當莫家千金,可不是她硬將這稱謂往自個兒身上攬。



  手上的小狼毫頓住,蔚如皜終於擡頭直視她,剎那間,好似有一股梅花香氣撲鼻而來,一身雪白羅衫的她教他想起嚴冬綻放的梅花,那麽的堅毅,那麽的傲然,卻又那麽的恬靜柔美……



  “我可以自個兒回門,不用大當家費心。”



  “……莫老爺可一點也不樂意見到你。”那雙烏亮清靈的眸子是那麽的晶瑩透徹、恍若天上的星子……他怎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只盡自個兒的本份。”她沈著以對。



  “這話是在責備我嗎?”



  “不敢,不過是想讓大當家明白我的心意。”



  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想不到我的夫人有一張刁嘴。”



  “我不擅言詞,若說了令大當家不悅的話,有得罪之處,還請大當家見諒。”



  “不擅長言詞嗎?”她那雙生動的眸子不會說謊,這分明是她的違心之論。



  “是,還望大當家多擔待。”



  “明天用過午膳再回莫家莊。”



  “嗄?”



  “你不是要回門嗎?”



  “是,謝謝大當家成全。”



  “這兒不是牢房,你當然可以回莫家莊探望雙親,只要事先知會總管,莫教奴才們找不到人,以為少夫人跟人家跑了。”



  她嘴刁嗎?她倒覺得他的嘴巴更懂得刁難人家。不過,她可不會小肚小腸的跟他計較,畢竟是她的兄長先給他難堪,這會兒她當他的受氣包也是情有可原。



  “是,我會謹記大當家的告誡,時候不早了,我告退了。”她行禮退出書房。



  雲琉璃一跨出書房,武彬便趕緊入內聽候差遣,瞧見主子唇邊的笑意,當下變成了啞巴,跟著主子有十載了,他絕少看到主子心情如此愉悅……



  “武彬,你去安歇了。”蔚如皜再度低頭想完成折扇上的畫作,卻發現手上的小狼毫不經意在上頭留下一撇,唉,這把扇子毀了……



  從窗邊瞧見她孤傲的背影,再望著滿滿一書案的帳冊,他竟然興起了作畫的念頭……每當覺得自個兒滿身銅臭時,他就會想在折扇上作畫,明知附庸風雅也掩飾不了本質,還是想讓自個兒沾染些許的墨香,只是,他許久未有這種感覺了。



  指尖輕觸毀了畫作的那一撇……他怎會留下這樣的汙點而不自知?



  這是一個意外,正如同今日的她……



  ***



  荷花依舊開滿塘,淡淡幽香隨風飄,可是此情此景卻變得如此陌生……不過數日不見,這兒的一景一物已經離她好遠好遠,是啊,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



  她的指尖輕觸亭臺梁柱上的刻字——小香兒和小琉璃義結金蘭。這是三年前的調皮之作。



  那天她們上街,看到散發陣陣清香的豆腐腦不覺嘴饞,兩人正想坐下來吃一碗豆腐腦,忽見一匹馬兒狂奔而來,撞翻了豆腐腦的擔子,當下她直覺的轉身護衛小姐,小姐安然無恙,她的手臂卻被擔子裡熱騰騰的豆腐腦燙著了,從此留下一個印記。



  撫著右臂,她還記得那一刻燒灼的痛楚,不過,她一點也不後悔,小姐卻為此深深自責,還強拉著她結拜,雖然沒有歃血為盟,卻共飲一杯酒,對天立下此生同甘共苦的誓約。



  哥哥和小姐此刻到底身在何處?她知道若有安身之處,兄長必會想方設法跟她連系,就怕他們中途遭遇危險……正因為如此,她一直感到不安。



  “琉璃!”



  收起回憶,她欣喜的轉身看著站在臺階下方的藍玉鳴。“玉哥哥!”



  “你瘦了。”望著她的眼中盡是心疼。那個總是教人放心不下的小女娃何時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提起裙子,她像是鳥兒向藍玉鳴飛奔而來,跑下臺階,可是到了他面前,她卻猛然止步。差點忘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任意撲進他懷裡,尋求他安慰的小丫頭了。



  藍玉鳴明白她的心情轉折,更明白如今他們之間隔著崇山峻嶺。沒想到一趟江南之行,他們從此成為兩個世界的人……心,竟是如此的痛!



  “蔚家待你可好?”



  “很好。”她悄悄的瞥了守在曲橋另一邊的吉兒一眼,回門之前,她特地囑咐吉兒不可多話,無論在蔚家遭遇多少刁難,絕不可以在外面說三道四。



  “琉璃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說謊了。”



  “玉哥哥對琉璃真沒信心,這世上怎會有人不喜歡琉璃呢?”她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



  “是啊,除非瞎了眼,沒有人不喜歡琉璃。”



  她聞言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神氣的揚起下巴。“那你根本不用擔心蔚家的人會欺負我,我絕對可以把他們收得服服貼貼。”



  藍玉鳴知道她做得到。琉璃似乎生來就有一種力量,教人歡喜,也教人安心,明知如此,他還是為她擔憂。



  “蔚大當家一定會為難你,璩風給他的難堪是恥辱,他不會輕易釋懷。”



  “玉哥哥就這麽放心不下我嗎?難道玉哥哥還不了解我,不管上哪兒,我都可以過得很好,我最懂得自個兒找樂子了。”是啊,即使蔚如皜存心給她難堪,教她在蔚家比奴才還沒地位,她也有法子讓自個兒活得生氣蓬勃。



  她還記得娘親臨終之前,她們有過這麽一段對話——



  “琉璃,知道鳥兒為什麽一直都唱歌嗎?”



  “我知道,因為它每天都很開心。”



  “琉璃好聰明,琉璃也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都很開心,即使娘親沒有在身邊守護你,你也不能流淚,勇敢面對每一天。”



  “是,琉璃不會流淚,琉璃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都很開心。”



  這是她對娘親的承諾,不管身處何種困境,她都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開心唱歌。



  藍玉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琉璃最了不得,可是真要遇到過不去的難關,你一定要告訴我。”



  “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哥哥和小姐,小姐受不了苦,我擔心她病了,還有他們身上的盤纏是否夠用。”



  “你不用擔心,璩風不是行事莽撞的人,我相信他離開皇城之前必定做好萬全準備,我已經送書信給各地鏢局的友人,請他們幫忙找人,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玉哥哥,如果我猜得沒錯,哥哥應該帶小姐去湘州府。”這些天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哥哥確實不是個沒腦子的莽夫,若非計劃周詳,不會輕舉妄動,他絕不可能毫無目的的帶著小姐浪跡天涯。



  “湘州府?”



  “是,我師伯在湘州府,每回哥哥上湘州府,總會前去探望他,他在那兒開了一家醫館叫“仁心堂”。”



  “我會派人去湘州府查探,如果他們走水路,此時應該已經在湘州府了。”



  “不,小姐的身子禁不起折騰,他們應該會走陸路,這樣隨時可以歇腳打尖比較適合小姐,而且哥哥在各地結識不少朋友,必要時,他可以求助他們,玉哥哥最好派人沿路打探。”



  “還是琉璃的思路最清楚,我會派人沿途打探。”



  一頓,她像是想起什麽事,莞爾一笑,“玉哥哥還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把臉兒塗黑嗎?”



  點了點頭,他記得她所有調皮的舉動,她腦子裡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花招,所以老是教人放心不下。“你不但喜歡把臉兒塗黑,還喜歡扮男裝,因為璩風說姑娘家不應該攪和在一群男子當中,不準你習武,你就想到這個法子蒙混其中。”



  “若非我出聲說話,他絕不會發現我。”哥哥總是不了解,為何她一個姑娘家會那麽喜歡武刀弄槍耍拳頭?其實習武是她親近爹爹的方式,爹爹過世之後,是她思念爹爹的方式,就好像她明明恨死藥草的味道,卻老愛纏著娘親教導她藥草知識,每當府裡有人病了,她一定搶著幫忙熬藥草,一邊熬藥,還要一邊嚷嚷,逗得娘親笑開懷。



  好懷念那段純真的歲月,每天盼著自個兒快快長大,因為娘親身子不好,若非有個神醫師傅,連生下他們兄妹都有困難,她想照顧娘親,將來跟著爹爹陪伴娘親雲遊四海,懸壺濟世,這是娘親最大的願望。可是爹爹走了,娘親的願望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活下去的鬥誌也就一點一滴的消失,終於香消玉殞。



  “璩風做任何事都很專心很認真,對於周遭不重要的小事,他不會特別留意,因此才沒有發現你女扮男裝混在大夥兒當中。”



  “我知道。真不懂小姐怎麽會喜歡上那個木頭鵝?”



  藍玉鳴眼中抹上一層溫柔的眷戀,喜歡上了就是喜歡,真要說出個道理,還真不知從何說起。



  “玉哥哥,我提這事是想提醒你,小姐有可能女扮男裝,若把目標設定在一男一女上,自然不易找到他們。”雲琉璃揣測,這就是他們當初可以瞞過莫老爸派出去的耳目,順利逃出皇城的原因。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璩風行事低調謹慎,小姐扮男裝,不但可以掩護身份,還可以避免江湖惡霸見色動起歪念,這是一舉兩得。”



  “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玉哥哥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我。”



  “你放心,他們的落腳處若是湘州府,想找到他們就不是難事。”

  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找到他們!

  ***

  “……這家子的人真是欺人太甚!雖然琉璃不是莫家千金,可也是八人大轎迎進門,是名正言順的蔚家少夫人……老天爺不是不長眼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而是時機未到,你們一定會遭到報應……哎呀!沒良心的東西,連你也要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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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2:59:28 |只看該作者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雲琉璃看著喃喃自語跌了一大跤,狼狽的趴在地上的吉兒,想笑,又不敢笑出來,最後輕聲細語的詢問:“吉兒是不是又受氣了?”



  “……我沒有受氣,只是想吃桂糖糕卻吃不到,嘴巴沒嘀咕幾句不甘心。”再怎麽委屈,吉兒也不想讓琉璃擔心。其實琉璃在這兒的處境比她還悲慘,她終究是莫家來的丫頭,而琉璃卻是教蔚氏顏面掃地的禍端的妹妹……這些人真是是非不分,小姐私奔跟琉璃根本一點關系都沒有。



  神情一沈,雲琉璃像在思考什麽似的沈默不語。半晌,盤腿坐在臥榻上的雙腳移向地上,穿上鞋子,起身走進內室。吉兒見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進去。



  她從墻角取出那個她視為珍寶的箱子,擺上桌,取下系在腰帶上的荷包,從荷包裡面搜出那把絕少離身的鑰匙,解開箱子的鎖頭,再把鑰匙放回荷包收好。



  打開箱子,箱子裡頭幾乎是娘親留給她的東西——娘親的玉鐲子、發簪、木梳子、繡帕,還有娘親隨身記錄的藥草記事……這些東西當中只有一樣東西是爹留給她的——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劍,劍鞘上鑲有數顆貴重的寶石。



  “……你要做什麽?”吉兒原本還好奇的探頭探腦,一看到琉璃拿起那把寶劍,嚇得她臉色發白。



  “閑著無聊就練劍啊。”她取出利劍隨意揮動一下。



  吉兒驚慌的抓住她的手,這玩意兒太危險了,不可以亂揮啊。雖然她未曾見過琉璃使劍,可是有關她的斑斑劣行,莫家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呃……怎麽突然想練劍?”吉兒實在太緊張了,舌頭差點兒打結。



  “許久沒有練劍,手腳都不俐落了。”拉開吉兒的手,她興匆匆的轉身走出房間。



  “如今琉璃貴為蔚家少夫人,舞刀耍劍不太恰當……”吉兒的話還沒有說完,雲琉璃已經揮劍淩空躍上院子裡面的梅花樹,吉兒頓時兩眼暴凸。這就是練劍嗎?



  下一刻,雲琉璃淩空朝她撲過來,眼看劍鋒就要刺進她的咽喉,往後一翻,雲琉璃翩然落地,可是吉兒卻搖搖欲墜好似快暈過去的樣子。



  “吉兒,你要當心一點,別站在那兒發呆,劍可是不長眼睛的。”



  嗚……她可以放聲大哭嗎?真正應該當心的人是琉璃吧!



  咻——咻——咻——雲琉璃的劍揮得優雅而美麗,腳步似有規則,卻又瞧不出其中的脈絡,一會兒淩空飛起,一會兒像旋身而落,可是不到一刻鐘,她的劍轉而急促淩厲,好像正要沖陣殺敵,這一刺,又差一點刺中吉兒的咽喉。



  瞪著近在咫尺的劍鋒,吉兒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嚇壞了!



  “我不是叫你當心一點,劍不長眼睛嗎?”雲琉璃的眼睛悄悄的斜視而去。這府裡的奴才動作真快,一會兒就聚集了這麽多人。



  “……我的膽子很小,你還是饒了我吧。”吉兒可憐的魂魄已經去了一半,再來一次,她肯定白眼一翻,直接暈過去呀。她已經極盡可能將自個兒隱身在角落了,還差一點成了劍下亡魂,該當心的人到底是誰呀?



  唇角一勾,她看起來一副不懷好心眼的樣子,“吉兒,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從今兒個開始,你就跟著我一起練劍。”



  “不……我不跟你一起練劍?”嗓音拔高,好像在尖叫,吉兒覺得自個兒快瘋了。



  “練劍很好,可以強身,又可以保護自己,可是一舉兩得。”雲琉璃再一次揮劍淩空躍上梅花樹,從樹上折下一截枝幹,然後旋身飛落在吉兒面前,將那截枝幹遞過去。“給你,暫時拿這個充當劍使用。”



  “我不行!”吉兒驚嚇得連退好幾步,好像那截枝幹是一條會咬人的毒蛇。



  “別怕,我會慢慢教你,一回生,二回熟,當你可以像我一樣自由使劍,你一定會喜歡上它。”



  “我還沒喜歡上它之前,就先嚇死了。”吉兒喃喃自語。



  “趕緊把你的劍拿好,練完劍之後,你還要陪我試草藥。”她好不容把“劍”硬塞進吉兒的手中,咻一聲,那把“劍”應聲飛了出去,掉落在地。



  “試草藥?”尾音激動的上揚。今兒個是她吉兒的葬身之日嗎?



  “我想繼續我娘生前未完成的研究。”



  “可是,你說自個兒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啊。”



  “你一定是聽錯了,我怎麽可能說自個兒沒有天賦這種話?我根本不相信天賦,我只相信後天的努力,有心,天下無難成之事。”她信誓旦旦。



  “可是,我親耳聽見你說的,絕對錯不了,你忘了嗎?那天,你差點害一只鳥兒魂歸西天,當時你很後悔的說了,你果然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一只手撫著下巴,雲琉璃試著回想吉兒提及的這件事,半晌,她點點頭。“我好像曾經差一點醫死一只鳥兒,當時那只鳥兒兩眼翻白,若非我哥哥及時救回來,我就要葬鳥了。”



  吉兒聽了感動得差點喜極而泣。琉璃總算想起來了,可憐的小動物不會遭殃了。哪知,琉璃接下來的話驚得她張大嘴巴——



  “那一次是失誤,我會小心不再犯同樣的失誤。”



  “嗄?”



  “這一次你可以放寬心,我再粗枝大葉,再糊里糊塗,也不至於把人毒死……不是,我是說把小動物毒死。”眼角再一次不著痕跡的斜視而去。這是在過年嗎?



  會不會太熱鬧了?不過,很高興府裡的奴才們對她這麽感興趣,她的“惡行”大概不到一天就可以傳遍整個蔚家大院……皇天不負苦心人,得來全不費工夫——呃,這話好像不適合用在這兒,不打緊,反正這不是重點。



  “……”



  可憐的吉兒,這會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上告皇天,下告後土,誰來拯救那些無辜的小生命啊?



  “待會兒去問府裡的總管,看看府裡有沒有病狗、病貓、病鳥,或是病雞,若是沒有,我得去院子抓只鳥兒來試驗。”



  “……”可憐的鳥兒,你們趕快逃命,千萬別落在琉璃的手上!



  雲琉璃轉身將那截充當劍的枝幹拾了回來,遞給軟趴趴像塊爛泥的吉兒。“起來了,若想對付突然來襲的敵人,你就要爭氣一點。”



  她也不想沒出息的癱坐在地,無奈兩腳無力啊。



  搖了搖頭,雲琉璃還是直接把這塊爛泥拉起來立正站好。“從今日起,每天隨我練上一個時辰,保你一年半載後,這府裡的侍衛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



  她是奴婢,不是侍衛,她不想打贏任何人,嗚……吉兒含著淚,柔弱無力的隨著雲琉璃揮劍,同時不忘向老天祈求,但願一個時辰後她不會傷痕累累。



  ***



  清晨一起,蔚如皜總要讀上一段史書,治國之道如同經商之道,前人的成敗存亡,今人當引以為借境。



  可是,這幾日總是心不在焉,好似有事擱在心上,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手上的書冊往旁邊的炕幾一放,他起身離開臥榻,來到窗邊,放眼望去,仿佛看見那個仰起小臉,享受雨水滋潤的孤傲身影……她是一個意外,可是這個意外為何教他如此難以釋懷?因為,他想見到她痛苦難過,她卻欣然接受他的冷漠對待嗎?



  她的淡定恬然確實不在他的意料中,可是,這不過是開始,往後的日子還很漫長,她真的可以如此泰然的面對他的冷落,面對府裡上上下下的鄙視嗎?



  雖然他沒有刻意下達指示,可是不難想像府裡的奴才們如何看待她。她空享有蔚家少夫人之名又如何,生不出子嗣,蔚氏的家規就可以逼她自休離開,府裡的奴才們這會兒根本是在等著看她可以撐多久。



  她可以撐多久?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她能夠容忍這些無禮的對待到何時?除了坦然以對,她還能做什麽?



  一怔,莫非他在期待她做什麽嗎?



  “大當家!”武彬在書房外喊了一聲,便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端來早膳。



  早膳擺上炕幾,武彬同時向主子報告,“糧店的大掌櫃剛剛來過,陽平府的米糧今天會到,請大當家早點到糧店,同時二當家給您的賀禮也會隨糧送到。還有,赫連派人送來書信。”他取出藏匿胸前的書信擺在早膳旁邊。



  赫連是蔚如皜的另一名貼身侍衛,受派沿著前往湘州府的陸路尋找雲璩風和莫香靈的下落。



  “赫連信上怎麽說?”



  武彬訝異的看了窗邊的身影一眼,大當家怎麽一點都不急呢?



  拿起書信,他取出信,飛快看了一遍,向主子報告,“赫連目前已經離開潮江鎮前往明州府,一路上都沒有打聽到他們的消息。”



  蔚如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什麽話也沒說。



  “大當家還要讓赫連繼續找人嗎?”



  “我說過了,找到人,別驚動他們。”



  “是。”武彬忍不住搔著頭,大當家的舉動還真是令人費解。



  莫家小姐跟雲璩風私奔之後,大當家便展開調查,查出雲璩風的娘親來自湘州府,推測他很可能上湘州府依親,於是赫連帶著兩名侍衛沿著陸路一路往江南搜尋,當時大當家好像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們,如今卻好像不太關心此事,雖然他並沒有改變心意。



  蔚如皜暗忖,為何他非要找到莫香靈不可?



  回憶兩年前,他初次遇見莫香靈——那天是父親大人的壽誕,莫老爺和夫人也帶一對兒女前來祝壽,不難瞧出,莫老爺有意思借此機會讓兩家締結姻緣。



  起初,他並未特別留意莫香靈,她一如他所知道的千金閨女——柔弱嬌羞。不久之後,他在花園遇見趁著熱鬧溜進蔚家大院的竊賊,當下他忙於捉賊,竟疏於留意竊賊是否有其他同伴。



  “危險!”嬌滴滴的女聲響起。



  他還來不及回頭查看究竟,柔軟的嬌軀從背後撲上來護住他。



  當他轉身抱住為他擋下一刀的嬌弱人兒,看著她的鮮血染紅他的白袍,從此,她的人也落在他的心上。



  “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出於本能。”她留下這句話便暈了過去。



  他不懂何以如此嬌弱的女子可以出於本能舍身相救,這非比尋常的勇敢令他佩服,當下,他就認定她是足以匹配他的女子。



  莫香靈在蔚家大院養病三日,她的溫柔善良,更教他堅信她就是蔚氏未來的當家主母,父母看出他的心意,便找了機會向莫老爺提起兩家結親之事。



  他從沒想過莫香靈不願意嫁到蔚家,當然不知道此事在莫家莊鬧得天翻地覆,莫香靈為此跟莫老爺鬧了一陣子,最終莫老爺強行應允了這門親事。



  原本早早就想娶她進門,可是當時爺爺正好將蔚氏龐大的家業轉交給他,他忙著打理生意,終身大事不得不暫時擱下,直至今年年初,娘親的身子越來越不好,急於看他成親,他方才正式向莫老爺提起親事。



  若是莫老爺當初回絕這門親事,他還會這麽在意莫香靈嗎?



  他也不清楚,只是這兩年來,他一直將她擺在心上,早已認定她是他的妻。



  若是當初救他的人是雲琉璃,即使他和莫香靈早就定下姻緣,如今的他絕不會在意莫香靈是生是死……真是好笑,他竟然期望當初救他的人是雲琉璃!



  “武彬,少夫人有沒有給府裡添麻煩?”



  怔楞一下,武彬怎麽也想不到他會關心起雲琉璃的情況。大當家真的是越來越教人搞不懂。“少夫人天天都在焚香練劍。”



  “焚香練劍?”蔚如皜終於把視線從窗外轉移到武彬身上。若說他真的在期待她做些什麽,這也絕不在他的猜想當中。



  “是,天天沒有間斷的練上一個時辰,小的親眼見了,少夫人的身手可不是繡花枕頭。”



  他不禁又想起她守在水榭齋外面那道孤傲的身影,那麽倔強,那麽固執,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生出幾分的憐憫,這樣的她練劍想必也不會馬虎……那天的她,原來不是一個意外。



  “另外,少夫人還找了幾只病雞試草藥。”



  “試草藥?”



  “是,聽說有幾只病雞被少夫人治好了,有一只病雞被醫死了,少夫人還因此自責不已,堅持為這只病雞舉行一場火葬。”



  “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種樂趣!”他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她的花樣還不少嘛!



  “……小的聽說少夫人已逝的娘親是名醫者,醫術高明,可惜少夫人好像未能傳承。”是不是眼花了?他怎麽見到大當家在笑?



  “府里的奴才們應該很畏懼她吧?”



  “小的不清楚,倒是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府裡的奴才們很關心少夫人的一舉一動,見面第一句都在問:少夫人在做什麽?”若非這幾天奴才們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引起他的好奇心,他還不知道府裡發生這些事情。老實說,親眼證實這些事情耳語之後,他對這位少夫人的敬意又添了一分,少夫人絕非不堪一擊的弱女子

  “他們肯定很擔心自己成了那只死病雞。”蔚如皜分析。

  “難道,少夫人刻意讓府裡的奴才們懼怕她?”

  “也許是,也許不是。”

  “也許是,也許不是?”

  “若想知道少夫人安了什麽心眼,你就派個奴才註意她的一舉一動。”他也好奇,她是單純喜歡練劍、試藥草,還是有意讓奴才們畏懼她?

  武彬聽了,眼睜大,派人註意少夫人的一舉一動?雖然大當家很懂得隱藏自個兒的心思,可是跟了大當家這麽多年,大當家的心眼他多少猜得到五六分,但是今兒個,他怎麽完全摸不著頭緒呢?大當家看似對少夫人充滿興致,可是又執意找到莫家小姐的下落,這種情況究竟該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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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雖然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吉兒卻也不敢再抱怨了,因為她終於明白琉璃的苦心,所以再苦,她也要咬牙忍下來。

  自從開始跟著琉璃練劍,她走在蔚家大院任何一個地方,再也沒有人敢狗眼看人低的當她不存在,人人待她“親切仁慈”。是啊,劍可是不長眼睛,不小心一揮,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傷口,痛得哇哇叫也就算了,說不定還會留下一個疤痕,他們當然不能得罪她。



  早知道琉璃可以這麽輕易擺平這事,她應該早一點向她發牢蚤,就可以少受一點委屈了……真是笨,她自個兒不也說了,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舉高手上的食盒,吉兒開心的吸了一口氣,雖然點頭放在食盒裡面,她卻可以聞到那股香味,裡面有她愛吃的桂糖糕。



  吉兒一走到冬梅苑的入口,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琉璃,先歇會兒,晚點兒再練劍,今兒個有你愛吃的菱粉糕哦。”



  雲琉璃將擦拭得閃閃發亮的劍收回劍鞘,看著吉兒笑開懷的穿過拱門走進涼亭,將食盒擺在石桌上,接著打開食盒,一一取出裡面的點心。

  “廚房對你真好,給了你這麽多點心。”她真替這個丫頭擔心。難道她沒有發現臉上多了一層油嗎?



  “這本來就是給少夫人和奴婢的點心。”吉兒正經八百的糾正她,她一定要知道,之前她們根本沒有得到公平的對待。



  其實她們來到蔚家的隔一天,府裡的總管就把她叫去,交代一大堆府裡的規矩,像是一過酉時,蔚家大院的大門就禁止通行;還有每天廚房準備三餐和茶點的時辰,她要自個兒去領取,只是每次上廚房拿取點心時,廚房總是推說她來得太遲了,沒了,擺明欺負她,讓她只能可憐兮兮的對著廚房飄出來的香氣流口水。



  “你多吃一點,可是要當心,不小心會變成胖姑娘喔——”



  剛剛碰觸桂糖糕的手立刻縮了回來,吉兒慌忙的低下頭摸摸這兒、摸摸那兒……不得了,好像變胖了!



  雲琉璃見了噗哧一笑。“只要你勤奮的跟著我練劍,保你不會變成胖姑娘。”



  “我不是每天都跟著你練劍嗎?”這還不夠勤奮嗎?



  “那是在練劍嗎?”她的目的是不讓吉兒受苦,吉兒是否認真練劍,她倒不是那麽在意,所以一直由著吉兒在一旁玩耍……沒錯,吉兒拿著樹枝揮來揮去的樣子根本是在玩耍,府裡的奴才們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由此發現她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最重要的是,她這主子懂得使用藥草下毒。



  “……豆腐又不可能變成石頭,我已經盡力了。”



  柳眉輕揚,雲琉璃戲譫的道:“你越來越會耍嘴皮子了。”



  “還不是琉璃教導有方。”



  “我怎麽記得教導你的是——人要懂得保護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只能教你逞一時威風,沒法子教人家打心底佩服你。”



  “我不需要他們打心底佩服我,別讓我受氣就好了。”吉兒嘟了嘟嘴。



  搖了搖頭,雲琉璃不再多言,拿起寶劍,劍一出鞘,萬丈光芒教人的眼睛差一點睜不開來。



  吉兒連忙轉開頭,閃避刺眼的光芒。“琉璃不吃點心嗎?”



  “練劍的時辰到了,你吃了點心後,趕緊跟上來。”



  “……我們不能一天不練劍嗎?”雖然練劍讓她們的日子亨通得不得了,可是吉兒自知不是那塊習武的料,多練一天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幫助,再說,如今府裡已經沒有人敢欺負她們了,為什麽還要那麽認真的天天練劍?



  “你不想練劍,就去試藥草。”其實她很好商量的。



  “我沒這個本事。”說到試藥草,吉兒就起雞皮疙瘩,尤其琉璃害死一只病雞之後,她對琉璃的醫術更是驚恐萬分。她師承琉璃,只怕成不了醫者,還會成為劊子手,還不如什麽都不懂。



  “那就安安份份陪我練劍,別想偷懶。”雲琉璃起身離開涼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吉兒,有沒有瞧見石桌上那把竹子劍?那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



  “……”吉兒慌亂的連退三步。石桌上何時多出那麽可怕的東西?



  “今兒個開始,你就使用那把竹子劍陪我練劍。”不理會那個臉色鐵青、看似快暈厥的可憐兒,咻咻咻……手上的劍隨意一揮,劍氣淩厲驚人,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有道細小的聲音傳來。



  “我可以一起練劍嗎?”



  垂下劍,她轉身尋找聲音的主人——只見有個粉雕細琢的嬌小人兒在冬梅苑的入口探頭探腦,眼中寫滿了渴望,她是真心想練劍。



  “你是誰?”其實從那身青翠的上等綢緞,不難猜到這位姑娘的身份。她曾經耳聞蔚夫人只生了一個女娃兒,這個女娃兒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稱,可惜體弱多病,長年足不出戶,少有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蔚家小主子。”吉兒驚天動地的沖到雲琉璃身邊嚷道。雖然只是遠遠見過一次,皇城第一美人卻是教人見了就忘不了。



  來人怯怯的從拱門後面站出來行禮。“如月見過嫂子。”



  雲琉璃回以溫柔的一笑。“吉兒,你的竹子劍給如月。”



  “這……蔚家小主子……”吉兒用力扯著她的長袖,暗示她,萬一把這位尊貴的千金之軀傷著了,她們在這兒真的會混不下去了。



  吉兒很緊張,躲在蔚如月身後的貼身丫頭清兒更是緊張,她緊緊拽著主子的衣袖,想阻止主子亂來。



  雲琉璃沒有退縮,因為那對怯怯的目光中寫滿渴望,教人不忍心拒絕。



  她對吉兒說:“你不是不想陪我練劍嗎?”



  “……我是不想啊。”



  “那就讓如月陪我練劍,你把竹子劍給如月。”



  這位固執得像頭牛,那位興致勃勃得像是初次闖蕩江湖的俠女,吉兒左右為難,最後只好認命的回涼亭拿竹子劍。



  真是令人不安,待會兒她要抱著點心閃遠一點,劍是不長眼睛的,即使是竹子劍,被它刺中了咽喉還是可以要人命……老天爺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



  整個皇城區分為三大部分——宮城、帝城、大城。



  宮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宮城隔著一條大街與帝城相接,帝城為宗廟和軍政機構所在地。



  除了宮城和帝城,皇城內有南北並列的大街十四條和東西平行大街十一條,坊和市並未明顯區分,只是越靠近宮城和帝城,身份地位更為顯赫,當然,府邸也更加奢華。而皇城首富蔚家卻位在東西平行大街第六條——不上也不下的正中間,大有隱於其中的味道,也由此突顯蔚氏行事低調的家風。



  至於糧店則位於東西平行大街第二條——靠近平民老百姓之處,也是商業活動最熱絡的地帶,皇城的繁榮在此處彰顯無遺。



  而當鋪則散布在北中南——第九街、第六街、第三街,似有一網打盡的意涵。



  平日午膳過後,蔚如皜會驅車前往糧店和當鋪,除了例行性的巡視,有時得跟店裡的掌櫃夥計開會,處理生意上的問題,通常回到蔚家大院已經酉時過了一半。



  下了馬車,他總是直奔春林苑問候父母,再回到水榭齋聽取總管報告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天也一如往常,可是離開春林苑時,他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



  “這幾天府裡好像特別安靜。”府裡的奴才們總是來來去去,即使不見人影,也聽得見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像此時偶爾只見一個奴婢匆匆走過,可真是奇怪。



  “小的猜想,大夥兒應該都跑去花園了。”



  “那兒有什麽好玩的事情?”



  “這幾天少夫人都在花園練劍。”略微一頓,武彬決定據實以告。“聽說,連小姐都跟著湊熱鬧,府裡的奴才們也跟著流行練劍,有時候小姐還會撫琴助興,熱鬧得不得了,還以為在過節。”



  蔚如皜唇角輕揚。她還真懂得為他帶來意外。“是嗎?”



  “小的從來沒見過小姐如此朝氣蓬勃、臉色紅潤,笑得好開心。”



  他的目光不自覺的往花園的方向望去,莫名的渴望盤踞心頭。“我好像不曾見過如月真正開懷的笑過,那應該很美吧。”



  “小姐本來就是皇城第一美人。”



  “如月太嬌弱了,少了不屈不撓的堅毅。”他不清楚皇城第一美人的封號從何而來,只記得有一年拗不過她的苦苦哀求,破例帶她去賞花燈,那天她興高采烈,特別光彩耀人,又有三位兄長陪侍在旁,自是引來註目,也許是眾人加油添醋,因而得此封號。



  武彬不知如何回應。他怎麽覺得聽大當家的口氣,皇城第一美人應是少夫人?



  “過去瞧瞧吧。”



  嘎?武彬傻怔怔的瞪著突然轉向的主子。啊,最近大當家真是教人搞不懂!



  搖了搖頭,他還是趕緊跟上去。不知道大當家見了那種情景會作何反應?



  蔚如皜一路上在腦海刻劃各種情景,可是瞧見花園的景象時,還是大吃一驚。



  這兒簡直成了武館了,每個奴才都拿著一把竹子劍在那兒比劃,而總是蒼白柔弱的如月歡喜開懷的撫琴助興,至於始作俑者則忘情的練劍……這是在練劍嗎?不,他倒覺得這是在舞劍。



  她的劍舞的輕盈優雅,可是劍氣逼人,正如同他眼中的她,看似恬靜柔和,卻又透著一股剛強,她真是個充滿矛盾的女子……



  “姑爺!”吉兒的驚聲叫喚打斷蔚如皜的註視,也打斷雲琉璃的練劍。



  這一閃神,雲琉璃狠狠的摔了一跤,當下急忙的想站起身,以劍鋒抵著地,可是人還沒站直又跌坐在地。她的腳好像扭傷了。



  蔚如皜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不可思議,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將她抱起來,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下,抱著雲琉璃返回冬梅苑。



  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原本握在手上的劍掉落在地也毫無察覺,只覺得這一刻像在作夢,他是那麽靠近,那張如同工匠雕塑而成的容顏剛硬豪邁,可是卻又那麽不真實,那雙幽深的黑眸沒有咄咄逼人的犀利……他怎麽可能為了她如此著急?



  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要不,就是幻覺,在她的認知中,蔚如皜是剛硬是驕傲,絕對不會有如此教她心慌意亂的神情……



  但她卻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陽剛的氣息……那是他的氣息,教人小鹿亂撞的氣息。



  蔚如皜將她放在臥榻上,在她面前單腳屈膝,她嚇了一跳。



  “我沒事,你……”當他親密的握住她扭傷的右腳,她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麽,心跳怦怦怦的好像衙門外喊冤的擊鼓般急促。



  “你別亂動。”他脫掉她右腳的鞋子,將她的腳放在腿上,細細撫摸腳踝,確定沒傷到骨頭,安心的把腳放下,再幫她穿上鞋子。“過會兒就沒事了。”



  她嬌羞的把雙腳往後縮,緩了一口氣,回複平靜的道:“我懂得照顧自己。”



  站起身,他又恢複到那種帶著距離的驕傲。“你把這兒當成了武館嗎?”



  “……府裡的奴才們可以練劍強身,這也是好事。”她也沒想到練劍會成為府裡的一股風潮,原本是想讓如月在更寬敞更愜意地方練劍,於是移至花園,隔天就發現有奴才跟在她們身後比劃,既然如月沒制止,她這個沒地位的人也不便說什麽,沒想到過了三天,就變成如今的景象。



  “府裡的奴才們該做的是幹活,而不是練劍強身。”



  “身體強健,幹活不是更有精神嗎?”



  “府裡有個規矩,絕對不準虐待奴才,府裡的奴才不會有人沒精神幹活。”



  “不虐待奴才,奴才就一定有精神幹活嗎?我與大當家的見解不同,我以為府裡的氣氛太悶了,沒病,也會悶出病來。”她早就察覺到了,這府裡到處是人,看似熱鬧,卻一點生氣都沒有,每個人都習慣壓低嗓門說話,戰戰兢兢的,生怕驚動主子們,莫怪一旦如月蔚家小主子帶頭玩樂,奴才們便一窩蜂的跟著起舞。



  眼中掠過一抹愉悅,蔚如皜卻語帶嘲諷的道:“你的嘴巴還真刁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聲如蚊蚋,可不希望真的惹火他,萬一他不準她在府裡練劍,她絕對會成為府裡第一個被悶壞的人。



  “若府裡的奴才因為練劍疏於幹活,你願意擔負起責任嗎?”



  “大當家要我負起責任,我豈能推托?”



  蔚如皜轉頭對外大喊,“武彬,少夫人的劍拿進來。”



  “是。”守在房門外的武彬連忙回頭準備拾回落在花園的劍,卻看見吉兒早就很寶貝的把那把劍抱在胸前,他有禮的向她要來寶劍,送進房內給大當家,又趕緊退出房。



  抽出劍身,蔚如皜細細端詳的點頭道:“這是一把好劍。”



  “大當家想說什麽?”他突然拿她的劍肯定有什麽企圖。



  “這把劍太鋒利了,若是不小心傷到人,縱然是你,也擔負不起責任。”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會當著眾人面前使用這把劍。”



  她很聰慧,一點就通。可是她肯定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他是不希望這把劍傷了她……他在擔心她?是啊,他當然要擔心她,他可以冷落她,卻不能讓她傷到一根寒毛,免得人家說他虐待妻子。



  他把劍身收入劍鞘,將寶劍交還給她,她看著寶劍的目光充滿了思念和眷戀,可想而知,這把寶劍對她而言意義非凡。下一刻,他便脫口而出,“你若想找對手,我可以奉陪。”



  一怔,雲琉璃當他隨便說說。“大當家是使劍高手嗎?”



  “改明兒一較高下,你不就知道了嗎?”他幾近倉惶的轉身走出房間。突然害怕瞧見她臉上的歡喜,因為他的心也會莫名的跟著歡喜……他,怎會如此在意她?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今日若是一場夢,她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



  猶記得十歲那一年——



  她站在墻下,拉長脖子,仰著小臉,看著高高的墻頭,她知道坐在那兒賞月觀星更清楚,因為爹娘總是坐在那裡賞月觀星,他們說她太小了,坐在那兒很危險,這會兒她夠大了,他們卻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很好奇坐在那上頭是什麽樣的滋味,想要知道爹娘觀看的明月和星星有何不同之處,她好想好想坐在那上頭,高高的仰望著天,高高的俯視著地……



  “小家夥,你是不是很想坐在上頭?”



  她揚著下巴,斜眼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身邊的男子。她記得他,他是皇城首富蔚家的大公子,最近天天來鏢局跟大夥兒練武。



  “我可以幫你上去。”



  她還是斜眼揚著下巴看著他,對他的話抱持懷疑,他很有信心的對她點點頭。



  “你把雙手舉高,我幫你上去。”



  半晌,她妥協的舉高雙手,他轉而從身後幫她擡高身體往上一拋,她機靈的用雙手攀住墻頭,他旋身一躍,便輕松的坐上墻頭,接著伸手拉她坐穩。



  “小家夥,你是不是覺得坐在這上頭很刺激?”



  她沒有回答他,因為她把臉兒塗黑女扮男裝,若一出聲,他就會發現她是女兒身,說不定就不讓她坐在這裡,就像哥哥一樣,總是說姑娘家不應該像只猴兒爬上爬下,沒有規矩。哥哥根本不懂,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不是哥哥不懂,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懂。



  “小家夥不愛說話是嗎?”



  一頓,看在他幫她上來的份上,她就回答他的問題——搖搖頭。



  “小家夥不能說話是嗎?”



  清靈的雙眸賊溜溜的一轉,先搖搖頭,再點點頭,搖頭表示她現在不能說話,點頭表示她不是天生不能說話。



  見狀,他也學她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一圈。“我明白了,小家夥不是生來啞巴,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開口說話。”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他怎麽可以一下子就猜出她的意思?



  “你這個小家夥的眼睛會說話。”



  她懊惱的用手遮住眼睛。這話哥哥也說過,所以沒有一次撒謊可以過關的。



  哈哈大笑,蔚如皜繼續他們的猜謎遊戲。“小家夥是不是跟人家打賭?”



  她把手放下來,搖頭。她怎麽可能跟人家打賭呢?



  “難道小家夥怕被人家認出來嗎?”



  哇!他真的好厲害喔!她很用力的給他點點頭。



  “你偷偷告訴我,我絕不會說出去。”他刻意壓低嗓門。



  她就是不想洩露自個兒是女兒身,怎麽可以偷偷告訴他?



  “大少爺,府裡的馬車來了,我們該走了。”蔚家的侍衛站在墻下喊道。



  “你先出去候著,我過會兒就來。”他摸了摸她的頭,定下他們的明日之約。



  “小家夥,明天你在這兒等我,我們再來玩猜謎遊戲。”



  隔天,雲琉璃滿懷期待的來到墻下等他,可是他並沒有依約出現,直到玉哥哥來尋她,她才不得不離開。



  之後,她還是不死心的又去了,連續好幾天,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後來聽說,蔚老爺子是想讓他來鏢局跟大夥兒切磋一下,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他不再來了,可是卻落在她的心上,從此,她總是想法子爬上墻頭,坐在那兒想著他。當她漸漸長大,終於認清楚他是無法翻越的崇山峻嶺,也漸漸戒掉這樣的習慣。原本期望自己可以從此不再想著他,只是人生充滿了意外,他們的命運竟以這種方式糾纏在一起。



  雲琉璃擡頭觀看夜空。爹娘騙人,從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並沒有比較動人,真正動人之處的是因為陪在身旁的人兒是心之所愛,再平凡的事也變得不一樣……



  “小姐,清兒求求你,若是不小心摔著了,大當家會把清兒宰了……吉兒,你幫我拉住小主子,小姐可不能傷到一根寒毛……”



  “小主子,吉兒也求求你,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過,你別害吉兒。”



  “你們兩個別拉我,嫂子可以上去,為什麽我不可以上去?”



  “琉璃皮厚,她不怕摔。”



  原本看傻的人兒終於有反應了。她皮厚嗎?雲琉璃捏捏自己的臉頰。好痛哦,她分明是個皮薄的姑娘家!



  “……我摔下來之前,你們兩個在下面當我的肉墊,我也不怕摔啊!”



  “……小姐也知道清兒很瘦,沒本事當肉墊。”



  “……小主子,吉兒太嬌小了,不適合當肉墊。”早知道會遭此一劫,就應該聽琉璃的勸,這會兒身上就不會那麽多肉。



  “你們怎麽會在這兒?”若她繼續靜靜看著她們不出聲,那兩個丫頭真的準備躺在地上當肉墊。



  兩個丫頭同時松了一口氣,而那個制造緊張氣氛的小主子卻暗暗喊了一聲糟糕,不過,她面不改色的仰頭看著上面的人。



  “我看到嫂子離開春林苑,又正巧遇到跟嫂子錯身而過的吉兒,我們就一路尋過來了。嫂子,上頭有什麽好玩的,我也要上去瞧瞧。”



  “你不可以上來。”蔚家大院的牆垣太高了,她是先用繩索套住屋檐,再借由繩索當助力飛躍上來,沒有練過拳腳功夫的人根本上不來這裡。



  “一次就好,以後再也不會了。”蔚如月扯住繩索,試著爬上去。



  雲琉璃為了阻止她亂來,只好扯住繩索,兩個人拉扯之間,雲琉璃一個沒當心,整個人從墻上摔下來。



  三人同時驚叫的跳了起來,趕緊沖過去準備將她拉起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令她們聞之喪膽的不速之客。



  “這兒出了什麽事?”



  三個跟屁蟲立刻驚得松開手,還來不及站穩的雲琉璃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接著她們好像串通好似的全部躲到雲琉璃身後。千萬別怪她們太軟弱、太沒有義氣,而是她們的膽子本來就比她小。



  “……今晚的月色很美。”雲琉璃力持平靜的擡頭,仰視蔚如皜。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你想翻牆出去?”他無法漠視懸在牆上的那條繩索。



  “對,嫂子想翻牆出去,我們三個正要阻止她。”



  “就是啊,琉璃最喜歡翻牆出去逛夜市了。”



  好想嘆氣,她怎麽老是被人家狠心的當成犧牲品呢?



  “你喜歡逛夜市?”



  “沒錯,我最喜歡逛夜市。”其實一開始,她只是喜歡在墻頭上賞月觀星,後來就對墻外的黑夜感到好奇,吵著哥哥帶她去逛夜市,最後當然是一有機會就上夜市玩樂。



  “你打算從這兒走到夜市嗎?”蔚如皜的口氣像是虛心請教。



  皇城買賣活絡,夜市隨之而起,尤其正月十五、十六元宵節,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觀燈賞月,歌舞百戲,夜市更加繁盛,整夜喧鬧不歇,可是,此處畢竟是京畿重地,基於防務,於是為夜市劃了一塊專區集中管理,該區位於皇城東南區,而蔚家大院位於城西,兩處有點小距離。



  “……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想上夜市,可以坐府裡的馬車,別再冒險翻墻偷溜出去了。”他伸出右手,她怔了一下,緩緩的將左手置在他手上,一大一小,他們的差異如此強烈,可是卻無法阻止兩顆心悄悄連接在一起。



  蔚如皜將她拉起身,回頭對著身後隱於暗處的人下達命令。“武彬,我送少夫人回冬梅苑,你送小姐回夏荷苑。”



  ***



  天未亮,就見到妹妹如月來到水榭齋,蔚如皜真是大吃一驚。如月有個壞習慣,總是喜歡賴在被窩直到日上三竿,因為她自幼體弱多病,蔚氏“天亮之前必起”的家規也就沒有逼她遵行,此時見到她,當然教人驚訝。



  “如月今日起得可真早。”



  “我這些日子都是這麽早起啊!大哥哥怎麽那麽愛看史書?”蔚如月抽走他手上的書冊,看了幾眼,搖了搖頭,隨手扔到旁邊的炕幾上,自個則跳到他旁邊的臥榻一坐,兩只腳丫子不安份的晃來晃去。



  劍眉輕揚。他怎麽從來不知道妹妹如此隨性?“見你氣色越來越好,真是教人開心,可是,你的規矩好像越來越退步了。”



  “大哥哥,”蔚如月突然一臉嚴肅看著他,好像她此刻正要探討人生在世的大道理。“你是不是還沒有跟嫂子圓房?”



  咳……蔚如皜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面孔出現難得一見的別扭。妹妹的規矩這不是退步了,而是不見了。“你怎麽成了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



  蔚如月輕蹙柳眉,一副很傷神的模樣。“娘很關心這事,每回見了都會問我一句:‘琉璃的肚皮可有好消息?’你總不能教我去問嫂子啊!”



  “是嗎?娘怎麽從來不問我?”



  “自從大哥哥成了親,嫂子每天晨昏定省陪娘說笑解悶,娘的身子好多了,這會兒當然關心嫂子何時可以為蔚家傳承香火。”



  一怔,蔚如皜感覺自個兒的心好似被火燙著了。“……她每天陪娘說笑解悶?”



  “大哥哥不知道嗎?”



  “……我沒聽娘提過這事。”



  “大哥哥若是有心,這麽一點小事何須娘特地向你提起?”蔚如月顯然對他的冷漠非常不滿意。



  “你很喜歡她?”



  “大哥哥不喜歡她嗎?”雖然她是養在深閨裡面的千金之軀,可不表示她對外面的是是非非毫不知情,丫頭們有嘴巴,這個一句,那個一句,不出門也不會漏了一句耳語。



  “這是我的事。”



  “除非瞎了眼,我想沒有人不喜歡嫂子。”

  妹妹根本是拐個彎暗示他瞎了眼,不過他自動掠過。

  “我管不了你的心,可是她能做的事,你不見得能做,你不應該跟著她一起胡來。”若不是他教武彬派個奴才註意雲琉璃的一舉一動,也不會知道她們如此大膽,竟然意圖爬上高高的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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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1:37 |只看該作者
  “為什麽我不能像嫂子一樣?我也想像嫂子一樣勇敢,就是摔跤了、受傷了,那也是很開心的事。”她討厭什麽事都不能做,覺得自個兒好像在等死,她不過是自幼容易著涼,總是咳個不停,又不是隨時要見閻羅王。

  蔚如皜明白妹妹的心情,心疼的柔了柔她的頭。“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可是答應我,量力而為,不可莽撞而行,別忘了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之軀,而你嫂子懂得拳腳功夫,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抿著嘴,蔚如月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可是她今日早起來這兒的目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哥是不是應該跟嫂子圓房了?”



  “……你這個丫頭別管這麽多。”為了阻止她的沒玩沒了,他再次拿起炕幾上的書冊,狀似專心的閱讀史書。



  “你嫌我多嘴,我就讓娘自個兒跟你說,到時你就無話可說了吧。”蔚如月孩子氣的做了一個鬼臉,跳下臥榻,咚咚咚的跑出水榭齋。



  她離開半晌,蔚如皜不自覺的放下書冊,起身也跟著走出水榭齋。



  “大當家今兒個不在府裡用早膳嗎?”武彬還以為他要出門了。



  “我們去一趟春林苑,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雖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武彬一路上機靈的對著一旁的奴才們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還好天亮不久,奴才們還沒出來幹活,他們沒遇到幾個奴才,要不然會累死。



  一踏進父母居住的春林苑,蔚如皜就聽見屋內傳來的笑聲,那是母親大人的笑聲,他已經很久沒聽見這麽開心的笑聲了。



  府裡的奴才們還未完全蘇醒,她卻已經在這兒陪他娘說說笑笑,這份用心即使藏了算計,也值得贊許,而他相信她只是在盡自個兒的本份。



  見主子一到春林苑的入口就站住,武彬忍不住問:“大當家不進去嗎?”



  “不了。”蔚如皜轉身離開。



  想來真是可笑,當他以為她每天都過得很悲慘,很委屈的時候,她卻不著痕跡的正在收服人心,這會兒府裡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偏向她,再過一些日子,她這個少夫人就比他這個大當家更受大夥兒愛戴了。



  顯然那天在水榭齋外面等了一天的她不是個意外,只是,她卻是他不曾期待的“意外”!



  她是一株綻放在嚴冬的梅花,艱難困苦的環境不能屈折她的堅毅、傲然,她是那麽的美,那麽的令人心動……是啊,他可以聽見自己為她心動的聲音,那是一種不再平靜的心動……

  還記得昨兒個夜裡握著她的手,那因為練劍而結繭的手不夠細致柔嫩,卻教他愛不釋手,當下有個念頭——很想一直牽著她的手走下去……

  若是她的兄長不是雲璩風,他會喜歡上她……可是,若她的兄長不是雲璩風,他根本不會娶她……真是矛盾難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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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2: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同樣的夜晚,這一次雲琉璃很確定墻下不會蹦出三個殺風景的跟屁蟲,因為她是偷偷從房裡溜出來慓愿慳愨,嗾嘜嗶嘖一路再三回頭確認沒有人跟蹤。

  今兒個終於可以好好的賞月觀星了……

  她是不是很可笑?既然知道從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沒有比較動人,為何仍堅持爬上這裡觀看呢?



  她也不懂自己在想什麽榮榻槓槂,滻漷滯潃早已經戒掉的習慣怎麽又回來了呢?



  真的戒掉了嗎?也許從來沒有,只是強迫自個兒遠離這裡綡綰綷緎,蓌蓋蒧蒱強迫自個兒不要想著念著,然後欺騙自個兒真的戒掉了。



  如今他不再是崇山峻嶺慲慔慣憀,蓀蓓蓆蒼見著他,那股想靠近他的渴望就會躍上心頭,可是她又明白,阻擋在他們之間的是更難解的“恥辱”,他之於她依然遙不可及,也只能坐在這兒想著曾經對她展顏大笑的蔚如皜。



  有時她很想問他,為何忘了他們的約定?是因為打一開始就沒當一回事,還是遇到攔阻無法遵守約定?



  多麽想聽他說,他不曾忘了約定,只是有事耽擱了,來不及赴約。



  是啊,她期望當初那個小家夥還留在他的記憶當中,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小家夥,只要他心裡曾經惦記著,對她來說就夠了。



  若是有一天,他可以陪她坐在這裡觀月賞星,不知道該有多好!



  “你好像很喜歡坐在墻上,難道那兒見到的景色比較特別嗎?”



  她怎麽又被人家逮個正著呢?雲琉璃垂下螓首俯視墻下的蔚如皜。“大當家怎麽會在這裡?”



  “我正想逛夜市,遠遠瞧見有個姑娘沒規矩的坐在墻上,心想蔚家只有一個人不知死活的膽敢坐在這裡,上前一瞧,果然是你。”



  兩眼倏然一亮,她這才發現他不在墻內,而是在墻外,且在他的後方已經停了一輛馬車,看樣子,他真的要去逛夜市。“大當家真是好雅興,不知大當家的馬車可否順道載我一程?”



  “那要看有什麽好處。”



  “我請你吃皇城最美味的燒雞。”



  “燒雞嗎?”像是在盤算是否劃算,蔚如皜撫著下巴沈思片刻,終於點頭。



  她立即不客氣的縱身一跳,他很自然的伸手接住她,肢體碰觸的瞬間,兩顆心都震住了。



  “……我可以下來了。”她慌亂的從他懷裡跳下來,跑向馬車。



  武彬已經守在車門邊伺候,她幾近粗魯的爬上馬車,這會兒已顧不得姑娘家的端莊了,蔚如皜則不慌不忙的跟在後面坐上馬車。



  黑暗之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孔,雲琉璃不自在的撩開車簾,讓車窗外的亮光照明視線,同時觀看馬車行過的街道,可是心思卻不自覺的直繞著對面的男子打轉。



  他真的想去夜市嗎?不,其實他是為了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做?他不是應該痛恨她嗎?初到蔚家,他確實有意教她度日如年,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為倒像在討好她似的……



  “我的夫人真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蔚如皜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此時的她不再是那株寒冬的梅花,而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娃兒,可奇妙的是,這樣的她依然教人心動……他怎麽會越來越心動呢?



  聞言一頓,她反過來一問:“若是可以不用長大,大當家希望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子嗎?”



  他沒有回答她。說他不想長大嗎?不妥,可是任誰又何嘗不想永遠保有赤子之心。



  緩緩前行的馬車終於停下,為了兌現她的承諾,他們一進入熱鬧的夜市,她就請他吃燒雞,可是燒雞吃了,她才想到自個兒沒帶銀子。是啊,事發突然,她怎麽可能帶銀子呢?這會兒只能眼巴巴的向他求救。



  掏出銀子付了帳,蔚如皜像個斤斤計較的商人對她道:“這筆帳你可要記著。”



  “記得記得,我又不是沒有銀子。”每個月初,總管都會親自送來零用,她在蔚家又不能天天上街玩樂,零用的銀子自然就攢了下來。



  “我不要銀子,你欠我的是一次恩情。”



  “恩情?”雲琉璃不可思議的瞪直雙眼。“這燒雞未免太貴了吧!”



  “遇到奸商,你也只能自認倒楣了。”



  她懊惱的敲了敲自個兒的腦袋瓜。“我都忘了大當家是個奸商!”



  “這會兒知道了也不遲。”



  “我記牢了,絕對不會再貪嘴!”接下來,雲琉璃確實沒再貪嘴,一路聞著香,見著愛吃的豆腐腦兒,她只咽了口口水,看到生意興隆的茶坊,她也只是探頭探腦的瞧一眼,直到販賣珠翠發簪的攤子,腳步終於停頓下來看了又看,雖然她很少在發髻上插戴飾品,可是姑娘家難免喜歡這些漂亮的東西。



  見生意上門,小販當然是賣力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可是姑娘鐵了心,身子一轉繼續往前走,終究白忙一場。



  雲琉璃暗忖,沐浴後,她就取下荷包,往後她要隨時帶著荷包,不買發簪,而是嘗遍這兒的美食……等等,怎麽緊跟在側的人不見了呢?

  夜市行人擁擠,人聲嘈雜,她只能不停的東張西望尋找他的身影,可是越急,越是尋不著熟悉的身影。當她慌得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



  “你跑去哪兒了?”她急得眼眶都紅了,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



  “你怕我不見了嗎?”蔚如皜似乎很喜歡她著急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從這兒走回蔚家大院。”有那麽一刻,她真的很擔心他會丟下她跑了,就像爹娘,就像兄長,好狠心,也不教她心裡頭有個準備,一聲不響就教她尋不著……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蔚如皜接著舉起右手,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支雕鏤成鳳的金簪,很溫柔的將金簪插入她的發髻,她一怔,如夢似幻的擡頭看他,他贊賞的點了點頭。“這支金簪戴在我夫人的發髻上果然好看!”



  原來他一直留心關註她的舉動!



  垂下眼眸,雲琉璃不願意讓他看出內心濃烈的情感,雖然忍不住胡思亂想,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心存奢望。“這支金簪不會又值一個恩情吧?”



  “我給夫人的禮物可不是恩情。”



  禮物……她突然轉身往前走,強忍內心的雀躍,故作若無其事的挺起胸膛,可是急促的腳步,洩露了她心底的歡喜。“……我累了,回去吧。”



  蔚如皜喜歡寵她的感覺,真的很喜歡!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他舉步跟了上去。



  ***



  端坐在臥榻上,雲琉璃手執小狼豪準備在炕幾上的宣紙寫字,可是一筆剛剛落下,她就按捺不住的放下小狼豪,跳下臥榻,連鞋子都沒穿,咚咚咚的跑回內室,屈膝跪在梳妝臺前面的繡墩上,對著鏡臺的銅鏡觀賞發髻上的金簪。真的好美!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真是難為情,哪有人家說自個兒很美的?



  不對!這會兒她在做什麽?簡直像個傻子!



  趕緊跳下繡墩,她又咚咚咚的跑回臥榻上坐好,極盡端莊的執起小狼豪,準備借由練字穩住自個兒激動的神情。下一刻定住了,心緒腦子卻一片空白。她想寫些什麽?凝神想了半晌,還是空白,只好又放下小狼豪。



  嘆了聲氣,她應該把金簪藏起來,眼不見為凈,免得她老是為它心神不寧。可是,想起他溫柔的為她戴上這支金簪,她就舍不得拿下來。



  她是不是很傻?不過是一支金簪,她就心花怒放得像只靜不下來的猴子,發髻一夜不敢卸下,整個人像塊木頭似的戰戰兢兢的躺到天亮……



  “昨兒個夜裡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吉兒將早膳往炕幾上一擺。



  她嚇了一跳。這個丫頭怎麽一聲不響的就蹦出來?雲琉璃故作泰然自若的擡頭看著一臉精明幹練的吉兒。“……我能溜去哪兒?”



  “我在你房門外喚了好久,你都沒有理我。”



  “我沒聽見,應該是睡著了吧。”



  “以前我在你房門外輕輕發出貓咪的聲音,你就會醒了,怎麽可能又敲又叫,你一點反應也沒有?”吉兒再往前一傾,兩人的臉只差一指的距離,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雲琉璃給刨開來。“你真的沒有偷偷溜出去玩?”



  “……我只有兩只腳,怎麽溜,也溜不出蔚家大院。”



  這倒是,琉璃想上夜市玩樂,沒有馬車也不成。可是自從那天壞了琉璃的興致,還提起夜市,琉璃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這兒可不是莫家莊,你別老是半夜在我房門外鬼叫。”



  “我是因為……哎呀,差點兒忘了!昨兒個夜裡藍爺托人帶來口信,說今日想見你一面。”



  “哥哥和小姐有消息了嗎?”



  “我不清楚,帶來的口信要你未時在老地方碰面,老地方是哪兒?”



  “那是一座茶棚。”那座茶棚就位在她最喜歡的書肆旁邊,每回上書肆買書,總是順道在那裡坐下來吃碗茶,再來一塊隔壁油餅店的烙餅,坐看皇城最有名的酒樓——奉香樓,那是無上的享樂。因為玉哥哥總是在那裡找到她,於是笑說那裡是老地方。



  吉兒不悅的撅嘴。“琉璃真偏心,我怎麽從來不知道有個老地方?”



  “那是巧合,若非玉哥哥老是在那兒遇見我,他也不知道有那麽一個地方。”連她都沒有察覺自個兒喜歡坐在那裡看盡皇城繁華,看遍形形色色的人,而玉哥哥竟然可以發覺她有這樣的癖好,真是了不起!



  咦?吉兒眉頭一皺,終於註意到眼前那頭亂七八糟的頭發。雖然她知道琉璃就是這個樣子,若是可以隨意披頭散發,她絕對不會束發,盤綰成髻,可是,這會兒她的身份不同了。“你怎麽老是偷懶不梳頭?”



  “……我忘了。”她也不是討厭束發,只是覺得麻煩,若是夫君為她束發,盤綰成髻……她又想起蔚如皜溫柔的為她插上金簪,那一刻,像是夢,好美好美!



  不太對勁,再給她瞧仔細一點,她有束發,也有盤綰成髻,只是……瞪大眼睛,吉兒終於察覺到哪兒不對勁了。“我沒見過這支金簪!”



  “……這是當然,這是我頭一回戴上這支金簪。”



  “你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金簪?”



  “當然是用銀子買來的啊。”只是,不是她的銀子。



  是啊,若非銀子買來的,難道是從天而降嗎?吉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蠢蛋,可是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琉璃看起來太詭異了,似乎有事瞞著她。



  “……我的頭發亂七八糟,我進去重新梳理頭發。”被吉兒瞧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雲琉璃像在閃避瘟神似的跳下臥榻,快步移向內室。



  “琉璃,早膳還沒吃……”



  “我不餓,你先吃。”



  又不是被惡鬼追趕,幹啥跑得這麽急……咦?吉兒發現什麽似的回頭一瞧,看見雲琉璃把鞋子遺落在臥榻邊,這會兒疑惑更深了。這其中必有文章!



  ***



  奉香樓——皇城最有名的酒樓,一家兩層樓,五間門面的大店鋪,位於東西平行大街第六條。之所以最有名,並非最大,而是那位風流俊美,像天外飛仙般的誠王爺最喜歡來這裡喝酒吃飯,還有聽人家蜚短流長……沒錯,這裡同時是皇城蜚短流長的集散地,也許正好位於不上不下的正中間,四面八方的閑言閑語全部在此集結,由此可知,誠王爺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各方的傳說和流言。



  許久沒有上奉香樓享受生活樂趣了,今日閑著無聊,就來這裡坐坐,可是一個人吃飯喝酒多悶,還是找個人作伴,蔚如皜就在誠王爺沒事找事做的情況下,被他的貼身小廝請到奉香樓二樓的包廂。



  “好久不見了。”誠王爺附庸風雅的打開玉骨折扇輕輕揚著。難怪周遭的人老是癡傻的想對他流口水,他簡直是仕女圖裡面的絕世佳人。



  “據說王爺陪皇上去狩獵。”有時他真希望這位王爺不要老惦記著他,將他忘了,他就可以少一點麻煩。



  “皇家的事怎麽傳得連不愛流言耳語的蔚大當家也知道呢?那個啊……鍛煉身子……對了,本王還以為你不願意踏出蔚家大院一步。”誠王爺最痛恨狩獵,那根本是野蠻人的行為。可是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瘋言瘋語——“聽說誠王爺是女兒身”,皇上只好拉著他去狩獵,還硬要他射中一只小鹿交差,不過時至今日,他還不清楚自個兒如何射中那只小鹿的。



  “那王爺又何必請我過來?”蔚如皜差一點大不敬的翻白眼。有時他覺得這個王爺像個任性的姑娘,沒事就愛三姑六婆,若改行當媒婆,肯定生意興隆,只是,有哪位姑娘家會像他這麽不正經?



  “本王想看看蔚大當家是否為了一個女人一蹶不振……不是,本王是要幫你,讓你出來多走動,你的精神朝氣才會找回來。”雖然他這位王爺最大的樂趣是探人隱私,但也不要太坦白嘛!



  “王爺好像忘記了,商人是哪兒有利可圖就往哪兒鉆,成天待在府裡唉聲嘆氣,銀子可不會送上門。”



  “……看到你朝氣蓬勃,真是太好了!”可是,這話怎麽聽起來毫無誠意?



  蔚如皜還會不清楚這位王爺的樂趣嗎?他沒有興趣投他所好,不過,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好歹對方是個王爺——雖然欠缺王爺該有的尊貴。



  “這是托王爺的福。”



  “怎麽會是托本王的福?”



  “王爺如此關心我,我怎麽可以令王爺失望呢?”



  誠王爺嘿嘿嘿的傻笑,實在汗顏,其實他也很想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那絕對很稀奇!



  眼角不經意的往窗外一瞥,蔚如皜兩眼猛然定住,雖然扮了男裝,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怎麽會在這裡?府裡太悶了,上街逛逛嗎?若是上街逛逛,為何沒帶丫頭?



  “你在看什麽?”誠王爺興致勃勃的往他身邊移動,企圖順著他的視線,尋找吸引他註意力的焦點,當然,先決條件是眼睛要睜大一點,才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嗅到好玩的事情。



  “沒事。”他應該收回視線,可是又好奇女扮男裝的雲琉璃在那裡做什麽,正在左右為難之際,誠王爺越靠越近,幾乎黏在他身上了,王爺身上的香味實在教他有點吃不消,他的好奇心還是趕緊打住,不過就在此時,他瞧見號稱莫家鏢局門神之一的藍玉鳴走到茶棚,坐在雲琉璃對面。



  “你別這麽小氣,有什麽好玩的事情讓我瞧瞧。”誠王爺用力的看,想找到令蔚如皜失神的原因,可是街上不見美人,也沒響叮當的大人物,他究竟在看什麽?



  蔚如皜強迫自個兒把視線收回來。“王爺真的很無聊嗎?”



  “……你這個小子真沒禮貌!”



  “若是王爺覺得我太沒規矩了,我就不打擾王爺。”



  “坐下!”這個小子以為他是笨蛋嗎?“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想偷溜嗎?”



  “偷溜是沒打一聲招呼就跑掉。”



  “沒想到你也會耍嘴皮子!”



  “不敢!”



  “你蔚大當家哪有什麽不敢的?坐好坐好,除非你可以說服本王,你有刻不容緩,必須即刻離開的理由,否則,你就陪本王坐在這裡,直到本王想回府休息。”

  誠王爺笑得眉飛色舞。這小子越急,只要跟他耗下去,肯定可以挖到有趣的事情。

  蔚如皜差一點就嘆氣。這位王爺根本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這會兒還能如何,他也只能沈著氣,陪王爺喝酒,看他們誰的耐性先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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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3:18 |只看該作者
  當蔚如皜坐在奉香樓二樓的包廂註意她的一舉一動,雲琉璃則忙著尋找回憶,坐在熟悉的茶棚,看著熟悉的街景。對面奉香樓的生意依然絡繹不絕,無論富貴人家,還是平民老百姓,似乎都喜歡聚集在這裡……時光仿佛倒流,可是心境截然不同,當初的樂趣再也找不回了……

  “琉璃是不是很懷念這裡?”藍玉鳴在她對面的長凳子坐下,同時向小販要了一碗茶。

  “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總是說光陰如流水一樣無情,她倒覺得真正狠心的應該是人。



  “我還以為琉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沒想到琉璃對物換星移也會有感慨。”藍玉鳴輕松的打趣。



  “我是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可是人偶爾都會感慨。”



  “其實你很開心他們可以拋下一切浪跡天涯,你比誰都希望他們幸福快樂,只是,很舍不得他們離開你身邊。”



  是啊,只要他們幸福快樂,不管她過得多苦、有什麽磨難,她都沒關係。



  “玉哥哥是不是有消息了?”



  點點頭,藍玉鳴道出外地傳回來的消息。“如你所料,他們沿途投靠朋友,三天之前才起程離開明州府,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湘州府,投靠你師伯。”



  “他們一切都安好嗎?”



  “據聞其中一人病了,我想應該是小姐。”



  淡淡的憂愁抹上眼眉,雲琉璃的心緊緊糾結成團。“我就知道,小姐的身子根本不堪長途跋涉。”按理從小練過拳腳功夫,小姐不應該弱不禁風,可是兩年前為了救蔚如皜身受重傷,元氣大傷,之後小姐對季節的變化就變得特別敏感。



  “你不要太擔心了,難道你忘了嗎?璩風的醫術比你高明。”



  “……是啊,可是那個木頭鵝哪懂得照顧小姐?”上天太不公平了,同樣師承爹爹和娘親。哥哥在武學和醫術上的造詣就遠勝於她。



  “面對自個兒心愛的女人,他會比任何人都小心呵護,要不,怎麽可能直至今日還沒走到湘州府?”



  這倒是,他們離開皇城也有兩、三個月了,若非且走且停,早就到達湘州府了。



  “這事還要請玉哥哥多擔待,沒有得到哥哥的書信,確定他們真的安然無恙,我無法放心。”



  “我知道,我相信待他們在湘州府安頓下來,璩風一定會派人送書信給你,你有多擔心他們,他怎麽可能不明白?”一頓,藍玉鳴似乎有什麽難以啟齒之事,神情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玉哥哥有話直說無妨。”



  “你可否聽說蔚家在尋找他們的下落?”



  “蔚家也在找尋他們的下落?”



  “據我得到的信息,還有一派人馬在找他們,而對方身上好像有蔚氏家徽,因此我猜想,蔚氏有可能也在搜尋他們。”藍玉鳴盡可能婉轉的表達得到的消息。



  彷彿有一根刺紮入雲琉璃的胸口,她覺得有點酸、有點痛。她不明白,蔚如皜為何要尋找小姐他們的下落?難道他打算把小姐搶回來嗎?若他想要奪回小姐,又為何要娶她?難道,他準備休了她,再娶小姐?



  她知道溫柔婉約的小姐才是他屬意的妻子,而她的兄長在他心上留下的難堪是難以撫平的,可是想到他準備休了她,再娶小姐,還是令她難受……



  “琉璃,這只是我的猜測,你別放在心上。”



  “即使蔚氏找到人,他們也帶不走小姐,哥哥會用生命守護小姐。”



  “這是當然,你別擔心。”藍玉鳴從身側取出一個用羅錦包裹的箱子,長寬高各約一尺半左右。“這是我為琉璃準備的賀禮。”



  眼眶瞬間泛紅,她感動的看著羅錦包裹的箱子。玉哥哥就是這麽疼愛她!



  “回去之後再打開來,希望琉璃喜歡這份賀禮。”



  “玉哥哥……”她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玉哥哥對她的好,今生她恐怕無以回報,道一聲“謝謝”,都嫌俗氣。



  “別忘了玉哥哥曾經說過的話,無論遭逢何種困難,玉哥哥都會幫你。”



  點點頭,她寶貝的將羅錦包裹的箱子抱在胸前,起身向藍玉鳴告辭離開。



  雖然箱子有點重,她的腳步卻很輕快,邊走,邊低頭看箱子。玉哥哥送了什麽東西給她呢?她知道一定是她喜歡的東西,玉哥哥最了解她了,好想快一點打開來瞧瞧……砰!



  走路不長眼睛就是會遇到諸如此類的狀況,這一撞肯定要栽個四腳朝天,當下她只是緊緊的護著胸前的寶貝,也不在意自個兒會摔得多狼狽,可是當她做好最悲慘的準備,對方及時伸手勾住她。



  站穩腳步,她擡頭想道謝謝和對不起,卻看見蔚如皜那張面帶慍色的臉龐。



  “你幹啥嚇人?”她嬌嗔的一瞪。



  “我從來不知道夫人有女扮男裝的雅興。”



  “這……男兒裝扮行走比較方便。”在皇城,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老百姓,最大的樂趣就是道長短、聽流言,如今她是蔚氏少夫人,若堂而皇之的跟玉哥哥坐在茶棚閑磕牙,三天後,她不守婦道的耳語就會廣為流傳。



  “這是什麽東西?”蔚如皜狀似不經意的看著她緊緊保護的箱子。這個箱子是藍玉鳴走進茶棚時,提在手中的箱子,這就表示這個箱子是藍玉鳴送給她的,她和藍玉鳴究竟是什麽關系?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寧可自個兒受傷,也不願意它摔著嗎?”瞧她對這個箱子如此珍愛,就知道她有多看重藍玉鳴,這一點,令他非常不悅!



  “我不會受傷。”



  “若我沒有及時護住你,這會兒你已經受傷了!”



  一頓,她仰起頭,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大當家是擔心我受傷嗎?”



  一抹詭異的暗紅掠過面頰,他不自在的辯道:“我只是不願意見蔚家為你的愚蠢蒙上不白之冤。”雖然生氣她如此在乎那個箱子,但更擔心她因此受傷。



  “……這點小傷沒有人會放在心上。”怎會期待他擔心她受傷呢?對他而言,她不過是蔚家少夫人,並非“妻子”。



  不,他會放在心上,不為任何理由,只因他在乎,明白自己的想法,教他更氣更惱。



  “我送夫人回府。”



  “豈敢勞駕大當家?我自個兒走回去就可以了。”



  扯住她,蔚如皜一手強硬的取走她胸前的箱子,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喜歡他牽著她的手,好喜歡好喜歡……一抹嬌羞在眼波流轉,她偷偷擡眼斜睨著他,若他不要臭著一張臉,那就更好了……



  她不貪心,他可以握著她的手,這就夠了!



  此刻兩人各自沈浸在自個兒的思緒當中,完全忘了一件事情,皇城處處有人張大眼睛在挖人隱私,三天後將有傳聞在皇城蔓延——據聞蔚氏大當家好男風,而他迎娶莫家千金根本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從窗前望出去,苦苦守在水榭齋外面等候見他一面的雲琉璃彷彿還歷歷在目,可如今他再也無法對她冷眼旁觀,他想知道她的每件事,想知道她的每個思維,想知道那個藍玉鳴對她有何意義……



  怎麽會如此在乎呢?



  為了她,今兒個他竟然比那位連坐相都沒有的不正經王爺先失去耐性!



  “我剛剛看見我的夫人。”他知道若沒有話音,他是不可能從奉香樓脫身,也來不及即時攔住雲琉璃。



  “她在哪裡?”誠王爺對這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蔚氏少夫人好奇死了,幾乎整個人掛在窗邊。



  “她剛剛離開對面的茶棚。”



  “……哪一位?”誠王爺努力伸長脖子,不見如何姑娘離開茶棚啊!



  “我追上她,王爺不就知道了嗎?”他怎麽可能傻乎乎的坐在這裡指點他?



  “對對對,那你趕快去追她吧。”誠王爺忙著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當然沒留意到自個兒掉入他的陷阱。



  他可以想像得到,誠王爺事後必定笑得花枝亂顫,說不定還會即興的編上一段流言——關於蔚氏大當家如何被冒牌莫家千金擄獲的風花雪月。



  他討厭這種感覺,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想知道,她和藍玉鳴究竟何種關系?那個用羅錦包裹的箱子裡究竟是什麽東西?藍玉鳴又是為了什麽送上那個箱子?



  令人心煩的思緒不停的在腦海中打轉,蔚如皜轉身走到面對房門的那面墻,墻上掛著一幅墨寶,墨寶的內容相傳是春秋末年計然教給範蠡的經營秘笈十八策,他總是經常背誦,這些經營之道總可以安定他的思緒,可是今兒個背誦了一遍又一遍,卻一點成效都沒有。



  書房的門上傳來規律的敲打聲,接著武彬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並送來剛剛收到的書信。“大當家,赫連又捎來消息了。”



  蔚如皜轉身瞧了一眼,可是並沒有伸手接下書信的意思。“赫連信上說了什麽?”



  對於主子近來反常的舉動,武彬再也不會大驚小怪了。跟在大當家身邊仔細觀察下來,他多少瞧出大當家的心思,只怕連大當家自個兒都沒有察覺,此刻他的心全部懸掛在少夫人身上,從許多蛛絲馬跡可看出,例如,大當家怎麽會無聊的跑去逛夜市?可為了少夫人,大當家還精心安排,其實大當家一點也不在意莫家小姐身處何處。



  拆開書信,武彬取出信迅速瀏覽。“赫連在明州府還是沒有尋獲他們的行蹤,所以大膽猜測,也許他們沒有去湘州府,而是前往其他的地方。”



  “再找下去,過些時日,確定他們真的沒有在湘州府,再另行打算。”



  “大當家要不要另外派人往其他地方打探消息?”



  蔚如皜舉起手制止,表示再等等,轉而問:“少夫人回府之後都做了什麽?”



  “少夫人陪小姐在花園品茗對弈。”



  “品茗對弈?”



  “近日小姐迷上棋盤,成天拉著少夫人陪她對弈,讓少夫人也沒法子練劍、試藥草了。”



  “這倒是一件好事。”他就不必擔心她們兩個會受傷。



  “是啊,雖然只是竹子劍,還是教人膽戰心驚。”除了少夫人,所有的人都把練劍當成遊戲,可想而知,那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我不擔心她們受傷,只怕她們把府裡搞得烏煙瘴氣。”蔚如皜突然有一種強詞奪理的感覺。



  “……是。”武彬忍不住偷偷捂住嘴巴。明明很擔心,還不承認。



  蔚如皜冷冷的瞥一眼,武彬瑟縮了一下,識相的趕緊轉移話題。



  “小姐近來氣色好多了。”他對少夫人可是由衷敬佩,不久之前,小姐還病懨懨的成天窩在閨房裡,如今活蹦亂跳的靜不下來,府裡的氣氛也跟著熱鬧起來。



  “過去是我太保護她了,以後只要派人暗中保護,她想做什麽都由著她。”如月自幼身子骨比較虛弱,又無奈的惹上皇城第一美人的封號,為了保護她,他處處約束她,因此她變得越來越不開心,身體的狀況也越來越不好。



  “是的,小的會派人暗中保護小姐,可是,若小姐能夠像夫人一樣,出門扮成男兒身,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對了,他怎麽沒有想到呢?“武彬,你派人送一封書信給赫連,教他把搜尋的目標鎖定兩位公子哥兒,一個英挺俊拔,一個娟秀斯文。”



  “嘎?”



  “我跟雲璩風有過數次接觸,他是一個思慮縝密、處事周密的人,為了掩人耳目,更為了行動上的方便,他一定會讓莫家小姐女扮男裝。”

  武彬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啊,難怪赫連至今毫無所獲,原來莫家小姐扮成了男兒身,我們打一開始鎖定錯誤的目標!”

  點了點頭,蔚如皜又想起一件要緊的事。“進入湘州府勢必經過盜賊出沒的九杭山,雖然朝廷幾次派兵圍剿,可是他們神出鬼沒,朝廷一直無法掌握他們真正的巢袕,因為他們打劫商旅絕不留活口,以防暴露長相和行蹤。你要提醒赫連,進入九杭山之前,先聘請當地鏢局的鏢師,確保安然通過九杭山。”

  “是,小的立刻去辦。”



  “這事辦妥了,早一點歇著,不用伺候我了。”



  “時候還早,我還是留在這兒伺候大當家。”



  蔚如皜擺了擺手,表示今日到此為止。“你去歇著,或者跟府裡其他侍衛小酌幾杯,待會我會待在後院的溫泉池,有事再喚你。”

  其實水榭齋最美的地方是位於後方的一座天然溫泉池,池邊一年四季都會綻放美麗的花朵,無論夏暑,還是寒冬,泉水都可以讓人通體舒暢,再聞著那片花香,那可是人生一大享樂。

  每當覺得很疲憊時,他總喜歡泡在泉水之中,放松自個兒的身子,腦子暫停思想,而今日,他最需要的就是“不要想”。

  是啊,什麽都不要想,這種令人心煩的不安就會漸漸淡去,他深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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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深了滸滬滎潀,嫗嫕嫳嫬終於甩掉老愛繞著她打轉的各方人馬,泡上吉兒為她準備的花瓣澡銧鉽銬銀,潃漱漪漵雲琉璃總算可以關起房門,像是盜到寶藏的偷兒似的把玉哥哥的賀禮擺在炕幾上。

  解開羅錦蒶蓏蓀蓓,僭僱僳僔再打開木箱,她調皮的閉上眼睛摎摙摸摷,嗶嘖嘕嗹用手摸摸看箱子裡面是什麽寶貝……咦,她倏地睜開眼睛摿摡摶摠,蒨菛萣蒠探頭一瞧,這會兒不但唇角上揚,連眉毛、眼睛都開心的跟著上揚。

  “小說!”她激動的摸著那些小說,一會兒看看這本,一會兒看看那本。

  玉哥哥果然了解她,她最愛看小說,尤其是女子扮男裝,或參與政事,或從軍征戰,或是尚俠懲強,或外地求學,尋覓知音,或遊覽山水,陶冶性情,或報家仇雪冤恨……總而言之,她就是敬佩這些勇於追求自我,或是具有俠義風骨的女子。

  她選取第一卷,隨意窩在臥榻上埋首苦讀。江湖兒女經歷的高潮叠起總是教人心生向往,雖然兩眼早就困了,她還是固執的跟著俠女沈海瓊闖蕩江湖。



  這位俠女真是了不起,因為不願意成為宮商之妾,女扮男裝私逃,逃跑途中,還不顧自身安危出手搭救弱女子和書生,成就了一對好姻緣。之後下車被逮住了,她還趁著搭船的時候,勇敢的跳水遊上岸邊……



  今兒個真是累了倦了,看著看著,雲琉璃不覺柔了柔眼睛,決定暫且閉上眼睛歇會兒,然後,她還要繼續讀下去……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溫泉之水也洗不去內心的煩躁,蔚如皜只好推開水榭齋的門,步入夜色之中。



  難得武彬沒有寸步不離的隨侍在身,他第一次放慢腳步欣賞四周的景物。雖是居住之所,處處花香隨風送,他卻未曾用心觀看,這一景一物對他而言都太理所當然了。



  走著走著他竟不知不覺來到冬梅苑,此時房內燈火通明,想必她也還沒就寢。



  腦子還在遲疑,雙腳卻自作主張的來到房門口,接著很自然的舉起手在房門上敲了敲,可是敲了幾次都不見回應,教人不免胡思亂想,他雙手試探的推動房門,慶幸房內的人並未上閂,房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他隨手掩上房門,同時把門閂上。



  放眼一望,就瞧見在臥榻上沈睡的雲琉璃,唇邊帶笑,想必心情愉悅。她手中還握著一本書冊,書冊壓在胸前,往旁邊一瞧,炕幾上有著攤開的羅錦和箱子。這不就是藍玉鳴送給她的箱子嗎?



  走過來,他探頭一瞧,很驚訝箱子裡面竟然是小說。



  他抽取一本書冊——《江湖兒女小傳·卷二》,隨意翻閱幾頁,唇角不禁微微揚起。她的嗜好可真是與眾不同!



  難道因為她喜歡看小說,藍玉鳴特地送小說給她嗎?



  皺起眉頭,他不喜歡藍玉鳴的費心,這其中若非有情,又何必如此?



  他懊惱的把手上的書冊歸回原處,轉身想離開房間,可是走至一半又忍不住折了回來。他在塌邊坐下,看著她,不禁失了神。



  此時的她已經解開發髻,一頭青絲隨意而下,潔白細膩的臉兒漾著桃紅,小巧的朱唇教人想一親芳澤……



  甩去腦海裡面的遐想,他輕輕抽走她手上的畫冊,隨手擱在炕幾上,然後起身抱著她走進內室,走到床邊,垂首凝視,竟舍不得就此放手。



  手上的人兒像在尋找溫暖的往他懷裡鑽,他頓覺一股渴望湧上心頭,趕緊放下她,可她卻在此時張開眼睛,手一滑,腳下不小心勾到腳踏,他跟著她撲臥在床。



  雲琉璃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怎麽會瞧見蔚如皜?這是夢嗎?



  她想,這一定是夢,在夢中,她可以伸手觸摸他剛硬的臉,沒想到硬梆梆的肌肉摸起來卻很細滑,這會兒她更好奇了,濃眉、俊鼻、薄唇……她簡直是摸上癮了,根本沒留意眼前的男子產生何種變化。



  一嘆,蔚如皜抓住她的手,低頭攫住那兩片一直在誘惑他的唇兒,吸吮她口中的甘泉,唇舌濃烈的糾纏,這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否認,他想要擁有她,想要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他起身除去身上的衣衫,再一次撲向一臉如夢似幻的嬌人兒。



  “琉璃,你可知道我是誰?”他的唇舌貼著她的耳際輕吮,吐出灼熱的氣息,教她顫栗的抖了一下,雙手同時往下移動,不著痕跡的解開衣帶,解開她的衣衫。



  “大當家。”雖然在夢中,他的影像卻是如此清晰,她當然看得出來他是誰。



  “蔚如皜。”每當她喊他大當家,總覺得她有意在他們之間劃一道界線,一開始他覺得無所謂,如今他可不允許。



  “我知道我知道,大當家就是蔚如皜,蔚如皜就是大當家。”她惺忪的目光,看起來好像有點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字。”



  她緊蹙柳眉,這似乎是一件令她深感困惑之事,害他忙碌的雙手不覺一頓。



  “你隨我念一遍——蔚如皜。”他主動教她好了。



  半晌,她很堅決的搖搖頭。“不可以。”



  這會兒輪到他不解皺眉了。“為何不可以?”



  “我不是小姐,我不是你的妻子。”她的口氣帶點憂傷,卻又很淡然。



  他的心好似被針紮到,微微的酸,微微的疼。原來她不是那麽無動於衷,只是認清楚她從來不是真正的莫家千金。



  “你當然不是任何人,你是雲琉璃,我的妻子。”他輕柔的吻著她的眉、眼、鼻、唇。對,她是他用八人大轎迎進門的妻子——一生相伴的女子。



  “我是你的妻子?”



  “你真糊塗,皇城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蔚如皜的妻子。”



  “……蔚如?。”雲琉璃終於緩緩的吐出他的名字。



  “是的,我是蔚如皜,你的天,你的夫君。”這下子再也沒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止他,他放肆的對她為所欲為,唇舌如星星之火,一一落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點燃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渴望。



  這是一場令人害羞的春夢,可是她喜歡這個春夢,喜歡這種被他擁有的感覺,雖然過程經歷了劇烈的疼痛,卻也教人滿足暢快,她不想清醒過來,因為太美太美了,醒了,這一切就會消失不見。



  ***



  是啊,醒了,這一切就會消失不見,所以,昨夜只是一場春夢。



  沒錯,昨夜不過是一場春夢,昨夜不過是一場春夢,昨晚不過是……懊惱的擡頭一瞪,雲琉璃終於出聲向坐在凳上的吉兒討饒了。



  “你別再盯著我了,這樣子我沒法子專心看小說。”



  “你有心思看小說嗎?”吉兒不曾笑得這麽溫柔,這反而教人覺得很詭異。



  “……第一卷快看完了。”沒錯,酸疼的身子明白的證實昨夜的火熱,此時的她怎麽可能有心思看小說呢?可是,若不找點事轉移思緒,她就會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老天爺,她的腦子快要爆炸了!



  “我的腦袋瓜兒都快打結了,你怎麽還在意這書兒是不是看完了?”吉兒一把抽掉她手上的小說,隨手往旁邊一扔。



  她很自然的想抓回來,可是馬上被吉兒狠狠地拍掉。



  “……打結的又不是我的腦袋瓜兒。”她越說越心虛。



  雙手叉腰,這會兒的吉兒有那麽點母夜叉的味道。“你可以體會我此刻的心情嗎?敲著你的房門,開門迎接我的人竟然是不曾踏進這裡一步的大當家,你想象得到當時我有多震驚吧!”當場,她覺得好像被馬兒從背上摔下來,驚嚇得兩眼暴凸,下巴差點掉到地上,這還不夠瞧,接著大當家又給了她重重一擊——



  “少夫人昨晚累壞了,你別打擾她,讓她多睡一會兒。”



  這個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她就張著嘴巴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直到廚房的奴婢見她沒去端早膳,好心幫她把早膳端來,否則她還像塊石頭呆站在房門口不動。



  他哪有不曾踏進這裡一步?上次她從墻上摔下來,他不就進來了嗎?不過,吉兒大概不認同這種說詞吧。



  “……這兒也是大當家的房間。”雲琉璃只是想表明,蔚如皜從這兒走出去並不稀奇,可是,話一出口,怎麽那股曖昧的氛圍更顯著了呢?



  “這麽說,昨兒個夜裡你們真的……圓房了?”吉兒難為情的臉紅了。雖然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可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說起這事總會害羞。



  “這……好像是這麽回事。”這句話幾乎含在她嘴裡。今日的她身著桃紅褙子,可是此刻她的臉兒比身上的褙子更艷麗。



  “你們真的圓房了?”吉兒非要聽得一清二楚不可。



  “……應該是這麽回事。”雖然還是很別扭,這一次她倒是把話說明白了。



  “這個意思就是說,我們琉璃真正成為蔚家的少夫人了嗎?”吉兒興奮的撲過去抱住她。太好了!琉璃在這兒的地位得到認可了,以後沒有人可以欺負她們,雖然早就沒人敢欺負她們,可是感覺就是不一樣……等等,她漏了一件很要緊的事。



  她連忙放開琉璃,追著問:“這事到底是怎麽發生?”



  “……就這樣子發生了。”好吧,就算酸疼的身子無法證明什麽,見到床上的落紅,她也清楚昨兒個夜裡真的有那麽一回事。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兒個好像作了一場春夢——一場教自個兒連想都會害羞臉紅的春夢,又怎麽說得明白呢?



  “就這樣子發生了?是怎麽發生了?”吉兒好奇死了,哪可能這麽容易打發。



  “這個……就是很自然的發生了。”



  “到底是怎麽很自然的發生?”吉兒轉為咄咄逼人。



  這教她怎麽說呢?雲琉璃又羞又窘又不知所措,還好這時有人出現解了圍。



  “嫂子醒了嗎?”蔚如月高興走進房,貼身丫頭清兒端著一盅補藥跟在身後。



  雖然這會兒她沒心思陪小姑品茗對弈,而且全身酸疼得直想賴在床上,可是她開心得很想撲過去抱住小姑,來的真是時候!“早醒了,如月想找我對弈嗎?”



  “不急,嫂子先把這盅補藥吃了。”蔚如月命令清兒把托盤擺在炕幾上。



  這種情況還真教人搞不懂,她這麽健康的身子有需要補藥嗎?“怎麽突然要我吃補藥?”



  “這是娘特地交代的,為了讓嫂子有更強壯的身子孕育蔚家的子嗣。”蔚如月笑得好害羞。



  “嗄?”



  “我們都知道了。”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從脊背倏地爬上來,她很想教自個兒別胡思亂想,可是這種感覺太詭異了。“……知道什麽?”



  “昨兒個夜裡你和大哥洞房了。”



  嚇!若非坐在臥榻上,雲琉璃肯定摔得鼻青臉腫。上午都還沒過完,怎麽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呢?原本以為她是來解圍的,結果是來找麻煩的!“……這事你打哪兒聽來的?”



  “爹娘見嫂子沒有去請安,覺得很擔心,於是讓丫頭問清楚發生什麽事,府裡的人都在流傳,昨兒個夜裡大當家和少夫人圓房了。”



  對於皇城不出三日,流言就可以傳遍大街小巷的本事,她一直深感佩服,沒想到蔚家散播流言的本領更是驚人。只是,誰可以為她解答,連她都迷迷糊糊,不清楚如何發生的事情,何以府裡其他的人這麽確定呢?



  “明年蔚家就要添丁了,娘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特地派人上藥鋪幫嫂子抓了幾貼補藥回來,由我親手為嫂子煎藥。”



  添丁?她兩眼瞪得像銅鈴似地。她們會不會太急了?好吧,就算昨夜是真的好了,萬一她的肚子不爭氣,沒有塞進娃娃呢?



  昨兒個夜裡蔚如皜為何出現在冬梅苑?他們又為何糾纏在一起?她的腦袋瓜兒一團亂,只記得眼睛倦了,因此閉目歇會兒,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在她眼前,當時他們好像在床上,然後接下來怎麽會做出那麽羞人的事……她想破腦子也沒個答案,總不能向蔚如皜興師問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吧?若他不認帳呢?



  其實,她就是怕他不認帳。當時她迷迷糊糊的,若他說什麽都沒發生,她能說有嗎?她必須對自個兒明白,蔚如皜的眼中沒有她,她不敢對他存有一點兒期待。



  “嫂子趕緊把這盅補藥吃了。”



  “這個……不急。”若她喝下這盅補藥,不就表示她急著懷上蔚家的子嗣嗎?

  “怎能不急呢?娘就是因為身子不夠健壯,又生了我們四個孩子,如今才會身子欠安,所以娘教嫂子一定要把補藥吃了。”

  蔚如月直接捧起藥盅,送到她嘴邊,這會兒她只好硬著頭皮把補藥吃了。

  不過是一盅補藥,又不是教她勿乘車馬、勿登高、勿臨深、勿下坡、勿急行、勿練劍……好吧,她可以容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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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4:33 |只看該作者
夜幕低垂,圍繞在四周的吵鬧聲清光光了,房裡也回複原有的清幽,雲琉璃立刻熄滅所有的燈火,可是呆坐在床上半晌,又覺得這樣做好像是拒絕他回房,於是趕緊把房內的燈火再度點亮。可是這又不對,這樣做好像在期待他回房……

  就這樣,她一會兒跳下床,一會兒又跑回床上,房內燈火時滅時亮,教人瞧見了,還以為她在玩什麽遊戲,真是令人頭疼。

  她是應該滅掉燈火,還是點亮燈火呢?



  “有什麽事讓你發愁嗎?”



  擡頭看見蔚如皜就佇立在前面,雲琉璃驚嚇得把屁股往後挪了幾寸。“……你怎麽在這裡?”



  “這是我的寢房。”他可是很理直氣壯。



  “……不是,我不是說你不能來這兒,只是連個腳步聲都沒有,也不知道從哪兒蹦來的,嚇了我一跳。”



  “當然是從房門走進來,你的腦袋瓜兒太忙了,連我的敲門聲都沒聽見。”他脫下長衫搭在衣架的橫桿上,接著解下束發,長發立即披肩而下,多了幾分平日不見的瀟灑。看這樣子,他顯然打算今夜在此休息。



  “……你要在這兒……”雲琉璃沒見過他如此隨性的一面,舌頭打結了,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麽。



  他吹滅所有的燈火,只留床前那盞燈,接著踩上腳踏,在床沿坐下,俯身慢條斯理的脫鞋。



  怦怦怦怦怦……她的心兒跳得好急,雖然昨夜他們就在這掛著紅色帷帳的大床上翻雲覆雨,可是當時半夢半醒,再怎麽激情火熱,也少了一點真實感,此刻卻是完全不同,他真實的存在面前,她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



  蔚如皜躺下來,拉過被子蓋住身體,斜睨著她,“你想在那兒坐到天亮嗎?”



  “……我要就寢了。”她小心翼翼的挨著最內側躺了下來,眼角卻不自覺的頻頻偷瞄他。



  “這會兒你是清醒的?”



  “嗄?”



  “昨兒個你睡得迷迷糊糊,今兒個你可是清醒的嗎?”



  “……”雲琉璃實在猜不透這話有何含意。



  他好似不在意她的答案,沒再追問下去。



  過了會兒,她撇頭一瞧,他竟已閉上雙目,從沈穩的氣息來看,好似入眠了。



  睡著了嗎?



  忍不住好奇,她翻身撐起上半身,悄悄靠過去。



  仔細打量他剛毅的臉龐,好像真的睡著了。半晌,她忍不住起了調皮之心,用右手食指卷起一縉又黑又沈的頭發,又松開,再卷起,再松開,再卷起……毫無反應,真是太好玩了!



  大膽的再往他的面頰一戳,這回她可沒有這麽幸運,教他一把抓住了,接著扯進懷裡,整個人親密的貼在他的胸前。



  兩人四目相對,悸動的情愫在眼眸之間流轉,火花在彼此的氣息之間滋滋作響,好像隨時會擦撞燃燒起來……



  她硬是教自個兒別讓他亂了心智,懊惱的一瞪。“大當家怎麽可以整人?”



  “這會兒我可以放心了,我的夫人很清醒。”



  “我是很清醒,不清醒的是大當家。”他真的清楚自個兒在做什麽嗎?



  “我好像不太清醒,要不,怎麽會陪你玩起閨房之樂?”他何止不清醒,簡直是瘋了,因為不想驚著她,還想方設法一步一步誘惑她靠近他,落入他的懷裡。



  閨房之樂……轟!雲琉璃直想把臉兒藏起來,完全沒想到自個兒正趴在他的胸前,此刻看起來倒像在撒嬌似的。



  “夫人還喜歡我們的閨房之樂嗎?”蔚如皜沒想到逗她是這麽樂的一件事。



  她懊惱地張嘴咬他一口,沒想到這一口成了體內那股欲火的引信,他等不及的翻身對她發動攻勢。



  昨夜的激情再度如野火般燒了起來,這一回保證沒有人會以為這是一場春夢,因為熱烈的程度遠勝於昨夜,他貪婪無度的對她索求,非要逼得她嬌喘無助的對他求饒,看著這朵寒冬的冷梅為他綻放嬌艷的媚態、為他顫抖吟叫,帶給他難以言語的滿足感……



  眷戀地看著累壞的嬌人兒,蔚如皜終於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再也沒有抗拒,今生今世,她是他的妻,他誓要守護她。



  他的唇輕柔的吻著她的嬌軀,她不覺發出嬌吟般的聲音回應他,他愉悅的唇角上揚,好喜歡她的反應,那麽純真率直,那麽教人著迷,不過,他應該再溫柔一點,可是一纏上她的身子,他就像不易飽足的野獸,總想要更多,再更多,直到她最後一點點的精力都被他搾幹,若非她是習武之人,肯定受不了他的需索無度……



  對了,他怎麽沒有想到呢?



  他連忙起身下床,先幫自個兒穿戴整齊,再把床上的人兒扶起來,為她著衣。



  “琉璃,醒一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她試圖打起精神,可身子又酸又倦,腦袋瓜不自覺的又垂下。



  “我說了就不稀奇,你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



  “明兒個再去不行嗎?”她好想睡,真的好想睡。



  “這會兒去了對你比較好。”他終於幫她穿好衣服,然後將她從床上抱起來,她撒嬌的將螓首埋在他懷裡,他見了勾唇一笑,走了出去。



  ***



  看著宣紙還未幹掉的墨跡,蔚如皜頓覺豁然開朗,雖然他還是惦記著莫香靈的一切,可是他的心不再遲疑,他決定將她放下,期許她和雲璩風一生幸福快樂。



  如今他終於明白了,莫香靈是他的救命恩人,這是不變的事實,但雲琉璃是他的妻子,這也是不變的事實,他會記得莫香靈,但他想守護的人是雲琉璃。



  書房門上傳來規律的敲打聲,接著武彬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手上端著主子要他準備的合巹酒,他將托盤擺在書案旁邊的香幾上。



  蔚如皜拿起宣紙,吹幹墨跡,折好放進信封封好,交給武彬。“明兒個一早派人把這封信送去給赫連。”

  “赫連?”

  “我讓赫連即刻返回皇城,別再搜尋他們的下落了。”

  雖然大當家對少夫人的情意明明白白的流露在舉手投足間,連一向不願意人家靠近的溫泉池都供少夫人使用,莫家小姐對大當家來說只怕是毫無意義了,可是大當家的決定還是教他吃了一驚。大當家固執了那麽久,怎麽突然改變心意呢?

  “你很驚訝?”

  “有那麽一點。”



  “當你心裡有個人,你就會明白了。”他想起此刻正歡喜的泡在溫泉池中的嬌人兒,眼神轉為溫柔,唇角高高揚起。



  一頓,武彬道出自己的感受,“小的為大當家欣喜,少夫人是值得真心相待的女中豪傑。”



  劍眉一挑,他戲虐的道:“連你也被收買了嗎?”



  武彬難為情的摸了摸頭。



  “這兒沒你的事,你去歇著吧。”這次武彬欣然應允。他知道大當家接下來會很忙,用不著他在這兒伺候。



  房門閂上之後,蔚如皜端著合巹酒走過一條隱身在書房的通道,這條通道連接書房後方的天然溫泉池,溫泉池的四周砌上高墻,為這座溫泉池保留隱私。



  雲琉璃開心的從這邊遊過來,再遊過去另一邊,遊來遊去樂逍遙,感覺自個兒好像化成了一只魚兒。



  這裡簡直是仙境,而這泉水更是無比的神奇,泡了一會兒,通體舒暢,身子不酸也不疼了,若是再來一場魚水之歡,也不擔心……哎呀!她在胡思亂想什麽,怎麽會有這麽浪蕩的念頭呢?



  她好害羞的將整個人沈入泉水之中,過了半晌,又冒了出來。忽地,蔚如皜從後面緊緊將她一抱,她驚嚇得叫了一聲,感覺就像被人家逮著做壞事似的,不禁又羞又惱的回首一瞪。



  “大當家怎麽老愛神出鬼沒嚇人呢?”



  “我還以為夫人膽大包天。”



  “這世上哪有人天不怕地不怕的?”



  “這裡是我的世外桃源,除了你和我,沒有人會闖進這兒。”他帶著她遊向池邊,接著讓她轉過身跨坐在自個兒身上,曖昧的姿勢教她羞答答的紅了臉,雖然彼此的身子都摸透了,還是教她很難為情。



  她垂下螓首將臉兒埋在他的胸前,不想讓他直視她的眼,可他不允,硬是擡起她的臉,他喜歡看著她烏亮清靈的眸子,那兒說著她的真心。



  “討厭,不要直盯著人家瞧。”她嬌嗔的一瞪。



  他情深意濃的撫摸她被泉水浸濕的青絲。“我會這麽一直看著你,直到我們白了首,駝了背,拄著拐杖。”



  心,狠狠一震,他的承諾對她而言像夢一樣,她的眼眶濕了,笑容甜了。“原來大當家也懂得甜言蜜語。”



  “你應該改掉大當家三個字。”他指尖輕滑過她的唇。“你可是我的妻子。”



  妻子——這兩個字多美啊!她始終不敢心存妄想,如今他卻親口承認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今生今世她再也無所求了!



  她情不自禁的學著他,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唇,柔聲吐道:“蔚如皜。”



  他張口含住她的手吸吮,濃烈的情欲在眼中燃燒。“我比較喜歡如?。”



  “……如皜。”她嬌羞的紅了臉,因他的欲望正蓄勢待發的抵著她。雖然他很想深深的與她連結成為一體,可是這會兒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取來擺在池邊托盤上的兩盞酒杯,酒杯已經斟滿,並用彩線將杯腳拴連起來,象征夫妻連成一體。“我們還沒有喝交杯酒。”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兩人同時以口就杯,先各飲半杯,再行交換,一齊飲幹,擱回托盤上。



  “我的琉璃兒,我的妻子,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妻絕!”這是他對她的回應,除非高山變成了平地,江水都枯竭了,冬天有春雷,夏天下雪,天和地合在一起,否則他絕對不會與她分離。

  雲琉璃的胸口漲了濃烈的情意。她好愛他、好愛他……情難自抑的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主動靠過去吻住他的嘴,纏纏綿綿的情意借由唇舌細細訴說,癡狂的愛戀借由肢體的交纏傾訴,春色在泉水之中激狂的蕩漾開來,即使夏雨驟起,也止不住如烈火狂燒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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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9 13:05: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擱下手上的小說,雲琉璃穿上鞋子,起身離開臥榻,步出寢房。

  憑靠著回廊的雕欄,她仰頭望著被眾星拱繞的明月,有如今日她在蔚府的地位,受盡眾人寵愛,相信皇城再也找不到比她還幸福的女子,可為何她的心會這麽不安呢?

  雖然如皜已經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也處處展現身為丈夫對妻子的疼愛,可一想起玉哥哥說,他派人尋找哥哥和小姐的下落,她就忍不住猜想,若找著了,他有何打算?

  她確信他不會遺棄她,那他對小姐又是抱著何種執念?

  其實她也明白,小姐的心終究屬於哥哥,即使如皜找到小姐,也毫無意義,那她又何必在意他對小姐抱著何種執念呢?

  也許,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對小姐抱著何種執念,而是不確定她對他的意義是否遠勝小姐,不確定當他必須在小姐和她之間做出抉擇之時,他是否會割舍她,因此她的心才會如此不安吧。



  不安又如何?她很清楚自個兒的心意,無論遭逢何種困境,她說什麽也不忍心教他左右為難。



  “怎麽站在這兒呢?”蔚如皜悄悄的從後面抱住她。



  “你怎麽老愛嚇人?”她懊惱的回頭一瞪。



  “我的夫人不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嗎?”他將她轉身相對,低下頭,兩人額頭碰撞的叩了一聲。這是他近日非常著迷的一種親密遊戲,這個碰撞總是在她額上留下紅色印記,她會反擊的踮起腳尖咬他的頸項,而他喜歡她留在他身上的任何記號。



  果然,她立刻在他的頸項上留下一個咬痕,不過,卻逗得他咧開嘴,她見了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她喜歡他童心未泯的樣子,不再是那個令人敬而遠之的大當家,府裡的氣氛也變得更和樂融融了。



  “若是教人瞧見了,一定會取笑你!”



  “我叫武彬回房安置了,沒有人會瞧見。”他不擔心別人瞧見,而是喜歡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旁人打擾,他眷戀著這種獨自享有她的感覺。



  “府裡的人來來去去,沒有武彬,還有其他人。”



  “我當作沒瞧見。”



  “既然不擔心人家笑話你,你是不是可以陪我賞月觀星?”雲琉璃牽起他的手,兩個人來到那堵高高的圍墻下。這一次她用不著借助繩索,因為時光仿佛回到十歲那一年,他舉高她的身體往上一拋,她雙手攀往墻頭,輕輕一躍坐上墻頭,而他旋身一躍,輕松的坐在她身邊。



  “今晚的月色和星光好美好美喔!”是啊,因為身邊有個他,她終於明白爹娘的心情了,有個心愛的人相伴左右,無論身在何處,都是最幸福的人。



  “你怎麽老愛坐在這兒賞月觀星呢?”



  歪著頭瞅著他,她試探的問;“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這要看此事是否重要,若是要緊的事,當然會擱在心上,若是不緊要的事,當然是拋至腦後。為何如此問我?”



  “……沒事。”這不就表示當初那個小家夥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你不會說謊。”蔚如皜捏了捏她嬌嫩的臉兒。



  “……只是隨口問,真的沒事。”她把目光轉向夜空,不教他看穿心思。



  他還不至於看不出來她在生悶氣,雖然不知道自己哪兒出了差錯,但是寵她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你是不是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事,每一件我都擱在心上,尤其是承諾過的事,一刻也不會忘記,我爹娘從小就教導我,人一定要信守承諾。”沒良心,她把他擱在心上,他卻忘得一幹二凈!



  “你爹娘教得很好。”



  “這是當然,我爹娘是我見過最棒的人。”她的心頓時湧上一股落寞。若是爹娘還在世上,他們肯定會說——你這丫頭太固執了,為何不願意明白的告訴他,你就是同他一起坐在莫家鏢局墻上賞月觀星的小家夥呢?



  是啊,她也不懂,何必如此固執,不願意向他坦白呢?



  還記得娘臨終之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對她耳提面命,“琉璃,別太倔強了,有時候屈服並非卑微,而是教你未來的路更加順遂。”



  也許娘說得對,屈服並非卑微,可是那一夜,她珍惜的將他擺在心上,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那個跟他有過約定的小家夥,也希望他看重那個小家夥。除非她決定將他舍下,從此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否則她不會主動告訴他。



  想來真是可笑,她無法理解如皜對小姐的執念,又何嘗理解自己的執念?



  “你爹娘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是有我,我會一直陪伴著你。”他握住她的手。



  她垂下螓首看著他的手,一股暖流盈滿胸口。是啊,有他,她再也不孤單了。



  “坐在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究竟哪兒不一樣?”他擡頭看著夜空,原是想轉移她的註意力。卻又繞回原點了。



  她又轉頭瞧了他一眼,這一眼滿懷期待,也許他會突然想起。“是啊,這兒有一段小時候最美、最美的回憶。”



  “什麽樣的回憶?”



  “是我的回憶,怎能告訴你呢?”



  皺著眉,蔚如皜不喜歡被她隔絕在外的感覺。究竟有什麽樣的回憶可以教她至今念念不忘呢?



  “藍玉鳴”三個字赫然跳進腦海,他記得藍玉鳴同她一起長大,想必他們的感情很好,之間有著許多美好的回憶……這令他吃味,他不喜歡他們之間有著那麽多美好的回憶,他想獨占她的一切……這太貪心了嗎?是啊,他就是不要她心上有著另外一個人。



  “你在皺眉。”雲琉璃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先前的他喜怒不形於色,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如今不再刻意隱藏心情,她還是覺得難以捉摸。



  “不開心。”



  一怔,因為不懂他的不悅從何而來,更因為他如此直率的表達自己的心情,說真格的,這會兒看他還真像個鬧別扭的孩子,若非他的臉色太難看了,她一定會笑出來。“好端端的怎麽會不開心呢?”



  “……如今你的身份是蔚家少夫人,以後還是別坐這兒賞月觀星。”若是被她知道了,他是為了藍玉鳴不開心,她一定會取笑他吧。



  他拉著她飛身躍下墻頭,雖然知道這樣的舉動很愚蠢,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大當家怎麽突然計較這種無意義的小規矩?”



  “若是府裡的奴才們都跟著你爬上牆頭,像話嗎?”



  “這府裡哪個奴才有本事爬上牆頭?”



  眼看兩人的氣氛越鬧越僵,武彬神色匆匆的從黑暗中現身。“大當家!”



  蔚如皜暫且收下浮躁的心情,轉身問;“有事?”



  “赫連回來了。”



  從他送出書信至今,腳程快一點的話,赫連是應該回來了。“你叫他好好歇上一宿,明兒個一早我在水榭齋見他。”



  “可是,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即刻向大當家稟報。”武彬似有難言之隱的瞧了雲琉璃一眼。



  神色一凜,蔚如皜已經敏銳的意識到武彬未說出口的事,“赫連在哪兒?”



  “我讓他待在水榭齋等著大當家。”



  點點頭,他快步轉向水榭齋,同時下了一道命令。“你送少夫人回冬梅苑。”



  看著匆匆離去的蔚如皜,雲琉璃頓時心生恐懼,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這位赫連想必是府裡的侍衛,可是,有何急事必須立刻見到如皜?



  “少夫人,夜深了,請回房吧。”武彬恭敬的作輯道。



  別胡思亂想了,明天不就知道了嗎?穩住思緒,她舉步走回冬梅苑。



  ***



  天色一亮,如同往常向公婆晨昏定省過後,雲琉璃便片刻不得閑的忙個不停,練字、練劍、試藥草、看小說……她想方設法轉移心思,可是,卻覺得腦袋瓜兒越來越混亂,心神越來越不寧。



  是啊,怎可能不混亂呢?怎可能心安呢?自從他們圓房之後,如皜再也不曾待在書房過夜,可是昨夜他卻沒有回房,這教她怎能不胡思亂想呢?



  昨兒個夜裡必定出了事,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教他無法離開水榭齋?



  她很想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是她太過於大驚小怪,如皜見夜深了,不想驚擾她,便留在書房過夜。也許是昨兒個夜裡見他不開心,鬧著別扭,她的腦袋瓜兒就忍不住往壞處鑽牛角尖。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雲琉璃靈機一動,有個好主意!



  她直起身子,越過炕幾,從一旁花幾上的花瓶取來一朵茉莉花,摘下一個花瓣——沒事,再摘下一個花瓣——有事,再摘下一個花瓣——沒事……摘下最後一個花瓣——有事!



  瞧,連這朵茉莉花都說昨兒個夜裡出了事,所以怎麽可能沒事呢?



  嘆口氣,兩手擱在炕幾上托著香腮,她苦惱的蹙眉暗忖。要不要叫吉兒去打聽一下,昨夜府裡出了什麽事?可是,這樣好嗎?少夫人像三姑六婆到處打探消息,那不是很可笑嗎?



  沒錯,很可笑,說不定過兩天府裡的奴才們就會自動生出這樣的流言——大當家和少夫人陷入冷戰。可是她逕自在這兒胡亂猜測,腦袋瓜兒一定會痛得裂開來。



  哐啷一聲,吉兒不小心踢到門檻,端在手上的茶點飛了出去,應聲碎了一地,她先是一怔,隨即慌慌張張的蹲下身子收拾,因為太急了,手指被破裂的瓷碗劃了一道血痕,嚇得驚聲一叫。



  “吉兒,別亂動!”雲琉璃終於從心神不寧的恍惚狀態中回過神,跳下臥榻跑過去,取出手絹幫吉兒包住傷口。“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就是呀,好奇怪,今兒個一直迷迷糊糊的,老是在出錯。”吉兒難為情的站起身。“我去拿掃帚來掃乾淨。”



  若非吉兒提醒,她還真的沒有察覺到,今日吉兒好像發生不少狀況,一會兒被茶水燙著,一會兒撞到門柱,一會兒咬到舌頭……顯然有心事。



  定下心神,她看著吉兒忙進忙出的收拾混亂,終於察覺到令人困惑的事——吉兒在閃躲她,為什麽?



  收拾整齊,吉兒便慌慌張張的想逃離房間,可才到門口,卻教雲琉璃喚住。“吉兒!”



  “……琉璃有事嗎?”吉兒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有事嗎?”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一再強調沒事,那就表示有事,假若真的什麽事都沒有,吉兒又何必心虛的一直背對著她?她走過去,強行將吉兒拉到臥榻坐下。“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我怎麽會有事瞞著你呢?”吉兒忍不住就想回避她的目光。



  “吉兒,你我情同姐妹,你是否有事瞞著我,我還會瞧不出來嗎?”



  “我……你別逼我!”吉兒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似的。



  逼她?天地良心,她既沒有使劍脅迫,也沒用言語恐嚇,她怎麽逼她呢?



  看這樣子,吉兒不但有事瞞著她,而且還跟昨兒個夜裡困住如皜的事情有關。



  “你知道蔚家大院沒有藏不住的事嗎?你不說,我還是會知道,難道你希望我從他人之口得知出了什麽事嗎?”這才算得上是言語恐嚇



  咬著下唇,吉兒怯怯的看了她一眼,螓首垂得更低,輕聲道來,“我聽到一個傳言,小姐在這兒。”



  “……小姐在這兒?”她是不是聽錯了?小姐怎麽可能在這兒?



  “昨兒個夜裡有人瞧見大當家的侍衛帶著小姐進了水榭齋,當然,有可能看錯了,我想一定是看錯了,小姐怎麽可能在這兒?小姐不是跟雲爺在一起嗎?對啊,一定是看錯了,小姐不可能在這兒……”吉兒已經急得語無輪次了。



  “我哥哥呢?”



  “我也不清楚,昨兒個夜裡只見到小姐一人,並沒有雲爺。”



  一陣暈眩襲來,雲琉璃緊緊的抓住炕幾,若非坐在臥榻上,這會兒她已經癱軟在地了。



  緩了口氣,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果真在這兒,哥哥必定出了意外。“吉兒,你真的確定小姐在水榭齋嗎?”



  “這……大夥兒都這麽說,可是當時夜色已深,很有可能看錯了,也許只是一個長得像小姐的姑娘。”



  猛然站起身,雲琉璃慌張的往外走。她要去水榭齋弄清楚一切。



  “琉璃,你去哪兒?”吉兒趕緊追了出去。



  “我要見小姐,我要知道發生什麽事!”



  沒想到她再次被阻擋在水榭齋外面。



  “少夫人請留步,大當家有令,任何人都不準進入水榭齋。”瞧見她的穿著打扮,赫連便知她是誰,立刻不茍言笑的拱手一揖。



  “連我也不行嗎?”她教自個兒平靜以對,畢竟連水榭齋後方的溫泉池都可以進去,她確信如皜口中的任何人不包括她在內。



  “是的,任何人都不例外,這是小的接到的命令。”



  他竟然不準她進入水榭齋……雲琉璃仿佛聽見自個兒心碎的聲音!終究,她還是比不上小姐,小姐一回來,她就變得毫無意義。



  小手不自覺握緊成拳。這會兒不是傷心難過之時,她必須知道小姐和哥哥出了什麽事。“我有急事需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哥代我向大當家請示。”

  “大當家去了糧店,待大當家回府之後,小的會向大當家請示。”

  “大當家去了糧店?”她的目光好奇的越過赫連看著後方的書房,如皜怎麽可能把小姐丟在這兒跑去糧店?可是,若小姐不在水榭齋,又何必禁止她進入呢?

  “難道少夫人不知道大當家此時都在糧店嗎?”赫連的口氣沒有任何不敬,但聽起來卻非常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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