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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暖]我的可魯副總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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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3:00 |倒序瀏覽
我的可魯副總裁 作者:花暖

她因職業使然,對人逐漸冷感,
滿心只以拯救天下流浪動物為己任,
可是看著無端被「塞」進醫院裡的男人,
卻無法繼續保持冰冷,只因──
他長得實在太像一臉無辜的拉不拉多!
先是表情呆滯的進駐員工休息室,
讓滿嘴黑色幽默的鸚鵡「玩」到無力,
接著又被狗嚇得全然喪失副總裁的氣魄,
而在見到她之後更是變得胡言亂語,
一見鍾情硬要扯上什麼建中北一女,
還在酒過三巡自爆自己最愛寫「愛情」,
望著他「皓呆」不已的渴愛表情,
她突然覺得再不把這只「可魯」帶回家,
似乎就太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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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3:27
第一章

  達飛集團

  「我發誓!我一定要當上總裁!」身為副總裁的狄致奔此刻正在辦公室內豪氣干雲地對著話筒大聲宣佈。

  「那你上次打賭賭輸,欠我的三千塊什麼時候要還?」身為死黨的衛逢平在電話彼端毫不客氣地當頭潑他冷水。

  他最近當然也聽說這個曾經在業界號稱「三點不露」的副總裁──除非有事,否則下午三點之前都不會露面,現在卻成了7-ELEVEn,不但已經連續幾個月超時加班,還偶有夜宿公司的情況,顯然自己的好友是中邪了才會如此反常。

  「欠你的錢,等我投稿言情小說的稿子過了就還。」狄致奔氣勢頓減,非常心虛的放緩聲調。

  「那你的意思是不還嘍?」三千塊雖然不是什麼大錢,但對最近正在跟人賭如何用五千塊過一個月的衛逢平來說,卻是救命錢啊!

  因為現在還不到月中,可他的皮夾裡就只剩兩千塊了。

  「就說等我稿子過了嘛。」他十分堅持。

  「那跟不還有什麼兩樣,你的稿子幾時被接受過了?」

  衛逢平一語中的,狄致奔頓時如遭雷擊。

  沒錯,從他致力於撰寫愛情小說三年來,的確不曾過稿。

  從新月、希代、飛田、禾馬、耕林、飛象、狗屋到松果屋,放眼羅曼史小說界,沒有一家出版社的退稿單他沒拿過。

  但儘管如此,他對撰寫愛情小說的熱情仍然始終如一。

  「您真不內行,」狄致奔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放眼各家大牌作者,誰沒被退稿過?而且失敗為成功之母,你沒聽過嗎?」

  「你媽媽這麼多,母親節會不會太忙?」衛逢平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自我安慰的說詞。「話說回來,你怎麼說也是個堂堂副總裁,連三千塊也還不出來,未免太扯了吧!」

  「這是我的新發現,經過多番檢討,我發現自己無法過稿的原因是因為我沒有貫徹當全職作家的生活,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把自己變成一個窮人,這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相信在潦倒落魄的情況下才能激發我的潛力,並創作出最好的作品。所以從今以後,上班賺的歸上班,過稿賺的算過稿。」他非常嚴肅地分析。

  「你這是人格分裂吧!」衛逢平開始覺得好友難以理解,宛如加入邪教一般不可理喻。「好,那可不可以請你當副總的那位朋友還我三千?」

  「好啦!晚上給你。」狄致奔想了半天,好不容易鬆口,隨即轉戰新話題。「對了,我五個月前不是跟你說我有個秘密計畫嗎?那個計畫就是我決定明年接下達飛總裁的位子。」

  「幹麼?你不是對商場的事情沒興趣?」翻了個白眼,他忽然覺得天才跟白癡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他們這群朋友真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像狄致奔這種笨蛋在商場上居然會是受眾人祟拜的金頭腦。

  雖然他向來對公事很不積極,但他與生俱來的商業頭腦和決策本能一直是老總裁及董事會在遇到重大決策時的最終諮詢人。

  狄家老爺曾經講過,只要他改掉三點不露的毛病,更加積極向上,定是商場上的悍將人物。

  只是……他的智商真的可以嗎?

  平常也就算了,但每次一遇到他喜歡的事情或人,他的智商便會以無法測量的速度往下爆走,例如寫羅曼史小說這件事就是。

  沒有人知道狄致奔到底為什麼會對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有這麼深刻的熱愛,而且他不知道為何一直企圖將商場專業領域寫進小說背景裡,因此導致屢次被人退稿的命運。

  他真不知道該說這兄弟是蠢貨還是豬頭。

  就連自己這種完全沒看過愛情小說的人去翻他的稿子,也知道絕對是穩退無疑。

  因為他寫的小說裡,男主角從頭到尾不是在認真解決金融風暴帶來的後遺症,就是開會分析未來世界經濟走向,抽掉一些不重要的對話和關於男女主角的描述後,整本書根本就是商學院的上課教材。

  到底有誰會想看這種和浪漫沾不上邊的鬼東西?

  而這種連小說內容都拿來當商場模擬演練的傢伙,又到底為什麼堅持聲稱自己對從商毫無興趣?

  「我對商場真的沒興趣啊。」

  你看你看,又來了。

  「而且經過長期的思考跟研究,我已經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愛情跟事業會如此不順了。」事業自然是指寫作事業。狄致奔非常樂意與至今也是孤身寡人的好友發表心得。

  「因為你沒當上總裁?」衛逢平在確定能拿到三千元的救濟金後,不禁開始漫不經心地敷衍起他來。

  「沒錯。」渾然不覺對方的冷淡,他仍舊興高采烈地發表高見。「我發現羅曼史小說普遍是以總裁為男主角,而副總這個職位通常是老邁年長的奸詐配角或丑角人物擔任,因此女人會把目標放在總裁身上,而不是副總,所以我才交不到女朋友。」

  「是喔。」

  想想這分析其實也不無道理,因為這個白癡跟丑角的定位的確很能互相呼應。

  只是唯一的問題是,他萬年交不到女朋友並不是因為職位關係,而是他天生就沒桃花運。

  長這麼大,自己還真沒看過像狄致奔這種長得不難看、家世又不錯的男人會在愛情路上如此……空白。

  他最後一次「快」交到女朋友是一年半前的事,而機會就結束在告白之夜,女方對狄致奔哭訴懷了前男友孩子,要為肚裡的孩子回去找爸爸的戲碼上。

  不過從這個被詛咒的笨蛋身上,衛逢平至少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缺女朋友可能會對一個男人的智力造成極大的傷害。

  也許他該開始認真考慮儘早脫離單身漢的行列。

  「而我也因為本身沒有擔任總裁的經驗,所以寫小說的時候都是以副總的身份為出發點,難怪會屢屢被退稿。何況你知道,男人要想寫羅曼史小說,就已經因為無法抓到女性所期望的愛情模式而輸在起跑點上了。」

  應該是輸在投胎吧!衛逢平不置可否的想。

  「所以我必須親身體驗總裁的職位,這樣才能瞭解它對女人的魅力。剛好今年年底我老爸要退休,只要我打敗另外三個副總,就可以當上總裁,到時候就能順利過稿、交到女朋友,使人生更完美了,哈哈哈。」

  狄致奔一口氣說完後喝了一口茶,眉飛色舞地做出結語。

  「這就是我要跟你分享的秘密。」

  話筒另一頭,身為多年好友的衛逢平沉默了半晌,終於基於兄弟道義,凝重的開口。

  「好,那這些話你千萬不要再跟別人說了。」

  *   *   *   *

  所謂的「出師未捷身先死」就是狄致奔現在的寫照。

  距離他跟好友宣佈自己新志向的時間有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

  沒有。

  只有三小時而已!

  在他快樂辦公三個小時後,他接到了一通電話來自地獄的電話。

  惡魔的名字叫溫煥光,他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惡夢。

  這「宦官」不但從高中時期就愛跟他作對,長大後還搶走了他最心愛的表妹,更無恥的是竟變成了他的表妹夫,讓他今生都無法擺脫這個惡劣的傢伙。

  而現在,這卑鄙的宦官居然低級地對他做出這種事!

  電話彼端傳來充滿惡意調侃的聲音。「你想想,要是有人知道一個堂堂上市集團的副總裁居然在寫少女才看的愛情小說,而且還被退了我看看──二十七次稿,你說,八卦雜誌會不會覺得很新鮮?」溫煥光在電話那頭,慢條斯理地享受著屠宰獵物的樂趣。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要惡整這個姻親,純粹是奉命而行啊!誰叫這位笨蛋姻親從高中時代就加入了和自己敵對的集團,和他們這票人對立至今,會有這種後果也不是他一人能控制的。

  自從他那群好友發現這位敵對集團的成員最近相當奮發,不但認真工作,還很可能問鼎達飛集團的總裁寶座時,全體一致表示看朽木就要被雕成藝術品、糞土之牆就快被洗乾淨的感覺很噁心,而且讓人覺得日子加倍無聊、需要消遣,因此就派他來找樂子了。

  「你、你亂說!胡扯!血口噴人!」驚嚇過度而說不出話來的狄致奔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頭。

  「我亂說?身為律師的我怎麼會犯這種錯呢?」這傢伙從少年時代發火的徵兆到現在都沒變過,怎麼罵都是這幾句。「會這麼說,當然是因為我握有強力證據嘍。」溫煥光還是一派輕鬆。

  「什麼證據?」心虛男人頓時覺得冷汗涔涔。

  要是被八卦週刊爆出他寫羅曼史小說的事情,以後就不能在小說裡偷罵討厭的對手了,那麼他的創作自由就會受到極大的壓迫,最後導致他灰心喪志無法提筆……不,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退、稿、單。」完全想不到對手腦袋裡擔心的淨是一些詭異的事,溫煥光只是淡淡地宣佈。「別忘了你把那些東西都寄到荷夜這邊來。」

  「啊?」沒錯!因為怕這個秘密洩露出去,所以長期以來,他一直借用表妹的名字投稿,所以不少稿件跟退稿單都在她家。受不了滿腔悶意,狄致奔憤怒地發出怒吼,「無恥!你無恥!我要告訴荷夜!」

  他的幼稚真是始終如一。溫煥光嘆了口氣,輕描淡寫地拋下令他更加震驚的暗示。

  「你就不怕你的寶貝表妹動了胎氣?」

  「胎氣!哈哈哈!荷夜好好的動什麼胎氣,又不是懷孕……咦?!」懷孕兩個字打入腦海,他頓時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荷夜懷孕了?她懷孕了?!」

  「不然呢?」希望他的小孩不會有任何一點跟這小子相似的基因存在。

  「我要當舅舅了!」狄致奔非常高興地大喊,完全忘了三秒鐘前還在生氣的事情。

  「看情況。」可惜他忘了,有人沒忘。「要是你去跟她說了什麼太刺激的事情,害她生氣動了胎氣,你這舅舅的位子就難保了。」溫煥光毫不留情地提醒他。

  啊!沒錯!這麼一來,他就不能再去跟親愛的表妹訴苦了,否則以表妹可愛單純的個性,一定會生氣地跟宦官吵架,這麼一吵,他未來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就有危險了。

  「你這糞坑裡的寄生蟲!水溝中的細菌!屍體上的蛆!」一口怨氣無處可發,狄致奔終於由悲憤中生出力量,創造出罵人新辭彙,他一面為此高興,一面繼續憤怒。「你這無恥的傢伙,到底想怎樣?」

  「我朋友開的診所最近需要幫忙。」溫煥光終於講到正題。「所以我看,就派你去吧。」

  「哈哈哈!笑話!我堂堂一個商場天才哪懂什麼醫科的事,你找錯人了。」他非常驕傲地昭告自己的無知。

  「不用自卑,既然要你去,自然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他早就計畫好了,重點就是要把狄致奔調離工作崗位一段時間,削弱他在達飛集團總裁爭奪戰的競爭力。「她的診所最近財務有點困難,你就去幫她看看吧。」

  「原來是要拜託我這商業天才幫忙啊?」哼!搞半天還不就是要仰賴他的專業。

  「不,那件事有空再做就行了。」溫煥光非常善於打擊敵人,一點也不讓他有得意的機會。「你最主要的工作是當助理,幫她打雜。」

  「要我去打雜?!開什麼玩笑!我堂堂一個……」他聞言氣得差點砸電話。

  「不願意啊?」閒散的語氣悠哉地威脅著。「有張退稿單上寫文字通順但文不對題是什麼意思啊?你願意分享一下嗎?」

  混蛋!這傢伙真的在看他的退稿單!

  「好!溫煥光!你給我記住!」事到如今,他完全沒有退路了。

  「我會的。」獵物入袋,任務完成,溫煥光很有風度的退場。

  *   *   *   *

  未來動物醫院

  診療室外,相似的戲碼再一次發生。

  只見一名中年婦女手裡牽著一隻垂頭喪氣的大狼狗,一手抓著剛開出來的帳單,怒氣沖沖地對著穿著白袍、表情清冷的美麗女子大聲質問。

  「裴醫師!這次醫藥費為什麼比上一次貴那麼多?」

  汪太太非常不服氣,上次跟這次的診療和處方藥劑幾乎都一樣,沒道理貴上將近一倍啊!

  「我警告過妳了。」被喚做裴醫師的女子眉頭不皺一下,口吻冷淡地回答。

  此話一出,原本如金剛怒目的婦人突然語塞,明顯是心虛了,而在對方那雙宛如寒冰利刃的黑眸注視下,她不自覺地辯解起來。

  「我、我是看牠後來已經好了嘛。而且牠的飼料這麼單調,加上我每次吃飯他就一直靠過來,我想偶爾給他吃一、兩口有什麼關係,反正也不是天天都這樣。」她不甘願的解釋著。

  要不是因為裴醫師是出了名的斷掌獸醫,她才不來受這種罪。

  傳說中,擁有斷掌的人可以一手抓起最難抓的泥鰍,而且泥鰍還不敢反抗,而裴醫師剛好是斷掌,也正好有這種能力──當然,沒有人真的見過裴醫師抓泥鰍,這只是所有案例下的一個總結而已。

  因為所有來就醫的動物,不管怎麼兇猛、鬧脾氣或不聽話,只要一到裴醫師手裡,無不乖得像吞了安眠藥一樣,順從地伏趴在診療臺上任憑宰割,從未有過例外。

  而她家的小乖也是這樣。

  小乖非常討厭陌生人摸牠,從前所有企圖醫治牠的獸醫都被咬過,而小乖又不是什麼小博美,而是一隻重達四十幾公斤的大狼狗,根本沒有獸醫願意冒險收牠,直到遇見裴醫師才終於順利就醫。

  只是她的小乖雖然喜歡裴醫師,但她這主人可一點都不喜歡,老是這麼冷冰冰的,也不想想誰才是花錢的大爺。

  「妳就這麼想害死牠?」聽她毫無悔意的解釋,裴悅棠略揚起秀眉,口吻明明平淡,話語卻銳利如刃。

  汪太太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才冤枉地嚷叫起來。

  「妳怎麼可以這樣說!」她疼狗可是出了名的,絕不容許被人這樣污蔑!一轉身,她索性要站在一旁配藥的男人評評理。「邵醫師你看,你們裴醫師太不講理了吧!我多疼我們家的小乖你也知道,她居然說我想害死牠!太過份了!」

  「真的很對不起,汪太太,」自從跟裴悅棠合開了這家動物醫院後,向來個性太好、很容易認錯的邵仞軒發現自己認錯的次數已經比尋常人三輩子還多了,他非常抱歉地跟飼主解釋。「裴醫師口氣是嚴厲了點,可是小乖發生過胃潰瘍,胃已經比一般的狗來得脆弱,你又經常餵東餵西,對牠的胃會造成更大的負擔,胃病很容易就會像這次一樣再度發作,如果次數一多,恐怕還會有生命危險。」

  「何況你長期餵小乖吃人類的食物,牠無法代謝過多鹽分,很容易得腎臟病,我們已經處理過太多這樣的案例了。」

  「可是、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收比較貴啊。」被帥哥獸醫連聲道歉又低聲下氣地解釋,汪太太氣焰不再,只是小聲地抱怨,「這不合理嘛。」

  「裴醫師?那、那價錢可不可以再調整一下?」邵仞軒轉頭詢問早就不想搭理婦人的裴悅棠,她正在替需要散步復健的吉娃娃小吉套上牽繩。

  聞言,她面無表情地抬起漂亮冷冽的黑眸掃向抱怨不斷的狗主人。

  「如果還有下次,我不會再幫牠看病,」裴悅棠牽著小吉,冷淡地從她身邊走過,丟下聽來毫無人性的話語,「死活你自己負責。」

  「嗄?」雖然她不再堅持抬高收費,但講成這樣也太無情了吧!邵仞軒不禁又是一陣道歉。「對不起啊,汪太太,可是你看裴醫師氣成那樣,雖然很對不起,可是請您以後別再這樣了,否則……」

  聽著後頭夥伴安撫的聲音隨著玻璃門掩上而消逝,她淡淡吐了口氣,開始牽著小吉散步。這是她恢復平靜的方法。

  每次遇到讓她情緒太過波動的病例,她都會在診療後盡可能抽個十分鐘散步來冷靜頭腦,把負面的情緒排除,好冷靜面對下一隻患畜,從實習獸醫時期到現在都是如此。

  只是擔任獸醫師越久,她越不能理解人類。有些人因為溺愛而一再重複使寵物生病,有些人則會為了樂趣或一時無聊而虐待動物,這些事件層出不窮,所以每次她在診療臺上看著動物因人為過失而痛苦時,就會益發感到迷惑和憤怒。

  偏偏這樣的憤怒沒有辦法得到平反,法律並不會因為飼主不當飼養害自己的狗罹患胃炎便要他負責,也不會因為有人拿橡皮筋套住狗的脖子讓牠痛苦不堪,最後慢性死亡而被判坐牢。

  這些沒有出口的憤怒只會累積,然後惡化發臭,讓她對人類越來越不信任,也越來越冷淡。

  而這對執業的獸醫師來說,絕對不是件好事。

  可是又能如何呢?

  或許她該學會強迫自己麻木,不要感覺那麼多。

  在附近繞了一圈後,慢慢走回獸醫院,她的情緒已經平復許多,正準備朝大門走近,一個站在獸醫院門口的男人身影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手裡拿著一張紙,正在門口探頭探腦,她才走近幾步,就聽見他的喃喃自語。

  「忠孝路22號。」狄致奔念著獸醫院的位址,聲音非常困惑,不斷再三抬頭比對手中紙張及門牌上的地址,「忠孝路,沒錯,是22號……不可能!一定弄錯了!再看一次!忠孝路,沒錯,22號,沒錯!那是哪里錯了?」

  有沒有可能都沒錯?裴悅棠無聲的在一旁想著。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男人讓她聯想到電影裡那只表情很無辜的「可魯」。

  「有事嗎?」她忍不住開口,聲音冷冷淡淡。

  正陷入人生中最大迷團的狄致奔一聽見有人開口,瞬間宛如在洶湧浪濤中抓到救生圈一般,急急忙忙詢問這位好心路人的意見。

  「我在找一家位於忠孝路22號的醫院,你覺得會不會是這家?可是它怎麼會是一家動物醫院呢?你說……」話還沒說完,他便抬起頭,可一幅難以言喻的景象立刻將他震懾住,使他動彈不得。

  眼前,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和一隻很小很小的四腳怪獸。

  那女人非常美,望進那雙清澄明亮的黑眸時,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外太空墜落的隕石狠狠砸中心口。

  而那怪獸非常小,看著那凸出如變種外星人的眼睛,他覺得自己好像行經工地被掉下來的鐵槌無情地打到頭。

  呼吸加快。

  心悸。

  幾欲窒息。

  暈眩。

  誰能告訴他,這種種的感覺是因為煞到那名美麗女子所致,還是太害怕她腳邊那只四腳怪獸所引起的?

  為什麼一見鍾情和嚇得魂不附體會有這麼相似的症狀?!

  為什麼在同一秒裡,他既想轉身逃走,又想上前搭訕?

  人生未免也太複雜了吧!

  這人是怎麼回事?看著眼前男人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一副玩一二三木頭人被定住不能動的模樣。裴悅棠微微揚起眉,突然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你,該不會是今天來報到的新助理狄致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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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3:51
第二章

  他狄致奔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漢子,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不管什麼承諾都一樣!

  管他上刀山或下油鍋,他一定在所不辭,可是──跟狗接觸?!

  不!絕不!不可能!他不要!

  因為他怕狗!而且怕得要死!

  他的名字早已經道盡一切,狄致奔,一拆字,不就是狗屁股被火燒,導致追著他跑嗎?

  不行!他不可能跟狗和平相處的!

  他不是不敢觸摸的輕微懼怕,而是連看都會造成痛苦焦慮的重度害怕啊!

  去看精神科的話,醫師會告訴他那叫「恐懼症」。他知道,因為他去過了。

  可是知道又怎樣?!他堂堂一個副總裁怎麼可以因為怕狗就到精神科做長期治療呢?

  可惡!這一切都是那宦官狗賊害的!

  溫煥光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居然無恥到不講明那是一家動物醫院!無恥!他一定會有報應的!

  這大概是狄致奔醒後第一百七十五遍詛咒自己表妹夫了。

  可是有用嗎?有人聽到嗎?神會同情他嗎?

  不會!

  因為這是他的內心獨白,而且他平常也沒有拜神求佛的習慣。

  好了,這下自作自受了吧!

  他無精打采地梳洗完畢,看著鏡中長得太英俊而不停遭嫉的自己,再一次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羅曼史天王之路為何如此不順?

  在他好不容易找出能夠創造奇跡的方法,準備登上總裁寶座,然後一舉創作出震驚市場的經典小說,並同時藉總裁之位抱得美人歸的重要時刻,居然被人硬生生地破壞了!

  等等,美人?這兩個字躍入腦海,狄致奔原本喪氣的表情頓時改變,一掃陰霾,光明萬丈。

  美人!他差點忘了那個氣質滿分、長相滿分、聲音滿分,全部都滿分,完全找不出缺點的美女醫師!

  噢!呼吸加快、心悸、感覺窒息、暈眩,都是為了她,一定是為了她啊!

  為了她,自己應該要鼓起勇氣實現承諾,到她的醫院幫忙,而且溫煥光不也說過她的醫院有危機嗎?

  這就是英雄救美的好機會呀,同時也是報恩的絕佳方式啊!

  想想昨天,在他那樣茫然又無助的時刻,她就站在那裡,靜靜地拯救了他的世界。

  然後滿天的星斗墜落,所有聲音靜止,周遭只剩下他和她靜靜對視著彼此,世界開始旋轉,他的視線再也離不開她,心臟只為了她跳動……

  太棒了!就是這種感覺!

  二話不說,他趕緊拿出專用的絕妙好辭筆記本,將這值得讚頌又流芳百世的片刻記錄下來。

  太好了!下一本書就寫一見鍾情的故事吧!

  一個公司總裁偶然間遇見一名陌生女子,一見鍾情後,發現女子家裡的公司有著嚴重的營運危機,於是他決定挽救這名女子家的公司……那麼這家公司有什麼問題呢?首先是投資失敗、用人失當,營收跟虧損百分比各是多少比較適當?又該裁員多少才能停止繼續虧損?需不需要內部重整?還有……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狄致奔完全沉浸在挽救虛擬公司的小說世界裡,絲毫不覺自己再一次的擬出了毫無市場性的大綱……

  *   *   *   *

  「都已經下午了,那位狄先生怎麼還沒來?」剛送走帶兔子來看病的小妹妹,診所裡暫時沒有其他患畜。邵仞軒看看手錶,對正在電腦前輸入病歷資料的裴悅棠問道。

  「沒來也好。」想起昨天那個因為看到小吉而嚇得不敢動的男人,她微微蹙起秀眉。

  難怪溫律師會用「還人情」之說來拜託她收下一個免費的新助理。

  昨天那男人怕狗怕到連診所都不敢進來,只丟下一句明天再開始上班就落荒而逃,她實在不信那個對狗明顯有著恐懼的人會再回來。

  「哈囉,裴醫師、邵醫師。」正值變聲期的嗓音伴隨著一顆半紫色頭顱探進門來,打完招呼後又縮回去,對著外頭大喊,「喂!進來吧!裡面沒狗!」

  「阿照你在幹麼?」邵仞軒一臉不解地問著經常到醫院來幫忙的高中生。

  阿照還沒回答,一個身形挺拔、英俊帥氣的男人便跟在他後頭走了進來。

  「你好。」邵仞軒一面親切地打著招呼,一面懷疑著來人是帶寵物來看病的某位明星藝人,只是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他的寵物。

  「邵醫師,這個人說他是來當助理的,可是他怕狗,哈哈哈哈!」阿照簡潔有力地介紹完,又毫不客氣的大聲取笑。

  在佳人面前被如此嘲笑,狄致奔實在很想揍他一頓,可是他隱約聽見了一些非常可怕的叫聲,疑似某種令他腿軟的猛獸,所以此刻並非適合打架的時機。

  深呼吸。那些狗應該都是關起來的!轉移焦點!

  他很快的將目光移向依舊美麗無瑕的女人,果然,頓時間又開始心跳加速,世界無聲!

  這就是愛啊,能治百病的愛啊!

  狄致奔清清喉嚨,露出電力十足的笑容,加上發自內心深處無法壓抑的讚嘆,希望能博得佳人的注意力。

  「咳。美麗的裴醫師妳好,我們又見面了。」

  「邵醫師,你處理。」冷著一張俏臉,裴悅棠淡淡掃他一眼,完全不想理他的再度埋首回電腦螢幕前。

  「呵呵,對不起,我是這家醫院的另一位醫師,我姓邵,邵仞軒。」習慣性地以充滿歉意的方式自我介紹,一面伸出手跟心不在焉的新人交握。「以後這裡就要麻煩你多幫忙了。」

  「沒問題、沒問題。」幹麼跟他道歉啊?雖然一頭霧水,但沒關係,反正他的目標不是男人,而是他的女神。「我叫狄致奔,是來這裡幫忙的。」

  「你遲到了。」面對他的嘻皮笑臉,裴悅棠只是冷冷地指出他的失職。

  「啊,對不起,裴醫師。」該死,他居然第一天就讓美女有了壞印象,都怪那源源不絕湧入腦海的靈感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猶自懊惱著自己太過才華洋溢。

  「不想來,不勉強。」她口吻冷淡,目光依舊停留在電腦螢幕上。

  「我很想來!」聽到這裡,他連忙澄清。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不想來!好吧,他是「曾經」不想來,但自從知道她在這裡工作之後,這世界還有什麼東西能阻擋他奔向她呢?

  聽到這麼堅決的口吻出自一個看到狗就會變成急凍人的男人,她一時無法判定所言的可信度,於是抬眸掃了他一眼。

  「裴醫師,看在狄先生這麼有誠意,這次就算了吧。」身為爛好人一族的邵仞軒一點堅持也沒有地當起和事佬。「反正只是第一天上班,難免不適應。」

  「我以後不會再犯了。」他信誓旦旦地保證。

  不只上班不再遲到,以後約會的時候一定也不遲到!狄致奔只差沒這麼說。美女如此有個性,讓他對她的好感疾速倍增。

  既然她是個不會膚淺地被他外貌所迷倒的女人,那麼就讓自己以認真的工作態度來吸引她的目光吧!

  「現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咦?幫忙?……嗯?好,對不起,我想想。」邵仞軒對於沒能立即想出工作讓他幫忙而感到無限歉意,但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可以叫他做。「聽說狄先生你……怕狗是嗎?」

  「是有一點這方面的小毛病。」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反正自己都已經如此勇敢地踏進這家動物醫院,與那些可怕的四腳動物呼吸同樣的空氣了,說是小毛病也不算說謊吧!

  「這樣啊。」好好先生狀似理解地點點頭。

  他們醫院的患畜主要還是以貓、狗為大宗,其中以狗為主要服務對象,如果這位新助理怕狗的話該怎麼辦呢?他是不是該改變醫院服務的對象,多收些鳥類或兔子什麼的……

  眼看合夥人陷入深思,裴悅棠馬上便猜中了他的心思,很果決地替他下了決定,解決他的困擾。

  「邵醫師,帶他去照顧立可。」

  「喔!對對!立可不是狗!牠不是狗!」得到協助,他非常高興地一拍手。「來,狄先生,對不起,這邊請。」

  「好。」為什麼又道歉?這位邵醫師又做錯什麼了嗎?狄致奔倍感困惑。

  但臨去之前,他對於裴悅棠派給自己一個對象不是狗的工作而深受感動,他沒想到女神居然這麼為他著想,基於紳士禮儀,他當然也回敬佳人對他的體貼。

  雙掌往櫃檯桌面一撐,他銳利如鷹的眸光燃著信心之火,看著抬起頭瞪他的裴悅棠說:「不用擔心,交給我,我會盡力照顧牠的!」

  *   *   *   *

  裴醫師似乎不喜歡狄先生,否則不會在他上班第一天就要他照顧立可。就算遲鈍如邵仞軒,也很清楚這一點。

  立可不是只好照顧的患畜,上一任助理也是看著他照顧一個星期以後,才敢接手這個工作。

  只是他不懂,悅棠雖然對人冷漠,但除了某些過份的飼主或客人外,她鮮少第一眼就討厭某人,可這次怎麼會?

  「哈哈哈,裴醫師一定很討厭你,所以才會叫你去照顧立可!」一路跟隨著他們的阿照坦率依舊,毫不在意地大聲說出邵仞軒此時心裡的想法。

  這……阿照怎麼這麼直接!一滴冷汗由邵仞軒額頭冒出,他無法處理這麼緊張的狀況啊!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他心虛地猛揮手。「對不起狄先生,真的沒有這回事,他只是個孩子,隨便說說的。」

  「我知道啊,」相對於他的緊張,狄致奔則是非常平靜的露出爽朗的笑容,同時拍拍他的肩膀。「怎麼可能會有人討厭我嘛,哈哈哈。對了,邵醫師你不要這麼客氣,一直跟我道歉,還有,叫我致奔就可以了。」

  無法確實掌握身旁兩人的情緒,邵仞軒不禁感到一陣慌亂,所幸他們已經到立可住的,免去了他的無所適從。

  「牠就是立可。」他指著棲架上煉著的一隻金剛鸚鵡,對狄致奔介紹著。

  立可是一隻鳥?!太好了,他不怕鳥。狄致奔此時更加信心滿滿了。

  「打死你!打死你!」原本正在橫杠上左右搖晃的漂亮鸚鵡突然大聲講話。

  「幹麼打死我?」狄致奔抬起眉毛問。

  「立可,乖。」他連忙安撫鸚鵡,一面代替鳥道歉。「對不起,致奔,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可惜立可不領情,再接再厲的開口喊道:「剁一半!剁一半!」

  「什麼東西剁一半?」這下他更覺得有趣了。

  「請你不要在意牠。」邵仞軒覺得額角隱隱抽痛,這新助理對立可的反應實在很難預測。「立可牠患有憂鬱症,所以需要多花一點心力照顧。」

  「鸚鵡也有憂鬱症?」聞言,他頓感驚訝地問。

  「鸚鵡是很聰明的動物,很怕寂寞,所以也會有這種精神疾病。」耐心解釋完後,他轉頭指著貼在牆壁上的紙張。「這裡是照顧牠的方法跟工作,包括清潔、換水、換食物跟陪牠復健……」

  「腸子掉了!滿地都是!」像是感覺受到冷落,立可倏地張開翅膀叫囂。

  「哇塞!這麼難的也會?!」對牠的辭彙能力讚不絕口,狄致奔一點也不覺得這些話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好的,現在是牠的復健時間。」邵仞軒看看時鐘說:「來,我教你怎麼幫立可復健。」

  他一面說著,一面摸索著身上的口袋,一番找尋後,竟發現重要物品忘了帶,正滿臉歉意地想回辦公桌上拿,卻見裴悅棠走了進來,手上拿的就是他找了半天還找不到的鮮黃色便利貼。

  「啊,裴醫師,對不起,我忘記帶過來了。」他又是沒有例外的一陣道歉。「我正好要教致奔怎麼替立可復健,想不到卻連工具都忘了拿。」

  「邵醫師,麻煩開鎖。」裴悅棠對他的長篇解釋不予理會,逕自淡淡開口。

  「啊,妳要親自教他嗎?」邵仞軒訝異地問,趕緊手忙腳亂地打開立可腳上的鎖煉。

  看著邵醫師一臉驚訝的表情,狄致奔猜想她一定很少親自示範。

  沒想到美女居然這麼在乎他,還特地親臨指導,真是令他心頭該怎麼說呢……小鹿亂撞?

  不過聽起來好像有點娘。皺起眉,他認真搜尋著適當辭彙,渾然不覺大禍臨頭。

  「你,看好。」怎麼連工作都心不在焉的?她略蹙秀眉,開口喚回他的神智。

  纖纖玉手撕起一張便利貼,舉起手便朝他的肩頭伸去。

  隨著柔嫩白皙的小手一吋接著一吋靠近,時間彷彿慢了下來。

  狄致奔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鼓動著耳膜,驟然加快的節奏撞擊著胸膛,他漸漸感到呼吸沉重,口乾舌燥,眼睜睜看著那修長漂亮的手指將便利貼輕輕壓上他的肩頭。

  天啊!她碰到他了!

  他激動地在心中吼叫著,然而下一秒鐘,當清冷幽柔的嗓音說完那三個字後,一切就改變了。

  「現在,跑。」

  「跑?」什麼意思?

  還來不及反應,原本佔據視線的倩影突然被一團色彩繽紛的生物取代,還伴隨著充滿威嚇意味的叫聲。

  「殺了你!殺了你!」立可張開巨大翅膀,狠勁十足地朝他撲來。

  一見忽有龐然大物,排山倒樹而來,狄致奔完全不需要任何指導,直接下意識地轉身狂奔。

  搞什麼鬼啊!這什麼狀況?!他一邊莫名其妙又窩囊的往前跑,一邊一頭霧水的想著。

  以前被狗追的畫面仍歷歷在目,為什麼現在連鸚鵡也要追他?追也就算了,還出言恐嚇!

  他人高腿長,跑沒幾步就穿過長廊到了門邊,眼下已無路可退,於是他認真考慮是否該沖出大門,卻又怕牠飛走,心念一轉,他決定轉過頭認命受死,只見立可俯衝而下,尖銳的喙子一啄,咬起他肩膀上的便利貼後馬上靈敏地調頭往回飛。

  嗄?這是什麼鬼?就這樣?這就是牠的「復健」?!

  沒搞錯吧?這應該是「寵物當家」裡的特技表演才對啊!狄致奔目瞪口呆的看著飛去的大鳥,在心中自問自答著。

  而立可飛到半途,似乎察覺不對,突然回過頭來看他。

  又怎麼了?他完全不懂,視線望向走廊彼端的白衣女神,發出求助訊號。

  卻見裴悅棠低頭對一旁紫髮的阿照說了幾句話,就聽見他大喊著傳話過來。

  「喂,現在換你追牠了。」

  「嘎?」要他追鳥?狄致奔完全錯愕,但看看女神,再看看盤旋不安分的鸚鵡,他們似乎是來真的。

  「快點!不然立可會生氣!」阿照再度傳話。

  什麼?他居然還要擔心鳥生氣?

  看著像是真的很不耐煩的鸚鵡,雖然不能說害怕,但他也不打算惹毛無法掌握的禽獸。

  只能認命的追鳥去,就當是為了女神……

  見他追著立可沖過來,將其糗態盡收眼底的裴悅棠,真的覺得一這個人長得很像臉很傻的拉不拉多。

  看著他高興地從立可嘴中取回便利貼,一雙清澈帶笑的漂亮黑眸緊緊鎖著她,拿著手裡的便利貼好像小狗討賞似的模樣,於是她淡淡地開口。

  「好,就這樣。來回算一次,做二十次。」

  *   *   *   *

  一個人,就算為愛犧牲,也該有個限度。

  但他沒有!他狄致奔毫無限度!

  堂堂一個集團副總裁,每天跟一隻滿嘴血腥黑話的鳥玩「殺了你」遊戲,互追二十次,還要清理及餵食寄養與住院的動物,為牠們做牛做馬、流血流汗,他都心甘情願,這,就是他為愛犧牲的崇高表現呀。

  而身為一個請假中的集團副總裁,他除了醫院的工作外,回到住所還得上網查公司寄來的檔,處理那些需要他過目或提供意見的案子,直到筋疲力盡,不省人事為止。

  好在不幸中的大幸是,來到這家醫院已經第三天了,除了一天大約有兩、三次被狗嚇到完全動不了的情形外,一切都還算是非常平靜,並沒有他想像中那種天天被狗追著跑的恐怖情節出現。

  在他冷靜下來觀察這間醫院後,才察覺到這裡雖然只有兩名獸醫,但是醫院占地卻非常廣,幾乎是以一種不合理的方式做規劃。不但隔出三間診療室、兩間寄養室,還設計了兩間住院動物專用的恢復室,而各個房間又嚴謹地劃分出貓用及狗用的範圍區隔。

  根據邵仞軒的解釋,會如此設計的原因是因為貓狗不喜歡彼此,而且養貓的人有些會怕狗,部分養狗的人則會討厭貓。

  就商業上的考量,以這般人性化的規劃及整間醫院的使用率與病患數目來看,結果只有兩個字──賠錢。

  但就一個很怕狗的人來說,Bravo!也就是太棒了!

  現在他之所以能如此毫無顧忌地在醫院裡走動,就是因為他都待在貓和其他寵物使用的地方工作,完全不必擔心看到「那種東西」。

  「腦漿亂噴!腦漿亂噴!」身為一隻講話尺度太寬、需有家長陪同才能觀賞的輔導級鸚鵡,立可被安置在醫院最後面的房間,也就是員工休息室。

  狄致奔幫立可做完復健後,一面思考重要問題,一面替牠把腳鏈戴上。

  「喲!狄大哥你幫立可復健完啦?」阿照穿著制服,一進員工休息室便就自動地從冰箱裡拿飲料喝。

  「這麼簡單的事情,難不倒我。」除了在大庭廣眾下跟鳥追逐嬉戲有點失了面子外,的確不難。

  而三天下來,他跟這個一開始不怎麼對眼的紫髮怪少年也逐漸熟識。

  阿照就讀高職,每天放學便會到醫院幫忙,一開始他以為阿照是工讀生,後來才發現他是不支薪的,據說是因為喜歡狗才來幫忙。

  不過他不太能接受這個理由,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喜歡狗?

  總之,阿照除了講話很容易得罪人之外,大致上還稱得上是一個不錯的小孩。

  「剛剛做房地產的劉先生又送花來了。」阿照漫不經心地說著。

  「什麼劉先生?不認識。」他最近是認識了一些客人,但不包括這個名字。狄致奔也跟著從冰箱裡拿了瓶可樂,坐下來享受難得的悠閒。

  「就是追裴醫師追得很勤的那個劉先生啊。」阿照講得理所當然,但聽的人可緊張了。

  「追裴醫師?」狄致奔皺起俊朗的劍眉,突然感到一陣不快。

  「對噢,你才來三天,不知道這號人物。」這下阿照可樂了,難得有人願意聽他講八卦,「劉先生是之前的客人,因為他煞到裴醫師,所以三天兩頭就會送花來。」

  「那裴醫師反應怎麼樣?」重點是他的天使情歸何處啊?「她喜歡那個什麼劉先生嗎?」他開始刺探敵情。

  「拜託!裴醫師眼光哪有那麼差!她根本甩都不甩他。」阿照講得口沫橫飛,「唉,這種事發生得可多嘍!裴醫師那麼正,追她的人太多了,所以有很多人都是為了裴醫師才帶狗來這裡看病的。」

  「什麼?!這些無恥之徒!」聽到這裡,他不禁對那群素未謀面的情敵發出怒吼。

  「你這麼大聲幹什麼?」阿照先是一愣,然後很機靈地察覺不對勁,「哈哈哈,我知道!你也煞到裴醫師了對不對?」

  「不是煞,是一見鍾情。」狄致奔一點也不否認,俊臉正經八百地糾正他。

  煞這個字太低俗了,不適合用在他的女神身上。

  「還不都一樣。反正奉勸你,裴醫師很難追啦!雖然你長得不錯。」其實是很帥才對,狄大哥雖然好像不太聰明,但長得真的很好看,比電視上一大票男藝人帥多了,他還聽過女客人偷偷談論他呢。只是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他才不會說出來。「不過我來這裡幫忙三年,還沒見過有人成功的。」

  「我可不一樣。」他是如此人見人愛的優質帥哥,只要展現出自己隱藏在俊帥外表下的真心誠意,相信一定可以打動美人芳心的。思及此,他突然把話題一轉。「對了阿照,你在這裡三年,跟裴醫師很熟吧?」

  「哈哈哈,你想打聽消息對不對?」阿照一語道破。他可是老經驗了,只要對裴醫師有意思的男人個個都會向他打聽消息。「可惜裴醫師太神秘,都不太講話,我知道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所以沒什麼可以透露給你。」

  「什麼事大家都知道?」狄致奔不放過任何一點線索。

  「就是裴醫師的斷掌啊!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連這種基本題都答不出來,太可憐了。

  「斷掌?」他回以一臉的困惑。

  「對啊,據說裴醫師因為斷掌的關係,所以有特異功能,只要被她碰到,無論再凶的動物都不會反抗。」阿照把喝完的鋁罐捏扁,狐疑地問:「你也在診療室幫忙過啊,該不會連這個都沒發現吧?」

  「沒有。」他非常誠實的招認。

  他的確是在診療室裡幫忙過,但是注意力都放在女神身上,哪有空分心去在乎她治療的動物聽不聽話?或許下次自己再被叫進診療室的時候可以注意一下。

  正在分神思考,宛如天籟般的嗓音馬上自門口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狄致奔,過來幫忙。」抬頭只見戴著口罩,露出一對清冷美眸的裴悅棠站在門邊朝他命令道。

  好,機會來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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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4:10
第三章

  是真的!阿照說的是真的!美麗的女神真的有雙魔手!

  狄致奔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將目光焦點由裴悅棠身上轉移至診療臺上的患畜。

  看著眼前原本躁動不安,憤怒地低聲亂叫的貓咪在她的撫摸下,平靜得像塊抹布,讓他完全大開眼界。

  這雙如此纖細、比自己小上將近一倍的小手,居然有著如此魔力,讓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起那天她主動伸手摸自己肩頭的情景。

  那感覺,可一點也不平靜。

  至今他還能感受到那時澎湃的心跳、急促的呼吸,和無法抑制的洶湧情絲啊!

  突然開始羨慕起躺在診療臺上的貓,居然能夠被那麼溫柔的小手撫摸,啊……

  「棉花。」正在幫貓咪處理傷口的裴悅棠頭也不抬的吩咐著,伸出的手卻遲遲等不到需要的東西,這才抬起頭看向正盯著自己發愣的笨狗臉,接著蹙起秀眉。「不要發呆。棉花!」

  為什麼每次看到她就會露出這種愚蠢的表情?裴悅棠實在無法明白。

  「喔喔,好。」狄致奔這才連忙把東西遞上。

  她接過之後,迅速將貓咪的傷口處理完畢,然後把貓交還給飼主,並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便讓飼主到櫃檯去結帳。

  而身兼助理、打雜兼人肉櫃檯收銀機的狄致奔正要去收錢,卻突然被裴悅棠叮嚀。

  「上班不要發呆。」

  「好好,我改進!一定改進!」他非常聽話的點頭稱是,只差沒學狗哈哈吐氣,伸手跟她玩握手遊戲。

  「裴醫師,我跟妳說,」心中從來沒有秘密的無知少年再度出現,阿照站在門邊,興高采烈地大聲廣播。「狄大哥他喜歡妳,所以看妳看到發呆!哈哈哈。」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空氣瞬間冰凍凝結了幾秒。

  只見裴悅棠面無表情地瞪了那張一臉錯愕無辜的俊臉一眼,便轉頭去做自己的事。

  而狄致奔這麼一個高大男人,面對如此衝擊,竟然手足無措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嘴巴卻不受控制地開口。

  「怎麼、怎麼可能啊!太好笑了,我怎麼會喜歡裴醫師,呵呵,我眼光怎麼可能這麼奇怪!呵呵……」閉嘴啊!你到底在說什麼?!笑聲尷尬,冷汗直下,可他嘴巴卻還繼續開闔著。「我、我長、長這麼帥要什麼女人沒有,怎麼可能會喜歡裴醫師……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她、她又沒什麼優點……」他發現自己講完時,已經四肢冰冷,自知回天乏術了。

  這輩子交不到女朋友這件事難道會是意外?!還是真沒桃花運?!

  當然不是!

  雖然沒桃花運是真的,但真正的重點是,他根本就是個白癡啊!

  從小到大,他只要一被女生告白,或一遇到告白場景,就會不由自主地搞砸它!就算他覺得對方不錯,也有意想交往看看,但就是能在關鍵時刻把對方氣走、氣哭、甚至氣得甩他一巴掌,完全不受控制……就像現在這樣。

  面對狄致奔的翻供,阿照無法相信自己的正直誠實遭受背叛。「可是你明明之前就說一見鍾……。」

  「我是說一見鍾……一……個建中跟北一女的學生很相配。」到底在講什麼啊!還有阿照快閉嘴!你不要再開口了!他覺得自己迫切需要一點私人的空間,讓悲痛的眼淚狂噴傾泄,並且讓阿照「腸子掉了,滿地都是」。

  「什麼建中、北一女?狄大哥你在說什麼啊?」阿照仍是一頭霧水。

  要是他知道就好了。狄致奔絕望含淚的瞪著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紫毛少年。

  毀了,一切都毀了,他這輩子還沒對誰一見鍾情過,可就因這樣一個小小的意外,他美麗的愛情,便如同秋天的落葉,飄零落地……嗯,這似乎是個佳句,該抄下來……夠了!他到底在幹麼啊?

  就在他沮喪的覺得人生再也無法挽救地走向毀滅時,原本背對著他整理東西的裴悅棠卻突然轉過身,依舊面無表情、聲音淡然的發出公式化的詢問。

  「你還不出去結帳?」

  「好,我去!這就去!」狄致奔連忙稱是,巴不得儘快消失,以免再說出更多無法挽回的蠢話。

  他面色鐵青的急步離開診療室,阿照跟在他後頭,還在喋喋不休。

  「狄大哥,你剛剛明明就說你對裴醫師一見……」

  「阿照,」停住腳步轉過頭,他眸光銳利地瞪住不知死活的小鬼。「你知道太誠實的人會有什麼下場嗎?」

  「喔,不知道。」阿照不明所以,但認真思考了一下後便開心地說:「不過我知道華盛頓後來當總統了。」

  「你聽好了,這裡不是美國,你不是華盛頓,我也不是櫻桃樹,但我要告訴你的是,大過誠實的人都會早死!」

  *   *   *   *

  人生不會因為一時的尷尬而結束,時間還是繼續流逝著。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裴悅棠才剛處理完因為車禍而緊急送來的患畜,而狄致奔則留在診療室收拾開刀之後的凌亂現場。

  自從他胡言亂語的悲劇發生後,曾有一刻他很想馬上引咎辭職,但還來不及表達意願,醫院就開始兵荒馬亂了。

  由於邵仞軒晚上有事,所以六點不到就以比平常多五倍的抱歉聲離開醫院,留下裴悅棠處理所有的患畜。

  如果是平時,醫院的患畜數目以及一般的病例來說,就算只有一位醫師也可以掌控情況。

  偏偏今天很詭異,從七點開始,掛急診的患畜就不斷湧進,有些能夠緩一緩的,裴悅棠就請他們到另一家獸醫院看診,而情況緊急的便馬上處理。

  除了狗的部分由阿照進診療室外,其他的時候,他都跟在她身邊幫忙。

  而她對他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就像下午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她這與其他女生與眾不同的反應方式,竟令他安心多了。

  換作是從前,那些被他無心傷害的女生們,通常不是躲他、恨他、不跟他講話,就是找人打他,雖然最後一項,有助於滿足他愛打架的變態興趣,但無論如何,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就是了。

  當然也沒有人像她一樣,還能把他當正常人看待。

  隨著心情不再低落絕望,他跟著忙進忙出一整天,也一次又一次地見證了她的「特異功能」。

  那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像方才一隻燙傷的貓被送進來的時候,既痛苦又不安,只要有人企圖碰牠,便會張口就咬。

  可是裴悅棠一伸手,牠卻像被催眠似地安靜下來,除了身軀不能克制地痙攣外,完全就像上了麻藥一般乖乖地接受治療。

  看著那雙小手一次又一次俐落冷靜地解除動物的痛苦,困擾他的感情挫折也逐漸消失不見,先前那種浮躁興奮的一見鍾情感覺像是有了重量,不再虛幻,慢慢踏實篤定起來,一種更為深沉的情感緩緩在心裡發酵了。

  他突然很佩服眼前這個白白淨淨的小女人。

  有些患畜送來的時候,模樣並不是很好看,有的鮮血淋漓,也有的皮開肉綻,就連他一個大男人看了都要深呼吸幾口氣,可她卻只是仔細詢問飼主患畜的情況,輕柔地觸摸檢查,並冷靜地判斷治療。

  她做的事情比他偉大多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滿身銅臭,每天都在數字問題裡周旋,一點溫度都沒有。

  「狄致奔,要關門了。」裴悅棠美麗的臉龐略顯蒼白,有著一絲難掩的疲憊,手裡拿著外套和鑰匙站在門邊。

  「好,我也整理完了。」正在整理醫療櫃的他站起身,頎長的身軀一下子伸展開來,看起來好像比平常高大。

  裴悅棠率先往外走,等他走出診所拉下鐵門後,她便低頭為鐵門上鎖,正準備轉身離開,眼前卻突然一黑,一陣暈眩襲來,她身子一晃,就要失去重心跌倒。

  一雙鐵鑄似的堅實雙臂即時環住她,慌亂的聲音跟著響起。

  「妳怎麼了?沒事吧?」

  一時還無法站穩,她只好抓住他即時伸出的援手,緊閉著雙眼,等待暈眩過去,幾秒鐘之後才睜開眼。

  「沒事,謝謝。」她冷聲道謝,想推開他,卻發現他因為太過緊張而抓得太緊,一時竟掙脫不開。

  「妳怎麼了?為什麼頭暈?是不是發燒了?」俊臉寫滿憂慮,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探向她的額頭。「還是太累了?要不要我送妳去看醫師?」

  「只是血糖低。」平常她很厭惡別人的觸碰,但此刻卻只是拍開他的手,對那張狗臉實在發作不起來,轉身往外走。

  「血糖低?」困惑了一下,狄致奔很快追了上去。「妳該不會中午以後都沒吃過東西吧?」

  「很晚了。」回想起來,她的確都沒進食,因為今天中午休息時間有急診,所以她沒時間吃東西,後來也就忙忘了。不過現在她卻沒興趣對他解釋這麼多,只想儘快回家休息。

  「妳真的沒吃!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狄致奔有點生氣,平常嘻皮笑臉的模樣已收斂起來,表情認真嚴肅。「走,我陪妳去前面超商先買個東西吃。」

  「我累了。」餓太久已經感覺不到饑餓,她現在只想睡覺。

  「血糖不足當然容易疲倦!」看著街燈下沒有血色的面容,他決定堅持到底,伸手拉住她道:「走,先去超商吃過東西,我再送妳回家。」

  「不需要。」就算她需要進食,也是她的事,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堅持。「放手。」

  「不行!妳必須要先吃東西才可以!」瞪著她,他也是一臉絕不讓步的表情。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這樣折磨自己!

  裴悅棠仰頭瞪視著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血糖太低,她只覺得自己在跟一隻憂慮的拉不拉多講話。

  好吧!她實在沒辦法拒絕一隻狗。

  「我自己去買,你先走。」

  「不可以。」好像怕她作弊似的,狄致奔所以雖然放開她的手,可是仍然維持沒得商量的語氣。

  算了。她累得不想再繼續爭辯,於是撇開他,自顧自地往街口的便利商店走去。

  而他更是一點遲疑也沒有,很自然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趨──

  就像一隻狗。

  他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和最害怕的東西劃上等號,只是暗自盤算著監督到底的決心。

  一來裴醫師還是有可能騙他,沒去吃東西就直接回家,再者,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她一個單身女子,發生危險的機率實在太高。

  只是進了便利商店後,裴悅棠沒多久就開始後悔剛才沒把他趕走的決定。

  「裴醫師,他們有便當耶。」很少在便利商店買食物的大少爺興致高昂地過來報告。

  「不用了。」她頭也不抬地拒絕,視線落在麵包架上。

  「還有水餃和牛肉麵喔。」過一會兒,他又晃回來說道。

  「不需要。」隨便拿個奶酥麵包應該就可以了。她伸手選定後又往飲料區移動。

  「便當是排骨的,也有叉燒。」沒幾秒,他跟到飲料區再度告知便當種類。

  「我不吃。」晚上十一點多還吃便當,會影響睡眠。她拿了瓶水後便往櫃檯走去。

  「一共是四十元。」工讀生動作迅速地掃完條碼。

  狄致奔在食物區耽擱了一下,等回到櫃檯時,才發現來不及替她付帳,只好懊惱地繼續推銷食物。

  「天氣這麼冷,吃關東煮好不好?」

  這下連工讀生都得覺他睜眼說瞎話,不禁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畢竟外頭二十幾度,實在跟冷構不上邊。

  「謝謝。」裴悅棠接過找回的零錢投進捐獻箱,收起發票便準備離開。

  就這樣?她這樣就要走了?餓了一整天,就只吃一個麵包和一瓶水?

  不行,太少了,至少要吃些熱食!

  看著她已經走出店門口的背影,他突然抓住工讀生的手。

  「快,幫我拿關東煮。」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是自助式的。」值大夜班的工讀生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因此十分冷靜地解釋。

  「我不會!」他幾時來便利商店吃過這種平民食物了!

  「那邊有杯子和塑膠蓋,只要把你要的食物跟湯放進去就可以了。」工讀生慢條斯理地說明著卻見他已經火速地站定在關東煮區,手忙腳亂地將一堆東西塞進杯子裡,接著又迅速跑回櫃檯結帳,然後抓了食物拔腿就往外狂奔。

  當他拎著食物跑出便利商店時,已經看不到裴悅棠了,但他大概知道她的住所在哪個方向,於是連忙追去,幸好人高腿長,沒多久就追上她的身影。

  「裴醫師!裴醫師等一下!」

  裴悅棠正好回到家門口,才準備打開公寓大門,就聽見狄致奔的叫聲,轉過頭,就見一隻大狗朝她飛奔而來。

  「這給妳,小心不要燙到。」他不由分說地把熱騰騰的食物塞進她手裡。

  「我不吃。」她依舊冷淡地把食物遞回去。

  「浪費食物不好,我走了,晚安!」完全不理她的拒絕,狄致奔很高興地露出俊朗笑容,揮揮手轉頭離開。

  此刻的感覺就像親手把告白禮物送給心儀的女生,心臟跳得很厲害,可是又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這就是愛情啊!

  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手裡那一大杯食物,裴悅棠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怎麼會有狗……不,怎麼會有人這樣呢?

  *   *   *   *

  以一隻狗來說,他應該是只討喜的狗。

  裴悅棠正在跟客人解釋藥物的使用方式,卻不停因為客人的分心而不得不注意到那個令人分心的目標,也就是狄致奔。

  她不明白為什麼女客人們會對他如此在意。最近只要有女性飼主進醫院,不是偷偷地視著他,就是熱切地去找他講話,而他無論對誰都是笑嘻嘻的,像是醫院裡自由走動的公關犬一樣,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想過來摸摸他。

  這件事尚不構成困擾,她只是不明白大家為什麼會忍不住注意起他?

  就連他現在因為再度被狗嚇到,整個人背貼在牆上一動也不敢動的窩囊模樣,也能得到眾女客的關切。

  狗主人是個女高中生,正一面設法拉走大狼狗,一面連聲道歉,眼看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一位年輕小姐則捨身擋在狄致奔面前,替他隔開大狗,另一位媽媽更是在一旁連聲安慰著被嚇傻的男人,就連男客人家的小女孩也走過去拿糖果給他,試圖給他一點鼓勵。

  狄致奔完全就是一隻大小通吃的公關犬。

  或許因為他很像這兩年備受寵愛的可魯,所以才會如此受人歡迎,不過依照臺灣人的三分鐘熱度,這股熱潮退了,他大概就會變成街上龐大的棄犬群之一。

  裴悅棠腦海裡很快閃過他流落街頭的畫面,再度升起一絲對流浪狗的同情心。

  好不容易,女高中生終於把狗拉遠,狄致奔一臉慘白的接受眾人心疼的關心然後才心有餘悸的離開櫃檯附近,讓她得以好好跟飼主進一步解釋注意事項!並進行下一位患畜的診療。

  「裴醫師,對不起,休息時間到了,我已經把門關起來,看完這一個就可以休息了。」幾個小時以後,邵仞軒探頭進來通知她吃飯時問已到。

  「好。」裴悅棠淡淡答了一句,轉頭跟飼主解釋一下病情,並開立藥方給他後,很快就結束了看診。

  自從那一日她因為血糖過低而暈眩之後,隔天狄致奔就很認真的把這件事跟邵醫師討論,討論得他連連道歉,之後便對按時休息吃飯這件事非常戰戰兢兢。

  她才在洗手台消毒洗手,阿照立見大聲嚷嚷著跑過來。

  「裴醫師,你快來,狄大哥在跟立可打架!」

  跟立可打架?邵醫師沒阻止他嗎?她蹙起眉,連手都來不及抹乾便急忙跟過去。

  立可被撿到的時候,就有受虐過的傷痕,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治療,牠至今仍然無法從創傷中復原,如果再受到刺激,病情一定會再度惡化。

  她一路跟著走進員工休息室,眼前映入的景象讓她松了口氣。

  幸好!他們不是在打架。

  而是立可單方面在攻擊狄致奔。只見牠飛在半空中,不停地找空隙啄他。

  「不要再啄我了!你再囂張我就殺了你!」一路處於挨打狀態的可憐男人,只能憤怒地發出無用的恐嚇,同時強力克制自己別跟鳥禽類計較。

  「唉,對不起、對不起!立可!不可以這樣,對不起、對不起。」一旁的邵仞軒同樣無用地連聲道歉。

  「我是說真的,我會殺了你!你這笨鳥!」

  雖然狄致奔目前看起來很忍耐,但裴悅棠明白若再這樣下去,任誰都會忍不住反擊的。於是她走到櫃子旁,拿了一瓶噴霧罐,拍拍正忙著抵擋攻擊的狄致奔肩膀。

  他一轉頭看到是她,心臟猛然一抽,閃神之間又被啄了好幾下。

  「噴牠。」裴悅棠遞過罐子交代。

  「好,太好了。」好不容易得到許可的攻擊武器,他連忙接過來,毫不猶豫就對那只愚蠢的笨鳥噴了幾下。

  果然,立可嚇了一跳,連忙逃回棲架上。

  看見敵人退軍,狄致奔高興的開口間道:「這是防狼噴霧嗎?」

  「水。」裴悅棠瞪他一眼。

  「水?只是水?」被啄了半天,什麼恐嚇都說出口了,而這蠢鳥怕的竟然只是一瓶水?他有點遭受打擊。

  「發生了什麼事?」不理會他的錯愕,她理性地問著。

  「誰知道,我要餵牠吃水果,牠不肯吃,還莫名其妙就開始啄我。」他無辜地控訴著。雖然被啄的地方有些泛紅,但其實不太痛,只是很委屈。

  「什麼水果?」她問著。

  掃了眼他手上的紅痕,看那程度,應該是被攻擊一陣子了,她有點訝異他居然能忍著沒有還手。

  「跟平常一樣啊!就是蘋果跟香蕉。」他老實回答。

  「立可不喜歡吃一樣的東西。」她很快釐清疑惑。「你每三天要幫牠換一次菜單。」

  「未免也太挑剔了吧!」狄致奔凌厲地瞪了那只扁毛畜生一眼。

  「還有。」原本應該到此為止,但不知道為什麼,轉身走開前,裴悅棠腦海裡閃過方才他在櫃檯邊接受眾女客關心的模樣,忍不住追加一句。「如果要在這裡工作,你怕狗的個性最好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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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4:36
第四章

  他被嫌棄了!

  狄致奔十分沮喪。

  雖然曾經一度暗自希望可以拿「不可抗拒」的因素作為藉口,讓他回到原本奮發向上、積極進取的新人生,可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現在願意放棄當總裁、甚至放棄成為羅曼史天王的機會,忍受每天被四腳怪獸騷擾、被惡鳥追殺的日子,只要能夠待在這家動物醫院,天天見到她。

  唉!難怪小說裡的總裁一開始都會將愛情視為無物,原來這是有根據的,愛真的會讓男人無心工作,整個世界只為了她旋轉。

  狄致奔喪氣地想著,默默將絕妙好詞筆記本拿出來,記下以上佳句後,又回到低落的情緒中。

  他怕狗這件事,真的很窩囊對吧?尤其被心上人這麼說,他更覺得自己像被一箭穿心般的難受。

  他雖然不是故意怕狗,可是一個大男人表現出這樣懦弱的一面,女人怎麼能夠放心信任呢?

  不行,他一定要改進!連總裁跟羅曼史天王的位子都願意拱手讓人,他怎麼可以輸在這區區的四腳怪物上?

  他一定可以克服的!這只是追求愛情路上一顆微不足道但又有點擋路的小石子罷了,這是上天安排來考驗他的小挫折。

  想想,連小說裡把女主角整得無敵淒慘的男主角都可以得到更愛了,他有什麼理由得不到!

  只要努力排除障礙,他一定可以成功踏上愛的康莊大道。

  振作精神之後,他決定找出這個「恐懼症」的治療方法,然後一舉剷除它!

  想到這裡,他立刻到電腦桌前坐下,並打開人類最好的朋友──Google,開始搜尋起「恐懼症」的相關治療方式。

  *   *   *   *

  他在那邊站多久了?

  難得的星期日,裴悅棠一身輕裝從簡,回老家看父母。平常因為方便工作的關係,她在醫院附近租了一間小套房,只有假日才會回家和爸媽相處。

  只是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見狄致奔。

  此刻,他站在父親開的小書局裡,抱著幾本書站在專賣海報掛布的商品架前,翻看著那些以鐵架框起來的海報。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仔細看著每一張海報,如果不是他看的時候臉色有點慘白,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他在看什麼男人才會認真注意的色情畫報。

  「悅棠,你認識那個人啊?」從沒見過女兒看男人看到失神,裴媽媽心中大喜,卻又小心翼翼地求證著。

  「診所助理。」就連跟自家母親說話,她也是不改寡言個性,依舊簡單回答。

  「認識啊,那過去跟他打招呼嘛。」裴媽媽催促著同樣站在櫃檯邊的女兒,一面又偷偷打量那位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

  「不用了,要結帳時他就會走過來。」她注意到他抽了幾張海報,然後又將腳步移到大幅掛報區。

  「他看起來好像找不到他要的東西,我過去幫他看看。」裴媽媽不想趕鴨子上架,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想近看這個讓女兒另眼相看的男人。

  裴悅棠也沒阻止她,她知道媽媽就是這種個性,阻止也沒用,只是冷眼看著母親走上前去和他攀談。

  而狄致奔也果真是一隻親切的公關狗,很快就有說有笑的聊開來了。

  「你媽在跟誰講話?」一個聲如洪鐘的大嗓門突然響起。

  裴悅棠習慣了父親的大嗓門,依舊淡然的回話。

  「客人。」

  「客人?跟客人有必要講得這麼高興嗎?」裴大海不滿地發著牢騷,眼睛直直盯住自己的老婆跟那個年輕男人,考慮著要不要上前打斷他們。

  不過他還在凝神思考時,那兩人已走向櫃檯來。

  只見那男人走到櫃檯將東西一放,抬頭看向自己女兒時,突然整個人傻住,而後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笑容。

  可惡,又是個垂涎寶貝女兒美色的下流傢伙!

  「看什麼!我來結帳!」裴大海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嗓門發揮到極限。

  裴媽媽不高興地指責丈夫。「裴大海!你這麼大聲幹麼?」要是嚇壞這麼好的女婿人選,看他要上哪里找一個來賠。

  「我哪有大聲!你說!」

  「裴醫師!你怎麼在這裡?」狄致奔渾然不覺周圍的紛擾,一雙俊眸閃著笑意,滿懷愛意地看著站在櫃檯後的心上人。

  「這是我家。」她冷淡回答。

  「悅棠,你認識這小子?」裴大海不甘被忽略,大掌按著那疊待結帳的商品,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欸!你很煩耶,這是悅棠診所的助理,人家年輕有為,叫什麼小子不小子的。」看這年輕人眼裡閃爍的光芒,不難猜出他對自己女兒別有情愫,只是丈夫幹麼不識相的吵個不停。

  「你什麼學歷?幾歲了?怎麼還在當助理?」一聽老婆處處護著這個長得太過漂亮的小夥子,裴大海更不高興了,滿嘴挑剔地問道。

  「伯父,其實我……」聽出眼前這對夫婦應該就是心上人的爸媽,狄致奔極力想給他們一個好印象,無奈卻沒有他插嘴的餘地。

  「裴大海你夠了沒!你又是什麼學歷,在這裡幫人家結帳。」

  「我可是一個肩膀上兩顆星的中將……」

  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鬥嘴,困惑的狄致奔完全找不到空檔開口。

  而裴悅棠則是司空見慣般,挪開父親的大手,將那堆商品移至自己面前,開始結帳。

  她迅速地動作著,卻無法不注意到他買的束西。

  一共是十張小海報,主角全都是狗,而兩捆大型掛布的內容也依舊是狗,其中一幅還是一零一忠狗的掛布,意思就是……很多狗。

  「像狄先生這麼喜歡狗的男人真難得,以後一定是個好丈夫。」裴媽媽也注意到這些海報,眉開眼笑地稱讚著。「我們家悅棠也喜歡狗,從小就愛得不得了,後來才會去當獸醫。你們兩個真是有默契。」

  「不,其實……」其實我怕狗,怕得要死。可是他根本沒機會說明,就又被打斷。

  「什麼默契!」看不慣老婆猛捧別的男人,他也很愛狗啊,怎麼從沒聽老婆稱讚過他?裴大海心裡極不平衡,看著櫃檯上的結帳物品,大聲數落著,「愛狗就愛狗,還買這些東西掛在家裡,像個女孩子似的……」

  「我看你這老頭囉哩巴唆又婆婆媽媽,才像女孩子!」裴媽媽面無懼色的唱反調。

  「你幹麼一直幫他說話!」他氣得臉紅脖子粗,桌子一拍,眼看就要翻臉。

  「八百七十五元。」裴悅棠完全不受影響結完帳,淡淡開口道。

  「好。」狄致奔專注於找空檔自我介紹,只是下意識地掏錢付帳。

  「謝謝。」她把零錢找給他。

  「不客氣。」錢都找完了,他們還在吵。狄致奔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流失。

  「再見。」裴悅棠一點也不挽留的下逐客令。

  「就這樣?」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能夠多認識她一點,難道就這樣結束?

  看著他渴望又不甘願的眼神,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在驅趕一隻因為肚子很餓,所以在小吃店門口流連不去的流浪狗。

  「不然呢?」裴悅棠冷冷回問。

  不然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然你要不要去看電影?

  不然我們出去走走?

  腦海裡閃過一百萬種更好的回答,但偏偏沒有桃花運的他在一片混亂中抓住的片段就是與眾不同。

  「不然……星期一再見?」赫!怎麼會這樣!話一出口,狄致奔頓時很想自我了斷。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可是話已出口,又能如何,而且那位對他印象很好的裴媽媽正罵紅了眼地跟裴爸爸吵架,根本沒有空挽留他。

  所以,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

  再見了,緣分。

  再見了,桃花。

  看著那個垂頭喪氣離去的背影,裴悅棠只有一個想法──

  再見了,可魯。

  *   *   *   *

  狄致奔終於遲鈍的瞭解到,愛情中真正的艱難險阻並不是狗,而是他自己。

  站在狗的寄養室裡,他焦躁地來回踱步。

  經過這兩天的魔鬼訓練,關在鐵籠裡的狗已經不會讓他有太激烈的反應了,而且此刻他的焦慮並不是因為那些四腳怪獸,而是為了自己的愚蠢。

  那天明明就是約悅棠出去的好機會,但卻被自己硬生生給搞砸了。

  天啊!他還要背負這個沒有桃花運的詛咒多久?難道他就不能像個男人一點,大聲告白、勇敢約她嗎?等等……什麼叫像個男人!他本來就是個男人!肯定是被悅棠那個大嗓門的爸爸給影響的!

  雖然他怕狗,雖然他面對心上人總是有口難言,但他還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啊!尤其每次看到悅棠時,那內心的澎湃,更是讓他益發肯定這一點。

  總之,大男人做事不能畏縮!既然他都可以努力克服怕狗這件事,一定也可以治好語無倫次的壞毛病。

  只要他事先準備,提早練習就可以了,所以,今天就去問悅棠星期天有沒有空!

  「秋大哥,外面有人找你!」阿照從外頭跑進來報告,神情中有種異樣的興奮。

  「誰啊?」被打斷思緒,還在想著邀約對策的人很不高興,轉頭皺眉詢問。

  「不知道……咦咦?!」阿照突然對他露出驚訝的表情,伸手指著籠子。「狄大哥,你不怕狗了?」

  「我當然怕,怎麼不怕……」沿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一隻不大不小的米克斯犬,正愉快地舔著自己不知何時伸入狗籠的手指。

  「啊!你怎麼不早講!」

  *   *   *   *

  「到底是誰找我?」

  受到恐怖驚嚇後,狄致奔更不高興了,反復洗了三次手,他才臉色難看地走到櫃檯。

  「狄副總。」

  三名西裝筆挺,與動物醫院格格不入的男人一看到他出現,連忙起身迎接,引起所有人的側目,連原本在櫃檯邊跟客人講話的裴悅棠也注意到他們。

  「哇!狄大哥,他們叫你什麼?」院內一片沉默,只有在後面跟出來看熱鬧的阿照高興地嚷嚷著。

  狄致奔沒理他,只是突然凜起俊臉,目光嚴肅凌厲,平時在醫院任勞任怨、做牛做馬的親民形象完全消失,宛如換了個人。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皺起俊眉,沉聲質問。

  而他這麼一問,三個大男人頓時不顧形象地搶起話來。

  「狄副總,董事會在問西強工業的并購案……」

  「狄副總,下半年的投資評估報告書……」

  「狄副總,那筆七億五千萬的工程預算……」

  並購案?投資評估報告?而且……七億五千萬?在場觀眾一聽,不由得都軟腳了。

  就算把他們這些人通通抓去賣掉,加起來也賣不到一千萬吧!還有,就算其中有一個人中了樂透頭彩獨得彩金,也湊不到七億五千萬這種天文數字啊!

  阿照整個人傻眼。眼前這個狄大哥,真的跟剛才在寄養室裡被狗嚇得魂不附體的是同一個人嗎?

  「閉嘴。」這種庸俗不堪的事情,居然拿到這裡來談。他很不高興地板起俊臉冷然下令,三個精英般的人物馬上乖乖閉上嘴。

  見到部下終於安靜,他滿意的轉過頭,表情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見他綻開一如往常的親切笑容,對著櫃檯的裴悅棠開口。

  「裴醫師,對不起,可不可以給我幾分鐘,我出去解決一點事情?」

  他笑得燦爛又無辜,彷彿只是朋友來找他閒聊瞎扯。

  對於他如此迅速的變臉絕技,不僅是客人們傻眼,連那三個男人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雖然副總與其他幾位高層主管比起來和善許多,也很好相處,但如此低聲下氣的模樣,倒也真是生平罕見。

  而接下來那位白袍美女所說的話,更讓三人的下巴險些掉下來。

  「不要太久,客人在等。」她的口吻漠然如常。

  被指稱「在等」的客人們,心裡不禁想撇清關係,很想開口叫他慢慢來,畢竟七億五千萬的生意,任誰聽了都會背脊發涼。

  而裴悅棠完全不將狄致奔放在眼裡的態度,使得三名男人皆向她這名奇女子投以欽佩的眼神。

  「好,我一定儘快回來。」女神吩咐,豈敢不從。他恭恭敬敬地回答,只差沒喊一聲「臣告退」,只不過一轉頭,便發現部屬正有志一同的盯著他的美人看,於是俊臉再度垮下。

  「看什麼?還不出去!」他將三人趕鴨子般地趕出去,留下一屋子困惑又好奇的客人妄自猜測。

  走出醫院,狄致奔表情不太好看。

  「發生什麼事了?所有資料我不是昨晚都E-mail過去給你們了嗎?」

  「副總,公司的網路出了問題,今天所有的信箱通通無法使用,您手機又沒開機,所以我們才找到這裡來。」資深特助解釋著。

  「誰跟你們說我在這?」狄致奔很不甘心的問。

  「我們好不容易聯絡到衛檢察官才知道這裡的位址,」年紀輕一點的助理還沒從震驚中回神,「沒想到,這裡居然會是動物……」

  副總怕狗是遠近馳名的,也難怪大家會驚訝,只是誠實不會有好下場,小助理話還沒講完,便招來一頓冷眼,這才乖乖噤聲。

  「身上有沒有錄音筆?」由於要趕緊回醫院去,所以他決定用最快的方式把事情處理完。

  資深助理遞上錄音筆,他一接過,便開始將昨晚回信的內容一字不差地復述出來,簡明扼要又一針見血的解決所有問題。

  眼看他又恢復辦公時明快果決的模樣,三位助理終於安心下來,還多問了幾個問題才滿意離去。

  真是的,連放假都不得安寧。明明是用光今年所有假期又預支了明年的部分假期才換來這個月的空檔,卻還是擺脫不了這些事,狄致奔自覺命苦。

  算了算了,誰叫他天生就是個苦命人呢。

  *   *   *   *

  儘管裴悅棠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但對於狄致奔可能是某家公司副總裁這件事,她的確有些訝異。

  她早該想到的,會跟溫律師搭上關係的人,非富即貴,只是看不出來他會是個位居高位的人。

  平常他既沒有架子、脾氣也好,叫他掃地就掃地、要他當櫃檯收帳小弟也是沒有第二句話就照辦,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隻極為認命的拉不拉多。

  沒想到身段可以放得這麼低的男人,居然會是大公司的高層主管。

  他的身分無意被揭露後,雖然裴悅棠並沒有特別在意,依舊如往常一樣叫他做事,但對其他人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首先轉變的便是邵仞軒和阿照。

  邵仞軒原本就是滿口歉意的人,自從發現自己有眼不識泰山,而且以前還很常使喚這位泰山後,整個人就更加憂慮跟抱歉了,不僅不敢再叫狄致奔幫忙,連跟他講起話來都是戰戰兢兢的。

  而阿照更是離譜,簡直把自己當成狄致奔的隨從小弟,什麼事情都搶著幫他做,將他奉若神祉。

  至於當天在場的客人們,反應則很兩極化,有些變得不再好意思跟他如往常般的聊天閒扯,有些則將他當作異類看待。

  狄致奔對於這樣的改變既懊惱又不愉怏,尤其每次他想找人聊天,卻沒人敢搭理他時,就會露出被拋棄的可魯表情。

  裴悅棠必須承認她是有一點同情他的。

  尤其在他找不到人講話,只好到狗的寄養室去做恐懼控制練習時,她就更覺得他可憐。

  想起他最近積極接觸狗的事,她也不是沒有困惑的。

  而且後來仔細回想,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日為什麼會突然叫他解決怕狗的問題。

  只是沒想到她莫名的發言,那傢伙居然當真了。

  那天在自家書局看到他拿那堆狗海報結帳時,她就隱約猜到他想做什麼,而在幾天前她又無意間聽到阿照對邵醫師說,狄致奔跟他借了一大堆有狗演出的電影後,她便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一般治療恐懼症都是由認知、適應、接觸來減輕焦慮或恐懼,顯然這就是他正在進行的事。

  雖然明白他的用意是想治療恐懼症,但她不清楚的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依照溫律師的說法,他只是想整狄致奔一個月,所以一個月到期之後,他就可以脫離苦海才是。

  而眼看他來這裡也過了半個多月,剩下的時間他大可像先前那樣竭盡所能的避開和狗相關的事,根本不需要特地克服這種障礙呀。

  腦子裡才想著,一經過寄養室,裴悅棠便再度看到那個正在狗籠前遊蕩的挺拔身影,而她也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只見他正在跟狗籠裡的吉娃娃小吉說話,表情緊繃,就差額頭沒冒冷汗。

  但由於她所站的位置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就只看見他嘴巴一張一闔,最後似乎下定決心的緊抿起嘴,站起身,咬牙伸出手,唰地一下拉開狗籠門。

  而向來喜歡與人親近的小吉自然很高興地從籠中飛奔而出,撲向他的褲腳邊。狄致奔忍不住瞪大眼睛的退了幾步,直到無路可退才抵在牆邊,驚恐地瞪著跳上跳下的小吉。

  「小吉。」裴悅棠出聲相救。

  一聽見自己的名字,牠很雀躍地朝她腳邊沖來。

  而狄致奔則在轉頭看見雙手插在白袍口袋裡,站在門邊的偉大女神後,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為什麼?連這麼丟臉又喪失男子氣概的時刻都會被看見?他是造了什麼孽啊?

  她彎身抱起小吉,朝他走過來。

  不要笑他!他會改進的!狄致奔垂頭喪氣地掙扎著。

  「那是什麼感覺?」清冷悅耳的聲音響起,「我說怕狗。」

  沒料到女神會這麼問,他愣愣的看了她一下才緩緩開口。

  「就是……覺得很恐怖。」

  「具體一點。」她淡然地看著他。

  「就是……」看著那雙宛如要將他眩惑的清澈瞳眸,他突然覺得口乾舌燥,訥訥地開口,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形容的是什麼,「就是心跳加快……不能呼吸,或許有一點頭暈……冒冷汗,完全的……不能控制自己。」

  就像看見她的時候。一動也不能動,像被釘在牆壁上的蝴蝶。

  「很好。」她輕輕地說,口吻輕柔得幾乎要將他催眠,「所以,你並不怕狗,只是看見狗時,心跳快一點、呼吸急一點,或許還會流點汗,但這些都不會致死。」

  許多恐懼症患者可能因為過去的陰影或經驗,於是將害怕的事物和死亡錯誤性地連在一起,才會影響腦部向身體發出恐懼的訊號,造成毫無理由的害怕某種特定事物。

  對於副修心理系的裴悅棠來說,她比一般人更能明白恐懼症的癥結。

  「把手給我。」她命令著。

  狄致奔整個人簡直像是著了魔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夢遊般地伸出手,並感覺到她略微冰冷的掌心握住了自己的。

  天啊!她、她居然主動握他的手!

  完了!他的心跳比剛才更快了!臉也快速地泛紅。

  「小吉打過各種疫苗,牠不會造成任何危險,」她突然開口說道,看著他的眼神相當篤定,「所以你不會死。」

  說完,她便將他的手拉近懷裡的狗,一寸寸的移進,最後,他的掌心貼上了溫熱且毛茸茸的物體。

  有一瞬間,他反射性地想抽回手,但她稍稍緊握了一下,看著裴悅棠帶著鼓勵的明眸,他硬是咬牙打消逃跑的念頭。

  「你的呼吸或許快了一點,但你不會死,」她復述著,「如果覺得喘不過氣時,就深呼吸。」

  如果他快不能呼吸,有一部分絕對是因為靠她太近的關係。

  他幾乎聞到她身上混合著消毒藥水的淡淡香氣。

  「小吉不會咬人,以後就由你負責每天餵牠吃東西,並替牠清潔籠子。」接觸與認識是消除恐懼的最佳方法。放開他的手,她蹲下身將小吉放回籠子裡。「你該去幫立可復健了。」

  「喔,好。」狄致奔整個人還沉浸在幸福的泡泡裡,絲毫不知道克服恐懼中最困難的那一關已經過去了。

  在他的記憶裡,關於和狗接觸的部分,有一個角落已經重新被植入新的美好。

  此刻,他滿心想著那個讓他無法自拔的人兒,傻傻地走到門邊,突然回頭問出了在心裡反復練習上千遍的那句話,希望今天的好運氣能夠延續,不要再讓他說錯話了。「裴醫師,你這個禮拜天有空嗎?」

  裴悅棠抬頭看了一眼滿臉期待的狄致奔,表情空白。

  「沒空。」

  雖然只是簡單兩個字,卻讓一顆帥哥心碎得滿地都是,但下一句話又馬上讓那顆心重新振奮起來。

  「那你有空嗎?」

  沒料到她會反問,他宛如死而復生,點頭如搗蒜。

  「有空!有空!」

  「那星期天跟我去一個地方。」她還是一貫的淡漠口吻。

  「好、好,沒問題!」

  哪里都去!管他上刀山下油鍋!無論哪里,他都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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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4:57
第五章

  裴悅棠俐落地替最後一隻狗上完除蟲藥後,便輕輕伸手拍拍牠的頭。

  只見原本安靜、乖得像雕像的狗兒一脫離她的掌心,就立刻像瘋了一樣沖出去,滿場亂跑亂叫,恢復原本性情。

  今天是每個月固定上山為流浪狗義診的日子,也是她要狄致奔一起來的地方。

  「小黑這小瘋子的個性還真只有裴醫師才制得住。」雖然已經認識裴悅棠很久,也看過太多次她的神技,但義工陳媽媽還是忍不住讚嘆。

  「小黑只是活潑了點。」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睜眼說瞎話之嫌。

  「裴醫師,你這次帶來幫忙的是你男朋友對不對?」一旁的林媽媽湊過來八卦,一雙眼睛盯著那個正在釘狗舍的男人身上不放。「人長得那麼帥,體格又好,真不錯。」

  遠方,狄致奔一身休閒打扮,捲起衣袖,露出健碩的手臂,正幫忙修補著狗舍破舊的外觀。

  裴悅棠掃了一眼,本想否認林媽媽的猜測,可是話還未出口,陳媽媽竟也跟著附和。

  「啊,難怪,我看他一整天都在偷看你,原來是男朋友喔!怎麼這麼保密。」陳媽媽很為她高興。「不過沒想到你的男朋友這麼怕狗,我看他連摸都不敢摸一下呢。」

  「我倒覺得他對裴醫師很有心,怕狗還肯跟著上來幫忙,這種男人好啊!」林媽媽敲邊鼓稱讚著,「裴醫師,你聽我這過來人的經驗,男人就是要這樣,比方為你吃苦犧牲,以後結婚就什麼都聽你的,沒問題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終於找到機會,淡淡地開口澄清。

  「還不是男朋友啊?」陳媽媽的口氣失望極了,「好可惜,你們看起來很登對耶。」

  「還不是男朋友,那就是還在追裴醫師吧?」林媽媽樂觀依舊,「我看他這麼關心你,剛還間我先生你有沒有休息、有沒有喝水什麼的,很有心喔,條件又不錯,你要好好考慮啦!」

  面對這種關心,裴悅棠只是淡淡點個頭便離開了。

  她不太習慣將自己的感情攤在大家面前討論,更何況他們也的確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還剩下多少?」走到狗舍旁,她對著正在釘窗條的狄致奔開口問。

  「這是最後一塊木頭了。」他沖著她咧開笑容。

  做苦工做了一整天,他身上有著淡淡的古龍水夾雜汗水的氣味,一身名牌服飾也都跟它們的主人一樣灰頭土臉,實在狼狽得緊,可是見他一臉高興的樣子,又好像很理所當然。

  明明他一開始並不知道是要上山幫忙,似乎真以為兩人要約會,還特地打扮了一番,而到了現場被告知是要做粗活以後也沒生氣,依舊像只滿場打招呼的公關犬,除了對大票狗兒們保持安全距離外,什麼事情都願意幫忙,還很得義工們的歡心,脾氣好得過頭,跟他上次處理自家公事的樣子截然不同。

  「這裡做完就可以走了。」她低頭看表。「下山後,我請你吃飯。」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他一連說了四個不要,但在發現自己可能讓人會錯意後,連忙修正。「我是說,我請你吃飯,你不用請我。」

  「快點做完。」裴悅棠不予理會,轉頭又去忙了。

  看著美人遠去的背影,狄致奔心裡溢滿了感動。

  雖然今天和他期待的約會不一樣,可他真的感覺到女神對他已經有點不同了,因為她竟然親自提出約會,邀請他吃飯!

  好幸福喔。

  他想,若再幸福一點,他的眼角就會泛淚光了……

  *   *   *   *

  那是一頓非常安靜的晚餐。

  簡直就跟大師達文西筆下的「最後的晚餐」一模一樣──都沒有聲音。

  從點菜之後,兩個人便相對無言,默默的吃到最後,連餐廳服務生看見這一桌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氣氛如此肅穆,也都不敢貿然過來走動。

  裴悅棠不講話是因為天生話就不多,也沒打算尋找話題,而狄致奔則是因為第一次跟心愛的女生約會,非常緊張,又怕自己「舊疾復發」,講出什麼天理不容的蠢話,只好埋頭吃飯,仔細考慮著該怎麼開口才好,結果搞到最後,飯吃完了,話卻一句都沒說。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垂頭喪氣地像隻挨駡的大狗,默默跟在裴悅棠旁邊。

  「今天謝謝你來幫忙。」抬眸掃了一眼精神不振的男人,冰冷的美麗面容變得柔和。

  「不客氣!不客氣!你儘管使喚我,沒關係的。」通通都沒關係!只要讓我待在你身邊,就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沒關係。我心甘情願當你身邊的一條狗!不,怎麼會是狗那種東西呢?好歹也該是立可。

  看他什麼都好的傻樣子,她嘴角忍不住揚起一點笑意,心情也放鬆了不少。「你是怎麼得罪溫律師的?」

  「那個卑鄙的傢伙!」一聽到仇人的姓名他就一肚子火,「他真的很小人,從中學時代我就看他不順眼了!他們學生會老是跟班聯會的人過不去!沒想到他長大了更無恥,居然騙走我表妹跟他結婚,還發現我……我……」

  我寫羅曼史小說屢次被退稿?這麼沒男子氣概的事情不能說吧!至少要等到他變成羅曼史天王才能堂堂正正的說出來。

  「反正他就是知道我的秘密,所以強逼我來打雜一個月。」等等,他又說錯話了!這麼一說,不就好像跟她一起工作很痛苦嗎?他連忙想澄清,一轉頭,卻在路燈照射下看見她唇邊那抹小小的笑意。

  好、好美!她笑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抹難得且美麗的笑容,突然能理解古代那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得美人一笑的周幽王的心態了。

  要是她願意天天這麼笑,要他放火燒了達飛集團也沒關係……如果火燒樓真的那麼好笑的話。

  「溫律師人不壞,他一直義務當陳媽媽她們協會的法律顧問。」裴悅棠難得有閒聊的心情,於是多說了幾句。

  「我也很好啊!」一聽到美人稱讚別的男人,他就難以忍受的開口,「我今天也有幫忙修房子。」

  實在太幼稚了!簡直就像在爭寵的小狗,特地叼著心愛的骨頭過來要主人摸摸頭一樣。

  「嗯,你很好。」聞言,她心軟的稱讚了他。

  聽到佳人的讚美,狄致奔俊臉倏地爆紅。

  她說他很好耶!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他整個人像是要飛起來似的快樂。

  簡單,卻如此具有魔力!跟這三個字相比,他的絕妙好詞筆記本裡的那些句子簡直像垃圾一樣無法撼動人心。

  「我家到了。」她停下腳步,訝異地察覺他正在臉紅。「你發燒了嗎?」

  「嗄?」他回以一臉呆滯。

  習慣對動物觸診的裴悅棠很自然地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偏高,但正常。」她縮回手作出結論,卻發現眼前那張人見人愛的俊臉更加豔紅。

  他該不會是純粹臉紅吧?雖然自己不願意相信,但顯然事實就是如此。

  被稱讚了還會臉紅的男人,真的不多。

  「今天辛苦你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她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而那個始終在發呆的人卻突然叫住了她。

  「裴醫師,我……」說啊!快!不要再蹉跎了!連怕狗都可以克服,跟裴醫師告白又算得了什麼?

  「有事?」

  「我……」說吧!牙一咬,他終於開口,「我喜歡你,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裴悅棠這輩子聽過太多男人的告白了,從她有記憶以來,一直都不斷有異性持續對她表示好感,但當她聽到他的告白時,心臟卻好像多跳了一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短暫困惑和迷惘,習慣凌駕一切的理智戰勝了感情,讓她依照一貫的處理方式回答。

  「抱歉,不可能。」

  雖然想過她可能會拒絕,但沒想到真的聽見答案的時候,竟會感覺這麼難受。

  「為什麼?你已經有喜歡的人嗎?」太強的失落感反而讓他冷靜下來。

  「不是。」見過太多失望的臉,但看著他,卻第一次感覺到拒絕真的會傷人,心裡突然泛起奇怪又無法解釋的情緒,但此刻她無心理解,只想遠遠逃開這張太過失落的臉。

  她就是沒辦法說好。

  *   *   *   *

  狄致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

  裴悅棠很快便察覺到,而阿照跟遲鈍的邵仞軒也看出來了,就連立可也都覺得最近的追殺遊戲玩得特別不起勁。

  他無精打采的模樣簡直像遊魂一樣,連拿著醫院的財務報告檢討邵仞軒的管理方式,也顯得有氣無力。

  「所以現在的辦法就是加編獸醫,善用原本空間寬敞的優勢來擴大營業,不過這樣比較冒險。另一個方法就是刪減成本,把店面隔間分租出去,減少支出。還有,你們花了太多錢在義診的醫療用品跟藥劑採購上。」狄致奔撐著頭,沒啥精神把手上的報告念完。

  「喔,這樣啊。」見他這麼虛弱的樣子,邵仞軒連對不起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道歉向來很有原則,但要跟這麼喪志的人說對不起,恐怕他真會認為是自己對不起他。

  「是。」完全無視於邵仞軒打量的眼光,他只是把另一份報告遞上。「我把這兩個辦法的詳細預算跟實施方式都整理在這裡,你看著辦吧。」

  「好,謝謝你。」接過報告,他很是感激。

  自從狄致奔私下告訴他要幫忙減少醫院財政負擔後,他便將財務紀錄和一些資料給他,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真的認真做成這麼厚厚一大疊的報告。

  想想,連螞蟻、鴿子都會報恩,他好好一個人怎麼可以禽獸不如呢?於是他非常慎重地推推眼鏡,決定做點自己不在行的事情。

  「致奔,這幾天有什麼事困擾你嗎?要不要說出來聽聽看?」雖然聽聽看也不能做什麼,但他還是關切地問。

  「我被裴醫師拒絕了。」反正對他沒有桃花運的人生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大新聞。自怨自艾的男人意興闌珊地坦白。

  「你、你跟裴醫師告白?」邵仞軒大驚失色,沒想到他真的這麼有種。

  「嗯。」心痛的感覺真不好受,雖然他不準備放棄,也早就決定要追裴醫師就要有屢敗屢戰的精神,可是現在還不是振作的時候。

  他需要時間療傷。

  「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不是你的問題,」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開口。「我從大學時期就認識裴醫師,她從來沒有接受過誰,所以這不是你的問題,而且這幾年她又變得這樣,我想更不可能談戀愛了。」

  「變得怎樣?」狄致奔皺起眉頭。

  「她以前雖然不是很外向,但至少不像現在這麼冷冰冰的,可是自從跟我開業以後,對人就變得越來越冷漠。」他很無奈地說。

  「為什麼?你對她做了什麼?」揚起眉,雙眼間著殺氣。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麼也沒做。」那股氣勢又回來了,邵仞軒急忙把話說清楚。「當獸醫跟電視和漫畫裡那種想像的工作不一樣,常常並不是有熱忱就可以救回生命,很多時候都很無奈的。」

  「有些時候帶進來的寵物明明生病了,飼主卻不見得願意花錢救牠,有時候飼主願意花錢,卻又不夠配合,平白讓寵物受到更多痛苦。」他溫和的表情出現罕見的凝重。

  「有時候會有義工將被人惡意虐待的貓狗送進來,牠們有的被十字弓射瞎、有的踏到陷阱,整只腳掌硬生生被夾斷、有的吃了人類放置的毒餌……牠們都是流浪貓狗,血淋淋的被送到我們這裡,救是當然要救,但救了以後誰願意養?尤其受傷以後通常會有心理創傷,要找到好人家也不容易,多半只能靠義工收養。」他越講越沉重,狄致奔卻是聽得全身發冷。

  「而且這種案例並不是一兩次的個案,而是一直不斷發生、從沒有停過。更諷刺的是,連這種事情都有熱潮,最近流行的是拿橡皮筋套在狗的脖子或身體其他部位,然後隨著時間過去,橡皮筋會慢慢陷進肉裡,纏在肢體上,最後牠們會因為血液無法循環而必須截肢,如果不幸纏在脖子上,食道或氣管被束緊切割,最後甚至會慢慢死去。」邵仞軒講得很感傷,「最悲哀的是,你知道這些狗是怎麼被套上橡皮筋的嗎?因為牠們信任人、靠近人,所以才受傷。」

  聽到這麼殘酷的事,連他都想殺了那些人洩憤,更何況是必須親自處理這些傷口的裴醫師!狄致奔握緊了拳頭,怒氣取代原本的低潮。

  「她本來就很愛狗,在當獸醫以前,看到流浪狗都會去摸摸牠們、餵牠們吃東西,」邵仞軒忍不住嘆了口氣。「可是現在,如果沒有把握可以帶回來醫治送人,她也不敢摸了,就怕那些狗誤信人類,再度受到傷害。」

  「這些事都沒辦法解決嗎?」這是一個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因此沒辦法冷靜做出分析。

  「如果你是指流浪狗的話,答案是不可能。」邵仞軒斬釘截鐵地宣佈。「狗市場的利益很龐大,從抓流浪狗的清潔隊到繁殖場的狗商都可以從牠們身上賺錢,而臺灣人又愛趕流行跟著養名犬,不愛了就丟,根本就是個無限迴圈的體系,沒人解決得了。否則小吉怎麼會關在這裡,每天等人家帶牠散步?牠也是被棄養的啊。」

  小吉也是流浪狗?他雖然怕狗,但更不能理解把狗丟掉這種事,雖然自己也不能說多喜歡小吉,但是要把這麼小的小狗丟在街上,不管牠的死活,他還真是做不到。

  「對不起,我講太多了。」邵仞軒發現離題太遠,連忙拉回來。「總之,裴醫師看太多這種事,已經不太信任人了,雖然她也常跟熱心的義工們接觸,可還是沒辦法突破心防,她已經受傷太深了。」

  狄致奔沉默了很久,說不出話來。

  跟他的女神所受的傷害比起來,沒有桃花運算什麼!被心愛的女人拒絕又算什麼!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因這一點點小挫折就受傷!,

  不行!他一定要證明給裴醫師看。

  他是可以被信任的!

  *   *   *   *

  彷彿是預言一般,他還來不及二度告白,義工陳媽媽一通電話打來,便打亂了所有的節奏。

  「裴醫師,拜託你來幫忙,求求你……狗舍被人放火燒了,好多狗死了……還有一些我們救出來,可是……」陳媽媽在電話那頭哭得說不清楚,只是一直說著拜託的話。

  裴悅棠掛上電話,倏地刷白了臉。

  「裴醫師,發生什麼事了?」察覺不對勁,狄致奔輕聲問著。

  「狗舍被燒了。」冷靜下來!裴悅棠!你要儘快做出處理,不能亂。「邵醫師,狗舍發生火災,我現在跟狄致奔趕過去,診所就先拜託你跟阿照了。」

  「好,你先拿急救用品過去,」邵仞軒也是一臉緊張。「阿照,你去掛休診牌,等我處理完手上的畜患就會馬上趕過去,如果有什麼欠缺的物品再打電話告訴我。」

  得到邵仞軒的承諾,她隨即跟著狄致奔去拿可能用到的急救用品和藥物,一面打手機給陳媽媽,吩咐她如何緊急處理嚴重燒燙傷的狗兒,並問清楚傷大的數量。

  狄致奔知道她焦急,也不多問,只是默默地跟著她拿了東西,迅速開車送她上山。

  一到達目的地,他就被眼前宛如煉獄般的景象嚇到。

  那天他辛苦修補的狗舍,如今已經燒得焦黑,幾個義工正在看顧傷勢較重的狗,至於傷勢較輕的,則窩在草叢邊低低哀嚎。

  「裴醫師,你終於來了……求求你,趕快救牠們。」陳媽媽已是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也不知道是被煙熏的還是哭的,一雙眼睛紅腫不堪,其他幾個義工也是個個紅著眼,束手無策。

  冷靜下來的裴悅棠,此刻面無表情,開始一個個檢查傷犬的傷勢,花了幾分鐘簡單做了判斷,她沉痛地作出決定。

  「小黑、米魯、雙雙、小蛋、黃黃、杏子,都要安樂死。」她一說完,陳媽媽眼淚就掉了下來。

  「可是牠們還有呼吸啊!求求你,救救牠們好不好?」這裡的每一隻狗都是她的寶貝孩子,她死命拉著裴悅棠的手懇求著,「求求你,裴醫師。」

  「牠們熬不過去,燒傷面積太大,就算現在搶救,也會因為細菌感染而死亡。」她不帶一絲感情的堅持。

  狄致奔看在眼裡,心好痛,因為知道她心裡比誰都難過,不應該再被苛責或折磨,於是他輕輕拉開陳媽媽,將她帶到一旁請義工安撫,很快又再回到裴悅棠的身邊,替她準備安樂死的用具。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戴上手套,接過用具,短短的幾秒鐘內,便結束了幾隻狗的無限痛苦。

  她神態鎮定,注射藥劑時也沒有一絲顫抖,好像不在乎似的。

  接著,她開始處理其他傷犬的傷勢,一樣不多話,很專注、很迅速,她必須爭取時間,否則若是其他大隻發生細菌感染,只會讓整個情況更加惡化。

  由震驚跟心痛中回神,狄致奔決定不再讓她繼續孤軍奮戰下去,雖然他不會幫狗看病,也沒有減輕牠們痛苦的能力,但他有錢。

  他很快地打電話給助理,要求他半小時內找幾個獸醫上山。

  「十個獸醫?!半小時內!包括車程嗎?」助理在電話被端不可思議地大叫。

  「你還有二十九分鐘。」他說完便毫不考慮地掛上電話。

  「狄先生,我們、我們沒有那麼多錢。」林媽媽聽到他說的話,忍不住揚聲提醒他。

  「我會支付一切費用,你不要擔心。」他保證著,目光卻望向那個正努力替狗療傷的纖細身影。

  錢,可以請獸醫治療這些狗的傷口,可是她的傷口呢?該怎麼辦才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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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5:20
第六章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狄致奔助理找來的那些獸醫們的確幫了不少忙,經過初步治療後,也將傷犬分散送至各家醫院治療,醫療費用則完全由狄致奔簽單。

  這次的縱火案,有目擊者指出嫌犯是附近地主請來的流氓。由於該名地主想將地出售,但由於緊鄰著狗舍的關係,許多買主都不願意收購,地主幾次至狗舍恐嚇不成,甚至還找人施放毒餌,毒死了好幾隻狗,最後索性找人來燒了狗舍。

  落網的嫌犯當天就被抓到警局錄口供,只是即將接受的刑責裡,沒有一條是懲罰他們造成生命的痛苦與傷害,只能請求民事賠償,但真的能得到什麼賠償嗎?所有的痛苦真的可以用金錢來彌補嗎?

  直到所有工作結束,狄致奔就像那天一樣,開車送心愛的女人下山回家,可這次的心情卻完全不同。

  「你想吃什麼?吃點東西再回家吧。」將她疲倦蒼白的面容盡收眼底,他覺得心臟不由自主的抽痛著。

  「不用,我沒胃口。」裴悅棠眼神毫無焦聚地看著窗外的街燈,一盞一盞的消逝在車身之後。

  「不行,你累了一天,一定要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他堅持著,「就算是便利商店的食物也好。」

  「隨便你。」吃就吃,反正也是食不知味。她已經累得沒有力氣爭辯了,如果吃幾口食物可以讓她趕快回到家,那麼她可以忍。

  反正都忍了一整天,也不差這一項。

  於是狄致奔將車停在上次那家便利商店前,跟她一同進去店內,而她還是只拿了麵包和水,他則是跟上次一樣,替她買了關東煮。

  走出便利商店,他輕輕拉著她到門口擺放的桌椅坐下。

  「在這裡吃完再回去吧。」他很擔心她的狀況,怕她回家一樣沒吃,萬一血糖太低,昏倒在家裡沒人發現怎麼辦?

  裴悅棠瞪著他,悶不吭聲地推開他遞上的關東煮,木然地拆開麵包低頭吃起來。

  所有的咀嚼吞咽,都非常機械化。「滿意了嗎?」吃完麵包,她冷淡地問。

  看她勉強得這麼痛苦,狄致奔不忍心再逼她,只好送她回家。

  「你今天很勇敢。」在她下車前,他突然開口。

  話一說完,背對著他的身影突然一僵,然後在下一秒很快地沖下車,蹲在水溝邊吐了起來。

  「裴醫師!」一看情況不對,他連忙抓著面紙盒跟過去,同時蹲下來,輕撫她的背。「你還好嗎?」

  「走開!」她反手推開他的關切,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脆弱。吐完了胃中的食物,她不禁開始幹嘔,反胃的痛苦逼出了她的眼淚。

  連反胃都可以掉眼淚,為什麼親手殺死牠們的時候不可以?

  為什麼要說她勇敢?她做了什麼值得稱讚的事?就因為她敢下手殺死還在呼吸的狗嗎?

  紛亂的思緒湧進腦海,她完全沒發覺自己已經痛哭失聲。

  「悅棠……」狄致奔扶起她,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裡,想安慰她無法觸及的傷口和疼痛。

  她討厭所有噁心的人類!裴悅棠奮力扭動著想掙開他的懷抱,可是他的雙臂卻像鐵鑄似的緊緊圈住她,怎麼也不放開。

  她感到疲倦,也放棄了抵抗。

  反正都是沒有用的。就算她再怎麼努力救了所有看得見的流浪狗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活活燒死了。所有的努力又算什麼呢?

  「這不是你的錯。」他心痛地低聲安慰,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為什麼不是我的錯!」她崩潰的低吼著,「是我親手殺了牠們!為什麼不是我的錯?我喜歡狗……所以才當獸醫,可是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是……我不是為了殺死牠們才成為獸醫的!」

  緊緊抱住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兒,狄致奔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紅了。

  她的痛苦太深太深了,超過他能忍受的範圍,看著她的失控,他的心也好痛,卻明白自己再痛也不及她的千分之一

  「你盡力了,這不是你的錯。」他只能低喃著,期盼她能相信。

  「或許我還不夠努力!或許……或許我錯了也不一定,小黑牠們說不定還能活下來,或許我不該那麼早放棄……」如果她錯了怎麼辦?每次幫回天乏術的狗兒安樂死的時候,她都會無法控制的反覆自問著,「如果有比我技術更好的獸醫可以救活牠們怎麼辦?如果我錯了……」

  「你不會錯的!在牠們那麼痛苦的時候,上天安排你出現,就是因為你不會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得更好,「你看,每次義診的時候,牠們之所以會那麼乖的讓你治療,是因為牠們知道你是對的,你是為了牠們好,所以才不掙扎。如果……如果你不相信人,至少也要相信動物的直覺啊。」

  她好想相信他的話,可是每次想起那些讓她奪去生命的動物,她就好恨自己的無能。

  聽著她的哭聲慢慢減緩,他先是沉默了一陣子,接著突然開口。

  「七歲那一年,我殺了一隻狗。」

  裴悅棠聞言,驚愕地抬起頭看他。

  狄致奔抽出面紙,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不習慣被人觸碰的她很快接過面紙,自己擦拭著一臉狼狽,一面等他說明。

  「那年,因為跟爸爸吵架,所以我決定離家出走,當時四歲的小表妹硬是要跟來,所以我帶著她躲到附近的公園,」他漸漸陷入回憶之中,「那天晚上,我們遭到流浪狗的攻擊。現在回想起來,我已經忘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記得我害怕得抱著表妹拚命跑,可是不夠快,還是被咬了一口跌倒,然後那隻狗便齜牙咧嘴地對著我們咆哮,叫聲也引來更多狗群。」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而表妹因為當時年紀還小,也記不太清楚了,所以這件事一直只有他自己知道。

  「表妹在哭,可是我不能哭。後來我找到一根棍子,拚命地想驅趕那些狗,終於,大部分的狗都被我嚇走了,可是咬了我的狗卻怎麼也不肯離開,所以我開始打牠,」他有些痛苦的沉聲敍述,「直到牠倒在地上不能動為止。」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變得非常怕狗,甚至拜託爸爸把我最喜歡的柴犬送給親戚……你別以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狗,並不是這樣的,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狗,那隻柴犬每天都陪著我,只差沒跟我一起睡覺。」狄致奔說著,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只是那次之後,我不確定自己害怕的到底是因為狗咬了我,或者是我有能力打死一隻狗。總之,後來我就不再跟任何狗接觸,直到……現在。」

  裴悅棠已經平靜下來,哭過的黑眸被淚水刷洗得更加明亮,靜靜地瞅著他,聽他坦露自己的傷口。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講到這個,」狄致奔看著她,眸光誠實,也不再慌亂,「我只是想說,不要放棄。連我都可以克服對狗的恐懼,你一定也可以堅持下去。」

  「還有你看,像小吉被人類丟掉以後,還不是寡廉鮮恥地賴在我腳邊撒嬌。」

  呃……寡廉鮮恥好像用得太重了些。

  「還有很多被你治療過後而找到新歸宿的流浪狗,不也都是受過傷後,再度選擇相信人類,所以才得到幸福嗎?牠們都願意相信,是因為牠們知道還是有值得相信的人。」而他願意用一切去換取她的信任。

  「所以,不要放棄好嗎?」

  *   *   *   *

  狄致奔第二天進到醫院,就發現裴悅棠跟個沒事人一樣,好像昨晚的崩潰只是他的幻覺,而她倒像平常一樣冷淡,冷靜地處理著大小事務。

  這到底是不是好事?

  「這個藥一天吃一次就可以了,三天後再回來復診。」

  見她正在對客人解釋用藥方法,他則假裝在櫃檯邊整理表格,同時偷偷觀察她,直到一聲過於尖銳的嗓音自門口響起,這才引起他的汪意。

  「啊!狄副總!你怎麼在這裡?!」

  這聲音再大一點就可以跟立可對罵吵架了!這是第一個閃過他腦海的想法。

  眼前出聲的年輕女人就連打扮也跟立可的羽毛不相上下,一身花花綠綠又毛茸茸的名牌服飾,加上誇張的香水味,簡直就是個活動什化瓶,手裡還牽著一隻近來因為名模喜愛而當紅熱賣的紅貴賓。

  「你是?」他看著對方五顏六色的臉,實在認不出她是誰。

  「我是Debby啊。狄副總您更是貴人多忘事,上次我們在王董的酒宴見過面的。」

  「抱歉,我真的不太記得了。」

  大概又是哪位社交名媛吧?自從他發奮圖強後,那種社交場合他平均三天就有一個,哪會記得那麼多人,不過他實在不願意再被人在這裡叫副總了,他已經被排擠過了。

  「請問你今天來診所有什麼事嗎?」

  「啊,對了,狄副總,你怎麼也來這裡?而且還在櫃檯幫忙?」Debby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該不會這裡也是你們達飛集團開的?沒想到你們多元化經營發展到這裡來了。」

  「不……」他頓時覺得無奈,但再度感到插不上話的挫敗。

  「不過這樣也好,有熟人在我就安心多了。」Debby伸手拍了他一下,掩嘴笑了起來。「我啊,最近太悶,才兩個月沒出國就覺得無聊,所以從明天開始要去巴黎跟羅馬走走,今天才會帶我們家的小狗來寄放。」

  「是這樣啊。」終於講到重點,狄致奔總算松了口氣。

  「好啦,狗就交給你們了。」Debby彎身一撈,把紅貴賓往桌上一放。「顧一天多少錢?我現在一次付清。」

  「一天……」他還在看價目表,但一旁送走客人後就埋首於電腦螢幕前的裴悅棠卻突然開口。

  「一天一千,填單子。」她頭也不抬的說道。

  她非常厭惡這位客人。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換寵物了,之前還帶過博美、米格魯和拉不拉多到醫院裡來,每幾個月就換一次,問她狗上哪去,她便說送人了,但多半是喜新厭舊的棄養,被人送來醫院後,由狗身上的晶片查到她的名字,送還給她,她竟很困擾地帶上門說要安樂死。

  像這樣的客人,她絕不手軟,從她身上挖下來的錢,通通都是要拿去捐給協會處理她們這種人製造出來的問題。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是那麼喜歡看見她跟狄致奔熟絡的模樣。

  「咦?你們不是一天三百嗎?」Debby指著牆壁上的價目表問:「為什麼我的特別貴?」

  「這要看是誰負責照顧。」她連正眼也懶得瞧她,只是轉頭問著同樣一臉問號的拉不拉多。「狄致奔,你平常時薪多少?」

  「很難講,」他來這裡根本沒領薪水,所以她指的應該是在達飛集團的薪水吧。「大概幾萬吧。」他想了一下,以紅利、年薪和股票的總和除以自己實際出現在公司的時數。

  「時薪以萬為單位的人幫你遛狗、洗狗,人事費用自然比較貴。」裴悅棠淡漠卻理所當然的口氣十分具說服力。

  「狄副總要親自照顧啊?那真是大光榮了!」Debby一聽果然非常滿意,不過也很聰明的要人保證。「不過我怎麼能確定是他包辦的?」

  「狄致奔,她要怎麼確定是你負責?」她把問題丟給他。

  「我沒有要負責啊?我不要。」他這時已經退到櫃檯牆邊發抖了。

  可惜他的拒絕並不被採納,裴悅棠自有一套解讀。「他說你可以每天打電話到這裡,直接跟他要求報告。」

  「我哪有?」冤枉啊!狄致奔瞠大眼睛,不敢置信他的女神竟然睜眼說瞎話。

  「那太好了!我一定要去跟我那票姊妹淘講,居然可以讓達飛集團的狄副總幫我照顧小愛,她們一定羨慕死了!」Debby高興地一手填單子,一手開始撥打手機。

  「我……」怎麼會這樣?他一臉無辜地看著陷害他的美女。

  「反正你都克服了,沒問題吧?」她提起昨晚他安慰自己的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沒問題!」一聽心上人這麼說,他哪還能有什麼猶豫。

  就算前面是自己挖的大坑,他也毫不遲疑地往裡面跳。

  反正,只是一隻小狗嘛……

  *   *   *   *

  「陳媽媽那邊我已經和她討論過了,民事求償的金額提高到十億。」話筒彼端,狗場的義務顧問律師溫煥光說道。

  「十億?!」剛下班回家接到電話的裴悅棠非常驚訝,這種天價求償是不可能得到法官認同的。

  「是狄致奔給的意見,」溫煥光輕啐一聲,「那傢伙居然說服了陳媽媽,看來他果真是個惡勢力啊。」

  「他怎麼說的?」她微微蹙起眉頭。

  狗場絕對需要經費重建,求償金額應該要更實際才對,怎麼可以當作兒戲?!

  「他說十億是要做給媒體看的,他會請專人『運作』媒體,把事情鬧大,主要是想提醒社會,希望大家可以記得生命的價值。」

  這麼天真的想法也只有那傢伙才想得出來,通常這種事在事過境遷後,真的會記得的人有多少?身為這場一定會輸官司的訴訟律師,溫煥光更是哭笑不得。

  「你不用擔心,他雖然看起來是個笨蛋,但朋友不少,腦筋也不壞,全盤計畫都定好了,需要什麼立委或議員關切的地方他也通通靠關係處理妥當,過兩天你就會在電視上看到立委質詢農委會官員的畫面,而狗場方面,會以達飛集團的名義捐款蓋新的狗舍,至於那個欠教訓的地主,他也不準備讓他好過。」

  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到處欠人情的作法,實在需要很大的犧牲。不過,他這次倒是服了那個傻瓜肯做到這個地步。

  「媒體、立委真的願意配合嗎?」她已經看了太多案例,並不抱持什麼希望。

  媒體會為了利益團體的廣告訂單而冷淡處理流浪狗的新聞,立委也可能會因為廠商的政治獻金而臨時變節。

  「配合與否我不能保證,不過他們那群人做事向來很囂張,」也就是喜歡搞得雞飛狗跳、人盡皆知的笨蛋心理。「你可以期待看看。」

  裴悅棠沉默的不發一語。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特別把狄致奔推給你嗎?」溫煥光突然開口。「並不是真的要你還我什麼人情,只是希望你能認識這種笨蛋。」

  由於接下來要稱讚自己的死對頭,他勉強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才盡力不吐出來。

  「我跟他向來不對盤,不過他有個特質讓我很欣賞,就是當他覺得自己在做對的、真心想做的事情時,便會很高興的去做,就算被人當成笨蛋也沒關係,完全改變不了現狀也不要緊。」他停頓了幾秒,才說出一直很想說的一句話,「悅棠,你應該要很高興自己是個獸醫。」

  *   *   *   *

  掛上電話後,她失眠了一夜,無法拋開溫律師對她說的話,也無力抹去一直竄入腦海裡的那張狗臉。

  記得狄致奔也曾經說過和溫律師相似的話,當時他真的給了她平靜的力量,但經年累月累積下來的心結,實在很難一下子解開。

  從她想當獸醫開始,便一直期待可以拯救所有動物的痛苦,可以不再像幼時那樣無助地看著流浪狗受傷卻束手無策。

  可是真正執業以後,卻發現現實難以掌控。所以面對人類時,她越來越灰心,面對動物時,也越來越無助。

  有時候看著被人類傷害的流浪狗需要截肢,她甚至遲疑起該不該救?一輩子不能再跑跳,對狗來說是一種嚴重的傷害,而且,有人願意愛這樣的狗嗎?

  這些問題始終困擾著她,她也希望可以當個無憂無慮的獸醫,可是真的好難。

  「裴醫師?」

  一個爽朗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一回頭就對上那張昨晚讓她想了一夜的臉。

  只是這張臉不若平常一般興高采烈,而是愁眉苦臉的看著她。

  「有事嗎?」裴悅棠問道。

  「立可又在咬羽毛了,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好?」狄致奔的表情非常困擾。

  他非常認真的在幫牠復健啊,為什麼一點用也沒有?

  「講笑話給牠聽。」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講笑話給牠聽?!」沒料到答案會這麼別出心裁,他一時之間整個傻眼。「真的假的?有人這麼做?」

  「有,愛因斯坦。」她認真的表情正經得讓人很難質疑。

  「噢。好吧。」講笑話應該不難吧!他轉頭打算去試試看。

  「狄致奔。」看他得到答案後便高高興興地準備離開,她忍不住揚聲叫住他。「你知道自己提議給陳媽媽的方法可能沒用嗎?」

  「嘎?你知道了?」知道她忙又怕她難過,所以一直沒跟她提及此事的狄致奔有點驚訝。

  「就算你大費周章的做完這些事,等到時間一過,事情又會被遺忘,名種狗熱潮還是會有,虐待動物事件也不會結束,流浪動物的問題更不可能解決。這些你都知道嗎?」

  「知道啊。」向來安靜的女神居然會講這麼多話,害他不禁愣了一下。

  「那你為什麼還要做?」

  「因為我不喜歡原本那樣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如果犧牲是必然的,那應該得到的回報就要夠值得。就算只是上了幾天新聞,說不定還是有機會得到迴響,促使人們做出改變。」

  「不可能的。」為什麼他不僅自己在做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

  「為什麼不可能?」他認真的說:「連北京的蝴蝶振翅都可以影響北美的天氣,沒道理這個就不行。」

  「人是健忘的,過幾天就不會有人記得了。」對於他任性的理直氣壯,裴悅棠突然感到氣虛。

  「就算最後大部分的人都忘記,但總會有人記得的。而且如果能影響小孩子的話,說不定他們長大後會變成跟你一樣的好獸醫,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樣不是很好嗎?

  看著他坦率無畏的勇往直前,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卻突然明白溫律師說希望她認識狄致奔的原因了。

  因為他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光明力量。

  他做他能做、想做的,而且他相信,就算得不到百分之百的好結果,也不會變成百分之百的壞事,因為總會有好事發生。

  她好想要相信……他所相信的世界。

  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裴悅棠突然很高興這個男人曾經說過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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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身為一個工作經常超時的檢察官,時間都已經過晚上九點了,衛逢平理所當然還在地檢署吃便當,一面跟好友講電話。

  「你應該知道我不能跟你談公事吧?」

  知道好友最近很關心一起由他偵辦的狗舍縱火案,身為承辦檢察官,他有責任警告死黨避嫌。

  「拜託!我有那麼低級嗎?」狄致奔沒好氣地嚷嚷。

  「有,可是你常常不知道。」聽到他的保證,衛逢平才恢復平常閒扯淡。

  「十幾年的兄弟,你有必要這樣嗎?」

  「好啦。」衛逢平大笑。「聽說你被溫煥光逼得賣身,結果搞到為了個女人做很多事啊?」

  「那不只是為了女人,而是為了理想!你懂嗎?理想!」雖然不可否認,他是因為裴悅棠才接觸到這件事,但他可不是為了追她才這麼做,這樣想就太污辱他對她的感情了。「要是你不懂就算了,反正太難的事你也很少懂。」

  「你講這種話特別沒說服力。」被笨蛋罵笨,跟被豬罵豬有什麼不同?「怎樣?你到底追到沒?我跟齊格軍已經花了五千塊跟慎朗賭。」

  自從聽說他跑去拜託慎朗靠關係找立委關切,大家當然會好奇起這位聽到狗就想找地方躲起來的傢伙怎麼突然關心起流浪狗議題。

  最後實在無法作出結論,只好一致認定是沖冠一怒為紅顏。

  狄致奔對這群好友完全沒轍。「連兄弟的愛情也賭,你們是不是人啊?」

  「不是,我們是賭鬼。」他回答得可乾脆了。「怎樣?現在進展如何?」

  「我想她應該不討厭我。」應該是吧?他也很不確定。

  眼看只剩下兩天,他和溫煥光的約定就到期,可以離開動物醫院回到原本的生活了,可是他和悅棠卻仍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講得這麼含蓄?你這次是認真的嗎?」聽出他口吻中的不尋常,衛逢平也正經起來。

  「嗯,非卿莫娶。」唉,要是他知道怎麼會愛得這麼慘就好了。狄致奔嘆了口氣。

  明明一開始只是一見鍾情,可是接著又日久生情,然後越陷越深,最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再喜歡上別的女人,更無法想像裴悅棠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他只喜歡她,眼裡也只有她。

  「這麼嚴重?」連這種話都講得出來,身為情場上向來無往不利的戰將人物,衛逢平寄予無限同情。「好啦,雖然我花大錢賭你追不到,可看兄弟一場,有什麼問題我幫你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急病亂投醫了。狄致奔把與裴悅棠之間的一切講給好友聽,希望他能提出一點有營養的意見。

  「以我的經驗,我看你還滿有希望的。」聽完,衛逢平很快下了結論。

  「多有希望?」他猛然眼睛一亮。

  「我會花一萬塊換邊下注,大概就這麼有希望。」賭鬼檢察官非常爽快地解釋。「不過聽你這麼說,那個女生個性比較內斂,你只要發揮平常的死皮賴臉,應該就沒問題了。」

  「什麼話啊。」他何時死皮賴臉了?不過聽完好友的看法,心情倒是變得很好。「好啦,重點來了。」

  搞半天重點還沒來啊?先前這些該不會只是想降低他的戒心吧?衛逢平沒好氣地重申。「我說過不透露案情的喔。」

  「你在想什麼啊。」狄致奔輕哼一聲。「我是想跟你要幾個難笑的笑話,越難笑越好。」

  他精心挑選又有口皆碑的笑話通通無法受到立可的青睞,牠還是兀自沉浸在拔毛的世界裡,一點面子也不給。

  經過深思熟慮,他懷疑鸚鵡的品味可能跟人類不太一樣,這讓他不得不求助於以笑話難笑出名的衛遂平。

  「抱歉,我的笑話都是好笑的。」他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笑話有什麼問題。

  「好吧,」既然有人死不承認,他也只好將錯就錯。「那就把你覺得最好笑的笑話都給我吧!」

  *   *   *   *

  「哪個職業最常患有氣胸?員警,因為新聞常說目前員警正全力『緝凶』中。哪個卡通人物最愛幫助人?小叮噹,因為他常出伸出『圓手』。金屬為什麼會導電?因為生意不好。有一種動物長得跟大象很類似,有長鼻子、粗皮膚,體型龐大,那是什麼動物?答案是小象。」

  夠了沒啊!他快崩潰了!

  對著立可念出手上據說很好笑的笑話,狄致奔只覺得手腳冰冷。萬一事情傳出去,說他講出這種可怕的笑話,他以後怎麼出去見人?怎麼領導達飛集團邁向另一個高峰?怎麼變成羅曼史天王?

  「狄大哥,你笑話都是從資治通鑒抄的嗎?還是四庫全書?怎麼這麼過時。」阿照很大方地嘲笑他,卻換來一記白眼。

  不過難笑歸難笑,立可倒像真的很高興似的,揮著翅膀滿口亂喊。

  「耳朵掉了!鼻子掉了!眼睛掉了!腸子掉了!」

  比起之前講他自己的精選笑話時,立可完全沉浸在拔自己的羽毛裡,這種反應算是好多了。

  看著立可的進步,狄致奔既欣慰也感傷。

  這是最後一天在醫院幫忙了,明天起,他就要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軌道。

  那個沒有狗、沒有鳥、沒有動物、沒有愚蠢高中生……沒有愛的蒼白世界。

  「狄大哥,時間差不多了,你該跟裴醫師去買火鍋料嘍。」阿照看了看錶,好心地提醒著。

  今天為了幫狄大哥餞別,所以在邵醫師家辦火鍋餐會。為了讓可憐癡心的狄大哥可以跟裴醫師多相處一段時間,他跟邵醫師還故意在簽紙上做了手腳,讓他們兩個一起去買食材。

  狄致奔把手上的小本子交給阿照,語重心長的交代,「好,那這本笑話簿就傳給你了,以後要好好念給立可聽。」

  「喔……好。」

  狄大哥還不知道嗎?愛因斯坦雖然真的有講笑話給他的憂鬱症鸚鵡聽,可是以鸚鵡的智商而言其實是聽不懂笑話的,裴醫師只是在開他玩笑而已。

  不過看他如此敬業,還抄了一本這麼難笑的笑話,自己也只好默默收下了,說不定以後學校才藝表演的時候可以用,表演題目就叫──讓你想揍人的笑話大合輯。

  *   *   *   *

  裴悅棠有點意外。

  因為狄致奔居然對廚房的事非常熟悉。

  從兩人一起到超市買菜就很明顯可以看出他是個常下廚的人,不但挑菜挑得很專業,還很權威地把她拿的東西都放回去。

  一下是這個菜葉顏色不對、一下是摸起來感覺不對。

  原本對他的指導還半信半疑,但到了邵家,看他進廚房開始洗菜、切菜,甚至俐落地煎完一條魚時,她才真的確定他是個會下廚的男人。

  可是,雖說這是個優點,卻也不需要拿出來報告啊。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還會煮菜。」

  原本抵死不碰酒的狄致奔,被阿照跟邵仞軒硬灌了三杯以後,整個人已經明顯一忙了,開始胡言亂語地報告他的生平大小事,而且每句話都以「裴醫師我跟你說」做為開場白。

  而兩位肇事者則是非常心虛地出門買解酒液,留下狄致奔和她看家,而他現在正用著可魯的無辜表情看她,一張俊臉非常委屈地湊到她面前,黑眸裡好像燃燒著火焰,閃爍著像要吞噬她。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很會寫作文。」

  「好。」

  只要再配上幾聲汪汪叫,她懷疑自己說不定會把骨頭夾到他碗裡。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講的笑話比衛逢平的好多了,可是立可都不笑。」他真的很心酸。

  「立可本來就不會笑。」她之所以叫他去講笑話,是因為重點不在笑話,而是立可需要有人花時間陪牠。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還會寫小說,寫愛情的。」

  「愛情的?」他說的是女生們愛看的羅曼史小說嗎?

  「對啊,寫總裁談戀愛,」他突然變得很沮喪,「可是我不是總裁,也沒談過戀愛,所以出版社都不讓我過稿。」

  「你沒談過戀愛嗎?」她想沒有人會相信這種事。狄致奔條件很好,而且人也很好,不可能到這個年紀還沒談過戀愛。

  「真的,我很慘,裴醫師我跟你說,算命的說我沒有桃花運,所以我只好寫別人談戀愛。」

  姑且不論真實性,光看他哀怨的樣子,裴悅棠嘴角就不由得揚起一抹很淡的笑容。

  喝醉以後,他真的比平常更可愛了,講話簡直像在背講稿似的。

  「其實,沒桃花運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這樣過了二十八年,情人節我都自己一個人,我覺得很慘,可是算了,沒關係,我一個堂堂集團副總裁,自己過情人節有什麼困難……」

  雖然很懷疑他沒女朋友的真實性,可是她居然有些同情他。

  「可是裴醫師我跟你說,我決定去改運了,」他一臉認真地看著她,「即使算命先生跟我收很多錢也沒關係,因為我很喜歡你,我想要你當我的女朋友,這樣就可以跟你一起過情人節,我會很疼你,不會讓你再為任何事情難過。我願意重新試著喜歡狗,我可以抱小吉,還可以連小愛也一起抱……」

  這一次聽到表白,她不再無動於衷。

  看著那雙認真又困惑的俊眸,她心跳得好快。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那麼努力,好像真的會做到一樣。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沒關係,真的。我會慢慢等,一直等也沒關係。」

  裴悅棠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聽過太多不同的表白,可是他的表白卻讓她覺得心動且溫暖,甚至還有一點想笑。

  「裴醫師我跟你說,如果你也喜歡總裁的話,我會努力當上總裁,每天都會很認夏工作。跟我說你還喜歡什麼,我都會努力做到的。」

  這個男人實在讓人束手無策。

  看著他傻傻的臉,她發現自己心裡原本冰凍的那一方角落,已經慢慢融化。

  「裴醫師,你還喜歡什麼?跟我說好不好?」

  *   *   *   *

  狄致奔消失了。

  沒等她回答他的問題就消失了。

  那晚他酒醉告白後,便在邵醫師家睡了一晚,而第二天離開後就音訊全無了。

  他消失得太徹底,如果不是偶爾有人提起,她幾乎要以為這個人只是個虛幻的假像,一個留下太多回憶的假像。

  可是她不能否認,在診所工作的時候,她變得容易想起他。

  不管是看到小吉還是立可,甚至是客人帶著小狗進來,她都會忍不住想起經常被狗嚇得動彈不得的那個男人。

  看見阿照拿著那本精心收集的笑話簿,念著那些難笑的笑話時,那張把她說的話都奉若聖旨的俊臉也會跑進腦海裡。

  就連回家的時候經過便利商店,她都會忍不住多留意幾眼。

  回到自家樓下開門時,便想起有一個晚上,他很溫柔的安慰。

  到了家裡,看著空白的牆壁,她就想起他到店裡買的那一堆狗海報。

  有時她忍不住會想,他真的把那堆海報通通掛在家裡牆上了嗎?

  或許是他大吵鬧,所以少了他以後,生活突然一下子變得過於安靜。

  她變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平靜地過日子。

  而他卻已經消失了。

  「裴醫師,對不起,那我先走嘍。」休診之後,邵仞軒很快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明天見。」

  「明天見。」跟他道別後,裴悅棠把立可的棲架清理乾淨,緩緩地摸摸牠,讓牠親吻自己的手指。

  立可之所以生病,是因為沒有伴很孤單,所以焦慮。

  她一直以為人是不一樣的,孤單沒有關係,因為可以忍受,習慣以後孤單就會消失。

  可是有一個人,讓她再度發現這件事並不容易。

  這一刻,她很確定地知道自己喜歡上那個人了。

  「怎麼辦?立可。」她困擾地低喃著。

  立可當然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可是牠卻突然像是聽到什麼動靜似的,揮動起翅膀,怪叫起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這應該是立可復健時才會發出的聲音,怎麼會突然叫起來?她才在疑惑,身後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阿照今天沒幫立可做復健嗎?」

  她轉過身,看見了最近讓自己無法專心工作的身影。

  心跳緩緩的加速,表情卻還是維持一貫的冷淡。

  「怎麼來了?」

  「我……本來在外面等你,可是邵醫師叫我進來,所以我……」看著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他決定老實說:「因為我想你。」

  話一出口,空氣突然凝結。

  她看著他,表情難以捉摸。

  沉默彌漫在兩人之間,狄致奔突然局促不安起來。

  「我知道這麼講很突然,可是,我還是想跟你說,我是真的愛上你了。」他不但俊臉泛紅,連耳根子也紅了,就像小學生跟喜歡的女生告白一樣生澀,「我是認真的。」

  「你說過了。」裴悅棠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我也記得你拒絕了。」他的表情有點失落,「可是我還是想說,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想跟你交往……」

  「我並沒有拒絕你。」她突然打斷他的話,「你在邵醫師家問的那一次,我還沒回答你。」

  「嗄?」他什麼時候在邵醫師家問過?

  看他困惑的樣子,她很快地意會到他根本不記得。

  「你總是忘記喝酒以後說的話嗎?」聽見他再一次篤定的告白,這幾日來的浮躁突然沉澱下來,心裡踏實了許多。

  「我……對啊。」狄致奔很尷尬的開口。「所以那天我才說不要喝酒,可是偏偏又被硬灌,醒來以後也記不得自己說了什麼,怕說出什麼不好的話惹你生氣,所以我忍了好多天才過來找你。」

  溫律師說得沒錯,他真是個笨蛋。

  嘴角輕揚。看著他,裴悅棠忍不住好氣又好笑。

  明明只是個淺淺的微笑,他卻再一次看傻了眼。

  她的一顰一笑,為什麼總是可以輕易讓他心動、讓他難以移開視線?

  雖然裴悅棠真的很漂亮,可是他不也看過更美、更漂亮的女人,為什麼其他女人無法對他造成這樣的影響?為什麼只有她……

  「你還要發呆多久?」見看他愣愣地看著自己,一種陌生的甜蜜感覺在心口蔓延開來。

  她的心其實一直很軟,完全不能忍受動物受到一點折磨,尤其是她喜歡的狗。

  「你還想知道答案嗎?」

  狄致奔點點頭,表情認真嚴肅地等待著,心跳快得要爆炸,然後,他聽見了讓自己腦海瞬間空白的意外答復。

  「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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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裴悅棠也沒有談過戀愛,所以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男人談起戀愛來都像狄致奔這個樣子──

  簡直像塊牛皮糖一樣。

  儘管人已經回到公司工作,電話還是照打不誤,不但打,還打得很勤。而且內容之噁心,真的很難想像是從一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大男人口中講出來的。

  「悅棠寶貝,我好想你喔。你在做什麼?」熟悉的男人嗓音由電話彼端傳來,明明是清朗好聽的男中音,卻因為撒嬌而變得可笑。

  「工作。」她一面將病歷鍵入電腦,一面簡單回答。

  她已經放棄糾正他用那麼可怕的稱呼叫她,因為沒用。

  「我也在工作耶,好巧喔。」他非常高興,雖然桌上擺著如山高般的檔等待批閱,但聽見寶貝的聲音,他就覺得人生大放光明,處處有希望。「那你有沒有想我?」

  「沒有。」她根本不需要費心去想,依他平均三小時一通電話的情況看來,想忘記一下都很困難。

  「為什麼?」聽到這麼無情的答復,他很是心碎。

  「我在工作。」依舊是淡淡的回答。

  即使口氣淡然,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雖然他真的很煩,但偶爾能聽見他的聲音,的確讓她在診所中的工作壓力減輕不少。

  「我也在工作,可是我都有想你。」狄致奔的聲音委屈得不得了。

  「嗯。」

  「那你等一下也要想我喔。」他不忘叮囑著,「我現在有討厭的插播,等一下再跟你說。掰,愛你喔。」

  然後就匆匆地掛了電話。

  老實說,她不是很明白他的工作情況。

  達飛是個非常龐大的集團,身為副總裁的他理應也是個很重要的角色,為什麼總是有時間打電話給她?

  雖然打來的時候,他要不是處於開會空檔,就是在處理公事,或者沒兩分鐘又要接其他電話,可他就是有辦法找機會跟她說上幾句話,讓她不知道該感動還是佩服。

  「裴醫師,你的花來了!還有巧克力!」阿照一進門就嚷嚷著,後頭跟著快遞先生。

  又來了。他又送花和巧克力來了。

  她迅速簽收完畢,讓阿照把巧克力拆開分給客人吃。

  或許是他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才把所有關於戀愛的浪漫跟幻想通通送給她,好像只有這麼拚命的一次次宣告,才可以證明他的愛。

  實在是很傻。真的。

  「裴醫師真幸福,每天都像在過情人節,要是我男朋友有這麼好就好了。」三天前帶過小貓來看診的客人已經連續吃到兩次巧克力了,所以非常羨慕的說著。

  「對啊,都已經是男女朋友了還這麼常送花,真的好貼心喔。」另一位復診的女生也跟著附和。

  「何止啊,」認識狄致奔讓阿照十分與有榮焉,於是更加賣力地宣傳他的深情事蹟。「狄大哥每天還特地開半個小時的車來送裴醫師下班,你們知道裴醫師家離這裡走路也才十分鐘,他就為了那十分鐘開車過來耶!」

  阿照的雞婆換來裴悅棠的瞪視,卻得到眾女子的讚嘆。

  「哇!裴醫師好幸福喔!找到這麼好的男人。」

  「來,陳小姐,換你了。」裴悅棠依舊不為所動,公事公辦地喊另一位客人進診療室。

  如果每次收到花都會引來這樣的騷動,或許她該好好跟那個傻瓜溝通一下了。

  *   *   *   *

  掛上電話,嘴角的笑意氾濫得一發不可收拾,連接起廠商打來的公關電話,狄致奔還是笑得像在跟情人講電話一樣甜蜜。

  他真的覺得自己太幸福了。

  這地球上還有比他更幸福的人嗎?不可能!他已經是第一名了!

  從悅棠點頭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像實現了一個很美的夢境,所以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夢境捧在手心,就怕有一點閃失。

  也因為夢境太美,超乎他所能想像的現實,所以他也格外的不安,就怕一切真的如夢似幻。

  所以現在他只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她,只給她,盡其所能的愛她、寵她,讓她願意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一輩子,永遠不要離開他。這個美好的想像讓俊臉上的笑容更是毫無節制地擴大。

  「副總,董事長來了。」內線通報的聲音打斷他綺麗的幻想,還來不及回復,父親便已經開門進入。

  「爸,你怎麼來了?」他起身恭迎。自從父親有意退下總裁之職,專心當他的董事長後,就把大權下放到三位副總身上,很少再進公司。

  「聽說你把今年的慈善預算款請給什麼流浪動物協會了?」狄富旺在沙發上坐下,開門見山地問,表情明顯不悅。

  「對。那筆款項董事會半個月前已經批過了。」這並不是公司重要的支出款項,所以輕易過關,他也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我不是要你把慈善款捐給王氏集團的基金會嗎?」狄富旺皺起眉頭。董事會也更是的,趁他出國的時候批這種款。

  「那種基金會光人事費用就把捐款花光,捐了也沒什麼意義。」而且那種大財團自己開設的基金會哪會比陳媽媽他們需要那筆錢。

  「什麼叫沒意義?」狄富旺一拍桌,震怒的說:「那是公關費用,每年我們都有給!他們跟我們合作這麼多年,都是靠這種禮尚往來的公關保持良好關係的。」

  「公關有別的方法,那筆是我的預算款,我有我的打算。」他嚴肅地回道。雖然平常嘻皮笑臉,但遇到公事,該堅持的他從來不退讓。

  「真不像話!」狄富旺瞪著兒子半晌,既然請款單都批了,要改也沒用,他最多也只能囉唆個兩句,反正他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那筆錢。「好,既然你這麼一意孤行,那麼今天晚上我剛好跟王董事長有個飯局,你自己去跟他賠罪。」

  狄致奔知道這種應酬不能推辭,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垮下俊臉,幾分鐘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看樣子今天沒辦法去接他的寶貝悅棠下班了。

  *   *   *   *

  狄致奔原以為只是個普通應酬,到了飯局上才發現自己被設計了。

  那哪是什麼一般應酬,根本是變相的相親宴嘛!王董事長帶著女兒出席,席間雙方家長互相恭維稱讚,只差沒有公開討論商業聯姻的彼此利益。

  礙於出席身分仍代表公司形象,他才沒有當場發作,只是離開飯局後,心情非常低落。

  他知道父親聯姻的意圖這麼明顯,以他強勢的作風,一定會想盡辦法讓這個商業聯姻成立,他和寶貝悅棠的未來絕對會受到阻礙。

  不過他同時也確定,自己絕對不會放開悅棠,如果他會走進禮堂步入婚姻,那對象一定只能是她。

  不過他還是很沒安全感。

  時間接近凌晨一點,他把車停在她家樓下,雖然好想見她,可是又怕她已經休息,正在兩難時,手機響了起來。

  是她!看見來電顯示上的人名,狄致奔高興地連忙接起電話。

  「悅棠寶貝,你還沒睡啊?」

  「嗯。」電話彼端是輕輕的哼聲。

  「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是不是很想我?」聽到她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融化了,先前的問意全部一掃而空。

  「你在我家樓下嗎?」沒回答他三八兮兮的詢問,裴悅棠只是淡淡地問。

  「你怎麼知道?」他連忙下車,抬起頭看著她的公寓樓層,只見到燈光仍亮著,卻沒瞧見她的影子。

  「你實在是……」她嘆了口氣,掛斷電話。

  她生氣了嗎?狄致奔看著突然斷線的手機,一臉困惑。

  她該不會是不喜歡自己這麼晚來找她吧?可是……可是他只是很想看看她呀。

  正覺得沮喪,一個宛如天籟的聲音拯救了他幾乎要死去的心。

  「怎麼了?」

  她就站在他眼前,美麗的臉龐並沒有不耐的表情,仍是那樣淡然,但漂亮的黑眸卻有著關切的暖意。

  「悅棠!」

  一看到她,所有的煩躁全數消失。他用力抱住她,將臉埋進她沐浴後帶著淡淡芬芳的白皙頸項裡,嗅聞著她的氣息,想得到一點幸福的力量。

  「我的悅棠。」他忍不住嘆息著。

  「怎麼半夜跑來?」察覺他的不尋常,她任他灼熱的氣息拂在光裸的肌膚上,沒有推開他,只是輕聲問著。

  「我想看看你。一整天都沒看到你,我好想你喔!」賴皮的把大半重量壓在她身上,像是怕放開一點點,她就會飄出他的世界。

  「來了也不講。」真是個傻瓜。伸手摸摸他的頭,裴悅棠覺得好像在摸一隻撒嬌的大狗。

  「怕你睡著了,會吵到你。」才過半個月,他就好想念在醫院幫忙的日子,單純又快樂,而且更重要的是有她在身邊,那是任何利益成就都無法取代的。

  「笨蛋。」

  「我不是。」疲憊的俊顏終於開展,他笑得滿足,「我這麼聰明知道要喜歡你,一點也不笨。」

  俯首吃住她涼涼的柔軟唇瓣,溫柔吮吻著甜蜜軟滑的小舌,因為太甜美誘人,所以他難以自制地加重了這個吻,帶著情人的霸道掠奪著她的芬芳,直到欲望讓他的氣息逐漸粗喘,才勉強挪開了嘴。

  輕抵著她的額,低眸看著她被激情蹂躪過的唇,有點紅腫,是屬於他的印記。

  他好滿足,可是越幸福卻也越不安。

  「悅棠,」他表情認真地看著她。「如果我當不了總裁,你還會不會愛我?」

  如果父親執意這場商業聯姻,那麼以他強硬的個性,很可能一賭氣就翻臉不認人,並在年底董事會的新任總裁選舉上故意打壓他。

  他本身對總裁之位並沒什麼興趣,反正他已經有了悅棠,江山讓給別人也沒關係,而且他本來就不喜歡商場上的一切。

  對於他愚蠢的問題,她沒有回答,只是沒好氣地抬眸瞪他一眼。

  「那如果我連副總裁都不當了呢?」沒得到答案,他繼續追問。

  其實他並不喜歡大集團那些綁手綁腳的工作型態,以他的能力和經驗,只要轉型為企業顧問,絕對會是炙手可熱的人才。

  他相當清楚自己在商業決策上的天分,也累積了許多實戰經驗,達飛集團目前最賺錢的幾個子公司都是在他手裡完成並購或重組的,只要他願意,要去哪里工作都沒問題,可是他只在乎她的想法。

  「沒關係。」她並不在乎這種事,反正她喜歡的從來就不是那個當副總或被人稱為金頭腦的他。

  「你以後都不要再去愛別人好不好?你愛我就好了好不好?」聽到她的答復,狄致奔好感動地緊緊抱住她,硬是要她的承諾。「就算只有一點點愛,也只愛我就好,可以嗎?」

  被他傻氣的抱在懷裡,裴悅棠淡淡勾起嘴角。

  她以為只有狗才會因為寂寞或沒有安全感而對主人撒嬌,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居然也跟小狗一樣,願意這樣低聲下氣懇求她的愛。

  「好。」她輕聲答應。畢竟她向來反對飼主任意丟棄寵物,也不忍心他變成流浪狗,只是有件事一定要先說清楚。「不過……」

  「不過什麼?」聽見寶貝悅棠的承諾,他欣喜若狂,卻也緊張地問著她的但室曰。

  「不要再送花跟巧克力了。」

  「為什麼?你不喜歡?」這兩樣不是女人的最愛嗎?狄致奔一臉困惑。

  裴悅棠搖搖頭。

  「那你喜歡什麼?我送給你!」不管她要什麼,他都會盡一切努力送到她面前,只要她喜歡。

  真是個大笨蛋。看著他急切的表情,她忍不住想,他有這麼缺乏安全感嗎?

  或許是自己的感情總是淡淡的,才讓他如此焦慮不安吧。

  伸手撫上他著急的俊臉,笑意漫入眸光。

  他對她的愛好像有很多很多,而她的,或許不及他的千分之一,卻是她的全部了。

  或許她該給他多一點保證。看著他,裴悅棠低低說出第一次正面表達的感情。

  「我喜歡你。」她說。「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聽完她的表白,狄致奔先是愣了半晌,然後才激動的抱住她。

  「你說的!是你說的喔!」

  她的親口承諾,代表了她的信任。

  他知道對裴悅棠來說,再度對人表露感情是件多難的事,所以在這段交往的期間,他從來不強迫她。

  沒想到她真的說了,真的願意相信他。他好感動、好感動!

  緊緊將她擁在懷中,他任性地開口。

  「不可以反悔,永遠都不可以。」

  *   *   *   *

  狄富旺果然如自己兒子所料,對這次的商業聯姻十分積極,就連狄致奔告訴他已經有了固定的交往對象,也無法阻止他的企圖。所幸聯姻之事才剛萌芽,所以還有阻止的機會。

  於是狄致奔決定趁著今天慈善酒會的活動正式帶女朋友出席,同時介紹裴悅棠給大家認識。

  由於陳媽媽狗舍被燒毀的案件在他的策劃下,成功贏得了媒體的聚光燈,並且在國內無重大事件的情況下,這股關注流浪動物和探討流浪動物問題的熱度足足延燒了兩星期之久。

  雖然之後,這件事情便好像被世界遺忘似的,新聞不再報導、議會也不再有相關質詢,但協會的確因為這次的新聞而招募到許多義工新血的加入。

  而狄致奔相信隨著十億元天價賠償訴訟的進行,這則新聞至少還可以在未來得到幾次的曝光機會。

  在那之前,今天這場慈善酒會將會成為這個事件暫時的落幕點,他將代表達飛集團象徵性地致贈空白支票給協會,表示一切重建經費將由達飛集團負責,並藉由慈善酒會募款作為未來救援動物的經費。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藉由帶著裴悅棠出入社交場合,能軟性地讓父親打消與王氏聯姻的主意。

  對於狄致奔請她陪同出席的要求,裴悅棠考慮了很久才答應,她很明白公開戀情意味著自己未來的生活將會受到一些影響,畢竟他仍是達飛集團業呼聲最高的接班人。

  「不要緊張,如果你覺得不喜歡的話,等儀式結束我們就走。」摟著佳人步入會場,他低低地在她耳邊安撫,一雙銳利的眼眸則掃向那些被她美色所吸引的禽獸們。

  可惡!他也沒想到原本已經美若天仙的女友一打扮起來會美到這個地步,連他看到換裝後的她時都傻了好久。

  今天的她穿著一身簡單的粉色小禮服,映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更加白皙誘人,原本就精緻絕美的五官上了點淡妝,更是顯得風情萬種,而酒會邀來製造噱頭和效果的藝人、模特兒們跟她一比,全都相形失色。

  「沒關係。」她並不感到緊張,反而覺得他比她緊張多了。

  今天她的角色只是出來亮相的花瓶,不需要太過認真。

  「如果覺得不舒服要跟我講喔。」尤其是哪個男人看你太多眼,我一定替你去戳瞎他的眼睛。

  不過話還沒說出口,前來打招呼的社交昆蟲們已經一群群地蜂擁而上,雖然深感無聊,但他還是客套地一個個把他們打發走。

  「這種場合就是這樣,都是應酬,討厭死了。」好不容易找到空檔,他忍不住抱怨著。

  今天悅棠穿得這麼美,他都沒空好好欣賞,反而是那些路人甲乙丙,個個大方地用無恥眼睛擷取她的美麗,害他好想趕快把她帶回家藏起來。

  「很有趣。」她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讓她覺得有趣的當然不是這些來來去去的陌生人,而是狄致奔。

  從認識以來,她不曾像今天那麼確切的體認到他是一家企業高級主管的事實,因為在她面前,他總像只無害的大狗。

  可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卻搖身一變成為老練的商場生意人,能夠那樣輕鬆地和只有在報章媒體才會見到的商界知名人士談笑風生,完全不帶一絲懼色。

  她從那些和他說話的人眼中看見了很多不同的表情,欽佩、欣賞、嫉妒、羨慕,而這些都是變相的讚美。

  「哪會有趣!超無聊。要是你天天都要參加,就會覺得很討厭了。」狄致奔一跟她講話,先前什麼商場精英的形象就通通消失不見。

  別人眼中的獅子,卻是她面前一隻老是在等她伸手摸摸頭的大狗。

  「狄先生,儀式要開始了。」主辦活動的企畫部小姐過來請人。

  「好,我馬上過去。」最好能速戰速決,然後帶悅棠消失在這個充滿餓狼的地方。「悅棠,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就回來,不要亂跑,也不要跟陌生人講話喔。」狄致奔離開前還很依依不捨的交代著。

  「快去吧。」

  見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裴悅棠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隨著儀式開始,他步伐穩健地在眾人的掌聲中上臺,高大挺拔的身影輕易地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聽著身邊不時傳來女性們的竊竊私語和讚賞,她再一次由旁人的眼光審視這個男人,發現原來他不只是她眼中的「不難看」,而是很多人眼中的「非常英俊」。

  原來,在診所裡會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他,並不只是因為他是只和善的公關犬,而是因為他的外表真的相當出色。

  只是站在那裡,彷彿就會發光。

  在一片閃光燈中,狄致奔親手將宣傳用的大型空白支票交給協會代表,協會代表先行致詞,然後便輪到了狄致奔發言。

  他往麥克風前一站,底下媒體的閃光燈更是沒停過,相機快門聲也不斷響起,但他卻一點也不緊張,很有大將之風的開口致詞,颱風穩健,只是……有點過於大膽。

  「受到生命中一位很重要並且是我所深愛女人的影響,我開始接觸流浪動物,我發現……」

  裴悅棠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大方地公開兩人的關係,說的時候還一點也不避諱地朝她望來,讓她頓時成為目光聚集的焦點。

  這個突如其來的表白,讓鏡頭紛紛轉向,朝她猛拍起來。

  雖然她表情冷靜,但心裡卻為他莫名其妙的走樣演出而感到不舒服,還好媒體一會就繼續把焦點轉回到他身上。

  隨著演說和儀式結束,狄致奔才一下臺便被媒體包圍,其中幾家媒體甚至把腦筋動到裴悅棠身上,轉頭就往這裡走來。

  她蹙起秀眉,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溫和的男中音自她身邊響起。

  「裴小姐,請跟我來吧。」一個溫文儒雅的男人朝她露出溫暖調侃的笑容。「我奉命來解救公主。」

  「請問你是?」眼前的男人十分眼熟,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朱慎朗。致奔要我把你帶開,免得受到打擾。」他簡單地自我介紹,輕輕搭著她的肩,將她身子一轉,往另一個方向移動。「來吧,別被他們抓到。」

  聽到朱慎朗的名字,裴悅棠頓時才恍然大悟。

  他就是狄致奔常掛在口中的好友之一,偶爾會出現在螢光幕上,所以看來格外眼熟。

  既然他是受狄致奔所托,裴悅棠也就不再推託,順從地跟著他離開。

  「謝謝你。」一走出會場,她立刻開口道謝。「我是指狗舍的事情。」

  據說就是這位先生運用他的政治資源,將流浪狗議題再度搬上立法院的議事桌。

  「只是舉手之勞。」他雲淡風清地帶過,「反正那位委員也沒別的事要質詢。」

  她知道他是客氣了,連她這個對政治不太關心的人也知道,那位質詢的立委非常紅,不可能會有多餘的時間注意流浪狗的問題。

  一路跟著走出會場,她忍不住回頭朝狄致奔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用擔心他,」朱慎朗輕笑著安撫。「他可是從小就被當作集團接班人在訓練,面對媒體還難不倒他。」

  *   *   *   *

  看見心裡掛念的人兒讓好友帶走,狄致奔總算心安了一點。

  事情發展得有點出乎意料,原本他只打算帶她出來露個面就好,但沒想到才準備上臺,朱慎朗就告知他,在附近招待所跟朋友吃飯的狄富旺已經得到消息,說他帶了親密女伴出席酒會,因此十分震怒,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他必須在父親攪局之前讓事情成定局。

  「請問狄副總,您說很重要而且深愛的女人,是否就是今天與您一起出席的神秘女子呢?」媒體爭相湧上前,發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這位記者小姐眼睛很利喔,」他態度輕鬆,還不忘露出電力十足的迷人笑容。「我想大家傳了這麼久,說我跟某位『男性』檢察官交情匪淺的新聞,應該也很膩了。」

  媒體們想起八卦雜誌曾拿他和知名的衛姓檢察官大作文章,指稱兩人有不尋常的情誼,於是全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所以我想,也該是時候澄清一下。」他十分坦率地宣佈自己的戀情。「那位神秘小姐確實是我正在交往的對象。」

  話一說完,媒體們紛紛七嘴八舌地再度發問。

  「狄副總,請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狄副總,請問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

  「有可能結婚嗎?」

  「您父親對她的印象如何?」

  「各位媒體先生小姐們,」狄致奔微笑制止了眾人的喋喋不休,「我怕你們會問到我還沒準備好的問題,像是要生幾個小孩之類的,所以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未來有好消息一定會跟各位報告,我們還是把焦點放在今天的流浪動物主題上吧。」

  既然目的已達成,他也就儘量簡單帶過自己感情的事,以免模糊焦點。

  只可惜,事情不如他所預料的順利。

  「狄董事長來了!」眼尖的媒體已經發現正朝他們走來的大人物。

  狄富旺此刻鐵青著一張臉,額角的青筋微微跳動,怒目瞪視著兒子。

  「董事長,請問您對兒子現階段交往的對象有什麼看法?」一見到重要關係人物到來,媒體們連忙跟著轉向詢問。

  狄致奔依舊維持著俊朗笑容,先一步代替父親回答。「我還沒正式介紹給父親認識,所以我想他還沒有印象。」

  他看了父親一眼,毫無退縮之意。

  「我想,年輕人多交朋友是好事,」這混小子,居然為了個女人挑戰他!狄富旺氣得吹鬍子瞪眼。「他那位新朋友我沒見過,不過王氏集團的王小姐倒是來過家裡,我很喜歡她,他們進展得也很順利。」

  胡扯!狄致奔被將了一軍,差點就要發火。

  「董事長,這是不是表示您不贊同兒子的新對象呢?」

  「狄副總,王小姐跟您的關係進展到什麼地步?」

  「狄副總,請問您劈腿嗎?」

  面對媒體越來越奇怪的揣測和發問,他下定決心要趁機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王小姐曾陪同王董事長到舍下吃過幾次飯,我們的確見過兩、三次面,她是位非常有氣質的小姐,我個人也相當欣賞她,」為了保留對方的顏面,他很謹慎地遣辭用字,「但我已經有了要好的女友,近期內也會宣佈喜訊,所以不希望因為一些誤會,造成王小姐的困擾。」

  對於兒子的說詞,狄富旺臉都黑了,不願再做任何表態便拂袖而去。

  而這場變相的父子反目戲碼,更讓媒體們蠢蠢欲動,確信有了新的豪門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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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28 13:56:46
第九章

  「狄大哥他人很好,很愛裴醫師!而且是一見鍾情喔!愛得不得了!哈哈哈。我們早就知道了。」

  電視螢幕上,阿照頂著一頭紫髮,以著直來直往的態度,面對媒體大聲宣佈他早就發現的事實。

  「狄先生他對裴醫師很好,經常送花,還特地天天開半小時的車來送裴醫師走路回家。」這顯然是上次在醫院裡聽過八卦的客人。

  「對不起,對不起,裴醫師不在這裡……」而這當然是以道歉為人生目的邵仞軒。

  二十四小時的新聞台就是這樣,再怎麼無聊又無關緊要的小事也會被拿出來大作文章。

  自從那天狄致奔跟父親在媒體面前表現出不和之後,媒體便像挖到寶似的大肆報導,甚至連談話性節目都做了專題探討一入豪門深似海的話題,討論著多少人嫁入豪門後因為不受長輩喜愛,而過著艱苦辛酸的日子,甚至苦口婆心地建議她不要為了想飛上枝頭而弄到最後一無所有。

  「真是的,現在的新聞真無聊,實在沒什麼好看的。」裴媽媽不忍心見女兒受媒體折磨,拿了遙控器將電視關掉。「難得的休假,不要再看這些了。」

  「嗯。」裴悅棠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自從那天的事件過後,隔日媒體就找上門來,嚴重妨礙了診所的營業,她覺得很過意不去,只好向邵醫師先請了幾天的假。

  至於狄致奔,則在事發隔日就出國出差了,媒體的說法是「因為一意孤行而惹惱了董事長,所以被流放海外反省」。

  「哼!我就說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裴大海抓著報紙在沙發上坐下,忿忿地評論著那個欺負他寶貝女兒的混蛋。「花花公子哥兒!繡花枕頭一個!」

  「你夠了沒啊,一天到晚念個不停。」裴媽媽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當時還滿口稱讚那個混小子,結果呢!現在搞成這樣。」

  「又怎麼樣了?人家對悅棠也很有心……」

  父母正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時,門鈴聲突然響起,裴悅棠因為置身於戰場外,只好起身去開門。

  只是門一打開,來訪的不速之客竟是達飛集團的總裁狄富旺。

  狄富旺也不等她開口,便自顧自地往裡頭走,甚至連招呼也沒打,就大剌剌地在沙發上坐下。

  「你就是裴悅棠?」

  原本在一旁吵得不可開支的裴家夫婦見到這麼囂張跋扈的客人,同時停下爭執,炮口一致對外。

  「女兒,這位老先生是誰?你認識嗎?」裴媽媽表情很不高興。

  「我是達飛集團的總裁。」狄富旺不悅地掃了不識泰山的中年婦女一眼,驕傲的宣佈著。

  「誰?哪位?什麼總裁?」裴媽媽可不是好惹的,在自家地盤上哪有他囂張的份。

  「你!」大半輩子被人爭相逢迎巴結,現在居然受到這麼輕鄙地挑釁,他正要發火,卻被清冷的嗓音打斷。

  「狄先生,請問有事嗎?」裴悅棠跟父母使了個眼色,請他們不要干涉。

  「你跟我兒子的事,什麼時候要了結?」狄富旺決定不跟鄉下人一般見識,直接對目標開口。「我是來告訴你,我可不打算承認你這個媳婦。」

  「開玩笑!我女兒才不嫁你這種混蛋老爸教出來的混蛋兒子!」裴大海隱忍多時的火爆脾氣終於爆發。

  「爸,我自己會處理。」不希望父親為自己的事情大動肝火,她輕聲制止著。

  「不管怎麼說,反正我兒子絕對不能娶你們這種小戶人家的女兒。」從來沒被這麼罵過的狄富旺也和他槓上了。「我告訴你們,別想作麻雀變鳳凰的美夢,我已經跟致奔說了,只要他跟你在一起,就永遠別想接掌達飛,就連我的錢他也一毛都別相心拿。」

  「誰希罕!你兒子算什麼貨色!」

  「爸。」裴悅棠再次出聲阻止父親的怒氣,冷淡而有禮地轉向狄富旺說:「狄先生,如果您說完了,就請離開吧。」

  「你!」不說點什麼反駁我嗎?見對方一個小女孩不慍不火,還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害他悶了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反正我是不會答應你們在一起的!」

  撂下最後一句狠話,他這一趟連茶都沒喝到就被請了出去,完全慘敗。

  裴悅棠則是不動聲色,默默地又回到了電視機前,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看著女兒如此冷靜的表現,裴家夫婦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他們這個女兒,怎麼連談個戀愛都這麼鎮定呢?

  *   *   *   *

  其實並不是她鎮定,而是歸功於狄致奔有個口才很好的朋友朱慎朗。

  那天當她得知狄致奔隱瞞了她,沒有將他父親已經替他另找對象的事告訴自己時,她是有點生氣的。

  不是因為嫉妒,而是感覺不被信任,好像被排除在外。

  如果是別的事情,她不會在乎,但關乎兩人感情的問題,她再怎麼淡然,也不能釋懷。

  幸而朱慎朗很會安慰人,只是對她說,因為致奔沒談過戀愛,所以處理感情的方式對他來說還陌生,他不明白這樣會讓女孩子難過。

  就這樣,她便輕易的被說服了。

  再加上他實在很黏人,死皮賴臉地討好她,讓她連想生氣都發作不起來。

  「寶貝悅棠,我今天有好好反省喔。」被「流放」到美國的狄致奔每天都打越洋電話回來撒嬌。「你今天過得好不好?」

  「普通。」她在房間裡聽電話,淡淡地答。

  「你有想我嗎?我今天買了很多東西要給你喔。」他很開心地看著旅館房間裡那堆小山似的禮物,興致勃勃地說。

  「不可以亂花錢。」她知道他很寵她,看到什麼都想買給她,但是這讓她不免有些頭痛。

  「我沒有亂花錢啊。」

  就算有,也沒有花很多。他覺得很委屈,可是沒幾秒,話題一轉到了別的地方,又高興了起來。

  「悅棠,等我反省完,你可不可以嫁給我?」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說了。但她還是沉默著沒有回答。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不希望他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才急著定下婚姻大事。

  「我知道這樣求婚很爛,不然……先訂婚也可以。」他退而求其次,口吻也變得哀怨。

  「就算跟我在一起,你會一無所有也沒關係嗎?」想起稍早他父親來訪的事,裴悅棠靜靜地問。

  「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會一無所有了呀!」狄致奔毫不猶豫地開口,「現在你不在我身邊,我才是真的一無所有。」

  情話太過甜蜜,他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戀愛的男人。

  「你可以抄在筆記本裡。」裴悅棠忍不住失笑。

  自從看過他的絕妙好詞筆記本後,她便對他奇妙的興趣起了敬意。

  「我是說真的。」不過等一下真的可以抄到筆記本裡,但那不是重點。狄致奔把不重要的瑣事丟到一邊,繼續重複他的懇求。「我每天都好想你,你可以嫁給我嗎?我們永遠在一起。」

  她停頓了一下,終於決定老實開口。「你父親今天來找我。」

  「他說了什麼?」他立刻警覺地變了口氣。

  「我想你應該知道。」她相信那些威脅他一定也聽過,而且肯定影響不了他,所以狄富旺才會大費周章地來找她。

  「寶貝,你覺得我會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嗎?」他認真地澄清,「而且我可以給你的,遠比那些多太多了。」

  以他的能力,要成就另一個達飛集團絕對不是難事,當然更不需要父親的一分一毫。

  「我擔心的是你父親。」

  她重視的向來不是那些,只是不忍心因為自己和他的感情,而造成他們父子間的嫌隙。

  「你是他唯一的兒子。」

  「大不了婚禮的時候我寄喜帖給他。」連唯一兒子的終身幸福都這麼刁難,真是不像話。他氣呼呼地哼著。

  「你在賭氣。」裴悅棠搖搖頭。

  「哪有?!」才講完又突然覺得很心虛。「好吧!可是他還不是一樣,反正等我們結婚他就會接受了,所以寶貝,你嫁給我好不好?」

  *   *   *   *

  古有明訓,「一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團結力量大」、「一人同心,黃土變金」、「萬夫一力,天下無敵」……

  總之古人有很多明訓,全都是警惕後世碰到問題時,找人一起解決一定比孤軍奮戰來得好。

  身為一個聽話的後世,狄致奔非常乖巧地決定找好友們來解決他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怎麼辦?她不肯嫁給我!」

  聚會地點在寬敞的大廈豪宅裡,他的三位多年好友儘管工作繁忙,依舊很有義氣地同時出現,只是……他們的建議就沒這麼有義氣了……

  「不嫁你是人之常情,不要放在心上。」衛逢平難得一個星期假日,卻沒辦法進行他喜愛的休閒活動──看菜刀,因此心情不算很好。

  「很聰明,結婚不是人類理智的選擇。」身為不婚主義崇尚者,齊格軍一身黑色軍服,手裡拿著酒杯,長腿悠閒地靠放在桌上,俊美的面容看起來異常冷酷。

  「我想她作出的決定很正確也很聰明。」就連以睿智中肯出名的朱慎朗,也選擇踩他一腳。

  「你們這些人到底算不算兄弟!」看著幾位不知民間疾苦的無情友人,他非常不能苟同的控訴。

  「算一點點就好了,不要太多。」衛逢平非常不給面子說道。

  「我特地從迷島飛回來,就為了這種事?」齊格軍也興趣缺缺,「對了,衛逢平,你這次下注作弊。」

  「哪一場?」一次賭局開十幾個,他哪記得那麼多。

  「就他桃花運會不會好轉的那個。」齊格軍完全遺忘了一旁跳腳的男人。「你犯規打聽,還回頭改注。」

  「你告我啊!」衛逢平可樂了,他打賭一向很少贏,難得讓他贏一次又不會死。

  「喂!你們兩個誠懇一點!沒看到我正在受苦嗎?還拿我開賭盤!」狄致奔完全絕望,不斷自問怎麼會交到這種朋友。

  「好啦!追女人這種事,再接再厲就好了,求婚也一樣,你講一百遍,她總會失誤點頭一次。」桃花運旺盛的衛逢平向來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所以不能體會他的痛苦。

  「可是我不希望她是因為失誤才答應嫁給我啊。」雖然他很想結婚,但也要新娘心甘情願才行嘛。

  「那就難了,大部分結婚的人都是失誤跟意外造成的。」齊格軍依舊本著結婚就是個錯誤為出發點做結。

  「齊格軍,你還是喝酒好了。」

  狄致奔立刻從酒櫃裡拿出兩瓶十分昂貴的烈酒放在桌上,懊惱自己一開始就不該找這個大忙人浪費時間回來商量結婚這種事的。

  「我不覺得她的拒絕有什麼問題,」朱慎朗將目光從PDA上移開,明快地下結論。「現在不是你們結婚的時機。」

  「那什麼時候才是?」終於得到一線曙光,他連忙抓住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如果你是她,你會選擇現在嫁嗎?」朱慎朗說完,怕他真的回答,所以連忙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要說會,但正常人都不會。首先,你們交往的時間不長……」

  「已經快兩個月了!」狄致奔抗議。

  「那是很長的意思嗎?」衛逢平很討打地裝無辜取笑。

  「你必須承認,以正常人的標準來看,的確不長。」

  要說服戀愛中的傻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看在他還滿欣賞裴悅棠的份上,他願意替好友的幸福做一點努力。

  朱慎朗持續分析著。「其次,最近發生這麼多事情,媒體太過注意你們兩個人和你父親的情況,對她來說壓力很大。」

  這倒是真的。狄致奔想起她有幾天連診所都不能去,心裡不禁感到有些罪惡感。

  「你沒有必要在風頭上作決定,這種決定一下,通常不會有轉圜空間,要是你父親那邊選擇強硬到底,你要怎麼辦?」

  「這我想好了,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達飛的位子,現在也差不多是時候換跑道了,」他清楚表明自己的決定,「達飛那邊交給我堂弟他們應該沒問題,我要自己獨力開業作企業顧問,人脈跟資金都有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那就更不可以在現在結婚,」聽完他的打算,朱慎朗簡單地解釋著,「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這些事情,可是在這關頭上作這麼多決定,對裴小姐來說壓力更大。或許對你來說,離開達飛是早就考慮過的選擇,但在外人看來,卻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決定。所有反對你離開達飛的人,將會把一切原因歸咎到裴小姐身上,尤其是你父親,很有可能因此一輩子都不接受裴小姐。這樣也沒關係嗎?」

  狄致奔沉默了。

  他一心只想趕快跟悅棠在一起,卻忘了站在她的立場替她著想。

  「而且,你現在急著想跟她結婚,也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朱慎朗一針見血的說:「裴小姐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點,所以更不可能答應你,因為那不是結婚的好理由。」

  *   *   *   *

  狄致奔變了。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從他「反省」回來後,態度的確改變不少。

  他不再提結婚的事,好像決定把感情沉澱下來,不再毛躁。

  但這並不代表他對自己的熱情有任何冷卻,花和巧克力是不送了,但依舊每天有空就會來送她回家。

  只是這幾個月來,他明顯忙碌許多,有好幾次都因為開會或加班而沒能出現。

  雖然在辛苦工作一整天後看看他、跟他說幾句話是很溫暖的事,但她也不願他太過勞累,寧可週末有空再見面。

  今晚,當她鎖上醫院鐵門準備回家時,一轉身就被擁入熟悉的懷抱裡。

  「棠。」他清朗的聲音今天有點陰鬱。

  「怎麼了?不是在開會?」裴悅棠抬起頭,看著他一臉疲憊的神情。

  「我好想睡覺。」賴回她的頸窩,他好想一輩子都這麼靠著。

  「那還來?」笨蛋。她伸手摸摸他的頭。

  「要陪你回家啊。」狄致奔拉起她的手,甜蜜的十指交扣著,陪她在月光下散步回家。

  這是他一天之中最快樂的一件事。

  不管一天下來有多累、多辛苦,但只要這樣簡單的牽著她的手,所有的力量就好像重新充電般都回來了。

  感覺到他今天的不尋常,裴悅棠卻沒有多問。

  她知道最近他一直忙著某些事情,相信時候到了,他一定會親口告訴她。

  「要上來嗎?」走到公寓門口,她第一次開口邀請。

  狄致奔看著她半晌,點點頭。

  跟著她上樓,進入她私密的小城堡裡,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屬於她的世界。

  小小的,很簡單,很有她的味道。

  裴悅棠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始終沒有開口詢問。

  他喝了口熱茶,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抱著她,靠在她小小的肩頭上,輕吐了口氣。

  「寶貝,我今天正式辭職了。」他緩緩開口。「這個月我一直在忙交接的事,先前媒體報導達飛內部人事異動就是這件事情。對不起,這陣子處理這些事,變得很少有時間陪你。」

  「沒關係。」她相信那是天翻地覆的喧鬧,而他卻只是簡單帶過,不讓她看見那些險惡。

  「我以後不是副總裁了。」

  「沒關係。」她輕輕撫摸著他柔軟的黑髮。「你爸爸那邊呢?」

  「他一開始很不能接受,不過我已經決定了,他也拿我沒辦法。」這一個月來,父親幾乎都不跟他說話,但今天終於還是批准了他的辭呈。

  「他會理解的。」儘管上一次的會面並不愉快,但她在狄富旺的眼中看到相似於致奔的部分。

  她知道他不是壞人,只是對兒子抱著太多期許。

  「寶貝,我離職之後,會開始籌備新的工作團隊,所以又會變得很忙。」嘆了口氣,為了趕快穩定下來好娶她過門,就算再忙再累,甚至像狗一樣都沒關係。

  裴悅棠知道他的心意。

  狄致奔從來就不是個很有野心的男人,想要的世界很簡單,所想的一直也很單純,就只是要跟她在一起而已。

  遇到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會不動心呢?

  手掌輕輕貼上他俊朗的面容,她第一次主動吻了他。

  狄致奔為她的主動親近,熱了心,也動了情。

  捧著她小小的臉蛋,親吻著他最迷戀的涼唇,與她的呼吸交融,吞噬著她的氣息,想將她變成自己一部分。

  隨著加深的熱吻,欲望蠢蠢欲動,大掌滑過她完美嬌柔的曲線,呼吸逐漸沉重,他情難自己的有了反應。

  當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探入她的衣服裡,撫摸著她細緻柔嫩的肌膚時,連忙警覺地停下了動作。

  「棠,如果再繼續這樣,我會傷害你。」他靠著她的頸間低喘,挫折地輕喃。

  感受到他溫柔的珍惜,俊顏因克制而緊繃微汗,她靜默地看著他許久,終於再度伸手撫上他的臉。

  「不會的。」裴悅棠深深望進他壓抑的黑眸。「我知道你不會。」

  這個男人太愛她。

  或許他會傷害自己,卻絕對不會傷害她。

  這是他的愛,和她的信任。

  她貼上了他的唇。

  相信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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