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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龍]圓月彎刀[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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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15:15:41
第二七章 屠刀

    丁鵬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劍山莊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東西,那也只有他這種年輕人才會自我安慰。

    郭雲龍卻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劍的地方十分隱秘,他們絕對找不到的。我跳上一棵老梅樹,找到一個椏叉,然後把劍齊柄插進去。謝小玉後來問了我三次,叫我把劍交出來,可見她還沒有找到那柄劍。”

    丁鵬倒是有點相信了,如果他把劍藏在這個地方,謝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過他看著小香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柄劍還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謝小玉在神劍山莊中遍布耳目,不會漏過郭雲龍任何一個行動的。

    但是他不願意掃他的興,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樹所在告訴我,兄弟去為你找回來。”郭雲龍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來。”

    丁鵬笑道︰“郭兄,神劍山莊雖然在極力搜集《兵器譜》上的各種兵器,那只是為了好玩,這些兵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還有別的用意。”

    郭雲龍道︰“我也這麼想,只是她沒有對我作進一步的要求,實在摸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丁鵬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點總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投羅網呢?”

    郭雲龍道︰“這次我會小心的。”

    丁鵬笑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郭兄,如果到時頭上又撒下一片網來,你仍然是束手無策。”

    郭雲龍的臉上泛起一層憂色道︰“是啊!那網子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十分堅韌又有彈性,包在身上,怎麼掙也掙不脫,可是我必須要去取回那柄劍來。”

    丁鵬道︰“郭兄如果信得過,就交給兄弟來辦。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將郭兄的家傳鐵劍取出來。”

    郭雲龍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開地拼斗,可實在怕他們動陰謀,而且對方是個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就麻煩兄台一下吧。對了,兄台的高姓大名我還沒有請教呢,你看我多糊涂!”

    丁鵬一笑道︰“郭兄最好暫時別問,否則我們的朋友交不成,還得打上一架。”

    郭雲龍道︰“這是怎麼說呢?”

    丁鵬道︰“因為我就是郭兄第二個要挑戰的人。”

    郭雲龍道︰“不會。我我的第二個決斗對象是一個叫丁鵬的年輕刀手,他使的是一柄魔刀。”

    丁鵬笑笑,拍拍身邊的刀道︰“是不是這一柄彎刀?”

    郭雲龍大聲叫了起來道︰“你……就是丁鵬?”

    丁鵬笑道︰“是的。郭兄挑斗的第一對象既是謝曉峰,第二個很可能就是兄弟了。”

    郭雲龍低聲道︰“完了!完了!”

    丁鵬道︰“郭兄有什麼事放不開的?”

    郭雲龍嘆了口氣道︰“我受了謝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謝曉峰決斗了,而我又受了你的好處,自然也不能找你決斗,我這趟江湖豈不是白來了?”

    丁鵬笑笑道︰“郭兄難道除了我們二人之外,競沒有第三個決斗的對象了嗎?”

    郭雲龍傲然道︰“放眼當世,除了你們兩個人外,還有誰堪當英雄之稱?郭某不去找英雄決斗,難道還去找豎子打架?”

    這段話說得豪氣四溢,但是丁鵬卻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後,金錢幫煙消雲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陽前輩死去後,嵩陽鐵劍之名盛傳不朽,可是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卻在郭嵩陽之上。”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實,只有一嘆道︰“真希望上官金虹還有兒子或傳人留下,我好去找他們一決,證明嵩陽鐵劍未必不如龍鳳雙環。”

    丁鵬道︰“郭兄怎麼還在鑽牛角尖呢?怎麼不想想上官金虹技優于先祖,而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記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卻是無人不曉。可見英雄留名,絕不是以技勝的。”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個我知道。”

    丁鵬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會斤斤于未能找到有些人一決為憾了。初出江湖時,兄弟跟郭兄是同樣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劍山莊,尋謝曉峰一決。”

    郭雲龍道︰“听說你們那一戰未分勝負?”

    丁鵬一笑道︰“可以這麼說。我們那天事實上並沒有過招。只是口頭上談了幾句,覺得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是的,已經夠了。那天因為在藏劍廬中,謝大俠手中根本沒有劍,但是我發覺他的造詣已臻化境,絕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

    “連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還是有形的,他卻已經登無形之境,就像是大海邊上洶涌的巨浪一般,浪來的時候,誰能憑一刀一劍將它阻住的?”

    郭雲龍沒有開口。

    不開口就是承認了對方的話正確。

    丁鵬繼續地道︰“那種情形下,我也無法找他決斗了,因為我知道絕對勝不了他。”

    “可是也有人說是丁兄勝過了他。”

    丁鵬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事實上每個人都可以這麼說,因為他已經謝卻名心,再也不會找人動手了。一個不跟人動手的人,誰都能勝得過他的。”

    “如果有人要強迫他動手呢?”

    丁鵬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絕不會還手的。”

    “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還手?”

    丁鵬道,“沒有人會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為什麼?”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見過廟中的泥塑如來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如來佛像,其中有一只手是握著劍的,可是從沒有一個人要去與他決斗。”

    郭雲龍笑道︰“那是不一樣的,如來是佛。”

    丁鵬搖搖頭︰“沒什麼不一樣,謝大俠給人的感覺就跟廟里的佛像一樣。”

    郭雲龍愕然道︰“他已經修為到那種境界了?”

    丁鵬點頭道︰“是的,他已經到達了那種仙境了,塵世已無敵手,所以郭兄可以把他從名單上剔除掉了。”

    郭雲龍嘆了一口氣道︰“事實上我已經沒有什麼名單了。我的名單上一共只有兩個人,現在這兩個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們一斗。”

    丁鵬笑道︰“郭兄是否準備回家去了?”

    郭雲龍道︰“是的,不回家還有什麼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夸下了海口,卻這樣無聲無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氣沮而已。”

    丁鵬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實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還不甘寂寞。”

    郭雲龍大聲道︰“我還沒有到謝曉峰的年齡,也沒有到他那種修為,自然是平淡不下來的。”

    丁鵬道︰“不錯,不錯,郭兄應該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陽山莊很久都沒有出過第二個嵩陽鐵劍了。”

    郭雲龍一怔道︰“丁兄這話是怎麼說的?”

    丁鵬一笑道︰“沒什麼,郭兄的運氣很好,出生在一個有名的劍木世家,走到哪兒,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後人,立刻就能受到極大的尊敬。”

    郭雲龍道︰“我卻不以為高興。別人對我尊敬,是因為我是嵩陽後人,並不因為是郭雲龍。我對先人的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驕傲,但是我並不希罕這種躲在先人余蔭下的光榮。”

    丁鵬道︰“但是郭兄卻並沒有意思把郭雲龍三個字創出去的打算。”

    “怎麼沒有?我這次出來,挑斗謝曉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闖一闖,現在……”

    丁鵬搖頭道︰“郭兄如果真心發展自己,就根本不該抬出先人的名聲。假如你不以為自己很特別,就該像普通人一樣,從頭干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認識你郭雲龍,更進一步接受你。”

    郭雲龍沉思片刻後,臉上神色一震,容光煥發地道︰“謝謝丁兄的指點,我決定從頭做起,從此不提嵩陽山莊,只憑我郭雲龍三個字闖。”

    丁鵬一笑道︰“沒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別人立刻就會知道你是嵩陽後人。”

    郭雲龍笑道︰“不會的。嵩陽鐵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只不過劍柄上多了一個‘郭’字而已。那柄劍已經失落在神劍山莊內,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換一口普通的長劍,誰也認不出我了。”

    丁鵬笑道︰“這倒不錯,郭兄又準備從何開始呢?”

    郭雲龍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氣的劍手們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點名氣後,再去找那些名家們挑戰,直等把他們都擊敗了……”

    丁鵬“哼”了一聲道︰“那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個有名的劍手而已,縱然你能擊敗所有的人,成為一個絕頂的劍手,也不會超過令先祖的盛名,因為嵩陽鐵劍四個字,是以俠義忠烈而傳的。”

    “那我也找一些俠義的事情做做。”

    丁鵬笑道︰“那只是殺幾個剪徑的毛賊、除幾個惡霸而已,也不見得能造就多大的盛名。”

    郭雲龍惑然了,問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驚天動地的不朽的盛舉呢?”

    丁鵬一笑道︰“那就很難說了,但至少要介入一件能震動武林的大事件,在其中有所表現。我相信以郭兄的聰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難會發現這種機會的。”

    郭雲龍想了一下,終于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辭了。援手之恩,他日再報,希望有機會我也能救你一次。”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丁鵬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劍山莊,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錯方向了!”

    郭雲龍頭也不回地道︰“沒有錯。”

    丁鵬道︰“錯了,你不能這樣子去,至少要找個地方先買一柄劍再去。”

    郭雲龍聞言略頓了一頓,終于走回頭,但是他只是經過而已,擦過他們身邊時,向他們笑了一笑,又撒開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畢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點,他就明白了。”小香望著郭雲龍的背影,開心地說著。

    丁鵬也很高興地道︰“他總算沒使我失望,沒有浪費我的力氣,把他從神劍山莊里背出來。”

    “他還會回到神劍山莊去嗎?”

    “那是一定的。他已經听懂了我的話,要想成就驚人的事業,神劍山莊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能揭開神劍山莊的秘密,就足以震動武林了。”

    “他會成功嗎?”

    “很難說,不過他再次去的時候,一定不會像第一次那麼莽撞,那麼容易上當了。”

    “人總是要吃過虧後,才會變得聰明的。”小香老氣橫秋他說著。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紀還輕,別說話像個老太婆似的。”

    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臉上又充滿了可愛的稚氣。

    阿古駕著車子,丁鵬坐在車里,一只手抱著他的彎刀,另一只手卻撫著小香的頭發。

    小香坐在鋪著地毯的車板上,身子伏在丁鵬的膝蓋上,像是一只柔順的小貓。

    車子駛向神劍山莊。

    老遠地,還沒有到碼頭,神劍山莊已經像一個被搗翻了馬蜂窩那樣地亂起來了。

    在密室中,謝小玉、金獅兩人愁眉相對,听著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亂著,渾然無計。

    謝小玉恨恨地用拳頭一擊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個樣子,卻要我就此放棄,實在不甘心!”

    金獅也嘆了口氣︰“姑娘,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惹上了這個魔王呢!”

    謝小玉道︰“金怕伯,我們不能拼一下嗎?”

    金獅搖搖頭︰“不能,那天我們都看見他跟銀龍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沒有人能擋得住。”

    謝小玉道︰“金伯怕,你怎麼能容許這個人存在的?听說他遇見青青的那一天,你也在場的。”

    金獅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蹤跡,恰巧就遇見了他們。”

    “那時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呢?”

    金獅一嘆道︰“那時我根本沒把他看在眼里,沒想到這小子在一兩年中竟有這麼大的進展!”

    謝小玉嘆道︰“一個人在一兩年中,武功能精進到這個程度,那是可能的嗎?”

    金獅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說來絕無可能,不過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個人的功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使對方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一個高手。”

    謝小玉道︰“丁鵬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獅道︰“舍此別無他途。”

    謝小玉道︰“我怎麼沒听說過有這種功夫?”

    金獅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習過這種功夫。”

    謝小玉道︰“那麼丁鵬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轉注了?”

    金獅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轉注給人。這是教中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設的一種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時間內成為絕世高手而君臨天下。”

    謝小玉道︰“那麼老鬼是選定丁鵬作為他的傳人?”

    金獅想了一下道︰“看來不像,因為他並沒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訴丁鵬。”

    謝小玉道︰“那麼將來又如何繼統呢?”

    金獅道︰“看來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終,不把魔教延續下去了。”

    謝小玉沉聲道︰“他沒有這個權力!魔教之魔,君臨萬代,誰也沒有權利使我魔教的傳統中斷的。”

    金獅肅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擁立宮主、另起門戶,也是為的這個。”

    謝小王道︰“我娘具有這種資格嗎?”

    金獅道︰“宮主與老鬼同出一支兩系,自然是具有資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中斷,宮主就是當然的傳人,可是目前卻沒有辦法。”

    “為什麼呢?”

    “因為傳統的綠玉魔杖還在他們的手中。”

    “非要那東西不可嗎?”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傳國玉奎一樣,是魔教第一代祖師阿修羅尊者傳下來的鎮教之寶,有了它,才能傳令三山大岳七洞九幽的魔教長老們一致擁戴。我們這些年來致力搜查老鬼的蹤跡,就是要得到此寶。”

    謝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會那種移玉神功嗎?”

    金獅道︰“應該是會的,姑娘也是這種功力造就的。”

    謝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學會這種功夫。”

    金獅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錯。要想勝過丁鵬,我必須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頡頏,所以我要學會這種方法。”

    金獅道︰“那恐怕沒有用。這種方法固然能使一個人的功力激增,但是還要視對方的資質而定。丁鵬是個奇才,他的功力發揮已經勝過了老鬼。”

    “你以為我的資質不如丁鵬?”

    金獅遲疑地道︰“這個老朽可不敢說,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資質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可是像丁鵬那種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謝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氣。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鵬差得多,但是我有別的方法來彌補這個缺點的。”

    金獅道︰“姑娘學會了移王神功,難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轉注到一個資質強的人身上去嗎?”

    謝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鵬嗎?”

    金獅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轉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個折扣,何況姑娘的年事太輕……”

    謝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壓過丁鵬,不能達到這個目的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那姑娘學了移玉神功有什麼用呢?”

    謝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見到娘。”

    金獅面有難色道︰“官主正在修習一種神功,諭命吩咐不得前去擾亂的。”

    謝小玉道︰“事出非常,我們已經面臨到危急存亡的關頭,那就不算打擾了。”

    金獅正待開口,謝小工沉聲道︰“金伯伯,我不願意輕易動用命令兩個字,是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時,我還是會動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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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獅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們即刻起身。”

    “那麼這兒呢?”

    “拋下不管了,隨著丁鵬進來,要殺誰就殺誰好了。”

    “人員倒沒什麼,我們隨時都可以再訓練一批的,老朽擔心的是這一片基業。”

    謝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棄抵抗,丁鵬不會毀了此地的。”

    “姑娘有這把握嗎?”

    “絕對有。別忘了此地是神劍山莊,是謝曉峰的家,丁鵬對我爹還是相當尊敬的。要不是靠著這一點,有十個神劍山莊,也被他拆掉了。”

    金獅長老輕嘆一聲,望著含笑的謝小玉,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將謝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為什麼緣故,他對謝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絲毫拂逆。

    是為了忠心嗎?

    這個人是沒有忠心的,否則他不會以首座長老之尊,背叛了門戶與主人。

    那麼他為什麼要如此畏懼謝小玉呢?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不僅是他,神劍山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謝先生來了,听她吩咐說要他留守去應付丁鵬,謝先生的臉色就變了,那等于是變相地宣布死刑。

    但是謝先生卻除了答應之外,不敢說第二句話。

    他們都為了怕死而活著的,但是在謝小玉面前,他們的生命賤若糞土,他們還不敢逃避。

    現在謝先生只有禱告了,禱告丁鵬只是從此路過而不闖進神劍山莊來。

    還好,謝先生的運氣不算太壞,丁鵬的車子只在碼頭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來,向謝先生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我家公子是來辭行的,他要回家去。請轉告謝小姐一聲,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攪擾,大概兩三個月後,我家公子當再來拜訪。”

    只听見“辭行”兩字,謝先生已經在心里頭念佛了,他決定從今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一定要吃素來感謝上蒼保佑他度過了這一劫。

    直到丁鵬的車子遠去後,他才確信自己的好運道是真的。

    于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謝小玉,可是進到密室後,他呆住了。

    那厚有尺許的石門,裂成兩片倒在地上。

    地上還灑滿了殘碎的箭鏈與長矛的鐵尖,這些都是裝設在夾壁的機關中的,用以防止有人偷入。

    顯然地,這些機關都沒有發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長矛都被人劈成了兩片。

    齊頭至尾,像是被一把極薄、極利的刀子劈過,均勻地分成兩片。

    是什麼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個——丁鵬。

    只有丁鵬的刀才能劈開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彎刀,才能劈裂尺來厚的石門。

    那是無堅不摧、至威的一刀。

    機關、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鵬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著這滿地的碎屑,謝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沒有血跡,沒有尸體——被劈成兩片的尸體。

    這證明謝小玉沒有遇害,但是並不證明謝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這里等候著丁鵬隨時前來取他的性命。

    謝先生甚至于希望在地下找到謝小玉的尸體,希望她被丁鵬殺了。

    雖然謝先生也知道自己結的仇家不少,若是沒有神劍山莊為靠山,他很難活過三個月去,但他還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著。

    甚至于他還希望丁鵬能夠一刀把他劈了。

    他並不想死亡,但是有時候,他覺得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種心靈的、精神上的解脫。

    活著已經很痛苦。

    只要他撥出劍來,在喉嚨上一抹就可以解決問題,何況在神劍山莊,他至少可以找到兩千種殺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兩百種可以死得毫無痛苦。

    神劍山莊中求死並不難,難在活下去。

    只是謝先生卻不是有勇氣自殺的人,所以他還是痛苦地活下去。

    馬車又向後走了,這次是駛向圓月山莊,丁鵬確實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態度依然是悠閑,只是微微有點喘息,在謝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經不住地揮刀劈開那些惡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無法想象的地方,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射來。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著劇毒,不必傷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肌膚,都能在極快的時間內把一個人蝕化為血水。

    這間密室中的凶險,也是沒人能想象的。

    謝小玉設在密室中的機關,本來就是專為對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獅長老也好、謝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戰戰兢兢的,只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粉身碎骨。

    只有一個人能夠闖進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鵬,不過丁鵬也相當吃力。

    任何人到那兒去轉了一圈出來,都不會太輕松,丁鵬也不例外。

    他雖然努力裝著鎮定,但是卻瞞不過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頭上的手還在發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過來,貼在自己的頰上,使得丁鵬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面頰。

    在平時,小香一定給他一個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卻顯得很憂慮地道︰“公子經過一場激斗?”

    丁鵬嘆了口氣道︰“是的,我連發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這條命保住出來了。”

    小香吃了一驚︰“塵世間還有這樣的高手,能夠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

    丁鵬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間鬼屋子,里面充滿了機關和暗器。”

    “機關、暗器也要驚動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鵬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

    小香唯一好處就是永遠不跟人抬杠,她相信對方說的每一句話。丁鵬說唯有用刀才能解決問題,她就相信的確沒有別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問道︰“那間屋子很重要了?”

    丁鵬道︰“我相信很重要,因為謝小玉就是從那幾溜走的。我只看見了一條地道,卻無法深入去追尋。”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無法再發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諒天裂地之威,何況是連發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象到那種辛苦。

    所以她又問道︰“謝小玉溜了?”

    丁鵬道︰“我不知道。也許是溜了,也許是躲在里面,不過我已經決定不進去了。”

    小香點點頭道︰“這是對的,公子犯不著涉身去犯險,因為公子找到她,也不會殺死她的,最多也不過是問她幾句話而已。”

    “哦?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她是謝曉峰大俠的女兒。”

    丁鵬笑了起來道︰“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假如把我這幾天所搜集的種種證據加起來,她死一千次也不多。”

    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會殺她,因為公子還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她身上有什麼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劍山莊的女主人,為什麼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劍山莊弄成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

    “她只是一個女兒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勢力?神劍山莊名滿天下,都是謝曉峰一個人掙下的,沒有一個私人的班底,而謝小玉卻在神劍山莊形成了一股勢力,人手都是她帶來的。她是從哪兒找來的那麼多人?”

    “她在神劍山莊膽大妄為,謝曉峰多少也該有個耳聞的,可是以謝曉峰的地位,居然不聞不問,顯然是別有隱情。究竟是什麼力量鉗制住謝大俠?”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話都說完了。的確,這三個疑問不解答,我連覺都睡不安穩,可是我若殺死了她,一切的線索都斷了。”

    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個答案,仍然不會殺死她的。”

    “這又是什麼理由呢?”

    “因為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一個美麗的女孩並非不該死。”

    小香道︰“也許別人有殺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卻沒有殺她的必要,因為她不管做過多少該死的事,卻沒有傷到公子。”

    丁鵬道︰“她不是對我特別客氣,而是傷害不了我。”

    “那也一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謝曉峰都能容忍他這個女兒,公子為什麼不能讓她活下去呢?”

    丁鵬笑道︰“我做事為什麼要跟謝曉峰有關系呢?”

    “因為公子拿他作為唯一的敵人。”

    “胡說!我很尊敬他,毫無意思要與他為敵。”

    “那也並不表示公子特別欣賞他,要以他為榜樣。”

    “那當然。他練他的劍,我練我的刀,我們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為什麼要學他呢?”

    小香笑道︰“這就是了。公子雖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過他的念頭,雖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斗,卻還是可以在其他方面擊敗他。”

    丁鵬想想笑道︰“我不應該有這個想法嗎?”

    小香道︰“別人有這種想法,或許可以稱為狂妄,但公子就是絕對可以的,因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經不遜于他的劍法造詣了。”

    “不行,我還比他差一籌。”

    小香卻道︰“不!那是以前,現在我認為公子已經不遜于他了。”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看法?”

    “為了謝小王,為了是他的女兒。”

    “這跟他的女兒有關系嗎?”

    “關系很大。不管他的劍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這個女兒,就是他的缺點,所以只要留下謝小王,公子就可以超過他。”

    丁鵬默然了,小香的話已經說到了他的心里。

    勝過謝曉峰,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願望,雖然他口中不承認,心里卻一直在以此激勵自己。

    正因為有個謝曉峰在,他才不感到滿足,才有興趣不斷地追求著進步。

    謝小玉的內里居然如此復雜、如此邪惡,丁鵬未嘗不感到一絲竊喜。雖然他同樣為謝曉峰有這樣一個女兒而生氣,但是想到謝曉峰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內情一旦揭曉了,江湖上的人對謝曉峰的尊敬必將打了折扣。這個打擊是否能使謝曉峰氣沮?

    他常思索這個問題,而且也有一點慚愧,但也不過是一絲慚愧而已。

    因為謝小玉的墮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點我是不如謝曉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兒,即使將來有了女兒,也絕對不會像謝小玉這樣的。”

    像謝小玉這樣的女兒,恐怕謝曉峰也生不出第二個來,丁鵬感到很安慰。

    這雖然是他不如謝曉峰的地方,卻是他心甘情願地承認的。

    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願承認不如謝曉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女兒比謝小玉更爭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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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死亡之谷

    這是一個很陰森的山谷,即使是陽光正烈的中午,山谷中仍然是雲霧彌漫。

    山谷很陡,終年被霧氣籠罩著,不知深淺,自然也不會有人攀越下去了。

    霧氣中蒸騰一種霉爛的氣味,被陽光照著,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輝。

    這就是所謂的瘴氣,含有毒的,偶爾迷路的樵夫曾經看見有小鳥飛越其上,一不小心沾著一點霧氣,立刻就一頭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道走到谷邊,才吸著了一點霧氣,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這是一片死亡之谷。

    離谷口還有兩里路,已經有人樹了木牌,表明了谷中的凶險,告誡行人勿近。

    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自然有著很多怪異的傳說,最怪異的一種就是谷中住著魔神。

    魔神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據說有一個樵夫曾經看見她駕著雲霧上騰。

    這個樵夫第一天下山,還向人夸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全身發腫,變得烏黑而死在床上。仵作檢查死尸,認為是中了一種瘴毒。

    于是村中故老相傳,說谷中住著的是瘴癘之神。

    于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蓋了一間瘴神娘娘廟,廟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于看見女神的樵夫已經死了,那女神的形相只有據他說的樣子大致塑了個輪廓,不過那匠人的手藝也不高明,使這尊女神像看起來有點像個胖墩墩的中年婦人,實在美不到哪里。

    只不過廟里的香火倒還不錯,有一個老婆婆在管著,凡是中了瘴氣的人,到這兒包點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醫生還靈。

    有人就曾經試過。一個游方的舉子中了瘴毒,躺在縣城的客棧里,連服了幾位名醫的藥都未能根絕,那舉人的小廝不知從哪兒听來的傳言,到瘴神娘娘那兒去求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見了效。

    所以慢慢地,這座瘴神娘娘廟也就頗有點名氣了。因此,這一天來了一輛華麗的車子,大家也不感到驚奇了。這幾年常有遠地的大戶人家前來拜求娘娘的,甚至于不是中的瘴毒,也來求藥的。

    這輛車子來得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們一來就包下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

    七八個房間都被包下了,房中原來住著的兩個客人也被請搬了出去,因為那位侍從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請他們挪挪地方。

    一錢銀子一天的店錢,居然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來請他搬地方,那還有不願意的嗎?

    店家只恨沒叫自己的家人住進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財迷了心竅,當那老管家問他有沒有空房子的時候,他居然一連聲說有,而且還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間一一都帶著去看了。

    那時是唯恐對方不住下來,舉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腦兒都獻了出來。

    那個死老頭子看一間點一次頭,卻不置可否,自己還以為是涼了,看樣子這次生意要泡湯,哪知到了最後,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間的店,而且還親自去跟兩個已住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兩的代價,請他們挪一步。

    二十兩銀子,乖乖!那是夠包下整間的店了,他卻用來打發一間屋子。

    早知如此,該把老婆、女兒、兒子,還有那個打雜的小癲痢也都帶來,把他們塞進一間房去。

    一人二十兩,這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經舉起來,就差沒有打下去。

    幸好沒有打,否則他又會後悔,因為那個老管家又問下去道︰“店家,你自己家里的人是否也住在店里?”

    這不是一個機會來了嗎?他連忙想搖頭,可是老管家才看出他有搖頭的意思,就嘆了口氣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則你大可好好地賺上一筆的。”

    店家忙道︰“他們就住在店里,我老婆在廚房,兒子幫忙打雜,全家都沒閑人,也沒再雇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里還雇得起人?”

    老管家一笑道︰“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雜,這樣我們就住下來了。對了,你家里一共有幾口人?”

    “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們夫婦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就是這五個人。”

    他把小癲痢也稱為兒子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要以人口計酬,自然是多一個、好一個。

    老管家道︰“假如有雇的伙計,你可得先說明,我好先行打發掉。”

    “沒有,我們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們包下這家店,給你五百兩銀子一天,不過,要包括你們全家五口每人每天五十兩在內,你不嫌太多嗎?”

    “不多!不多!”

    銀子哪會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說定了,我們住幾天還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兩銀票,先付給你。”

    店家接下了銀票,手都在發抖,不過他倒沒有樂糊涂,還曉得算帳,因此道︰“老管家,你說是五百兩銀子一天的。”

    “沒錯,屋價全部五百兩,但是要扣除你們全家五個人,每天每人五十兩,共計是二百五十兩……”

    “怎麼要扣除我們的銀子呢?”

    “是這樣的,我家夫人愛干淨,不要你們侍候,任何事都由我們自己帶來的人做。我們在鄰縣另外租了個客棧,把你們全家都送去暫住。由于不能讓你們家人跟人家踫頭,還得請人看著你們,還要給你們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兩。這個價錢是高了一點,但他們是你的家人,你也應該出的是不是?假如你雇來的伙計放他們兩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們一家才只五口,你還是有賺的,是不是?”

    店家只差沒吐血,他當然不能說不是,事實上這筆生意的利潤依然豐厚得使人無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手招了兩輛馬車,有五個大漢,每人押著一個,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趕上車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癲痢同車,看看他那副挨揍相,還在問長問短,店家只差沒給他一刀子。

    為了這個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兩銀子!

    所以小癲痢才問到第一句話,就挨了一巴掌。

    金獅很恭敬地敲著房門,敲到第二響時,里面已經傳出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是誰啊?”

    “稟少宮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請進,門沒拴著。”

    金獅推開了門,不由得呆住了。

    因為謝小玉在梳頭。

    梳頭並沒有什麼可吃驚的,幾乎每個女人都梳頭,哪怕是掉得只剩幾根頭發的老太婆,也舍不得拔掉它們,每天仍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仔細而慢慢地梳理著,唯恐會再踫掉一根。

    看女人梳頭是一件雅俗共賞的樂事。

    那當然是指年輕的漂亮的美人那樣子會產生美感,因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柔、那麼曼妙,而空氣中則又散發著刨花的氣味,刨花是用一種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兒,泡在水里能產生一種滑潤光亮的粘液,女人就用來澤潤頭發。現代的女人由于有了各種香露及潤發水,完全不知道她們的老奶奶梳頭時的貧乏了,不過現代的男人也少了一種欣賞美人梳頭的樂趣。

    可是看謝小玉梳頭卻是另一種情景。

    她把頭發打散披在肩上時,那張帶著點孩子氣而充滿著誘惑力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莊嚴起來,使她成為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神。

    尤其是她披著一襲白紗,顯得那麼純真無瑕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雖然神也有男女之別,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們在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著善男信女去膜拜時,與他們性別關系極微。

    觀世音是女菩薩,但是進寺廟拜觀音的人,絕不會在念觀世音菩薩時,再加上一個女字的。

    但謝小玉給的印象絕對是尊女神。

    她在白紗隱約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征,只不過那是一種美感、一種神聖而莊嚴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發著一股聖潔的光,使人不敢逼視。

    金獅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經涌上一股虔誠,使他願意奉獻一切,成為神前的犧牲。

    謝小玉微微地一笑︰“金伯伯,你請坐。”

    金獅沒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謝小玉沒有回頭,金獅看見的只是在鏡中的影子,然而那無邪的笑容,那無邪的聲音,使他的人整個地進入一種空靈無我的狀態。

    謝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問道︰“金獅伯伯,你已經聯絡好了?”

    “是的,聯絡了,宮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見。”

    “她肯見我?”

    “本來是不肯的,後來听老奴說事態緊急,才又答應了的。”

    “娘為什麼躲到這個荒山僻野來?”

    “是為了清靜,要遠離人世。”

    “這兒並不清靜,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神奇怪誕的事,又怎能清靜得了呢?”

    “官主托名瘴癘之神,倒是嚇住了人,誰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個人人敬而遠之的神。”

    “那也不過是嚇嚇鄉下人,若是一個練過武功的人,就不會相信那種傳說,反而要來一探究竟。”

    “幾年來有過不少這種人,可是他們都染上了瘴癘之氣,陳尸谷前,就沒有人再去送死了。”

    謝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點瘴癘之氣可哄不了人吧?”

    “宮主在此與世無爭,真正的高人不會前來打擾的。”

    “是嗎?幸虧她沒有遇上丁鵬,那個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緘默。

    謝小玉回頭過來,這才看見金獅矮了半截,不禁吃驚地道︰“金伯伯,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老奴見到少宮主寶相莊嚴,不敢冒讀。”

    “哦?我有那麼大的魔力嗎?居然能使你這位魔教的長老五體投地?”

    “是的,那已經不是魔力,而是一種神力了。少官主那種神聖凜然的寶相,足以使任何人都為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嗎?”

    “據老奴想,不淪老少男女,都會是一樣的。”

    “這麼說來,我是應該用這種姿態出現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沒見過。少宮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現塵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

    謝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哦?少宮主是怎麼發現的?”

    “我還是在以玉無瑕的身份做連雲十四煞老大的時候,為了一件緊急事故,我在梳頭時把人都召進來,結果他們都跪了下來。”

    金獅道︰“少官主既然發現自己有這種天賦的能力,當善加運用才是。”

    謝小玉笑著搖頭道︰“我是有過那種打算的,但是後來放棄了。”

    “為什麼呢?”

    “自那次之後,連雲十四煞的人見了我都十分恭敬,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現在也還是不敢透一口大氣。”

    “但我卻不願意這樣。”

    “為什麼呢?少宮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輕而易舉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宮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萬死不辭。”

    “哦?如果我要你上來抱抱我呢?”

    “這個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後面硬逼你呢?”

    “老奴願挨一刀,也不敢冒讀少宮主。”

    謝小玉一笑道︰“這就是我不干的原因。我不要一個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樣。”

    金獅不禁一震︰“少宮主沒見過宮主吧?”

    “沒有,從三歲開始,你們就把我從娘那兒抱開,我就一直沒再見過她。”

    “那少官主怎麼會知道像宮主一樣?”

    “那是你們說的,從小我就听見你們說,我長得跟娘一樣,還有就是我的父親。”

    “謝大俠也說少宮主像宮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歡我、冷淡我,根本沒有把我當作他的女兒看。”

    “宮主與少宮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會有非凡的際遇,一切不能要求與常人相同。”

    謝小玉以前不知听過多少次這種論調,每次當她有所抱怨的時候,總是有人如此地勸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獅長老又說了一遍這樣的話,所得的效果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謝小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麼好哄了,她自己已經有所愛憎喜怒,而且因為他的生活比別人復雜千百倍,這樣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獅說著這一套老生常談時,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沒指望謝小玉會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時說一句該說的話而已。

    哪知道謝小玉的眼中忽然流露出異色,就像一個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向往已久的東西似的。

    “我真的是異于常人嗎?”

    “是的,少宮主天生異稟,實非常人所能及的。”

    “天生異稟,哪一種異稟?”

    金獅怔住了,他只是隨口一句話,倒不是有意敷衍,謝小玉在小的時候就表現得很特別。

    不過這種特別卻是很難對人說的。

    例如,她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有女性的蛙力,偶爾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個大男人為之著迷。

    這種著迷,硬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痴迷。

    “你跟你母親一樣,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

    這番話也只在金獅的肚里思量著,他是不敢說出來的,但是他也必須要回答。

    謝小玉問話的時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還是必須要令她滿意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自己寵成的。他跟銀龍,還有許許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被她們母女兩代牽著鼻子走,不顧一切,做出一些連自己也不敢想象的事。

    為了什麼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答案,他們也曾互相不止一次問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最通常的答案。

    謝小玉母女倆如果有什麼天生異稟,大概就是一種魔力了,一種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宮主天生具有一種懾人的氣質,使人不敢仰視,心悅誠服,俯首听命。”

    這是金獅的回答,自然是經過審慎的思考後一種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從小也具有這種能力。”

    “是的!宮主從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歸化的能力,只要是見到官主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擁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男人,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是的,謝大俠是一代劍神,也是一個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鵬一樣?”

    金獅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因此少宮主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

    “可能嗎?我們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就會找了來。”

    “那就只有毀了他。”

    謝小玉嘆了口氣︰“金伯伯,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人,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我心里一直在動腦筋,我也不會像我娘那樣優柔寡斷,這個你看得出來的。”

    “是的,少宮主比宮主當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毀不了丁鵬。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毀不了。”

    一陣沉默,金獅知道這句話不是推托,而是事實,他見過丁鵬的一刀後,對這個青年人已充滿了畏懼。

    “娘幽閉深山多年,是在修煉武功?”

    “是的,她發現自己無法征服謝曉峰時,發誓要在武功上勝過他。”

    “有這種可能嗎?”

    “宮主已多年未接觸世事,她是以從前的謝曉峰為標準,或許有越過的可能,但是謝曉峰這些年也在進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鵬會面時的情形看,則謝大俠已經到了一個新境界中,遠非宮主所能及。”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告訴她呢?”

    金獅又默然片刻才道︰“宮主從來也不肯听人勸告的,她向來只以自己的眼楮來看世界。”

    “這種樣子能夠成事嗎?”︰、金獅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們才寄希望在少宮主身上。”

    “你們認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宮主一開始就接觸廣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宮主深遠,而且少宮主又有神劍山莊良好的家世為助,的確是比宮主的機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這個謝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點用,就不能讓我娘胡鬧去毀了我父親,是不是?”

    “這個……只有少宮主自己去跟宮主說了,老奴實在是不便置喙,不過少宮主也可以放心,謝大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毀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東天一片紅霞。

    這是山中瘴氣最厲的時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卻翻騰著彩色的霧氣。

    這情景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大地似乎披上一層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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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16:11:48
謝小玉一身盛裝,帶著拘謹的金獅。

    瘴神娘娘廟前,自然而然地圍聚著許多好奇的鄉民,他們躲在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看著這位為久染瘴病沉渮不愈的丈夫來求禱的美麗少婦,是否能獲得瘴神娘娘的答應庇佑。

    三跪九叩,進香,獻犧牲,一切如儀。

    司壇為是個脾氣有點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臉上仍是那樣平板,亦沒有因為對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畢,一如往例,神案,飄落一張紙。

    一張雪白的紙,上面沒有字,要放到火,去燒過後,白紙上才會有字跡。

    通常都是藥單,告訴來求禱的人要吃些什麼藥。

    可是今天這張紙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藥單。

    少婦看了神示後,起身向谷邊的懸崖走去。

    老管家這時才上前看了一下烤過的白紙,然後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著︰“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谷邊,那少婦已縱身一躥,向谷中雲霧深處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觀看的人都“啊”了一聲,忍不住現身出來。

    老管家追,去伸手拉住一塊衣角。

    他在谷邊呆了一呆,才嘶啞著聲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帶了去吧!這叫老奴回去怎麼交代?”

    于是他也一頭栽下了山谷,換得了另一聲驚“啊”,這次不是發生在暗處了,那些人已經現身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跳進了死亡谷。

    大家涌向瘴神娘娘的祭台前,看那張紙上的字。

    “汝夫獲罪瘴神,合當染疾病而死,尸骨如何,唯舍身為本神座下侍兒,始可獲免。”

    所以她只有跳了下去。

    一個虔誠的少婦,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舍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個忠義的老僕,追隨著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這為死亡之谷又添了一樁神話,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氣氛。

    那個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那些同來的僕人都悄悄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無從查問。

    不過沒有人懷疑,因為那個年頭,正是人們對神絕端信賴的時候。

    那張烤焦的神示輾轉相傳,終于神秘地失了蹤,被送到一個地方。

    一個老人的面前。

    老人與一個老婦相對而坐,看著那張字條。老人的嘴角撇了一下,冷笑道︰“原來她躲在那個地方,難怪多年沒找著她。”

    老婦人卻道︰“主公,她既然離世遠隱,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麼能不理?我整個基業敗壞在她手上,我絕不能放過她!”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們自己本身也有錯處。”

    “我最大的錯處就是讓她活了下來,而且把她收容了下來,我早就知道那是禍水……”

    “主公,你忍心嗎?你能忘記那句刻在刀上的詩句嗎?‘小樓一夜听春雨’。那是她的女兒,說不定也是你的女兒。”

    老人目中凌厲的殺氣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惆悵,長嘆了一聲道︰“我真難以相信,一個像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會生下這樣的一個女兒。”

    老婦輕輕一嘆︰“聖與魔只有一線之隔,是你辜負了她的母親。”

    “我……哈哈,你不會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肯說,知道的人也不肯說,不過我明白那女孩子來的時候,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人見人愛。她之所以變得那樣,是我們沒有好好教導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很堅決︰“不行,我不能再容她胡鬧了!她毀了我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她毀了丁鵬。”

    “她怎麼會毀了丁鵬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麼人,就會知道那對丁鵬會有什麼影響。”

    “是什麼人?”

    “是金獅跟謝小玉。”

    “謝小玉?那不是謝曉峰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金獅拉到一起呢?”

    “我不知道,但他們之間必然有密切的關系,丁鵬曾經在神劍山莊附近劈死了銀龍。”

    老婦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雖然我並不贊成,但是多少年來我一直都是服從你的每一個指示的,我相信你的每一個指示都是正確的。你要我做什麼?”

    “夫人、你怎麼知道我會要你去做什麼的?”

    老婦人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猜?這些年來,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你卻把我叫來看這張字條,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辦。”

    老人頓了一頓才嘆道︰“是的,夫人,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銅駝去一趟才能辦得了。我的功力因為輸了一大部分給丁鵬,已經無法辦這件事了。”

    “要我跟銅駝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們兩個人出馬,而且把我們身邊的好手都帶去。”

    “那怎麼行呢!你身邊不是沒人了嗎?”

    “我身邊要人干嗎?現在我已經是個沒用的老人,沒有人會看中我了。”

    “主公,這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銀龍鐵燕雖死,還有金獅在,銅駝勉強能抵得過。至于那個賤人,只有你才能應付。他們那邊還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須把好手都帶去。”

    “我們去拼命嗎?”

    老人的臉色變得很莊重,“是的,殺無赦,一個都別放過,這也是一次清理門戶。”

    老婦還要說什麼,但老人一揮手道︰“你不必說了,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再三考慮後才下的,絕不是意氣用事。魔教即使毀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點禍害。”

    老婦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是一定會遵從的,我知道你不是輕率下決定的人。”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婦看著他,目中流露出愛情的光彩,雖然他們結合已經近六十年了,這份深情從沒減退過。

    不過,老婦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受,她發現她那永遠年輕的丈夫忽地有了老態。

    “你們放心地去吧,這個地方很偏僻,沒有人會找來的。我將親自下廚,為你們燒兩樣菜,慶祝你們勝利成功回來。”

    老人在谷口歡送著人群離去,揮手說出了這一段豪語,被送行的人都很興奮。

    銅駝高興地道︰“主公這次心情似乎很開朗,三十年來,我沒看見他這樣高興過。”

    “是的,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決定,對天美發出了格殺的命令。”

    銅駝道︰“主公早就該對那賤人下這個命令了,我已經等候這個命令多年了,終于還是等到了。”

    “銅駝,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以為天美是主公的女兒,不忍心對付她。”

    “難道不是嗎,以年齡計算,也差不多。”

    銅駝道︰“屬下知道絕對不會是的。”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知道。每個人都以為弱柳夫人是位貞節的聖女,除了主公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只有我知道她是個淫婦。”

    “銅駝,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可以這麼說,因為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她誘惑過我。”

    “你?銅駝?你那時才多大?”

    “我才十四歲,根本還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離不開男人。那天剛好所有的人都不在,她只有找到我,想盡了方法把我引誘上了床,還沒有真正沾上她,恰好主公回來了。”

    “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主公的仁厚處,他始終隱瞞了別人的缺點。那天我還記得,主公跨進了門,她就從床上跳起來,向主公哭訴,說是我欺侮她,對她施暴。”

    “主公怎麼樣呢?”

    “主公只笑了一笑,說我根本是個小孩子,血氣方剛,她又生得這麼美,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了歉,大家忘了這回事,並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動地要施暴她了?”

    銅駝低下頭道︰“事實上我那天的情景也無以自明,因為弱柳夫人誘惑男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她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撩撥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動地上鉤,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

    “主公知道她的個性嗎?”

    銅駝道︰“後來我不清楚,但是在當時他是不知情的。”

    “那他對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諒你。”

    “是的,所以我才對主公感激終生忠貞不貳。”

    “金獅他們自然也難免了,他們的年齡比你大。”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難免的,所以他們對天美會那樣地忠心護持,我想多半也是因為這層關系。”

    “你又怎麼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兒呢?”

    “因為天美的右手指有六枚手指。”

    “這又算是什麼證據呢?”

    “枝指是遺傳的,主公卻沒有枝指。”

    “宮中的人都沒有,這或許是隔上幾代遺傳下來的。”

    銅駝卻道︰“我知道有一個生有枝指、卻不是魔宮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有天來看我。”

    “那又怎麼樣?”

    “以後沒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蹤了,我們回來追索,也沒找到她的蹤跡。一直等過了四年,才有人抱了天美了來。”

    “那又如何證明呢?天美那時也三歲多了,若弱柳是那時懷了身孕。她正是那麼大。”

    銅駝搖頭道︰“我看見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懷疑。之後我回去了趟,就是打听消息去了。結果我知道我叔叔帶了弱柳私奔到我家鄉潛居。”

    “你叔叔倒是很有辦法。”

    “他本來就是個美男子,又善于言詞,懂得體貼,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我打听他們生了個女兒。”

    “就是天美?”

    “是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比較大,送來的時候說是三歲多,實際上只有兩歲多一點。”

    “這麼說來,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兒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來的時候只有兩歲多,的確不是主公的骨肉了。”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把女兒送來給我們收養呢?”

    “我叔叔原是個絕頂風流的人,可是他拐帶了弱柳私奔之後,居然循規蹈矩,一心一意地在家里守著她。前兩年還好,後來我叔叔為了要練一種武功,略為疏淡了她,她又不安于室了。”

    “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原是難甘于寂寞的。”

    “我叔叔卻不像主公那樣寬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奸情,一刀劈了兩個人,然後自己也自殺了。”

    老婦人默然片刻才輕嘆道︰“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總以為沒有一個男人忍心殺她,結果只要遇上一個就夠她受了。”

    “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為人了?”

    老婦人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總是容易了解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告訴主公呢?”

    老婦人一笑道︰“只有最笨的女人,才在丈夫面前攻擊另一個女人。多少年來,主公對我一直非常尊敬,就因為我知道如何盡一個女人的本分。”

    這次是銅駝沉默了,他對這個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只因為她是主公的妻子而已。

    她本身實在沒有什麼引人之處。

    她貌相中姿,既不特別聰明,也不很笨,不喜歡說話,從不表示意見,沒有突出的地方,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主公卻一直對她很客氣,很尊敬,這使他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時候,他常為主公叫屈,覺得主公英武天縱,實在應該娶個更好的配偶的。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位主母的可敬之處,乃是在于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度量、她的賢慧以及種種的美德,一個女人具有的一切內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終生的幸福,只可惜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

    銅駝不禁對主母又升起一層崇高的敬意。

    話題又轉回來,老婦問道︰“銅駝,那句詩,那句‘小樓一夜听春雨’的詩,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主公第一次見到弱柳夫人時,就是受了這句詩的吸引。那次我們途經江南一個農村,景色如畫,在一條小溪畔有一所草舍,里面有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吟著這首詩,立刻就吸引住了我們,于是我們循聲探望,就見到了弱柳夫人。那時她只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布衫裙釵的村姑而已,卻已是國色天香,而她似乎也為主公的翩翩豐采所吸引,就那麼一刻談話,她就跟著我們走了,拋下了她的老父。”

    “以後她就沒有再回去過?”

    “沒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記了她的父親。倒是主公還記得,叫我去探訪過兩次。她的老父正值窮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筆金銀;第二次再去探望,見他已經運用那筆財富置買了田產,營居了新房,更還娶了個續弦的女子,日子過得很好,主公才不叫人去了。”

    “為什麼呢?”

    銅駝道︰“以我們那時的環境,正是如日中天,一個尋常的百姓人家跟我們沾上關系,並不是好事情。”

    老婦輕輕一嘆,道︰“主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處處都為人著想,這樣的一個人,並不適合擔任教主的。”

    銅駝道︰“主公在處理教務時,卻是一絲不苟的。”

    “是的,他必須如此。平心而論,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視為旁門邪教是有道理的,它本身有許多規條以及許多練功的方法都是邪惡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革,以一正別人對魔教的視听,才訂下了許多嚴厲的規條約束教中的子弟,也因為這,才引致許多人的不滿,而導致眾叛親離。”

    “也不能那麼說。直到現在,主公仍然有許多忠心追隨的部屬。”

    “那已經很少了,這些人都是向往本教神奇的武術,希冀得到傳授才投身進來的。”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主公為什麼要把那句詩刻在刀身上呢?”

    “這個屬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蹤了之後,主公有段時間很暴躁,殺了不少人。”

    “那樣的一個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難忘的,別說是主公,連我也感到悵然若失。”

    銅駝想了想道︰“主公雖然因為弱柳夫人之失蹤而感到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而遷怒是不對的,他把那句詩刻在刀上,就是為了遏制自己的脾氣。有好幾次我看見他拔出刀來瞥見了上面的詩句後,就把怒氣息了下去。”

    “大概就是那個原因吧!自此之後,他的刀法也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出手一刀,威猛絕倫,使本教的名聲也更為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

    “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的擴展是太快了,已經凌駕于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為發展太快,主公無法每件事一一親視,才叫金獅他們各負責一方,他們都為本教樹下許多強敵。”

    老婦人輕輕一嘆道︰“是的,主公在事後檢討得失,他並沒有怪人,認為那是自己的過失。”

    “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銅駝,你還不了解主公嗎?他真是那種諉過于部屬的人嗎?他是教主,自然應當負起一切失敗的責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是一個自視極高的人,一向自認為天下無敵,但是他那天的確是敗在謝曉峰的劍下。”

    銅駝也不作聲了。

    “主公限于資質,知道自己此生再無進展了,那一刀雖厲,但是再也無法強過謝曉峰了,這才是他真正灰心世事、不再求東山再起的原因。沉郁多年,他終于找到了丁鵬,這個年輕人的資質是千載難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那人可以算是不錯,听說他的進境已經超過昔日的主公了,銀龍、鐵燕,都只在他一刀之下碎尸斷臂。”

    老婦人點點頭道︰“是的,主公也分析過了。銀龍碎尸不足為奇,鐵燕斷臂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因為他已經能控制那一刀,隨心所欲地收發了,也就是說︰他已經使這一刀脫出了魔的範疇,而進入聖的境界了。”

    “主公還不能控制它?”

    “不能,終其一生,他只有在魔的範圍內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卻仍然無法控制它。”

    “本教在丁鵬手中可以興起了。”

    “這是主公的希望。”

    “那為什麼還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給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為要兼理教中的事務分了心,才限制了自己的發展。本教的武功速成而難進,越到後來越難以進步,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分心,所以主公才讓他自由地發展,不要他分半點心。”

    “主母,我們這一次進剿天美,也是為了丁鵬?”

    老婦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雖然這麼說,但我相信不是的。”不是的?”

    “據我所知,丁鵬日前的境界,已經不虞任何的傷害了。主公所以要這麼做,目的在于把魔教殘留在世上的一點邪惡徹底消除,將來交給丁鵬的是一個干干淨淨的門戶。”

    “主公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谷里,忽而有一種落寞之感,他感到從未像此刻這樣空虛過。

    谷中重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幾個剛入門的弟子操持著雜務,若一旦真要被人摸進來,一點抵抗的力量都沒有。雖然他說過,這個地方很隱蔽,沒有人能找得到,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的靠不住。

    一個很多人的組合,絕對無法藏得非常隱蔽,何況他的敵人都有著比獵狗更靈敏的鼻子。

    多少年來,他之所以能夠很安全地保護自己,主要還是靠著雄厚的實力。

    幾千名絕頂的高手把守著重要的門戶,小股的敵人絕對無法侵入。

    大股的敵人,老遠就發覺了,立刻可以躲避,但是現在,那些人都走了。

    谷中的防務已經可以說等于完全沒有了,現在只要是一個二流的高手,就可以輕易地進入了。

    唯一能保護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為了成全丁鵬,他不得不將自己畢生專修的功力完全灌輸給那個年輕人。

    雖然在事後,他仗著一些神奇的練功心訣與一些靈丹的輔助,勉強地把功力練到恢復三成。

    三成的功力夠應付外來的侵害嗎?這句話立刻受到了考驗,因為他看見了三個人,三個不應該是谷里的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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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逆襲

    兩個女的他認識,是遣出去侍候青青的侍女︰春花、秋月,那個男人卻從來沒見過。

    老人覺得很意外,但是也沒有太驚奇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春花、秋月,你們怎麼來了?小姐好吧?”

    春花笑道︰“小姐是否安好,婢子不太清楚。”

    “你們怎麼會不清楚?你們不是侍候小姐的嗎?”

    秋月也笑道︰“小姐把我們撥交去侍候這位柳大爺了,所以婢子不清楚小姐的現狀。”

    “那……你們到此地來干什麼?”

    “小姐給我們的命令是跟定這位柳大爺,到哪兒都半步不離。柳大爺來了,我們也只有來了。”

    老人的目光從來也不看向那個男的,只是冷笑道︰“那一位柳大爺是什麼人?他夠資格在我面前稱大爺?”

    那個男的這時才一躬身笑道︰“晚輩柳若松。”

    老人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卑夷之色︰“無恥鼠輩!”

    柳若松一點都不生氣,笑笑道︰“晚輩不否認是鼠輩,但前輩也高不到哪幾去,城狐社鼠,大家都差不多。”

    老人卻生氣了,一個像柳若松這樣的鼠輩,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憑,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憤極而指著他喝道︰“滾,滾出去!”

    柳若松一笑道︰“得到了晚輩所要的東西,晚輩自然會走的。”

    老人伸手去拉一根掛在門後的絲繩,那是叫人的鈴繩,等閑弟子未經召喚是不準入內的。

    春花笑道︰“老爺子您要做什麼,吩咐婢子好了,婢子等侍候您,總比他們周到些。”

    秋月也笑道︰“也許我們笨手笨腳的,難當老主人的意,但是我們至少還活著,活人一定比死人強一點。”

    老人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三個人能長驅直入,外面人一定是遭遇到不幸了。

    他的眼楮盯在那兩個女的身上,目光如劍,使她們有著不大自然的感覺,然後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跟金獅串通在一起的?”

    秋月笑道︰“很久了,我們原來是隸屬于金獅長老屬下的,後來才改調進來侍候小姐。”

    老人的心一沉,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你們換了個環境可以變得好一點了,可是現在看來,你們仍然是自甘下流。”

    春花笑笑道︰“老爺子,這話可不應該從您的口中說出來。我們投入本教,做些什麼事,原是您老人家指定的。”、“可是我後來不是向你們宣諭過,叫你們棄邪而執正的嗎?”

    秋月笑道︰“是的,您說過,可是您沒有告訴我們什麼是正道。”

    春花道︰“您更沒有教過我們如何去就正道。”

    老人怒道︰“怎麼沒有?我說過本教以往的一切全都是邪惡的,要你們屏棄過去的一切,自己約束自己。”

    秋月笑道︰“老爺子,我們花了十年的功夫學會了本教的種種魔功,您卻只用一句話來叫我們改變,這怎麼可能呢?”

    老人一嘆道︰“我知道的確是很難,但並非不可能。要從魔教的邪惡影響中脫離出來,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自我的約束與控制,一切都要靠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助你們,但是本教確有很多人靠自我拔了出來。”

    春花一笑道︰“我知道,那些人一直都追隨在老爺子身邊,是老爺子忠心耿耿的弟子。”

    老人欣然地道︰“不錯,由此證明魔教並不是一定邪惡的,我們照樣可以潔身自愛,為世所敬。”

    秋月笑道︰“或許有這種可能,可是我們姐兒倆卻沒有這種機會。”

    老人一怔道︰“沒這種機會?你們的機會更多,我把你們派在青青的身邊,叫她督促你們……”

    秋月笑道︰“小姐是本教唯一的聖女。”

    老人道︰“是啊,她始終沒有接觸到本教的邪惡,你們跟著她,該有更多向上的機會。”

    春花一笑道︰“小姐自己是聖女,卻沒有教我們如何去做聖女。她派給我們的仍是一些邪惡的工作,例如叫我們去侍候這位柳大爺。”

    “她叫你們去侍候這鼠輩嗎?”

    春花道︰“那倒不是,她只是叫我們監視柳大爺,不過老爺子您也知道,這位柳大爺卻是世上最邪惡的人。”

    秋月笑道︰“可不是嗎?他雖然不是本教的弟子,卻比本教中最邪惡的人還要邪惡一點。讓我們去對著這麼一個人,就像叫兩只饞貓去守著一尾肥大的鮮魚,那還能忍得住不偷腥嗎?”

    老人看著她們,沉痛地嘆了口氣︰“罷!罷!自作孽,不可活。老夫對你們兩個人,實在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秋月笑道︰“老爺子如果有教訓,我們倒是很喜歡听的,因為今後聆听老爺子教訓的機會不多了。”

    老人望了她們一眼,忽然道︰“金獅要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兩個女孩子一時躊躇難答。老人又是一嘆道︰“其實我根本不必問,自從他們明目張膽地背叛我之後,他一直就在尋找我的下落。”

    秋月道︰“老爺子說對了,您活著,對他們而言,就如同是芒刺在背。”

    老人仰天大笑道︰“他既有你們做內應,想能很容易找到我的下落,不知他們為何不來殺死我呢?”

    秋月笑道︰“他們不敢。您老人家那雷霆一劈之威,除了劍神謝曉峰之外,沒人能撐得住,而謝大俠自從那次一戰之後,也很少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了。他們找不到一個能夠與您相杭衡的人,自是不敢來驚動您。”

    春花笑道︰“何況除了您之外,還有不少受教于您的門人弟子,也都不是好相與的,所以他們盡管對您十分的忌諱,卻也不敢輕易地來看您。”

    老人一笑道︰“那麼今天呢?他怎麼又敢了?”

    春花微笑道︰“今天他也沒來,他到天美公主那幾去了,是伴著少主一塊兒去的。”

    “少主?少主又是誰?”

    “是天美公主的女兒。”

    “天美有了女兒?她居然會嫁人生了個女兒?”

    “天美公主並沒有嫁人,但的確生了個女兒,她把一切都交給那個女兒。”

    老人“哼”了一聲道︰“這倒很不容易,她居然肯不顧自己的名份,跟人私生了一個女兒,那個男人一定很了不起。”

    “是的,那就是謝曉峰謝大俠。”

    “什麼?是謝曉峰?”

    “不錯,除了謝曉峰之外,還有誰能令天美公主動心呢?”

    老人的臉上充滿了憤怒之色,厲聲道︰“難怪謝曉峰會在那一次找上我,哈哈……謝曉峰啊謝曉峰,你徒具俠名,卻不過也是個不明是非的好色之徒而已。”

    秋月道︰“老爺子,您應該明白天美公主的能耐。她要是施展起媚術的時候,沒有一個男人能逃得過的。”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不錯,她裝一本正經的時候,誰都會被她的無邪所惑。老夫若不是當年輕信了她的蠱惑,又何至于將本教弄得支離破碎,眾叛親離!”

    秋月笑笑道︰“不過老爺子能夠在她的魅力下振拔出來,已經算不容易的了。”

    老人只有苦笑了。春花道︰“謝大俠後來也發現了她的用心,一怒之下離開了她。世上也只有你們兩位是主動地離開她的。”

    老人似乎頗為安慰地道︰“謝曉峰後來也離開她了,這證明世上畢竟還有不為色動的男人。不錯呀不錯,謝三少爺這神劍之名,畢竟不是虛擁的。”

    先前他還在對謝曉峰譏笑不齒的,一轉眼之間,又開始對謝曉峰贊美了。

    不過這贊美之詞出之于老人之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由此可見,要離開那個女人是需要很大的毅力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秋月道︰“天美公主因為在老爺子與謝大俠身上兩次失敗,認為奇恥大辱,居然自毀了容貌,幽閉在深谷,專練武功絕藝。她發誓要有一天以真正的功夫來勝過你們,征服天下。、老人哈哈一笑道︰“雄心可嘉,不過她是塊什麼料子我很清楚,要想在武功上勝過我跟謝曉峰,此生是絕無可能的了。”

    “這個倒不清楚。天美公主自從幽居深谷之後與外面整個地隔絕了,只有金、銀二位長老偶爾去探視一下,他們對她仍是忠心耿耿的。”

    老人道︰“天美對人是有她的一套,這個我自承不如。她能把金獅、銀龍從我身邊拉了過去,乍一听聞,我都難以相信。我以為最可能叛變的是鐵燕夫婦,那兩口子最不安分。其次該是銅駝,因為他最桀驁不馴……”

    春花笑道︰“據說天美公主在銅駝長老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銅駝長老對老爺子太尊敬了,始終不敢接受,使得天美公主一直罵他是奴才胚子。”

    老人嘆息了一聲道︰“銅駝對我的忠心使我很感動,但是他太死心了,天美的種種暗中陰謀,他為了怕我傷心,不肯告訴我。我若早知道天美在謀取我的霸業,結局又何至于如此!”

    春花笑道︰“不過天美公主的雄心成功的希望很少,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謝小玉身上。”

    “謝小玉就是天美跟謝曉峰的女兒?”

    “是的,謝大俠跟天美公主的事,江湖上知者極少,可是他對這個女兒倒沒有否認,因此謝小玉兼有天美公主的班底,又加上神劍山莊的聲望,倒是頗有一番作為。”

    “那個女孩子怎麼樣?”

    “很不錯,她既有謝曉峰的聰明,也兼具了天美公主的美麗與噬力,在神劍山莊顛倒了不少世家公子,要征服武林倒是不太成問題。”

    老人卻充滿自信地笑道︰“盡管她能征服天下,卻征服不了丁鵬。”

    春花一笑道︰“這倒是,謝小玉在丁公子手中幾次吃了虧,差點沒把神劍山莊給翻了過來,所以金獅長老陪著她到天美公主那兒去求援去了。”

    “天美重出,又能奈何得了丁鵬嗎?”

    “這個婢子等倒不清楚,但是听說天美公主在這幾年窮研魔教秘籍,頗有心得。”

    老人“哼哼”冷笑道︰“那些功夫都是在老夫手中騙了過去的,老夫還會不清楚嗎?那還能練出什麼通天的絕藝來?充其量也不過跟老夫不相上下。要想追上丁鵬,她除非是脫胎換骨了。”

    春花忽然很感興趣他說道︰“老爺子,丁公子的造詣競能高過您幾十年的潛修,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老人一笑道︰“這也沒有,不過丁鵬的武功造詣大部分得之天成。”

    春花道︰“丁公子以前的技藝平平,看不出他的天賦有什麼過人之處。”

    老人笑道︰“他不是個學劍的人,所以他在劍招上只能小有所成,但他卻是學我的刀法的最佳入選,再加上他某些遭遇、天性,乃使他的成就達到了無人能企及之境。”

    他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脾氣,跟兩個丫頭居然談得十分高興,完全忘記他們敵對的立場了。

    但是這時候,旁邊有個人卻不耐煩了,冷冷地發出了一哼。

    那是柳若松。

    這家伙的膽子居然大了起來,此時此地居然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冷哼。

    他憑的是什麼?

    老人立刻听見了那一聲冷哼,不由怒聲道︰“你哼個什麼鬼,此時此地,難道還有你出聲的份?”

    柳若松笑笑道︰“前輩雖然看不起晚輩,但晚輩倒還不像前輩所想的沒出息。”

    老人仍是冷冷地道︰“金獅要你們來殺老夫的嗎?”

    春花笑著說道︰“婢子們怎麼敢對老爺子如此無狀?而且婢子們這次也不是奉了金獅長老之命而來的。”

    “不是?”老人問。

    “不是!”春花回答。

    老人點點頭︰“我想也不可能。金獅明明是上天美那兒去了,老夫的消息應該不會出錯的。”

    春花笑道︰“不錯,不但金獅長老上天美公主那兒去了,還有老夫人跟銅駝長老也帶著大批的高手上那兒圍剿去了。這次相逢,一定會是場很激烈的火拼,敗者固是全軍覆沒,但勝者也好不到哪幾去。”

    老人忽地一驚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春花一笑道︰“婢子哪有這麼大的本事?這都是柳大爺打听出來的。他這個人別無可取,但打听消息的本事可大得很。”

    柳若松一笑道︰“晚輩若非得知谷中精銳盡出,也不敢貿然前來的。這些年來,魔教雖已沒落,但是前輩身邊的那些力量,仍是無人敢于輕櫻其鋒的。”

    老人冷冷地道︰“你們的來意是什麼?”

    柳若松道︰“一來是瞻仰前輩的豐采。”

    老人怒道︰“巧言令色,是老夫最討厭的人!”

    柳若松道︰“再者,是有一件小事來向前輩商量的。”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商量的余地。”

    “前輩別把話說得太死了,說是商量,不過是晚輩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居然來向老夫提要求?”

    柳若松道︰“晚輩說要求,只是把話說得好听一些,其實是來為前輩盡力,幫前輩的忙的。”

    “老夫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柳若松笑道︰“縱然不能算幫忙,也對前輩有好處,晚輩想請前輩將神刀之秘相授。”

    “什麼?你說什麼?”

    老人真的吃驚了,這個卑劣無恥、聲名狼藉的鼠輩,居然敢來要求神刀之秘。

    柳若松卻說得很肯定︰“我要學魔刀之秘。”

    “你知道什麼是魔刀之秘嗎?”

    “知道,那是魔教的一項最高的武學,魔刀一出,當者必死,除了神劍謝大俠外,世上還沒有人能抗拒這一刀的威力。”

    老人哈哈大笑道︰“這一刀若是出自丁鵬之手,謝曉峰也未必當得了。”

    “這一點謝大俠自己也承認,所以丁公子找上神劍山莊挑斗劍神,兩個人雖然沒有打得成,謝大俠卻沒有說自己能接得下這一刀。”

    “你既知這一刀之威,居然還來向老夫要求神刀之秘!”

    “晚輩的眼界一向很高,若非這一刀威力無儔,再晚還不屑于求呢。”

    “柳若松,你的腦筋是否有問題?”

    柳若松笑道︰“這可以問兩位姑娘。晚輩在有些地方或許已有力不從心之感,但是腦筋卻好得很,絕沒有半點問題。”

    “那你怎麼會想到來向我求魔刀之秘?”

    “因為前輩是唯一懂得魔刀之秘的人。雖然有幾個人學會了這一式刀法,但是他們只知道如何使用而已,卻無法教給人如何去練成這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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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16:17:18
“你知道得還真不少。”

    “晚輩一直都在關心這種事,方今武林中的動靜大勢,再沒有人比晚輩更清楚了。”

    秋月笑道︰“這一點他倒沒有吹牛。老爺子,包括五大門派在內,各家各人的動靜虛實,沒有一個人能漏過他的眼楮的。”

    柳若松笑道︰“晚輩雖是名望不太高,卻有不少知心朋友散布于天下各處,他們對晚輩都很熱心,任何晚輩想知道的消息,都不吝相告。”

    “在我門中也有你的人?”

    柳若松道︰“要不然晚輩怎麼能來得恰到好處呢?”

    老人一嘆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現在晚輩也沒有放棄那股雄心。”

    “你還想有重振雄鳳的一天?”

    柳若松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認曾經在丁公子及青青小姐的手下栽了個大跟頭,但是這件事卻對我只有好處。”

    “哦?”

    “我在失敗之後的表現實在太羞愧,以至于稍微有點名氣的人都對我不屑一顧,因此不再會有人注意我了,而在以前我的萬松山莊卻又太出名了,出名得令有些人感到不安。”

    老人道︰“這兩下相較的寒熱,那種刺激與打擊倒虧你受得下來。”

    柳若松悠然地道︰“能成非常事業的人,一定要具有非常的耐性。”

    老人忽然對柳若松有了一種新的感覺與看法,那感覺使他的背上像有條蛇在爬著似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又“哦”了一聲。

    柳若松輕輕一嘆道︰“萬松山莊一敗,我似乎失去了一切,連萬松山莊都已不保。”

    老人終于點了一下頭道︰“難道你並沒失去一切?”

    柳若松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笑道︰“一分努力,一分收獲,我為了建設萬松山莊所下的努力,幾乎是用盡了心,又豈會那麼容易失去的?”

    老人忍不住點了一下頭道︰“你是個聰明人。”

    柳若松笑笑道︰“聰明倒不敢當,但我絕不是笨蛋。只是我在丁鵬對我的報復行動中,卻笨得比豬八戒的媽媽還不如。憑良心說,我柳若松又怎會做那種笨事,吃那種悶虧,上那個大當?”

    老人無法不承認︰“你不會。”

    柳若松道︰“那時萬松山莊的存在已經使人感到不安了,許多有名氣的人都借故前來攀交,我就知道這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借了那個機會,將你的實力隱了起來。”

    柳若松一笑道︰“我的實力從來也沒有顯露出來,我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可是再小心也總有引人起疑的時候。丁鵬來找我復仇,對我是個絕妙的機會,一個把別人注意力抹除的機會。經過那次之後,沒有一個人會認為我有出息的了。”

    老人想了一下道︰“那倒不盡然,就有人在我面前說過,你是個很不簡單的人。”

    “可是前輩並不相信。”

    老人吐了口氣,無法否認。

    柳若松笑道︰“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了解丁鵬的底細,知道丁鵬娶了前輩的孫女兒,也學成了前輩的魔刀一擊,估量自己絕對無法是他的對手,既然打不過,就只有認輸。”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這一輸的代價卻未免太大。”

    柳若松搖搖頭道︰“我倒不覺得,何況我並沒有太大的損失,甚至于連萬松山莊都沒離開,我還是住在那兒。”

    “但是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呢?”

    “我青松劍客之名原是靠著我的一柄劍建立起來的,因此,只要我能站起來,仍然能使他們再度尊敬我。’”卻不是每一個人。”

    柳若松一嘆道︰“有些人從來也沒有把我放在眼里過,我並不希罕他們看得起我。”

    老人沒話說了,想了一下才道︰“你怎麼知道你一定能活得下來?”

    “我不知道。”

    “假如丁鵬一刀把你劈成兩片呢?”

    “這是我必須冒的險,而且也是我唯一可行之路,因為那時我就是全力一拼,也擋不住他那一刀之威。打既打不過,我只好賭一下了。世上原沒有十拿九穩的事,多少總要拼一下運氣的。”

    “你的運氣的確不錯。”

    柳若松笑道︰“是的,我知道丁鵬絕不會殺我。因為,他跟我不是同一類的人,但是他肯答應收我做徒弟,卻實在出我意料之外。這一個意外,使我原已準備放棄的萬松山莊都保住了,這不能不說是運氣了。”

    “你以為萬松山莊還是你的嗎?”

    “是的,我原來是莊主,後來是總管,只是換個稱呼而已,人員、房屋、園林都沒有變動,我仍然可以就近照顧的。”

    “總管跟莊主絕不一樣。”

    “可是在那些人心中明白,我仍然是他們的莊主。”

    老人終于嘆了口氣道︰“柳若松,你是哪一種人?”

    柳若松聳聳肩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世上還沒有出現過我這種人,以後恐怕也不會多。”

    老人又想了一下才道︰“你要我的刀法?”

    “是的,萬請前輩賜予。”

    “你學這種刀法,絕對無法超過丁鵬。”

    “這個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前來相求了,若是我勝過丁鵬,前輩說什麼也不會傳給我的。”

    “我把刀法給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有的,我能替前輩報仇。”

    “替我報仇?”

    “是的,前輩的夫人帶著銅駝長老以及門中的精英去進襲天美公主了,但我知道他們一定無法活著回來。”

    老人神色一動。柳若松道︰“也許能逃回一兩個人來,但是魔教一脈卻會因此而斷……”

    “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失敗?”

    “不但我知道,金獅他們也知道。他們是故意泄漏行藏,引誘前輩的人去的……”

    “要消滅我的那些人並不容易。”

    “前輩別忘記了,各大門派無不視前輩若芒刺在背,有這樣一個機會削弱前輩的力量,他們怎麼肯放棄呢?”

    老人的臉色這才有點變了,隨即坦然地笑道︰“讓他們殺好了,老夫原準備全給他們殺光的。”

    柳若松笑笑道︰“我知道前輩對造就丁鵬下了不少心血,可是前輩應該想到沒有了前輩的暗中支持,丁公子不是太孤單了一點?”

    “他一個人的力量也足以抗拒天下。”

    “話固然不錯,可是丁公子並不是嗜殺無度的人,他有那麼多的敵人,實在也不是好事。”

    老人在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柳若松笑著道,“我對那些人也很討厭,我可以為前輩你出口氣,去除掉那些人,只是我的力量怕不太夠。”

    老人道︰“看樣子我是必須要把魔刀傳給你了?”

    柳若松一笑道︰“晚輩絕不負所托,而且前輩還可以放心的是,我已當眾拜了丁公子為師。且不管這種師徒關系是多麼地不實在,我絕不會成為一個殺師的逆徒而招致天下的不齒。”

    老人想了一下才道︰“柳若松,若是在昨天有人說我會把神刀秘傳給你,老夫會笑掉滿口的牙齒,可是今天,老夫居然就做了這件最荒唐的絕事。”

    他轉身進了房間,很快就出來,取出薄薄的一卷小冊子交給了柳若松,道︰“拿去,能夠練成多少,要看你的造化了。再者,你只能練這種刀法,卻與我魔教沒有什麼關系。”

    柳若松接過了冊子,看了一眼,臉泛喜色,彎腰躬身作謝,然而有一柄劍迅速由他袖中探出,刺入老人的咽喉。老人也沒有躲,坦然受劍笑道,“好,柳若松,如果沒有這一劍,柳若松就不是柳若松了。”

    好像這已經是他意料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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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兵解

    銅駝滿身流血,手擎著大刀,像瘋狂一般的沖出了山谷。

    他的銅甲,不斷地向下滴著血,大部分是敵人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在各大門派齊集的好手群中突圍沖殺出來,那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銅駝卻做到了。他的體內有一股力量在激發著他,使他勇猛有若天神,護衛著他的主母沖出了重圍。他是用身體去擋住敵人的劍,然後再用刀將敵人劈成兩片。

    他身上的銅甲是可以抵御刀劍的,可是他的那些對手個個都是關內精純的高手,他們所用的劍器也都是百煉情鋼所鑄的利器,所以仍然能刺穿銅甲,刺準他的身體,而後才倒下去,分成兩片向兩邊倒下去。

    因此當他們兩個人沖出重圍後,對方雖然還有將近一半的好手,卻沒有人敢追下去。再強的高手,也被他這種戰法嚇寒了膽,那已經不是拼斗了。

    招式、劍法似乎都沒有用了,三歲的小孩子也能拿一柄劍刺中銅駝,即使是個瞎子,也不會刺偏,因為銅駝的身材高出別人兩個頭,寬出別人一倍,這麼大的目標,還會刺不中嗎?

    可是再強的高手,也要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因為他的刀是無敵的,那一刀劈下來的威力更是無敵的,何況還有那位老婆婆。

    這些人都沒見過這位老婆婆,也都不知道她是誰。

    她手中沒有刀,只有一根龍頭拐,可是這根鐵拐在她手中的威力,與刀劍無異。

    魔刀是把人一劈為兩半,這根魔杖卻把人攔腰掃為兩段,平整如削,當者絕無幸免。

    兩個人沖了出去後,回頭望了一下山谷。

    這片山谷離他們原先隱居的地方並不遠,不過才三十多里,還沒有離開山區。

    可是他們卻遇到了伏擊,各大門派的高手以及一些昔日魔教中的叛徒,居然像是算準了他們的行程似的,早就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無數的急箭,千百顆擂石,殺死了一半的人,然後就是一陣瘋狂的屠殺。人在那個情形下,就如同瘋狂一般,找到了一個對象就想使對方倒下去,然後再去找第二個對象。

    終于,他們帶去的弟子們一個個地倒了下去,但是圍攻他們的敵人亦沒有佔到便宜,倒下的更多,幾乎是他們的三倍。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敵人的人數比他們多出六七倍,縱然損失了三倍于他們的人員,仍然還有一半,而他們卻是全軍覆沒了,只逃出兩個人。

    老婦望著谷中一片殷紅,淒然地搖搖頭︰“銅駝,你的傷怎麼樣?”

    銅駝忍不住跪了下來道︰“屬下無能,屬下恨不能戰死在當場。”

    老婦輕輕一嘆︰“你知道我們不能死,我們還有更重大的事要活著去做。唉!這一次可真把我們給敗慘了,比上一次更慘,可憐那些弟子,多少年來忠心耿耿地跟著我們,現在都完了。”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主母,我們剛離本谷就受到了伏擊,對方已經埋伏在等著。”

    老婦點點頭道︰“不錯,看對方排出的人手,都是門中的高手,陣容之堅強尤甚于二十年前那一戰,可見他們是存心要消滅我們的。”

    銅駝道︰“對方已預知我們的行蹤。可見我們的人里面,定有叛徒泄漏了消息。”

    老婦嘆了口氣︰“銅駝,不要這樣想,在今天一戰中,我們所帶的人員中,還有沒有活著的?”

    “這個……屬下沒有看見。”

    “我也沒發現。每一個死得都很壯烈,斷頭裂腹,每個人都是在我們的眼前咽氣的,因此,我相信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子……”

    “那只是對方不讓他們活下去,殺了滅口。”

    “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為本教而死的,因此,他們的忠誠已無可疑。”

    銅駝不禁默然,片刻後才道︰“主母,我們怎麼回去見主公呢?”

    老婦沉聲道︰“我們不回去。”

    “不回去?”

    “是的,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敵人既然設伏在我們門口等著,他們也會找到我們的窩里去的。”

    “那就糟了!谷中能夠一戰的弟子都出來了。”

    “敵方既是有備而來,我們不出來也是一樣,最多要對方多付一點代價而已。”

    “那麼主公呢?”

    老婦的臉上一陣黯然,片刻後才道︰“若是主公未將功力轉輸給丁鵬,他自然可保無恙,現在就難說了。”

    “那麼我們快回去看看呀。”

    “不能去,如若谷中出了事,我們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還會陷入另一次陷阱,要脫身就難了。我們雖然遭遇了各派的高手,然而他們的掌門人以及一些長老都沒有來,否則你我想脫身還不容易呢。”

    “主母的意思是我們不管主公了?”

    “是的,我們有我們的工作。”

    “若是主公遇害,我們除了報仇外,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工作?”

    “銅駝,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了解主公的為人與心性,他豈是計較私怨小仇的人。”

    銅駝默然。老婦莊然道︰“主公最大的遺憾就是本教的道統在他手中而終……”

    “那不能怪主公。”

    “可是主公卻不能不這樣想,本教數百年的道統不能至此而終,一定還要繼續下去,現在這責任就落在你我的身上。”

    銅駝愕然地望著她。老婦又道︰“主公對我們這一次出征,早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我們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員,他要我們不必回去了”“上哪兒呢?”

    “另一個地方,那兒有兩位本教的長老,率領了十幾個年輕弟子。”

    “屬下怎麼不知道……”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主公直到昨夜作了最後的決定後,才告訴我地點。那兩位長老輩份很高,還是主公的師叔。”

    “他們才只有十幾個人。”

    “十幾個人已經夠多了,人一多就難以隱身了。這十幾個孩子各人專攻一項本門的絕招,他們也是本教異日崛起的根苗,我們必須去照顧他們。”

    “不是有兩位長老嗎?”

    “唉,銅駝,他們是主公的師叔輩,你想想該是多大歲數了,隨時都可能去世的,可是那工作卻不能停頓,因此我們必須去接替。”

    銅駝想了一下道︰“主母,請恕屬下固執,屬下必須回去看一下。”

    老婦人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對主公的忠心,不得確訊你是不會安心的,那你就回去看看。”

    她沉吟一下又道︰“記住,谷中如果平安無事,你就向主公報告經過,說我已經先去了。當然這是最好的想法,只怕可能性不大。”

    “不會的,主公吉人天相……”

    老婦黯然道︰“銅駝,主公不但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丈夫,我難道不比你更關心他?只是我們必須冷靜,主公盼望我們的是繼續他的責任。”

    銅駝跪下叩了個頭道︰“主母,屬下無法做到主母這樣的修養,而且屬下加入本教,乃是為了迫隨主公,屬下這一生,也是為主公活著的。”

    老婦又是一嘆道︰“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拿出令符來,命令你跟我走,不過有句話你必須記住,你去到谷中,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留下性命。”

    “屬下記得。屬下怎麼來找主母?”

    “如果你看得見主公,他自會要你來找我。如果找不到他,你就去找小姐,以後跟著丁鵬吧,我去的地方不能告訴你,也不能讓你去找我。”

    “那屬下以後就不再見得到主母了?”

    “不,等本教將要重振雄風之日,我自然會來征召你,那時我們自然不必再躲人。”

    銅駝又叩了個頭,當他抬起頭時,老婦已經轉身走了,她的背影看來雖是瘦弱,但是步伐堅定。

    銅駝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份敬意,一種對偉大的人的敬意,不管他是男人或是女人。

    銅駝走向谷口時,心中已有不祥的感覺,因為谷口兩邊守衛的弟子,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了。

    但是他們卻死得很平靜,沒有一點驚恐。致死的原因是咽喉上一劍,洞穿氣管。

    那雖是致命的部位,但挨上一劍,至少也應該有痛苦之狀。

    何況谷中還有著不少的機關布置,似乎都沒來得及發動。

    這證明了一件事。

    凶手的人數不多,否則谷中的弟子一定會因驚恐而發動機關阻止的。

    凶手一定熟悉谷內布置,至少是屬于自己人,才會知道谷中布置的情形而加以趨避。

    凶手能夠俏俏地進來,武功一定很高。

    他先用不知不覺的手段制住了他們的穴道,然後再在咽喉上刺一劍。對一個已無抵抗力的人都能下這種毒手,那一定是個很狠毒的人。

    每個人都是穿喉一劍,但是認位極準,劍口的大小深淺如出一轍,這人的劍法一定奇高。

    這些弟子武功並不高,入門也不久,實在沒有必要殺死他們的,除非是凶手怕被他們認出了面貌。

    銅駝在檢查了第四十九具尸體之後,已經大致能獲致上面的結論了。

    他的身材雖然高大魁偉,頭腦卻很靈活。

    四十九,是谷中剩余弟子的數目,已經完全波人殺死了,俱出一人之手。

    銅駝的心已經下沉。他佩服主母的決斷,不再回來看一遍,似乎知道老巢已無可幸免了。

    谷中的弟子都已死絕,那麼主公的存亡也不見得樂觀了。

    銅駝的心中充滿了悲憤,他發誓要找出這個凶殘狠毒的凶手。

    不會是五大門派的人,他們已經明目張膽地跟魔教作對,不怕人知道,也無須滅口了。

    也不會是金獅他們,他們也已經公開叛離,無須顧忌了。

    這個人要從在身邊的人中去找,不過也不會在自己的身邊,因為魔教的人已經死無 類了,對方用不著隱藏身份了。

    因此,這個人一定是在丁鵬或是青青身邊的。那會是誰呢?銅駝幾乎沒有費精神就想到了那個人。

    除了他之外,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萬段!只要是為這些人復仇,即使拼上我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

    他沒有把主公的仇也算進去,因為他知道這個人雖然狠毒,卻還無法殺死他的主公。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發動了谷中的機關埋伏。因為谷中並不暖和,那些敵人也還沒有來。

    這些弟子已經為魔教獻出了他們的生命,他不能讓他們的遺體再受到傷害。

    因為他明白,自今天一戰後,他們與五大門派的仇結得更深了。如若讓五大門派的人進來,恐怕連尸體都不會放過的。

    漸走漸深,他的心卻沉得更厲害,雖然他沒有看見主公的尸體,卻看到了地上有一灘血。

    血並不多,但這個地方卻是弟子們所禁止前來的,因此這必然是主公的血。

    不可能是別人的,因為血跡向前蔓延著,一直滴到牆前為止。

    這表示受傷的人到這兒來過,然後就消失在這堵牆之後。

    銅駝忍不住跪了下來,只有他一個人明白,這堵牆之後是什麼。

    因為老人曾經將他一個人帶到這幾來過,而且指著一個不太明顯的按鈕道︰“銅駝,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到這兒來找我。如果我因為種種的原因,或在別地方,你要記住,一定要把我送到這個地方來。”

    銅駝當時沒有問什麼原因,他已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因為每次遷徙搬家,主公總是要他背負著一個箱子,一口大而沉重的箱子。

    到了一個地方,一定布置一間密室,把這口箱子鄭重地藏進去。

    箱子里面放的是什麼,只有銅駝知道,因為他曾經幫主公布置過密室,將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件地捧出來,供放到固定的地方去。

    那些東西在別人的眼中是一錢不值的,若是被膽小的看見,還會嚇一大跳。

    那只是一個個的骷髏頭,一共有十二具之多,每一具上都寫了些奇怪的文字。

    那是天竺文,看得懂的人很少,而銅駝卻是很少的人中之一。

    他原是天竺人。

    他認識那些文字,只是一個個的名字而已,這些隆重攜帶的頭骨,都是魔教歷代教主的名字。

    這間密室被視為聖地,因為它是魔教歷代祖師的殿堂,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得列名其中。

    沒有人知道這間密室,除了主公之外,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血跡到此而終,證明有人進入了密室,那自然也不會是別人。

    銅駝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然後才按了一下嵌在兩塊石板中間的一顆小石子。

    于是他跪著的地方移動了,向前轉去,轉到牆邊。牆上自動開了個洞,讓他轉進去,然後又合上。

    里面很黑,很悶,銅駝很久之後才能習慣其中的黑暗,然後他摸索到一個角落,摸到了放在那兒的火石,點著了一盞油燈。

    這盞燈是他們從天竺帶來的,燈油也是。點著之後,燈焰是綠色的,碧綠的顏色。

    照在那一間間如同神龕般的空格上,照在那一具具毗牙咧嘴的骷髏上,顯得特別猙獰,銅駝慢慢地找過去,找到了最後一格,那兒原是空著的。

    每一任教主在接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殿堂中替自己造一個貯骨之所,也可以說是貯放頭骨之所,因為殿堂中只供奉著頭骨。

    殿堂中不準有第二個空格,這表示魔教的教主必須要死了,才能由第二人接替。

    殿堂中也不準有任何一個缺位,哪怕是只做了一天的教主,也必須要有他的位置。

    所以在魔教歷任的祖師中,有幾位是被自己的人篡位而弒殺的,卻仍然要把頭骨貯放進殿堂中。

    這是必須遵守的規定,記錄在魔教經典的第一篇上,絕不容違反。

    銅駝終于看見老人了,跌坐在他的那格空位上,全身都發出了碧綠的光芒,卻顯得那麼莊嚴、那麼安詳。

    銅駝跪了下去,帶著無比的虔敬,卻沒有哭泣,更沒有流淚。

    魔教中的人是不準流淚的,他們一生中只準流一次,無論男女都是一樣。

    那一次流淚也不是用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魔教中的死亡不是悲哀而是一種歡樂,極大的歡樂。

    正因為他們面對著歡樂的死亡,所以魔教的弟子才會個個如此地勇敢,作戰時無懼于死亡,因為他們心中的信仰就是無懼于死亡。

    每一個教徒都是以笑容去擁抱死神。

    “銅駝,你居然能趕了來,使我很高興……”

    聲音很平靜,使銅駝幾乎高興得跳起來︰“主公您沒有死?”

    老人在空格中笑了一笑︰“我已被人一劍洞穿咽喉,必死無疑,只是忍死須臾,要交代一些事。真高興你趕來了,還來得及替我送終。”

    銅駝急問道︰“主公,是誰?那是誰?”

    老人道︰“沒有人,除了我自己願意。你想誰還能一劍洞穿我的咽喉?”

    “主人是自……”

    “當然不是自殺。我還不想死,但是在那個情況下,我如果不受那一劍,就無法留到現在了,更無法保全我首級,得到一個莊嚴的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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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16:21:54
“對方是誰呢?”

    “銅駝,你應該知道是誰,否則你就不配為本教的長老,冤枉跟了我那些年了。”

    銅駝頓了一頓才道︰“是那匹夫,那怎麼可能?”

    老人輕嘆了一口氣︰“我們都認為他不可能,實在是輕估他了。這是我們犯的一個很大的錯誤。人生一世中只能犯一個大錯,我在三十年前犯了個大錯,是沒有能認清天美;二十年前又犯了個大錯,是沒有認清金獅他們。我已經連犯兩次大錯,早就該死了,何況又犯了第三個大錯,還能不死嗎?”

    銅駝無聲,倒是老人又問道︰“你們失敗了?”

    “是的。我們還沒有出山,就遭到了五大門派高手的伏擊,只逃出了主母跟屬下兩個人。”

    “哦?主母呢?”

    “她到主公告訴她的地方去了。”

    老人笑笑點點頭︰“很好,她是個很冷靜、很能干、很偉大的女人,把她的一生都給了我,幫了我不知多少的忙。我這一生中雖然認錯了三次人,但也幸好認對了三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丁鵬,還有一個就是你,有你們這三個人的補償,使我這一生總算沒有失敗得太厲害,可以毫無愧疚地在這殿堂中安歇了。”

    銅駝沒說話,他在極度的感動中。老人是他心目中的神明,而他居然也能在神明的心目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這已經值得他奉獻上這一生一世了老人又問道︰“主母有沒有要你跟他一起去?”

    “有的,可是屬下堅持要先回來看一下主公。”

    “你太痴了,還比不上一個女人,不過也難怪,是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我也不如她甚遠。主母沒有再叫你去找她吧。”

    “是的,她要屬下侍奉丁公子跟小姐去。”

    “很好,這樣對你也好。丁鵬這孩子身邊也該有個像你一樣的人,否則他太孤單了。”

    老人的神色忽轉莊重︰“不過你到了那兒,別說出這兒的事。”

    “為什麼?難道主公還容忍那鼠輩下去?”

    老人笑了一笑才道︰“是的,我不但要容忍他,而且還成全了他,我把魔刀之訣傳授給了他。”

    銅駝吃驚了,他是很少會如此驚惶的。

    “主公,為什麼?究竟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本教雖沒有私人的報復,但是本教也有一條金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于那些意圖消滅本教的人,我不能輕易放過。我要以本教的刀,假他的手,來對付那些人。”

    “他行嗎?”

    “我知道他行。做這件事,他比丁鵬還行。”

    銅駝不再抗辯了,主公的決定永遠是對的。他只擔心地問道︰“可是以後呢?”

    “他雖然得到了本教的刀法,卻不是本教的人,他的刀也永遠不如丁鵬的。總有一天,他會一分兩片死在丁鵬的刀下,就沒有以後了。”

    銅駝默然片刻,臉上現出了尊敬與佩服道︰“主公算無遺策,這次總算找對了人。”

    老人笑了一笑,然後輕松地道︰“銅駝,這個地方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因此,本教的道統也全靠著你來維持下去,你必須活下去,活著等下一個人來,把一切都交下去。”

    “主公沒有交代主母嗎?”

    “沒有。她只管領著下一代的弟子出來,最重要的交代全要靠你了。”

    “屬下交給誰呢?主公可否先指示一下?”

    “不必。我也無須先作預示,因為我並沒有指定繼傳的人選,不過你放心,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本教的每一任教主都是天生的,只要一到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會脫穎而出,光芒萬丈。”

    銅駝又默然了。老人道︰“我的時候到了。”

    銅駝不禁猶豫,老人怒聲道︰“快!別作婦人之仁,誤了我的兵解成道,而使我抱恨終生。”

    銅駝終于叩了一個頭,然後在身邊取出一柄小刀。刀身映著綠光,發出了妖異的綠芒。

    接著他伸手一揮,老人的頭離開了身子,飛起在空中。銅駝接住了首級,老人的尸體已從空格中落了下來。銅駝沒有去管那無頭尸體,似乎那不是他主公的一部分,他只恭恭敬敬址捧著頭顱,安放在空格上。

    老人的眼楮這才閉上了,嘴角泛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居然吐出了最後五個字︰“謝謝你,銅駝。”

    只有一顆頭顱,居然還能保有生命的能力。

    這現象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準會嚇得半死,但銅駝卻認為很自然。

    老人是他的神,神是無所不能的。

    現在他要去實踐神賦予的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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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16:25:06
第三一章 神刀傳人

    當銅駝出現在丁鵬與青青面前時,的確使他們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銅駝居然脫掉了他終年不離身的銅甲,拘僂著腰,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完全不是他昔年威武之狀,甚至連身材都好像矮了很多。

    最吃驚的是青青,她知道若非有了很大的變故,銅駝是絕不會離開他的主人的。

    可是她居然很沉著,在接受銅駝的問候之後,還是很從容地問道︰“銅叔叔,是爺爺叫你來的?”

    銅駝點點頭。青青再問道︰“你準備耽多久?”

    銅駝略一遲疑才道︰“主人吩咐屬下來侍奉丁公子與小姐,不必回去了。”

    青青的臉色一黯,她當然明白只有在一個情形下銅駝才不必回去了。她萬分不情願地要證實這個消息,但仍然忍不住問道︰“爺爺可是大道已成了?”

    銅駝擦擦眼淚道︰“是的,主人大道已成,脫體飛升了。”

    丁鵬忍不住問道︰“青青,你們在說些什麼?”

    青青道︰“這是道家修煉的境界……”

    丁鵬道︰“我知道,脫體飛升是道家羽化登仙的境界,爺爺是否已經成仙了?”

    青青哽咽地道︰“是的。爺爺九轉功成,已經由狐道而轉入仙道了。”

    丁鵬神色也是一黯道︰“丹成飛升,這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你們又何必如此難過呢?”

    青青強顏為笑道︰“是的,爺,這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靈狐得道成正果的不多,爺爺總算是熬出頭了,只不過從此仙凡路隔,再見無路了。”

    丁鵬忽然轉向銅駝道︰“銅前輩……”

    銅駝連忙道︰“屬下不敢當此稱呼……”

    丁鵬道︰“我這兒既非什麼門派,我也沒參加什麼幫會,你這屬下兩個字也用不上。”

    銅駝道︰“老奴是奉命來侍候公子的,公子就以銅駝的本名為稱呼好了。”

    丁鵬想了一下道︰“好吧!銅駝,我知道你是個很拘謹的人,因此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我想問你一句話。”

    銅駝道︰“請公子吩咐。”

    “銅駝,你先考慮好,我的問話一定要听確實的答案。你如果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但若是知道的就不許隱瞞。”

    銅駝不禁有些遲疑,望著青青。青青鼓勵他道︰“銅叔,爺對您很敬重,不會使你為難的。”

    銅駝道︰“是,老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丁鵬點點頭道︰“好!我听說在遮馬谷口,五大門派的高手聯合伏擊,殺死了很多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銅駝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低聲道︰“老奴知道。”

    “那些被殺的人,跟你的關系很深嗎?”

    銅駝詫然地望著他,半晌後才道︰“親如兄弟,情同家人。”

    丁鵬點了一下頭,然後又道︰“我听說天狐修煉必須要經過兵解才能夠脫體飛升,若是經由雷火天劫,就會形神俱滅了。”

    銅駝有點莫知所借地道︰“是的,是這樣的。”

    丁鵬道︰“那麼老爺子是經由兵解的了?”

    銅駝只有點頭道︰“是的。”

    丁鵬的聲音突轉凌厲道︰“誰?是誰下的手?”

    銅駝略頓一頓才道︰“是老奴。”

    這個答案不僅使丁鵬感到很意外,連青青也難以相信,道︰“銅叔,怎麼會是你呢?”

    銅駝跪了下去,哀聲道︰“的確是老奴,因為那時天劫將臨,老奴只有下手幫助老主人兵解升天。”

    丁鵬道︰“好!我相信這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你才會如此做的。”

    銅駝情不自禁地道︰“是的,老主人神威蓋世,誰也無法使他老人家折敗的……”

    這樣一說,他口中的那位老主人就不像是升天的煉狐了,但是丁鵬卻好像是沒有注意這一點,輕輕一嘆道︰“這就好。我得到的消息卻是說他老人家死于柳若松之手,這不但使我難以相信,更使我萬分內疚。”

    銅駝嚇了一大跳,連忙問道︰“公子,您怎麼知道的,這是誰告訴您的?”

    丁鵬接道︰“我知道柳若松絕不是個安分的人,也絕不會乖乖地投在我的門下,所以我雖然饒過了他,卻也沒有放松過對他的注意,整天都有個人盯住他。那人知道他到過遮馬谷,也看到了遮馬谷外的廝殺……”

    銅駝愕然道︰“原來公子一切都知道了。”

    丁鵬一笑道︰“是的,我只是派了一個人盯紫柳若松,卻知道了天下絕大的秘密。”

    青青忍不住道︰“那是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他還知道什麼?”

    丁鵬道︰“這個人的武功不高,但是他的輕功與盯梢的本事卻是天下第一。我給了他三千兩金子,托他在三年之內盯緊柳若松,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結果那個人就告訴了我這麼一件大消息。”

    頓了一頓,青青道︰“爺,看來你一切都知道了。”

    丁鵬道︰“是的,當我重人江湖,以手中一柄神刀震驚天下時,我就知道你不是天狐,因為天狐只是人們的想象,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

    青青道︰“在北方,狐仙之說非常靈異,而且相信為人也很多,傳說狐仙顯靈的事也很多。”

    丁鵬笑道︰“的確,柳若松在前一陣日子也確信不疑,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已經是超越了人的能力範圍,只有神跡兩個字才能解釋,可是我卻知道一切都是人為的,所謂神通,不過是銀子的法力而已,只要有錢,買通他家里幾個人,不難做到使他家中雞飛狗跳,疑神見鬼……”

    “那時你已知道我不是狐了?”

    丁鵬笑道︰“不錯。你若真的是狐,你可以運用法術做到那些的,用不到再浪費銀子去買通人搗鬼了。”

    青青笑笑道︰“我也知道那個謊言說得並不高明,你遲早會拆穿的,只是沒有想到那麼早就被你拆穿了。”

    丁鵬一嘆道︰“我雖然早已知道了你偽裝煉狐的秘密,但是我卻希望你是真的狐……”

    “為什麼?難道你喜歡娶一個狐妻嗎?”

    “那倒不是。你若是狐,我們就可以找一個地方,遠避人世修煉去了。”

    青青道︰“現在也可以,我們仍然可以找一個隱僻的地方,遠離這個塵世。我當初托言為狐,本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丁鵬搖搖頭道︰“現在不可以,太遲了。”

    “為什麼?”

    “因為你爺爺把他的刀傳給了我,把他的刀法也傳給了我……”

    青青連忙道︰“爺,你誤會了爺爺的意思。他把刀法傳給你,只是因為你的資質絕佳,可以發揮那套刀法的精闢所在;把刀傳給你,是因為必須此刀才能發揮得刀法的精要,並沒有別的意思與要求。”

    丁鵬一笑道︰“我知道。”

    “因此你並不需要為他做什麼。”

    丁鵬道︰“我也知道,可是別人卻不這麼想,他們認識這柄刀,也認識這套刀法。”

    “別人是誰?”

    丁鵬道︰“以前是金獅、銀龍、鐵燕以及五大門派的人,他們認為我是你爺爺的傳人……”

    “這個,你可以加以說明……”

    “青青,你別傻了,誰會相信我的解釋?最好的說明就是揮出一刀,而一刀揮出後也不必說明了。”

    青青默然片刻才道︰“爺,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出身了?”

    丁鵬點點頭道︰“是的。雖然我以前江湖閱歷太少,不知有魔教的盛名,但是現在也該知道了。”

    “你對魔教的看法如何呢?”

    丁鵬道︰“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

    “自然不知道。我出道時,魔教已經停止活動了。雖然別人說魔教作惡多端,但是我只看見魔教的弟子受人迫害;雖然別人說魔教中人全是心地邪惡、手段狠辣之徒,但是我所接觸到的人,卻都是忠心耿耿心地善良的……”

    銅駝萬分感動地道︰“謝謝你,公子,謝謝你。”

    丁鵬默然片刻才道︰“老爺子把他的刀法傳給了我,把他的刀傳給了我,只因為我是他的孫女婿。”

    銅駝道︰“是的!主人在仙去前還一再聲明,公子與魔教沒有任何關系,而且主人早已把小姐也從教中除名,現在連老奴也都除了名,不算是魔教中人了。”

    丁鵬道︰“但教主是我的祖岳,多多少少和我還是有點關系的。”

    “主人卻只希望公子使那套刀法與那柄神刀得以不朽,此外就別無所求了。”

    “他雖對我別無所求,我卻不能不做點事。”

    “公子要做什麼?”

    “我還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呢?”

    “謝小玉跟魔教的關系。她雖是謝曉峰的女兒,但是她有很多手下,包括以前叛教的長老金獅、銀龍在內,都听她的指使,無疑的,她跟魔教是有密切關系的。”

    銅駝沉吟良久才道︰“她是謝大俠與天美宮主的女兒。至于謝大俠與天美宮主如何結合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好了。”

    “是的,那是很長的一段故事了,天美宮主原名孫杏雨……”

    “刀上所刻的‘小摟一夜听春雨’就是指的她了?”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又是綿綿春雨的季節。

    銅駝來到丁家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過得很平靜,但也有一些很值得慶幸的事,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青青生了兩個兒子。

    一對白白胖胖的雙生子,現在已經是一歲。

    在滿周歲的那一天,丁府熱鬧極了。各地的江湖人,有名的或是不太知名的,都前來祝賀。

    丁鵬居然一反以前偶做的常態,很和氣地出現在那些人面前,謝謝大家的祝賀。

    席問,有一個很通俗的儀式——抓周。

    那就是把很多具有代表性的東西放在一個盤子里,讓那兩位小寶貝去抓。

    一歲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什麼選擇,只是隨著自己興趣隨意去抓。

    抓上的第一件物品,據說可以預卜這孩子的將來。

    如果他抓的是一把金算盤,他將是個成功的商人。

    如果他抓的是一顆官印,將來就一定會是個大官。

    《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在抓周時首先抓起的是一盒胭脂,因而才換來一生的情牽孽纏。

    兩個小家伙抱出來了,又白又胖,十分天真,嘻嘻哈哈的,一點也不怕生。

    抓周的盤子也端上來了,里面放了很多的經過大人精選的東西,但是有一件卻是大家感到十分詫異的。

    那是一柄連鞘的刀,黑黑的刀。

    是丁鵬那一柄威震天下的神刀,刀上刻著“小樓一夜听春雨”的詩句,一把令天下人怵目驚心的刀。

    刀放在盤子里,猶自透出逼人的殺氣。

    兄弟倆在盤子前看了一陣,然後不約而同地同時伸手去抓那柄刀。

    盤子里放著那麼多的好玩東西,他們都不屑一顧,卻同時看中了那柄刀。

    老大抓住了刀柄,老二抓住了刀鞘。兩下一爭,鏘然一聲,刀脫鞘而出,刀抓在老大的手中。

    四周的客人“啊”的一聲驚呼。

    只有丁鵬笑嘻嘻地道︰“很好,你們倒很識貨,而且也作了最好的選擇。”

    他走上前,從老大手中取下了刀,順手在孩子的兩肩點了兩指。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青青嚇白了臉,連忙出來,抱起了孩子,可是孩子的雙手已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她急聲問道︰“爺,你這是做什麼?”

    丁鵬道︰“沒什麼。我只點殘了他雙手的筋絡,絕不會影響到他的發育,只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練武了。”

    青青哽咽著道︰“爺,孩子還小,他不懂什麼,你就是不讓他練武。也不必如此呀。”

    丁鵬道︰“我並不反對孩子練武,但他選的是一柄沒有鞘的刀,鋒銳不藏,是乃必凶,所以他不能繼承這把刀,刀是老二的。”

    青青一向都是柔順的妻子,這時候,她對丁鵬的態度更尊敬了,肅然道︰“爺說得是。”

    丁鵬把刀歸回鞘中,然後道︰“銅駝。”

    銅駝手中抱著老二,恭敬地道︰“老奴在。”

    丁鵬道︰“昨天有人才找你,是不是你要走了?”

    銅駝囁嚅地道︰“那只是……只是……”

    丁鵬道︰“沒關系。我知道是老夫人派人來找你,她那兒的弟子已經學成了,要你去幫忙。”

    銅駝見他說出來了,只得道︰“老夫人帶了一批新出道的弟子,人手不足,要老奴去幫她一下,但老奴因為未得公子允準……”

    丁鵬道︰“好,我這兒也沒事,你就去吧。”

    “謝謝公子。”

    丁鵬道︰“別謝我,還有事情要麻煩你呢。你把這柄刀帶去,也把老二帶去。他是青青的骨肉,應該有資格繼承老爺子的事業,我想老夫人也不會反對的。”

    銅駝不知所以。丁鵬又道︰“這件事我雖然決定得太魯莽,但是老爺子再也沒有後人了,而且魔教的神刀也在我手中,我大概也可以作一半主的。從現在開始,這孩子就是魔教這一代的教主了。他在十八歲之前,由老夫人跟你監護教養,十八歲之後,由他正式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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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4 16:27:02
銅駝感極跪下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他太激動了,聲音已嘶啞,語不成聲。丁鵬拉了他起來道︰“別說這種話。我受岳家的栽培,深感無以為報,這是我唯一可盡的心意。老二的資質都跟我小時一樣,我相信他可以擔當這一責任的,不過你還要好好地督促他、管束他。”

    銅駝連連地叩頭道︰“是!是!老奴定然不負所托。”

    丁鵬道︰“兩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有取名字,我就是在等待著今天作個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有點草率,但完全是由著天意,也許是老爺子在天之靈冥冥中作的決定,你可以把這情形告訴老夫人。”

    “是的!”

    丁鵬又道︰“你也可以去告訴老夫人,魔教可以復起,不必怕人阻礙,一切都有我。不過我只能負責到這孩子成年,等他十八歲後,我就完全撒手不管了。我已經叫阿古和小香備了車在後門等候,你現在就走吧。”

    “是的!不過公子,這柄刀少主現在還用不著,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吧。”

    丁鵬笑笑道︰“不必了,你帶去好了,走吧。”

    銅駝又叩了一陣頭,抱著孩子,帶了刀,由後面走了。丁鵬這才對座中群雄道︰“來!來!大家坐下來喝酒。各位盛情而來,丁某非常感謝,但是誰要想在終席前離開,丁某就少不得要得罪了,因為銅駝長老剛帶了魔教少主離開,我不希望有人去追蹤他們。”

    舉座肅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丁鵬帶笑舉杯,逐座敬酒。

    敬到一張桌子時,忽然發現少了兩個人。

    旁邊一個漢子道︰“他們兩個人剛才去方便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丁鵬只笑了一笑,忽然取出一把小匕首,然後隨手在椅子上扳下了一條椅腿。

    就在庭中,他用匕首慢慢地削那條椅腿。

    這個舉動使大家很詫然,看著他把一條圓圓的椅腿勉強削成了一把刀的模樣。

    就在這時,有兩條人影悄悄地由庭側向外走去。丁鵬含笑地轉出去,攔住他們面前道︰“二位要走了?”

    二人臉色霍變,雙雙同時出劍刺向丁鵬。這兩個人雖是名不見經傳,但他們雙劍出手,聲勢之烈,絕不在當今的名家之下。

    以劍道的標準而言,他們絕對可以排名在當今前十名高手之內,而且他們的劍也都是精鋼所鑄的利器。

    丁鵬手中只有一把刀,一把木削的刀。

    他就用那柄木刀輕輕地一揮,“叮叮”兩聲,兩柄精鋼長劍都斷成了兩截。

    那兩個人還朝前沖了十幾步,然後每個人都齊中間分成了兩片倒下。

    一如那柄神刀造成的結果一樣。

    丁鵬輕輕地拋下了手中的木刀,一嘆道︰“謝曉峰在十年前就已經棄劍了,我到今天才能丟開那柄鋼刀,還是要用木刀。比起他來,我還是差了一大截,慚愧!慚愧!”

    小香跟阿古回來了。丁鵬跟青青正在屋子里逗弄著他們的孩子丁克文。

    小香進來後,跪下來隆重地叩了三個頭。丁鵬笑道︰“你這丫頭怎麼了?忽然行起大禮來了。”

    小香道︰“這是老夫人命婢子代她老人家向公子叩謝的。”

    丁鵬連忙起立道︰“這怎麼敢當?你這孩子簡直是開玩笑。”

    小香道︰“老夫人說理應如此,而且她說這也不是她個人的謝意,而是魔教列代祖師的謝意,謝公子使得魔教的血胤得以延續。”

    丁鵬想了一下道︰“奶奶好?”

    “老夫人很好,抱著少主又親又笑,像是年輕了十歲,整天都合不攏嘴。”

    青青道︰“他們那個地方安全嗎?”

    小香道︰“很安全。現有男女年輕弟子各五十名,男的練刀,女的學劍,銅長老試了一下,一對一,大概可以維持個平手。”

    丁鵬道︰“哦?想不到他們會如此了得。照這實力看來,自保是夠了。那兒的地勢如何?”

    小香道︰“是一片湖心的小島,四面都是水。”

    丁鵬一皺眉道︰“這不妙,雖有湖水之險,仍然無法阻住敵人。何況在島上的人,往往因為有天險阻隔而生了懈怠之心,忽略了警覺性。”

    小香道︰“婢子也向老夫人提示過這一點,銅長老說他會立刻注意,把戒備網擴展到湖岸四周去。”

    丁鵬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過再嚴密的戒備,也是擋不住有心的敵人。”

    小香道︰“銅長老說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御,但是老夫人反對,她說往事可資為鑒,魔教為了保存傳統而求生存,今後將成為武林一派,不可再掀起殺孽。”

    丁鵬輕嘆道︰“只怕別人不那麼想。”

    小香道︰“老夫人說一切盡其在我。魔教不為侵略而戰,但是為了求生存,自衛而戰時絕不退縮。”

    丁鵬點點頭,然後又道︰“你在回家的路上,沒踫見什麼麻煩嗎?”

    小香想了一下道︰“沒有,很平靜。”

    “這倒是難以相信的。我以為至少會有人想攔住你們,逼問一下你們的去向的。”

    小香道︰“婢子也以為如此,可是的確沒有人,雖然婢子感覺上一直有人跟在後面,但是卻始終沒有人出頭攔截過。”

    丁鵬點點頭道︰“也許是對方自感人手不足吧,要想攔住你跟阿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才說到這兒,窗外一陣拍羽聲,接著一頭白色怒目的健鴿飛了進來,停在丁鵬的手上。

    那是丁鵬自己所建的通訊系統,家里的人都不加過問,他拆下鴿子腳上的小圓筒時沒人敢走過去。

    丁鵬看完了紙條上的報告,才一笑道︰“小香,你雖然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但是在你們回程的路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被狙殺在途中各隱秘之處。”

    小香微微一驚道︰“會有這種事?婢子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被狙殺的都是行動的老手,他們的藏身之處更是隱秘,你不可能發現的。”

    “那是些什麼人呢?”

    “是分隸屬五大門派的好手,但以崆峒、峨眉兩派的居多。他們的目的就是攔截你們。”

    “那又是什麼人把他們狙殺的呢?”

    丁鵬道︰“那是一批蒙面的殺手,身份不明,不過我已經知道是誰派出去的了。”

    “誰?”

    “柳若松的手下。這家伙我知道他已經不甘寂寞,靜極思動了。青青,我們也該出去活動活動,在家里一耽就是三年,人都變得懶散了,再不動,許多老朋友都會忘記我們了。”

    青青沒有說話,她對丁鵬的話,從來都沒有反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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